《我的黑莲花师尊病弱不可欺》
1. 小狼提示
1.
朋友们,千万别看小黄书!
如果非看不可,听劝,请一定选在中午,因为……
“早晚会出事!”
仰天长啸第三万六千七百一十二次后,苏沉仍未接受既定事实。
谁承想他只是考试前夕借室友u盘,正欲挑灯奋战一番,然而错手点开个命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后,事情突然就变得有些不可收拾。
想他不过在体育课助跑跳个远,直接给孩子跳书里,肯定是起猛了。
再眯会儿。
好的。
还在书里……
啊!
的!的!确!确!穿!书!了!
穿成一只小白狼,是文中清冷病弱的主角受离家出走的小徒弟,亦即书中出场不足半章,但因读者心血来潮想整一口做恨文学,疯狂留言刷礼,强烈要求作者扶其上位搞师徒同性恨的路人攻。
上没上位他也不清楚。
因!为!他!穿!书!了!
且穿的时间尚早,所有剧情均未发生,师徒两人也还没重逢。
……
湘妃竹下架起盏铜茶罏,清茶烹煮,薄雾袅袅。
阖眼打坐的男子感受到狼崽躁动不安,他睁眸,拎起小狼查看。
狼肚绒毛稍短,软柔的肚皮若隐若现,乍看上去白里透淡粉,微微鼓起,显然才吃饱喝足,断不能是饿的。
小白狼未见消停,又嗷嗷嗥叫。
“聒噪。”
一只薄而干净、指节匀称修长的掌在狼尾巴根处轻轻拍了一下,有人言简意赅,“悟道。”
啊!死变态!
怪异感直从狼尾椎骨蹭蹭蹿向全身,酸爽酥麻,微妙舒爽。
柔软脆弱的狼尾慢腾腾炸开。
苏沉四肢发软,险些一个趔趄便摔了下去,他狼嚎几声以示抗议,扭头,正好望见便宜主人未被面具遮挡的清隽下颚。
下颌线比他人生规划还清晰!
可见一斑,妥妥的大美人!
相当赏心悦目,丝毫不委屈他眼睛,但他是色令智昏的狼吗?
苏沉腾起爪子,抓抓挠挠不得解脱,愤懑不已,一口咬住对方虎口,磨牙似的啃来啃去,愣是啃不掉半点皮。
只留下几个沾有涎液的牙印。
细密而浅。
男子双指捏住苏沉的小虎牙,点点其湿润粉白的狼鼻,不愠不怒考核:“悟出什么?”
一座破山,日夜相对五年!
五年都没看出花来,倒是能瞧见那山头插着三根没有枪头的红缨枪,跟上了三根香似的,诡异瘆人。
而这三支红缨枪正是他这几年练断。
逼一头狼练枪,苏沉觉得晏无双这厮简直泯灭人性。
长得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当即摔了枪,便亲眼目睹那人脚踢红樱枪,单手接枪身,腰间转枪挽花,一点寒芒先到回马枪。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樱穗飘逸灵动,枪如流星赶月……
携风带雪,英姿飒爽。
好吧,美人确实可以为所欲为,属实是恃靓行凶第一人。
“悟出何感想?”
听着对方重复一遍,苏沉狼嘴吐出人言:“看山是山呗!”
他挣扎跳下,眨眼跑没影,七拐八绕,不知来到何处。
晌午时分,一头小狼从草丛跳出,恰好遇见两名巡逻兵躲在后山偷懒,它歪头瞄去,那二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卷轴貌似是……春宫图。
原书毕竟是小黄文,剧情不是在上演春宫图就是在看春宫图,情有可原。
但!
没人告诉他修真界的春宫图会动!
还有声音!
通体发白的狼霎时粉意盎然,艳如血滴的耳尖啪地耷下。
苏沉双爪捂眼,浑身毛发炸成个蓬松圆球,还没退几步,后脚肉垫不知踩到什么尖锐物体,疼得他腿一崴,咚隆,整只狼失足掉崖,误落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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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丛。
苏沉闷哼两声爬起,方惊觉自己滚进个阵法。
阵眼上方似在温养什么,他滚过去时正正冲进一团幽幽发光的能量。
磅礴浑厚的气息裹来,才吸收丁点便直接助其化成半人形。
无形的屏障仍在,少年一双纯白狼耳尖尖被不可名状的物体衔含,轻轻厮磨啃咬。
酥软发痒。
“额、”
苏沉昏昏沉沉甩了甩狼尾,半跪着撑起躯体欲挣脱。
嗅到生人气息,法阵边缘的藤蔓摇曳腰身,窸窸窣窣抬起脑尖,阴恻恻爬来。
青藤湿凉如蛇,裹挟惊人欲望,探上狼耳少年指头,锯齿窸窣啃噬,宛若索吻。
一下又一下地悠悠磨蹭、缠绕手掌,最终捆住腕骨一拴,猛然将人扯回阵法中心。
狼耳少年被藤条捆束,抛颠在半空。
白皙颈脖向后绷出个弧度,再稍一压,便脆弱似要折断。
颈侧那片桃花状胎记沾上细汗,栩栩如生,宛若在零碎残骸中汲取微薄养分开出的花,诡异而迷人。
苏沉四肢百骸被透明能量体包裹。
流体轻盈黏稠附着肌体,轻缓急重摩挲皮肤,带着满腔侵占意味打旋。
藤丝般的能量线纵横交错,贴着肌肤迤逦生长,隐晦将人拥抱。
最后狠戾贯穿每一个毛孔。
“啊……”
苏沉眼眶见红,吟出碎音,眸光涣散几近昏厥,哑声低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名能量浩瀚难估,不知疲倦地灌进身躯,源源不断,肆意暴虐,酸胀感充盈肌体,还伴随点细密的舒畅酸爽感。
苏沉垂下软啪啪的狼尾,周身渗汗,水淋淋如从湖底捞起,蜷缩的指头艳如血滴,一抽一搐的。
少年理智彻底土崩瓦解,不省狼事前只有一个崩溃念头——
中午也不能看小黄书!
千!万!不!要!看!
2. 小狼寻师
2.
魔宫大殿,黑压压跪满人。
殿中静得针落可闻,众人惶惶不安,生怕多喘一口气便激怒高位上的活阎王。
魔界左护法更是不寒而栗,簌簌冒冷汗。
魔尊闭关多年,怠理朝政,大权旁落他手,他这个护法当得有滋有味,得意忘形到觉着这魔界早已易主于自己。
半月前,正欲坐一坐那魔尊宝座,哪料转头就碰上出关的魔尊。
那人立在暗光只言未发,淡眼睥睨而来,似是望他,眼中又无他。
对方分明什么也没做,无形威压却织成道细密铁网,越发收紧,裹得他窒息难耐。
险些一个趔趄摔下台阶之际,魔尊启唇,惜字如金发话,让他寻一头脖子处有桃花状胎记的小白狼,声称其为魔界少主,明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魔界少主?
魔尊素来不近女色,男侍更无半个,少主?简直无稽之谈!
却也只得听命行事。
这半个月来,他将魔宫翻了个底朝天,莫说是狼,连根狼毛都没摸着。
找狼是假,敲打方是真。
左护法只能硬着头皮复命:“回尊上,属下无能,连日来不眠不休还是未能寻到少主殿下。”
御台,鎏金宝座,暗红锦袍的男子支颐而坐,面具遮挡容貌,难以揣测喜怒,却又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不敢直视。
他久未出声,只用食指敲击扶手。
细微声响落进每一个人的神经。
一下,又一下。
越发绷紧。
直至濒临阈值,难再负荷。
砰!
左护法原地炸成血雾。
活生生的性命就此毫无征兆陨落。
腥味蔓延而来,众魔恍恍惚惚回神,股肱之臣,如此收场,又联想左护法大人曾遭百名修士围攻都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就这么被尊主不费吹飞之力灭掉,皆是好一顿胆颤心惊愣住,怯懦者更是腿一软,瘫倒在地,当场失禁。
面具男子漫不经心起身,袖袍滑落如血染臂弯,衬得袖口那截长指冷白透明,只隐约可见点轮廓线条,虚虚实实,恍若无物。
他侧眸瞥向右护法。
“找。”
-
“阿嚏!”
苏沉揉揉发痒的鼻尖,秋风起,城中不少人裹上厚衣,正中他下怀,少年紧了紧头顶围帽,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与城中百姓解释自己头上那对狼耳。
寒风扑面,他又再拉高大氅,半张脸缩在毛茸茸的面料里,无意将颈侧桃花胎记挡得严实,杵在当铺门前站了许久。
打着哈欠出来擦门的姑娘一眼瞧见苏沉,顿时神清气爽,殷切搭腔:“小公子当东西?”
闻言,苏沉攥紧手心玉佩,那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儿,是初见时便宜主人挂在他脖子的,上面还刻有名字。
“您里面请?”姑娘又热情招揽。
苏沉摇摇头,转身离去。
长街拐角。
苏沉:“系统,我好饿。”
系统:“找到师尊就有吃的了。”
“哦。”
人头攒动,片刻后,苏沉:“我真的好饿啊。”
无情电子音自少年脑颅响起,声线冷若冰霜重复:“找到师尊就有吃的了。”
苏沉神情倔强:“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放我回家,我想回去高考。”
“沉,木已成舟,沉吧。”
“不!放我回去高考!”
系统默默掏出成绩单:“语文:48,数学:16,英语——”
“停!”
“听劝,别给咱们学校拉低升学率好么?不是我说你,你进厂打螺丝都没人要。”
这话可把人听不乐意了:“喂!你不要在这贬低我!”
系统操出一贯的职业假笑,言简意赅:“找到师尊,两百万。”
苏沉面不改色:“喂!请不要用钱侮辱我人格——”
少年话锋一转:“多少?”
“两百万,税后。”
热闹长街,苏沉一溜烟跑没影:“师尊!求求您快侮辱我吧师尊!”
一刻钟后。
“可我真的好饿!”
苏沉倚墙而靠,整个人蜷缩成团,眼前丢来一个馒头。
“不想吃馒头。”
“麻烦。”
系统丢出个烤鸡腿。
“肉好柴,我还是想回去高考!”
“苏大少爷,都五年了,您还记得——”
系统话未完,被打断:“你还好意思说!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苏沉闷声闷气咬了口肉。
五年才接头,无端害他当了五年狼,还天天练枪。
只是再细想一下,貌似也不算难熬。
他对时间流逝没什么概念,只知自己之前那位便宜主人性子冷,整日臭着一张脸,于吃穿用度方面倒是不曾亏待他半分,都给他养得有些嘴刁了。
甚至丢过两本功法,让他自学,有一回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是他那便宜主人耗费不少心神才将他救回,冷着张臭脸,却是在为他护法。
此后,他的生活便多出个头顶龙角的小人,应当是便宜主人捏的。
小人冷若冰霜,同样臭着张脸,但闲时会别别扭扭给他解闷,教导时又一板一眼,虽惯是惜字如金,却总能一针见血,还挺像那么回事,哪怕他百般挑剔,也是冷脸纵容,默默满足他各种无理取闹。
就这么当了五年便宜师父。
足足五年教养恩情。
五年说长不长,可他穿书前统共也才活三个五年出头,哪怕养条小鱼,也能在心底占据一席之地罢,当然,舅舅一家除外。
苏沉惯性回头打量,方圆十步之内,再无有求必应的小龙人。
他不是好脾性的主儿,烦躁难消,少年直接踹了一脚墙。
结实牢固的墙轰然倒塌。
系统望天扶额:“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时下可不兴暴力帅哥手撕机甲!”
“可就是很烦啊!”
翻倒的墙掉进个半生不熟的瓜,难排遣躁意的少年那手才搭到瓜头,整个瓜直接被拧爆。
瓜碎,汁水飞溅。
猝不及防被糊一脸黏稠液体的系统闭目,微笑:“**!”
一个系统做任务真的很无助。
“嘻……”
苏沉别别扭扭憋出句不好意思,其实真不能怪他,自打掉进那个阵法,他体内便多出股浑厚难以估量的奇怪气息。
非仙非魔非妖,心口还附带多出点诡异的红。
像颗……月牙状种子。
也不知会不会发芽开花?
但纹理却又如同片龙鳞,还是倒着的。
莫非是逆鳞?
系统见苏沉似是念起旧主,恨铁不成钢啧了声:“没人会无缘无故待你好,除非你有利可图。”
这话醍醐灌顶似的,苏沉豁然开朗点头:“你别说,字字珠玑啊!”
他虽不清楚那人来头,但这副躯体的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嗅出,便宜主人身上杀戮很重,八成是以杀戮入道,绝非善类,却心慈手软留他性命?还养他五年?着实可疑,怕是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没错!宿主很有觉悟!棒棒的哟!”
吃饱喝足,浑身干劲的人转头却遇见城中官兵拎着一幅画像,在找……狼?
便宜主人倒有点来头,竟能驱使凡间衙役为其效命。
少年本欲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哪知却被喊停。
“站住!
“前面的,说的就是你,跑什么?”
领头之人快步上前,拦截苏沉,粗略打量几眼。
眼前少年身量高挑、细皮嫩肉、气色红润,哪怕粗布麻衣,也遮盖不住其曾被养得极好的风姿。
再细看,轮廓利落分明,侧颜如玉,眉目疏淡勾出点冷峻,眸光铮铮难掩凛然正气。
纵观而去,不是富贵人家精雕细琢长相,更像是得天独厚、浑然自成的完美融合,分分寸寸都长得恰到好处。
而这位少年鼻尖沾了灰,脸颊还挂着几点淡粉汁水,正牢牢抓着半块酸巴巴的瓜。
怕是饿坏了。
真是个可怜的娃。
想来是遭逢变故,又见对方年岁不大,不由得想起家中儿女,中年男子态度放软:“若是瞧见这狼,记得来报,少不了赏钱,上头说,至少黄金万两。”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个肉夹馍:“孩子,那瓜酸,不顶饱。”
临了又额外提醒一句:“城北那边据传有妖兽作乱,别靠太近。”
苏沉顶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茫然接馍,想起道谢时,中年男子已远去。
他乐呵呵一笑:“系统,我比师尊还值钱,要不我去自投罗网?”
系统:“……”
系统:“你也得有命花。”
“?”
“我不开空头支票,你老老实实走任务,我会在能力范围内保证你生命安全,确保奖励都能落实到你手,但这个,”系统举起画像,给人分析利弊,“一切都是未知数,醒醒吧!别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苏沉蓦然福至心灵道:“那位大叔说城北有妖兽作乱?”
妖兽……
貌似是剧情点之一。
他细细捋了一遍背景。
师尊隐居山林,练功出岔子,入世后功法时灵时不灵,本欲边寻徒边悟道,奈何由于天生炉鼎体质,是万年难遇的修炼工具,不断被觊觎,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免遭垂涎。
一朝意外终破功,修为尽散,从此高岭之花不再,身子亦每况愈下,日薄西山,含恨而终。
苏沉义愤填膺低啐一口,带着年青人独有的少年意气。
一群衣冠禽兽!
思及此,苏沉灵机一动,自己何苦大海捞针费周章,直接去剧情点守株待兔岂非省时省力?顺带扭转乾坤!
他得意扬眉,自己可真是个鬼才。
苏沉素来是个行动派,扭头,转弯,直奔城北蹲点。
两百万!我来啦!
城北,破庙。
苏沉来到第一个剧情点等小兔子。
百无聊赖,狼耳少年摸走神台的油桃,咬了一口,又生又涩,半点比不上便宜主人的灵蔬,他嫌弃极了,随意将桃子搁回石台一角。
系统幽幽道:“浪费可耻。”
“你说得对。”
苏沉向来是个听劝的,捡回被虫蚁爬聚的桃一把怼进系统嘴里,“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在系统险些吐出时,还相当贴心捂住对方的嘴,将那话原封不动还回去,“浪费可耻。”
“唔……咳咳。”
他们正闹得起劲儿,嘭一声,破门闯进道身影。
苏沉一惊,当即警惕回头,但见一道剪影逆着月色,他只模糊看到这位不速之客身姿清薄,单手扶门框,踉跄跌进来。
那人单膝跪倒,拄剑撑地。
“咳……”
来者闷声咳出一口鲜血,缓缓抬起一张脸。
苏沉恍恍惚惚怔住,按照原著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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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十二个字“新月清晖,雅淡隽永,清寒寂寥”。
当初只觉抽象,如今这么直面,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他止不住感叹,来日若心烦意乱,光看一眼这脸,直接神清气爽,老虎都能打死两只!
妥妥的居家旅行必备单品!
苏沉如梦初醒,紧忙去扶楚暮迟臂弯,唤:“师尊!弟子可算找到您了。”
“小狼?”
一声“小狼”叫人微怔。
书中母狼难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诞下原身,气若游丝之际偶遇师尊。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那是师尊第一次如此直观悟道,便将原身这枚“道果”抱回谷里,亲力亲为养大。
苏沉,“苏”取自“扶苏”,枝繁叶茂之意,“沉”则摘自“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小名为小狼。
而小狼恰是他现世小名,外婆取的。
外婆说他幼时很是闹腾,比阿拉斯加还能撕家。
常常夜半三更嗷嗷呜呜狼嚎,也不让碰,一碰便咬人,跟头小狼崽似的,凶得紧,便打趣他是小狼转世,专门来折腾外婆。
和书里寥寥几笔带过的关于原主与师尊隐世日常相差无几。
“危,走。”
苏沉敛神,但见那人焦急蹙眉,操起最后一丝灵力将他推送至窗口,措辞言简意赅,话音冷硬如铁,“走,别回头。”
堂堂仙尊命运多舛,落得此番田地还将徒弟安危放在首位,哪怕作为外人,也难免动容,苏沉自然没置身事外,旋即跑回:“师徒本为一体,要走一起走。”
“走?呵,痴心妄想!”
嘭——!
巨响过后,碎木屑,大锤壮汉,横肉面相,赫然是只成精的大黑野猪。
苏沉从楚暮迟身后绕出来,那瞬,仿佛夺走主角光环。
本对楚暮迟穷追不舍的黑猪移开视线,停在苏沉身上来回打量:“还有个小的?”
它眯着一双猪眼去看那对软白的狼耳,兴奋无比摩挲下巴:“好俊俏一小郎君。”
另一妖也没再看楚暮迟,盯着苏沉那根松软的大尾巴浮想联翩吞咽,附和:“小白狼,鼠二爷疼你吱。”
苏沉朝两妖走过去。
“哟,还挺主动?小狼狼想要什么,猪爷爷我——”
话未完,挨了一记拳头。
“呵,这泼辣劲儿,爷——”
苏沉抢走猪妖腰间大锤,对着这头死肥猪就是一顿狂揍。
“俊俏,我让你俊俏!”
这幕简直看懵另一妖。
苏沉偏头,眉眼无辜,神情天真烂漫,笑吟吟问还魂游天际的鼠妖:“我俊俏么?”
少年模样的鼠妖当即吓得漏出一对大大的鼠耳,瑟瑟发抖斟酌道:“不……不俊,吱?”
“可怒也!小爷俊绝五台山,你说不俊?小爷疼你!狠狠疼你!”
苏沉抡起铁锤,转战鼠妖,又是一顿暴打地鼠。
地鼠妖单手抱头,萎蔫缩成团,受了弥天委屈似的呜咽哭啼,嘤嘤抹泪:“不俊也要挨打……你想怎样嘛,吱。”
“打你就打你,要挑日子吗?”
“呜……”
“少时不学好,长大当流氓?”少年带着年少气盛的莽劲,雄赳赳气昂昂踹了对方一脚,“没吃饭啊!哭大声点!”
鼠妖哇一声哭得歇斯底里。
“呜呜呜……”
娘亲,这里有人欺负妖怪,吱。
那哭声听得人实在心烦,苏沉踹了对方一脚:“别哭了,再哭就没收你作案工具。”
“……”
鼠妖愣住,转而委屈吧唧嘟囔,“人家没有作案工具,吱。”
“没有你还——”
“我也不想的嘛,吱。”
自从魔尊闭关,左护法那个狗玩意儿越发无法无天,荒唐到勒令妖族凡年满十六者皆要参与百花节,名曰百花节,实则就是大张旗鼓为自己搞的选妃大典。
他不幸被那丧尽天良看中。
左护法这厮许是怕后院美人们深闺寂寞,厮混到一块,索性将所有男妖……
所幸这杀千刀最终殒命魔尊大人手下,简直大快人心。
地鼠小小对手指,小心翼翼开口:“没有作案工具还有手指嘛,您若喜欢——”
他哈出自己的长舌,展示似的:“您若喜欢,舌头也是可以服侍狼大人您的,吱。”
“?”
舌什么?
什么头?
舌!头!
缓了半日似才一知半解,苏沉气性大,没耐心与之周旋,转眼将鼻青脸肿的二人踹出门:“躝!”
少年再次回到自家师尊跟前,那人却轻轻推开他:“为师中毒了,离我远些。”
中毒……
好端端的岂会中毒?
中的什么毒?
不过原著倒也没提师尊是否中毒,然而转念一想,这可是小黄书,通篇剧情都在为搞黄服务,能有什么正经毒!
“师尊且忍忍。”
苏沉也不太懂床笫之事,只顺理成章理解为不解决就会爆体身亡,紧忙架起对方手臂,言真意切,“弟子这就带您去——”
话音戛然而止。
苏沉头顶雪白狼耳,斟酌的眼神被窗棂漏进的暮光衬得清澈天真。
他掰着指头算账,直肠直肚问:“师尊想要姑娘还是小倌?”
随后比出个“八”的手势,贴心得可怕,直言不讳:“八个够不够?还剩一点银子正好可以买壮|阳|药,弟子绝不让您在风月之事上错失先机,痛失雄风!”
3. 小狼疑惑
3.
楚暮迟只言未语。
苏沉仍偏着脑袋看自家师尊,乖乖等待回答,暮色在对方眉眼化出一层清薄光晕,更显整张脸淡得没有温度,亦没有丝毫血色。
对面迟疑许久的人那一双唇忽而绷得发白。
“咳咳……”
连串沉闷压抑的咳嗽声后,地上泼落一口鲜血。
苏沉低头望去时,比那滩血迹更叫他心有余悸、惊魂难定的是,楚暮迟腿根处竟还有半截……断箭!
天杀的!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往哪射呢,差点楚暮迟变楚暮迉。
这像话吗!
苏沉怒气腾腾炸了一条狼尾,刺毛的尾砰砰摔打地面。
尤其是望见对方咳得血色尽褪,一副弱柳扶风半死不活的模样,愤懑中不免生出两分怜惜。
这可是活生生的两百万!
两百万啊!
苏沉乐不可支默算,两百万,足足能买回外婆那栋被舅舅拿去拍卖的民国时期小洋楼的一个卫生间呢!
少年美滋滋想,只要再努力努力,买回外婆的嫁妆指日可待!
他旋即将人往旁边挪:“师尊莫慌!弟子离开您的日子,久病成医,略通药理。”
这套说辞自然是编的,事实只是自从外婆离世后,他唯一能守住的便是那满屋子的书,其中医术占小半墙,常年翻阅,熟得倒背如流。
当然,也仅限于背得出文字。
一言蔽之,只能看明白浅显句子,再深入些,便一概不懂。
少年跃跃欲试,朝两只手掌哈气,哐哧一顿狂搓后,中气十足吼道:“师尊!来!”
苏沉徒手握箭。
“慢……”
楚暮迟那“慢”还未说出口,苏沉已刺啦一下,成功拔箭。
“额咳……”
系统瞟了眼当场倒下的白衣男子,于心不忍翻了个白眼:“沉啊沉,你不知道箭头带倒刺的吗?你家师尊跟着你,迟早要沉。”
“……”
系统轻飘飘吐槽,激将法似的:“原以为修真界危险,敢情最大的定时炸弹其实是你这个当徒弟的。”
这话可把当事人听不乐意了:“喂!你这个系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
苏沉不假思索扶起楚暮迟:“有我在,谁都别想动我师尊一根手指头!”
修士五感灵敏,苏沉更是天生五感异于常人,此刻正听十里开外忽而发出怪异声响,似是高阶妖兽负隅顽抗时的嘶吼声?
他又撩眼瞥了眼庙外,那两只小妖不见踪影,怕不是气不过扭头摇人打算来找回场子?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少年末了还不忘抓走地上钱袋,那是他先前扶楚暮迟时顺手牵羊摸出来的。
-
密林,新劈的洞府门口。
火堆被升起。
师徒二人自是没去秦楼楚馆那些勾阑地。
望着不省人事的男子,那人孱弱得如熬不过今夜,苏沉左右不是叹了又叹。
他也难料自己拔的那一箭威力竟如此大,简直化身催命符!
罪过,实在是罪过!
少年手肘撑膝,单掌托腮,像夜深人静时悄悄咪咪摸黑来到主人床头的猫,就这般呆呆盯着人看。
楚暮迟醒来时。
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他慢慢撑起身,望向还在低头耷耳的苏沉,男子苍白的指尖碰了碰徒弟软趴趴的狼耳,久未开嗓,话音难免有些哑涩:“怎么了?”
这一声起,苏沉回神,亦哑然,似是有些难为情,他折下一只狼耳撇开视线,含糊嘀咕了三个字。
楚暮迟没听清:“什么?”
少年脸色微漾,却没再重复先前的话,只别别扭扭摸出自己从悬崖边摘来的几株药草,将功补过一般:“师尊将就下,荒山野岭不好找大夫。”
“为师无甚大碍。”
夜,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燃烧,师徒二人隔着火堆,橘黄的光映着彼此的面容。
林里起着风,焰光不时晃过楚暮迟的眼,苏沉与人对视间,看着那双眼,无端恍惚了一下。
那是一双清冷淡漠得没有温度的眸子,毕竟原书就是这般设定“折断清冷美人的傲骨是无数人藏于骨血里的劣根性”。
可不知为何,这双眼看向他时,竟半分不冷。
甚至带着一点点慈悲……
那到底是怎样一个眼神?
他在外婆身上见过无数次,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自打外婆去世,他便没再遇见过这般眼神,如曾经属于他的温情卷土重来。
苏沉不免恍然,连带一双狼耳都软趴趴耷拉下来。
片刻后,狼耳蹭一下竖起,苏沉又恢复如常,笑吟吟的望人,显得乖顺可人:“师尊饿不饿?弟子给您寻些吃的?”
他也不待人回答,干脆利落跑走,边跑边回头:“很快,师尊等我!”
少年拨开簇拥的枝条,惊扰了一众鸟雀,苏沉偏头打量周遭,他自是没有松懈,相当居安思危把整座山头仔仔细细巡逻了一遍。
毕竟他的修为放在整个眼修真界,根本不入流,也就能唬一唬今日那两头小妖,若再遇到强硬一点的敌手,师徒二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再巡一遍,确定安全后,苏沉手握红缨枪,目光牢牢盯紧一只野山鸡,甩过去,一击即毙。
野鸡呜咽倒下。
苏沉拍拍手走过去,此野鸡是变异低阶妖兽,体型堪比一只成年犬,应当够他们师徒二人饱餐一顿了。
打道回府的路上,苏沉又贴心摸走几个解渴的野果。
小径拐角,一名狼耳少年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满载而归,朝那眉清目冷的仙人挥手:“师尊!有吃的了!”
楚暮迟闻声偏头,眸光投落那活泼可爱的少年,捣药的动作一顿:“慢点。”
苏沉快跑几步,带着阵风坐到楚暮迟身侧,呼啦啦放下猎物与果子,又捧出片盛着清水的荷叶:“弟子方才遇到个泉眼,水很清甜,待会儿您可以用来服药。”
楚暮迟微微颔首,顺手拿起苏沉带回来的野鸡,有条不紊处理起来。
手法之娴熟看得一旁的苏沉目瞪口呆。
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而后苏沉又见楚暮迟不知从哪捣鼓出点酱料、盐巴和油!
这像逃亡吗?
怕不是出来野炊呢!
那人处理完野鸡,许是见他一直望来,小小的眼睛充满大大的震惊,便淡声解释:“怕你吃不惯。”
这……
苏沉小乜对方一眼,顿时有些不知所言,他确实也被便宜主人养得嘴刁,上回吃烤肉还和小龙人耍脾气来着。
没想到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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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人,竟还有人愿意这么惯他。
师徒二人没再交谈,不消多时,飘起阵肉香,苏沉叹服,自己这位师尊确有一手,整只鸡油光铮亮,外皮焦脆,卖相诱人,简直色香味俱全。
“尝尝。”
鸡腿被扯下,那人坐来他身旁,递过鸡腿,“仔细烫。”
这鸡实在香,苏沉急不可耐咬了一口囫囵咽下,斯哈抽气:“外焦里嫩,好吃!”
而且竟连下料的分量都相当符合他的口味,跟很熟悉他的生活习性似的。
巧合吧?他想。
这回,苏沉竟难得看到楚暮迟笑了笑,便又给他拔来一个鸡腿:“多吃些。”
苏沉接鸡腿的动作一顿,竟是怔了怔,要死要死了。
他情不自禁感叹:“系统,师尊也不是很清冷嘛——”
少年又按捺不住偷瞥了一眼已在铿铿锵锵捣药的男子。
篝火映照那人侧脸,寡淡的眉眼被衬出一层柔和,“还挺会照顾人的。”
系统摊手,全然不在意:“你要知道在海棠,清冷主角一般都只在标题清冷。”
“……”
烤鸡偏嫩的部位都被楚暮迟去骨剔肉吃进苏沉肚子,剩下的被苏沉喂了恰好路过的一只小狸猫精。
吃饱喝足,小狸猫精干脆在苏沉脚边打滚。
苏沉戳戳小猫圆滚滚的肚皮,惹得小猫哼唧几声,挥爪子乱抓,无意勾到少年腰间的配饰。
啪嗒——!
草地掉来块玉佩。
成色通透的玉面刻着“晏无双”三个字,便宜主人的本名。
苏沉捡起玉佩戴回脖子,倏然想起他当初囫囵吞枣扫阅时,原书曾提及过大多数修士都有俗世名字,那是修士们未踏进仙途前的本名。
师尊貌似也有。
龙女三公主与凡间帝王相恋,十月怀胎诞下皇子,孩子一身鳞片,适逢阴风大作,天地色变,黑云压城。
彼时帝王又听信江湖术士谗言,将亲生血脉视为妖物,当时民间某地以北大旱,颗粒无收,以南又水灾,民不聊生,群臣上书,矛头纷纷指向这孩子,此物若不除,必将再降天罚。
为平息天怒,那场大火烧了三日三夜。
只剩一捧灰烬。
人身毁,真身现。
暮色四合时,无人在意的灰堆钻出一条小龙崽,小龙甩甩脑袋积灰化人,只有巴掌大小,还顶着一双龙角,恰被路过的一名疯婆子捡走。
疯婆子大字不识,却想给孩子取一个好名,于是偷来村口夫子书册,不眠不休三日,精挑细选圈出三个自认最好看的字。
至于是什么。
作者却又只字未提。
若是旁人,苏沉无心八卦,但换成眼前人,他竟有些好奇,打了个哈欠:“师尊,您是不是有个本名?”
那人偏头:“嗯?”
奔波劳累整日,苏沉难免疲乏,眼皮渐重,又酒足饭饱,过度放松下,身子无可避免困顿,他昏昏欲睡眨眼,勉强提起些许精神气:“就是……”
静了片刻他才开口,咬字不清:“师尊本名,是什么?”
视野愈发模糊。
他好似看到楚暮迟那双唇翕动,但话音飘忽,悠悠钻进鼓膜,却根本没过脑子。
苏沉整个人往前一砸,额门直愣愣砸向楚暮迟大腿。
俨然是睡过去了。
4. 小狼认怂
4.
戌时末,月上柳梢头,洞府,一室静谧。
新劈出来的一方石床上,呼吸匀畅的人,忽觉身子没来由沉重而恍然低唔一声。
四肢百骸似是被什么湿漉漉、黏滑滑的东西一圈又一圈缠绕,将人轻轻磨蹭拖拽。
少年若有所觉,无意识伸手,去推,指尖触及一抹湿热柔软,又倏地定了定。
他蜷缩着五指要抽手,却不知为何,整个身子一时乏得有些提不起力气。
啪嗒一下。
手腕无力坠落,险些砸到床沿棱角时,被无形的桎梏轻托腕骨,反扣床面,细细摩挲……
苏沉迷迷糊糊间只觉自己并不安生,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如溺于湖底,好像怎么张唇也喘不进一口气。
窒息感渐浓,他蓄势待发,静等时机,然后猛地抬膝,使力踹了过去。
伴随一声低而浅的哼笑,苏沉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床弹起,惊醒,原来是梦。
呼,少年虚惊一场吁出绵长的一口气,抬手,抹抹额角细汗,眉宇略显疲态转头。
“额、”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绿幽幽的圆眸,苏沉吓得打了个激灵。
“喵?”
今日那只小狸猫坐下,伸出爪子,似是单纯想邀他玩耍。
苏沉摸了摸小猫,又觉心口有些不同寻常地发烫。
他连忙扯开衣襟瞄了眼,是那日误落法阵后烙下的印记竟暖意融融,颜色貌似还比先前红了一些。
心头没来由不安。
夜里的山林,不时传来几声寒鸦啼鸣,阴森瘆人。
苏沉蹙眉,总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当即起身,绕到旁边房,却不见楚暮迟踪迹。
奇怪,这洞府统共的就两间房,那人去哪了?
出了洞府,灭掉火堆,又把住过人的痕迹销毁得一干二净,苏沉紧忙四处寻人。
半刻钟后,终于在一片小空地瞧见楚暮迟的背影。
那人长得高挑,伫立月色下,便更显身型削瘦。
原著确提及过师尊练功出岔子,曾尝试借日月精华辅助其打通灵台,洗经伐髓。
却,徒劳。
苏沉不免唏嘘,这回神的功夫,方发觉师尊衣袖下的手冷白近乎透明,只隐约可见点轮廓线条,虚虚实实,恍若无物。
他心中大骇,这怕不是副作用?修为尽散的前兆?
唉。
他平生最见不得高岭之花跌落神坛这种戏码。
又见林风猎猎,那人却只罩着件薄衫,勾勒得脊背清薄,属实有些伶仃羸弱。
亦即是此时此刻,少年方后知后觉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紫貂大氅,更深露重,又在深山老林,八成是师尊忧心徒弟夜里睡觉畏寒,偷偷给他加在身上的。
和外婆一样,总爱惯常将好东西留给他这个小辈,哪怕他已经老大不小,然而在老人家眼里,他还是个三岁小孩。
事事劳心,亲力亲为。
好像爱他已成习惯。
苏沉神思回笼,快步走过去,请示似的:“师尊,弟子总觉此地不妥,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对于突如其来的苏沉,楚暮迟倒也不惊,轻轻颔首。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下山,从山道拐角出来时,苏沉止不住东南方向百里开外望去。
安静得出奇,无事发生。
按照原著剧情,此时分明该有一场兽潮方是,可修士们却全然不在意,放任兽潮肆虐祸乱凡间,一门心思全在那档子事上,癫到兽火席卷山林,真“火烧眉睫”也能满心满眼与美人调情,美其名曰“刺激”。
刺个大头鬼激!
苏沉只觉他们在发癫。
全文癫攻。
-
再三确定兽潮没有任何爆发迹象,苏沉便与楚暮迟在某处镇子落脚。
他也没闲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旋即出门找郎中。
城中未到宵禁,集市叫卖声不绝,熙来攘往,人头攒动,少年从中蹿出,才怪个弯的功夫,又遇到一批人马。
几个小队人手一张画像,竟是在家家户户搜……狼?!
“可曾瞧见这狼?”
“若是遇到,记得来报。”
“赏钱少不了你的。”
……
怎么还在找狼!
晏无双您老人家就这么非狼不可吗?这是打算抓回去盐焗、清蒸,亦或者爆炒?
服了!
苏沉身姿矫健,藏匿人流,边朝路人打听边往后溜走。
得知城中有一名老神医,妙手回春,但性情古怪,住得偏,鲜少出诊,一切看缘。
神医嘛,苏沉示以理解,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
七弯八拐绕进几道巷子,鬼打墙似的险些把人绕晕。
又是一个死胡同。
苏沉长叹一口气,回头,正欲原路折返,巷口,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颀长侧影,负手伫立在零零散散的桃花中。
皎皎月光洒下华辉,那人慢悠悠偏头,望来,十分的好整以暇。
“……”
苏沉顿感不妙。
长影穿过满地霜,向他走来,愈渐露出一张面具脸。
暗红长袍从来人肩头坠落,走动间,滑下几片桃花,衣摆飘飖出浅浅的弧度,显得那人身形清薄,与自家师尊倒是相似。
“你……”
少年承认自己有些底气不足,那人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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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被步步倒逼回巷子角落。
直至贴到冰凉墙壁。
退无可退。
来人身量比他高,慢悠悠停在他两步之遥外,稍倾身子凝视而来,轻哂一声启唇:“我,如何?”
苏沉微仰脸,藏在背后的手捏诀,正欲召出红缨枪,又猛然一顿,险些自乱阵脚。
他的招数都是便宜主人教的,在那人面前耍枪和自报身份证有什么区别。
自从吞噬了那团不明能量后,他便发现大多数人初见他时,若比他厉害者,是能准确无误窥见他的真实等级,但,再看便各种境界乱窜。
特别的混淆视听。
指不定装装高深莫测能唬住对方。
思忖间,苏沉底气无端拔高几倍,淡定瞟人:“阁下有何指教?”
“呵。”
那人似是被他逗乐,低低笑出声,却没有丝毫回答的意味。
很好,看得出,这死人根本没被他唬住。
罢!
好汉不吃当前亏,苏沉也是有点能屈能伸的,一咬牙,半滴泪便从眼角滑出,欲滴未滴,演得那叫一个生动逼真。
“您行行好,让我去找大夫吧,我师父快不行了。”
“嗯?”
对面人如在回味这话,似觉得有趣,唇角勾起抹散漫的笑,“你师父不行了?”
“对对对!哥!好大哥!行行好吧!”
闻言,男子语调轻缓拖出点慵懒劲儿,出口的话音醇厚沉磁:“你唤我什么?”
苏沉:“……”
您老听上瘾了是吧?
想当初在学校,放学后他也被两个猥琐黄毛男堵在小巷逼他喊哥哥,他当即给那二人打得满地找牙,显赫自己五台山一霸的威名。
让小爷喊哥哥,你们也配!
但如今……
苏沉小小权衡了一下二人差距。
行,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沉脱口就是:“哥哥!”
少年那笑刻意又虚伪,根本不达眼底:“哥哥!我素未谋面的好哥哥,我师父等着我救命呢,好哥哥,您放我去找大夫吧!”
红衣男子懒洋洋挑眉,慢悠悠侧身,给少年腾出条道来。
苏沉脚下生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敢怒不敢言,只在心底愤愤不平腹诽几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怂!
晏无双,你给小爷等着!
狠话还未撂完,苏沉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不知何时停在他前面的男子。
少年急刹:“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出尔反尔?”
晏无双停在光影下,意味不明扫了眼有些炸毛的苏沉,唇角溢出点模糊的笑。
“我何时承认过?”
5. 小狼发怒
5.
可怒也!岂有此理!
“你戏耍我?”
对面人闻言,神情淡然,唯有望来的眼神在那张面具脸上越发显衬出几分耐人寻味。
很好,答案不言而喻,意识到自己被摆一道,苏沉只觉晏无双这厮存心与他过不去,就凭对方逼一头狼练枪的往事,足以断定这家伙脑子里指不定多根筋,缠到一块,俗称““黐孖筋”,又名“神经病”。
一天天净不干人事!
坏得很!
堂堂五台山一霸,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新仇旧恨加一起,苏沉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滚。”
然而晏无双显然并不如他所愿,岿然不动杵在原地。
“你我无冤无仇,你缠着我做什么?恕不奉陪。”
既然先礼不管用,那便只能后兵了,苏沉凝神,袖摆一扬,甩出一记飞镖,瞄准对方肩侧。
对面人眉眼未动,双指一夹,轻而易举化解这一击。
那人像是被取悦到,心情不错地垂眸打量飞镖,化身一个耐心十足的好师者,措辞中肯扼要,点评:“姿势确实小帅,可惜力度软绵绵的。”
“……”
合着您老人家,夜半三更出没就为来好为人师一下?
而且什么叫软绵绵?
你才软绵绵!
当事人越品越来气,尤其见晏无双那一副淡淡然模样,便总觉对方在伺机嘲弄他。
本来找不到老神医就烦,转头还碰上个搅屎棍,再好的脾气的也被磨得半点不剩。
也幸亏孤军奋战没后顾之忧,苏沉当即拿出从前和舅舅打架干断对方两根肋骨的气势,一个闪身,霍然起肘劈了过去。
晏无双侧身接下攻势,话音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笑:“你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坏习惯也是你师父惯的?”
“要你管!”
腕骨被晏无双捏住,苏沉抽手,没抽动,当机立断屈膝,朝着对方小腹狠狠抵了上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人竟不躲,就这般生生挨下这结实的一膝盖,却也不见狼狈。
倒地的前一瞬,晏无双抓紧苏沉的手未放,扯着人后坠。
苏沉惯性往前砸,二人双双滚进草丛,几个翻滚后,他看准空隙,抢占先机跃然起身,膝腿跪地借力,一下子跨在对方腰间,扼住底下人咽喉,掼倒晏无双,起手,又是一记勾拳。
晏无双饶有兴味接招。
夜色为二人遮掩,青红两道身影如鬼魅,飞檐走壁,从城东近战肉搏到城西。
又一次,两人彼此钳制,银发与墨发被夜风交缠到一起。
因着得益于术法加持,便叫人身处半空亦如履平地。
苏沉还未察觉到这一层,只盯着晏无双勾在他腰带的食指,挣扎几下:“放手!”
“当真?”
苏沉咬牙切齿:“放手!”
晏无双话调轻缓:“好吧。”
缓了片刻,苏沉目睹晏无双似是无可奈何妥协,亦似是颇为遗憾低低喟叹:“我这个人向来不喜强人所难。”
“你知强扭的瓜——啊!”
勾在腰间的力度一松,苏沉当场踏空,从半空摔下去。
砰——!
长夜被一声巨响划破。
青衣少年不知碰到谁屋檐,哐啷掉进某座院子,砸进庭中栗子堆咕隆隆滚了几下。
草棚顶被砸得四分五裂,苏沉趴在满地狼籍里。
他就知道晏无双那厮准没安好心!
然而……
诡异的却是,从那般高处摔落,他竟半分不觉疼!
心口忽而阵阵发暖,便更令人如淬剑,遭一顿蹂|躏,经脉的硬度与韧性反而都得些许提升,一言蔽之,抗揍,物理抗揍。
少年眉头深锁,狐疑仰天去望二人最后停留的方向,哪还有晏无双半点影子。
“哎哟!”
这般大动静自然引来屋主,“你这娃!我的栗子都平白被你……开了!”
老人家嗓音骤然拔高,乐呵呵一笑,快步来到苏沉跟前,从少年额门取走两个被砸开壳的栗子,不吝言辞夸赞,“娃,你这铁头功可以哦!师承哪位呀?”
“师”字才出口,苏沉也猛然回神,想起正事,再偏头打量来人,赤脚、不修边幅、花甲之年、气色红润如壮年……
柳神医!
这回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丁点疑虑被人抛之脑后,苏沉三下五除二爬起,作揖:“柳神医,晚辈有礼,晚辈的师父——”
老人家剥开栗子壳,抛进一颗果肉,大手一摆:“好说好说,甭管你三大姑七大姨还是八舅姥爷都能治。”
苏沉大喜,又听对方话锋一转,“只是嘛,我这还有两大箩筐栗子。”
“……”
“哦,外加三大板车核桃。”
“…………”
“行。”
自我降服完毕,苏沉中气十足一声吼,撸起袖子就是干,刚操起块板砖,老人家却制止道:“欸,不可。”
“………………”
懂!熟读小说三百本,苏沉放宽心态示以理解,这些奇葩任务八成是隐世高人用心良苦的考核!
“来!”苏沉当场给人表演了一个额门爆栗子、徒手捏核桃的绝活,“统统拿来!”
一个时辰后。
老人家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摇地啜着茶,不时吟唱两句调子。
少年除了外表看起来有些疲惫,浑身经脉都充盈起一股暖洋洋的流体,微妙极了,撩拨得人惬意无比而昏昏欲睡。
“娃,喝点水。”
柳神医替人斟了一杯水,见苏沉警惕望来,老人家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慈祥模样:“没毒。”
说罢便把那水匀出一半,一饮而尽:“喏。”
苏沉确实渴,接过水道谢,咕咚几口咽完,咂巴两下道:“好清爽,这水还会回甘。”
老人家慢悠悠启唇:“左右亏不了你。”
-
苏沉领着柳神医回客栈时,正好撞见楼下后院燃起盏油灯,楚暮迟单手挽书卷,摘抄诗书。
余光一瞥,正见笔墨未干的一句诗:暮霭沉沉楚天阔。
苏沉思绪不免微乱。
他的名字便是出自这句诗。
寓意并不好。
听说他母亲最爱这句诗,每天一句,写满一个本子又一个本子,外婆便权当是依照亡母遗志给他取了个单名“沉”。
老人家虽从不解释,但他也懂,这名字藏有另类爱意,毕竟网上总说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贱名辟邪驱灾,好养活。
夜里风大,深巷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吠,楚暮迟亦发现苏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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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身影。
“额头怎么了?”
额头……
苏沉醒神,摇摇头,紧忙介绍:“师尊,这位是柳神医,江湖人称‘阎王要你三更死,柳神医能留你到阎王死’。”
“欸,过誉过誉。”
老人家连连摆手,“厚爱,都是厚爱,老朽是神医,不是医神。”
楚暮迟与人微笑点头,旋即将披风盖到苏沉后背:“莫着凉。”话才出口,似是牵动体内毒性,便又是闷声一咳。
苏沉:“……”
自顾不暇成这样还惦记徒弟冷不冷,他都不知原身上辈子到底是往哪个方向磕头拜来的这种师父。
少年低叹:“爱人先爱己,师尊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
苏沉扯下披风,对面人虽孱弱不堪,身形也稍显单薄,身量倒是比他高许多,少年踮起脚才能将那披风搭落对方肩背,娴熟地打了个结,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曾上演过千百次。
在旁观察半日的柳神医骤然开嗓子:“哎哟!娃,你师父这新伤旧伤的,能熬到如今属实是八字过硬了。”
苏沉闻言回话:“望闻问切我倒略知一二,但您一老中医还会看相?”
“嘿,混口饭吃,说来惭愧,江湖半日仙正是在下,孩子,我观你红鸾星动,怕是——”老人家边将二人往楼上推,边笑吟吟瞟向庭中花瓶那一剪桃花,“好事将近。”
好事将近?
简直无稽之谈。
苏沉自是不信,流年不利,哪来的桃花运,桃花煞可能就有咯!
三人很快回到厢房,一切准备就绪,柳神医操起点工具烤火:“孩子,陪你师父说说话,确保他清醒,也分散下注意力,别一会儿给疼死了。”
“?”
先前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隔着火光,柳神医神情专注:“孩子你别不信,一会儿师父没了可别哭。”
“……”
“也得亏遇到我,算你们命大。”
柳神医还在喋喋不休,苏沉已没在听,他翻来找去也没找着什么丹药法宝,也才想起当初小龙人给他喂的天材地宝都是现摘现取现炼的,基本不剩。
少年一门心思只在想师尊若没,那好不容易到账的两百万不就打水漂了吗?
苏沉叹息,蹲到榻前朝楚暮迟递出手臂,闭目,狠下心开口,说话时两个小虎牙尖尖若隐若现:“师尊,要不您咬我吧?”
楚暮迟闻声抬眸,淡淡望向阖眼的少年,对方头顶罩着块罗布,此时,正鼓起两小团东西。
是被遮掩的两只狼耳。
男子眼底浮起几不可察的笑。
楚暮迟取来两截草条,指尖灵活转动,不一会儿,一只草蜢跳落苏沉脑袋狼耳上,活灵活现似下一刻便要跳走。
察觉到脑袋多出点什么东西,苏沉伸手摸去。
摸到了一只……草蜢!
少年惊讶举起草蜢:“我——”那二字涌到喉间蓦然被咽回,险些要穿帮,原身哪来的外祖母。
苏沉微笑拐了拐话音:“一个太孤单了。”
他从旁边案几取来截草,就像当年那场手工课,几岁的他笨拙模仿外婆编下一只草蜢。
如今,苏沉十分熟稔勾起动作,当场编出一个小草蜢,把一大一小两只草蜢拴在一起递给楚暮迟。
“一个太孤独,两个刚刚好。”
6. 小狼护师
6.
夜深人静,魔宫禁地。
高阔长廊两侧,长明灯幽幽摇曳,烛火跳动如鬼魅。
长廊尽头立起一座楼阁,琉璃瓦顶,玉砌雕阑。
阁顶是镂空水晶平棚设计,一席月色笼罩而来,沉沉浮浮降落正中央的一轮法阵。
图腾复杂的阵法正有条不紊运转,不时流转出细碎微光。
纵观而去,富丽庄严之余,却略显诡异清幽。
此情此景下,一名银发红衣男子正立在阵法旁的书案前,提笔练字,来来回回皆是同一句。
两只一大一小的草蜢不知从何处蹦出来打闹嬉戏,前后追逐停在墨汁未干的纸面。
红衣男子指尖点点小草蜢脑袋,小草蜢气势汹汹回头,赏了他一脚,跳走。
晏无双也不恼,云淡风轻捻了捻手指,重新提笔。
右护法走进来,恰好撞见这幕,魔族大多是粗鄙之徒,大字不识几个,着实少有人会这般……附庸风雅。
且此番情景与这位主从前的行事作风也大相径庭,右护法怔了一下,方知回神。
止不住偷偷打量几眼,他甚少踏足这阁楼,这次再进,方惊觉屋内罗列着不少物什,有两大箱小孩的玩具、堆成小山的乱涂乱画的草纸、小半笼屉启蒙书,一个精致玉匣里还装有几根……磨牙棒?
最令人瞩目的还当属一根设计独特的柱子,柱子上有被人划下的刻痕,一道又一道,初始时隔着小段距离,越往后间距越大。
右护法蹙眉,后知后觉想起自家一位远方表亲似乎也爱这般给自家孩子记录身高。
如此看来,这孩子倒是被养得极好,那身高蹭蹭往上蹿,最后一道刻度竟比他都要高出些许。
而两个凌空漂浮的巨大水晶平面正在各自重复些画面。
一冬一夏。
冬那一面,但见名白衣男子整个山头乱逛,不知在做什么。
行至山脚下时,突然有人口齿不清喊了个称呼。
白衣男子循声回眸,正见山头一个三四岁的狼耳小孩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跳起来挥手。
小孩落地时啪几一下摔进雪里,然后滚雪球滚下山,直愣愣撞向山脚下的白衣男子。
画面就此中断,再循环往复。
另一面水晶同样是那对人影。
几岁大的小孩头顶一双雪白狼耳,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骑在男子脖子,正是在摘桃。
扒拉半日才摘下一个大桃。
小孩只有几颗米粒牙。
啃半天愣是啃不动堪比自己半个脑袋大的桃子。
男子微笑接过桃子,捣鼓成汁,一口一口喂人。
……
那男子相貌模糊,但观身形,不难猜出是他们尊主,只是气质又截然不同。
实话说,比起带小孩,右护法还是觉得他们尊主更像个会吃小孩的主儿。
或者恐吓小孩,路过小孩跟前贱叟叟去弹一下小孩的雀儿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就是不能如水晶画面那般温馨!
右护法不免猜想,尊主口中的狼,传闻中的魔界少主,莫非便是画面那名小孩。
可他在魔宫几十年,还闻所未闻尊主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其实莫说是左护法心生疑惑,他也曾略有所疑。
可再推敲一下又觉那些揣测简直是天方夜谭,哪怕退一万步而言,这世上真有大能能将他们尊主取而代之,可对方扮作他们尊主又是为哪般?
总不能是闲得慌吧?
右护法也是被自己无语得失笑,闲得慌的那个怕是他自己才对,魔尊就是魔尊,哪能有冒名顶替的理儿!
若真偷梁换柱,岂会将如此显眼的阵法摆到明面来。
右护法余光瞥过那还在吸引月光精华的法阵。
他见识浅薄,对阵法相关的东西只略知一二,尤其是这种过于高阶的古老阵法,隐约记得曾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貌似是一种移花接木的阵法,从而达到偷梁换柱之效果。
当然,传说也只是传说,毕竟所谓古籍也不过为前人以经验撰写,偶有纰漏实属正常,不可尽信。
总之主子的事,不宜多问,主子的命令,执行便是。
执行命令……
思及左护法的前车之鉴,右护法难免战战兢兢复命:“尊主,属下无能,尚未寻到少主殿下。”
久未得回应,右护法他撩起半边眼皮,但见魔尊不愠不怒的,继续提笔蘸墨。
这次却非写字,而是作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副极具神韵的水墨丹青。
初具雏形的轮廓,赫然是一头懒洋洋窝在人腿上晒太阳的小狼崽。
小狼两只前爪蜷缩起来握成拳头状晾在主人大腿,雪白像两只山竹。
那人双指捻画像:“找。”
-
“阿嚏。”
翌日日上三竿,被褥里的少年打了个喷嚏睁眸,额头的淤青比昨日更突显。
“醒了?”
房中响起道清冷话音。
苏沉闻声偏头,方知楚暮迟正单手执书卷坐在桌沿。
他点头:“嗯。”
那人放下书卷出门,再推门时,手中还多出一个剥壳鸡蛋与一块薄纱布。
楚暮迟淡声道:“来。”
“昂?”
苏沉呆愣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那人干脆来到榻边。
二人挨得近,鼻尖若有似无蹭过对方腰腹的布料,痒痒的。
苏沉略有不适,正欲别开头,对面人的指腹忽而轻轻碰来他下颌,那手触感微凉,还带着点药草雅香,叫人压在榻边的手指止不住一颤。
“别动。”
头顶落下道清淡嗓音。
苏沉百思不解,隔着纱布的鸡蛋便滚在额头淤青处,暖融融的。
那人的动作既轻也缓,苏沉只觉自己整个人都似僵在原地,止不住地抖狼耳,一下又一下。
不消片刻,头顶再次落下楚暮迟的话音,只是这次却含了点笑意:“耳朵怎么了?”
“……”
如同被点破糗事,苏沉憋了道气,便连那一双狼耳都软趴趴耷拉下来。
滚好鸡蛋,少年借口遁走。
……
在客栈休养两日,苏沉目睹楚暮迟的身子确实有好转,却总觉哪里不妥。
少年心绪不宁坐在房顶,欲召出系统商讨一二。
他敲敲系统,无人回应。
再敲,依旧。
三敲,那不靠谱的系统果然还是丁点反应都无。
苏沉托腮蹙眉,腿边莫名发痒,他低头,是那日在山林中遇到的小狸猫不知何时又寻到他。
只是这猫神情见虞,略有焦急,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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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有话想说,小猫一直拿脑袋撞撞他,又偏头瞄向某个方向。
如此来回几次,苏沉也后知后觉捕捉点远方一点动静。
少年面色不由得凝重几分,拍拍特地给他报信的小狸花猫猫背:“谢谢。”
他扭头去寻楚暮迟。
师徒二人再次踏上逃亡路,因着比较漫无目的,也不知赶往何处。
先前那场未现的兽潮不知被谁引发,兽潮来得急,地动山摇,鸟兽乱窜人群乱冲,稍不留神的功夫,师徒二人被分散。
附近似是有什么宗门历练,防御结界被破,七八个修士被暴乱的两只妖兽追得哭着喊爹娘,不管不顾便往村落这边跑。
系统突然上线:“沉,江湖救急,先前那头黑猪精带人回来寻仇,快保护师尊。”
苏沉没好气道:“保护师尊的时候你倒知道不装死了?”
“五百万,我就问你心动不?”
“呵呵,说什么呢。”
少年当即给人表演一个四川变脸,扯起一抹假笑,“统哥,我的好大哥,刚才是弟弟我鲁莽了,咱俩谁跟谁啊。”
苏沉士气大振:“身为弟子,保护师尊,我责无旁贷!”
转身,脚步却一顿。
“呜呜呜……”
远处接连传来细微哭噎声。
“爹爹……”
似是累赘而被遗弃的几岁大的孩子摔倒哭着喊爹爹。
实话说,苏沉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也没有热衷于当救世主的年少轻狂念头,然而当灾难降临,亲眼目睹那个血盆大口张开的瞬间,涎液啪嗒滴落小姑娘小腿……
噗嗤——!
咚隆——!
两声迭起,一截短刀干脆利落斩断野兽的半张长嘴。
鲜血喷涌的前一瞬,少年一脚踹开妖兽,单手捞起小姑娘。
“囡囡!囡囡!”
妇人藏在人流中东张西望,急切叫唤,小姑娘闻声仰头,“娘亲!娘亲!”
苏沉当机立断,快步来到妇人跟前,把小姑娘交还出去,头也不回向人流逆行。
-
另一边,断崖前,黑猪精叉腰,领着几十人团团围住一名拄剑撑地的白衣男子。
黑猪精环顾周遭数十具妖兽尸首,坐收渔人之利取走内丹,嗤道:“哈,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就是故意让它们耗尽你体力。”
他摩挲手掌,小人得志挽唇:“兄弟们,给我一个个上!我看你一个修为将散的人还能负隅顽抗到何时!”
“是!”
一名黄鼠狼眯着小眼睛上前。
崖边,罡风猎猎,楚暮迟提起染血的剑,清冷的眉宇未见丝毫惊慌,淡淡起身应战。
黄鼠狼嗤笑:“你还挺傲骨铮铮嘛,正好,爷爷我最爱折断美人傲骨这种——”
话音戛然而止。
砰——!
黄鼠狼整个身子似是被什么贯穿,直愣愣砸向旁边树干。
将之钉在其上的,赫然是一把红缨枪。
随红缨枪到来的还有一道影青色身影。
狼耳少年翩然落地。
他只身挡在楚暮迟身前。
苏沉面无表情伸手,抽回红缨枪,目光冷凝望向在场所有人,言简意赅启唇吐出几个字。
“辱家师者,死。”
7. 小狼暖师
7.
“哈哈哈哈哈哈……”
崖边,爆发起一串奸计得逞的粗犷笑声。
“不承想,还真来了?”
望见如愿而至的狼耳少年,黑猪精春风得意挽唇,拍拍身边一位青衫客,“还是你有谋略,回头重重有赏。”
青衫客微微颔首:“二爷言重。”
黑猪精没再与人寒暄客套话浪费口舌,转身,直面苏沉,笑眯眯眯起一双猪眼抛出自认最大的诱饵:“与其跟着你那短命鬼师父亡命天涯,莫不如随我回山寨,少不了你吃香喝辣的。”
只三言两语便不难猜出,敢情这帮人是故意耗着楚暮迟,引他入瓮。
苏沉单手执枪,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口味清淡。”
他恶劣一笑,语气却清甜得出奇,面朝黑猪精话里有话:“无福消受这么重口味的。”
“哈!”
黑猪精自然听出苏沉言外之意,不就是变相讥讽自己嘛,却分毫不恼,“爷就爱你这性子,我还真非你不可!兄弟们,把他师父活抓了,我看他从不从。”
眼见对面几十人凶神恶煞操起兵器蜂拥围来,苏沉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带楚暮迟分毫不损杀出重围全身而退。
苏沉沉声问:“师尊,您可以吗?”
楚暮迟停在徒弟身侧没说话,劲风迎面突进,师徒二人左边剑芒划出道弧光,长剑裹挟肃杀之意刺来,苏沉看都没看一眼便捕捉到这边动静,他当机立断挥起长枪一挡,与此同时,右后方又有人偷袭。
凌厉刀锋劈向师徒二人,苏沉腕骨一紧,只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圈住他手腕。
他余光一瞥,是楚暮迟拉住他带上他侧身一避。
苏沉还未来得及抽手,那人握住他腕骨的手带着他一个灵活回旋,师徒二人共同操纵红缨枪横枪在前,连挡几道剑刃。
楚暮迟又再带着苏沉甩枪,师徒二人从刀光剑影后撤两步,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点打反刺,轻易化解来者攻势。
地上哼哼唧唧躺了七八个负伤的人。
“啊啊……”
倒地人惨叫几声。
最先一波人就此被击退。
苏沉不免被震撼了一下,师尊不愧是师尊,凭这身手,应付那些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此,他也可以安心应战了。
“呵。”在边上观战半日的黑猪精冷笑一声,咂摸了一下,“啧啧啧,师徒携手,并肩作战呀?当真是师徒情深呐,正好,爷爷我就好这一口横刀夺爱的戏码,兄弟们,给我上!”
并肩作战几个字传来时,苏沉无端微微出神了一下,肩膀忽而被人轻拍一下,耳畔旋即响起楚暮迟冷淡的话音:“莫分心。”
“嗯。”
大敌当前,少年没再分神胡思乱想,他凝神提气,一个闪身便钻进人群,枪出如龙,化出千百道枪影,虚虚实实,以气吞万里河山之势,化无形为有形,横扫而出。
砰砰砰。
十几道身影应声倒下。
如此重复数十次后,苏沉眉宇间略见疲乏,轻轻喘着息,他神色凝重环顾四周打量几眼,对方的援兵源源不断,再这么被耗下去,迟早力竭。
似是联想到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兵行险招了。
苏沉在混乱中寻楚暮迟的身影,这才一扭头,便见自家师尊也隔着十几人淡眼望来他这边。
他才张唇,话还未出口,那人似是读懂他心中所想,心领神会颔首。
师徒二人边打边往相方方向后退,最终默契抵住肩背,一同退到崖边,只消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黑猪精见状,大为惊喜,朝着苏沉得逞勾唇:“你们二人这回无路可退了吧,听话,你放弃吧,乖乖跟我回去当我第三十八房妾室不好么?嗯?”
他点点唇角,宛若让步:“大不了,我连你师父一并养了,好生伺候,绝不叫人委屈半分如何?”
对于这种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苏沉懒得搭理,他双指卡进唇角,接连发出几声怪异似口哨的声音。
“哟!”
黑猪精全然未放于心,“这是搬救兵么?别徒劳了。”
他笑淫淫哄道:“小狼小狼,你给我笑一个,我保管吃穿不愁,还好生供着你师父,笑一个,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
“小——”
刺拉一下,一片落叶从眼前飞过,黑猪精只觉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横切而过,缓了片刻,腥红液体滴下,还伴随阵阵钝痛。
“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惨叫声起。
苏沉目瞪口呆看着地上半截染血的嘴唇,也不免懵了一下,皆因那片叶子并非出自他手。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未出手的叶片,后知后觉偏头。
但见楚暮迟垂在侧的袖摆微微浮动起一个小弧度。
苏沉缓慢移动视线,霎时与一双清冷淡漠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对视。
少年打了个寒颤。
那人许是见他望来,竟难得朝他挽起个浅淡的笑,安抚似的。
只是此情此景下此一笑,更让苏沉不寒而栗,怎么品怎么瘆人,他匆匆别开目光,双指掐诀,结印,捏出一个最低级的御风术,顿时,崖边满天叶片遮挡视野。
“师尊。”
“嗯。”
师徒二人没有多余的话,苏沉亦不知他们到底打哪来的默契,就那般不约而同转身,纵身跃崖。
寒风在耳畔嘶吼,苏沉五感灵敏,仍能听到崖上乱做一锅粥的惊呼惨叫。
“啊啊啊我的嘴!”
“二爷!”
“医修!快找医修!”
“不好!他们跳崖了!”
“这么高摔下去,那对师徒必然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死得好啊!”
……
粉身碎骨是不可能粉身碎骨的,方才打架时,苏沉早已勘察地形。
半山崖处有个洞口。
此刻,胸有成竹的少年便是借助短刀钉在半山腰。
他稍微回顾了一下整个过程,意志坚定,行动果敢,姿势帅气,跳崖无水花,就是计算的时候可能出现了那么一点点小差错。
导致他们现在离洞口相差了十几米的距离。
“……”
可恶啊!
这剧本不对头啊喂!
“嘻……”
苏沉挽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面向楚暮迟时,他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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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做错事的孩子,气势大挫,心虚不已抖了抖狼耳,“师尊,您老人家会攀岩不?”
没有安全措施。
滑脚即见阎王那种。
饶是如此,楚暮迟神色亦如常,总是一副泰山蹦于前而色不变的淡淡然模样。
他侧目看向洞口所在处,静了片刻,抬手,袖口倏地飞出一截白绫。
那绫灵活在洞口上方树干连绕几圈,牢牢拴住。
苏沉又见楚暮迟扯扯白绫,确保无误后,那人朝他伸来方臂弯。
懂了,攀岩变荡秋千。
下一瞬,一只手揽来他后腰,那人紧了紧力度,苏沉惯性贴近楚暮迟。
欸……说好的病美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那人便是如此搂紧他,朝洞口荡了过去。
这般近距离接触,让两具身子贴得严丝合缝。
一阵淡淡的药草清香无可避免地飘来呼吸,似是又想起那日自己脑袋贴到对方腰腹的温度。
清清凉凉的。
微妙极了。
他还握着短刀的手无端渗出点汗,湿热,黏腻。
苏沉甚至觉得对方的怀抱有点熟悉,似是一种藏进骨血的熟悉感。
是由内及外触发的。
真怪。
好怪好怪。
两人稳稳落地,楚暮迟收回白绫,便再也忍不住一般,扶墙掩唇闷咳几声,蓄力的颈侧浮起一层病态的白,似是有些喘不上气。
“……”
苏沉当即将人扶到一旁:“师尊,您歇一歇。”
虽离得崖上远,还是听到巨大的躁动声。
“不好!”
“兽潮往这边赶了!”
“啊啊啊……”
而后便是一阵厮杀声。
苏沉无瑕顾及旁人,他转头四处打量这洞府。
终于在阴暗的墙角发现点水源,那水不知从何而来,像是无根,清澈甘甜,汩汩流下,哒哒坠成一方小水洼。
少年随手摘下片叶子接水,盛满后快步回去:“师尊,喝点水。”
因着师徒二人不急于离去,静待兽潮散去,便等到月上枝头。
洞中潮湿,薄雾横亘,苏沉与楚暮迟隔着火堆各自坐在一边。
哪怕有火取暖,苏沉余光偷瞄那衣衫单薄的仙人,还是止不住一顿胡思乱想。
少年隔着篝火托腮。
半晌后,似是下定决心而重重嗳出一口气。
苏沉本体是只小白狼,体型不大,但这并不妨碍他可以刻意操纵自己将原形变得稍大一些。
正欲阖眼打坐调息的楚暮迟忽闻点动静,是小徒弟那边传出点窸窸窣窣的细响,不知在心血来潮捣鼓些什么玩意儿。
白衣男子这一睁眸便见好大一团白绒绒软柔柔的东西朝他这边凌空飞跃,直愣愣扑过来,险些将人撞到。
漆黑的夜,只有月色交织篝火映落苏沉纤长匀称的眼睫毛,楚暮迟就这般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异瞳圆眸。
苏沉大半个身子全趴在楚暮迟身上。
他扬着毛茸茸的脑袋,摇起一条松软的大白狼尾轻轻卷向对方腰间。
狼崽口吐人言:“师尊冷不冷?我给您暖暖。”
8. 小狼吃鱼
8.
静默横亘的夜,只有墙角几只蟋蟀弹了弹脚,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钻进微湿的土壤里,如给二人腾出说体己话的地儿,久久没再出来。
“师尊?”
未等到回答,一大团松软发白的毛球又朝楚暮迟拱了拱脑袋,展示一般,“我这身狼毛蓬松柔软,还挺暖的。”
楚暮迟垂眸,看着那双明亮清透的眼,正装着满腔的赤诚,他伸出的手止不住摸了摸苏沉的脑袋。
像是个默许,苏沉便也没再费口舌,就那般扒拉着楚暮迟,实话说,从这个角度看的师尊亦极俊美无俦。
小狼慢悠悠躺下。
他瞪圆一双异瞳眼,挪了挪位置,又开始欣赏这张赏心悦目的脸。
瞧瞧,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下巴是——
慢着……
苏沉的视线定在楚暮迟那清隽的下颌,无端想起另一个人,思及此,小狼抬起一只前爪,模仿面具似的,挡了挡楚暮迟上半张脸。
与此同时,自家师尊宛若被他伸爪子的动作惊扰,睁眸,低头,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
苏沉摇摇脑袋,不消片刻,疲乏席卷四肢百骸。
原先说好替人取暖的狼没熬住困意,脑袋枕在楚暮迟大腿……酣睡了过去。
失去术法维持,苏沉变回原本大小,狼身通体雪白,唯有颈侧一点桃花印记极其明显,窝在自家师尊腿上,懒懒盘成一团。
熟睡的少年只觉自己貌似做了场梦,梦中山谷是个世外桃源,美丽恍若仙境。
哪怕四季不如春,却也有终年不落的桃花,而他正惬意躺在树下舔毛。
苏沉梦中梳理毛发,现实竟也真随之舔起自己毛发,熟睡的小狼崽是没有意识的,感知到有异物靠近,拱着鼻尖嗅了嗅。
似是源于身子的本能反应,打理毛发的动作一顿,肚皮发出咕噜咕噜的两声。
小狼歪着脑袋蹭了蹭人,伸出钝圆的舌尖,十分给面子地舔了舔那只手背,是在帮人顺理毛发。
狼舌虽无倒刺,却也并不平滑,砂纸似的,轻微磨人肌肤。
那点湿暖触感再次传来时,楚暮迟匆匆抽开了手。
舌尖舔了个空,小狼少了一份工作量,乐得清闲一般,索性扭头,慢悠悠打理回自己的毛发。
楚暮迟将苏沉轻放到一旁铺好薄草垫的石面,便下了这方巨大的石块。
洞内光线冥晦,并不妨碍男子轻车熟路来到一方小池,他指尖一动,甩出根带线银针,针尖扎中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他干脆留在池边,捡起块薄而锋利的石片,不疾不徐刮鳞片、挖内脏,去除鱼鳃鱼腥线,再清洗干净,最后抹上点酱料腌制,处理完毕后,将完整的鱼架到火堆上小火慢烤。
男子贴心剔除骨刺,单膝蹲到苏沉跟前,嗅到香味,小狼拱着鼻子做了个舔唇动作。
楚暮迟仿佛在看一个不会吃鱼的小孩,生怕对方被骨丝卡了喉咙,惯性使然,一点一点掰下来鱼肉,喂狼。
睡梦中的狼吃得小心。
哪怕意识全无,进食时犬齿偶尔无心碰到对方手指,骨子里的本能还是令他动作收在紧要关头,没真正咬伤自家师尊。
小狼吃相并不急色,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很是优雅,似是吃得欢心,尾巴慢悠悠甩晃自家师尊大腿,仿佛每根绒毛都充斥着愉悦。
喂完鱼肉,楚暮迟又煮了壶桃子茶给小狼解腻。
熟睡的狼毫无戒备心,给什么吃什么,喂什么喝什么,临了还乐呵呵舔了舔对方的手指,示以道谢。
酒足饭饱,小狼索性往石块一躺,露出圆滚滚的肚皮,继续做美梦去了。
楚暮迟的长影停在洞门口,苍白得透明的五指扶向右侧石壁,淡眼瞥向前方的一棵歪脖子桃树。
簇拥成团的桃花被风吹散。
花瓣三三两两飘落。
-
一行人行色匆匆踩过新落的桃花。
寨子灯火通明,急促脚步声不断,婢女们端水的端水,送新衣的送新衣,捧药箱的捧药箱……全都赶往同一处住所。
“哎哟喂,疼疼疼!”
才被完好接回一双猪唇,黑猪精一脚踹向给他上药疗伤的医修,因着牵连其他痛处,又是一顿鬼哭狼嚎,嘶哈抽气,“呜呜你给爷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能四肢健全回来,算你小子命大!”
对于这不中用的儿子,老寨主既气也无奈,简直没眼看,“你就非得找那头狼?”
“对!非他不可!”
“上回你也是这样说的。”
“爹!这次我发誓!”
“你发过三十七回了!”
“我立马遣散我那三十七房妾室,苍天可鉴我心!”黑猪精双手摸脸,憧憬似的乐呵呵道,“爹!我现在一回想起他用那张冷淡到极致的脸揍我时,我就浑身充满干劲儿!”
老寨主:“……”
老寨主勃然拂袖:“冥顽不灵,你没救了!”
少当家死里逃生,捡回半条命,却像撞邪,非叨叨念念一头小白狼。
婢女们只觉耳朵都起茧子了,静静悄悄退出房。
黑猪精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抱紧一个金丝线枕头,猪嘴哼哼唧唧个不停。
夜色浓稠,万籁俱静。
蔽月乌云散开,房门忽而无风自敞,清冷月色倾泻进半扇黯淡光影,几瓣桃花随之越过门坎飘进。
黑猪精闻声偏头,门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见一个。
他高喝一声:“谁?装模作样的?有本事现身,装什么大尾巴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终于,门口迈进条长腿,来人长身鹤立,银发披散在暗红锦袍,随风飘逸起点弧度,便衬得其越发的风采俊逸。
那人还戴着张精致面具,月色如霜落在那面具泛起一抹冷白流光。
“你是谁?”
黑猪精顿时警惕几分,来人的境界高深得他看不出一星半点。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般大人物。
没道理呀。
黑猪精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故作镇定道:“阁下有何贵干?”
他也不傻,偷偷掐诀报信求救,弹出的灵力光辉倏地被道无形结界打回。
这……?
黑猪精心中骇然一颤,惊愕环顾四周,竟是……整座屋子都被来者悄然无声落下道结界,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下,他是真的坐不住了,不免惶恐问:“我与阁下无冤无仇,这般是否欺人太甚?”
“别那么慌。”
晏无双停在原地,抬掌,看向手心一方缩小版的阵法平面。
此刻的阵法已亮起一个小光点。
他满意收了阵法,伸脚勾过张椅子,慢悠悠坐下:“搞得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似的。”
黑猪精:“……”
您还真是半点自知之明都无啊。
红袍男子指尖把玩一柄短刀,不时旋几下,唇角勾起点散漫的笑:“这样,我考考你如何?”
黑猪精:“……”
神经病吧这人,大半夜跑来别人家强行考核功课,这是什么好为人师的臭毛病!
他能婉拒考核吗?
但那人显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未等他出言,已直截了当问:“魔界宗旨是什么?”
“?”
恍若幻听,黑猪精愣了一下,他连魔界都未曾踏足,哪知什么狗屁宗旨,然而望见短刀慢条斯理晃出的流光,生怕那光下一瞬便落在他脖子。
只得硬着头皮回:“一……一统三界?”
“恭喜你——”
答对了?
黑猪精喜上眉梢,悬起的心还未放下直接被对方吊死,“答错了。”
扑通一声,黑猪精当场跪下,被人困在家中这般羞辱,他哪受过这般屈辱,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得任命:“饶命!大人饶命!”
晏无双仍是一副风流不羁模样,挽起短刀,用那刀刃轻轻拍拍黑猪精的唇,犹像一个不计前嫌的大好人:“不过呢,我这个人心肠好,奖励你一下。”
“昂?”
黑猪精茫然抬头,微张的唇适逢其时被丢进颗药丸,那药丸跟长脚似的,自顾自就往他咽喉钻了去。
“什么东西?”
他紧忙趴在地面扣喉,欲吐出来,却徒劳:“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晏无双起身,掸掸肩侧皱褶,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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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淡道:“癫笑蛊,不笑,就死。”
“哈哈哈哈哈哈……”
屈服于来人淫威,黑猪精当场笑出了声,眼见面具男子离去,他又笑脸恭送,“哈哈哈哈您慢走哈哈哈哈……”
顿了顿,他追出两步:“等等哈哈哈哈,这蛊虫什么时候失效啊哈哈哈?”
半盏茶时辰后,黑猪精揉揉僵硬的肌肉,后知后觉自己这会子没笑,也根本无事发生。
意识到被诓骗,他当即骂爹,口出几句污言秽语,懒洋洋往逍遥椅上一躺,便高枕无忧睡了去。
夜半时分,月光惨淡,霜落枝头,守夜的小婢女匆匆提起壶白毫银针小跑回到主子的院子,往常这个时辰二爷早该起夜了,然后嚷嚷喝水,今日竟静得出奇。
她抬手抹虚汗,推门。
“啊——!”
小婢女踉跄倒退两步,噗一下跌坐在地,指尖勾着的铜壶哐啷啷滚到一只惨白的手旁,那手臂主人正安详躺在逍遥椅,一摇一摇的。
椅中人浑身完好,唯有唇角两边的肉还在被什么蠕动的东西啃食。
那蠕虫啃食时还发出细微而阴恻恻的声,像是夜深人静时的婴孩笑声。
愈渐在黑猪精脸上啃出一条弧度上弯的血痕,一直朝两边延伸至耳廓。
恰似一个诡异笑脸。
“啊死……死人了!”
-
“叫什么。”
辗转难眠,苏沉狼耳自动折下死死贴住脑袋企图封闭外界声音,却徒劳。
他睡眼惺忪,慢腾腾从一层薄薄的草垫上爬起。
少年显然还未睡够,带着些许起床气,一拳给石壁砸出个窟窿来,亦震得脚边的炭堆噗一下熄灭最后一点焰火。
“鬼叫一晚上了能不能消停会儿!”
一声怒吼起。
角落几只正在生命大和谐而叽里呱啦叫得欢的大蟾蜍当即吓得憋了嗓子,敢怒不敢言,不情不愿磨蹭着跳走。
被这么一通折腾,苏沉睡意全无,坐起,双脚才落地,方惊觉这洞内只有他一人。
师尊又不见了。
七百万!
开玩笑,那可是活生生的七百万,少年当即翻身寻人:“师尊?”
苏沉绕着洞壁,慢慢深入,昨日他也没摸索太多,今日方知这洞是真的大。
七绕八拐的,光线渐暗,苏沉已有些看不清洞内境况,他转手点起个火折子。
呼啦一声,火苗烧断点蜘蛛网丝,少年拨开灰尘,但见前方竟有条甬道。
他快步走进去,甬道似是新劈不久,零碎的石块切面没有岁月落下的痕迹,空气中还布着些微灰尘。
他就这么沿着甬道踏上凹凸不平的石阶,一路往下走,空气越发稀薄。
终于,走到台阶尽头,底下是一方巨大的石室,前面还偷着微弱的光。
苏沉快步朝光源走去。
视野豁然开朗,这条密道竟是由山腰通往山脚的。
莫非师尊也是发现密道,先来探路的?
思及此,苏沉又行快几步,心想也许能寻到师尊,届时便不用师尊原路折返找他,白走一段冤枉路。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来来回回都在原地打转,鬼打墙似的,绕来绕去愣是绕不出这几棵树。
又一次,苏沉面色冷下,终于发现端倪的人不由得眉头紧蹙,停在某棵树下。
他就知是有狗在捣鬼!
苏沉脚尖碾向稀疏零落的花瓣,从中勾起一剪桃花,往上使力一踢,花枝倏地直刺而上。
花枝化作利刃。
狠厉不留情面发出攻势。
苏沉头顶旋即落下道含笑的嗓音,似是无奈却纵容,打趣道:“起床气这么大?”
暗红锦袍垂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单臂枕头,懒洋洋倚在树干,他也不躲,任由那根树枝擦着耳廓钉在树干,亦任由那三三两两沾了泥泞的桃花掉进垂在肩侧的银发。
“你想弑兄?”
“?”
兄?那个不知瞒着他偷偷活了几个百年的老妖怪?
苏沉全然没给晏无双好脸色,仰起头就是一句骂。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上回貌似有人唤我好哥哥来着?”
9. 小狼提剑
9.
哥哥就哥哥,还好哥哥呢,老不正经!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苏沉没好气斜乜晏无双一眼,相当融会贯通回嘴:“那我叫你儿子,是不是就能当你亲爹了?”
说这话时,晏无双已翩然落地,立在苏沉两步之外的距离。
二人以一种面对面的姿势静默无言相视片刻,终于,林内响起道模糊的笑。
那人好像没打算计较什么,面具下的唇角轻挽,无底线似的纵容着笑斥一句:“伶牙俐齿。”
“你能不能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我没空陪你发癫。”
苏沉自认不是好脾气的人,见人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抬脚就踹向对方小腿,“别挡我道。”
毕竟当务之急是找楚暮迟,那名老神医说要彻底根治师尊体内痼疾需得辅佐一味罕见的药草加以治疗。
正好他从系统那处打听到临安长乐楼不日有一场拍卖会,压台之物便是柳神医口中的这一味药材。
他们今日启程赶过去,应当能赶得上。
离开此地,一来能让师尊避开第二个剧情点,二来又能根治对方的沉疴旧疾,至于其三,他还没去过临安,那是外婆的故乡,苏沉还挺憧憬在同一轮明月下听一听不同时空的家乡话,想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举三得,属实是何乐而不为呢。
苏沉再次强调:“让开。”
对面人未动,亦不躲,生生挨下这一脚,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可以,打赢我,就撤掉结界。”
“……”
有病!
这人绝对有大病!
上次夜半三更来好为人师,这次天光大亮来约架,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闲,迟早要给脑子闲出草。
不过转念一想……
打就打,反正自方才走进密道起,他便隐隐约约觉着自己浑身血脉沸腾,令人又热又燥。
正好干一架抒抒怒火。
指不定决斗一场后境界也能随之小有突破。
苏沉没再与人废话,霜风渐重,林中吹起大雾,少年目光微凝,指尖一捻,灵气散进雾里,霎时将那雾化作带刺冰网,带着铺天盖地的寒冽威压向对方撒去。
晏无双淡定抬眼,聚气抬手,轻送掌,游刃有余将冰网轰成齑粉。
粉尘飞扬,他宛若一位耐心十足的良师,指腹捏了捏粉尘,点评自己的小徒弟:“有长进嘛,这回懂得就地取材,借助他物了。”
苏沉斜觑道:“打架你就打架,啰哩巴嗦的话真密。”
少年眸光冷凝,聚神,衣摆一甩,脚尖踢起地上一截枝条,他单手接住,以此为剑,人剑合一,身形疾如风,以锐不可当之势往前刺去。
对面人一个跃然起跳。
避开这一招。
晏无双身影如鬼魅藏进簇簇叶影,又连化出几道分身,移形换影,虚虚实实,掩盖自己的真实位置。
苏沉也不急,真人与虚影终归有区别,他闭目,听声辨位,就是这个,少年睁眼,枝条化作剑尖,裹挟冷冽的肃杀之气,直朝其中一个晏无双攻去。
扑哧——!
枝条刺破骨肉,生生没进对方肩侧。
滴答、滴答……
血水从暗红锦袍渗出,便叫那一身红深了一个度,又慢慢顺延枝条坠落。
殷红染湿地上草芽。
苏沉始料未及,握枝条的手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去看地上的血水,冷声责问:“为什么不躲?”
晏无双似是折服,轻唔声,笑吟吟说着滴水不漏的话:“大抵我是个谦逊的人,喜欢用行动来证明承认旁人优秀并不难。”
“你别发癫!”
少年没好气横了对方一眼,“要打就认真打。”
林中,二人再次过招。
青红两道身影不时交叠,二人提腿挥臂时衣袍不免相碰,交织撞出的弧度仿佛也被风掺杂进几许缱绻的温情蜜意。
苏沉与晏无双从树上打到地面,又从地面打到半空,再一次,对掌的二人同时收手,同时落地。
二人是背对背的站位,苏沉还未转身,便听后面传晏无双的声音:“我认输。”
而后,肩胛骨被双指一点,便似打通任督二脉,浑身滞涩的真气忽而冲向内府,暖洋洋地温着丹田,烘得人四肢百骸都舒爽不已。
苏沉奇怪地偷瞄了一眼晏无双,见那人也望来,又旋即装作无事人别开头。
他抓了抓藏在袖间的手,收紧的指缝越发捏实一段干净绷带。
晏无双倚在树干旁,似是觉得好笑,屈指抵了抵鼻梁:“憋半天,有话?”
“没有。”
少年回答得干净利落,提步,径直往前走,还未走远,又被身后人喊住。
“东西没拿。”
苏沉闻声转头,一套新得发亮的影青色锦袍迎面飞来,遮挡视线。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去接,视线再度清明时,原地再无晏无双身影,而那道拦住他的结界也随那人消失而消失。
苏沉余光偷瞟这套衣服,比他身上穿着的这套稍厚些,用料顶奢,绣功极好,精致到连衣袂滚边都镶进金丝坠玉。
神经兮兮!
少年当即摔了这套为他量身裁剪的衣服。
谁稀罕啊!
走出十几步后,苏沉又扭头,折返,弯腰,捡起。
浪费可耻!
-
天色还早,苏沉快步下山,没走几步便遇见楚暮迟,师徒二人结伴,行至人烟稀少处的岸堤,一艘宽敞的客舟正好路过,船上大娘热情招揽道:“乘船么?”
“乘!”
生怕错过船只,苏沉快跑几步招手,“我们坐的。”
大娘搭了块板,方便他们上船,苏沉便是站在板边等人,许是见人年纪稍小,像极自家家中孩子,大娘乐呵呵搭话:“小公子,您兄弟二人出来游玩么?”
苏沉微讶:“兄弟?”
大娘讪笑:“不是令兄?莫非是令尊?那令尊看起来是真的年轻,我方才还以为是年长你几岁的哥哥哩。”
少年噗一下,忍俊不禁,摇头:“大娘,那是家师啦。”旋即朝楚暮迟挥手,“师尊,快点。”
他们上的这艘船既是行舟,亦是水上茶馆。
船舱用木板分隔出不少小雅座,师徒二人恰好坐在靠边的位置,掀开帘子,便能瞧见客舟缓缓驶在迷蒙水面。
苏沉便是这般,罩着顶帽子,清瘦的肩膀藏在披风里,静静凭窗魂游天外,感受水雾茫茫的风掠过眼尾。
其实比起求医问药,苏沉觉得自己更像大娘所言那般,是被家长领出门游山玩水的孩子。
曾经,那是他现世里朝思暮想的绮梦。
可惜……
额门忽而被根冰凉的手指点了点,苏沉慢悠悠回神,便见楚暮迟拿着一根糖葫芦递到他眼前。
应当是在行舟旁那些不时路过的贩卖吃食的小舟上买来的。
只是……
“我又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便不能吃了?”
总归是对方的一番心意,苏沉非常来者不拒接纳,笑着道谢:“谢谢师尊。”
“你我师徒,不说见外话。”
楚暮迟言罢,自顾自坐到一旁阖眼打坐。
苏沉瞅瞅糖葫芦,又瞄瞄自家师尊,终是忍不住似的,偷笑了一声,慢慢享受起这份来自师父的特别馈赠。
-
师徒二人来到临安已是三日后的事,当地恰好迎来阴雨天,苏沉有些畏寒,裹了裹衣襟,也才醒觉便宜主人给他的衣裳正好可以御寒。
他摸在衣襟的手慢慢收紧了些许,半晌后,叹出一口气。
师徒二人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后,苏沉却没歇下,转头出了门。
烟雨蒙蒙,影青色的身影撑着一柄油纸伞,穿梭在青砖大道,直奔进城中最为奢华的会场。
他在门口稍作登记,很快便被放行。
拍卖会场大堂富丽堂皇,陆陆续续落座不少人,座无虚席,更有甚者三五成群拥挤在边上空地儿,既是凑热闹,也是见世面。
苏沉没那么讲究,登记时随便买了个最便宜的座位,坐得后也偏,但并不影响视线,还是能清楚瞧见大堂中央那方高台。
此刻,高台走出一位司仪姑娘,姑娘有条不紊说着开场白,会场霎时躁动起来,周遭不时能听到些闲聊,无非是某家某某某对什么志在必得,又或者是哪位公子哥儿为博美人一笑,准备来一掷千金等诸如此类的八卦。
对于前面那些东西,苏沉无感,他这次只对那一味压台药材势在必得。
便是赤华沙棠。
传闻其状如棠梨,黄果赤实,食之可解百毒。
几轮下来,拍卖来到尾声,同时也进入白热化阶段,人群热情高涨,只为一睹“赤华沙棠”的庐山真面目。
“最后一物,来,请上我们的压台宝物,赤华沙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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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姑娘话音刚落,一名小厮举着托盘上台,众人哗然,交头接耳,整个会场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姑娘掀开锦盒,一丝纯粹灵气登时溢出,只闻一点点便叫人神清气爽。
苏沉都不免有些心动,少年美滋滋遐想,师尊用一半,剩下一半正好让师尊给他炖鸡汤喝。
“诸位少安毋躁。”司仪姑娘温声浅笑,“起拍价,一千上品灵石。”
话才落地,已有人迫不及待喊道:“一千二!”
苏沉举牌:“一千五!”
又有人叫价:“两千!”
“三千!”
“四千!”
哄抬价格似的,一次比一次高,最后竟来到两万上品灵石。
苏沉:“……”
你们这些败家子弟,有钱也不能这么瞎造啊!
苏沉咬牙,心在滴血,举牌:“两万一百!”
噗嗤。
会场爆发起一阵笑声。
“才加一百。”
……
司仪姑娘倒是保持一贯的微笑朝苏沉这边颔了颔首:“两万一百,可还有叫价的?”
姑娘环顾会场:“两万一百一次。”
又道:“两万一百两次。”
司仪姑娘举起小锤子,正欲一槌定音敲下:“两万——”
二楼左边雅间传出一道粗犷声:“五万。”
众人噤声。
不待司仪姑娘接话,又有人抬价。
“十万。”
另一道清淡话音自二楼右边雅间传出,整个会场一时陷进死寂,鸦雀无声许久。
十万?
疯了疯了,那药材再金贵也远远不及十万上品灵石来得稀罕,足足十万上品灵石,那可是他们这些绝大多数修士不吃不喝穷尽一生都攒不出的数目。
莫非这位也是要博美人一笑?
豪掷千金?
苏沉倒是没在意旁边的窃窃私语,只越品越不对味,那喊“十万”的话音怎么有点耳熟。
司仪姑娘更是惊喜得险些破音:“十万第一次!十万第二次!十万上品灵石,成交。”
拍卖结束,目睹那从二楼雅间慢条斯理走出来的红衣男子,苏沉当场捏碎茶杯。
故意的!
晏无双这厮绝对是存心与他过不去。
他掰算着自己手中从系统那处赊账得来的上品灵石,统共就两万出头,便只能眼睁睁目睹那枚压台药草堂而皇之入了晏无双囊中。
二人隔着人群遥遥相视,那人临走前还朝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嘲笑!
绝对是嘲笑!
苏沉忍住当场掀桌的冲动,提气、呼吸,提气、呼吸,如此循环往复深呼吸几轮,还不忘默念,冷静,冷静……
冷静个大头鬼!
可怒也!
少年提剑就追了出去。
-
长街拐角,暗巷。
十几个修为不低的蒙面人将晏无双团团围住,正是上演一出杀人夺宝戏码:“交出赤华沙棠,饶你不死。”
烟雨朦胧,晏无双漫不经心瞥了瞥远方乘雾赶来的影青色身影。
他懒洋洋往墙边一靠:“诸位别这么凶,仔细一会儿吓到我家小狼,很难哄的。”
“呵!你小子还挺狂。”
领头人冷笑,想他们年年拍卖会皆是如此,既白赚灵石,又无需亏出宝物。
这几年,他们抢宝成家常便饭,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神色自若的。
他只道对方虚张声势,唬人的把戏罢了。
等闲之辈,跳梁小丑而已,领头男子自是不屑一顾,他抬手凝起一道冰系灵力,灵力化作千百道冰刃,凌空劈出去:“都给我上!”
……
苏沉气势汹汹提剑,循着晏无双的气息直奔暗巷那边去,拐弯,刚迈出的脚险些被两道摔过来的狼狈身影砸着。
他警惕缩腿。
又听咔嚓几声,暗巷接连传出的鬼哭狼嚎声响彻云霄,但见一名银发红衫男子正背对他站在躺得横七竖八的蒙面人堆里。
这是个什么状况?
“你在做什么?”
苏沉蹙眉,目睹晏无双慢悠悠转身,对方仿佛一个遭遇负心汉的伤心人,哪怕道侣红杏出墙,也只怪这墙太矮,亦恨自己无能没法把墙往外多挪几寸。
永远一副好脾气纵着。
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10. 我养大的
10.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在发癫!
当然,苏沉没见缝插针将这讥讽话宣之于口。
围在晏无双周遭的蒙面人纷纷爬起,少年来回打量几眼,眼底锋芒尽敛,只冷下一张脸,闷声不吭后退半步,好整以暇翘起一双手。
冷眼旁观。
俗称看戏。
离巷口最近的一名蒙面人见来者是个年纪不大的年青人,那少年满脸纯良,眼神茫然,顾盼间的神采更显其相当无害。
一看就是那种名门望族里养得极好的小郎君,仙人落凡尘,少不经事,十之八九也手无缚鸡之力。
文弱小生一位罢了。
想来这便是面具男子先前口中不禁吓的“小狼”,估计不是弟弟就是娈童。
豢养娈童这些事虽上不得台面,可耐不住人家喜欢,宠上天也未尝不可。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们阁主就是把买来的哑奴当做少阁主来培养。
平日相处更是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口中怕化。
谁道对面不是呢。
蒙面人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来势汹涌,刀架苏沉颈脖,将之劫持。
筹码在手,他有恃无恐对晏无双谈条件:“别过来,交出赤华沙棠,否则我杀了你的小情儿!”
苏沉:“?”
茫茫然间,少年不自觉折下一只狼耳,另一只白绒绒的狼耳抖了抖,纳闷又烦躁地拍甩几下腰后尾巴。
他冷眼斜乜晏无双。
似是责问“您老人家又在心血来潮整什么幺蛾子”,奈何却如朝瞎子抛媚眼,那人完全没察觉到他意。
没有解释的觉悟就罢了,反倒像被误会取悦到,意味不明挑了挑眉,整个表情微妙得耐人寻味。
蒙面人就这般见证二人眉来眼去,暗流涌动的,啧,都什么生死关头了,你俩还搁这调情?
他旋即翻起个白眼,扼住苏沉咽喉的短刀又用上两分力度:“你别不信!”
继而冷声厉喝,下最后通牒,“麻溜点!若伤了你的人可休怪我刀剑无眼!”
那厢话音刚落,晏无双懒眼瞥去,如在看苏沉,亦像是看蒙面人,眉目略见忧愁,像个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提醒似的:“莫说刀剑,拳脚也是无眼的,皮肉苦可不好受。”
蒙面人气焰嚣张几分,颐指气使的,从鼻息哼出几句:“你知就好,你说你家小宝贝细皮嫩肉的,待会儿唐突了他,可别向我讨交代。”
“……”
小什么贝?
什么宝贝?
小!宝!贝!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少年利落起肘往上一抵,一个轻灵的下弯腰翻转腰身,抬腿顶膝,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半息功夫,便将人掼倒在地。
“你能再恶心点吗?”
哎哟一声惨叫,蒙面人重重砸倒在地,被苏沉轻而易举掣肘。
蒙面人半边脸磨在湿漉漉的地面,眼睛不免被泥水溅得生疼。
苏沉冷眼睨底下人。
“给你个机会,重新喊。”
“爷,爷爷饶命!”
苏沉当即踹了对方一脚:“喊老了!”
“哥,哥哥饶命!”
苏沉松手,挺回身子,满意拍拍掌:“这还差不多。”
然而,下一瞬又听蒙面人哀嚎一声,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少年皱眉:“碰瓷啊,我可没——”
话未完,但见晏无双不知何时来到他跟前,那人似是望不见地上人,靴尖碾在对方掌背:“我觉得不行。”
蒙面人:“……”
被两人这般戏耍凌辱,他气不打一处来,愤懑捏咒,浑身灵力猛然滞涩,接连几遍都无果。
自己那右手更是诡异无比,时而如落火炉,时而似掉冰窖,时而又若有百蚁啃噬,时而更像被酸水腐蚀骨头,难耐得人冷汗涔涔、头皮发麻,直想一头撞墙,偏生还丝毫动弹不得。
他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心里骂爹,明面上却立马堆出谄媚的笑,屈服于二人的淫威,改口:“少侠!少侠饶命!”
蒙面人疼得破音,撕扯着喑哑的嗓子:“大侠大侠,您老人家满意没?小人的手嗷呜呜呜……”
至此,晏无双方醒觉似的,微微低头,佯装惊讶:“我说我脚底怎么不平,原是踩到你,怎么不说呢,倒显得是我不对了。”
蒙面人:“……”伪君子!
他咬碎后槽牙,却是敢怒不敢言,惧于绝对的实力,生怕说多错多,得罪这位笑面虎而有一顿好果子吃。
这么一段小插曲后,巷中其余蒙面人恢复得七七八八,再次朝这边发起攻势。
几十道灵力光辉一同冲来,二人敏捷避开,各自加进这场混战。
打着打着,苏沉也不知怎的,整个人就退进晏无双半边肩膀,意识到脊背碰上点衣物,少年当即扭头,冷言讥讽:“路这么宽,你非要往我后面退?”
晏无双散漫挑眉,唇角勾起抹邪魅狂狷的笑,意有所指地礼尚往来:“床那么多,怎么某些狼天一冷就非得钻我被窝?”
“……”
糗事被重提,当初那茬事儿似又历历在目,凛冬寒秋,更深露重,四处都冷得彻骨,那会子,他以为对方熟睡,便悄悄咪咪钻进晏无双被窝取暖。
该说不说,这人白日里冷着一张臭脸逼他练功,夜里的被窝倒是暖得胜却外头的炭炉。
直至某夜,他懒洋洋猫起腰,活动筋骨的间隙,登时对上一双眼眸。
那人手背撑腮,好整以暇侧卧,眼尾勾出两分风流做派,似笑非笑望来。
“……”
苏沉憋了堵气,后脚跟照着晏无双靴头便是狠厉不留情面的一脚。
他就知道,晏无双这厮怎么可能认不出他,连日来都搁这逗他玩呢。
“什么时候?”
苏沉这话说得掐头去尾的,换作旁人得一顿费解,晏无双却无丝毫障碍地听懂对方心底疑惑。
晏无双垂眼扫向惨遭飞来横祸的靴子,望着那醒目鞋印,却如被取悦到极致,笑了笑:“第一眼。”
“……”
很好!
果然如此!
二人谈话间隙,其中一个蒙面人从他们右后侧偷袭而来,浑厚灵力攻向这边,苏沉余光冷凝,一个翻手,捏咒,甩枪反劈而出。
铮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挥起的红缨枪挡下蓄力一击。
蒙面人哪料到这位骄矜少年竟如此反应迅捷,身手亦不逊色,不由得骇然瞠目,神色凝重,正欲再掐咒。
苏沉眼疾手快点了对方脉搏,那才踩过晏无双的脚,抬腿,便将这偷袭晏无双无果的蒙面人踹出十米外。
其实苏沉亦不知自己与晏无双哪来这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早有预感对方其实认出他。
只一眼,便认出。
昭然若揭,却故意不点破,不知为哪般。
“怎么认出我的?”
晏无双转身,欣赏那被苏沉一脚踹出十米外而咳血哀嚎的蒙面人。
理所当然反问:“我养大的,岂有认不出的理?”
苏沉:“……”
有时候真想自扇一巴掌,和晏无双这家伙多嘴什么,分明五年,怎么到对方口中便成养大了?
您可真会算数。
迎着苏沉那想杀人的冷寒眼神,晏无双宛若被只腾起盔甲的刺猬扎了一下,仍是心情甚好,唇角含笑。
他稍倾身,弯腰,一张脸凑到少年面前,偏要冒着被硬刺硌得血肉模糊的风险,伸手去逗一逗这只炸毛小刺猬。
晏无双指尖勾进对面少年一绺的墨发,捻出小半片枯叶,指腹轻捏细抹,叶片顿时化作齑粉。
“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回,苏沉都懒得搭理晏无双,直把满腔怒火泄在袭向他的蒙面人。
实话说,这十几名蒙面人实力不容小觑,苏沉若真真刀实枪与这些人打起来相当吃力,稍有不慎,甚至殒命的程度。
当然,祸福相依。
若换作旁的无后顾之忧的修士,怕是会殊死一搏赌一场,好好把握这种千载难逢的“历练”机会,毕竟经此一战,实力绝对有质的飞跃,又能坐享其成这些人的内丹与宝物、灵石等资源。
但他不能孤注一掷,师尊还在客栈等他,他要留下小命好好保护楚暮迟,才能买回外婆的嫁妆。
故而,几次三番都采取回避战术。
但晏无双那厮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偏不如他意,愣是将蒙面人往他跟前引。
少年又一次被迫接招。
苏沉横了晏无双一眼,几近咬碎一口牙,挤出几个字眼:“您老人家还真想把我化成灰?”
“怎么舍得。”
苏沉眯眼斜觑人,原以为晏无双这厮良心发现,焉知那人下一瞬便往墙上一跃,打下道结界,气定神闲翘手,任由十几名蒙面人围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
苏沉无端觉得自己与这十几人像被这道结界困于蛊盅的毒虫,角逐相争,最终活下来的便是蛊。
他仰头就是一句骂:“晏无双,你发什么神经!快放我出来!”
墙上男子倚树而靠,比当事人还要胸有成竹,悠悠掸掸衣摆落叶,安抚似的,言简意赅:“相信自己。”
十几名蒙面人宛若撞邪,蜂拥冲向苏沉。
死马当活马医,苏沉只得硬着头皮接招,接连几次交手后,少年无端感知到体内那股沉寂许久的磅礴能量竟松动些许。
他能清晰感受到体内几缕气息随他动作而动,慢悠悠钻进经脉,一点点炼化到内府。
苏沉越打越神清气爽。
十几名蒙面人由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五体投地,哭着喊爹娘,求饶:“少侠饶命啊!”
亢奋得热血沸腾的少年却如不闻,转手提溜起最近的一名蒙面人,厉喝一声:“再来!”
自知技不如人,蒙面人扬起一张苦瓜脸,偏头,这般近距离望向少年冷俊的眉眼,竟一时看怔,红了脖子哭唧唧,嗫嗫嚅嚅的:“少……少侠,真真真真的打不动了嘤。”
“啊——!”
蒙面人忽然捂住双眼,黏稠血丝自指缝渗出,殷红滑落掌背,“眼……眼睛,我的眼睛啊!”
“你碰瓷啊!”
苏沉抓紧对方衣领的五指松开,“我可没碰你眼睛啊喂!”
他踢踢地面人:“喂!”
地上人一动不动,久久未再出言回应。
目睹兄弟被杀,余下人一时红了眼,与之感情最好的一名蒙面人颈脖青筋乍现,拳头握得嘎吱响。
他勃然大怒,冲向苏沉:“给我兄弟偿命!”
攻势再次袭来,苏沉侧身应战,墙头那边忽然有人说话,似是一时兴起的话音:“是不是想要这个?”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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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闻声偏头。
但见墙上银发男子抬手,撤走结界,变出一个锦盒,抛了抛:“想要就说,我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自会成全你一片孝心。”
苏沉沉默。
他可不信晏无双的鬼话连篇,冷眼定在原地。
然而下一瞬,那锦盒还真被人抛下来,苏沉反应过来之时,赤华沙棠已被蒙面人头目先一步抢走。
“你!”
苏沉借力跃身,还未落地,那蒙面人头目不知掐了个什么诀,原地炸开一片烟雾。
少年警惕屏息,还是止不住呛了呛:“咳咳。”
他拨开雾气,原地那还有蒙面人头目半分影子。
想来是借外物遁走了。
他也不傻,转身抓住被抛弃的几名蒙面人,逼问:“你们藏身——”
话才出口,接连十几声砰砰砰,昏暗潮湿的巷内炸起一片血雾,所有蒙面人就这么在苏沉眼皮子底下爆体身亡,死得一干二净,歹毒到魂魄也不放过,便是连能搜寻生前记忆的搜魂术都无用武之地。
“……”
苏沉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墙面轰隆倒塌。
粉尘飞扬,还停在原地的两道人影面对面对视。
迎着苏沉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的目光,晏无双摊手,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是笑吟吟的纵容:“这也要怪我?”
对面少年只言未语,步步逼近,最终停在他两步之遥外。
苏沉视线从晏无双那张面具挪开,投在对方摊平的掌,他抬臂,就着对面人手心狠狠砸下去,力度之大,很难让人不生疑这一遭怕是在公报私仇。
晏无双分毫不介意,余光不明所以一瞥,恰见苏沉松手,而自己的掌上赫然多出个沉甸甸的灵石袋子。
少年咬牙切齿:“欠你八万!”
言毕,提剑,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青雾飘渺,天空落下几点雨,滴答滴答。
烟雨朦胧,横亘起一丝苍茫的悲怆。
红衣男子负手立在巷中,暗稠浓血混进泥水,愈渐淌来靴沿,他却如不觉。
晏无双目送苏沉那道清薄背影在长街拐角处转弯,方敛回眼神。
他眉目浸在雾色中侧眸,视线越过暗巷,放眼乾坤,暮霭沉沉楚天阔。
暗巷恢复寂寥,安静如风雪俱灭,男子却笑,他手心微紧,抓了抓那袋子灵石,转身,消失于苍茫天地。
-
另一边。
苏沉并未闲下,扒开自己衣襟,打量几眼胸前那片鳞片般的印记。
虽然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何玩意儿,可无意中的一次,他发现这胎记似的东西跟个法宝般,还能寻灵引路,也幸好方才交手,他掌上沾有蒙面人头目的气息。
苏沉借助印记一路追踪,方知那人竟逃到一方山谷,难怪小小一个长乐楼胆敢嚣张如此。
敢情背后是有靠山。
天云谷。
丹师、药修、医修等受人尊崇,地位尊贵,而天云谷谷主便是一位品阶不低的炼丹师兼医修。
而此地,更是书中第三个剧情点。
误打误撞到来,却正中苏沉下怀,不用他劳心劳神寻这破地儿,寻找那方害师尊落下满身病根,高岭之花彻底沦为废人的药池。
他悄悄摸进山谷,少年满腔愤怒将寻回赤华沙棠之事搁一边,直捣黄龙奔向书中那方恶心药池,一想将之摧毁。
路上,环顾打量仙气缭绕的谷中景致,尤其是那一方传闻净六根的雨露仙流,苏沉只觉更恶寒,止不住打出个冷颤,如此仙境,竟洗涤不去人性恶念。
书中师尊亡命半路,险些晕厥之际遇到天云谷一名独自出门采药的小药童。
小药童天真无邪,看到重伤濒死的人自是于心不忍,忙把师尊带回谷内疗伤,然而其师却是名阴暗扭曲的药痴,从前便改造过不少浪荡美人。
美人越害怕什么,他便偏要让他们直面什么。
碾碎美人自尊,一步一步攻破他们心底防线,看着他们崩溃求饶,最终彻底沦为各种各样的工具。
谷主在得知师尊竟是天生炉鼎之躯,阴暗的念头丛生,他想起从前曾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一方集万恶之源的药池,果然派上用场,欲将之丢进药池进行进一步改造,以达到操控五感之效果。
再高价竞拍。
谷主倒不是缺钱,只是单纯喜好欣赏美人绝望而破碎的模样,以从凌虐中获取一丝丝快感。
谷中静得出奇。
苏沉七弯八绕后来到丹房,推门,入目,果然有一方咕咚冒泡、热气氤氲的汤池。
正是那方药池。
苏沉快步来到池边,托腮琢磨如何摧毁这药池,思来想去半天,正欲召唤系统商讨下策略。
那池水无端似有魔力,诱得体内一阵热血翻腾。
苏沉只觉心口沉寂许久的能量团都饿了般舔舔唇齿,撺掇他下水。
半个时辰后,少年大汗淋漓,虚虚倚靠石阶,冷白微蜷的五指沾满细汗。
月夜,房中漂浮的暗红旧灯笼随风浮荡,烛光冥冥晦晦晃过少年下颌。
吱呀一声起,丹房的门无风自敞,长影拖拽在地,迤迤然步向池中人。
一截长指点落苏沉心口处,便如搭起个牵引架,蠢蠢欲动许久的月季花倏然破衣而出。
小藤蔓如感召唤往上攀,缠绕那指,似是伸了个懒腰,颤颤摇曳花枝。
11. 小狼祈愿
11.
铜壶滴漏发出微弱声响。
半盏茶,一刻钟,两炷香……时辰一点一点走着。
“舒服过头了?”
玩世不恭的调笑蓦然砸落水面,穿透一池药汤,模糊又凉淡,水流似的沿着耳廓淌下,汩汩钻进苏沉鼓膜,愈渐漫进骨头缝。
苏沉迷迷糊糊欲睁眸,眼皮不知为何重得人眯起一条缝都费劲半天。
哗啦啦几声。
少年腕骨被一只掌攥住,那掌说不出多厚实,力度倒是大得惊人,轻易将没骨头似的人捞起。
沉进池底的少年从汤池浮出水面,循着身子本能,惯性甩晃湿漉漉的脑袋。
神智昏沉喷出一口水。
似是迎面溅向道残影。
兜头盖脸挨了一口水,那影子却不恼,反倒心情甚好地低低笑了一声。
颈侧花瓣胎记若被无形物体抚过,一触即离,温温凉凉,痒痒麻麻。
苏沉混混沌沌抹抹额角水迹,头昏脑胀扶额,吃力睁眼,神情迷迷蒙蒙的,低眉垂目缓了半晌,强挣出几许清明,恍惚动了动眼皮,慢腾腾环顾四周。
四下空空如也,这丹房,除他之外,再无人,只有石案上不知何时燃起的炉火,烧得正旺。
淡雅茶香飘来,苏沉恍惚想方才那句不知是谁的打趣,肌体还真如那人所言,浑身经脉通畅无阻,若被去污除垢、洗经伐髓,舒服得人懒洋洋的。
少年指腹掠过石阶几瓣桃花,探到手腕处,了无痕迹,并未残留旁人气息,他止不住皱眉,先前那笑声分明那般真切。
奇了怪了。
屋外,几声秃鹫啼鸣尖锐、刺耳,又嘶哑,檐角连排的羊角琉璃灯被风吹得乱撞,砰砰砸击木板。
房中,苏沉眸光微散昂首,两只暗黄皮质灯笼无声无息飘来上方。
昏红烛光不时闪烁,犹如藏于暗处不可名状妖兽露出的一双眼,幽幽盯紧自己的猎物。
少年不作表情时,眉眼冷淡到极致,血光铺落那五官,分明是两厢割裂组合,却生生渲染出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妖冶。
姝色无双,颠倒容华。
两盏红灯笼似是看怔。
许久方知眨眨眼。
啪嗒掉下滴泪。
水珠黏稠暗红还泛起点铁腥味,苏沉皱鼻细嗅。
啪嗒,又是一滴。
滴落的水珠慢慢化开。
竟是血!
至此,苏沉方彻底醒神,止不住打出个激灵,这屋顶密密麻麻漂浮着的,竟无一不是人皮灯笼。
那皮似是新剥,鲜血淋漓,肌理上的细筋未处理干净,几不可察跳动,宛若死者无声的呐喊,亦像其微不足道的反抗。
这谷主喜好当真瘆人。
少年不寒而栗,情难自禁打了个冷颤,他手脚并用撑起身子,忙不迭爬离这方药池,回头,方察觉这药池不知为何变成一池清水。
苏沉顾不得多想,快步出了这阴森诡异的丹房,匆匆带上房门。
他背倚木门,只觉心头难安,勉强稳下思绪,扒开衣襟,低头去看。
心口处那片逆鳞变成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萼片松弛,已有花瓣雏形,藏于苍翠欲滴中,因着沾了水,便更显栩栩如生,似下一息便要开出花来。
之前没留心看,如今细细打量几眼,苏沉方惊觉这印记似的花下肌肤并不平滑。
疑虑重重下,少年若有所思片刻,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动作,指腹不禁摸去,心口那处微微硌手,似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伤痂。
这便更叫人生疑,五年狼生,并未受过什么伤,怎么化形后反倒多出个伤口,这伤口来得也奇怪。
似是道剑伤。
而这花便像于伤口上作画,以遮掩掉那丑陋难祛的疤痕,倒是莫名有点浪漫……
浪漫归浪漫,说到底还是个来历不明的玩意儿,附骨之疽似的,还是弄清楚来龙去脉但求安心好些。
“系统,这是什么?”
刚被召唤出来的系统当场被一片风光暴击。
“咳。”
系统匆匆别开视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干什么?请不要对我耍流氓,谢谢。”
苏沉可没有心思与人插科打诨,简明扼要道:“我心口的是什么?”
“啊?”
系统似是被问懵,“什么什么?”
只三言两语的交谈,苏沉已从中察觉出些许端倪,意识到不妙,少年一语中的直言道:“你看不见这块印记?”
系统:“什么印记?”
苏沉:“再会。”
系统:“???”
苏沉主动掐断与系统的联系,三下五除二束好腰封,扭头,离开丹房,药池已毁,当务之急自然是找赤华沙棠。
他放出神识探路,后知后觉发现整座山头仿佛人去楼空,竟无半点生人气息。
谷中死寂萧条,悄怆幽邃,行在其中,隐隐感觉到一种空旷的悲凉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抽丝剥茧般涌出丝丝诡异可怖感,越品越令人脊背阵阵发凉。
徘徊山谷半天,少年终于在一个荒废多时的院子里寻回那锦盒,打开,赤华沙棠完好无损躺在其中。
他没再在这鬼地方逗留一刻半息,匆匆出了谷。
少年才到山脚,却见一名十岁出头的小药童背着个小包袱杵在谷门石柱旁,不知是为哪般。
药童……
他倒是想起书中提及过天云谷谷主丧心病狂,喜爱拿活人炼药,这名小药童便是谷主从一名凡夫俗子手中贱买回来,养在谷中的一味活药。
这小药童心存善念,虽说曾好心办坏事,却是全文唯一一个真真切切想要救治师尊的人,种善因,得善果。
思及此,苏沉提步走过去,直言不讳提醒:“别回去了,你师父不是什么好人。”
见到来人,小药童一怔,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话,倒是没反驳什么,只失意低垂脑袋:“我想阿嬷了。”
苏沉重复一声那称呼,如嚼在口中回味:“阿嬷?”
小药童点点头,带着些许骄傲,迫不及待与人炫耀:“嗯,我阿嬷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嬷!”
“那你去找她。”
“我……我没有盘缠。”
苏沉默然,低头,翻找出客栈投宿时掌柜找来的两颗碎银,塞进对方手心:“现在有了。”
小药童哪料对面人竟如此大方,白花花的银子说给便给,不由得惊讶定在原地,又不好意思挠头,十分难为情憋出句:“可是我不记得路了。”
“……”
少年郁闷挠头,行,送佛送到西,他单膝蹲下:“你阿嬷有没有给你什么信物?”
“这个算吗?”
小药童小心翼翼从颈脖处摸出一道平安符,“这是我阿嬷给我求的。”
“可以。”
苏沉没再废话,左手捏平安符,右手指尖飞速滑动几下,凌空结出一个印,打落小药童手心,又多画下一道保护符护送对方回家。
他把平安符归还:“跟着你掌心的小光点,就能找到你阿嬷了。”
言罢,起身就走。
身后小药童急忙朝他喊话。
“谢谢你。”
苏沉没回头,继续下山:“谢你自己吧。”
“昂?”
那小药童大抵没听懂,少年也没多作解释的打算,手心握紧那装有赤华沙棠的锦盒,乘着月色打道回府,直奔城中客栈。
-
“师尊,我回来了。”
苏沉敲开楚暮迟的门,房中人正坐在窗边挽起一卷书册,素净的指尖旁架起个小火炉,烹煮着一盏清茶。
屋内壁灯高燃,照得室内光亮温馨,桌上还摆放着几道未动过的菜,全是他爱吃的口味。
白衣男子侧眼:“还温。”
那人又抬手指指角落一盆温水,示意道:“先净手。”
那人话音清冷淡漠,没什么温度,宛若慈爱长辈的口吻,却是听得人心暖暖的,苏沉止不住偷笑一下,原来连残羹剩饭都不配吃的人,有朝一日也会有人挑灯等他,为他摆好一桌尽是他爱吃的热饭热菜。
“想什么,这么开心?”
苏沉来到角落,双手泡进洒了几瓣桃花的水盆,心情愉悦挽唇。
少年人的心声被直白袒露:“唔……大概是有师父的感觉真心不错。”
他慢悠悠回到桌沿,坐下,夹起一筷子菜,自言自语似的:“客栈也能变成家。”
似是想到什么,苏沉走过拉楚暮迟手臂,动作带着点不自知的熟稔:“一人用膳太无趣,师尊一道吃些吧。”
他也不待人答应,便是将人半推半拉拽到桌沿坐下,苏沉的位置旁正放着杯才被斟出的温茶,他顺手拿起,权当是一杯只有自己心知肚明的拜师茶:“弟子以茶代酒,敬师尊。”
楚暮迟淡笑望苏沉。
壁灯高照,师徒二人的影子交错叠落地面。
白衣男子没吃,只不时为小徒弟布菜。
又一次,碗中多出一块去刺鱼肉,苏沉起筷去夹时,尾指不可避免与楚暮迟欲收的掌背轻擦而过。
触感有点温,亦有点凉。
是血肉真实的体温。
少年不免微有失神,隔着几盏灯火,他抬眸去看对面楚暮迟,那人清冷寡淡的眉眼被暖黄烛光映衬出一种温情脉脉的柔和。
没来由的,他觉得眼前男子不再是离他遥不可及的由文字筑成的书中角色,而是一个血肉丰盈的人。
活生生的一个身边人。
那个人分明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却要被肮脏的世人扯进烂俗的戏码,打碎尊严,剥夺自由,任人践进泥潭蹂|躏肆虐。
凭什么?
明月何其无辜。
明月就该高悬。
愣神的功夫,碗中又多出一筷子清炒笋片,自家师尊的话音清泠泠的悦耳:“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苏沉敛神,望向楚暮迟,叫人一时难辨真话还是玩笑轻唔一声,笑吟吟地拖长调子:“特别合味口,有家的味道。”
他拿起公筷替人夹了块剔骨鸡腿肉:“师尊也吃。”
楚暮迟没说话,霜雪般的眸子漾起一丝眼波,伸手,轻轻摸了摸苏沉脑袋。
如在示意“喜欢便多吃点”。
便又将那最鲜嫩的腿肉夹回给小徒弟:“为师不饿。”
师尊清修多年,早已辟谷,没有口腹之欲也实属正常,苏沉倒没勉强,只为对方添了些热茶:“师尊不用帮我布菜,弟子不会委屈自己的。”
酒足饭饱后,苏沉一刻也没耽搁,紧忙带上赤华沙棠,掏出柳神医的那张方子,避免惹人注目,索性与自家师尊来到客栈后面一方小山头。
师徒二人寻了片空地,搭建个小木棚,再架起一口大炉,生火。
苏沉有些畏冷,丢下几份药材后,干脆蹲在火堆前烤火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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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头看溪边的雪色背影,是楚暮迟正在那边摆弄药钵,那人指腹摩挲着半个赤华沙棠果实沉默几息。
虽只言未语,却胜却千言万语,显然是不太相信这药的功效,但又不想奔波整日的徒弟失望,于是便默默遂了徒弟意愿。
苏沉托腮发呆,不自觉吐出点气息,记忆中的那人亦是如此,无论他如何闹腾,那人都永远一副好脾气纵着,也总喜欢哄他开心。
哪怕他拿着二十分的数学卷子找人签名,外婆也是一副笑眯眯模样反过来安慰他“我们小狼只是一时失手,下回一定更好,好啦,笑一笑,小小年纪闷声闷气的像什么样子”。
“小狼乖乖,来,就当是给外婆笑一笑。”
苏沉唇角边笑起来时会有小梨涡那处地方被一根微凉的指戳戳。
“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纷乱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少年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被煨熟的红薯,馥郁的焦酥糖香钻进鼻息,还未吃,便觉香甜软糯。
盯紧这个考得刚刚好的红薯,苏沉止不住吞咽一下。
却道:“我又不是小孩。”
话虽如此,还是难掩心底窃喜,好似某个时段缺失的爱,都一一被对方弥补回来,少年眉眼被篝火映出一层不自知的笑颜。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了?”
“……”
苏沉小小觑了一眼楚暮迟,怎么又是这话。
药缸翻滚,咕咚咕咚沸腾,连片的大雾飘起。
楚暮迟把红薯用锦帕包起,放到徒弟手心,便去搅拌那一大缸药汤。
苏沉捧住这枚还热的红薯,迟疑半息,掰开,吃一半,藏一半。
一刻钟后。
苏沉按照柳神医的方子,将所需药材悉数丢进那口大缸,又多添了些凝神静气,活血行气的药物,待楚暮迟打来凉水加进去,他探了探水温:“师尊,可以啦。”
楚暮迟颔首,放下木桶,合衣泡进瓦缸。
目睹雪白的一抹衣袍漂浮在水面,苏沉非礼勿视转身,背对楚暮迟,布下道保护结界,却没远去:“师尊,弟子给您护法。”
此地虽没妖兽出没,难保没有豺狼野兽,待会把弱不禁风的七百万叼走,他上哪哭去啊!
天光大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苏沉打着哈欠回到缸边,水面当真漂浮一层污秽毒素,经年沉淤似的。
“师尊!真的见效了!”
楚暮迟睁眸,眉骨熏出细汗,水雾挂在睫毛,令视野灰蒙蒙一片,便衬得凑过来的少年五官模糊,却不难辨,那人竟比他这个当事者还惊喜。
手舞足蹈似小孩。
那笑还未彻底化开,少年忽然“咦”出一声,不可置信捻了捻水面,又探来他脉搏。
“不……怎么会?”
苏沉满目愕然定在原地,捏住楚暮迟的手腕不知觉加大力度。
纳闷道:“怎么会这样!”
少年低喃:“不对呀。”
分明该药到病除的,对方还是一副似是遭反弹的病殃殃模样,那脉象与之前相比,竟大差不差。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压制楚暮迟,把那好转迹象一下子打回原形。
沾着水的手轻轻拍来苏沉掌背,对面人反向安慰道:“这么多年了,治不好也实属正常。”
“……”
苏沉轻叹,不知言语。
楚暮迟走出药缸,换了身干爽衣物,瞥向苏沉,微凉的指抓向小徒弟:“下山吧。”
-
师徒二人下了山,苏沉魂不守舍跟在楚暮迟身后在城中逛起来。
行人三三两两,商贩叫卖迭起,不时能听到几句熟悉的调子,莫名有些亲切。
其实他本意便是待处理好师尊的痼疾,便自己出来逛一逛,哪料……
而那人却如读懂他心中所想,竟一直带他往热闹处走,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各种交谈声源源不断传来耳畔。
苏沉赏心悦目环顾四周,慢悠悠听着这些嘈杂声。
不远处忽然传来绣品摊位两位妇人的对话:
“欸欸欸,绣什么呢?”
“嘿,瞧我糊涂了,把针法记混淆了。”
“这你也能混淆?”
“这有什么,你是不知还有更神奇的事哩,就隔壁村老李家的孩子摔了一跤把脑子磕到了,你猜怎么着?”
“傻了?”
“倒也不是,就是把很多东西都混淆了,分明与这个人做的事,他倒记成与另外一人的了。”
“呵,确实稀奇。”
老婆婆抬头,便见两位公子停在她们摊位前,忙堆起笑容问:“二位,买平安扣么?灵隐寺开过光的哟!保平安的哩!我们这边还有个小风俗,互戴平安扣,意为互相守护对方的平安。”
苏沉自是不信这种话术,只是听着老人家那一口口音,茫然去接平安扣。
记忆中,好似有个四五岁小孩的身影,不及身旁人腿高,要踮起脚来扯人,口中嘟囔着鬼马精灵的话:“风俗说,平安扣要互相戴的,这叫做保管彼此的平安哦。”
那人一身素净白衫,弯腰,将一枚平安扣戴到他脖子,笑吟吟逗人。
“你要保管为师的平安?”
“啊?”
苏沉闻言醒神,偏头,见楚暮迟正微微倾身,帮他戴上一枚平安扣。
而他手中的平安扣竟精准无疑地卡到对方腰际处。
12. 小狼震惊
12.
“平安扣会保护外婆吗?”
“当然,也会保护我们小狼。”
……
苏沉思绪回笼,目光从指尖挪走,食指捏紧一下,似是想把那枚扣在楚暮迟腰处的平安扣玉饰拿回来,转念又觉这般做法实在有失礼数。
可……
平安扣护保平安都是诓人的。
信则灵也是弥天笑话。
“我——”
少年才出口的话被摊主大娘打断:“原来二位是师徒?感情真好。”
另一位妇人随声附和:“那是,瞧瞧这一脉相传的气韵,不亏是师徒呢。”
苏沉并未将大娘的奉承话听进耳,他停在原地,指腹愈加收紧,曾经的心病好似一下子找到具像化的精神寄托。
少年埋藏心间的保护欲在稍得慰藉中腾起几分。
他松开那指,笑望楚暮迟,言真意切:“是,弟子豁出这条烂命,也会好好守护住师尊的平安。”
楚暮迟抬手去揉苏沉脑袋,清泠醇磁的话音被喧嚣的市井音衬出一股疏冷,却又带着点独特的抚慰味:“你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他补充道:“为师也会竭尽全力护住你心中所想。”
晌午时分,日光正好,街头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满是市井烟火气,师徒二人随意寻了个小摊坐下。
不消多久,一道新鲜滚热辣的宋嫂鱼羹被端上桌面。
这份鱼羹是用鳜鱼做的,蒸熟后剔去皮骨,加上香菇、竹笋末、鸡汤等烹制而成,色泽油亮,鲜嫩滑润,味似蟹肉。
吃到一半时,苏沉还点了份葱包烩。
实话说,这些菜品并不符合他口味,但苏沉坐在喧闹中,听行人耳语交谈,听商贩吆喝叫卖,听客人讨价还价……细嚼慢咽享受完这两份美食。
长街两侧尽是商铺楼阁,没走几步,又望见街边有个小画摊,一对夫妻正在彼此作画。
苏沉走过去,本是凑热闹瞄一瞄,哪料摊主倒是个热情的主儿,拉着他搭腔,本欲婉拒,奈何这人嘴皮子确实了得,自来熟又话痨,愣是妙语连珠半天。
苏沉没再拒绝。
少年与自家师尊对坐,摊主手脚麻利摆好工具,实话说,就他那画技,可不是一般的惨不忍睹,描来画去半天。
只画出一个火柴人。
苏沉:“……”
摊主笑容微僵,仍是竖起拇指,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当场就是一顿吹捧:“小公子这画风着实清奇,妙啊,自成一派的大家风范,来日必成大器!”
“……”
苏沉嘴角微抽。
该说不说,这钱是活该人家老板挣进囊中。
“敢问师承哪位呀?”
苏沉:“……”
苏沉:“我师尊在对面。”
摊主:“……”
“咳。”
摊主轻咳一声,来到楚暮迟身旁,酝酿的腹稿忽然就卡在喉咙。
“哦哦这位公子画得好。”
“?”
苏沉五官微拧,就这么简单一句吗?啊?
他捧起自己的画作,快步走过去,楚暮迟正好收笔,那人画的不是他本人,也不对,应当说不是如今模样,而是初化形的样子。
不止一幅,连环画似的,间开四画,绘成一个场景,是能连起来一个小情景。
画中人神韵兼具,栩栩如生,仿佛真能动起来。
苏沉细扫几眼,便不难猜测,师尊画的应当是原身幼年初化形阶段,不知藏在哪里,师尊寻不见狼,只能满山头找小徒弟的情景。
第一幅,三四岁的狼耳小孩甩着毛茸茸的狼尾,跳起来挥手叫唤:“师尊。”
第二幅,孩子落地时,啪叽一下摔进雪堆。
第三幅,小狼孩滚雪球似的滚下山。
第四幅,砰,砸向师尊。
苏沉止不住笑了。
师徒二人的相处日常还挺温馨。
楚暮迟搁下笔,将画赠他,苏沉收下画,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火柴人送出。
自家师尊竟半分不介意,甚至似是被他逗乐,笑了笑,方慢条斯理将画作叠起,收好。
苏沉心情大好,师徒二人便又继续在城中闲庭信步起来,这么一逛便是大半日。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苏沉意兴阑珊,师徒两人结伴回到客栈时,已是月上枝头,他们各自回了厢房。
还未带上门,苏沉又警惕退出,来到楚暮迟房前,双手结印,有备无患地落下道结界,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得知。
绝不让任何宵小鼠辈有可乘之机。
-
今日是十五,天上圆月高照,皎洁映落庭院。
苏沉凭窗发呆,望向客栈后院的几剪花枝。
少年杵腮的手忽然松开,心口处竟也无端有些发暖,想起那花骨朵,苏沉眉宇间的神情凝重两分,不假思索低头,双手一扯,干脆利落扒开衣襟。
瞬间暴露出里面的光洁肌肤。
而那花骨朵此刻还真开花了。
是一朵月季。
月季……
花亘四时,月一披秀,寒暑不改,似固常守,故曰“月季”。
苏沉情难自禁低喃,外婆钟爱月季,他还记得幼时,他便总爱在外婆的植满月季的小花园打滚。
常常把老人家气笑。
月季簇拥成团的竹篱笆花架下,他便被老人家摁在小澡盆里沐浴净身。
顽劣成性的人,洗澡也不老实,温水洒了满园花枝,也溅向老人家满身。
那人倒是一副好脾气,仍能笑吟吟打趣他几句。
……
思绪放空,少年昏昏欲睡,噗地砸到在窗台。
夜里,门吱呀一声起。
长影缓缓行至苏沉身侧,把人放倒回榻,掖好被褥,关上漏风的窗,最终静默停在床边半晌,方离开。
-
翌日辰时。
苏沉是被惊醒的。
轰隆——!
楼下大堂骤然传来点吵闹声,不知是谁一脚踹翻晾东西的木架:“快把人交出来!”
“哎哟!”
掌柜的忙迎上前,“爷,您这是找谁?有话好好说嘛。”
苏沉竖起耳朵,恰好听到一句:“一头狼,白色的。”
“爷,您这是说笑呢,我们客栈哪能有狼投宿,那狼也不会说话不是。”
“废话少说,兄弟,搜!”
苏沉一时之间也忘记自己哪里结来的怨,但这语气显然来者不善,寻仇无疑。
他紧忙敲开楚暮迟房门:“师尊,快走!”
房门一开,少年顾不得礼数,迫不及待去拽自家师尊手腕,扭头就往后门那边跑。
楚暮迟余光瞥向苏沉落在他手腕的五指,纤细匀称,握来时还带着一丝湿热的触感。
“仇人找上门了!”
虽然苏沉也不知哪来的仇人,总之能逃便逃,逃不了,必不可少一场恶战的话还是莫要在客栈打,人家老板打开门做生意,又没坑蒙拐骗,何苦让人平白遭受无妄之灾呢。
一行人追上二楼,便见形迹可疑的苏沉师徒从另一边跑下楼。
“站住!前面的!”
苏沉一听这声音,拉着楚暮迟跑得更快。
身后人不知怎的笃定道:“是他们!兄弟们,追!给咱们少当家报仇雪恨!”
少当家?
什么玩意儿?
等等。
苏沉撩起半边眼皮,搜肠刮肚许久,终于忆起是有这么一位,就是那黑猪精。
这黑猪精又怎么了?
这群人可真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你们少当家遭遇不测也能怪到他头上。
咻——!
穷追不舍的人挽弓搭箭:“留下命来!给我们少当家陪葬!”
惊现一瞬间,苏沉侧身避开那箭,回头就是一句骂:“你们别欺人太甚,你们少当家那种人纯纯是作茧自缚,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
领头之人目眦欲裂,愤愤骂道:“我看你长得一副好相貌,心肠却歹毒至此,我们少当家不过是娶你当第三十八房妾室,哪里委屈你了?你竟雇凶杀人!你好歹毒!”
“?”
有病吧!
这一番全然没有颠倒黑白觉悟的强加罪名的言辞听得人直想笑,苏沉见周遭环境清幽,当即停下,没急于自证,反问:“你们怎么证明人是我杀的?”
一行人停下,纷纷叫嚣:“除了你还能有谁?”
领头人一挥手,几十人齐发攻势,五颜六色的灵力击来,苏沉挥起红缨枪,一击轰散最先几道,其余的能避则避。
“呵,兄弟们,咱们活抓这头狼,给少当家当活祭。”
苏沉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事实证明,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还是拳头说话最有用。
但如今楚暮迟在侧,暂且不好轻举妄动,少年若有所思环顾四周,一脚踢翻旁边巨石,轰出灵力,炸起片烟雾。
师徒二人未见迟疑,借烟雾遮挡视野的间隙,飞速溜走。
“咳咳咳。”
“该死!那头死狼奸诈狡猾,乘机跑了!”
“都给追!谁能活捉那头死狼,寨主大人自然重重有赏!”
……
附近城镇。
苏沉扶着楚暮迟:“师尊,您还好吧?”
“为师无事。”
话虽如此,见对方面色煞白,一双唇更是毫无血色可言,少年止不住忧心,双指探上对方脉搏。
更是一顿皱眉。
这人的脉象虚浮竟不如昨日?
他侧身去望,日头半落,楚暮迟逆风的身影被那光衬得越发清薄,整个躯体都虚虚实实的。
虚弱得像将死之人。
怎么会羸弱至此?
苏沉心头止不住一颤,眉眼染着几分焦急,抓了抓对方手臂:“师尊,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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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哪里不舒服?”
“为师确实无碍。”
“我有眼睛。”
苏沉没好气小觑楚暮迟,往日端方清冷的人,此刻脸色惨淡如霜,额角洇出薄汗,便连颈脖都绷出两道细微青筋。
无碍?
无哪门子的碍!
……
“要进去赶紧进!”
“赶紧的!”
“都別杵在那发呆!”
城门口,传来些许骚动,不知从那涌出大批人马,似是开路,去又是在……封城门?
连日来的逃亡生涯让人机警不已,瞬间便敏感捕捉出些许不对劲。
苏沉拉上楚暮迟,正欲往城门那边跑。
拐角处,不知从那蹿出几个小队,人均一张画像拎于手中逢人便问。
其中一名小队长发现行迹可疑人员,高喝:“你们二人!站住!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苏沉:“……”
他就知,青天白日大封城门绝对没好事!
少年强颜欢笑转头:“兵大哥,我师尊生病了,我想带他出远门找大夫,您能不能放我们出城?”
来人左右打量急眼苏沉,又偏头审视楚暮迟,见人病弱得似要咽气,倒没怀疑什么,只道:“城门不是我们头儿封的,爱莫能助。”
“?”
什么意思?
今天可真够一波三折,下次出门前一定先看黄历!
许是见人病得实在可怜,又感动于少年的孝心,来人出言提醒:“今日城里来了位大人物,封城应当是这位大人的意思,在城东临安楼,你可以碰碰运气。”
苏沉道谢,转头。
自然没往临安楼方向去,而是朝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少年冷笑。
他们才被追杀,转头就遇到封城,正好封城那人还在临安楼?
难保不是在请君入瓮。
真当他是个傻的啊!
苏沉扶起楚暮迟一路往西行,边走边输送灵力,诡异的却是无论渡多少次,临到紧要关头,竟都功亏一篑。
仿佛有无形压制。
如同惩罚,就是要让他家师尊不得好过,愣是让人变成这副病秧子模样。
城西这边临街房屋偏少,落叶潇潇,风声簌簌,越往里走越冷寂萧条。
姗姗来迟的第六感教人脚步一顿,苏沉心底一怵,思绪不宁蹙眉。
他拉着楚暮迟:“师尊,我们还是换条道吧。”
少年转身,提步,还未来得急向东北那边迈出步伐,却见远处叶影幢幢,是先前追杀那批人现身。
啧,苏沉烦躁甩甩尾巴,唯有扭头往南边去。
刚走出两步,偌大的地儿忽而陡生异变,本是祥和安宁的气息横亘起一片魔气。
好浓郁的魔气!
苏沉又是一顿惶恐不安止步,他忙拉住楚暮迟,警惕后退。
他先前带师尊躲避第二个剧情点便就是因第二个剧情点里见色起歹心又想借美人献媚的魔界左护法实在强大,他可不敢与人起正面冲突。
只是自己都与师尊来到临安了,分明是避开剧情才对的,怎么兜兜转转还是避无可避?
原地罡风骤起。
霎时化起一片黑雾,黑雾化形,愈渐现出严阵以待静候罗列的魔兵,遍布苏沉视线所到之处,个个手执旗幡,神情肃穆郑重。
咚一声,古老沉闷的钟声,无端庄严神圣,自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直把系统都震出来:“哇哦!好大阵仗,宿主加油!”
苏沉:“?”
瞧瞧这语气,合理吗?
苏沉:“你是卧底吧?”
系统:“怎么可能!你要知道师尊现在身价两千万。”
原地再次旋起一道风。
现身之人却非所谓的左护法,竟是右护法。
这……
苏沉百思不解蹙眉。
那位右护法欲言又止看向他,似是有话要说,身侧楚暮迟忽而爆发连串闷咳打断那人欲出口话。
接连两口鲜血喷出。
苏沉大惊失色,偏头一望,楚暮迟正捂着心口,唇角还挂着殷红血迹。
他旋即替人把脉,对方内府那为数不多的丁点儿气息正在暴乱,真气急速逆行,溃散,灵力愈发趋向亏空。
余光又见自家师尊面色苍白,整个躯体虚虚实实,飘渺似是云烟,恍惚下一刻便要被吹散一般。
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另一边寻仇的人似是发现他们踪迹,怒气腾腾冲向这边,苏沉有些头疼,进退为难扶起楚暮迟,将人紧紧护在身后。
看看对面魔兵。
又瞥瞥那边提剑冲来的几十人。
空气如同凝固,少年咬牙,正欲殊死一搏,几瓣桃花飘落,魔兵骤然自发让出条道来。
红袍男子款款而至。
上万魔兵齐刷刷伏地,跪拜叩首,呐喊声震耳欲聋。
“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