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为妾有喜后,皇帝下跪求原谅》 第156章 史书除名 这幅样子,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既然太皇太后这般维护,那便一定是有关。 姜静姝于是也缓缓站起身,朝着太皇太后走来。 他们二人就这么站在太皇太后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往日里永远高高在上、受人膜拜,就连皇帝都需要朝她跪拜的太皇太后,此刻被他们二人笼罩着,身形居然显得有几分佝偻。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竟敢对哀家如此不敬,离哀家远些。” 太皇太后的面色苍白,说话间,就连自称都忘了。 裴景曜嘴唇微勾,扯出一抹冷淡至极的弧度:“怎会对你‘不敬’?” “朕会加强宗人府的防守,让他再也接触不到外界的任何人,然后替你好好‘照顾’裴珩,毕竟他虽然不是你的孙子,但却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尽管已经在心中消化了许久这件事,但突然被这么说出,太皇太后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惨白,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意。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抬手便要朝着裴景曜砸去,手却被裴景曜不轻不重地按下:“别激动,稍后脏了,可没人来收拾。”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脸色骤变。 “朕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你身旁伺候的嬷嬷,还有院中的其他人,今日便都会被遣出宫去。” 裴景曜的声音在偌大的慈宁宫中回荡,“你在宫中的所有爪牙,都会被朕一个个全都掰下,至于之后,吃穿用度也一切从简,都会有人送给你,但是不会再有人伺候你,太皇太后。” 这个称呼裴景曜说得很慢,带着明晃晃的嘲讽,“从今日起,便自己终身困在这慈宁宫中,永远不得踏出半步。” “你敢!” 太皇太后一时激动,直接将手从裴景曜手中抽了出来,摆脱了压制,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把。 大幅度的动作掀翻了桌上的茶水,若不是裴景曜后撤一步,便直接弄湿了他的衣袍。 “你如果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苛待哀家,你可知史官会怎么写你?” 听到“史官”二字,裴景曜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嗤笑。 “这也是朕想对你说的,等你百年后,你在史书上的一切都将被抹去,历史上不会有你这个人,后世也不会有你存在的痕迹。” “你不会被葬在皇陵跟太上皇一起,而是会孤身一人下葬,用地位最低妃嫔的礼仪。” 他的话轻描淡写,但却比狠厉的威胁更加骇人。 太皇太后听了,浑身瘫软,极度震惊让她紧紧捂住了心脏。 “你说什么,什么?你竟敢……哀家可是大雍的太皇太后,是太上皇的妃子,是先帝的生母!” “那又如何?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今日以后,你便看着你曾经想害死的贺兰家过得越来越好,而你,就烂在这深宫之中吧。” 说罢,裴景曜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边朝外走,边冷声对院内的侍卫道:“即刻起,撤换慈宁宫所有宫人,遣出宫去。今后,每个出入人员都只能是朕派遣过来的,太皇太后今后的一切用度从简处理。” 姜静姝跟在他身后,出去前看了一眼几乎崩溃的太皇太后。 她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还是坐着一样的位置,还是相似的装束,可如今,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浑身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姜静姝听到她喃喃自语着:“不会的,不可能……” 然而她的崩溃,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丝毫怜悯。 姜静姝跟在裴景曜身后快步走了两步,准备出去,却突然听到太皇太后在身后说的话:“你以为跟着他,你会好吗?哀家今日的结局便是你的明日。” 裴景曜面色冷凝,姜静姝将手覆在他的手背,示意他无需多言, 她驻足,转头看着太皇太后:“臣妾是皇后,而您,只是个不会为后世任何人所知,也不会被任何人记住,甚至都无法葬入皇室陵墓的长辈罢了,臣妾的今后,便不由您操心了。” 她特意加重了“长辈”二字,而非太皇太后这个尊称,便随着裴景曜走出慈宁宫。 出门前,她深深看了宫内的太皇太后一眼,将她的颓势尽收眼底。 她知道,此生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太皇太后了。 回宫中的路上,姜静姝沉默不语。 “你有心事。” “臣妾只是在想,当初太皇太后是皇后的通房丫鬟,却能一己之力做到如今的位置。原本可以安享晚年,偏要替裴珩担下罪责。” 裴景曜冷笑,似是想起了儿时,只是眼神微冷。 “她只是个通房丫鬟,却先于皇后生下了嫡子。从那之后便为了权势处处算计,皇后贤良不与她计较,她却直接伙同儿子,一起害死了皇后和太子母子。” “朕当初年幼时,曾经遭她处处排挤,就连朕绝嗣,也是被他们下了慢性毒药。如此歹毒狠辣之人,不过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罢了。” 他缓了缓,看向前方,姜静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满目的红墙琉璃瓦。 她忽然便想起了刚从中人府出宫的那日,也是这样阴沉的天色,这样的红墙琉璃瓦,一样沉重的心情。 “权力与阴谋,最易让人忘记本心。”她听到裴景曜低声说,“但朕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姜静姝点了点头,她知道裴景曜一定不会。 从前,即使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他也始终保有那份少年般的赤诚热忱。 天生便始终掌握着权力之人,又怎么会因为突然得到了更多权利就迷失自己呢? 回到宫中后,姜静姝休养了几日,便开始筹备封后大典。 只是原本封后,只要在登基当日颁一道圣旨即可,但裴景曜不想让姜静姝的封后就这般潦草。 他说没能大婚娶姜静姝进门,便要给她一个隆重的封后大典。 姜静姝听了心中格外动容,大臣们自然也无人敢反对此事,只是,礼部尚书借着这个时机向裴景曜谏言。 “陛下,皇后娘娘虽贤淑,然后宫空缺,是否也该选秀,广纳嫔妃?” 第157章 选秀 三日后。 姜静姝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 她已经搬到了皇宫中皇后的居所,栖梧宫。 “娘娘,这是几日后封后大典要用的凤冠。”宫女低声道。 姜静姝看着自己头上比册封那日更加璀璨华贵的凤冠,目光微沉。 不过这么短的功夫,宫中的人便利用起了一切材料为她做凤袍凤冠。 凤袍还未做好,她昨日去看了一次,明皇的衣袍比起裴景曜的那身龙袍,都更要华丽许多,可见裴景曜对她有多上心。 “不必戴了,先放在那吧。” 姜静姝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现在戴上那凤冠,宫女们领命,为她梳了个端庄的发髻。 流萤上前,为她整理着额角的鬓发,适时地递上了一杯安神茶。 姜静姝看着女孩认真的模样,心中因即将举行封后大典的紧张,都得到了缓解。 流萤救了她的命后,姜静姝心中除去感谢外,便是感动。 若是没有流萤,她可是必死无疑,一直以来,流萤都在默默帮她,让姜静姝下定了决心。 尽管很想在身边留下个能信任之人,但她还是准备了一笔不菲的资产给流萤,想将她放出宫去,让她过更好的日子。 但是,没有想到,反而被流萤拒绝了。 “姐姐已经死了,奴婢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那些男人我更半个也信不过,反而在娘娘身边,不用做粗活,娘娘的赏赐又多,那群宫女都对奴婢毕恭毕敬,奴婢要永远待在娘娘身边。” 说这话时,流萤脸上的神情真诚,又有些不自觉的自得,让姜静姝忍俊不禁。 流萤既然自愿留下,她自然应允。 “娘娘,您还没二十岁,怎么,会有根白发。”流萤查看着,突然小声。 “娘娘,贺兰大人求见。”没有等姜静姝回答,便有宫女前来通传。 “快请他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贺兰珣进门,有模有样地朝着她行礼。 “好了,快起来,你们先下去吧。” 知道行礼是因为有旁人,但姜静姝的心中十分不自在。 那些宫女们应声下去,只剩下了流萤在身边。 贺兰珣站起身,自顾坐在了不远处的金丝檀木椅上。 姜静姝看向他,唤了声:“哥哥。” 即使当上了皇后,她也习惯这样称呼贺兰珣,毕竟他是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家人了。 “你今日怎么来了?” 贺兰珣即使坐下也不说话,表情踌躇,姜静姝心中不明所以。 “我今日来是为了……” 贺兰珣终于开口,将礼部尚书上书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她,还说其他朝臣也纷纷附和,让裴景曜扩充后宫,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话如同一粒石子坠入平静的溪流,不大,但在姜静姝的心中激荡起了涟漪。 “陛下对此并未表态,没有应允,也没有反对。”说着,他悄悄观察着姜静姝的表情,“我担心可能近日便会选秀,提前告诉你……妹妹,我只是怕你伤心。 但是你也要知道,一个帝王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他会有很多妃嫔。” 贺兰珣的神色复杂,见到姜静姝沉默,他又笨拙地补了句,“但无论有多少女人,你都是他唯一的皇后。” 这笨拙的安慰让姜静姝一时间勾起了个笑,裴景曜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男人天性薄情,对她能如此情深已经是罕见,对男女之事,并无十分热衷。 她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即使没有称帝,身为摄政王,裴景曜今后也难免会纳其他侧妃,更何况,如今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如今,裴景曜代表的不只是他个人,而是整个大雍,他必须要如那些群臣所说的,“开枝散叶”。 她望着梳妆台上的凤冠,思绪飘远。 想起了刚入摄政王府时,唯一的愿望便是替父兄报仇,然后自己,远离朝廷权势纷争,自由自在地生活。 如今离了给她带来苦难的宗人府,却又回到了不自由的后宫之中。 原本以为她对这样总有一日会到来的事并无反应,但心底还是难免泛起了酸涩。 “哥哥能将此事告诉我,给我个心理准备,多谢了。不必忧心,做皇帝,千年以来都如此,我岂会不知。”姜静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可这笑在贺兰珣看来,却成了十足的强颜欢笑。 姜静姝出生时身体便不好,所以他跟父亲都从未想过让她嫁人,只想让姜静姝好好修养,健康快乐一生。 直到后来,姜静姝病重,听说与沈书忱结婚冲喜,能够救命,才结成了那个荒唐的婚姻。 但嫁给沈书忱,身为丞相嫡女的妹妹可以让他不许纳妾,自然不用跟其他女人争夫君。 可嫁给裴景曜,却还要跟那么多女人斗。 若是姜静姝腹中没有孩子,他或许能向裴景曜祈求一道旨意,让妹妹去过自由的生活。 可腹中的孩子,在让姜静姝地位提高的同时,也成了枷锁。 见姜静姝似有几分神伤,贺兰珣忍不住靠近一步,低声道:“男人的情谊终究不长久,一时对你好,不过可能是兴致所致,不要对他轻易托付真心,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 “说得更简单些便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顿了顿,贺兰珣继续道。 姜静姝抬起头看着贺兰珣,心中莫名有些想笑:“哥哥不也是男人吗?” “的确如此,”贺兰珣看着脸上有了笑意的妹妹,心中不由得轻松了许多,“自然我也一样……但是,你是我妹妹,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计代价。” 贺兰珣的话听得姜静姝眼眶不自觉泛红。 从小到大,她的兄长都是这样向着她。 “好了,哥哥,快回去吧,我已知晓了。有你这样的哥哥,哪个妃嫔敢欺负我?” 贺兰珣被夸赞,一时间表情自得,还欲再说些什么。 便听到姜静姝接下来道,“倒是哥哥,整日让我不要托付真心,自己也应该早些成婚了吧?” 被她直接反问,贺兰珣反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好了,那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他直截了当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赶忙抽身离开。 姜静姝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好了不少。 送走贺兰珣,流萤走上前,为她动作轻柔地按揉着肩膀。 “娘娘不必忧心,陛下对娘娘的特殊,对娘娘的情根深重,是举国上下人人都知道的。后宫无论再添什么新人,定然都不会动摇娘娘的地位。” 姜静姝笑着摇摇头,流萤的嘴惯会讨巧。 “对了娘娘,既然是选秀……”流萤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滞。 “容家大小姐会不会也参加呀?她那样讨厌娘娘……可千万不要让她进宫啊,不然那种女人一定会给娘娘使绊子的。”流萤的表情严肃,语气义正言辞。 第158章 容乔请求 姜静姝有些失笑:“选秀的事还八字没一撇,你怎么就想到了这些,那些大臣恐怕都没有你上心。” “当然要上心,奴婢可是娘娘身边的掌事,娘娘的事便是我的事。” 姜静姝听了只是笑,觉得流萤可爱,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午后,用了膳食,她躺在榻上准备休憩一会,听到院外传来了低声谈话的声音。 她这几日睡眠很轻,宫中的宫人们都知道,因而,她休息之时都刻意收敛着,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她低声唤了流萤,流萤过来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娘娘,真给奴婢说中了。现在容小姐就在栖梧宫外,想要拜见您呢。” 原本要支撑着起来的身体,又躺了下去。 姜静姝轻声道,“告诉她,本宫在休息,让她安静些,若是还吵闹,便把她请出去。 若是实在想见本宫,就在门外等着本宫醒来再说吧。” 说罢,闭上了眼。 流萤捂住嘴,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后便匆匆转身出去了。 门关上后,室外短暂的谈话声还有争执声传来。 她听到一声愤愤叫喊的声音模糊不清,“凭什么……” 毫无疑问是容乔的,很快,那声音便低了下去。 她原本只是想晾容乔一会,不成想头放在榻上,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等醒来时,屋内的流萤小声道:“娘娘,两个时辰了,那个容小姐还在外面候着呢。” “两个时辰……还在?” 姜静姝峨眉微蹙,摇了摇头试图甩去脑内的昏聩。 这可是日日将“永昌侯府嫡女”的身份挂在嘴边的女孩,侯府贵女,怎么愿意受这个委屈? 想必是有圈套,难道她都成了皇后,容乔还是想跟从前一样做那些坏事? 她心中怀疑,吩咐道:“让她进来。” 流萤出去通传,片刻后,看到进来的容乔,姜静姝的瞳孔微缩。 这个生得娇媚、不可一世的艳丽少女,此刻竟有几分憔悴,身上的锋芒也收敛了。 就连总是穿得比皇后还华丽的衣着,也换成了寻常的素色丝绸。 像是将“落难”二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容乔给她行礼,脸上的不情愿几乎藏不住。 这些日子,姜静姝没去了解前朝的事,她不知道裴景曜会怎么处理永昌侯。 毕竟从前在裴珩在位时,跟永昌侯府的关系实在不睦。 而永昌侯的那个儿子,容棣好死不死还跟清河王,也就是她弟弟裴珩的王妃通奸。 怎么想,横竖永昌侯府都不会落个很好的结局。 她思索着,一时间便忘了叫容乔起来。 容乔的表情狰狞,然而很快,便化作了伪装的不算太好的恭敬,加大声音道:“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姜静姝这才抽回了意识,示意她坐下,“容小姐今日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她的语气平淡,并未因从前容乔对她百般刁难,就故意疏远。 听到她自称“本宫”,容乔的脸僵硬了一瞬,便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姜静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容乔的脸,这位大小姐实在是不太会隐藏情绪,从进门来开始,那张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一点也藏不住。 从前总是对她鄙夷、呵斥、随意欺辱的女人,如今连看她都不敢正眼。 “娘娘……” 犹豫许久,容乔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出声,“臣女听闻,陛下要选秀,臣女恳请娘娘,跟陛下推荐臣女入宫。” 姜静姝挑眉,端起手中的茶轻抿一口:“容小姐可是永昌侯府的嫡女。” 她面不改色地重复着容乔从前整日挂在嘴边的话,“若想入宫,直接叫父亲送进宫中,岂不易如反掌,而且一定会封个高位。” 这句话让容乔脸色白了白,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深深看了姜静姝一眼,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是否在故意戏耍自己的证据。 她不信,姜静姝难道不知道她家里现在处境有多艰难? 但姜静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嘲讽,眼神毫无波澜。 容乔深深叹了口气,艰难地开口:“臣女的兄长做错了事,官职被调往北疆……” 姜静姝听出了里面的意思,所谓官职调往北疆,不过就是流放罢了。 果然,清河王那么深爱王妃的一个人,在王妃背叛他后,能够下手将人杀死,那对这个奸夫,更不会有什么好手段了。 想到这,她看容乔的面色有了几分怜悯。 她知道,容棣被调往北疆,极有可能连目的地还未到,便会死在半路了。 “臣女的父亲……他们说我父亲参与了贪污的案子。调查还没出结果,便被官降两级,还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容乔说着,脸上满是从天上摔下跌落尘泥的不甘,“所以,臣女来求皇后娘娘。” 姜静姝打量着她,没有同意也不曾拒绝,只是吩咐旁边的流萤:“给容小姐倒杯茶。容小姐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应该渴了吧。” 流萤看着姜静姝,眼神有几分迷茫,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关心容乔,但还是照做了。 姜静姝只是看着容乔,露出了一个微笑:“容小姐可真的想清楚了?即使你家失势,到底你也是侯府千金,嫁个如意郎君不成问题。 一旦入宫,便是失去自由,而且陛下对你并无什么情意,你为何一定要入宫?” 姜静姝的眼神锐利起来,嗓音冷冽了几分,“是否,另有所图?” 第159章 不必惺惺作态 姜静姝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在容乔本就一团乱麻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容小姐,请用茶。” 流萤的动作算不上客气,白瓷杯中碧绿茶汤倒得有些满,随着动作溅出的液体落在容乔的手背上。 满杯茶,是送客的意思。 姜静姝这幅居高临下的样子便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可以如此轻视她。 容乔将心中涌上来的火气强按了下去,堵得不上不下。 她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强行凝着心神迎上了姜静姝的目光。 姜静姝看向她的目光微冷,看得容乔愈发窝火。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姜静姝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可以当叫她街下跪的软弱孤女。 而是贺兰丞相的女儿,是大雍的皇后,她要忍。 只一瞬,下定决心的容乔的脸上,便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娘娘明鉴,众人都知晓,臣女不过是……实在仰慕陛下,不管什么位份,都想待在陛下身边侍奉。” 姜静姝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挂着浅淡、似有若无的微笑。 “不管什么位份,容小姐这番话,倒是情真意切。”姜静姝的语气平缓,“只是,容小姐是如此眼高于顶之人,当初连做摄政王侧妃都不愿,为何如今却愿意入宫,哪怕是地位最低。” “还为此事来恳求你心中厌恶的人,来求本宫?” 她的目光明澈,像是能将人看穿。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什么摄政王侧妃,就在一月前,她还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若是霍知微没有嫁给裴珩,做皇后都是可能,怎么可能做侧妃。 容乔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终于道:“娘娘明鉴,臣女不过是想为家族做打算。 兄长被贬北疆,生死未卜,父亲如今又深陷困境。臣女只是想,若能博得陛下垂青,或许就能为家族求得更多机会……” 容乔顿了顿,直到表情都有些狰狞,才缓缓吐出了后面的话来,“臣女,绝不敢奢求皇后娘娘这般的宠爱与地位,只求能侍奉殿下,也是……为家族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话说得委曲求全,情真意切,像极了个愿意为了家族牺牲的可怜女子。 见到姜静姝的表情松动了几分,容乔立刻便趁热打铁,“还有许多家中有权势的秀女都会入选,这些女人个个都心思深沉,有些难免觊觎皇后娘娘的位置,若是娘娘助我进宫,我必然为娘娘所用……” 姜静姝本是静静听着,听到这,轻轻放下了茶盏。 白瓷发出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容乔的“表演”。 “容小姐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姜静姝嗓音平缓,“从前听容小姐最是看重嫡庶尊卑,讲究门第体面,一定要做正妻。 如今为了家族竟甘愿入宫做地位最低的妃嫔,还要与曾经不屑一顾的女子为伍,做从前看不上的钩心斗角之事。如此牺牲,果真是孝顺。” 她的话语没有带着故意的嘲讽,但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了容乔的心脏搅动。 容乔的脸色瞬间发白,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姜静姝仿佛没看到她的窘迫:“容小姐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如此作态,你是什么性情,本宫终究还是了解的,毕竟初次见面,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本宫。 屈尊降贵来找本宫祈求,但……脸上怨恨的表情并未藏住,倒是不如像寻常一般。 若是坦诚些,将心中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本宫还能敬你几分胆色,如今这副样子,倒是落了下乘。 她的嗓音平缓,“至于为本宫所用,本宫并没有在后宫拉帮结派的爱好,何况容小姐本就不是愿意屈居人下之人……今日你说的这些话,遑论本宫,容小姐自己听了,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言下之意便是,你自己相信吗。 姜静姝的话直截了当,没有过多的私人情绪,也没有刻意侮辱,只是陈述事实,却让容乔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一记耳光。 她说得对,从前自己可以随意使唤姜静姝,当街羞辱她,如今为了入宫又来找她百般讨好、惺惺作态,实在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娘娘……”容乔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像被梗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恨透了姜静姝这幅轻描淡写的模样,她宁愿姜静姝责怪她,翻旧账惩罚,反而能让她得到些,自己曾经身居高位,狠狠伤害过姜静姝的快慰。 但姜静姝是如此平静,像是那些事没发生过似的。 她也不能口吐恶言,如今的姜静姝已经不是她能够辱骂的了。 “容小姐是乏了吗?那便回去歇息吧,选秀一事陛下自有决断,本宫无法左右。至于永昌侯府,国有国法,陛下不会偏私,容小姐还是先请回吧。” 姜静姝的话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容乔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已经想不出自己究竟还想说什么话。 心中的耻辱感,还有对姜静姝的愤恨,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发作,她连礼都没有行,便仓皇退了出去。 看着容乔仓皇离去的背影,姜静姝神色微冷。 她知道容乔一定还会找其他人另想办法,比如嘉宁公主,从前帮不了她做裴景曜的正妃,但现在助她入宫做个妃嫔或许可以。 容乔能否入宫为妃,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但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绝不会因对方的三言两语便被左右了心思。 “娘娘,她真的是好生无耻。”流萤站在她身边小声感叹。 “不可如此说,她也是想了许久才放下颜面来的。” “放下什么?” 裴景曜是随着通报声一起来的,他身着一身玄色常服,步履沉稳。 他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疲倦,宛如锐利的刀锋蒙尘,将他这几天的劳累尽数显现,但眼神仍然锐利。 他扫过殿内,眼神最终落在了姜静姝身上。 第160章 夜谈 一时间,流萤跟其他宫人都连忙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姜静姝也迎了上去。 裴景曜早就说过她现在有身孕,不必行礼,于是改为伸手替裴景曜理了理领口,柔声道:“陛下今日来得好早,还未入夜便来了,实在是稀罕。” 裴景曜顺势将她的手握住,牵引着二人在矮榻上一同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尚未撤起的茶盏,还有那溢出的些许茶汤:“谁来过了?” “是永昌侯府的容乔,容小姐。”姜静姝如实回答。 听到了这个名字,裴景曜便蹙起了眉。 知道裴景曜想问容乔为何而来,不等裴景曜自己多加询问,姜静姝便直接将容乔的来意简略说了一遍。 裴景曜安静地听着,脸上逐渐便覆了层寒霜。 “她倒是会钻营。”裴景曜嗓音微冷,“选秀之事,朕本就并未公布,她不仅知道,还来找你。” 姜静姝那句,容乔是想为了家人进宫的话,让他眼中的冷意更深。 “永昌侯府落到今日田地,皆是咎由自取,她的兄长……” 裴景曜顿了顿,看着姜静姝:“你也知道了,对吗?” 姜静姝迎着他幽深的目光,点了点头。 “胆敢染指宗室皇亲的正妃,还那般明目张胆,没有直接将容棣刺死,不过是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裴景曜的眼神阴冷,“清河王,自会好好招待她兄长。” 比起不屑于伪装的裴景曜,清河王那样看着温润谦和之人更加深不可测,连亲手杀死青梅竹马正妃之事都做得出,会对容棣如何…… 姜静姝都不敢去设想。 “还有便是,永昌侯贪污的案子证据确凿,并非一个女人在耳畔说两句话就能更改。”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姜静姝自然知道,容乔想通过入宫来挽救家族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裴景曜本就是个冷情冷性之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更改国家大事的决议。 姜静姝眸光微敛:“陛下,所以臣妾并未答应。只是她怕是不会罢休,可能还会去求嘉宁公主。” 裴景曜发出一声冷然的笑,他端起姜静姝面前那杯尚温的茶水,抿了一口。 “她不罢休又如何,这是朕的后宫,她进不来。你安心养胎便是,朕会吩咐下去,不再让她,还有其他心怀鬼胎之人进宫烦扰你。” “这些不必要的人与事,你今后,都不必理会,若是他们胡搅蛮缠,便叫他们来找朕便是。” 他的话让姜静姝心中稍安,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陛下,那选秀之事……” 她问这话自然不全是出于嫉妒跟试探,而是她身为皇后,若是选秀自然也要参与,所以想知道具体时间。 裴景曜将茶杯放下,转头看向她,漆黑的眼眸目光深邃。 他沉默片刻,似是在斟酌:“如今朕刚登基,百废待兴。 北疆异族蠢蠢欲动,南境,虽然已将叛军主力部队剿灭大多数,但仍然有隐患,他们欲与南绍勾结,南绍早就不想再与大雍交好,同样蠢蠢欲动。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此时广纳秀女并非良机。” 他没有停顿,也没有有意安抚姜静姝,反而更像是在平淡地阐述事实。 姜静姝安静地听着,裴景曜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心下微动,安抚地将姜静姝的手收紧。 话语又平添了安抚意味:“更何况,你现在有孕,朕不希望那些事再重演了。” 姜静姝知道,他指的是府内白贵妾想谋害她、沈初念也下毒害人之事。 这些女人频频下毒,已经让裴景曜有了十足的戒心,如今姜静姝有孕之际,他不可能让许多女人进入后宫打扰。 “待你腹中的孩子降生,朝中安稳,再谈及选秀之事吧。” 这番话让姜静姝的心平静了许多,她将头靠在了裴景曜肩上:“臣妾悉听陛下安排。” 感受着肩上柔软的触感,裴景曜眸色微柔:“礼部昨日便为你呈上了封后大典的流程,看了吗?可有什么想法?” 提及封后大典,姜静姝立刻想到了昨日礼部送来的册子,流程写得很详尽。 不仅没有因为刚改国号、国库空虚而懈怠,反而比其他朝代皇后的仪式,都还要更加郑重。 “臣妾看了,流程很详尽,只是觉得过于繁复铺张。如今国库并不充裕,应当予简单为宜。” 她知道裴景曜会反对,于是抢先道,“只是减少些不必要的仪式,并不有损皇室体面。陛下对臣妾有这份心,臣妾已然十分动容。”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裴景曜微微挑眉,对她的提议来了兴趣:“那你觉得哪些地方可以精简?” 二人便就封后大典的细节低声讨论起来。 姜静姝提出自己的看法,裴景曜始终认真听着。 宫人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尘世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了他们亲昵的私语和轻缓的对谈。 直到烛光被点亮,姜静姝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摇曳的烛光,映得裴景曜轮廓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姜静姝看着他的脸,心中忽然有几分动容,也有几分心疼。 他明明已经如此疲惫了,却还是心中记挂着她,愿意就封后大典之事与她聊这么久。 此事告一段落,裴景曜看出姜静姝也累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 “那陛下呢?” “朕还有些奏章尚未处理,你好好休息。”裴景曜说完,出门对着流萤叮嘱了些话,让她好好照顾姜静姝才离去。 他今日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姜静姝,不成想会就封后的事儿与她聊得这么晚。 姜静姝温暖的身体靠在肩膀的触感余温还在,让他心中都柔软了几分。 姜静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心疼。 男人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大雍的江山社稷,如果说从前做摄政王时已足够疲惫,那如今百废待兴,作为一个初登基的新帝,便更是十倍的不易。 毕竟裴珩当初在位时,心思更多放在了如何跟裴景曜夺权,而不是改善民生,这些烂摊子,都要裴景曜收拾,男人背负的远比她想的要多。 对了,裴珩。 心中想到这个名字时,几乎是立刻的,姜静姝便再次联想到了那次刺杀,是裴珩在背后捣鬼。 想到这,她将流萤叫了进来。 第161章 穆太妃回宫 “娘娘有什么事?” 方才因为裴景曜,流萤跟其他宫人都暂避了出去。 见到流萤将门关上,姜静姝才压低声音缓缓道:“流萤,明日你去打听一下,如今裴珩在宗人府的情形如何。” 这几日她并未了解前朝之事,她知道裴景曜一定会处理好刺杀的事,但是裴珩一日不除去,困在宗人府终究是个隐患,她实在是心中担忧。 太上皇的那封信已跟遗诏一起,为众人所知。 这便意味着若没有天大的罪名,裴景曜不能对裴珩动手。 可裴珩此人狡诈阴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实在担心裴珩会留什么后手,想知道裴景曜究竟是如何将裴珩关押。 “奴婢知道了,娘娘。” 流萤说着,领命而去。 第二日一早,她便回来禀报。 姜静姝正在用朝食时,流萤已经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 她立刻屏退了殿内侍候的宫人,抬起头看向她:“如何?” 流萤上前几步,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奴婢前去打听了,宗人府那边如今守卫格外森严,是前所未有的。” 她说着,顿了顿,“里面的看守本来只是皇城禁卫军,刺杀事件之后,全换成了陛下的亲卫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姜静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除了守卫的人呢?” “废帝身边如今无人伺候,除了那些送餐食跟必备用品的人外,不允许他跟外界有任何接触。”流萤回答。 姜静姝心中总算是轻松几分。 裴景曜的亲卫都是跟着他戎马多年,与他同生共死的能人,很难插进叛徒。 如今被派去看守裴珩,虽说实在是大材小用,委屈他们,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娘娘不必担忧,”见姜静姝仍有担忧,流萤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听说,送进去的所有物件都要经过三重检查。 而且看守的侍卫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换岗,任何人都不得在府内久留,绝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 姜静姝微微点头,她是最能戳破裴珩伪装之人,想去亲眼见见裴珩如今是何种模样,才能放心。 只是如今她有身孕,裴景曜定然不会允许她前去,怕有个万一,所以此事还需另寻时机。 说完这件事,本想让流萤下去,却看到她盯着桌上白色的糕点看。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喜欢吃这些,这糕点姜静姝都未曾见过。 她轻笑,“来,坐下来一同用些吧。” 如今她和流萤早就不只是主仆关系,而是过命的交情,她现在已经把流萤当做妹妹看待。 “娘娘,这,这不合规矩。”流萤看着那糕点吞了口口水,但还记着宫中的森严规矩跟身份高低。 看着她如此认真,姜静姝不禁失笑。 “你从前冒着生命危险救本宫,也并非规矩中必须的,何必客气,这双眼睛已经盯着这糕点许久了,快坐下吧。” 流萤面颊微红,总算是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看着流萤认真吃的样子,姜静姝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过,这是何物,本宫从未见过。” 流萤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抬起头来,“娘娘,这是梨白糕,南绍传进来的一种糕点,在大雍很难寻见。” “从前父亲是商人,经常会去南绍做买卖,才会给奴婢带些回来,故念念不忘。” 梨白糕……姜静姝点了点头,记下了这糕点的名字。 待到用完朝食,流萤忽然一拍头。 “娘娘,奴婢忘了跟你说一件事。从前陛下还是摄政王时,跟王妃一起,去清河那边,将穆太妃妥善安置了起来。 如今登基,询问了穆太妃的意见,穆太妃知道自己如今身份特殊,便答应了回宫,陛下也要专门为穆太妃将宫中的佛堂翻修得更大一些呢。” 姜静姝眼眸微亮。 流萤连忙继续,“据说,明日穆太妃便会搬进永寿宫了。” 穆太妃进宫,对如今的姜静姝来说是一大慰藉,在穆太妃身边,心中总是格外安然。 尽管,因为穆太妃让沈初念入府的缘故,她跟裴景曜都险些被毒害。 但她知道穆太妃心性纯善,不过是因为性情温和、又知恩图报,被沈初念利用罢了。 如今愿意回宫,也是在为裴景曜考虑,穆太妃那么讨厌皇宫,怕触景生情,但现在裴景曜现在树敌颇多,而穆太妃的身份也不同以往。 一个太后在宫外修行,要看守她的人、保护她的人自然更加不计其数。 穆太妃不愿这样,才回了宫中。 “流萤,找些补品过来,还有我手抄的那两本佛经,都一并寻出来。” 穆太妃不喜奢靡,姜静姝不打算准备什么贵重之物,只准备了些代表着她心意的东西。 她与穆太妃已然如同旧友一般,再度相见,自然格外期待。 …… 第二日到来时,她听闻穆太妃已经入住了宁寿宫,进了朝食后,便带着流萤前往了宁寿宫。 宁寿宫远离前朝和后宫主殿,格外清幽雅致,像是在这后宫中独辟出的一方天地。 与太皇太后的永寿宫比,自然没有那边奢华,但若是喜好安静,便是个最好的去处。 踏入宁寿宫,她看到院中还特意移植了几株梅花,还有许多盆景,白玉砖石上的纹路组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一看便知是用了许多心思。 姜静姝进殿时,穆太妃正坐在窗边的床榻上,捻着手中的佛珠看向窗外的梅花,神色有几分怅然。 店内没有宫人伺候,许是因为穆太妃并不喜有人在身边的缘故。 穆太妃看着梅花想得出神,姜静姝一时间便也并未出言提醒。 姜静姝知道穆太妃是又回到了宫中,触景生情,想到了从前。 那时的太上皇知道她喜梅花,便赐予了她整片京城最大的梅林,便是嘉宁公主现在的宅邸。 但即便太上皇再爱她,还不是与儿子的太子妃私通……这样想着,姜静姝难免露出带着嘲讽的笑来。 “太妃娘娘。”姜静姝自己出声提醒。 穆太妃这才回神,露出了如梦初醒般的神情。 第162章 勾结 “静姝,你来了,快坐。” 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穆太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祥和的微笑,招手让她过来。 姜静姝还未行礼,便见穆太妃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你如今有了身子,何况,与我,你不必多礼。” 照理说,穆太妃现在应该自称哀家,但在姜静姝面前,她依旧像个慈祥的长辈,就如同当时在白水寺时一般。 每次姜静姝见到穆太妃都会有一种错觉,像是,见到了小时候的娘亲。 穆太妃拉着姜静姝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脸,想要观察她的脸色状态如何。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跟着他颠沛流离。” “他”指的自然是裴景曜。 “还有沈初念之事……” 说到这儿,穆太妃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到底怪我,太轻信她,险些便害了你们二人。” “太妃何必如此说,”姜静姝立刻摇摇头,出声,“太妃明明自己也深受其害,因为这件事昏迷多日,怎能反过来怪到你头上呢? 不过是她……心思歹毒,妄图利用太妃罢了。” 姜静姝说着,面色一凛,“太妃不可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个好孩子。”穆太妃在她的手背轻拍,露出个释然安宁的笑来。 “对了,流萤。” 想起自己居然迟迟忘记将礼物呈上,连忙叫道。 流萤立刻上前,将补品还有那两本佛经放在桌上。 穆太妃的目光只是在补品轻瞥,倒是将那两本佛经放在手中,爱不释手:“这是《药师经》《经》……都是难得一见的,这也是从前贺兰府的藏书?” “正是,是从前贺兰府所藏……只是可惜,不能将原本的经书奉上。”姜静姝点了点头。 从前贺兰府抄家,值钱的都被瓜分或是上交朝廷,至于那些藏书,多半被视作了无用之物,直接被一把火化为乌有。 “这件事是先帝的过错,如今你跟你的哥哥都过上了好生活,不要过分伤感。 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能为贺兰丞相洗脱冤屈,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愈是看姜静姝,穆太妃便愈是觉得满意。 “若不是女子,你在朝堂上必能有一番作为。” “女子自然有女子能做之事,”姜静姝看向穆太妃,“而且也能为男子所不能为之事。” 穆太妃听她的话,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你有这样的心气,定然能做好皇后的位置,只是,我还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姜静姝静静地看着穆太妃,等待着她开口。 “你现在是皇后,不再只摄政王府的一个妃子,这位置是要给天下的女子做表率,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是如履薄冰。” 穆太妃说话间的神情严肃了几分,“那孩子虽然喜欢你,但他的保护,永远比不上你能够自保,前朝之事,也会牵扯到后宫,所以你更要时刻加倍警醒,护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儿。” 那双充满慈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还有便是……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捧高踩低、口腹蜜剑之人。 我在宫中便是被伤透了心,才想要出宫清修。你是个仁善的好孩子,我希望你能保全自己,还能不被这些脏污污染,全身而退。” 提起自己曾经的过往,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穆太妃的眼神变得愈发怅然。 她顿了顿,才道:“不然,便容易像沈初念那个孩子一样。” “我认识她时,她原本也是心思澄净,原本也是能过上最好的生活,但却变得手段那般狠辣,最终落得这般下场。” “权利会将人卷入漩涡迷失,哀家只希望你在这深宫之中能守住本心。” 权利,迷失,这话裴景曜也说过,只是那时候,二人说的对象是太皇太后。 姜静姝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穆太妃的话平淡简洁,却是一个在深宫中生活了多年的长辈,能给予她最真切的提点与劝告了。 “你不必担忧,”说了这些,穆太妃不忘安抚,“景曜那孩子虽性情冷淡,但若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从一而终。你们二人夫妻同心,今后无论有怎样的困难,都能共同度过。” 她的话说得笃定,让姜静姝心中微暖,她知道,自己早已经成了穆太妃心中认定的儿媳。 “太妃在此,还住得惯吗?”聊完了正事,姜静姝不忘关心。 穆太妃点了点头:“比在外清修好了许多,但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也看到了,院内并没有许多人打扰我清修。” 她看着姜静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喜爱,“你若有时间,便时常来找我,陪我说说话。” 姜静姝点了点头,二人又对坐着谈了许久。 都是穆太妃询问她的日常起居,还有有孕后的身体情况如何,言语间满是温暖的关切。 姜静姝应答着,心中难得感受到了被温情包围的感觉。 转眼便到了昼食之时,姜静姝自然不能再久留。 临走时,她回过头,嬷嬷们已经端上了膳食,穆太妃如今吃的还都是那些淡雅的斋菜。 她整个人因为常年礼佛、饮食清淡,都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味道。与她屋子里常闻着的淡淡檀香相得益彰。 只要坐在此处,便会觉得心旷神怡。 离开永寿宫时,她原本因为裴珩之事躁动、担忧的心情都平复了许多。 …… 宫外,如今却并不平静。 军府内,霍光正对着一封密信,眉头紧锁。 这封信是南境传来的,是裴珩的母族薛氏,信中言辞格外恳切,表示愿倾力相助,营救裴珩。 知道霍光忠诚,还特意在信中承诺,事成之后,裴珩绝不会对大雍江山造成任何威胁,终身待在南境不出。 然而这几日通过调查霍光早早得知,若是从前还有机会,可能换个人进去替掉裴珩,那如今便是全然没有可能。 现在就连裴景曜自己进去,都要经历三重检查,何况是他派的人。 何况……他如今又得到了一个密报。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密报,他皱起的眉头便愈发无法舒展。 密报里说的是南境的镇南王,正在暗地里与南绍勾结。 南绍虽与大雍交好,但却一直对大雍虎视眈眈,如今作为南边边境的南境,居然要与南绍勾结,其意图可以说是路人皆知。 他们霍家世代效忠大雍,如今他与南境合作救裴珩,无异于叛国。 第163章 安远公主 但是若是他不帮,妹妹霍知微就要寻死觅活。 一时间,霍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亲生妹妹的生命,另一边则是忠君爱国,家族荣辱与性命。 父亲让她好好保护妹妹的教导还犹在耳畔,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走投无路,一时间想到了……去直接找父亲询问。 霍大将军缠绵病榻已经有些年月,知晓此事定然会气得病情加重,原本千不该万不该去打扰父亲。 但是,这毕竟是关系到霍府生死存亡。 霍光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探子来报的情报跟霍知微的以死相逼,像是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若是真的不救,凭借妹妹那偏执的性子…… 思虑了许久,霍光最终还是决定去父亲的院落。 他心想着,哪怕只是见父亲一面,或许也能让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清明。 即将走到霍大将军的院落时,迎面居然撞上了霍知微。 她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这儿见到哥哥,只愣怔了片刻便迎了上去。 霍光皱眉在霍知微的脸上打量,那日之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妹妹。 如今看着这张苍白憔悴,眼神充满怨怼的面容,心中不禁悚然。 这副模样,根本便不像是他的妹妹,仿佛换了个人。 “我听说了,你在跟南境的人通信,对吗,哥哥?”霍知微敏锐地察觉到了霍光对她的排斥,步步紧逼。 “既然已经联系上了南境的人,为什么还拖拖拉拉不去救他?” 霍光张了张唇,下意识看向了霍大将军的院落。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知微立刻便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现在要去往何处,难道你要去见父亲,不许去!” 她不仅拦在霍光身前,还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寸步难行。 这过分出格冲动的举动,让霍光立刻皱起了眉:“放手!知微,大庭广众你这样成何体统?父亲如今病着,我只是去看看他身体状况如何。” “我才不信!”霍知微发出尖锐的叫声,抓在霍光胳膊上的手,因为过分用力已经泛着青白,“你一定是想去告状,想告诉父亲,我让你救裴珩。说是我让你勾结南境的。” 因为过分激动,她浑身都颤抖着,“然后,好让父亲来管我,让父亲把我当成不忠不义之人,跟我断绝关系,然后你就能心安理得把我甩开了,是不是?” 尖厉的嗓音让来往的下人都低下头,匆匆离去。 哪怕是前几日寻死觅活,霍光也没见过霍知微这副疯魔一般的样子。 “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霍光放缓了声调低声说:“我只是去看看,不是你想的……” 话语还未落下,便被霍知微猛地打断。 “你就是!”她的眼眶瞬间通红,用手用力擦拭着没有泪水的眼睛,“我早已说了,当初是你们逼我嫁给裴珩,让我做皇后,为家族权势牺牲了我。 我听你们的做了,现在我让你们将我的夫君救出来,有什么不对?你们当初本就该让我嫁给裴景曜,现在姜静舒那个女人,她马上就要举行封后大典,比我当初的更要奢华十倍。 她几个月前,不过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宫女,就凭借着裴景曜的宠爱,就骑在了我的头上,凭什么?” 她的嗓音尖锐,砸得霍光心中钝痛。 他不明白,往日那个骄矜傲气的妹妹为什么变成了今日这幅疯癫的样子。 “知微,如今宗人府的防守太过森严,我想了很多法子也难以成功,而且南境……我并不想再与南境合作。” “不想?”霍知微猛地将霍光胳膊甩开,用力后退几步,“分明是你答应我要将裴珩救出的,现在却出尔反尔。” “我跟父亲,一定能护你周全……” “我才不要!”霍知微再度粗暴地打断了霍光的话,“我现在是全天下都在看笑话的废后。 我早已经说过,你们不过是怕我丢人现眼,不想让我出门罢了。” “你们就是想把我往绝路上逼,想看我去死是不是?好,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她始终自说自话着,话音还未落下,她居然猛地转身,作势就要往旁边的白墙上撞去。 “知微!”霍光一个箭步上前,死死将她的胳膊拉住。 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在怀里激烈地挣扎哭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开!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个贱人都要封后了,我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句句的控诉,仿佛利刃刺进了霍光心里,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府中的管家在这时匆匆跑了过来。 他见到霍知微这副寻死觅活的模样,脚步一顿,迟疑地看向霍光,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霍光略微点头,他才出声道:“将军,宫里来人了,说是安远公主即将回京探亲呢,陛下现在叫您入宫一同商议安远公主,还有与她同往的南绍官员,相关的护卫事宜。” 因为外人来了,霍知微停了叫喊,自己站定,她到底还是好几分面子。 霍光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愈发严峻。 便是太上皇的长公主裴玲璇,她去南绍和亲二十年,从未回大庸探亲。 何况众人都知道,安远公主跟南绍王关系格外不睦,南绍王怎么可能会允许她来大雍探亲? 刚听说了南绍跟南境勾结之事,现在安远公主便回京探亲,这个时机绝对不是巧合。 第164章 南绍皇后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霍光应道。 得了他的回复,管事立马退下。 等管事离开,霍知微在他怀里,便又要开始寻死。 霍光一手将她按住:“安远公主如今回京,陛下的亲卫必然要分出一部分保护她,那么宗人府的守卫便会相对薄弱,说不定……” 他沉默着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因为他也无法保证此事能否一定成功。 然而只是有机会,便已经够让霍知微高兴了。 “那太好了,哥哥!你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的生死,就全看你了。” 霍知微的变脸速度之快,让霍光完全始料未及,这句生死的话,也让他浑身阴寒。 他没有再回答霍知微。 “你先回去吧,我要入宫与陛下商议。”他将身上的女孩儿推开,嗓音疲倦。 霍光深吸了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稍后在裴景曜面前一定不要表现出来,便朝着宫中走去。 …… 安远公主即将回朝的消息,很快便惊动了大雍的朝臣。 临近端午、新帝登基,再加上安远公主回朝,姜静姝已经可以料想出此次端午会过得有多隆重。 为迎接这个身份特殊的公主,宫中处处张灯结彩。 作为皇后,这是姜静姝要主持的第一个宫廷盛会,对她而言,算得上是个严峻的考验。 尤其是,在听到裴景曜对她说“南境与南绍互相勾结”的时候。 多年不曾回到大雍探亲的公主突然回宫,而她的生母如今也被圈禁了起来,不能见她,这件事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姜静姝思索着如何应对,许久,总算是想到了个还不错的法子。 夜晚。 裴景曜照例来探望姜静姝,同时带着还未看完的重要奏章。 这些日子即使再忙,他也会陪伴着姜静姝,批阅奏折也并不避开她。 他忙公务,姜静姝便坐在裴景曜身畔读书。 她翻开一页书卷,提及了此事。 “陛下,安远公主此番回宫,若是要见太皇太后,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如今被圈禁,自然不能让她们母女相见,太皇太后有没有可能会趁此时机……” 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思索,反而试探着,想知道裴景曜对此的看法。 裴景曜放下手中还在翻看的一道折子,眼神微凝:“她不敢。” 他的语气笃定,“太皇太后是个聪明的人。她如今失势,唯一的指望便是身在南绍的这个女儿安远公主。 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过得体面,不可能在此时多生事端。 她知道朕的为人,若是惹怒了朕,莫说她自己,安远公主也会被殃及。” 姜静姝听了点点头,刚才对话间,她愈发深切地明白了裴景曜的手腕。 “但太皇太后明了,安远公主却不一定知晓,她若执意要见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心中有一想法。” “什么想法?”裴景曜垂下眼眸看她。 “可以对外宣称,新帝登基,太皇太后自愿为大雍的江山社稷祈福,闭关斋戒,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不可见客,否则会前功尽弃,影响国运。如此,安远公主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扰。” 裴景曜听了她的话,眼中不自觉便流露出了欣赏。 “倒是朕从未想这么多,你想法不错,便听你的。” 这借口,比起简单粗暴的不许她们二人见面,总是温和些的,合情合理,堵死安远公主探视的可能。” “安远公主这次来,据说带了许多人。”姜静姝的脸上透着不自觉的忧虑。 “的确,外交的使者团,还带上了南绍下一任的王储阿史那苍,公主阿史那云。” 此行他们几人,其中一人若是有半点闪失,那很可能便会成为南绍对大雍开战的借口。 原本以为登上皇位后,二人便可相安无事一阵子,不成想一登基便会遇上这等难题。” “放心,我抽调了霍光带回京城的部分精锐,禁卫军也都会负责公主的守卫事宜,必要时,也会让我的亲卫出手。” “亲卫人数有限,若是看护公主,那难免就要疏于对裴珩的看守。”姜静姝不禁有些担忧,“而且,您让霍光参与安远公主的守卫……” 姜静姝说着,欲言又止。 “亲卫只负责看护公主,裴珩那边照旧有人看守着。”裴景曜道。 “至于让霍光负责安远公主的护卫一事,既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是对他的试探。看看,知道看守裴珩的力量减弱后,霍光会做出何等选择。” 这几日,尽管霍光做得隐蔽,但裴景曜的情报组织也收到了风吹草动,知道了他有意救下宗人府内的裴珩。 “朕会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做出了错误的行为,朕便直接将他铲除。” 看着裴景曜眼中冷酷的表情一闪而过,姜静姝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霍光想救裴珩,是因为谁,答案早已经是昭然若揭。 自然是霍知微那个妹妹不知道想出了什么法子,磨得霍光连家国大义都要抛诸脑后。 裴景曜在她的发间轻抚:“朕叫了你的兄长贺兰珣一同帮你准备端午宫宴,这些日子你要费心操持,若是累,尽可以再找其他人。” 姜静姝点点头,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 几日后,安远公主裴玲璇的仪仗,在禁卫军的护卫下驶入京城。 随行的不仅有南绍的官员,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南绍太子阿史那苍以及公主阿史那云。 公主并未住在裴景曜安排的别院内,而是改为住在了自己从前的公主府中。 裴景曜也并未亲自迎接她,只是派礼部的官员还有嘉宁公主一同去城门迎接。 当晚,他亲自设宴为安远公主接风。 这是小规模的宴会,只有安远公主和她的一对子嗣,今日恰逢姜静姝心脏不适,无法相陪。 皇后没来,安远公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席间,试探着提出了想探望太皇太后的话,却被裴景曜直接岔开了话题。 因为那个勾结的情报,裴景曜对待这个和亲多年的姐姐,虽然表面和善,但总是透着些许冷淡。 宴席的氛围不算热络,幸好有清河王跟嘉宁公主出言活络。 南绍太子阿史那苍年纪大些,沉稳少言,但小公主阿史那云却一点都闲不住。 趁着无人注意的空档,竟然独自跑到了外面。 另一边,姜静姝在御花园散步。 她胸口绞痛已经半日,傍晚,更觉得心口一阵气闷,感觉非要出来喘口气不可。 她有些愧疚自己不能相迎安远公主,像是怠慢了她,但又实在不想在安远公主面前失仪。 她如今身子有些重,走得缓慢,在御花园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同流萤说着话。 走到假山附近时,山上居然忽然跳下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直直的便朝着她身上撞了过来。 第165章 冲撞 “娘娘!” 姜静姝被猛地拉了个趔趄,不然,险些便被带着惯性跳下的女孩砸中。 “行刺娘娘,快把她,把她抓起来!”流萤搀扶着姜静姝的手都在打战,跟姜静姝一样,脸上都是心有余悸的神情。 在旁的禁卫宫人,立刻都上前,要去抓住那个女孩。 暮色昏暗,待姜静姝定了定神,才看清楚了女孩的模样。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异域服饰。 她在地上缓缓站稳,见到那些人围上来,脸上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不耐烦与轻蔑。 “等等。”姜静姝制止宫人。 能穿着上这样的衣服,有这般倨傲姿态的女孩,除了跟安远公主进宫的阿史那云,还能是谁? 尽管她差点便被冲撞,但毕竟没有,她不想因为这些事引发争端,让南绍有机会发难。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方才若真是撞到您,后果,不堪设想啊。”流萤脸上都是不解。 姜静姝摇了摇头,示意流萤不必再说。 她抬起头看向阿史那云,少女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被姜静姝救下,非但没有感谢,反而用略带轻蔑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你是南绍人,为何会来御花园?”姜静姝问她,心平气和。 阿史那云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昂了昂头,“你管得着吗?我额娘可是安远公主,这皇宫便是她的老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你究竟是谁?” “大胆!这可是皇后娘娘!”流萤气的脸色发青。 听到姜静姝是皇后,阿史那云总算是后知后觉的预料到,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呼喊声。 “公主殿下!”几个同样身着南绍服饰的侍女朝这边跑过来。 “公主,你怎么能跑到这儿来?我们找了您许久了。” 阿史那云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姜静姝,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给这位皇后娘娘道歉。 这时候,姜静姝的余光瞥到不远处,安远公主裴玲璇,和南绍太子阿史那苍也跟在身后赶到了。 这是姜静姝第一次见到安远公主。 本以为,她会是太皇太后跟祝南枝那样,跋扈的性子,不曾想是个面容清秀、苍白柔弱的女人。 只是走了几步,她便气息不稳。 阿史那苍搀扶着母亲,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身前。 “参见皇后娘娘,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他开口发问。 流萤本就在气头上,立刻一五一十,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安远公主听了脸色骤变,她连忙上前对着姜静姝福身行礼,“是我管教无方,让她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公主快请起。”姜静姝立刻搀扶,她自然受不起安远公主的这一拜。 安远公主本是太上皇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为了国家的安定,远去南绍和亲。 做出这么伟大的牺牲,是大雍的功臣,她怎能让安远公主行礼? 就在姜静姝扶起安远公主后,阿史那苍也朝着姜静姝躬身:“她无意冲撞皇后娘娘,还望娘娘原谅。” 姜静姝抬起眼眸打量这位南绍的传人,阿史那苍的眼瞳,是南绍人特有的暗绿色。 在暗夜下,与那双灼灼的眼眸对视,仿佛是看着狼一般。 这个太子不简单,只一眼,姜静姝立刻便心生警惕。 直到将安远公主搀扶好,姜静姝才后退一步:“不必多礼,公主年纪尚小,何况并非有意。本宫没有受伤,这件事便算了。” 知道没事了,阿史那云立刻便跑到了哥哥跟母亲身边撒娇,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她浑身的演技来得及施展,便听得一道阴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这声音立刻让阿史那云浑身一僵。 顺着他们几人的目光看去,姜静姝看到了裴景曜,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亲卫。 自从阿史那云离席被发现后,深知女孩的天性,有多会招惹事端,阿史那苍跟安远公主立刻前去寻找。 裴景曜本坐在席间,久等不来,便也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御花园, 随后,便被他们几人的吵闹声吸引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内情,但看到姜静姝因为惊吓微白的面容,跟阿史那云心虚的模样,瞬间便隐约有了猜测。 裴景曜眼神锐利地看向阿史那云。 “参见陛下!”几人连忙朝着裴景曜行礼。 “究竟发生何事?” 碍于裴景曜言语的威压,一时间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说。 裴景曜于是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禁卫,缓缓吐出一个字来:“说。” 那禁卫只好垂下头,低声如实禀报,“陛下,方才南绍的公主在御花园游玩,不慎……不慎冲撞了皇后娘娘,险些……将她撞倒。” 尽管天色早已昏暗,看不清表情,但众人几乎都感受到了,顷刻间,裴景曜周身的气压沉了下去。 “有受伤吗?”裴景曜走上前,检查着姜静姝的身体。 姜静姝摇摇头,朝着裴景曜笑笑:“陛下不必担忧,不过是孩子心性贪玩罢了,臣妾并未受伤。” 即便有姜静姝打得圆场,气氛也愈发紧张。 那对兄妹面露恐惧,安远公主也是一副要昏厥的模样。 “陛下,”安远公主的嗓音虚弱颤抖,几乎昏厥,“是我管教无方,冲撞皇后娘娘,我愿承担一切责任。” 脸上总是波澜不惊的阿史那苍见安远公主站不稳,将她搀扶住:“陛下,舍妹年少无知,并非有意冲撞。” “差点谋害皇后的,不是你们二人,是她。” 裴景曜淡淡地打断了阿史那苍的话,看着跪在地上,露出慌张表情的阿史那云。 原本便浑身僵硬的阿史那云迎上裴景曜冷然的黑眸,吓得眼眶泛红。 裴景曜却并未因此有丝毫怜惜,他向前逼近一步,看着阿史那云,“为何一言不发?” 第166章 裴景曜发怒 “陛下……” 姜静姝看着裴景曜状似平静的模样,知道这是他真正发怒的前兆。 她觉得,裴景曜不是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发怒。 一个异国公主,在宴会上突然离席,又“恰好”冲撞了正怀孕的皇后。 这样的事,实在是未免过于巧合,让他起了疑心。 “跪下!”安远公主厉声呵斥。 阿史那云哪里见过额娘这样凶的样子,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同裴景曜对视。 “跟皇后道歉!”安远公主继续道。 阿史那云胡乱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皇后娘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并非故意,便可以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裴景曜冷眼看她,“皇后腹中是朕的龙嗣,你若真的伤了她,便是谋害皇后,谋害龙嗣。” “你可知该当何罪?” “我、我……”阿史那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朝着姜静姝的小腹看了一眼。 她哪里知道姜静姝怀了孕,而且,她本来就不是故意,跳下来时,根本没看到旁边有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史那云被裴景曜毫不留情的语气一吓,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远公主立刻跪在地上,想替阿史那云求情,被裴景曜一个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姜静姝看着二人,裴景曜对嘉宁公主从不动怒,反观安远公主,他们二人虽是名义上的姐弟,但显然关系并不亲厚。 “若龙嗣或是皇后身体有损,不管有心无意,莫说是一个南绍公主,便是整个南绍,都脱不了干系。”裴景曜语气冷厉。 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一个16岁的少女听的,而是给在场其他人。 尤其是那位始终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南绍太子阿史那苍。 阿史那苍面色微变,跪在地上朝着裴景曜行礼:“陛下请息怒,舍妹实在顽劣、不知轻重,险些伤害了皇嗣,理应受到严惩。” 说着,他看向姜静姝的方向,“如何惩治,悉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听到这话,本就被吓得掉泪的阿史那云面容更加惊恐,直接哭嚎起来。 姜静姝知道自己并未受伤,裴景曜恐吓南绍的意图也已经达到,没有继续苦苦相逼的必要。 “陛下,”姜静姝轻声道,“臣妾身体真的无碍,她只是让臣妾有些害怕,并不碍事。如今公主同样也受惊,便算是扯平了。 现在公主哭得这样伤心,不若先让公主回去歇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说着,姜静姝轻轻挽住了裴景曜的手臂。 裴景曜的眉峰微敛,身上冷冽的气势总算是柔和了几分。 他低头看姜静姝,眼中犹有余怒,但变得柔和了许多。 “也罢,既然皇后替你求情,朕便从轻发落。南绍公主阿史那云冲撞皇后,便罚禁足公主府三日,闭门思过。 安远公主、阿史那苍,你们身为亲人,也有管教不严之责,这三日由你们亲自监督。” “禁足”二字说出口,姜静姝便察觉到阿史那苍的脸色微变,然而很快便归平静,仿佛她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一般。 “谢陛下。”安远公主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连忙拉着阿史那云跪在地上。 裴景曜伸手将她扶起,但没有管同样跪下的阿史那云。 阿史那苍朝着裴景曜行礼,随后不着痕迹地将跪在地上大哭的妹妹也拉了起来。 “谨遵陛下旨意。” “好了,下去休息吧。”裴景曜被哭声吵得头痛,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安远公主、阿史那苍,还有惊魂未定的阿史那云,带着几位侍女一起,匆匆便离开了御花园。 姜静姝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南绍带了这么多的人过来,想必是曾料想过,给裴景曜这个初登基的新皇一个下马威的。 以为他根基不稳,便能随意拿捏,不成想,先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走回宫中,裴景曜小心搀扶着姜静姝,“传太医,立刻前往栖梧殿。” 流萤领命前去,姜静姝则跟随着裴景曜,回了栖梧殿内。 “今日陛下如此大发雷霆……是疑心公主做出此事,是受人指使?”姜静姝试探着问。 裴景曜冷峻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他抬眼看着姜静姝,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只是想到差一点你便会受伤。” 裴景曜凝视着她,“何况,她并非孩童,已经十六岁,都到了可以嫁为人妇的年纪。不过是被那个兄长跟安远公主宠坏了罢了。” “倒是你,实在是心软。” “臣妾只是觉得那孩子并非有意。” “太皇太后在人前也是慈悲的菩萨模样,南绍人大多野性难驯,你心性太过慈善,不必如此替他人说话。” “何况,他们来宫中本就不怀好意。” “所以,陛下才将他们禁足?”姜静姝忍不住试探着问。 裴景曜微微颔首,“朕只是想看看,被禁足后,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波浪来。” 待到太医来为姜静姝号脉,确定她身上没有丝毫伤痕,就连惊吓都没有受到后,裴景曜才放下心来。 “今日朕还有要事处理,你早些休息。” 离去前,裴景曜深深地看了姜静姝一眼,将她揽在怀中轻拥,“这几日,务必注意安全。” 姜静姝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陛下放心。” 裴景曜这才放心离去。 …… 这之后又过了三日。 姜静姝始终为即将到来的端午节,与安远公主的到访忙碌。 裴景曜再度加强了宫内守卫,还又将燕回再度派到了姜静姝身边保护。 今日,她正在宫中核对着宴席的流程,突然有宫女禀报,说是安远公主前来拜见。 她有些意外——为何刚解除禁足,安远公主便要来找她。 “快将公主请进来吧。” “皇后娘娘。” 虚弱柔弱的嗓音响起,姜静姝抬起头,看到安远公主依然是前几日那般病弱憔悴的模样,眼眶甚至微微红肿,像是哭过。 作为一个年岁颇长的一国之后,按理说应该气势不怒自威。 然而……安远公主虽仍然貌美,但看起来却有些怯懦。 “公主。”姜静姝朝她微微点头。 安远公主没有与她多加寒暄,反而开门见山:“皇后娘娘,我有一事相求……” 第167章 和盘托出 “公主但说无妨。” 姜静姝也不是喜欢虚与委蛇之人,朝着安远公主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安远公主坐在她对面,犹豫着。 “流萤,奉茶。”姜静姝温声示意。 安远公主接过流萤手中的茶盏,只是放在一旁。 她抬起头,下定决心般看向姜静姝:“自回京以来,我始终难以得见母妃,所以特地来求皇后娘娘。” “公主与我说话,态度不必如此拘谨,”姜静姝嗓音轻缓,“去见太皇太后这样的事,公主何不直接去求陛下?” 安远公主的神情有几分黯然:“我去找过陛下了,他不同意。” “陛下这样做,应当是有他的考量,既然陛下都不同意之事,我又如何能做主?”姜静姝说得心平气和,缓缓道。 安远公主摇了摇头,“前几日入宫,我便看出你在陛下心中是何等地位,只要你肯开口,陛下定然会为你破例。” “你虽贵为皇后,但心中定然有所求……南绍虽只是边疆小国,但达成皇后的一个愿望,应当还算容易。” 说这话时,安远公不再跟从前那般唯唯诺诺,表情格外坚定。 一个能以举国之力帮忙完成的愿望,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姜静姝听了,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道:“公主不必悲伤,此次虽不得见,但太皇太后正在做之事,是有益于整个大雍的。 何况……不见旁人,也是太皇太后自己的意愿,我们实在不好违背。” 这话直接将这件事说大到了国家层面,将安远公主求见的路彻底堵死。 安远公主眼中闪烁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她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我强人所难了,娘娘便当……我没说过吧。”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姜静姝安抚她,“女儿想见母亲,是天性,公主孝顺,只能说是时机不巧罢了。 虽然你们二人不能直接见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心中。也是时刻惦念着公主的。” “就连为大雍祈福时,想必也在为公主祈福呢。” 安远公主没有答话,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居然有些凝滞。 “公主在南绍,生活可还顺心?”姜静姝主动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这句话让安远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怪异的、掺杂了恐惧与厌恶的表情,看得姜静姝心中悚然。 然而很快,她脸上的表情便隐去,化作了一种习惯的麻木。 “自然是好的,我贵为皇后,能有什么不好呢?” 说完,她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姜静姝知道,那些所谓的传言——安远公主不得南绍王宠爱,在南绍始终地位不高。 她诞下的一对儿女也都遗传了她头疾的毛病,让南绍王更加厌恶她,她的日子,应该过得格外艰难。 姜静姝欲说些什么,见到安远公主忽然抬起头,眼中又恢复了些许光芒。 “我还想向娘娘问个人,便是……母妃的侄女。” 这个别扭的称呼,无比艰难地从安远公主的嘴里挤了出来,“祝南枝,现在如何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姜静姝眼神复杂。 果然,祝南枝便是安远公主的亲生女儿。 否则她为何会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去问一个旁支远亲的安危? 安远公主对上姜静姝的眼神,因为心虚而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姜静姝轻叹了口气:“公主,祝南枝,她几个月前……逝世了。” “逝…逝世了?”安远公主喃喃地重复着姜静姝的话,刚拿起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得彻底。 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她都没有察觉。 “她年纪轻轻,怎会离世?”即使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失态,安远公主仍然忍不住追问。 姜静姝终究还是没告诉安远公主残酷的真相。 她不忍心告诉安远公主,她生下的女儿,是在火中被烧死的。 “是旧疾复发,在一日安静地去的。” 安远公主的手已经扶在了额角,浑身渗出冷汗,显然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头痛的毛病发作了。 “公主,您还好吗?快去叫太医来!”姜静姝立刻站起身,走向安远公主身旁。 安远公主缓缓抬起手,示意她不必过来:“……我没事。” 她嗓音虚浮,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 “公主,请节哀。”姜静姝轻声,“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要好好生活才是。” 她拿出手帕,替安远公主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嗓音温柔,“您远嫁异国,又有严重的头疾,不应该情绪如此激动。” “您为大雍做出极大的牺牲,我们大雍的每个子民都会记住。您不必为了见母亲讨好我。除了这个忙我不能帮之外,您若有其他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说。” 温柔的女声恍若春风化雨,让安远公主紧蹙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在异国生活,诸多不易,如今回到故乡,我作为你弟弟的妻子,理当好好关怀你才是。” 姜静姝用最亲切的话安抚她,且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若是公主在南绍过得实在难熬,也可同我说,我会去找陛下,让他帮公主想些办法。” 姜静姝的话语,触动了安远公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自到大雍以来,裴景曜与他们的关系便颇为剑拔弩张。 哪怕是在南绍,她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真诚关怀的话。 安远公主点了点头,眼眶泛红,眼泪居然都落了下来。 姜静姝没料到她会掉泪,连忙换了条干净的手帕,为她擦拭。 “皇后,你是个很好的人。”安远公主的话说得犹豫,“其实,我们此次回京,并非只是探亲。” 姜静姝屏息凝神,等待着安远公主接下来的话。 第168章 九皇子当街伤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通报声:“皇后娘娘,南绍的太子求见!” 脸色刚好转了些许的安远公主,立刻变得仓皇失措。 她望向姜静姝,眼中全是求助。 为何一个母亲,会这样怕自己的孩子? 姜静姝心中疑窦丛生,然而也知道,今日无法再问出别的什么了。 她低声吩咐宫女:“让他进来吧。” “母妃。” 只片刻,一个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外。 阿史那苍步履平稳,尽管刚刚成人,他身上已经透露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参见皇后娘娘。”阿史那苍朝着她行礼,随后便走到了安远公主的身边。 看着安远公主苍白的脸色,他伸手,将坐在椅上的安远公主扶了起来,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阿史那苍搀扶着安远公主,淡淡道,“母亲身体虚弱,今日,怎么惦记着出门拜见皇后娘娘?” “若是想见娘娘,几日后的端午宴会有的是时机,今日,儿臣先带您回去歇息。” 安远公主虚弱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但终究无可奈何。 “叨扰皇后娘娘了。” 说话间,阿史那苍的眼神在姜静姝与安远公主身上扫过。 暗绿色的眼眸光芒流转,带着能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搀扶着——或者说是半裹胁着安远公主,将她直接带离了栖凤殿。 姜静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发丛生。 就差一步,只要阿史那苍迟来一会,敞开心扉的安远公主或许,便会将此次南绍真正叫她来访的目的说出。 然而,这次被打断后,便是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姜静姝攥紧了拳,心中对这位南绍未来的王愈发忌惮。 …… 那之后又过了几日,京城一片祥和。 裴景曜自然不能一直圈禁南绍的一行人,只是暗中派人监视。 那些人也的确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阿史那苍这几日经常待在京中有名的酒楼、茶馆,与文人雅士对谈,身上没有丝毫边疆蛮夷的野蛮做派。 阿史那云本性顽劣,日日在市井间游逛,经常会惹出些小麻烦,不过都是无伤大雅之事。 而安远公主,则整日待在府中,不见外人。 姜静姝知道,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早已是惊涛骇浪,只是他们,暂时没有证据。 就在端午节前一日,姜静姝担忧的事,真的发生了。 这件事犹如砸进波涛之间的石子,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她得知了消息——九皇子当街纵马,让阿史那云严重受惊。 姜静姝赶过去时,只见到了御书房内,那个桀骜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用手在没什么眼泪的脸上胡乱揉着。 同时,朝着裴景曜控诉:“我原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是他当街纵马,险些让马踩踏了我。” “陛下,你要为,为我做主!”前几日见了裴景耀还吓得魂不守舍的阿史那云看着裴景耀,声泪俱下。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后面该说的话,才道,“王爷当街纵马,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胆大包天!” 这位来自南绍的公主,不知是从何处看到的成语,开始胡乱使用起来。 “他、他还说我是南绍的异族蛮子,不守规矩,便是被踩死,也死有余辜!” 九皇子看着阿史那云,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容有些错愕。 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的行装,服饰简单,仍难掩皇族的清贵气质。 姜静姝当然认得九皇子。 这位被封瑞王的皇子,出身虽低,是北狄舞女的孩子,但命格尊贵,传言能稳固江山社稷,所以地位不低,格外受宠。 从前,姜静姝被霍皇后的人陷害落水,便是被他救下了性命。 姜静姝那时身份卑微,迟迟没能好好感谢他,今日再见,不成想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皇后娘娘,皇兄。”裴景煜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自若,朝着姜静姝跟裴景曜恭敬地行礼。 姜静姝抬起头,看到裴景曜的脸色极差。 她知道裴景曜不歧视南绍外邦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和裴景煜这个混血的皇弟关系和睦。 他只是格外厌烦愚蠢鲁莽之人。 偏生与阿史那云同来的那个男人,许是南绍出使的使臣,还在旁边,不断添油加醋。 “够了,把他拉下去。”裴景曜直接将那使臣的话打断,转而看向裴景煜。 裴景煜瞥向阿史那云,见到少女正哭得“梨花带雨”,艰难地试图从脸上擦拭出泪滴来。 他勾唇微嗤,转而看向裴景曜:“这位南绍公主许是被马惊吓,吓坏了脑子。” 裴景煜的声音带着少年的肆意洒脱:“本王分明记得,是有一匹失控的马冲向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娇贵柔弱,吓得不敢动弹。 本王冒死上前,拉了公主一把,怎么到了公主口中,反而成了本王纵马行凶?” 他的话说得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情绪,与一直在哭着说话、颠三倒四的阿史那云截然不同。 此话一出,姜静姝与裴景曜对视,眼中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南绍的这位公主生性便野蛮自由,在马背上长大,怎么可能会被一匹马吓到“不敢动弹”? 这也未免过于荒谬。 察觉到了二人表情发冷,阿史那云愈发急切。 “你胡说,就是你当街纵马,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说着,她看向恭敬地跪在远处的两个侍女,“她们可以作证!” “那这证人,未免太可笑了些。”裴景煜将她的话打断,“那里往来行人甚少,但本王相信也不是没有,若将当时在那里的人找到,必定能还本王一个清白。” “至于公主说本王辱骂你……”裴景煜淡淡地看着阿史那云,“世人皆知,本王是北狄与大雍混血,怎么可能骂你是什么异族蛮子,岂不是等同骂了自己?” 听了他的话,阿史那云瞪大了眼,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看到她这副天真不经事的模样,裴景煜的脸上闪过玩味:“公主性格天真直率,想必不会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是否是……有人故意教公主这样说的?” 他看着阿史那云,意有所指。 然而不说还好,听到了这句话,阿史那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愈发急切地辩解:“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大雍王爷,便凭空污蔑。 你说有人指使我故意找人陷害你,便说清楚是谁教我!” “够了!”皇帝冷冷打断她的话,“此事孰是孰非,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只是公主受了惊吓,说话满口荒唐,还是先冷静一番。” 说罢,他看向裴景煜,“将当时的情形,仔细再说一遍。” 第169章 娶她为妻 裴景煜微微点头,略作沉吟,整理好了今日发生之事,便直接上前。 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难得有了认真的神情。 “臣弟今日,本是去茶馆参与了一场文人雅集,只是跟旧友小聚,便没有叫下人跟随。” “结束时,正准备回府,走到永宁巷,听到了前方有马的嘶鸣与女人惊呼声……” 裴景煜说着,顿了顿,“皇兄,您也知道臣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管些闲事,于是便立刻赶了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裴景曜冷声问。 “臣弟见到,一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马失控,受惊朝着巷外奔去。而这位……” 裴景煜说着,眼神在表情慌张的阿史那云身上打了个转,“南绍公主,恰好正在巷口,被惊得一动不敢动。臣弟于是立刻上去,想拦住受惊的马,冒着被撞到的风险制止了惊马,救下了公主。” “不曾想这之后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阿史那云听了他的话,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她沉默了片刻,才大声道:“你,你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惊马,是你故意撞……” 似是察觉到这样说不对,她又很快改口,“是你在城中纵马伤人!” 无论裴景煜说得如何条理清晰,阿史那云就是一口咬死,半分都不愿松。 “皇兄,”裴景煜无奈地叹气,看着裴景曜,“方才臣弟也说了,当时街上行人虽不多,但也并非无人。若皇兄不信,大可派人找到他们,前来对质。” 裴景煜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但是在京城大街上找个刚好看到的目击者又岂是那么容易。 何况,就算是真的目击者,想必也会被这个南绍公主抵赖,说并不认识。 听到“对质”二字,阿史那云眼中惊慌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姜静舒捕捉到。 这个公主,果然有问题,姜静姝在心中思忖着。 “朕这就派人去查,既不包庇,也不会任由别人构陷皇室。”威严的话语落下,阿史那云的面色愈发苍白。 她用力咬住下唇:“我不管!你今日冲撞冒犯了我,必须对我负责!” “负责?”这话说得实在荒谬,听得裴景煜眉头微蹙。 “按照我们南绍的规矩,男子若是冒犯了未出阁的女子,便要娶她为妻。你必须娶我!” 此话一出,宫殿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阿史那云身上。 裴景曜的眼神森冷,裴景煜脸上的错愕惊讶,更是变成了哭笑不得。 “荒唐!”裴景曜呵斥她。 姜静舒听到裴景煜叹了口气,连辩解都懒得再说,显然是觉得她实在是不可理喻,懒得与阿史那云多费口舌, 而裴景曜,也被阿史那云离谱得出奇的话招惹,面色愈发阴寒。 “南绍的规矩?你在大雍国土,便要守大雍的规矩。他是瑞王,大雍的亲王,岂是你随意一句被冒犯了,便可以攀附的?” “我……我是南绍的公主,嫁给他怎能是攀附?” 尽管被裴景曜的眼神看得发怵,阿史那云还是硬着头皮道,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姜静舒见状,缓步靠近了裴景曜,在他的手背轻拍了拍安抚,让他不至于发怒,当众做出对阿史那云不利的决定来。 她知道阿史那云只是刁蛮任性,不是个荒唐愚蠢的人。 今日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一定是事出有因。 裴景曜若真是因此大怒,当众惩罚,便正好中了南绍的下怀。 快要发作的裴景曜,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心中的火气顷刻间便消散了大半。 他垂下头,看到姜静姝正看着他,眼神温柔坚定,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裴景曜深吸了口气,按捺下了心中的火气。 “这里不是南绍,等朕调查,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但仅凭你的一面之词,逼婚于他,直接让瑞王娶你为妻,此事绝无可能。” 被震慑于他的怒火,阿史那云的话还未说出,便直接哽在了喉中。 这时候,那个被勒令退在一旁的使臣居然又走上前来:“陛下,不管是谁冲撞了公主,是否都能证明大雍对带着诚意来的我们不够重视,险些让公主受伤?” 刚消散的火气再度被点燃,裴景曜还没来得及发作,殿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霍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顿时,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了外面。 看到那个一身玄色行装的身影,姜静舒瞳孔微缩,是霍光? 他现在不是负责安远公主一行的安全吗,怎么会在此处? 一定是有跟安远公主相关的要事。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霍光进来后,眼神在场上的众人身上扫过。 在看到阿史那云时,那眼神复杂了几分。 “臣,有急事禀报。”他缓缓说着,眼神落在阿史那云身上,欲言又止。 他想到了方才在霍府发生的事—— 两个时辰前。 “将军,这几日从公主府出去采买,或是办事的人都有去无回,仿佛蒸发了一般。”下属前来禀报。 “此事应当赶紧与陛下说才是。” 霍光听完便立刻要进宫,却被恰好听到的霍知微死死拦住。 “不许去!分明是你答应帮我救人,如今南绍定然在筹谋什么,说不定会直接帮我救出裴珩…… 这样重要的关口,你只要瞒着他就好了,反正只有哥哥的人在公主府,若是你不说,裴景曜怎么能得知这种事?” “没有让你直接出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做不到吗?”霍知微说着,声泪俱下。 第170章 密谋 霍光知道,他答应过霍知微救下裴珩,他在意妹妹。 但是……在大雍的安危真的可能会被危及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不会对陛下说,但是现在有急事要出去,好吗,你在府上好好休息。” 他与霍知微说自己不会说出去,只是要继续巡视,随后便走出了霍府。 但是,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什么牵引着,他还是进了皇宫。 等到看到裴景曜的那一刻,心中的迷雾仿佛被拨开。 原本直到走进御书房前,他都犹豫着是否要说,但进来之后,心中的想法便愈发笃定。 “陛下……” 看到他不想让阿史那云在此听到,裴景曜立刻心领神会:“朕会在三日内给你交代,明日便是端午,你不可再用此事大吵大闹。 否则……朕便即刻将你遣回南绍,好好告诉你父皇,你是如何在雍胡闹的。” “退下。” 裴景曜的话不容置疑,阿史那云原本还想再争辩些什么,最终只好垂头丧气,在侍女与使臣的陪伴下走出了殿外。 等她离开后,霍光才走上前:“陛下,臣方才得到消息,公主府这几日有些异常。” 裴景曜微微挑眉:“有何异常?” 这几日,因安远公主在公主府内闭门不出的缘故,监视她的人较少,且都是霍光的将士,裴景曜并未插手,因为他的人主要盯着的对象,是阿史那苍。 霍光沉声道:“这几日以来,从公主府出来的人……都有去无回。” 这句话说出的一瞬,书房内众人脸色同时变化。 “有去无回……详细说说。” 裴景曜坐在桌案前,眉目间露出了疲惫之色,他不会因为战场杀敌身心俱疲,但是他十分不擅长容忍愚蠢之人。 裴景曜伸手,在紧蹙的眉间轻按,霍光听了他的问话,立刻如实回禀。 “回禀陛下。”霍光的脸上早已没了犹豫,流畅地说了起来:“您让臣的下属监视公主府,安远公主的确是深居简出,不曾见客,只是……昨日臣的手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霍光顿了顿才继续道:“陆续有人从公主府的前门、后门离开。 有侍卫、宫女,甚至还有南绍使团成员,奇怪的是这些人出去之后,直到今日也没有再回去。” 裴景曜的指节在桌案轻叩,脸上的倦色淡了些,变得凝重。 听到这,姜静姝立刻便联想起了几日之前,安远公主欲言又止的异常模样。 “前后加起来,有多少人?” “十个左右。”霍光回答。 十个人……已经不少,足够谋划一场骚动。 “这是有预谋的,皇兄,”裴景煜急切道,“今日那阿史那云无端出现在我回府的小巷内,旁边恰好无人,她又恰好被马冲撞。 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帮了她,不料被她赖上。南绍此次无端来大雍,定然有阴谋。” 裴景曜沉默不语,片刻后问:“那些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霍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臣的下属并不知道,尝试着去跟踪他们,但他们都格外狡猾,将跟踪的人都甩开。 而且,那些下属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不再回公主府的。 一开始,只是以为正常出去采买,所以掉以轻心了,臣的人手实在有限,无法精准地跟随他们每个人。” 霍光的语气恳切,他所言非虚,裴景曜是派了七八个亲卫,才能盯住阿史那苍的,他要看住一整个公主府的人,谈何容易。 “居然能将你们甩开。”姜静姝喃喃道,“霍光的将士们虽比不上陛下的亲卫,但对京城地形的熟悉,难道还比不上南绍的那群边疆之人?这些人为何会对京城的地形如此熟悉,还是说......” 姜静姝看着裴景曜欲言又止,“若不是有人协助,那,这些人便本就是大雍人。” “你觉得如何?” 裴景曜没有说话,只是把问题抛回给了霍光。 霍光犹豫着,脑海内回想起了霍知微哭泣寻死的样子,但也回想起了病榻上,为了守护大雍征战多年,最终一身伤病的父亲。 他终于犹豫着说道:“臣不敢妄下结论,只是……他们这样,很像是早在京中做好了准备,与人勾结,要有大规模的行动。” 至于做什么行动,显然已经昭然若揭,除了拯救裴珩,便是在端午节趁乱做出些坏事,前者的几率更大些。 霍光虽没有将话点明,但在场的人,自然全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阿史那云在演戏,”裴景煜突然开口道。 “她今日哭天喊地,说的话都是荒谬不堪,很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让我们——或者说陛下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荒谬的事上,忽略其他。 若我猜得没错,明日,在端午宴会上他们一定还会有动作。” 裴景曜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其他表情。 姜静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霍光,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前日,安远公主来找了臣妾。” “找你?” “她求了臣妾,说想见太皇太后。臣妾委婉拒绝,安抚了几句,她便格外动容,说有话要与臣妾说。” “话的内容便是……他们来南绍的目的,只可惜臣妾还没听到,阿史那苍随后便赶来了,将她的话打断。” “她将目的告诉你?”裴景煜看向姜静姝,“看起来果然有事要发生,安远公主也并非自愿参与。” 霍光听着他们几人的谈话,沉默不语。 “霍光,你即刻去安排,暗中增加护卫,但不要被他们发现。若还有人出来,必须盯着他们去往了何处。” “是,陛下。” “还有,明日的守卫防守一定要密不透风,不要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进来。记住,一切都要在暗中安排,不要让明日的来客察觉。” 裴景曜吩咐完,便看向了裴景煜:“明日宴会,你不要听那个阿史那云说的话,也不要与她纠缠。” “皇兄放心,臣弟不至于连一个小丫头都害怕,一定会注意的。” 等到裴景曜话音落下,姜静姝才缓缓出声道,“臣妾觉得,如瑞王所说,公主可能并非我们的敌人,从她前几日说的话来看,似乎有苦衷。” 裴景曜看着身边的姜静姝,眼神复杂:“你性格善良,安远公主与你说这些,可能只是陷阱罢了。不要过分轻信于她。” 姜静姝仍然坚持:“但若是她真的与此事无关……” 对上她坚定的眼神,裴景曜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朕自有分寸,会找机会与她单独密谈,若她当真无辜,必然不会错害了她。” “那便多谢陛下了,大雍有陛下这样贤明的君主,想必定能无往不利。” 几人又在殿内商议了一些明日端午宴会的注意细节,直到外面暮色四合才散去。 姜静姝深深看了离去的霍光一眼。 他对大雍的忠诚超乎了她的预料,只是不知道,回去之后,霍光要如何面对霍知微。 第171章 告诫 回去后,姜静姝本是要直接休息,等待着明日的端午盛会,不成想,会先被穆太妃召见。 “娘娘,太后娘娘说,想邀您过去。” “太后……” 姜静姝一时间还没能从穆太妃这个称呼回转,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她找自己。 习惯了裴景曜母亲“太妃”的身份,她惊觉,自己上次拜见她时居然一直称呼的都是“太妃”。 这几日,当真是忙糊涂了……姜静姝在心中苦笑。 从前,别人都夸她是最懂礼数的人,如今居然连最重要的称呼都忘干净了。 “好,我这就过去。”姜静姝说着,便叫流萤与他一道去拜见。 到了殿内,姜静姝便先行赔罪:“太后娘娘,上次见到您的称呼错了,实在是,那几日事务繁荣,心思杂乱。” “无妨,人前人后,你想如何称呼我都可以。”穆太妃身着素色的宫装,站在殿内,显然是特意起身迎她。 她和善的眉目在灯火下,愈发显得慈祥,“我本就是太上皇的妃嫔,叫太妃,有何不可,这样我反而还更加习惯。” “称呼不过是个代号,你便是唤我的名字,也无妨。” 穆太妃嗓音平静,仿佛众人眼中最重要的身份地位,于她而言,轻如尘埃。 姜静姝点了点头,知道是她自己狭隘了。 她很快想起了今日自己来此的理由,连忙道,“娘娘今日找我所谓何事?天色已晚,明日便是端午节,您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穆太妃看着她,眼神略微复杂,“我听说了,九皇子当街纵马,吓坏了南绍的公主。” 姜静姝心中一惊,这件事,居然连在宫中清修的穆太妃都已经知晓了? 姜静姝叹了口气,见到她仍旧站着,先扶着穆太妃与她一同坐下。 “太妃消息灵通,此事说来荒谬,九皇子的为人您自然清楚,不会做出当街纵马这样的事。只是南绍人,想借此陷害罢了。 但这样粗陋的计划,不足为患,太妃不必担忧。” 穆太妃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然而并未因此便放下心来。 她看着姜静姝的眼神逐渐变得愈发复杂,随后发出一声轻叹:“今日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从前宫中也发生过类似之事。” 姜静姝错愕抬头,类似之事? “你应该知晓,当年,太皇太后不过是皇后的一个通房丫鬟,大皇子也并非十分得宠。” 穆太妃的嗓音缓慢,带着让人心宁静的力量,“大皇子坠马之前,正是大雍尝试与北狄休战之时。当时北狄拿出了诚意,说是愿意对大雍朝贡,希望战争停止。 大雍与北狄的战争持续多年,两国早已疲惫不堪,当时的太上皇便答应了。然而,就在北狄的使臣来之后,便发生了太子意外坠马之事,那使臣也不翼而飞,因此,北狄与大雍便更为交恶。 只是谁都没想到,害太子的居然并非北狄人,而是大皇子。” “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姜静姝听着若有所思。 “只是,此事与北狄既然无关,使臣为何会消失?” “是太皇太后,从中作梗。那使臣是她的人,她与北狄反动势力勾结,让他们为自己所用,真正的北狄王是想议和的,他不知派来的使臣是站在太皇太后这边。 被不怀好意的反叛力量利用,反而让两国关系愈发紧张。” “所以,太皇太后希望北狄跟大雍交恶……”这个事实让姜静姝十分惊讶。 断断续续的战火始终持续着,让人民都苦不堪言,而太皇太后,勾结北狄的目的,居然是让战争更加焦灼?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扶持的是北狄反叛势力,若是北狄王与大雍相安无事,国家稳固,那人便很难上位,因此,国家动荡,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穆太妃说话时,眼神变得格外严肃。 “外邦使臣无端来大雍,定然另有所谋。曜儿虽然能力格外出众,但自小便不善忍耐,年轻气盛,想必会被南绍人加以利用。 我知道,他听得进去你说的话,到时候,若遇到了突发事件,你要压制着他,不要让他犯下冲动的过错来。” 姜静姝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许诺道:“太妃您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陛下做出冲动之事,定会辅佐好陛下。” “那就好。”穆太妃看着她点了点头,“我听闻安远公主来见过你。” “你要当心,当年太皇太后对外,也总是柔弱无辜的样子,但越是这样的人,往往心思越深。 安远公主,我是见着她长大的,她倒不像是太皇太后那样的性子,但在皇室中长大之人,没有人单纯。 我知道你性子良善,但不要意气用事,太过心软容易坏事。” 姜静姝点了点头,看着穆太妃慈善的眼神,心中动容。 穆太妃已然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才在端午节宴之前,说出从前的事来警戒。 “我明白。” “那便好,明日便是端午,我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不能出席,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姜静姝点了点头,像是与穆太妃达成了约定,许下承诺一般,“娘娘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穆太妃看着她,二人对视间,都露出了笑来,“我自然信你,好了,今日快去歇息吧,这样晚了我还将你叫来,实在是有些招人嫌。” “怎会,那,我便先回去了。” 面对穆太妃的调侃,姜静姝失笑,转身走出了殿内。 殿外,她抬起头看着漆黑穹顶上清冷的月色,心中对明日的端午宴会又多了几分警惕。 同时,心中也愈发扑朔迷离,北狄与南绍不同,国土辽阔,更加不好对付。 多年来,北狄一直都在内斗,战火刚歇不久,不知今后,是否还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 第二日。 无论心中对这场宴会如何紧张不安,端午盛宴还是到来了。 第172章 射粽宴 端午节,是大雍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加之南绍使团到来,宫中比起往日,可称得上是焕然一新。 原本便格外华丽的雕梁画栋上,到处都是端午特色装饰。 天刚蒙蒙亮,姜静姝便坐在了梳妆台前。 几个侍女们围绕在她身旁,为他穿上凤袍,带上凤冠,画上了端庄雍容的妆容。 看着镜中那张明艳的面容逐渐变得陌生,姜静姝知道,她逐渐已经适应了被这样多的人一同服侍。 等到镜中的模样变成了雍容华贵,能母仪天下的皇后,姜静姝才在宫人的簇拥下向外走去。 端午宴席中午才开始,来客们按照惯例要先同去御花园踏青,悬挂驱邪祛病的香囊。 还有每年都有,设在宴席前的射粽比赛。 裴景曜这时,也在太庙中祭拜完了祖先,来到了御花园内。 南绍正式的拜见与献礼都要在稍后的宫宴进行,踏青,更像是能增进关系的小插曲。 在来客中,姜静姝瞧见的最扎眼的那个,便是穿着异域服饰的阿史那云。 她身上半点没了昨日心虚的样子,又变成了一只桀骜自由的、无忧无虑的草原雏鹰。 见到姜静姝,阿史那云皱着眉,朝她做了个鬼脸。 当看到姜静姝身边站着的裴景曜时,刚做完鬼脸的阿史那云就浑身一僵,转身躲到阿史那苍身后。 阿史那苍看到他们二人,朝着他们行礼:“陛下,皇后娘娘。” 姜静姝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裴景曜也只是点头回应。 经历了昨日的那遭事,他们实在是难以对这对南绍的兄妹,摆出什么好脸色来。 看到不远处那个穿着华丽宫装的身影,姜静姝立刻上前。 “嘉宁公主。” “皇后。”嘉宁公主的眼中含着笑意在姜静姝身上打量,“自从你成了皇后,都没能好好跟你说上几句话。” “不愧是贺兰家的女儿,气度与陛下格外相配,这身凤袍穿在你身上,的确合适。” 嘉宁公主作为当今最有话语权的公主,裴景曜的姐姐,自然没必要恭维她,说的,都是发自真心的话。 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姜静姝便瞧见,嘉宁公主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粉蓝宫装、头戴华丽珠翠的女孩。 是……容乔。 她已没了上次来见姜静姝时的狼狈之态,与素净的打扮,今日的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体面,变成了那个永昌侯府的大小姐。 见到姜静姝,容乔的眼中也没了那副不服气,与幽怨之色,而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嘉宁公主看着容乔乖顺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参见陛下。”容乔抬起头看着裴景曜,这样直白地看着皇帝实在逾矩,裴景曜微微蹙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容乔,自顾朝着后面去了。 姜静姝顺着裴景曜走的地方看去,那里站着清河王与九皇子裴景煜。 容乔的脸上并不尴尬,反而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体面笑容,直接朝着其他京中的贵人走去,攀谈起来。 姜静姝没有说话,心中也并不担忧,她知道今日的端午盛会,嘉宁公主带容乔来,想必也不过是想在裴景曜面前多多露脸,有益于今后选秀。 容乔是一定不敢再这样多盛会上生出什么事端的。 人几乎到齐了,要开始了。 姜静姝挪开脸,无意间看到了沈书忱的身影,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的衣袍,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 妹妹落得那样狼狈的下场,他这个作为哥哥的,想必也格外不好受。 像是心有灵犀般,人群中的沈书忱也恰好抬起头,与姜静姝对上了眼神。 沈书忱看着她,微微点头,眼神中是感激之情。 他并非不讲理之人,知道是沈初念做错了事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相反,他还格外感激姜静姝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姜静姝也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忽然觉得手被握得更紧了些。 转过头,看到裴景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畔,眸光微沉。 显然,男人注意到了她与沈书忱对视。 面对裴景曜的“宣示主权”,格外幼稚的做法,姜静姝不禁有些哑然。 她挪开目光,看向了裴景曜,专心应对眼前的端午踏青。 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众人跟随着裴景耀在御花园的树枝上悬挂装满艾叶,雄黄的香囊,祈福纳吉。 随后,便是射粽比赛。 “诸位,”裴景曜声音缓缓响起,“按照惯例,每年都要举行射粽比赛,今年,有南绍的贵客在此。” 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阿史那苍与阿史那云兄妹二人。 裴景曜刻意加重了“贵客”二字,“今日想必,定会更加精彩。” 昨日还呵斥阿史那云,将要将她遣送回国,但今日当着众人,裴景耀没有驳他们的面子,而是将他们称呼为贵客。 南绍,是马背上的民族,传闻射箭技巧极其厉害。 众人都期待着,今日究竟是南绍胜利,还是大雍的人在射箭上,更为精湛。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花园中专门设置的靶场。 既然是射粽,靶上自然悬挂着粽子。 只是他们要射的并非粽子,而是悬挂粽子的,细如发丝的细绳。 姜静姝双眼微眯查看,她善于射箭,自然知道想要射中这么细的丝线,是多么困难之事,想必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本来,平日里射粽比赛的绳子都格外粗大,是供众人取乐之事……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线为何会设得如此细,人眼几乎都要不能辨认。 裴景曜这样的举动,究竟有何用意? 姜静姝心中困惑,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裴景耀。 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靶上的粽绳。 “不如便让南绍的贵客先来。”他看向阿史那苍,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 阿史那苍的神情微微一怔,看着靶上的细绳点了点头,没有推辞的意思:“陛下盛情,便献丑了。” 他走到了射箭的位置,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角弓。 因是游戏的缘故,并未用真正的弓箭,而是更小的角弓。 阿史那苍显然对小弓不是熟悉,在手上尝试了一番,才对准了靶心上的粽子,拉弓搭箭。 在众人或期待,或是看热闹的眼神中,箭矢离弦,如同流星般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