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前夫说他还爱我》 1、第 1 章 在模拟宇宙的新版本寰宇蝗灾立项之后,黑塔联系的第一个人不做他想。 【黑塔:有空吗?】 另外一边消息回的很快。 【非必要不用联系的老不死:?】 【黑塔:问你个事。】 她开门见山,对面发消息过来也干脆利落。 【非必要不用联系的老不死:你问,我不一定会答。】 【黑塔:塔伊兹育罗斯,也就是那位已经陨落的繁育星神,你觉得祂是个怎样的存在?】 对面那人看到这个问题就知道她的目的,所以黑塔不用解释问话的原因,她只是安静品尝阮·梅即兴泡好的热茶,等待对面回消息给她。 她的合作伙伴们,当然,只是模拟宇宙这个项目的合作伙伴,螺丝咕姆与阮·梅,两个人正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能把三个人聚齐的茶话会颇为难得,他们非常默契地避开工作话题,一起品尝这段悠闲时光。 【非必要不用联系的老不死:抱歉,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回消息可能比较慢。】 黑塔的手机没有静音。 不过她的合作伙伴显然并不关心黑塔的私事。 天才们大多是极为冷漠的人,坐在这里的三个人并不具备名为热情的特质。 备注名字下面的【正在输入中……】一直没有消失,人偶搭在桌面上胳膊关节微动,用右手撑住了悬空的侧脸。 要如何才能具体评价一位星神,无非是用利我程度作为某种刻板标准。 …… 在距离湛蓝星空间站遥远光年的另一片星海,长途民用飞船正沿着银轨朝既定方向行驶。 这艘飞船从庇尔波因特出发,要途径数个星系,于七个航行日后抵达「盛会之星」匹诺康尼。 外太空中信号站分布稀疏,飞船此时正航行在一片通讯信号传输困难的星域,以至于我发出去的消息半晌没能抵达接收器的另外一个端口。 这就是超距遥感未能普及的弊端。 至于黑塔的问题,关于塔伊兹育罗斯,我无法用置身事外的观点去评判祂。 那是很多个琥珀纪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的故事,发生在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 「你是我唯一的同类。」 不知名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出现,随即,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腔酝酿开,无法形容,却切实存在。 耳边是无休止的振翅声,遥远的天际传来虫鸣,诸多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越过厚重的隔层后落在耳畔。 吵闹着,充满生机。 只是我不可能待在这种环境。医院向来安静,化疗病区里不会有这样嘈杂热闹的声音。 随着记忆触及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方,我终于后知后觉挖出被藏在脑海深处的秘密。 我应该是死了。 在二十岁出头,普通人刚从大学毕业的年纪,我死于癌症。 此时此刻,五感重新回到我的身体,像是隔了一层的音效在耳膜上落实。我闻到血腥味,睁开眼的一瞬间,胸膛里跳动的心脏都跟着呼吸一起停滞。 面前是某个不知名的奇特存在,头顶则有遮天盖日的虫群,至于我——我站在虫类的残肢与血泊之中。 这样奇特到令人发指的出场方式让人难以接受,前提是‘如果我还是人’。 我努力催动着僵持的思绪,想要捋清面前场景所代表的含义,可惜迟钝的神经没能完成这个被分配的任务,我脑海中就浮现出某个想法。 「克莉斯多……我的第一个“孩子”,另一个……我。」 面前非人的存在甚至没有开口,祂朝我伸出手,冰凉的触感擦过皮肤,在名为恐惧的情绪到来之前,先一步被驱散的是胸膛里某种不知名的情感,然后我脑海中浮现出满足的想法,那不是属于我的情绪,可我无法将自己从中剥离。 祂在拥抱我。 刚才所谓的声音大概也不是什么声音,那是直达我脑海深处的某道意识。 祂的意志。 这个并非人类的存在,祂身上有着虫类的显性特征,像是神话故事中某种外神。 我应该对祂产生恐惧,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打断。 祂放开了拥抱我的双手,冷硬的甲壳无法表现出情绪,但是祂的思绪在我脑海中来去自如,祂捕捉到我的想法,并对此表示出不赞同。 「为什么应该害怕我?你就是我,你是我唯一的同类,我们拥抱驱赶孤独,你与我亲密无间。」 真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个完全没有秘密的人了。哦不对,我连人籍都被开除了,法律都不会说判我有人权。 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否则要怎么解释,我在死去的同时于另一个宇宙活过来,这里是虫类的巢穴,看起来刚经历过一场屠杀,而我保持着身为“人”的体态站在血海中央,某个“外神”认领了我族类的身份, 像是个荒诞离奇的梦境。 可惜我没有疯,亲历的一切也不是假的。 这样连末流轻小说都已经抛弃的开头揭开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序幕,我有了新名字,叫克莉斯多,源自于塔伊兹育罗斯——我的“同类”嘴里。 我很珍惜降临在我身上的奇迹,哪怕这里没有一个与我一样的人,尽管脑海里经常会有不速之客进出。 我依旧热爱生命。 这里没有无时无刻彰显存在感的疼痛,却有无边到直达地平线的旷野,撇开天空上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虫巢来讲,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当你感到孤独,你可以拥抱我,就像我拥抱你。」 祂的想法毫无预兆出现在我脑海中。 我想,我们应该互相尊重对方的隐私。 我试图在脑海中与祂交流,祂没有吭声,可能是在考虑,也可能是跟之前一样毫不在意。 厚重的虫群在星球表层形成奇特的罩,使得阴云遮蔽了日光,我行走在荒原上,星球表层的生机似乎已经被啃食殆尽,放眼望去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 可我还是在无人的荒原上行走,因为我发现了“人”的踪迹。 这座星球上有过人迹,在不久前。我得去找他们,找到他们才能理清某些祂不知道的信息。 「人,不好。」 祂的想法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中。 「很危险。」 看起来祂对人类相当排斥,为什么? 这样的疑惑刚从心底升起来,我就察觉到脑海里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借着记忆主人的视角,我看到繁荣美丽的星球,那是与眼前荒土截然不同的景色,直到有人踏破平静。自那一天起,美丽的星球被血色覆盖,原住民被无情屠戮,取而代之的是行走在大地上的“人”。 祂理应仇恨,我感受到祂心底翻涌的仇恨。 那些人呢?我在心里问祂。 「终有一日,我们的孩子会将他们啃食殆尽。」 我抬头望向天空。 这颗星球总是阴沉沉的,因为天上的阳光被虫群阻拦在外面。 你也会跟它们这么交流吗?它们看起来数量很多,足够你消磨时间。我在心里这么跟祂说。 「只有我们能这么交流,克莉斯多,你是我亲自分裂复制出的孩子,我们共享基因,思想,还有孤独。」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像是世上最真挚的告白,又或者是孤独驱使下的倾诉,我知道祂说的是实话,祂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谎言,所以不会撒谎。 我想看看这颗星球。我是这么告诉祂。 祂没有表示准可,也没有拒绝,只是在我徒步旅行的过程中,经常莫名其妙发表一两句话当做意见,除此之外,在我脑海中回荡次数最多的是回家两个字。 或许在祂心里,世界无比残酷,而我作为新生的“孩子”,祂的“孩子”,在祂的羽翼庇护下才会绝对安全。 可我知道我不是。 我失去了某些身为人的特征——对未知的恐惧——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祂生出排斥与恐惧,那是我身为人类应该拥有的自然反应,又多了些非人特征——临水自照时映在水面那双漂亮的复眼。 如祂所说,我们血脉相连,所以我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他浑身上下激荡的孤独。祂说我是祂的家人,可祂依旧孤独,只有在拥抱我那一刻,祂身上的孤独曾经消失褪去,可是祂松开手,孤独也就如约而至。 托这具身体的福,在远处细微动静出现的一瞬间,声响就落在我耳边。 我的手按进水里,不大的湖泊当即漾开波浪,水中清晰的人影跟着糊成一团。 保持着蹲在湖边的姿势,我转头去看动静传来的方向,那里有遮挡物替对方掩饰身形。 也不知道是他躲藏的技术不到家,还是刻意留下了破绽,从我这里能清楚看见他没能被完全挡住的一撮灰发。 他似乎也发现了,先是把不听话的头发按回在肩旁,随后讪笑着从后面走出来。 是一个人类,至少看外形是人类。 我问他:“你是谁?” 男人眨了眨眼,张嘴吐出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 两两相望,我没忍住伸手按住脑袋,他则是轻咳一声,脸上倒没有出现意外。 好消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看起来比较正常,可惜坏消息也随之而至,来自另一个文明的我无法与这个本土居民靠语言交流,不用猜也知道文字交流的路估计照样被堵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 2 章 这个从没考虑过的问题迎面砸过来,让我不由得望洋兴叹。 虽然面前这个湖可能担不起洋的称号,但是没关系,能理解意思就行。 陌生人坐到我身边。 比起无所适从的我,他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毫不意外,拿着手里枯枝在我脚下划拉。 无视掉脑海里你不应该与人交流之类没有营养的话,我看向沙土堆积而成的地面,在树枝的掺和下,线条破坏了表面平静,勾勒出最简易的图形。 他试图通过最原始的办法与我交流。 曲线闭合成一个圆形,他指了指天空,在线条内外点上细碎的装饰,最后一条线从圆心一路撕到外面。 “这颗星球是虫的巢穴,我可以带你离开。” 我暂时理解出这样的意思,无法向他求证是否正确。 很诱人的提议。 我收回搅动湖泊的右手,带起水珠将脚下那幅画打碎。 很诱人,可我不能接受。 我不会他们的语言,不知道这里的习俗,无法轻易融入到另一个群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如今我只是拥有人形,不代表我的生物种类还能归于人这一品类。 湖水再度安静,我瞥了一眼湖面的倒影,撑着脸发了会儿呆。 脑海里「不行、我不同意」的声音从最初的铿锵到现在已经几不可闻,我拍了拍裙角站起身,居高临下对上陌生人漂亮的灿金色眼睛。 “抱歉。”我知道他听不懂,又摇了摇头。 相连的思绪另外一边传来喜悦与满足。 或许是不满我的回答,陌生人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衬得他下颌线更加锋利。 男人手里的枯枝落进湖里,像是打碎完美无瑕的镜面,两个人的身影随着碎片飞溅,我转身要往回走,而他没有与我同行的打算。 或许是因为生长的文明不同,我无法理解“本地人”的语言,这牵扯出一桩问题,出行时的想法从最根本的地方被推翻,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一切都不成立。 我回到了祂身边,感受到祂共享给我的开心。 祂总是这样情绪分明,快乐与孤单都毫不掩饰,我不在祂身边,于是孤独无处不在,现在我回来,那孤独似乎被驱散少许,祂生出名为喜悦的情绪,也毫不吝啬分享给我。 与祂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形体相比,祂的性格其实有些过于单纯了。 孤独、繁育、拥抱,这是祂在无人时心底循环往复的词组,孤独对祂而言是挥之不去的困苦,所以祂繁育出了“我”,拥抱我会短暂将孤独剥离。 祂的生命脉络清晰透彻,连我都能一眼看个分明。 「不要悲伤。」 祂的想法又一次传达过来。 「我在,克莉斯多,我在这里。」 我在悲伤吗?还是祂感受到了悲伤? 祂向我伸出双臂,拥我入怀。 「这样就不会孤独了,或许也不会再悲伤。」 或许吧。 我尝试向祂提议:“你应该再多分裂出一些同类。” 祂像之前无初次那样沉默着,没有应答。 我得尊重祂,因为我无法左右祂。 在这颗虫类才是主流有机生命的星球最中心,我试图自己记年,黄土曾经淹没了这里的文明也没关系,我带来了另一个宇宙的文明,从今以后,这颗星球可以是那个文明的延续,也就是……我的故乡。 当荒漠的最中心种出第一抹绿韵,我在那里插上围栏,圈出只属于自己的后花园。 祂是这里的常客,每次都会给我带来各种神奇种子,据说是从其它遥远的星系带回来,是礼物。 礼物这个词还是我花了好久才教会他。 祂纵容我所有的决定,无论是化身成与我相近的形貌,亦或者是学习那些对祂而言奇怪的语言,甚至我偶尔收留荒星的流浪者,那些祂原本讨厌的人,塔伊兹育罗斯都没有意见。 我的花园大门敞开,祂是今天唯一的客人。 祂带来的礼物,也就是那些种子,被我洒在花园里已经开垦过,尚且没有住客的土地,养花是种非常耗费心神的爱好,刚好现在我有数不清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似乎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拎起水壶浇花,祂就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说实话,我不太想见到身后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对,一模一样的脸。 祂按照我的建议在进到花园前化形成人的样子,参考并借用了我的外貌。 熟练忽略掉脑海里循环不断的声音,我哼着不成型的曲调将刚入土的花种浇了一遍。不认识的花当然不可能熟知习性,现在水我是浇过了,能不能活出第一步得看它们自己,毕竟适者生存在哪里都是硬道理。 很久之后,祂似乎放弃了在我脑海里骚扰的打算,用略显陌生的嗓音,说出并不连贯的问句:“你…不开心?” “没有。”我回答祂的话,转身将水壶放下后继续对祂说:“我喜欢这么跟你说话。” 祂说:“我也喜欢克莉斯多。” 话题完全对不上也没关系。 在这颗星球,或者是这整个宇宙,祂是唯一一个能与我用同种语言对话的“人”。 尽管我看他时像临水自照,可我依旧喜欢这种感觉,在这里,没有人能像祂一样这么与我说话了。 我的手落在祂鬓发边揉了揉,祂也学着我的动作,我笑,祂就笑,我叹气,祂就揉我的脑袋,于是笑意就这么攀上我的唇角。 我终于笑出声,喟叹着抱住他,因为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再说些什么,所以只好安抚似的捋着祂漆黑的长发。 我们说着一样的话,有着相同不似人的体温,身为互相不可以被取缔的“同类”。 ……这是对的吗?或许对吧,可就算错又怎么样呢? 祂陪我坐在屋檐下,勤劳的“孩子们”托举着湖水从天上倾倒,形成一场只有花园可见的落雨。 我的花好像又白浇了,这场雨不知道又会泡烂多少种子,唔,已经盛开的花说不定会更艳丽。 飞走的虫群把阳光落下,在这样悠闲的时间,有人敲响木质的门框。 祂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躲到我身后,脑海里的“不喜欢”几乎要叫嚣着冲出天灵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其实有很多能琢磨的点,但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而是那头靠着我家花园大门扰人清净的灰毛。 我们见过。 就在我思考要怎么安抚祂的时候,祂已经从我背后出来,错身站在我面前。 祂的胆怯与慌张没有作假,祂排斥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人,还有虫以外的所有有机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人,但看样子至少能归于有机生命的灰毛摊手,他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将一样东西扔过来。 “祂说……吃的。” 这院子里站了三个人,凑一下说不定还能整个等边三角形的语言排斥体系。 我漫无边际的想着,剥开精装的糖纸把内里的糖塞进嘴里,没什么味道,不太好吃。 灰毛看着我把东西咽下去,这才开始说话:“那是星际某种通用语言信标,可以让你听懂我说的话。” 不速之客一点自觉都没有,他还在说话:“我刚才跟祂说,你知道的,我没有敌意,至少现在没有。” 我问他:“然后呢?你找我想做什么?” “很抱歉。”他说,“这种技术还不够发达,它是单向的,你能明白吗?就是你用了之后能听懂我说话,我没接触过你诞生的文明,不懂你带来的语言。” 似乎是感受到我逐渐减少的耐心,他叹了口气:“你耐心真不好。” “我是阿基维利。”他说,“与站在你身边的繁育星神属于同等的存在。” 星神,我敏锐抓住这个新引入的陌生概念。 阿基维利或许会解释,我还在等他继续解释,却听到他说:“或许我应该换个更合适的时间再过来。繁育对我的防备心很重,接触你似乎是对祂的触怒,虽然我不怕打架,但是到时候你把我拉进黑名单就亏了。” “我们下次再见!” 他来的不是时候,走的倒是干净利落。 我转头去问似乎安静下来的塔伊兹育罗斯什么是星神。 这两个字在祂脑袋里面转了几圈,又空荡荡被还回来。 “……”行,反正我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我们俩只好一起沉默,这时候祂总会率先败阵,内心隐秘的地方生起某种绵密的歉意,又像是委屈,这些情绪被一股脑倾泻给我,转瞬就把我无语的心情砸成七零八落。 “不要不喜欢我”都快成祂的代名词了。 我只好掐断一朵廊下盛开的不知名鲜花,将“赔礼”递给祂,祂欢天喜欢地接下,最后将花插在我耳边。 当漫长的时光无法在某个人身上留下痕迹,记年似乎成了即有意义,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说是再见的阿基维利一直没有再来。 我的花园比起最开始已经扩张了不知道多少倍,大片不知名的鲜花延绵着盛开到远方,天穹之下,这颗星球上唯一的绿洲繁盛又美丽,像一颗耀眼的明珠。 “孩子们都很喜欢这里。”我们还是一起坐在廊下,祂右手停在肩上,原本落在那里小憩的蝴蝶很快沿着指尖攀到祂手背。 祂看向我,于是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蝴蝶从祂手上飞走,最后落在我发梢上。 这回没等祂开口说敷衍,我就笑着伸手揉在祂脸上,看着自己的脸在自己手下被挤压成各种模样可能像恐怖片,习惯之后也没那么可怕。 人世间的爱与美就是这样简单。 随处可见,像我花费了几百年终于种出脚下这座花园,还像现在这一刻,我脸上洋溢着欢喜,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声。 那一瞬间,四周的场景像是突然停滞,如同照片被相机按下的镜头定格冲洗,相片上衬托用的场景很快被覆盖,像被高度模糊操作后剩下照片最中间的人影。 有人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我无法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描述祂的存在,世间不会有比祂更美好的虚幻与真实。 “好孩子。”她笑着说话,却又像是在叹气,“愿纯美贯彻你的生命。”【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 3 章 她的亲吻落在我眉心,身体很快卷着四方禁锢一起消散。 我第一时间感受到被拥抱的重量,只好在眺望思考的同时伸手拍着祂的后背。话说回来,祂是不是过于粘人了。 祂的反馈很快沿着中枢神经传达到我这里。 我试图找补:“我是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种时候粘人或许算是种好习惯。” 祂明显察觉到我口不对心,即使依旧不满,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我把祂哄走了。 夜晚我独自躺在花丛里,回想白天觐见过的纯美女神伊德莉拉,那个存在除纯美外几乎不用作他想。 我跟塔伊兹育罗斯不同,祂触及到陌生信息从不理会,可我还带着身为人类的习惯,我知道了解与探索,并从中分析出这颗星球之外的信息。 这座花园建立许久,我收留过许多在这颗星球上流浪的人,我学习他们的母语,并从他们口中了解宇宙。 星神乃是至高的存在,祂们沿着某一条命途走到最远的地方,并且只能在那条道上一路走到黑。 像是塔伊兹育罗斯,还有之前见过的阿基维利。 宇宙从来没有过某条命途的星神接见过其他命途令使的先例,按我以前接受过的教育来讲,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跟繁育不一样,我的朋友,至少你比祂要聪明。” “?” “!!” 那声音就落在我右耳边,我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正对上一个造型奇怪的面具。 我不动声色朝后挪,看向面前戴着面具的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躺在我身边的,在他出声之前,我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似乎被我的举动逾越,纵声大笑:“真有意思,阿哈应该再早一点见到你。” 肆意张扬的红发随着他开合的动作一起飞舞,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他说:“这位……异世界掉进来的朋友,阿哈知道你喜欢人的外表,还特意披着这层人皮来见你,你不对我说声谢谢吗?” 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是不是擅自说了什么很不礼貌的事情。 他好像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一个人就能演出精彩绝伦的独角戏:“对,就是这样,你现在的表情就很精彩~” “先别生气。”他绕着我转了个圈,最后牵起我的右手,在指节上印下亲吻,“阿哈可真好心,他是来帮你的呀。” “身为繁育的令使,那个蠢货最信任的存在,你觐见了伊德莉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覆盖在脸上那个五颜六色的面具上笑脸融化,游走成哭的表情,“这是向太一表态,代表僵持的棋盘上有了破局点。” 阿哈给的信息量很多,可他话题跳脱,甚至容不得我仔细思考。 那哭脸转瞬即逝,阿哈笑声更甚:“来吧,在万众瞩目下从繁育中撕出掌管孕育的命途,这对你而言很简单,你已经驯化了那个蠢货,取而代之也未偿不可,从此融入此间的宇宙法则,成就至高的——「星神」。” “我拒绝。” 简单切实的三个字仿佛落地有声。 神经病放开我的手,朝这个方向行谢幕礼,说:“阿哈尊重所有决定。” 他丝毫没有因为主意被拒绝而感到不悦,只是嚷嚷着:“啊哈真没面子!” 这位总所周知的乐子神看起来非一般的平易近人,他提出意见,然后被我拒绝,身为一个星神,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打算做—— “可是这样不行啊。”阿哈话音一转,“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刚写好的剧本从第一页就被撕毁,编剧会生气的。” 个鬼。 我心里的评价拐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大弯。 在我退后与他拉开距离的同时,见到他伸手扣住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那面具被取下来,露出底下戴着的另一副面具。 我没学过怎么打架,也就从过路的赏金猎人那里学过两招表面功夫。 继承自塔伊兹育罗斯的力量足够我在那颗星球的地表横行。 当面前站着一个星神,一个古老不知深浅的存在,反抗本身并不存在意义。 但反抗是某种根植在人骨髓里的习惯,没有意义跟不做也是两回事。 可惜我根本没机会反抗,他的身影从我视线中消失,在残影尚未落下时,一只便托住我的手臂。 他的胸膛靠在我后背,戴着的面具在我侧脸上压出痕迹,这是一种相当亲昵的姿态,我觉得我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 他将手里的面具妥帖为我别在发间:“得把你这个不定性的异常源头从祂身上切去。” 说话时若有若无的温热呼吸打在耳根处,我终于感受到物归原主的身体控制权,把他从后面甩开:“我讨厌阿哈。” 至于别在发间的面具,我尝试了一下,没能把它取下来。 他还在笑,我的喜欢与讨厌对他而言其实无关痛痒,更重要的是,我与塔伊兹育罗斯之间某种隐秘的连结被切断了。 头顶漫天的虫巢正暴躁扑向大地,它们奔向这座花园,最后目送我被乐子神带走。 他把我丢在宇宙中某片星海,离开之前还说着:“阿哈会为你准备赔礼,我的朋友。” 随着阿哈消失离开,巨锤敲击声从银河深处传来,响彻寰宇。 我望着无法分辨方向的四周,这里看上去没有除我之外的活物,窒息感迎面扑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素质真是太好了。 ……欢愉就是口口。 得益于命途力量的庇佑,我不会死在外太空,也免于诸多生理需求,譬如进食与水源。 耐心不好的人或许无法适应这样长期独行。 好在我来到这个宇宙后首先学会的,就是要如何度过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岁月,在人皮底下铸就出一副铜墙铁壁。 第一个月,我找到繁星中铺就的银轨,企图循着既定的道路闯进拥有文明的星域。第一年,我路过许多尚未孕育智慧生物的天体,那些星球通常是某种有机生物的家,就像我曾看到过未被赏金猎人闯入的那个星球。第二年……第…不知道多少年,我终于在某个断绝生机的星球遇到一个活人。 可能是长久没有能交流的存在,他的声带功能已经退化的差不多,开口时几乎不成腔调。 他的嘴张开又闭合,翻来覆去说不清唯一一句含糊话,我听清里面几个字,猜测他说的话是:有谁能跟我说说话吗?跟我说说话吧。 语言在常年独身时仿佛某种负累,主人念叨着不愿意放下,最后却成为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回应的语言常常会让人感受到绝望般的孤独。 幸好我赶在他断气之前来到这颗星球。 等死的老人为此稍微挣扎了一下,但不多。 帮他重新找回语言功能后,我终于久违地与银河再次接轨,从他那里得知一些信息。 他曾是一个赏金猎人,因为星船坠毁在这颗星球,所以被长久困在这里。 “宇宙里多了许多虫群。”他这样说,“我的故乡毁在他们足以剿灭星辰的颚下,那些凶手所过之地,文明坍塌,万物寂灭。” 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可我也记得,我曾与塔伊兹育罗斯心神相连,就如同我的任何想法与情绪都瞒不过他,自从我学会如何与祂用相同的手段沟通,从没有感知到他发出任何攻击人类与文明的指令。 因为置身事外,我无法共情老人嘴里的苦难,只是沉默着,半晌后叹息着道声节哀。 连我都觉得自己意外冷漠,诸多信息在我脑海中游动,最后落在某处。 我被听闻那些关于欢愉星神的信息误导了,阿哈大费周章把我丢到宇宙里某个犄角旮旯,绝不可能是单纯为了找乐子。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思考着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在荒芜的星球上徘徊一段时日。 直到某一天,星海中驶来一艘舰船,它划破黎明的平静,于星球外某一处停泊。 “探测器发现这颗星球上发出了有机求救信号。”眼熟的灰毛从舱室里出来,他取下头顶戴着的礼帽,那只手落在胸前,阿基维利半弯腰朝我行了个绅士礼,“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遇见。” “我暂任贡多拉的护卫一职,这艘舰船的目的地是伊莱狄希纳星域,我们欢迎各个命途的好心人到船上来,奔赴一场屠神的盛宴。”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略过,落在我发间取不下来那副面具上,问,“要上船吗?愚者。” 我的脸色想必很不好看。 身后的赏金猎人比我要果断,他已经率先踏上陌生的船,嘴里说着感谢:“劳烦了。” “阿基……” 我想要问他某些事情,但是嘴里的名字念到一半就被止住,他的食指落在唇前“示意”我噤声,随后牵起我的手带我去到船上:“小姐,在这种地方,你还是称呼我为无名客比较好。” 船上似乎在举办一场舞会。 喧闹的人群捧着溢满的酒杯,汇聚在舞池里笑闹。 我避开醉酒后想要往身上撞的酒鬼,看向身边的阿基维利:“这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参加诛神之战。” “没办法,这里有很多假面愚者。”他耸了耸肩,“那些人跟你可不一样,他们说收到主的神启,就这么偷走了悲悼怜人的船,然后叫嚣着什么神战啊,精彩啊,载着路上遇见的好心人一路往伊莱狄希纳星域开。”【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 4 章 “你也是为这个目的去的。”我确信。 “没错。”阿基维利从一旁的酒塔上端出一杯递给我,“喝吗?” 我接过他手里的酒杯,看里面乘着的彩色液体随动作摇晃,我有很多事情还没搞明白,于是问他:“为什么很多人要祂死?你知道的,祂自绝望之中诞生,是个没什么野望的笨蛋。” 阿基维利的手落在我头顶:“你不应该跟我讲道理的,宇宙就不会跟自己诞生孕育出的存在讲道理。” 他说:“阿哈想必很喜欢你,但我一直觉得,人有自己选择脚下道路的权利。” 我可能有点不识好歹了,没有体会到他嘴里所谓乐子人的喜欢。 周身的环境分明热闹极了,可阿基维利站在我身前,我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亘古的沉寂,他金色的眼睛正看着我,随着唇角向上勾起,男人身上的疏离感倏忽散开,晕染成令人安心的温和。 阿基维利说:“开拓就像一条永无止歇的旅途,所有的生灵于其上行走,每个人会走出不同的道路。现在,你可以选择要如何开拓自己的未来。” “乘着这艘船去到蠹星——也就是塔伊兹育罗斯的诞生之地,又或者在某个停靠的补给站下船。你可以自己选。” 我气笑了:“你这不是等于说让我选活着还是跟祂一起死吗?” 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拍下去,我咬牙道:“我在问你,银河有那么多星神,为什么繁育非死不可?”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他看起来没有因为我的质问生气,只是叹着气这样说道:“很多人说我是最像人的星神,可像不代表是,哪怕我曾经身为人存在过。” 他说:“你不一样,你还是人。人类的最高利益,就是你的利益。” 阿基维利伸手捧住我的脸,带着我的视线朝向某个方面,那里是一整面落地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银河里流动的天体。 “按照预测,这艘舰船沿着轨道再航行十个标准星际日,会到达一个孕育着文明的星球。”他的声音落在我耳边,“那是个漂亮又繁荣的星球,很适合你暂时驻足停留。” “就当是一场轻松美好的假期,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对此,我不置可否。 我在贡多拉上待了十个星历日,这上面什么人都有,无名客、假面愚者、赏金猎人、天外合唱班、悲悼怜人、琥珀王后援队,还有许多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派系。 虽然我因为头顶的面具被自动归类进名为愚者的大分类,但是说实话,我跟愚者们实在合不来。 等到舰船停在行星外的接驳港口进行补给,我是第一批从上面下来的人。 阿基维利混在人群里面勾住我的肩,带着我一起脱离人流。 他说:“你会喜欢这里的,好姑娘。” 一颗瑰丽又繁荣的居住星球,聚集了数以亿记的人类生命,我混迹其中,堪称是如鱼得水。 阿基维利也没有离开,贡多拉前几日就再度启程奔赴既定的航道,我被那艘载满了命途行者的船抛在身后,而某位“护卫”暂且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 或许他和我一样留在了这颗星球上。 我只能用这种带着不确定性的词汇来表达,因为在那之后很久,这颗星球上都没有再出现他的足迹。 至于我自己,我植入这颗星球特有的语言信标,暂且恢复了自己印象中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银河中的信息流通方式尚且停在最初阶段,南来北往的琥珀王后援队一次又一次带来新消息,他们说这颗星球距离蠹星非常遥远,居住在这里的人运气不是一般好。 以万亿光年为单位的旅途暂且阻拦了繁育蔓延的脚步,虫群虽然在遥远的宇宙另一端泛滥成灾,但是还无法威胁到这里。 于是这颗星球依旧繁荣美丽,居住在其上的人像往常那样无忧无虑。 我伸手朝上,五指描摹出发间那顶面具的轮廓,这个取不下来的面具从很久之前开始变化,现在差不多是一个发夹的大小,刚好能被掌心笼罩。 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心底翻腾,在某个瞬间,我意识到不久之后可能会发生某些无法把控的事。 可能是某种错觉吧。 在这个星神都颇为泛滥的宇宙,无能为力才是常态。 在那顶面具即将消失的时候,我再次见到阿基维利。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我也是。 “你该离开这里了。”阿基维利说,“阿哈留在你身上的力量在消退,很快就无法再遮掩你的气息。” 他站在我身前,看向我时目光里带着怜悯与慈悲:“繁育的爪牙在整个银河巡游,塔伊兹育罗斯在找你。失去庇护之后,你的气息会把虫群带到这个星域。” 脑海中酝酿了许久的信息被某跟隐秘的线链接在一起,我的现在表情大概难看极了。 我想我可能做错了,在贡多拉停泊在这个星球时,我应该跟着飞船回到自己最初诞生在这个宇宙的星系。 “星神都像你们这么可怕吗?”我刚问完,就想起来自己遇到的第一位星神,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说出口。 “你大概误解我了,这并不是我的主意。”阿基维利摇头,“我最多算是帮凶?” 我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开口说:“阁下对自己的定位还真是清晰。” “以贡多拉的动能,那艘飞船大概还开在前往蠹星的航线上。”阿基维利向我伸出手,“亲爱的愚者小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有一辆星穹列车正停泊在这颗星球外面,而我在邀请你与我一同登上列车。” “列车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虫灾覆盖的某个星域,那之后的航道被尽数阻断,如果想要回去,那是条近路。” 那是我第一次登上星穹列车,无名客们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是指,他们比阿基维利可靠多了,这是真心话。 列车长拖着不太利索的身体用两只大耳朵为我递了杯咖啡,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话:“欢迎新乘客,这一任领航员不太喜欢见人,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反应帕。” 它说完,叉着腰看向阿基维利:“还有这位乘客,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帕?” 我顺着列车长的声音看过去,见到阿基维利说话时脸上挂着笑,丝毫看不出撒谎的痕迹:“肯定是列车长记错了。” 话说回来,阿基维利还是用假面愚者的身份跟我一起结伴登上列车的。 ……这两位星神还真有意思。 这个想法刚落下,在途径的某个星系,一个拥有红色短发的男人紧接着就登上列车。 根据观察,列车长对他十分熟悉,甚至向这位无名客问起阿基维利的下落。 瞥了一眼身旁正顾自深沉的正主,我转头回到自己的客房。 那两位星神跟在我身边绝对动机不纯,我清楚知道这一点,可我无可奈何,甚至连胡思乱想都只能把自己关在室内。 自从我被阿哈带离蠹星,也可能是从我来到这片宇宙起,束缚便如影随形,一刻都未曾消亡过。 我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在虫灾波及的偏远星系下车后,我问阿基维利:“星神是什么?” 阿哈先一步抢答这个问题:“是一群可怜虫!” “为了显得可怜虫不那么可怜,还是要多找些乐子。”他一只手架在我肩上,脸上是未曾消弭的诡异笑意,他追着我的脚步,面孔愈加接近,“你的脸色更难看了,是不开心吗?” 他笑出声,在我忍不住给他一巴掌前离开我身边。 阿基维利避开了那个问题,他安静走在距离我数步之遥的前方。 虫群将开拓铺就的银轨啃食掩埋,沿着轨道朝诸多世界煽动翅膀。 于是我们一行一人两星神,只好在宇宙间质中徒步旅行,这是唯一能避开虫群的办法。 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祂们为塔伊兹育罗斯选好的结局,却依旧与两位星神同行前往蠹星,只是想知道,他们一时兴起想要带我过去的目的。 总之一定不是慈悲心发作,想要放繁育一条活路。 在到达蠹星之前的某一时刻,阿基维利与阿哈突然停下脚步,阿哈笑得猖狂,阿基维利则面朝某个方向静默。 “太一陨落了。”我听到阿基维利这么说。 那是秩序星神的名讳。 在诸神之战到来前,已经有一位星神先一步陨落,而两位星神的表现让我知道,这是祂们预料之中的结果。 突然,我察觉到周身的光在消失,于是向远方眺望。 在遥远的天际,太阳被什么东西吞食掩盖。 下一刻,巨锤砸下的声音响彻天际,自远处迸发的战火像是一道经久不落的烟花。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怪风,眯眼的功夫,我看到发丝飘摇着重新落回到肩上,耳边不再是宇宙间隙的宁静,我听到万虫振翅声都盖不住的协乐。 「星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那道熟悉的声音久违地在我脑海中响起,尽管声音的主人此时距离我还有万亿光年。 我愣住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身边的两位星神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徒留我伸手朝发间摸了个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 5 章 脑海中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虚弱,跟祂嘴里的无所不能好像没办法沾边。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想法,祂的反馈相当及时。 「可能是我太没用了。」 按照祂的习惯,现在应该喋喋不休说些没用的废话,但祂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告诫的话。 「别再往回走了,克莉斯多,家里现在很危险。」 「不要回家。」 我沿着宇宙间质走了多久,祂就说了多久。 祂的劝诫持续到又一道锤声响起。 脑海里终于变得安静,我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一路上祂传递过来的情绪都过于平静,连那些对祂而言如影随形的孤独都没有。 漫长的旅途似乎即将到达终点。 在不远处的前方,蠹星所在的星域被五道强大的力量笼罩,非星神无以通行。 我看见克里珀手握巨锤,正高高举起—— 在祂正下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汇聚成无法描摹的丝线,正朝我的方向汇聚过来。 那东西的大部分被先后攫取,还有一道被落下的锤子重新砸回到塔伊兹育罗斯的身上,只剩下最后一点颤颤巍巍落在我身上。 祂的气息变得愈发衰微。 我在这个宇宙睁眼见到的第一个存在,祂好像就要死了。 熟悉的语言已经从脑海中退却,遍寻不得痕迹。 剩下我站在战场能够波及的外围无动于衷。 协乐尚未止歇,而存护已经再一次举起巨锤—— 阿基维利似乎是在战争后抽身出来,他目睹了落在我身上的变化,却并未出手阻止。 一切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离开这里吧。”阿基维利的手落在我头顶,说话时心平气和,“你已经继承到祂身上的某些资质,尽管沿着那条路一直走。等到你成为星神,想找谁报仇都无所谓。” 我该为谁报仇?塔伊兹育罗斯吗? 是什么让阿基维利产生了这种错觉,我数百年如一日的跋涉与缄默吗? 存护的巨锤还在缓慢降落。 我收回落在蠹星上的目光,问了阿基维利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那些虫群要怎么办?” 祂毫不在意:“那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了。” 神明的傲慢于此刻展露无遗。 无声的寂静在星间蔓延酝酿,尽管这才是宇宙间质中的常态,这样的寂静不会再持续很久。 在不久之后,我亲眼见证了塔伊兹育罗斯的陨落。 我已经很难再回忆起那段场景的细节。 在很多个琥珀纪之前,我就将那段记忆卖给善见天的浮黎。记忆的星神搜罗万象,自我们相识起,我一直是善见天最受欢迎的座上宾。 【我恐怕无法客观回答这个问题。】 【黑塔:主观点也没关系。】 【祂是寰宇蝗灾的始作俑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发消息的动作稍微停下一会儿,才接着输入消息。 【我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见识过人类诞育出虫族的景象,那场面比我想象中的地狱都要残酷。】 【黑塔:说点有用的。】 还真是干脆。 【祂死的太及时了。如果提前两个琥珀纪,寰宇蝗灾一早会从根源上被切除,如果再推迟两个琥珀纪,宇宙会千疮百孔到根本救不回来。】 在塔伊兹育罗斯陨落之后,我用了很久去回忆那些细节。 祂与我心神相连,恐怕比我还要更早一步发觉我复杂情绪下掩盖的某丝喜悦,于是在那一刻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将我屏蔽在思想网络外面。 至此,无论是孤独、茫然、伤痛,都被他很好的藏起来独享。 可事到如今,我依旧想不明白,既然他已经发现,为什么还要在最后一刻将权柄让渡给我? 【祂强大却怯懦,如果有什么亲近的存在,想必轻易就会被驯服。】 在我点击发送消息那一刻,不知哪里掀起的空间波动路过航行的轨道,飞船跟着剧烈震动,好半天才停下来。 等我再去看通讯器,见到消息发送失败的提示。 信号基站应该和飞船一样遭遇到那股能量暴动,通讯功能估计当时就已经歇菜了。 头顶适时响起安抚旅客的播报声。 乘务员的声音渐行渐远,在声音彻底被隔绝的一瞬间,我侧头,看到坐在身边的红发男人。 整座飞船此时静悄悄的,小行星反射的光落在飞船隔绝外太空的玻璃上,在男人脸上映出一层诡异的光。 “阿哈。”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朋友。”他像是在关心我,而且很有自知之明,“还是说见到我这件事本身导致你不开心?” 希望他能明白,没人在见到前男友的时候会开心到不能自已。 “别表现得这样严肃,阿哈只是来给你透个信。”他摩挲着下颌,凑近到我面前,很快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能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听。”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前男友。 阿哈拍着我的肩膀,还在自顾自说话:“好的,知道你想先听坏消息了。” “坏消息是这片星域的某个地方刚被投下一颗星核,毁灭的力量阻断了飞船前方的银轨,如果不出意外,飞船会被困在原地一段时间。” 这种情报不用他说,再过两天整艘飞船的人都会知道了。 “还有好消息。”我看着阿哈,他脸上笑容未消,“星核不是纳努克亲自扔过来的,也就是说,祂并没有亲自过来。” 好在我对所谓的消息完全不报有期待,敷衍着点点头。 “反应太平淡了。”阿哈十分不满,他的头与我靠在一起,半晌后突然笑了一声,“那就再送你个消息好了,当做祝你离婚的贺礼。” 有什么落在我发间,下一瞬,飞船开始复苏,广播声又一次响起,坐在我旁边位置的也变成原本那位乘客。 啊哈消失前说的话只有我能听到:“这艘船在附近星域唯一能够停泊的地方,是一座银河巨舰。” 我对不讨喜前男友自顾自说那些话做了个小总结,分别是没用的消息,没用的消息,和不知好坏且没用的消息。 航道被阻断,却不能任由飞船于此停泊。于是再度启程的飞船偏离航道,在罗浮关闭接驳轨道之前顺利穿过玉界门。 星槎海中枢比上次见到时更现代化,宣夜大道两旁的商号却没有改变,甚至连很多店主都还是老熟人。 路过赎珠阁,掌柜的还与我打了个招呼。 罗浮接应的人说飞船上一行人都被安置在闲云天,我们一行跟在他身后来到星槎码头,被他送上星槎,转头再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据本人所言,像我这样乘坐飞船被困在星海里的倒霉蛋特别多,凡有求救者,罗浮都会接应。但是不久前罗浮内部突然出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一个系统时后玉界门就会被关闭,我们运气很好,正好赶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罗浮都会保持不进不出的状态,自然也不会再接收外来人。 我在闲云天停槎处下车,迎面就见到一个金发小少年。他偏长的的金发绑成低马尾,怀里抱着佩剑。 “在下彦卿。”他面带好奇看着星槎上下来的诸人,嘴里说着询问的话,目光却已经落在我身上:“请问,哪位是卿卿姑娘?有人托我在这里等你。” 我刚移开的目光再次落回他身上,问:“有事吗?” 少年脚步轻快,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袖子,示意我跟着他,走到距离人群稍微有一段距离时才开口说:“您能跟我去个地方吗?” “景元找我?”我很快便将这个可能性排除,“不对。万界之癌显然是在罗浮上爆发的,景元如今恐怕没办法抽身来见我。” “师父还在神策府。他为您在长乐天安排了新住处,让我来接您过去。”彦卿摇摇头,“您是妙见天君的使者,此行在罗浮上诸多安排,都会按照罗最高规格提供。” “不用了。”我当即拒绝,“我此行来到罗浮是意外,不打算搅进你们仙舟诸多内务,等到事了,我会立刻离开罗浮。” “这……”彦卿看起来相当纠结,很快接着道,“那您等我一会儿,可以吗?我要先向将军请示。” 他捞住随身携带的玉兆,似乎是和什么人交流片刻,很快点头说可以。 “但是有个要求。”彦卿眨了眨眼,他轻咳了一声,先是将随身的佩剑放回到随身携带的某个空间,才正色道,“将军说,姑娘在仙舟上诸多行动必须带上我。” “管的真宽。” …… 彦卿知道这话是在说将军,却没有吭声。 最开始将军说让他去接人,所以他特地翻看过登记表上的名字,这群人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叫卿卿的人。 但是将军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彦卿依旧听话等在星槎码头。 只需要扫一眼星槎上下来的人,懂事的少年当即就明白将军嘴里的卿卿指的是谁。 虽然将军从不曾提及,但是彦卿在将军的私邸见过很多师娘的照片。 据神策府里还在工作的老人所言,将军曾与某位纯美令使结亲,可惜好景不长,没人知道两个人为何会分开。 单看师娘如今的态度,将军好像不太受待见?她都不打算去见将军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 6 章 闲云天的客栈坐落在琼玉社右侧,推开客房的窗朝对面看,还能见到幻戏社的牌子。 至于再远处,便是洞天之外的风景。 数千年前就已经被斫断的建木如今生机勃然,此时伫立在云海中央,恍如我第一次登上罗浮的情景重现。 客房的门没关,叫彦卿的小少年还靠在门框旁。 大概是看我目光落在外面一直没收回来,彦卿向我提议道:“您想下去逛一会儿吗?隔壁街上有幻戏社,茶楼,还有个书肆,或者去打琼玉牌也行,我听人说您打牌特别厉害!” 我回头去看年龄不大的小少年:“谁跟你说的?” 彦卿上前两步,他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好奇:“你应该不认识她。青镞告诉我时叮嘱过我,关于您的事,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回身,右手落在彦卿头顶,轻抚而过:“你们想整什么经典永流传,好歹也传点有用的东西。” 他脸上表露出不解,我却没再为他解惑,只继续道:“小朋友,我对仙舟吃喝玩乐的地方比你清楚多了。不过我今天不打算故地重游,这一路都没什么休息时间,我得先补个觉。” 贴心的小朋友在离开前还记得帮我带上门,他在门前犹豫片刻,最后脑袋挤进还没关严实的房门里,拿那双清澈明亮的澹金色双眼望着我道:“师娘!将军他其实一直很想念您!” 说完,彦卿着急慌忙把门关严实,就好像害怕我嘴里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 他这性格,和小时候的景元还挺像。 景元年幼时的性格与现在截然不同。 当时他应该是听说朱明前来的百冶在镜流府上,训练完就往客厅里跑,探头进来时见到屋里除镜流外,只剩一个陌生姑娘,很快冲进来站到镜流身边。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在镜流面前站好,带着期待的灿金色眼睛径直看向坐着的剑首:“师父,听说您拿到了百冶大人亲自冶炼的剑器,我能看看吗?” “可以,晚点再看。”镜流很好说话,她应下景元的请求,又向我介绍,“这是我徒弟,景元。” 我第一次见到景元时,他已经是镜流的弟子了。 活泼的少年笑着与我打过招呼,紧接着就不停在他师父身边打转,想要以此探听新百冶的消息。 “师父,朱明来那位百冶还在你府上吗?他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你说我要是去找他,请他亲自为我打造武器,百冶大人会答应吗?” 镜流看起来不太擅长应对这场面。 我把手臂架在椅子的扶手上,托住倾斜的侧脸,将景元的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如果你指的是应星,其实我跟他更熟一点哦。” 由于初见场景作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景元的印象停留在浅显又不切实际的地方。 觉得他像一只好奇心旺盛、又爱撒娇的可爱猫崽。 彼时的爱人某次听闻这些形容,沉吟良久,问身侧的战友:“镜流,景元这名字在仙舟很常见吗?” 应星他宁愿相信仙舟上重名的人很多,都不愿意相信我嘴里那些词是用来形容景元的。 也是那之后,我才对景元逐渐改观。 对时间的感知再迟钝,看到景元与我差不多一般高时,也该反应过来了。 我再也不会等他训练后跑到我身前时摸完他的头夸他厉害,连带着一起戒掉有事没事爱投喂他的习惯。 景元的反应相当迅速,他顺从地让出我身边的位置,开始注意并保持朋友之间的正常距离。 那样的时间持续了有几十年吧。 对常人来讲,几十年几乎是半生的长度,可是于我而言却太短了,甚至无法占据我生命长度的千分之一。 罗浮的洞天遮不住自遥远处落下那道巡猎箭矢的光芒。 当熟悉的光矢落下,我久违地感到悲伤。 因为那代表着罗浮上半数生命即将消逝的前兆。 箭矢所指的倏忽不一定会死,其他人却未必。尤其是那些被圈养在洞天里只能仰望天空的普通仙舟人。 我没有遵守战前和腾骁约好的不出手协议,出手救下了白珩。 侥幸生还的腾骁并不在意我当时撕毁约定的举动。他受伤严重,在生命最后一小段时光,召开罗浮六御会议,推举景元做下一任将军。 死里逃生的狐人飞行士经此一役下定决心,打算拾起身为无名客的老本行,去到宇宙中探险。 她喝完了朋友们的饯别酒,驾驶星槎穿过玉界门,驶入茫茫宇宙。 云上五骁即使少了个人,其他人也要继续维持了许多年的生活。 后来我考虑过,转变应该就发生在白珩离开之后。 没人问我既然能救下白珩,为什么不在倏忽来时对罗浮施以援手,景元与丹枫两个知情人心照不宣,至于应星,他又不在罗浮的政治核心,对形势的转变本就迟钝。 可是某些东西在无形中改变。 直到饮月之乱爆发,在罗浮上酿成兵祸。 这也就导致景元上任后,要处理的第一桩大事,居然是审判他的兄弟们。 诸事缠身的景元是在饮月之乱发生后找到我,他想要请我出面,帮忙保下丹枫和应星。 “你知道吗?就在你来之前,持明的龙师们也来找过我。”我为景元添上刚泡好的热茶,“他们的目的恰好与你相反。” 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憔悴许多,让人轻易看出仙舟这将军位置有多难做。 景元学着我一同坐在廊下,抬眼就能看见院子里盛开的栀子花。 他伸手用茶盖刮开杯中的浮沫:“自从丹枫接过饮月君的称谓,罗浮的龙师们被他压制良久。此番他们在丹枫和应星的试验中动手脚,才导致所谓的饮月之乱发生,现在当然愿意大方把丹枫送出来,让仙舟审判。” “我当然可以费力斡旋,为他们争取少量利益。但我这不是还有交情不错的朋友吗?”景元看向我,“只要你开口,整个仙舟联盟都很乐意卖这个面子给你。” 我没有反驳他的说法:“万一我不是个念旧情的人呢?” 景元打了个哈欠,干脆用胳膊做枕头,躺在茶桌另一边:“毕竟仙舟内部的高层都在传,说你是因为念旧情才一直留在仙舟联盟。” 对此我的评价是:“胡说八道。” “正因为他们觉得,你能到现在还念着几千年前和帝弓的旧情,找你出面才会是我首选的办法。”景元说,“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请你帮这一次忙,从今往后,就当景元欠你一个承诺。” 我看到他撑着半坐起来,浑身上下找不到刚来时的气质:“以后但凡是景元力所能及之事,我必将赴约。” 不是罗浮将军的人情,也不是仙舟联盟的人情。 说实话,我不缺景元这么个人情,但是吧—— “其实他们没传错,我真的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我听见景元长舒一口气。 他彻底放下紧绷的情绪,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上半身:“这真是我当任将军后,处理起来最顺利的一件事了。” 我轻啜杯中的茶水,安慰景元道:“怀炎刚上任的时候也这么说,等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景元托着脸笑了一声:“这话说的,怪让人害怕,都不知道还要不要期待未来了。” 话虽如此,景元却比我预料中更快适应了罗浮云骑将军的职务。 丹枫蜕生后变成的茧已经被送回波月古海,至于应星,他不久前被怀炎接回到朱明,听说很快失踪了,还有人以此为由弹劾怀炎,最后也都销声匿迹。 我没挪窝。 既然在仙舟联盟哪艘座舰都是待,留在罗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这里有个长得赏心悦目,还经常来串门的朋友。 我在罗浮的院子不算大,被院墙圈出的土地一大半留给建筑前面的小花园,以前两个人住的时候,这个空间显得刚刚好,现在轮到自己一个人住,就显得稍微空旷了。 时常登门拜访的景元每次都带一大堆东西来,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帮我装点一下空旷的院子。 现在亭下树梢的红灯笼还没来得及摘,就是因为罗浮上个月刚辞去旧岁。 是的,虽然仙舟人自称是长寿天人,但依旧秉承古国旧制,每次过年居住洞天都要整点传统活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挺喜欢这个风俗,就像我第一次登上仙舟时,心底升起那道欢喜,完全不讲道理。 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一整片寂静,景元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快来看,我在集市上淘到一只狸奴!” 他怀里抱着一只通身白色的幼崽,通体雪白的毛色映衬出一双亮金色的眼睛。 “咪咪乖。”景元一只手落在幼崽头顶安抚,很快把他的袖子从‘狸奴’嘴里扯出来,他抱着嘴里的猫往我这边递,“你要抱抱它吗?” 我跟那只幼崽四目相对。 它砸吧一下嘴,对着我嗷呜了一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 7 章 ……这是猫吗?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猫吧。 我抬眼,见到兴致不错的景元,最后把扫兴的话咽下去。 算了,等他亲自养一段时间,就知道亲自买回来的猫究竟是怎么个品种了。 到时候他的反应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 我从景元那里接过咪咪,它嗓子里打着呼噜,不长的尾巴甩过来又甩过去。 我试着拍了拍它的脑袋,它很快举着爪子想要把我的手扒拉走,没成功,遂又对着我嗷呜叫了两声。 这是完全没有用的反抗行为,除了挑起两脚兽玩弄它的兴致外毫无用处。 就像我印象里小时候的景元。 至于坐在旁边撑着脸看我跟“猫”玩的景元本人,他提起另一件事:“方才我路过你家旁边的琼玉社。你那些牌友还让我帮忙问,这两天怎么没去打牌了?” “过两天再去。”我把咪咪抱高,蹭了蹭它的鼻尖,“他们太菜了。唉,打遍整条街无敌手可是很寂寞的。” 果然,没人能拒绝毛茸茸。 我抱着“猫”朝向景元方向,在它耳根处嚼舌根:“咪咪快看,以后这位就是你的两脚兽饲主。” 甭管它听不听得懂,眼下这场面有意思就行了。 又抱着的咪咪亲了好几下,我才把它还给景元:“我又淘到新的幻戏,既然今天有空过来,陪我一起打两把游戏?” 景元抱着咪咪跟在我身后:“那就试试?” 一直待在仙舟上,身边又没有短生种作为提醒时间的锚点,人对光阴流逝的速度感知几近于无。 当我又一次听到响彻寰宇的巨锤声,已经来到星历7403年。 仙舟有独特的纪年法,也不会为银河迎来琥珀纪元年庆祝,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往常无甚区别。 我伸了个懒腰。 换做琥珀历来算,仙舟联盟这个于寰宇中巡猎的庞然大物,驶入银河至今,其实也不过几十个琥珀纪而已。 这近百个琥珀纪,还真是比我过往所经历的一千多个琥珀纪加在一起都要漫长。 无论如何感慨,都不影响我脚步未停,撩开了长乐天琼玉社的卷帘门。 神策府里跑出来偷懒摸鱼的牌友看到是我,朝大门处招手:“这边三缺一,就差你了!” 他在牌桌上,胡七八扯的内容自然少不了将军此战的归期。 “我听留守的策士们说,此战已是必胜之局。要是不出意外,差不多半个月将军就能带云骑们回来,还能赶上洞天里面迎新岁!” 牌桌上另外两个人闻言没有太大反应,也就其中一个人出牌时叹了句:“新将军还真是厉害。” “可不嘛。”我也跟着应和一声,随后伸手去摸牌。 自饮月之乱后至今,景元堪称是兢兢业业。二十年时间,已经数十次率军前往停泊的星域,清扫大衍穷观阵观测到的孽物巢穴。 认真算起来,按照仙舟将军在任均年不过百的情况算,景元的任期差不多已经五去其一了。 “碰!”挑起话题的牌友嘴还没停,“我在神策府工作,帮将军养那雪狮子可通人性,打从前两天开始,就蹲在神策府门口等了,谁来都劝不回去。” 说起雪狮子,也就是曾经的咪咪,景元那时看它食量越来越大,出于担心,还带着我去看过一眼体型大了好几圈的“狸奴”。 当时我就是被他从琼玉桌上叫走的。 因为刚上任的将军还没在民众里刷熟脸,所以当年轻俊俏的郎君弯腰走进琼玉社,直接就引起相当热烈的讨论。 我跟着景元去到神策府,在见到他那只胖了三圈的“猫”时,还是没忍住笑着伸手一下又一下拍在他肩膀:“醒醒,谁家狸奴能有这么大体型?再过两天,它身上说不定都看不出猫型了!” 景元是什么人,一个照面的功夫,就想起刚聘到狸奴的事情:“我当时抱给你看,你逗它玩的时候那么开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我们两个就这件事讲了会“道理”,或者称其为胡扯也行,最后累了,学着猫在院子里的狮子一起,坐到躺椅上晒太阳。 在我与景元的相处中,似乎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因素,放眼望去,都是毫无波澜的寻常事。 正因为是寻常事,所以才弥足珍贵。 我喜欢到处都透露出正常的生活。 所以仙舟很好,罗浮也很好。 就这样一直待下去,似乎也不错。 身边的牌友看我神飞天外,提醒道:“到你了!” 打牌的时候发呆就这点不好,这把眼见着是要输了。 “趁着你今天状态不好,可算轮到我赢牌了!”牌友张罗着收钱,然后洗牌重来。 我把桌上的巡镝推给他:“上把是意外,这把我可不会再输了。” 是的,我在仙舟的生活正如前面所说,十分的乏善可陈,总结一下,莫过于打牌听书玩幻戏。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无异于混日子,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临近岁除,景元终于回来罗浮。他一直忙到过完十五,才从公务中抽身出来。 我把景元从长乐天约出来,去星槎海最繁荣的宣夜大道逛街。 打算帮他除除身上的班味。 “别老那么拼,等将来任期连一百年都不到就老实了。”我把贩售机里买来的苏打豆汁儿递给他,自己留了杯鳞渊冰泉,“前段时间我跟别人一起去金人巷的时候听她说,仙舟长大的人喜欢喝这个?” 景元把瓶子接过去:“口味本就因人而异。仙舟居民众多,不可能全都喜欢某一样东西。” “还有,豆汁儿才是本地特产,苏打豆汁儿是供给那些外地来的游客。”他没开瓶口,在路过的小吃摊要了两瓶热浮羊奶,“你还是喝这个吧。” 我拎着羊奶瓶子看了又看:“说实话,我更想喝奶茶。” 走在身边的人道:“等会儿还想喝的话再给你买。” “那晚点再喝。”我把羊奶重新递回给景元,跟着店员进了广云袖。 叫景元一起出来买衣服比较费钱包,不过没关系,信用点恰好是我最不缺的东西。 进到店里之后,无论什么衣服上身,景元都会使出水平超高的夸夸神技。 被各种词汇轮着夸过来一遍,无论放谁身上都会身心愉悦,为了犒劳他提供的情绪价值,我还推着景元去试了男装。 等到出门的时候,当季新衣我至少各带走了一套。 逛到不夜侯正好落座歇脚。 说书人嘴里关于帝弓司命的故事我已经听过百八十遍,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景元将店长送过来的茶碗推到我面前:“要是觉得无聊,我陪你去别处逛。” 我撑住侧脸算了一下今天还要去的地方:“等会儿还要去玲珑斋,瑞兆推出了新系列,我打算换个新玉兆,然后就是赎珠阁,去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等到再晚点,带你去吃饭,这边开了家新餐馆,我看探店说味道不错。” 景元敲了两下桌面,笑道:“刚才路过赎珠阁的时候你怎么不进去?” 我理直气壮道:“刚才忘了。” 等到从餐馆里出来,洞天内的昼夜系统已经轮换到月色当空,我拉着景元头也不回往前走:“回去我就把那个探店号给拉黑。” 夜幕之下,司辰宫外的广场上灯火葱茏,起落如雨的星槎形成一片闪耀的星海。 景元被我拉着跟在身后,倒丝毫不见生气:“星槎海中枢的仙舟菜系餐馆大多是用来糊弄化外民,他们来去匆匆,哪有人脉能打听地道正宗的仙舟菜馆开在什么地方。” 我脚步稍慢:“没有追求做什么探店博主!” 景元失笑道:“好了好了,明天我还有空,请你去吃真正好吃的,行不行?” 我脚下的速度逐渐变得正常:“罗浮上哪儿有好吃的,我比你都熟。” 速度慢下来,景元就变成与我并肩走。 广场上来往的人不少,我就没放开拉着他的手。 “你就当我想请你吃饭,让我来定餐馆就行。”景元的声音掺杂在喧闹的人生里,落在耳边像是隔了一层,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我闻声偏头朝他看,就见到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侧脸上,像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高挑俊美的青年脸上笑意未散,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循着目光也望向我,柔声道:“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至于被我拉住的景元,我由衷赞叹道:“伊德莉拉在上,要是你生在她尚未失踪时,高低也能捞个纯美令使当当。” “景元已是巡猎的令使,没有改换门庭的打算,哪怕真是如此,也只能感念善见天君垂爱。”景元话音一转,接着道,“更何况,古来比我姿容更甚者繁多,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吸引天君的视线。” “真会说话。”至少我有被恭维到。 “实话实说。”景元又道。 我脸上大概有止不住的笑意。 就在路过星槎码头时,有个身影以十分迅捷的速度冲过来,差点没撞到我怀里。 在我接住人之前,景元先一步把人拦在我身前。仔细一看,就认出这是前去星海遨游,声称再也不回仙舟的白珩。 白珩也认出我们,两只手分别拉住我俩,激动道:“我摊上大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 8 章 当然,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形容所谓的大事是什么,只是飞速拉住我和景元乘上一艘星槎。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白珩两只手已经按在方向盘上,她坐到驾驶员的位置,开着星槎冲入光雨之中。 几十年过去,星槎杀手本人依旧没能生出名为自觉的东西。 其实我本人倒没什么,景元可能得要考虑一下,等会出车祸了要怎么跟天舶司交代。 没办法,自我认识白珩起,就没见过哪艘星槎经她手之后,还能安稳载到下一拨乘客。 在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环境之后,白珩一边飙星槎一边跟我们吐槽:“最刚开始我去了阿斯德纳星系,那里是公司流放罪犯的边陲监狱,在那个地方,我找到了几位无名客存在过的痕迹。” 我试图接话:“这是好事?” “你先让我说完。”白珩重新截住话题,“那个地方很奇怪,再加上我没有找到具体的人,不久之后就离开匹星了。”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对哦,公共星槎里似乎装载有录音设备,我们得找个安全地方。” 我和景元都没有意见。 星槎一路飙到长乐天的停槎处,一路上居然没有经历车祸,实在令人震惊。 白珩着急慌忙催着我往家里赶,我就没告诉她,在路上时就通知了镜流她回来的事情。 我家是个相当安全的地方,至少在白珩的印象里,应该是这样没错。 “离开匹星之后,我去到「玛瑙世界」梅露丝坦因,你应该很熟悉那里,就是纯美的飞升之地。”白珩看向我,又纠结的看了一眼景元,最后摊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埋头,闷声道:“你绝对猜不到,我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 坐在我身边的景元道:“如果失踪的伊德莉拉重新出现在发源星系,那么银河一定不会像今日这样平静。” 我则配合发问:“谁会去梅露丝坦因?” “我就说没人能猜到!”白珩从沙发里爬出来坐好,才接着往下说,“是药师!” 白珩咬牙:“见鬼了,药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幸好祂没有出现在人前。但是祂单独召见了我,这不就更可怕了吗!” 我大约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接着她的话往下:“每当你用这种语气说话,大部分时候,后面都有更糟糕的消息等着。” 白珩点头,继续道:“你知道吗?药师问我是不是知道祂的妻子人在何处时我人都傻了!” “我一直以为,外面说药师有妻子的消息是谣传!这种一听就是虚构史学家编出来的狗血故事,现实里居然真的存在!” 闻言,撑着脸安静看我和白珩表演的景元笑了一声,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门口处站着的镜流身上。 他起身迎过去:“师父也来了。” 我换了个位置,坐到白珩身边,右手落在她肩上,安慰道:“或许是你在开拓途中沾染到什么气息,所以药师才会找到你。” “镜流!快过来!”白珩示意来人坐到她身边另外一侧,感慨道,“总之我最近几年是不打算出门了,就想在仙舟多待一段时间,去去身上沾着的味道。” 好动的狐人少女说完,看到景元身边空着的位置,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气球,趴在镜流肩头叹了声气:“要是应星和丹枫都还在多好呀。” 在座的诸位,其实都已经习惯离别,但是提到这样的话题,依旧迎来一室静默。 白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招呼着把所有人拉扯出门,说是这些年手里攒下不少钱,要请大家吃饭。 有她在,接下来的几年一点都不无聊。 白珩经常组局,她会拉上蹲在十王司里寻常不出门的镜流,然后再叫上我。至于景元,他现在身为罗浮云骑将军,是个大忙人,偶尔才能抽出空与我们几个一起出来。 罗浮这么大,只要想玩,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白珩再一次耐不住性子,离开罗浮。 一行三人与她送别,回来的路上,镜流就没与我和景元同路了。 虽然是辞别故人,但是景元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 不过也是,看到有朋友能奔向喜欢的未来,自然该高兴。 我想着,伸手落在他肩上:“等再过个几十年,你成功卸任云骑将军一职,说不定还有机会实现幼时的梦想呢。” 景元笑道:“若身无负累,去当个惩奸除恶的巡海游侠,倒也不错。” 这话说得,我踮脚抬手敲在他脑壳上:“你才多大,未来还长着呢。” 景元伸手,从宅邸中迎出来的咪咪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年轻的将军从容道:“也是,未来啊,谁又能说准呢。” 白珩不在,镜流又变成谁都约不出来的家里蹲,最后又演变成出门时剩我跟景元两人一起的情况。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十年吧,一直到景元说想要求娶我。 仙舟不存在妻子继承制。我是指,虽然我和岚有过一段,还和云上五骁中另外两个男人也有渊源,但是依然为这件事感到惊讶。 说实话,景元作为一个朋友,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正因如此,我才会表示出不解。 “那是因为你习惯了。”面带笑意的男人有着灿如烈日的双眼,他收敛起往日的漫不经心,认真时让人生出无可躲避的感觉,“这并非是景元一时兴起,我准备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向你袒露心意。” 没有人说得准未来,那是只能凭借努力与筹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又或者是趋向于自己想要的发展。 “就算是现在,我的行为依旧算是冒进。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一样心悦我,是否会拒绝我,可我依然这么做了。” “我心悦你。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你知晓。”他声音愈发平缓,像是和煦的午后,清风拂过树梢带起的簌簌声响,“至于如何回应,又或者不回应,你只需要考虑自己的意愿。不必因为拒绝我产生负担,我的爱慕不应该成为你的负累。” 景元手里举着的纸伞朝我这边倾斜大半,帮忙拦住自上空倾斜而下的热烈日光。 在很多年以前,也是在罗浮,有人曾和他一样,将撑起的伞让渡给我大半。 不过无论是眼前人,还是所处之地,都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了。 这个洞天归属于丹鼎司,常年烈日高悬,主要是用来复现适宜特殊药草生长的气候。诸如此类的洞天在罗浮很常见,也常用来作观景。 但是仙舟人显然不太喜欢过于热烈的氛围,此时偌大的洞天内,除去视线之内可以见到的植物学家,少有人带着闲情逸致像我俩这样真的来看风景。 ……景元大概率也不是为了看风景来,这段时间他跟我一起,几乎将罗浮上好吃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正如他口中所言,想来对今日的事情筹谋已久。 我不吭声,景元就安静撑着伞等。 烈日洒下的光辉落在他发间衣摆,衬得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恰逢此时,一阵热浪卷过药田,燥热的风裹挟着奇异的药草香落在鼻尖。 视线从景元身上移开的同时,我伸手扶住伞柄,将纸伞往他的方向推。 阴影将日光从他身上隔绝开,却遮不住景元身上不自觉往外溢的某种光亮。那是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是抬头就能见到的天空,又像是冰雪消融后泥泞中破土而生的新芽。 轻易就能摄取到看客的心神。 我喜欢世界上的所有美好,外表绮丽的事物、至真至纯的情感,都囊括在其中。 松开手里握着的伞柄,我由衷向他建议:“等你退休,要不要尝试换条命途走?” 景元沉吟片刻,接过玩笑般的话题:“你站在使用巡猎力量开辟出的洞天里,却在考量要如何才能使一位帝弓司命座下的令使改换命途,是不是过于大胆了?” “大胆祂也早就习惯了。” 为了照顾景元的感受,我甚至没有用语言攻击那位让人感到糟心的前夫。 景元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无论帝弓如何,都不是他能出口评判的。 他示意我,朝通往洞天更里面看:“再往前,还有一整片赶在这几日盛开的花海。” 这次我没有顺着他的节奏来。 半晌等不到反应,景元很快侧目看过来,我对上他的视线,反问道:“干嘛要岔开话题?” “眼见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退缩是人之常情。”景元错开目光,不再与我对视,“还是要给自己留些余地,总比连朋友都没得做好一些。” 尽管看不到,但我知道,此时我脸上一定浮现出笑意。 “或许我得更新一下自己心里对你的评价了。”我问他,“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顺着你岔开的话题继续,今天的事情又要如何收场?” 景元表现得倒洒脱:“那就不收场。” “没人能不喜欢你,景元。”我踮脚凑近到他面前,盯着面前的俊俏的郎君思衬半晌,复又道,“只是有一点,我的喜欢与你想要的那一种,恐怕并不一样。” 景元看着我,笑着叹一声气:“你又怎知,我要的是哪种喜欢?” 他实在太理智了。 让人一时无法分清,面前年轻的将军,还有天上炽烈的日光,哪一样更灼目一些。 “我于你,正如同化外民于仙舟人。所以一点喜欢就足够了。”景元说,“真要计较,一段太过刻骨铭心的情感,对你而言绝不是好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 9 章 我盯着面前的景元,半晌之后笑出声:“我可太喜欢你了。” 景元沉得住气,他稍微侧过脸,又道:“无论你在我身上看到谁的影子,景元都不是你那位故人。” “我可没有搞替身文学破烂的习惯,眼神也还不错,分得清站在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我摇头否认,“只是听到刚才那句话,眼前恍惚划过一个影子。到底是谁不重要,总之已经记不清了。” 至于存放着过去的光锥,都被我寄存在善见天。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几乎不会特意去翻看所谓的过往。 “……”景元脸上笑意未曾消减,我看到他阖眼,上扬的眼尾也跟着一起下落,他说,“我真想违心说一声很好。可惜,我有些高估自己了。” 我朝后退一步,体贴道:“没关系,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殊荣景元可当不得。”景元错开的目光从新落到我身上,“比起重新做回关系不错的朋友,我更愿意祝贺自己得偿所愿。” 他很好,正因为这样,我才又一次向他确定:“介于我很喜欢你,景元,我还是想建议你选上一条。” 景元问:“我该说声谢谢吗?” 我又一次摇头,伸手抱住他,双手压在垂落在颈后蓬松柔软的头发,笑道:“但是我更尊重个人主观意愿。” 这样抱住景元,更显他身高。 我伸手压了一下他的后颈:“好歹也低一下头?我踮着脚也很累的。” “是我思虑不周。” 景元低下头,像是一只乖巧的大猫,我在他发间蹭了两下,才终于松开手:“先说好,我对丈夫的要求确实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景元愣了两秒,才收回护在我后腰的那只手,看得出来,他这会儿心情很好,说话时都透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这算是丑话说在前面吗?” “你可以当做是。” 因为景元本人的刻意强调与要求,我们甚至在不久之后办了一场婚礼。 由于我在仙舟身份特殊,新婚当日的来人并不多。 听闻了风声的七天将里,除了怀炎寄了封附带贺礼的信过来,其他将军连客套的场面话都没递一句。 为此特意赶回来的白珩还嘀咕了什么,镜流这次罕见的没接话。 十王司内想必有关于我的诸多记载,镜流身在其中,一定也看到过最关键的那部分。 至于怀炎,他在信里说诚挚祝贺我新喜,末了,又向我询问可否知道他那不肖弟子应星的下落。 如同以往,回给他的信里依旧是尚无音讯。 等到景元回来,我就坐在窗前,一只手撑在侧脸下,另一只手里举着朱明的来信朝他示意:“你一定在高层里面出名了。” 帝弓还没死掉的前妻,和祂麾下在任的将军结了婚。 可以想象,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时,脸色会是何等精彩。 景元卸下身上甲胄的同时,还不忘帮诸位同僚找理由:“……诸位将军恐怕无法将精力分给景元成婚这种小事。” “不提他们了。”景元路过窝在廊下的咪咪时和狮子亲近了一小会儿,然后转头与我道,“罗浮会在如今停泊的星域再待几年,以便和当地人建立文明交流。想下去看看吗?过两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听说这里有种特殊的小动物,你要是想养,可以多带回来几只。” 我答应的痛快:“可以,要喊上白珩她们一起吗?” “这次就我们两个。”景元放任雪狮子绕着他转了两圈,头都不抬胡扯道,“白珩近来很忙,师父还要忙十王司的内务,恐怕没空跟我们一起去。” 我笑着应了一声,没戳穿他:“也行。” 他说那两个人没空就当是真的没空吧。 约好要出门那天景元还睡了个懒觉,等我收拾好,回头就看到他还在懒洋洋收拾头发。 为了防止他继续磨蹭,我亲自帮他扎好头发,然后拉着人去吃饭。 等到登上景元说的那颗星球,已经是午后的事情。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本地叫齐美拉的神奇动物是不给外地人领养的。 景元无辜道:“我可以把咪咪赔给你。” “咪咪本来也是我的。” 他拉着我在一家餐厅坐下,许诺道:“那等下次,等航行到新的星域,我一定赔礼给夫人。” 事实上,在第二次丰饶民战争期间,我与景元算是聚少离多。 仙舟的将军不是闲职,在战时身先士卒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这不代表我能接受,身为丈夫的人三十年都不沾一次家。 那一次出征与他寻常出门时并无差别。 景元离开的第一年,我在仙舟上一切照常。 景元离开的第三年,我还觉得这是寻常事。 这么点时间对于长生种而言转瞬即逝,并不稀奇。 景元离开的第十年,除开固定时间与他的通话,我差不多已经恢复自己独身时的习惯。 期间白珩又回来一趟,我还拉着她打了几把帝垣琼玉。 白珩说她帮忙打听过,这次和丰饶民的战争短时间内恐怕没法结束。我点点头,表示知道,还反过来宽慰了她两句。 景元离开的第三十年,我带着离婚协议前往地衡司。巡猎是他的职责,我理解,但不打算配合,尤其是上次电话问起归期时他说尚未可知。 夫妻分居三十年,甚至不用另外一个人在场,离婚证就能办下来。 用三十年对标我的生命尺度,几乎等同于蜉蝣一粟,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事实。 不管是因为什么,在一段婚姻的持续期间,三十年都不回家一趟,建议跟他的帝弓双宿双飞去。 前脚从地衡司离开,我就看到玉兆显示收到景元的来电申请。 望周知,无论是视屏电话还是全息投影电话下面对面的情况,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见面。 我把电话给挂了。 回去之后,我还正经问了咪咪,爸妈离婚的情况下它打算跟谁。 不知道是不是嗅到离别的气息,咪咪围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在我打算把孩子分走时,走到门口,咪咪却爪子扒在门槛上不肯走了。 孩子更想跟着它爸过,我理解。 自那之后,除去早年被白珩相邀前往曜青,我就没再踏足过仙舟联盟的领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我着实没猜到,景元这将军居然一当就是七百年。 我的视线又一次落在窗外,远处生发的建木无声昭示着罗浮上那颗星核的去处。 至于建木之下,人心浮动。 那就是景元该考虑的问题了。 我只是像普通滞留在仙舟的化外民一样,在客栈里挂着的广告里选了几个去处,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跟在身边的彦卿深得他师父年幼时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行动精髓,今天跟着我出来小半天的时间,嘴里师娘两个字都没停过。 就我吃个饭的功夫,他坐在我身边,说话的嘴到现在都没听过。 “长乐天金人巷的小吃是罗浮最正宗的,无论师娘想吃什么,去金人巷一定不会错。我随时都能带师娘过去!”撑着脸的小少年饭没吃几口,握着筷子的手倒是没停过,“这个五花肉好吃,师娘也尝尝!” 我夹着他嘴里好吃的五花肉塞给彦卿,才算是堵住他的嘴:“罗浮上好吃好玩的地方可不少,恰巧我也清楚,别的都不说,神策府可就坐落在长乐天。” 彦卿把嘴里的囫囵嚼两下就咽下去,又灌了半杯热浮羊奶,最后眨了眨眼:“将军还说,师娘在长乐天那座宅邸他维护的很好,随时都能搬回去住。” 我低头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发现是两条迟来的未读消息。 黑塔六个点的消息后面,跟着她的自动回复。 至于另一条,阮·梅发过来的消息要长一些。 【阮·梅:你主张培育的那个实验场,这一次实验又失败了。我帮你开启了新一轮测试,当然,如果你有空,最好亲自去一趟,全程把控实验进度。】 【翁法罗斯的事情不急,你的实验进度怎么样了?】 刚把消息发过去,抬头就看见凑头想要往身边钻的彦卿。他金发绑成的马尾跟着主人的动作乱窜片刻,很快老实落在背后。 小可爱正眼巴巴看着我:“师娘,我能加你的通讯吗!” “可以,能加。”我没有拒绝,“你吃饱了吗?” 无所事事着在闲云天晃了差不多两天,我最后还是没耐住彦卿磨,跟着他一起乘着星槎来到长乐天。 走在前面的彦卿兴致很高,从停槎处下来就拉住我往广场走:“三余书肆里各种书籍种类都很全,肯定有师娘想看的书。” 才走了没几步,他突然走得慢了,正色与前面的某个人打招呼。 “符太卜。” 身量不高的姑娘只打量我一眼,匆匆走了。 至于被她抛下的一行人,我的视线略过明显是领路人的狐人姑娘,看到后面的人。 “小女子乃是天舶司接渡使,停云。”握着扇子的姑娘笑容得体,她先是朝我自我介绍,随后才看向彦卿,“彦卿骁卫,这几位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也是将军的贵客。” “无名客啊。” 我看着那边被粉发姑娘拉着的灰发青年,抬脚走过去。 直到阴影罩在身上,他才抬头看向我。 粉发的姑娘似乎是被吓到,踉跄着退后两步,一时间没能继续拉住手边的同伴。 我接替了她的位置,右手扣住青年略带慌张神色的脸,居高临下打量着面前虽然稚嫩却依旧熟悉的脸。 对着这张脸,我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攻击欲望:“不是都说你失踪了吗?居然没有死掉吗?” 旁边感到不满,本来还打算开口的三月七一瞬间瞪大了眼,想说的话也跟着一起卡在嗓子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 10 章 命途行者的能力来源于星神已经开辟的某种概念,在这条道路上,行者所能调动的力量通常取决于星神的意愿。 我的运气很好,在诞生于此世的那一刻,名为繁育的星神向我敞开怀抱。 塔伊兹育罗斯十分慷慨,从始至终,我与祂共享所有繁育概念下所有命途的力量。 但是很遗憾,繁育命途中代表着集群的概念在塔伊兹育罗斯陨落前就被同协掠取,等到神战落下,我已经无法再通过概念的力量驱使虫群。 这与我预想中的结果何止是相隔十万八千里远。 蠹星周围的一整片星域,所有被神战波及到的虫群都已湮灭成灰,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星球。 我在荒芜的蠹星上穿行许久,找到一片无人打扰的绿洲。 这片曾经由我种下的花园其实很好认出来。 只容一人穿行的小径通往更深处。我在其中穿行,最后站在丝毫未变的故居前,弯腰从院子里捡到一枚质地类似于琥珀的碎片。 指尖接触到碎片时,熟悉的虫鸣声从耳畔划过。 我坐回到廊下,将手里的碎片对准了天上的太阳。 日光穿不透琥珀里厚重的杂质。 “你打算留在这里吗?” 半晌之后,依旧温热的碎片被收起来,我这才看向靠在等待的阿基维利。 “不,我会离开。”指尖划过盛放的鲜花,我将弥散着香气的花朵稍微推得距离远一点,“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一定知道宇宙中环境恶劣,几乎没人会踏足的偏远星系。”我认真看向阿基维利,“我想请你帮忙把蠹星藏起来。” 阿基维利往廊下走,坐到旁边的位置:“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向整个银河宣告这是你的领地就好了,你拥有类同星神的力量,寰宇中所有势力肯定都愿意卖这个面子给你。” 说的很好,但是:“我愿意。” 这次他没再否决了,只问:“那我的酬劳呢?” 我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可以把这一整片花园当做谢礼送给你。” 阿基维利没有说同意与否,他盯着我打量片刻,突然凑上前,笃定道:“你不打算沿着繁育的命途往前走,取代已经陨落那位成为新神。为什么?” “你的说法真奇怪。”我掐断了手边的花,递给面前的阿基维利,“这一整片寰宇,都没有过命途行者取代哪位,成就新神的先例。” “好吧,看来我赌输了。”他接过递到面前的鲜花,回头向来路挥手,“藏一会儿就行了,再不出来,小心主人家直接送客把你赶走。” “奇怪的阿基维利,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开心的事实。”红发的男人拨开身前遮挡用的植株,他在庭院里转了个圈,还一本正经来到你面前行了个礼,下一秒就原形毕露,阿哈面向阿基维利时很不客气,“来时阿哈就说过,你一定会输的,是你坚持不信阿哈的话。看看,现在把自己变成乐子了吧。” 我撑着脸看了一眼顾自表演的阿哈,又看一眼坐在身边的阿基维利,问他们:“你们两个在这里,琥珀王在筑墙,那外面的虫群谁在管?同协的颂主吗?” 阿哈笑的张扬:“朋友,你的想法真有意思。不过你想多了,希佩才不会管眼下这烂摊子!” 回答问题的人是阿基维利:“秩序已然陨落,但均衡还在。互会在宇宙各处播撒种子,干涉虫群对宇宙的破坏,维护平衡是祂的职责。” 我提不起兴致,只是轻声道:“是吗?” “他糊弄你呢。”阿哈突然凑到面前,他说着,将脸上戴着那个奇怪的面具拨开,与我对视片刻,“除了人,谁还会关心宇宙里那些乱飞的小虫子呢?” “繁育的孑遗以后可不好在寰宇间行走,请带上这份礼物。”阿哈将手里的面具递过来,牵起我的右手落下一个绅士般的吻,“为这片宇宙带来更多的欢愉吧,你一定能做到。” 他握住我的手腕,使力带着我一起站起来。 维持着男人模样的星神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在我站稳之后,他放松手下的力气,由握变托,随后脚下一个转弯,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阿哈将我的手放下,他的声音从近距离的身后传来:“是时间出发了。去做准备,多久都没关系。等你准备好,我一定应邀前来。无论是局中人,还是看客,阿哈都能胜任。” 等我再回头,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手里握着那张带笑的面具。 下一秒,悬空的星轨图界面被丢到我面前。 是阿基维利的手笔。 他坐在廊下没有动,手里还捻着我递过去的鲜花轻晃:“挑一挑?说不定由你中意的星域?” 我将星图上蠹星的标识抹去,指尖划过星空万象,最后落在星图上某个不起眼的位置:“就藏在这个坐标吧。” 按照标识看,这一整片星域附近,没有任何有机生命存在过的痕迹。 “你还真会挑。”重新接过星图的阿基维利没有点明我方才修改的举动,他盯着被指到的位置端详片刻,“这种地方,连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轻易都不会涉足。” “蠹星反倒不像普通虫灾掠过的地方。这里的生机未曾断绝,在亿万年之后,说不定还能孕育出新生命。”他又一次向我征求意见,“你确定要将这样一颗星球挪到宇宙边缘地区吗?” 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我反问阿基维利:“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把蠹星从你的星图上划掉?” “之后蠹星确实不会存在于星图上了。”他指着星图上标记着的某颗星球,“它的外观与蠹星相似度极高,晚些时候你把蠹星弄过去,炸了这个顶替上它的位置就行。” “……?” 我要是能办到,那我还用得着找你? “你只是还没学会要怎么使用力量。”随着阿基维利起身的动作,落在他肩前的灰发滑回到背后,他伸出的手指尖拨起我的胳膊,随后那只手扣在我腕骨处,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落在我耳边,“塔伊兹育罗斯的死生都由不得祂做主,祂自己都活的糊涂,更别说去教会你。” 我抬头,正对上阿基维利的眼睛。 开拓之神正居高临下看着我,他的双眼是璀璨的金色,此时,有什么东西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划过去,我听到阿基维利开口:“现在,繁育的命途力量尽数归于你身上,你要学会操控它。”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略过,落到我还握着面具的那只手上:“将这颗星球装进你构造的虚数空间,这很简单,就用你手上的面具作使用教学吧。” “感受命途之下的力量,哪怕其中某些概念被夺走,繁育依旧不是什么无力狭隘的概念。掌控它,使用它,直到你完全把握这种力量,才能够与名为星神的存在比肩,不至于像塔伊兹育罗斯那样稀里糊涂的死。” 我听过许多有关阿基维利的传言,许多人都说他是最像人的神。 可我更相信自己接触后得出的结论。 星神就是星神。 看祂们对寰宇蝗灾的反应就知道,这种已经不再是人的存在,轻轻拨动指尖便能左右宇宙的走向发展,“像人”从来都只是来自于人的主观评价。 换句话说,祂们都是相当傲慢的存在。 我何德何能,居然劳动开拓的星神亲自指导,要如何才能指挥使用命途的力量。 在面具从手中消失的那一刻,我把手腕从阿基维利手里扯出来:“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愿赌服输。”阿基维利看出我的排斥,顺从地收回那只手,“我和阿哈打赌,输的人要给你当一段时间的老师。” 他还在打量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看出来,阿哈很喜欢你。” “如果不是阿哈出手将你送走,你一定会死在不久前那场神战里面。”他向我伸出手,“为了让你顺利接管繁育的命途力量,他大费周章,还特意在塔伊兹育罗斯陨落前带你回来。” 阿基维利说:“我很好奇。”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走吗?这里距离你选好的那片星域很远,哪怕乘坐星穹列车,接下来也一定会是条漫长的旅途。” 我握住伸过来那只手:“没关系,总不会比回蠹星这一路更漫长了。” “看来你还是很介意之前被安排好的行程。”阿基维利带着我往花园外面走,“不过这次不一样。每一次开拓都是惊险浪漫的故事,列车沿途的风景可比星海间隙有趣多了。” 提起星穹列车,他的话题就开始滔滔不绝:“我们的领航员卡皮·巴巴,一位极其优秀的星空地理学学者,上次你搭车时甚至没来得及和它打个照面。等上车之后你可以去见见它,否则列车选择那条航线,一定会避开所有可能会出现的虫潮。你还想顺路解决繁育留下的那些虫群,不是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 11 章 列车从不拒绝任何想要搭车的乘客。 我又一次搭乘星穹列车。 可爱的列车长对我还有印象,它分给我新的客房,告诉我说列车将会驶向某个目的地。 “这一任领航员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就会退休帕。”它踮着脚用耳朵扣住门把手,“现在的话,请先好好休息帕。我会在乘客们进行投票之前,拜托别人来敲门叫醒你的帕!” 我欣然应下。 阿基维利的列车长比他本人可爱多了。 在十四个系统时后,列车召开会议。 会议车厢里坐着来自寰宇各处的乘客,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由领航员的管家宣布待选目的地,并由此展开讨论,最后把自己的票投给最感兴趣的地点。 阿基维利从酒保机器人那边端一杯饮品,从容坐到我身边。 他把玩着手里的车票,向我提出建议:“如果你打算下车玩,我更推荐你把票投给班萨卡,一颗奇异瑰丽的海洋星球,拥有数以万计的神奇水生智慧生命,很适合放松心情。” 我撑着脸转头看向他。 “别总露出这种表情,把心情直白放在脸上是很不明智的行为。”阿基维利把面前的杯子推给我,他食指与中指夹着车票停在下巴前面,“聪明人见到你的神色,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你当时的想法,从而做出针对你的布局。” “不想听就算了。”阿基维利看着面前点头表示我在听,但是完全没有给出额外情绪的姑娘,手里的车票指向某个方向,“趁着乘客们还在讨论,你可以去和列车长指定的管家谈谈。他可以翻译大部分水豚科生物的语言,现在是列车上唯一能够与列车长直接对话的人。” “记得抓紧时间,眼下的讨论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将手里的车票递过去,“快去吧。” 如果把星神从非人的智慧生物种类中除籍,面前的领航员确实能够算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非人类有机智慧生命。 它坐在驾驶室里绘制星图,直到我被领进来,领航员才回头看过来。 水豚科的领航员应该是在说话,可惜我完全听不懂,只好转头把期盼的目光落在一起过来的无名客身上。 领航员亲自指定的管家帮忙翻译了宛若天方夜谭的语种:“列车长说:花萤乘客,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有什么需要直言就好。” 嗯? 我甚至把找来的目的都放在后面,最先问出自己的疑惑:“花萤是指我吗?” “当然。”管家先生点头,“你第一次搭乘列车时登记的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那倒真没有。 上次搭乘列车时还是阿基维利帮忙填的登记内容,这个连本人都没听说过的名字肯定出自他那里。 略过这个开拓星神不知从哪得来灵感为我取的名字,我正色将谈话转到正题。 担任领航员私人管家的无名客为我翻译了卡皮·巴巴的意见。 它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虫潮会阻断银轨,所以列车不会驶向虫群既定的行军路线,从近距离的侧面路过相对比较好操作。”管家帮忙转达了领航员的意见,“每一次开拓之旅,列车都会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你坚持如此,可以利用列车停下那段时间,去处理个人私事。” 等我回到会议车厢,由列车长做主进行的投票统筹已经落定。 帕姆在众人注目中宣布了人心所向的下一站目的地,正是阿基维利推荐我选择的那颗星球。 在跃迁之前短暂的筹备时间里,会议车厢里聚集的无名客们涌向宴会车厢,那节车厢就在隔壁,鼓动的乐声落在耳边,我听到夹杂在乐声里鼎沸的人声。 阿基维利先一步起身,男人的手从我肩上划过,就停在我面前。 他向我发出邀请:“走吗,小姐?或许我能邀请你一起跳支舞?” 我把手放在他掌心,下一秒被他拉着站起来。 “明智的决定。”他脚步轻快,带着我朝乐声传来的车厢赶过去,“你还要在这趟列车上待好久,说不定有一二十个琥珀纪那么长,跟一起搭车的乘客们搞好关系总不会出错。” 阿基维利说:“一起跳个舞,然后随便找点什么理由,很快就能交到新朋友。” 喧闹的人声掺杂在留音机里流淌出来的音乐里面,没人把列车长大声喊着的跃迁守则放在心上,更有甚者,还会在列车长路过是摸两把帕姆看起来就非常柔顺的毛发。 能够看出来,它是真的很生气—— 发觉女伴在走神的阿基维利停下舞步,他把我松开,放任我走向列车长的举动。 我把跺脚的列车长抱起来,蹭了一下它的脑袋,说实话,想这么干很久了,怎么不算是找到机会了呢? 帕姆的耳朵晃了两下,最后在头顶艰难举出一个x的形状,我只当做没看见,抱着害羞的列车长往休息区走:“不要管他们啦,我带列车长找个地方坐下吧。” 被你放下后站在长椅上的列车长试图居高临下教训你:“太糟糕了!不许这么对列车长帕,不要学习阿基维利那个最最最糟糕的无名客帕!” 它刚说完,列车启动跃迁的惯性差点将它掀翻。 我伸手接住嘴硬的列车长,抬头见到靠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我们互动的阿基维利。 被喻为最糟糕无名客的正主,看起来不打算反驳这个列车长安在头上的称呼,他对上我的目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可惜周遭一切声音,连带着眼前的景色,一并被折叠抛却,化作亿万光年外落定的某种尘灰。 直到跃迁结束。 列车长从我怀里爬出去站到地面,被截断的音乐重新开始流淌,我重新看到阿基维利的身影,他示意我朝外看。 是目的地到了。 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那颗星球展示给银河的样貌。 如同被一层碧波卷缚,像是流淌着不停摇晃的水面。 “很漂亮。”我真心实意夸奖它的美丽。 阿基维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他右手按在车窗上:“据说领航员的家乡就是和班萨卡一样美丽的海洋星球,许多无名客觉得自己恐怕无缘得见它的故乡,那么看看环境类似的星球也不赖。” 他转头看向我:“你的复眼很漂亮,但是它的指向性太明显了,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身边帮你遮掩。” 阿基维利弯曲的指节扣在车窗上:“由阿基维利亲自带领体验开拓之旅,能够从中学到些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和搭乘列车的诸多无名客那样,我们一起去到车窗外的那颗星球。 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普通人无法在海洋里呼吸,第二个问题才轮到和当地生活的智慧生命交流问题。 潜进水里晃了一圈后重新浮出水面的阿基维利听完我所谓的顾虑,直接伸手把我从浮冰上拉进海里:“你恐怕想多了,身为继承了繁育命途力量的存在,不要随便把普通两个字随便用在自己身上。” 我扑腾了两下,才发现包裹在周身的海流似乎能够随心驱使,再往下潜,就能发现刚才所担心的呼吸问题并不存在。 阿基维利的声音从不远处漂来:“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你可不是人类。” 初为人师的星神怎么看都不算是好的引路者。 以及,我并不认可他单方面把我开除人籍的说法。 听说自天外而来的陌客在这颗海洋上大闹一通后,列车智库内有关这颗星球的信息也及时更新改写。 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都与我无关。 这并不意味着我在班萨卡的行程无聊,恰恰相反,我的第一次开拓之旅也能够称得上是多姿多彩。 我在偏远的海域中遨游,领略过凭想象难以勾勒出的奇异风景,还从本地人那里学会了一点海洋生物的语言。 又因为阿基维利从中作梗,害得我跟他一起,被追了八百海里不止。 “一场盛大的逃亡,难道还不够浪漫吗?”身后是成群结队的海洋生命,阿基维利笑的却很开心,他拉着我向前游,一刻也没有止歇,“或者你努努力,争取早日掌握并熟练运用你的力量,只需要让大海顺从你的心意,召来一个巨浪将它们打翻。” 他又想要撺掇我:“很简单的,要不要再试一次?” “要是没有你,根本不会有所谓浪漫的逃亡。”我咬牙道,“人家好好躺在家里,你把人家房顶掀掉,不追你追谁!” 我还记得,那是一片美丽的珊瑚丛。阿基维利上手就将珊瑚给收走,说是觉得漂亮,要留作纪念,于是栖息在底下被吵醒的族类就此追在我们身后。 身旁的男人甚至还恬不知耻地点头:“那么,身为我的同伴,跟我一起被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让你当时没有阻止呢?” 强词夺理! 阿基维利似乎从我的表情中读出未言的想法,又要试图给我灌输些什么。 好在绚丽的烟花在他开口前在空中盛放,五颜六色的光彩穿透过漫无边际的海洋,径直闯入到我们眼底。 “哎呀,列车好像就要发车了。”他的语气充满遗憾,“你追我逃的游戏就暂且到这里吧。” 阿基维利握紧我的手,他从身后扣住我左边的肩膀,示意我看向来势汹汹且数量壮大了好几倍的生物群。 “寰宇中万事万物都是由虚数构成。星神借由开辟概念的举动,能够撬开一道门缝,借由从中窥探到的办法,可以初步掌握遍布星海的虚数能量。”阿基维利的声音穿过海水落到我耳中,祂扣住我右手的五指,操纵着我的手从海水中轻划,“不久前塔伊兹育罗斯将祂撬开那道门缝转送给你,你从祂手里接过了资质,便能像星神一样掌握宇宙的万事万物。” 自祂指尖满溢的力量攀附缠绕在我的指尖,挥手间掀起惊涛骇浪,轻易就将所谓的追兵渡往万里之外的远方。 阿基维利说:“就像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 12 章 我一直觉得人应该对力量怀抱有敬畏之心,直到那种无形的特权在猝不及防下真正落在自己手里。 “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混杂在海水中的声音落在耳边其实听不太真切,但它长久停留在我的梦里,连带着不久前一起落下的神战一起。 理智告诉我说:想要掌握这样的力量必须付出代价。 塔伊兹育罗斯的下场却向我展示了另外一种更加惨烈的结局。 比代价更可怕的是无知和无能。 如果我还想掌握自己命运的一部分,就必须要学会掌控这种力量。 选择其实很简单。 我看到阿基维利握住我放在他掌心上的那只手。 他先是帮我重新扣好别在袖口的车票,才将我才从阶梯上拉下去:“那么,一起出发吧,进行的虫群此时正在另外一片星海蔓延。身为提议者,无论你要如何处理它们,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跟上一次的旅行不一样,此行的目的地是相邻那个虫群正在经过的星域。 之后的行程也都不会像班萨卡上那样轻松了。 最开始我还无法顺利掌控虫群,但是这样的历程很快一去不复返。 阿基维利不止一次夸我学习很快。 他通常作为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偶尔还会下场帮个倒忙。 到后来,伫立在星海间的庞然大物们几乎可以用玩具相称,毁掉一颗被虫类蛀空的星球对我而言只需要弹指的功夫。 阿基维利毫不客气将功劳揽过去:“我还挺有当老师的天分。” 除我之外,无人发表意见。 其间因为阻拦虫群破坏亚空间壁垒,筑墙的琥珀王甚至在百忙之中抽空瞥了我一眼。 被放在空间里许久的小物件像是受到感召,从虚数构成的隐秘空间里面冲出来,漂浮在我面前。 澄黄色像琥珀一样的石头发出淡淡的光亮,里面的虫鸣声像是被阻断一瞬,很快再次连通我的思维。 克里珀的目光消失后,飘在半空的琥珀重新飘落回我手里。 阿基维利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张扬的鬓发几乎要挤到我脸上:“你这段时间处理虫群的行动称得上是成果斐然,连筑墙那呆子都对此表示赞扬。” 他将我圈在领地里面,带我踏过星球被毁灭之后残留在银河的那层碎屑,往列车暂停的地方去:“存护的赐福是难得的保命符,不过你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要了。” 在赶回到列车之后,领航员的私人管家叫住我,说是领航员想再见我一面。 这令人感到惊讶。 那位一心扑在星图与列车日志上的领航员并不喜欢见外人,登上列车许久,我与它见面的次数五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还都是靠我主动。 我去到驾驶室。 领航员没有再绘制星图,它盯着我看了半晌,才走过来牵着我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我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出自它口中的音节,主要还是靠身为管家的无名客为我翻译。 “领航员说:我就要卸任了,下一站就是我的终点,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在身为我故乡的那颗星球下车。不要再和你身边那位存在同行了。或许你还没有发现,搭乘列车的这几个琥珀纪,你身上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名为迷茫的情绪攀附到脑海,我愣了一小会儿,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这一次不用翻译,我也能理解领航员的意思,它大概是在表示:“你还有时间考虑。” 我向领航员提出告辞,从驾驶室到宴会车厢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身上所谓的变化,却一无所得。 我在车厢里看到好几张熟面孔,他们几乎都是新琥珀纪前后登上列车,说不定很快就会决定好下车的地方。 拿着洒水壶从太空绿植旁走过来的帕姆还朝我打招呼:“花萤乘客,今天想喝点什么帕?” 我想了一下,指着吧台的位置道:“等会儿我应该会从那边端一杯咖啡过来。” 列车长歪头,用耳朵在头顶比成心形,朝隔壁做主怂恿它这么干的人传递消息。 阿基维利很快端着一杯我说想要的咖啡过来,还得到好脾气列车长的多声谴责。 列车长放言说以后绝不会再配合他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没吭声,就坐在位置上撑着脸看他们表演。 都不用往回拉太久,单算这个刚开始没几年的琥珀纪发生过的此类情况,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在此起彼伏的吵闹声音里,我意外放飞了思绪,在他们面前发了会儿呆。 等到收回飘飞的想法,面前挤在一起盯着我看的两张脸映入眼中。 我还维持着刚才发呆时托住脸的姿势,告诉他们我的决定:“我可能会在下一站下车。” “为什么?!” 两个声音诡异重叠在一起。 下一秒就出现分歧。 帕姆说:“果然都是这个糟糕乘客的错,要不我们一起把他赶下车吧帕!” 阿基维利说:“师父教会了徒弟之后果然会被踢开吗?太无情了吧小花萤!” 正因为是数面之缘的列车长发现了我的变化,才更加可怕。 我在列车上待了有十几个琥珀纪。 一段横跨了将近两千年的时光,不可否认,这段历程在我此后的回忆中,也一定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这段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我都没能注意到,它比我在登上列车之前历经的生命总和还要长。 我觉得我没变。 话里有一个无法衡量琢磨的主体。 我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改变了。 很显然,在领航员看来,那种改变并不是正面的。 思维在漫无边际的畅游,直到熟悉的声音把我唤醒。 阿基维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着我坐在旁边,他学着我的样子撑起脸,凑到很近的地方笑着道:“真过分,还没有回答问题就又发呆,是你把帕姆给气走了哦。” 我伸手把几乎要凑到脸上的阿基维利给推开,告诉他已经做好的决定:“等到下一颗星球,你不准再跟我一起。” 他双手扣住我的手背,把挡在脸前面那只手移开,朝我眨了一下右眼后才笑道:“好吧,我会记得在你闯祸后帮忙收拾烂摊子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算是回答。 只有带着他的时候才会出现各种乱摊子,源自于开拓之神不甘寂寞的各种尝试。 阿基维利的手落在我头顶,还在上面揉了两下:“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就喊我的名字吧。只需要喊阿基维利就可以,他会帮你的。” 列车很快驶向下一站。 我和领航员一起,在这次的目的地下车。 列车为我们举办了欢送会,说有机会还会来探望我们。 领航员的私人管家帮忙应下了一堆承诺。 我看向宴会车厢里面载满的无名客,发现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几个。 除了列车长,其实没有谁为我的离去产生真心实意的伤怀。 在最初登上列车的时候,我确实像阿基维利建议的那样去交过朋友。 可这一次的旅途太过漫长,那些刚才能够说得上话、以朋友相称的无名客转眼就会下车,到后面,我甚至已经习惯,也很难再主动去找谁搭话了。 总之,前情撇去,我在这里下车,目送列车又一次启程。 领航员的故乡是个很漂亮的星球。 在这里,人类和智慧生命和平相处,居住在海边的族群大多精通特殊水族生物的语言,能够和深海里面上浮,去到沙滩上去晒太阳的族类交流。 我从本地人那里学到了不少,其中就有水豚科的语言。 由此,我才终于能够和已经卸任的领航员正常交流。 在离开了开拓赐福的列车后,领航员身上的时间似乎在急剧流动,好像一眨眼时间,它就步入了年迈的岁月。 即使不再年轻,我们荣归故里的前任领航员卡皮·巴巴说话依旧十分直白:“你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很久了,这对人类而言是坏习惯。” 或许是顾虑曾经信仰的星神,它还稍微收敛了一点,没有直白说出一直和阿基维利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这种话。 “我只是……”辩解的话刚出口我就愣住。 它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前任领航员又一次向我发问:“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 “不,你错了。”它毫不犹豫反驳我的观点,“还记得你最开始来到这里时他们的样子吗?” 我摇了摇头。 它说:“那时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人亲眼见到你轻易便能驱使万物的伟力,在那之后,信众很快在你身边聚集。” “你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从来不存在人与人之交流时应有的正常流程。”领航员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阐述一件寻常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神明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聚集起来受到帮助的信众也觉得你的态度是理所应当。” “可我在见到你第一面时嗅到过独特的气息。当时捕捉到的诸多信息告诉我说,你并不喜欢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它继续陈述,“比起刚登上列车时,现在的你更像是一位踏上命途不久的星神。” 年迈的水豚完全不关心自己说出了什么话,它只是沉思片刻,继续道:“当然,我还记得,上一个诞生的星神是造成了寰宇灾难的繁育之神。在你第二次登上列车之前,祂就已经死于诸神之战。” 我听到难听的笑声,那声音很吵,突然出现在我脑海,紧接着在里面回荡。 像是哭丧,又像是提醒。 我朝前走一步,从那笑声里面挣脱出来,对面前的领航员道谢。 水豚样的生物从礁石上翻了个身,去到海面之下,很快游到我看不见的海域。 在那之后,熟悉的笑声宣告面具的主人到来。 “嘘。” 赶在我开口前,阿哈的食指按在我嘴唇上,欢愉的星神缄口不言,祂佩戴着的面具却在大笑。 红色的碎发出现在视线之内,下一秒,我听到夹杂在笑声里面的人声:“概念、命途、星神,很有趣的存在,不是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 13 章 “我以为你跟阿基维利不想我成为星神。”祂们的态度相当明显。 还在蠹星时,如果我真的没有拒绝,按照他们所言那样成为新的繁育之神,我的尸体此时大概率已经和塔伊兹育罗斯一样凉透了。 阿哈收回示意我噤声的右手,那只手落在我肩上,祂在我身边坐下,开口却避开了我的问询。 他说:“只有在某条命途上走到足够远,到将近于极致的地方,才能够成为星神。” 那顶正在大笑的面具被摆至我面前,握住面具那只手分明没有动作,但是面具上的神情却突然改变,变成哭脸。 可面具还在大笑。 “你的心思太多了,不够纯粹,若非繁育视你为半身,无论如何你都没办法在那条概念上走出如此遥远的距离。”男人挑起散落在我鬓边的一缕发丝,将它拨至我耳后,“事到如今,名为繁育的命途被诸神压制,你是这条道路上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一位生而为人的存在,毫无代价就攀登到了星神所在的高度,她身上全无束缚,她当然可以为所欲为!”阿哈的声音颇为激昂,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即兴表演,他的声音夹杂在面具的笑声里面,显得十分诡异,“你必须学会自保,因为均衡视你为眼中钉,有太一的陨落在前,祂一定会提前布局,将所有能够推动自己陨落的变量的扼杀在摇篮里。” 海风带着他的声音朝远处去。 只需要思考一下,就能发现,阿哈说的这些有的没有对我而言完全没用。 与其认真分辨他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不如从最根本的地方切断自己被误导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把那些全部当成是耳旁风。 可能是看我没动静,阿哈手里的面具很快消失,奇怪的伴奏戛然而止,阿哈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凑到我眼前。 他伸手按住我的嘴角,强行把我的嘴角拉扯成他脸上那种上扬嘴角的同款:“你在阿基维利面前也是这样完全不捧场吗,小花萤?” 最后还是我把他的手给拍开。 “总之,去把这个无聊的宇宙按照你的想法搅个天翻地覆吧,我看好你哦。”阿哈一点没有生气,他右手架在我的肩上,几乎把我的脑袋裹在脸下肩上那块地方,嚣张的笑声穿透力极强,连带着他的声音一起,迫不及待想要往我脑海里面钻,“你一定会为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惊喜,我笃信这个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 下一秒,我听见阿哈嘴里喊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嗨,阿基维利,好久不见!” “几千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呢。”阿基维利毫不客气怼了阿哈一句,一只手落在我头顶,然后我又听到阿基维利的声音,“还有,别对我家小朋友动手动脚。” “因为小花萤真的很可爱,不过现在的反应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唉,都不会再炸毛了。”可恶的阿哈当着本人的面,也完全不打算掩饰猫塑我的话题,他并没有松开揽住我的力气,还把阿基维利的话又还回去,“而且人家已经从你的列车上下来,已经不算是你家的了!” 把阿哈的手给推开,我从他怀里面钻出来,站的距离那两个人远一点:“不要拿我当你们吵架的筏子!” “被误解了,阿哈真伤心。”如果不是他都没打算遮掩脸上的笑,说不定我就真信了。 阿基维利更是张口就来:“你的假期该结束了,帕姆很想你,很久之前就开始催我来接你回去。” 好奇怪的说法。 首先,我并不是在度假,要下车是之前就已经告诉他的决定。 其次,他究竟在列车长面前都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啊。 阿基维利撑着脸笑:“不要觉得你现在面无表情,我就读不懂你又在用脸骂我的事实哦。” 阿哈像是捧哏一样,特意凑到我前面,还绕着我转了一圈,神态夸张地提问:“怎么读出来的?” 可惜阿基维利不打算配合他:“抱歉,这个技能不外传。” 阿哈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情真意切似的在那里指责狐朋狗友:“嘿!看看这个人,阿哈这么配合他,结果他却要藏私!” 我不打算配合他们的演出,等到他们都不再说话,才开口道:“我还要处理自己的事。” 比阿基维利先一步开口的是阿哈:“搭乘阿基维利的列车有什么不好的?你很喜欢那段身为无名客的时光吧?” 他的手滑到我手腕处,将我的手抬起来,袖口处别着的车票还没被取下,此时显露在太阳下,反射出好看的金光。 “我确实很喜欢待在列车上那段时间。”我没有反驳,“事实上,我没怎么参与过真正的开拓之旅。在列车停靠的大部分时间,我忙于处理附近的虫群,要是真的算起来,那其实是你们留给宇宙的烂摊子。” 阿哈没有放下我的手,他的手滑落到我掌心,随后弯腰在我指节处落下一个吻,起身时向我发出邀请:“现在不是有机会了吗?你,还有你的同伴,阿基维利和阿哈,我们可以一起登上那辆列车,然后尽情享受这次旅程!” 阿基维利如此评价:“里面加了什么奇怪的成分吧。” 阿哈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阿基维利要是觉得自己多余,把你从中去掉也没关系~” “……” 也可能是我记忆中他们的样子都经历过美化,总之—— 如果故事停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就不会出现眼下这场面。 在阿基维利死掉之后,总之列车上那群无名客是这么传的,连阿哈都那么说,就当他是真的已经死掉了吧。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和阿基维利长相如出一辙的无名客,别以为这张脸嫩了不少我就认不出来了。 疑似已经死掉的前夫似乎完全对我没印象,他一脸茫然,怀里还抱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吐出了一句完全不在状态的话:“仙舟的欢迎仪式这么超前吗?” 旁边终于回过神的姑娘伸手把他从我手底下拽开。 站在一旁扶好眼镜的年长者站到他身前,开口与我搭话:“这位女士是否误解了什么?” 彦卿挠头,眼下的场面已经超出他能够处理的范围,懂事的孩子甚至开始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给将军。 最后是停云站出来打圆场。 狐人少女张开了她手里的扇子,帮我打扇:“姑娘也消消火。诸位无名客还是第一次登上仙舟,若你们真有私人恩怨,不妨在事了之后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谈。不过,诸位恩公救我于水火,人品皆是无可挑剔,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我的视线随着停云的话音落到她身上。 这个狐人姑娘,她身上的气息有些驳杂,与她如今的面貌极不相符。 巧笑嫣然的狐人少女直视我的目光,她将手里的折扇合好,低头理了一下裙摆。 在和我讲条件吗? 比如说:我不告诉尊神阁下的行踪,相应的,也请阁下高抬贵手,不要妨碍我在罗浮的布局。 真有趣,一个绝灭大君,谁教她和我谈条件的? 是我在外行走时身为纯美令使的身份吗?还是她打听到数十个琥珀纪之前,我被纳努克纠缠得不耐烦,在仙舟躲闲的经历? 我的手落在彦卿头顶,很快往下,阻拦住他发消息的举动:“我与停云姑娘一见如故,诸位要去哪里?介意多两个同行之人吗?” 在无名客一行人中,粉发那姑娘拉住了大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刚才做出那种举动,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杨叔,你见识多,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被她用另外一只手拉住的同伴突然来了一句:“她真好看!” 跟三月七的悄悄话不一样,这句话诸位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个人身上。 三月七捂住脸往旁边走两步。 列车组在场的唯一大人轻咳一声:“抱歉,这孩子有些语无伦次。” 彦卿有荣与焉:“师娘可是妙见天君的使者,货真价实的纯美令使。” 潜意思在于,如果真的出事,罗浮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若是景元站在这里,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也说不定。 只有停云握扇子的手抖了一下,我看着,觉得她笑的有点勉强。 她像是不经意发问:“小女子竟不曾听闻,将军何时有过一位夫人?” 没人回答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具体情况,还因为广场上传来的骚乱。 “让开让开!” 自觉助人为乐的开拓者们先一步出发,停云则较他们落后一步,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等到任何解释,最后又笑盈盈去做一个合格的领路人。 人群散去之后,彦卿站在身边帮我介绍那边的持明龙女:“那是丹鼎司的白露小姐。将军经常去她那里看诊,所以我和龙女也混了个脸熟,她给将军开的方子,……大多都很神奇。” 我看见她了。 这位头生双角,后有龙尾的饮月君预备役,她身上有着与我同源气息。 没有别的可能。 怎么说呢,数千年前,我曾留在仙舟一笔糊涂账。 事情发生在岚登神之后不久。 罗浮刚开发出依托于岚力量的洞天技术,暂停在一颗海洋星球外面交流休整许久,后来持明和仙舟签了什么共治盟约,正式加入联盟。 迁徙到罗浮上这一脉,有一位饮月君。 - 雨别从持明安置的洞天和坐落着将军府邸的洞天中往来。 他很快发现,每一次从乘槎处下来,都会见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的那个姑娘。 她撑着脸,轻摇手里的团扇,居高临下看着洞天中诸人往来,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在发呆。 因为她脸上从始至终都只有那种难以表述的淡漠神情。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 14 章 我有些无聊。 很多年前我随着名为建木的赐福一起来到罗浮,又在某一天亲眼目睹那棵巨木被箭矢斫断,如今回想,才知年岁匆忙。 总归我与前夫也已经闹翻,或许该出去走走了。 手里摇动扇子的动作未停,我扫过底下来往的人群,正对上人群中某个人的视线。 青年模样的男人头顶双角,鬓发旁是一双精灵耳。 我好像听说过一点,据说刚移居到仙舟上的持明族,是不朽的龙裔。 就是被塔伊兹育罗斯撕去孕育的权能,又被药师将基因编辑给拿走的倒霉蛋星神。 不过在我来到这个宇宙时不朽便已经失踪了,自然没人回为它发声。 底下那人对上我的视线,似乎十分惊讶。 他从人群中抽身,三两下就拐到看不见的地方。 等到我回过身,便见到沿着阶梯已经走到亭下的的男人。 他站在亭子外面向我征求意见:“我可以进来坐吗?” 我没吭声,手里的扇子从指着他的方向划到靠近里面的另外一边,示意他可以随意。 这亭子又不是我建的,本就不归我管。 也就是节制云骑那位将军,她看我时常来往,可能是害怕别人撞上来惹我厌烦还是怎么的,早早就着云骑将四方可以通往此处的道路把守住。 我觉得自己的脾气还算可以,尤其是面对人类时。 踏足亭下风景的年轻男人坐到距离我不远处的位置。 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从我身上挪开。 我又一次朝他看过去,见他垂眼想要躲避撞在一起的目光,这位龙尊本能的反应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他很快重新看向我,甚至试图与我搭话:“姑娘看起来不像仙舟人。” 我把手里的团扇撑在下颌底下:“阁下找话题的功夫真的很烂。” “在下雨别。”他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调整好心情,青年自报家门,紧接着又道,“只是看姑娘于此端坐日久,生出些许好奇。” 好奇什么? 我等着他继续讲。 等了有一会,从雨别嘴里听到一句怪话:“姑娘脸上是摆不出其他表情了吗?” 我转过头,去喊待在距离亭子不远处的某位云骑:“对,就是你,过来一趟,把这位龙尊请走。” 这亭子确实不是我的,但是不影响我把这种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东西丢出去。 哪怕我脸上没有表情是事实,完全读不懂空白表情的人难道就没有丝毫问题吗? 不提那我相处日久的前夫们,骑士团的“同僚”也都可以无障碍阅读我的表情,所以问题一定不是出在我身上。 被请走的雨别在又一次往来时踩上前往那座亭子的阶梯。 他还是很好奇,亭下那姑娘显然并不归于仙舟高层之列,将军与罗浮六御却对她忌讳莫深,像是个摆在触手可及地方的谜团。 这一次雨别没有提及上次被请走之前那话题,他在亭下与那位姑娘一起坐了两个时辰,看她孜孜不倦撒落到底下的目光。 于是在第三次过来时,青年带来一串琼食鸟串。 “这次我带了礼物。”他晃着手里朱红的零食,“上次我见你多看了几秒卖这个的摊贩,猜你应该对这个感兴趣。” 男人毫不犹豫走到我身边坐下,他学着我侧身将手臂架在背后的栏杆上,面对我摇着手里那鸟串:“你似乎很喜欢下面的环境,怎么不去走走?” 大概不会是不能去,那就只能是不想去,又或者是下不去? 雨别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对面的姑娘开口说话,她说:“你很吵。” 我看到青年把他带来那琼食鸟串塞在嘴里咬了一口,才拿着空了个尖的签子往下面指:“底下比我吵多了,可你看起来就很喜欢。” 他很快换了个问题:“你想下去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提醒道:“等你们将军抽出空召你谈话,记得不要承认这句话是出自你口。” 没错,我是和他们帝弓分了,分的时候闹得还挺难看,但是岚还没死呢。 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在这种时候都能凑到我面前,对我说我陪你下去走走。 这边雨别把话说出口,下一秒动静就能传到岚耳朵里。 我叹着气,挥着手里的团扇朝向光矢射来的方向挥去。 新燕自扇面飞出,把看似盛大实则名为警告的光矢拦在洞天之外。 要我说,死掉的前夫才是好前夫。 或者所有分掉的前夫都像药师一样省心多好。 大家都决定好各过各的了,不纠缠、少理会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吗? 动不动就整个烟花是想干什么,让整个仙舟联盟看笑话吗? 虽然这笑话估计也没人敢看,再过段时间,联盟大概率会编些理由搪塞过去。 嗯……再过几天就离开好了。 雨别是被赶来的策士请走的。 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返回的新燕已经重新落回到扇面上。坐在那里的姑娘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就好像炸在洞天之外的不是仙舟正神的光矢,而是什么普通常见的烟花,她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对比如此鲜明,见到就一定会生出好奇,亭台之下究竟有什么在吸引她呢? 只隔了一天,我就再次见到前来的雨别。 那位将军上次把他请走,一定透漏了某些消息给他,这都拦不住他前来的行程。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的阅读人脸能力像是突飞猛进,张嘴就是:“我与阁下所见略同。” 我摇扇子的手略微停顿,打算听听这位龙尊嘴里还能吐出些什么来。 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抓住我的手腕,在远处两位云骑的惊呼声中直接带我从高处的亭中一跃而下。 我放任了他的举动。 青年先一步踩在地面,伸手接住我,弯腰扶我一起站好。 他没有松开握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施施然带着我混进闹市的人群里:“看了那么久,不如直接体验一下。” 我接过雨别递过来的烙馍卷:“晚点再被你们将军叫走一次就老实了。” “关于你和帝弓司命,我从将军那里听说了一点。”他拉着我往前走,几乎将所有摊位都逛过一遍,不停往我手里塞吃的,“不过我不赞同将军的说法。” 他看向我:“你显然更喜欢下面的环境,为什么一直坐在上面?” 路过的某个摊主将一份鸣藕糕塞到我手里,我想了一下,稍微歪头。 等到人都消失不见,雨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记得阁下说我找话题的功夫烂,现在看来,阁下为人处世的能力没比我好到哪去。” 我瞥了他一眼。 青年接收到信号:“行,就当是你不知道寻常人要如何相处吧。” 这个人在自顾自说什么呢。 曾经身为一个普通人,我当然知道要如何与人寻常交流。 但是关于具体举措,如今一想,我确实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正常与普通人交流过了,甚至会对此事感到陌生。 或许该抽空找阿哈取取经,祂常年混在人堆里,说不定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不对啊,……究竟我是星神还是祂是星神? 我怎么会生出身为人类,要去向星神问询,人类寻常要如何相处交流的办法呢? 我有些不可置信,咬了一口手里热着的鸣藕糕,清脆的笑声当即在嘴里炸响。 紧接着在耳边响起的是雨别的声音:“发呆结束了?” 原来他已经拉着我在一家茶馆坐下。 这是坐在亭子里面看不到的另一条街,街旁林立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新起的幻戏社与老牌琼玉社就坐落在一起,隔壁还有书肆和酒庄。 雨别将其中一杯茶推给我:“其实这边的氛围也不差。” “那边地势比较好,这边想要纵观全景,必须要坐到司辰宫大楼上。”随便找个地方也就算了,真要坐到司辰宫里面,里面的人恐怕都要坐立难安了。 坐在身旁的人递给我一份单子:“交流时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意图,这点可以维持。” 我瞥了一眼,上面不知道是戏名还是故事名字,翻来覆去离不开帝弓二字。 我还特意翻了两遍,都没能找到敢继续乱写我俩感情恩爱故事的勇者。 以前还遇到过两次呢,可能是因为持续被我砸过场子,后面八成是被上面禁了。 挺好的。 至于前夫登神的英勇事迹,算了,完全没兴趣听。 看我把单子重新撂回去,雨别还特地拿回去认真看过一遍:“现有的主题你全都不喜欢?” 我低头浅尝了杯盏里的新茶。 雨别点头:“看来是这样,我记住了。” 他把单子重新递还给守在一旁的人,继续问我:“那你还有什么感兴趣的事?” 我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青年征求似的发问:“完全没有?” 我看向雨别。 “好的,我已经懂了。”他十指扣在一起,搭在桌面上,“我比较好奇,阁下这性格是天生的,还是纯美擢选出的令使都像阁下这般?” 事实上伊德莉拉现存的令使只有我一个,严格点来讲,纯美根本没有现存于世的令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第 15 章 自从联觉信标在寰宇中大范围推广,人们摒弃掉名为言语的隔阂,美的概念便分崩离析。 伊德莉拉在那之后再无踪迹,也是从那时开始,由于纯美概念的膨胀变化,几乎没人能在纯美命途上走出令使级的距离。 庇护信仰的神明失踪后,骑士团几乎分崩离析,有人以复活伊德莉拉为己任,分离出去成为揽镜人,还有一些人摸索着行至如今,孜孜不倦地行走在银河中,只为传扬纯美的声名。 如今想来,我这个坐镇骑士团的“纯美令使”,可是相当不称职。 被放回到空间里面的团扇重新出现在手上,我摇了两下扇子,继续神游天外。 那位司美之神,除了她的美貌,伊德莉拉的性格与她所行的命途其实无甚关系。 等回过神,就见到坐在对面的雨别还在盯着我看。 他任由刚才的问题被跳过,对我道:“我发现你有种独特的能力,随时随地,说走神就走神。” 轻摇的团扇停在脸颊前面,我接上他的话:“等你快要褪鳞时,也能无师自通学会这种独特能力。” 雨别似乎颇为意外:“姑娘对持明族了解良多。” 他脸上还有笑意,让带着单子走掉的人叫停了说书人讲到一半的折子。 “好了,现在耳边清净了。”青年语出惊人,“既然扰人的杂音也已经不见,姑娘可以笑一笑吗?” 托伊德莉拉的福,我能够分辨出寰宇中大部分美好的情感,譬如说真挚的欢喜,亦或是突如其来的狂热。 面前的雨别身上什么都没有,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是被春雨从枝头打落的绿叶,飘摇着没有着落。 所这意味着面前的龙尊并没有对我一见钟情,他不喜欢我,那出自他嘴里的要求就很奇怪了。 我顺从心意评价道:“你真奇怪。” 他很快道:“这话还是用在阁下身上比较合适。” 雨别说:“我拉着姑娘一起胡闹,你并未生气,甚至配合我进行这场堪称无礼的行动。可你走过那条看了许久的街道,坐在这里,却一点都不开心。” “你的情绪阈值很高,”坐在对面的男人摇摇头,挂在他右耳上的流苏也跟着摇晃,很是惹眼,“也不对,从我开始往来这个洞天起,到现在也有数十年,从没见你脸上露出过别的表情。” 我把视线移到对面:“我又不是那群臭名昭著的假面愚者,还能每天除了假哭就是假笑吗?” 雨别带笑的声音很快传过来。 “看来阁下对长乐天君意见很大。”耳畔传来瓷器轻微碰撞的声响,隔了有几秒,雨别才接着说,“我与阁下接触不多,也可能是看错了。可我觉得我没看错,姑娘一个人坐在那亭上观摩许久,往下看时眼里写满了‘我想下去’四个字。” 手里装饰用的扇柄敲在桌面,我瞥了他一眼。 “阁下身份特殊,于仙舟行走时想必畅通无阻。”这位龙尊现在倒像是读不懂慎言二字,他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就算你把心思摆在脸上,其实也无人敢置喙。” “你可以试着笑一笑,与人交谈,然后你就会发现,你正在盯着的那两个人,对,就是正吵架那两个,像他们那样闹一场,像来时那街上的喧嚣声,都没什么好羡慕的,听多了还有点吵。” 我回头看向他:“你观察我很久了?” 雨别没有正面回答:“姑娘一直坐在那里,想不注意才难吧?” 我想了想:“我们做个交易吧。” 或许是话题跳跃的太快,雨别思考了几秒才应下:“姑娘请讲。” “请你帮个忙。”我手里的扇子指向来时的路,“如果你能教会我怎样重新变成一个人,就像仙舟上随处可见的那些居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可以随便提要求,但是不包括觐见不朽这类天方夜谭的想法。”办不到的事情还是免谈。 坐在对面的人坐直,脸上的笑意也一同收敛,雨别说:“阁下还真大方。” 当然,我是个慷慨的人。 他看着我,我不吭声,雨别就保持着看我的动作不变。 所以我开口说话:“我也觉得。” 雨别低头饮茶:“请保持这种状态。” 什么状态?有话直说吗? 这是必要的过程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在从久远之前延续到现在不曾间断的记忆里面,交谈并不是必要的流程,将近一千个琥珀纪内,除了阿哈,没人要求我必须要开口说话。 至于用无聊这种词汇来形容我的阿哈,不待见他是人之常情。 离开罗浮的计划暂时被我搁置。 雨别很忙。持明族迁徙到仙舟上不久,身为一族之长,他要关注族人在持明洞天内安置的进度,还要来往于仙舟和故土,持明已经决定将整个族地搬迁到仙舟上,整族都在为此奔忙。 我在罗浮划分给持明自治的洞天里面见到不少雨别的同族,他们和仙舟人不一样,主要是他们对我不甚了解,自然也就看不见帝弓前妻这种凡是懂事的仙舟孩子,都会自动加到我头顶的称号。 说实话,前妻没比遗孀好听多少,但两个称呼所带来的东西完全不同。 塔伊兹育罗斯死了,我继承了祂的命途和力量,阿基维利和岚都还好好活着,于是我就多了两笔难以扯清的烂账。 由此可得,死掉的前夫比活着的要强太多了。 我坐在一棵树下,和不远处抱着树干藏在后面的持明小孩面面相觑有小半个时辰。 凉风自不远处的波月古海上卷过来,那小朋友又躲到树后不再露头。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见到往这边来的龙师。 他时常跟在雨别身边,也就跟着在我这里混了个脸熟,好像是叫溸湍吧。 他停在距离我一丈远的地方:“阁下,仙舟已经谴工匠为您在洞天内打造好新的府邸,您要见一面那位大工正吗?” 我向外挥了一下手里的团扇。 龙师说明白,转身走了。 与人交流就是这么简单。 可我知道,正常交流不该是这样,眼前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就像是某种延续了千万年之后难以纠正的陋习。 树后面那小孩又冒头出来盯着我看,下一秒转身跑了。 脚步声惊动她,来人促使她做出了现在的决定。 “你得学点场面话了。”快要走到我身后的雨别这样说,“不过溸湍办事周全,应该会帮你圆场。” 他在我身旁坐下,沿着我的视线看到跑走那孩子。 我记得很久之前我挺擅长这个,不过再娴熟的技能,几万年没用过,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雨别很快把目光收回来,那目光落在我身上。 每当这个时候,代表我应该给出一点反应。 右手握住的扇子搭在掌心,我想了一下那场面:“那他可能会把那位大工正给吓个半死。” 我从来没与罗浮六御说过场面话,遑论下面几乎没见过的工正们。 刚才跑远的小孩背着手重新跑回来,她站到我身前,右脚在地面划了几下才抬头看我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去。 “龙尊大人。”小姑娘先朝雨别行礼,才慢吞吞把藏在背后的花捧到我面前:“漂亮姐姐,这是只会开在波月古海岸边的花,我能把它送给你吗?” 像是万千信徒们的供奉,无论我点头与否,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下一秒,雨别伸手放在小孩头顶:“我替她收下你的礼物,代她向你道谢。” 不等小孩继续开口,雨别就继续道:“去玩吧。” 本来还打算说什么的女孩在不容置疑的话语中闭上嘴,转身离开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雨别把手里的花递到我面前:“下次收到礼物记得说谢谢,这是人与人交流时最基础的礼貌。” 我接过他手里那朵花,捻着转了一圈:“谢谢?” 确实很好看。 手里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花被我丢进扇面里,很快扎根,长出一大片。 停在枝头的新燕,长在地上的花丛,再添些蝴蝶似乎会显得生机更加浓重。 团扇在我手里翻了个面,等到落定,振翅的蝴蝶正停在花瓣上。 雨别看完了全程。 年轻的饮月君不置一词。 他与这位传言中的纯美令使接触有一段时间,凡此种种的异常次数都要数不过来了。 无论是催生、复制、或者编辑,显然都不是纯美命途下行者能够掌控的能力。 比起一位令使,她更像是一位星神。 从她的处世态度中轻易就能察觉出高居云上者的行为逻辑,仿佛寰宇间万事万物都应该顺从她的心意,这一定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但她的行为与表现又很奇怪。 她很喜欢观察聚拢的人群,身上带着所剩不多的人性,提出了宛若天方夜谭般的交易要求——培养人性。 雨别尝试构建过许多设想,没有哪一种与现实相符。 寰宇皆知,司美之神已经陨落,药师则是仙舟联盟的心腹大患。至于其他已知的星神,就更凑不上边了。 ……多想无益,不如考虑一下她提出的那个交易。 教会她如何重新做一个人。 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主题,入目皆是未知与迷雾。 没人知道那后面有什么,而他会是第一个穿过迷雾的存在。【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第 16 章 饮月君对交易很上心。 他将需要忙碌的工作整理分类,从自己的日程中额外空出两小时,用来履约。 一天、两天,直到双手数不清这样的时间持续了有多久。 某一日我从雨别身上嗅到他没有意识到的浅淡的欢喜,流风吹拂过那种美好的情绪,却没能将它打散。 彼时我已经拾回很多人类特有的习惯。就在我考虑是要作壁上观,亦或者将嫩芽掐断的短暂时间,新芽不知在何处沐浴甘霖,已经拔地而起,长出茁壮的根系。 在我插手之前,雨别已经整理出某种自洽的逻辑,把自己整个圈在里面。 很新奇的体验,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来自某个普通人的倾心与喜爱。 他的表现与阿基维利祂们不同,……或许我不该将完全不同的存在拿来对比。 持明洞天里是恒久不变的和煦日光,我趴在护栏上往下看,见到自远处而来的雨别。 这是每天都会定时上演的剧情,已经持续……总之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多久了,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吧。 雨别将我的疑问落到实处:“确实很长,从我第一次踏上阶梯与你搭话,至今也有将近三十年。” 我比较惊讶:“才三十年吗?” 为什么我觉得这三十年的记忆长度,几乎要比我之前所经历的几十个琥珀纪还要多? 或许就像很久之前浮黎在善见天时与我说的那样,某些时候,记忆会致使人产生某种错觉。 因为这三十年里亲身经历足够多,所以繁杂纷扰的人事轻易就能压倒空档漫长的虚无。 我取出一张从善见天顺出来的空白光锥,站在台阶上朝下摆弄着,看着周身的景色被收束到其中。 底下站着的雨别勾起唇角,他从刚才听到我嘴里脱口而出的才字就开始笑。 见到我的动作,他稍微侧头,抬起右手比了个拍照常用的姿势。 青年右耳挂着的流苏耳坠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滑落,小半埋藏进手臂后面。 我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了一小会,视线转向站在底下的雨别。 手里的光锥被我随手扔进随身的空间里面,我侧身靠在廊柱上:“我们今天去哪儿?雨别老师?” 雨别对老师这种称呼早就免疫,他把手放下:“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我点头,“因为我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雨别一时没能跟上,问道:“什么?” 我解释道:“喜欢谁,又或者被喜欢?总之差别不大。” 雨别否认道:“这两样的差别应该挺大的。” “我以为你并不在意类似的情绪。”他继续道,“毕竟我表现得很明显,而你对此从未做出反应。” “真挚的情感就像是黑夜中的明灯,很耀眼。在许多释义中,它属于美的一种。”美的释义十分广阔,就像伊德莉拉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见到的那副场景,在祂看来,彼时的画面,又或者是我身上的某种特质,也是一种美丽。 我想了一下:“雨别老师,用仙舟的说法,他们是不是管这个叫监守自盗?” “就当我是真的渎职吧。”站在阶梯底下的青年朝我伸手。 我把手递过去,在雨别目光里沿着阶梯往下走,最后并肩与他站在一起。 雨别提议说是要去市集:“持明学着仙舟古制,将洞天内布置成他们过节的样子,还请了杂学家来表演仙舟坠子和狐人大鼓,一起去看看?” 还没走到市集坐落那条街,隔着老远距离,就能听见鼓点中错落的激昂唱词。 雨别脚下拐了个弯。 他的动作很明显,想装作看不到都难。 我问他:“怎么,不去了?” 雨别答:“下次我会记得告诉她们,唱除帝弓外所有故事都可以。” 我踮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仙舟却不让唱尊神,小心被排挤。” 雨别也不在意这个:“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或许他不应该应下那个荒谬的交易,否则就不会与面前的人生出更多的交集。 这样想似乎也不对,因为无论有没有那个症结,大概都不影响他走近到对方身边。 他清楚自己的性格,轻易就能洞悉诸多事情的发展走向,然后他就在骄傲的促使下踏上那道阶梯,去到亭下见到那个姑娘。 见到她,教会她如何找到曾经的自己,然后坦然接受所有目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从这位被他亲手拉下神坛的人身上移开。 他教会她如何做人,自然也能将教会她如何爱他。 如今才是第一个三十年,他还有很长时间。 时间过得很慢,回头观摩时却又觉得太快。 等到持明将故地的龙宫都尽数搬到仙舟上的洞天里面,巧匠将其复现,海水随着潮汐不断排打到石壁上,已经是我更改计划之后的一百年。 专司罗浮洞天内行云布雨之职的龙尊极少登临那座巨大华丽的宫殿群。 雨别似乎更偏爱坐落在闹市里的小院子,就这一点来讲,我觉得他眼光不太行。 他听到我的评价,只道:“那你陪我一起住进去,也不是不行。” 我改口道:“住进去就算了,只是过去看看还可以。” 背着我回家看的雨别只走到显龙大雩殿,然后就只肯牵着我往里面走。 围绕在龙宫四周的巨大珊瑚连成栈桥,从这里往四处望,还能见到晶莹的龙茧被安置在珊瑚丛里,海水一遍又一遍从龙蛋上卷过,会把它们从前的一切都涤荡干净。 从龙宫里面来往的龙师只当看不见我搭在他们龙尊脖颈间的手。他们在雨别面前通常很大胆,但是到了我这里,每一个都敬业到能拿聋哑证,可见生物的灵活多变性。 “等到几百年后,”雨别说话时顿了一下,“对你而言可能是不久之后,我也会重新结茧,被放在某个珊瑚丛里。” 我弯腰从湿地上摘出一朵鲜花:“我知道持明的转生机制,这是仙舟现阶段最受推崇的个体长生之法。” 雨别道:“我想说,转世之后的那个人就不再是你记忆里的我,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分明还没说完,下一秒就就把话题拉走:“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手里孤零零的鲜花很快在我手里飞速生长,最后编成一个花环。 “我在听。”捧着的花环被我戴到雨别头顶:“万一他也爱上我呢?” 雨别说:“那我也只有现在能够提前嫉妒他了。” 我捧住他的脸,带着他弯腰与我平视,最后蹭了蹭他的鼻尖:“这不像是你平时会说出来的话。” 雨别挥手隔出一片水障,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落在唇边:“我比较注意自己在你面前的形象,如果很久之后你还能再想起这段时光,我希望自己在你记忆中维持一个比较完美的影子,带着一点虚假也可以。” “即使这样,听到你嘴里的预设我还是很生气,只要想象到我死之后别人会代替我站在你身边,或许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可能是转世之后的我,无论是那种预设,都令我感到不愉快。”他还低着头,似乎完全不想顾忌他嘴里所谓完美的影子了,“属于我的时间分明还没有过去,可我却在用这样珍贵的时间,用来嫉妒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未来者。” 虽然嘴里说出了堪称偏执的话,但是雨别的表情依旧正常,他耳畔的流苏耳坠落在我手背上,泛着微弱的凉意。 我没吭声。 内耗不是好习惯。 但事情总怕对比。 从阿基维利那里,我学到一个道理。 比起在我这里发疯,自己内耗挺好的。 当然,这样的话不能在眼下的场景说出口。 我把雨别头顶的花环扶正,按着他的肩膀推着他重新站直:“我有个提议,想听听吗?” 面前摆着一份炽热浓重的爱意,它很美好,我很喜欢,甚至感到爱不释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份喜欢不久之后就会随着雨别的转世而消失,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一种可以拥有但是无法挽留的极致之美,我当然会珍惜它。 “敢冒罗浮的大不韪吗?”我出了个馊主意,“你可以娶我,或者你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介意。” 至于前夫听到我再婚的消息之后会不会气死,那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 雨别沉默许久,半晌后来了一句:“持明族无法诞育出新的生命。”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跃到这种地方,但是不妨碍我张嘴就来:“你想要孩子吗?也不是不行,不过只能你来生。” 在我最爱雨别的那段时间,我甚至花费心思研究繁育被压制过的命途能力,借助两个人身上的一小段基因,整了颗龙蛋出来。 事情发生在我们成婚之后不久。 当时雨别抱着龙蛋不知所措,脸上表情反复挣扎了好几轮。 我觉得他可能是想问,这蛋是我从哪里偷出来的。 基因编辑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我也无法判断里面的孩子什么时候能破壳。 这项重任被我交到雨别身上:“孩子是有了,能不能生出来看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第 17 章 我和雨别成婚那天,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洞天内的日月轮转无比宁静,与往常所经历那些日夜并无不同。 至于龙师,他们对于这场婚礼似乎乐见其成。可见搬迁到陌生环境的持明族,对仙舟尊神的崇敬有限。 这件事流传不广,普通仙舟人几乎接触不到。 元帅与六御并不表态,与她们背后的尊神一样缄默着。 倒是钻营混进现场的某位愚者,阿哈看起来挺高兴。他说有他帮忙,保证外面的阿基维利绝对找不到我的踪迹。 “你的新丈夫在往这边看呢。”他右手架在我肩上,端着杯酒凑到我身边小声嘀咕,“啧,快看他的眼神!” “跟之前某次阿基维利让我滚的时候一模一样。”阿哈手里的酒杯凑近到我手里的茶杯上撞了一下,在半空中朝着某个方向停半秒,最后喝酒的时候嘴里都不消停,“他应该感谢阿哈,不然今天一定会有人来砸场子。” 有时候微笑是一种礼貌,当然,同样的表情也可以代表某种警告。 搭在我肩上那只手被打落后,他无所谓道:“行吧,你也想让阿哈滚开。” 下一秒阿哈手里的酒杯再次撞在我手里的茶杯上:“玩的开心。” 他被打落的手里浮现出一个面具,红色的面具上是扭曲的笑脸,那面具被举着挡在阿哈脸前,下一秒,人已经消失不见,剩下一张薄纸飘摇着落到地上。 等到雨别走到我面前,弯腰将剪纸捡起来,只能看到面具上最后停留着的愤怒表情。 面具这个代表性标志的指向太明显,紧绷着脸色的男人转手就将剪纸扔进火炉里面。 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把这件事敷衍过去,没想到雨别直接把话题转移开。他刚才过来时分明是一副生气的表情,为什么到了我面前却只字不提呢? 好不容易把话题揭过,我自然不会为了简单的疑惑重提那件事,总之,稀里糊涂就揭过了。 龙蛋就是我在那段时间弄出来的。 我不算是什么称职的母亲,孩子的父亲对它也不甚上心,比起孵蛋加快孩子降生的速度,雨别显然更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直到他重新结成茧返回波月古海,我把那颗尚未孵出来的龙蛋交给瞪目结舌的龙师,才知道持明族根本不知道这颗蛋的存在。 “这是你们龙尊生的。”我把龙蛋放进溸湍怀里,“三百多年了还没破壳,你们再看着养养,说不定什么时候里面的孩子就睡醒了。” 他一脸不解:“龙尊什么时候能生孩子了?” 总之,在验明基因后,那颗蛋被一起送到如今已经被波月古海淹没的鳞渊境里面。 几十年前吧,建木想要死而复生。丰饶赐福是这样的,生命力顽强,都被斫断了一千多年,时隔许久积攒够力量,眨眼就能抽出新芽。 当时雨别将整个波月古海转移过去镇压建木玄根,也算是缓和了持明与仙舟之间的关系。 雨别结成茧后不久,一封来自冱渊君的信被送到我这里。 这位持明一脉中身份最尊贵的龙尊,邀请我前往玉阙一叙。 她想要请我从中搭线,与仙舟签订共治盟约。之后诸位龙尊会各司其职,帮助仙舟镇压寿瘟祸祖留下的诸多隐患。 比起岚一箭之下损失半座仙舟的神迹,将镇守丰饶遗迹的职责交给持明族其实很容易接受,罗浮上雨别引古海镇压建木一事便能证明其可行性。 仙舟历星际4500年后,元帅与六位将军会持明五脉于玉阙,签订盟誓。 因为此事,我还在玉阙见到刚破壳不久的新任饮月君。 他现在已经不叫雨别了,那小孩头顶稚嫩双角,身后的尾巴还没学会收放自如。 我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蹲下身,摇着扇子逗弄小孩:“你过来,我给你糖吃。” 小孩抱着尾巴不撒手,好奇的目光落到我手里的扇子上。 我举着扇子继续对他说:“想要吗?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随着手里的动作,停在花上的蝴蝶从里面飞出来,围在小孩身边飞。 紧绷着脸的小孩把他的尾巴往我这边伸一点:“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摸摸我的尾巴。” 我把手底的扇子递给他:“谢谢?” 小孩似乎有点生气:“你那是什么眼神!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摸我的尾巴!我只是看你比较顺眼!” 我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两下:“我也很喜欢你。” 小孩跟雨别不一样,他抿着唇,耳根处正片都红透了。 追丢了的龙师好不容易追上来,就见到这幅场面。 他牵住小孩的手,跟我打招呼:“阁下,我这就带着龙尊大人告辞了。” 我松开手里肥嫩的龙尾巴:“去吧。” 抱着扇子的小孩被牵走,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听到依稀询问的声音。 他问龙师我是谁。 龙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牵着他一起走远了。 之后冱渊君还问过我,要不要将饮月留下。她说养成虽然不是什么能够搬上台面的说法,但是我帮了大忙在先,诸位龙尊不介意把饮月直接上称卖给我几代。 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首先,我没有搞养成的习惯,只要想想就觉得麻烦。 其次,还因为很久前答应过雨别的那个要求。 他提出的要求很简单。 不许转世后的那个人视作他,不许和那些人纠缠。 很容易就能被满足的要求,反正我也没有搞代餐的习惯。 那之后我很快就离开仙舟仙盟,等到再次踏足巡猎座舰,见到的已经是身为罗浮龙尊的丹枫。 倏忽之乱时巡猎降下光矢,扫除寿瘟,却也祸连鳞渊境与周遭许多洞天。 直到饮月之乱发生后我才知道,那颗几千年都没孵出来的蛋被牵连,丹枫伙同应星不知道做了什么,试图把龙蛋复原。 虽然闯了大祸,但这件事还真被他们俩给办成了。 前后历时几千年,被我送给雨别的龙蛋终于破壳,那个由我创造的生命此时就站在人群中央。 真神奇。 彦卿的声音还没停:“刚才白露小姐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有吗?” 少年没有纠结这个,他看那边的动静已经被解决,问道:“师娘,我们等会儿要跟停云姑娘一起走吗?” 我摇头道:“开个玩笑。她带着一群你们将军的贵客,显然是有事要做,我就不掺和了吧。” 彦卿举起手里的玉兆:“我刚才问过将军了,将军说他们晚点要去太卜司,师娘想去的话可以一起。” 狐人姑娘显然是听到彦卿的话,向一行诸人道:“符太卜派来的接头人还没到,诸位可以先在长乐天逛逛。” 她又单独看向我:“我看姑娘面善,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茶室坐着等一会儿?” 被无名客们挡在身后的龙女绕了个圈子站到前面:“什么茶室?我也能去吗?” 跟在她身旁的近侍弯下腰去哄小姑娘:“白露大人,您得跟我们一起回去族地了,否则龙师们会生气的。” 小姑娘身形灵巧,很快钻到我身后,扯着我的袖子冒头道:“谁要回去被他们关着!” 刚抬起的脚重新落回原地。 我看向面前的龙尊近侍:“我许久不来罗浮,居然不知道持明的龙师什么时候能为龙尊做主了?怎么,丹枫进幽囚狱里面之后,龙师们终于翻身做主人了?” 刚才还温言软语的持明姑娘神色紧张:“抱歉,这是持明内务,还请姑娘慎言。” 我低头,正对上小姑娘的视线,干脆问她:“你想回去吗?” 白露摇头。 “师娘?”彦卿不解,“如今罗浮内乱,白露小姐待在持明族地里面更安全。” 白露才不赞同他的话:“本小姐当然能保护好自己!而且长乐天能有什么危险!” 停云手里的扇子合上,她劝道:“诸位既然一时拿不出主意,不如随小女子一起先去茶社喝杯凉茶,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 往茶社走的路上,跟在身边一直没撒手的小姑娘问我:“你认识前任龙尊吗?” 彦卿悄悄竖起一只耳朵。 我反问白露:“我认识的前任龙尊有好几个,你指哪位?” 走近茶社后她飞快坐到我隔壁的位置,凑过来说话时加了一层修辞:“唉,就是跟我有关的那个!” 我答:“如果你早几千年破壳,雨别一定会很喜欢你。” 无名客们坐在隔壁那桌,闻言那灰毛立刻转头问我:“雨别又是谁?” 我唇角的笑意很快抹平:“是你前妻的前夫。” 隔壁桌上坐着的粉发姑娘一口凉茶刚送进嘴里,差点没全吐出来。 在她震天的咳声里,白露小声说:“我其实想问上一任龙尊。” 我嗯了一声:“我只是回答了你的问题。” 小姑娘很快拉着跟在身边的龙侍一阵嘀咕,转眼就说她玩够了要回家,头也不回往某个方向去。 估计是回去查族谱了。 停云、或者还是称她为幻胧吧,总之她很会说话:“还是姑娘有办法。” 我没理她,低头给彦卿转了点零花钱,然后摸着孩子的头把人哄走:“去帮我到三余书肆买本小说过来。” 隔壁的三人组已经被闻声赶来的店老板请到通风处,此时坐着的只剩我们两个。 我左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先幻胧一步开口:“实在找不到事做,要不你把纳努克摇过来跟岚打一架呗?寰宇安静这么久了,刚好我也能跟着看个热闹。”【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第 18 章 这两位脾气都不是一般的冲,放到一起打起来一点都不奇怪。 幻陇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阁下说笑了。” “当然没有在说笑。”我没再看她,“如果有机会,岚应该很乐意给纳努克来一箭。” 我身在罗浮,祂的视线就会落到这里。 否则七百年前那道光矢是哪儿来的。 鳞渊境里面被波及到的龙茧不多,偏偏就有我送给雨别那颗,可见前夫其人,气量实在不大。 最初见面的时候,谁又能预料到眼下这场景呢? 让我想想,我与岚的故事应该始于六千年前。 仙舟于寰宇翾翔两千余载,循此苦旅,得见药师。 长生主无所不应。 我与带着赐福的求药使一起,那是我第一次登临仙舟。 一个见到之后让人心生留连之意的文明,我顺从自己的心意,留在罗浮。 建木于此扎根生长,结出的果实被丹鼎司的医士们送入药庐,炼成不死药。 第一批出炉的不死药被呈送到我手里一颗。 我从置物的盒子里取出那枚丹药,对着上空打量两秒。 我确定药师的赐福出手时没有丝毫问题,但是寰宇皆知,领受丰饶赐福的文明,没有哪一个真的实现了所谓的长生。 那么,是谁搅浑了这滩水呢? 撕裂空气的箭矢擦着我的发丝带倒了我身后巨大的屏风,在屏风倒地破裂的声音里,我抬头,见到远处有人隔着数百米距离再次拉弓搭箭。 如同满月的弓弦在倾泻的一刹那,破空而出的箭矢就停在他面前。 我上前一步,跨越空间站到他面前。 握住那柄没能射出太远的箭并不费力,箭杆压着他的肩膀,很快让青年半跪在面前。 随后那箭尖划过他下颌,我挑起他的脸,看到青年眼中的戒备与忌惮。 他身上的着装很好认:“守备军?” 不过制式看起来跟罗浮常见那些不同,估计不是那些宿老们派来的人。 从那些人对我的态度和提供的待遇就能知道,他们十分珍视我这位各种意义上的盟友。 尽管伊德莉拉已经陨落,一位纯美令使的友谊对于飘摇的仙舟也弥足珍贵。 我给了这位……看起来十分憎恶我的青年一个解释的机会:“弄这么一出拙劣的刺杀,你的目的是什么?” 青年道:“你将这祸木带来仙舟,便是祸主。” 真稀奇,不想长生的普通人可不多见。 况且,这建木是仙舟自己人求来的,与我有何关系? 我看着他。 青年似乎在通过我的神色判断某些信息,于是继续道:“视肉之战的惨状尚且历历在目,长生之举必定遗患无穷。身为带来建木的贵客,阁下前来仙舟联盟,目的何在?” 我一个纯美令使,我能有什么目的? 箭杆将他的脸扭转到某个方向:“你的箭应该射向那边。” 繁盛的建木上硕果累累。 建木之下,巨大的丹炉几乎要探入云端,埋藏在一层缥缈的雾气里面。 长生药自那里面流出,传往整个仙舟联盟。 求药的是仙舟人,炼药的是仙舟人,受益的是仙舟人,何必把锅扣在我头上。 若将来真有所谓的遗祸,那也是仙舟自找的。 手里的箭矢被我松开,掉落到地面上,至于身后那人的反应,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仙舟人来决断。 手里加了料的长生药被碾碎,化作尘埃融入到空气里。 长生不死的族类在寰宇中曾经有过一种,但是随着不朽陨落,命途概念被不断拆分,龙裔显然已经失去了某种特权。 那么,寰宇中还有谁不想见到毫无代价的长生出现呢? 好难猜啊。 等我再见到那个青年,是在仙舟打算判决他的那天。 在外面震天的喊声中,我被引入某座大殿。 引路人已经透露过前情提要,据说这位不甘寂寞的仙舟英雄聚集起一部分反对丰饶赐福的人,不久还前向建木射出一箭。 但是碍于他此前的某些功业,高层又无法真正处理他,所以我才会被请来。 换句话说,我是加重他不敬的筹码,毕竟从耳边闪过那箭矢还未过去太久。 掌权的贵胄装模作样向我询问意见,我没吭声,看向站在堂下那个青年。 他的弓早被夺下,见到我前来之后,还试图再次向堂上的贵胄们陈情。 可惜在坐列位除我之外没人仔细听他讲话。 举弓射向建木的举动侵犯了在坐除我之外所有人的利益,这位骁勇的战士对人心的了解甚少,凝聚的力量也不多。 十分无聊的场景,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 我出声截住了身旁人的激昂陈词:“这是仙舟内务,我不宜过多干涉。” 从座位上起身,我沿着阶梯走到下面,走到他面前:“伊德莉拉在上,愿纯美护佑你我。” 我就不参与这场无聊的闹剧了。 在离开的那条道路上,我见到一只眼熟的黑猫。 它跟我曾经养过那只猫太像了。 就在我打算摸摸它的时候,我听到了猫开口说话。 “克莉斯多!”它在叫我的名字。 难道我的猫在偷跑出之后没有成为别人的食物吗? 怎么做到的?居然在流浪好多个琥珀纪之后还能找到我,甚至学会说话了? 我朝它伸手,黑猫很快跳进我怀里。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伸手在猫头上揉了两下,问它:“你怎么会跑到仙舟?” 趴在我腿上的黑猫甩着尾巴喵了一声,然后拿尾巴蹭我的手臂。 在我握住它的尾巴之后,黑猫喵喵叫着拿头蹭我的掌心。 看起来十分乖巧,但是态度却相当明显。 它完全不打算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刚松开手里的尾巴,刚才还在装傻的猫就从我腿上跑走,它沿着某个方向朝前走了两步,很快回头朝着我喵两声。 想要让我跟它走? 看我一直不动,黑猫重新跳到我腿上张嘴咬我的袖子,然后窜到地面上拿爪子勾着我的衣摆继续朝刚才那个方向。 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要不是刚才确实听到出自它嘴里的名字,我都要以为自己是被某种幻觉影响过了。 我弯腰把锲而不舍的猫拎起来,被扼住命运后颈的猫咪老实和我对视,半晌后喵了一声。 我点点头,继续道:“说人话。” 耷拉着脑袋的猫说话时发出某种清亮的少年音:“我想带你去看有意思的东西。” 仙舟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在我松开手后,黑猫重新跳到地面上,它在屋檐上飞奔跳跃,完全没注意到脚下走出一条怎样崎岖坎坷的道路。 直到站在某座高楼上,黑猫端坐在栏杆上,灵活的尾巴指向下方。 押解的队伍自底下经过。 刚才在殿内接受审判的青年就在一行人里面。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个人突然抬头, 青年朝高楼上望过来时,尾巴压在我手上的黑猫说:“快看!要不我们一起去痛打落水狗?” 人和猫之间也能有仇? 像是捕捉到我的想法,黑猫继续说:“好多人都烦祂,这种场面可是很难得的,多看两眼不吃亏。” 好多人又是谁? 猫尾巴压在我手上甩过来又甩过去,可见它对底下那人倒霉场景的幸灾乐祸。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某个建筑后面,看完戏的黑猫跳回到我肩膀上。它催促着我赶快离开,就好像晚一点会被谁追上似的。 就在我下楼时,肩上的黑猫突然道:“我们直接离开仙舟联盟。” 我的猫大概是在外面流浪几百个琥珀纪之后心野了,开口就帮我定下行程,甚至焦躁的催促我赶快按它说的办。 伸手拉住想要圈住脖子的猫尾巴,我在它“要不还是重新上去吧”“真的不想见到那个烂人”之类的自言自语中继续往楼底下去。 从高楼上下来这一路,我的猫一刻都没有安静过。 等走到可以看见最下面的那个平台,在我肩膀上转圈的猫终于安静一瞬间,然后就亮着爪子朝向底下站着的红发男人。 “好久不见,小花萤,想我了吗?” 阿哈朝上行了个绅士礼,很快把手里的帽子丢到不知道哪里。 原本握住帽子那只手伸到我面前。 比我反应更快的是待在我肩上的猫,阿哈避开窜到脸上的猫,蹲下身和台阶上龇牙咧嘴的猫对峙片刻。 他拍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我不是把它给扔了吗?居然还能找回来。” 按照阿哈的话来推论,我的猫几百个琥珀纪之前离家出走的事似乎另有隐情。 阿哈大笑着说:“早知道就应该再扔远一点。” 何等丧心病狂的发言。 我心平气和看着底下一人一猫打架的场面。 等了差不多有半小时,伸手接住从战场里脱身出来的猫,问阿哈:“你是来干什么的?” “阿基维利让我帮忙传个消息。好吧,我知道你不太想听见这个名字,但是至少听完?”阿哈随着我的脚步转身,刚准备搭到我肩上的胳膊被猫爪子一把扫开,“现在星海里全是难民,有人想要移居到你藏起来那颗星球上,他让你拿个主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第 19 章 事情发生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仙舟联盟。 同行的人是阿哈,还有一只猫。 再次来到仙舟已经是一千年后的事情。 或许是走投无路,连我都收到仙舟请求援助的消息。 在接到消息之后,我赶往留言中所记载的那个星系,阿哈闻着味追来,问我怎么看。 我用眼睛看。 站在船首的那个青年,我对他还有印象。 他身上承载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涌动的力量分出大部分附着在箭上,射向战场中心。 那是能够贯穿星辰的箭矢,箭尖在落地之前便将建木连同纠缠在树根处的巨兽一分为二,并从中撕裂出一道硕大的裂口。 我打量着那位力竭后从船首坠落的大英雄沉思良久。 唯恐天下不乱的阿哈还在耳边起哄:“一种不属于现有任何命途的力量,只要稍加引导,前途不可限量!” 在欢愉之神的大笑声里,我的话音几不可闻:“或许我也可以造神。” 笑声将狂妄之语遮掩在方寸之地,有人从身后抱住我。 “多伟大的愿景!那就去做吧,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阿哈在我耳边说:“阿哈始终是你最忠实的观众,也是你最忠诚的盟友。” 下一刻,身后的存在已经不知所踪。 我很快在虚空深处,找到了那个昏迷着飘荡在碎星群里的青年。 他的身体几乎被体内陌生的力量撕碎,勉强维持着身为人的样貌。 把他治好很简单,但我不准备把他完全治好。 “醒了?”我把手里看到一半的书册放下,“在你掌握身体里那份力量之前,都不能再动用它,否则下场会和你昏迷前无异。” 撑起上半身的男人手掌落在前颈,发现了他无法发声的异常。 我低头继续看被放在桌上的书,又想了想,抬头告诉他:“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好。” 结果床上的人已经不见,我朝侧后方看,见到他已经站在门边,一只手扶着门框,朝外面望去。 尽管他不能开口说话,联觉信标依旧尽责的将他所有的表情动作翻译过来。 他想问:这里不是仙舟? 我想一下平时骑士团里那些授勋骑士的措辞,打算借来用:“我只是普通路过的纯美令使,顺便将你救回来而已。” 前面的话说出来之后,后面那些莫名顺嘴不少:“帮人帮到底。如果你想回去仙舟,我也不是不能陪你一起。” 青年蓝色的长发铺在肩上,散落在肩前后背。 他将碍事的头发绑好,很快无声问出其他问题。 我直接把手机扔给他,有事可以自己查。 别把我当什么有问必答的好老师。 他被迫安静,抱着手机看了差不多有半小时。 半个小时后,我把还没看完的书收起来,和他一同启程。 从这里到之前仙舟所在那个星域,按照保守算法,至少是两百年的行程。其中还有一个前提,也就是受到重创的仙舟还停留在那片星域。 不过想也知道,后面那个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总之,我们乘着一艘小型私人飞船进入银河。 因为经常要停泊补充能源,一路上走走停停,其间的经历用精彩二字都不足概括。 最开始他还不能控制体内的力量,外伤全部养好之后,青年背着一把粗劣的弓,轻易就把一整颗星球闹得天翻地覆。 那时他被众多人簇拥着回到飞船停泊的地方,我听到那些人称他为“义侠”。 在飞行途中,他无缘无故路过我好几次之后,终于坐到我对面。 青年问我:“普通路过的纯美令使,你不用传颂纯美女神的美名吗?” 我将手里的书合上:“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继续问:“那么,我能问一下,阁下不辞千里之遥,亲自陪同我赶赴仙舟,又是为了什么?” 我维持着合上书的姿势安静看着他。 “我知道了。”他从善如流接受了这件事不能再提的讯息,“要听听我在上一颗星球经历的故事吗?” 手里的书被我放在桌角。 讲故事的声音在船舱中高低起伏。 故事从他从飞船上下去开始,很快引入一切的原因,他在城外遇到一个从乱葬岗爬出去的老人,听到一个满是压迫与不甘的故事,风浪由此掀起。 我从中总结出重点。 以暴制暴,反抗压迫,伸张正义。 青年低头看向掌心,手握成拳:“终有一日,我会将名为复仇的箭矢亲自射进药师的心脏。” 不是什么值得理会记住的宣言,当然,如果他能够升格成就星神,这个想法实现的可能性很高。 在安静蔓延了有数十分钟后,我开口道:“如果你去当无名客,列车长一定会很喜欢你。” 可惜了,开拓是已有的命途,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 坐在对面的人显然不理解话题为什么会转移到这里,但是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他已经学会某个道理。 譬如说不要在话题揭过后再提。 第一次还不太明显,但是连着数个星球停留之后,很轻易就能发现某件事。 那位和他同行的纯美令使,在刻意拖长行程的时间。 在补充能源的短暂时间里,她通常会待在飞船上,偶尔兴致上来也会与他同行,但是比起那些在寰宇中传播纯美声名的骑士,这位令使站的极高。 她很少干涉任何事情的发展,只有在他快要死掉时才会插手,然后在治好他的伤之后施施然来一句下次注意点,别不小心死掉了。 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被图谋的吗? 大约是没有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的实验品,可别随便就死掉了。 得教会他如何驱使体内的力量。 曾经我还觉得阿基维利不是什么好老师,真的轮到自己去教别人,才发现我在这方面甚至不如他。 尽管自称为纯美令使,但我的身份与这个称呼实在相去甚远。比起星神们的令使,我接触各位星神的时间与次数要更多些。 关于要如何使一个人行至类令使级的存在,只能自己摸索着慢慢找办法。 说实话,他的态度比起我当年的消极太多。 在学习掌握岁阳力量时,青年并不尽心, 他说:“我与燧皇做过约定,他将岁阳之力借给我,祝我击退穹桑,我的躯壳是交易的一部分。” 若是计划失败,他的躯壳自然可以随意处理。 我才没耐心和他掰扯。 把他救回来又不是为了和他讲道理。 落在手里的力量就是自己的,只需要学会如何操纵使用就好。 简单粗暴的办法并没有带来高收益。 由于我对进度把握的不够准确,青年甚至几度陷入生命垂危。 事实证明,阿基维利当年用在我身上的办法并不能直接套到青年身上。为了防止他哪天被我玩死,我赶往善见天向浮黎虚心请教。 记忆的星神很好说话,祂将自己拔擢令使的影像记录借给我,说:“以你的能力,造出一位繁育令使并不困难,只需要对他将命途的力量权限开放到某个阈值,那个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你的令使。” 这个就不用了,繁育令使的出现对寰宇而言可称不上什么好事。 将所有光锥翻过来一遍之后,我很快放弃了这个办法,继续问浮黎:“你的善见天里,有凭借自身走到令使级距离的存在吗?” “有。”虽然不知道我目的何在,好朋友还是顺从地翻出印刻着一个女孩的光锥,“昔涟。如果伊德莉拉还在,这孩子在走上记忆命途之前,一定会被纯美抢走。” 我从他手里把那张光锥抽走:“谢谢,有空我会再回来看你的,到时候给你带个惊喜。” 浮黎看上去对所谓的惊喜没有丝毫期待。 在我离开之前,浮黎面无表情道:“你不要带坏她。” 带坏是指哪方面尚且有待商榷。 在离开善见天之后不久,被放在虚数空间里面的面具突然跑出来,不知道在银河哪个角落的乐子神向我控诉:“真让人伤心,阿哈难道不是更好的求助对象吗?” 我伸手按住喋喋不休的面具,把它重新塞回到空间里面。 少了我创造那些困难,前往停靠星球伸张正义的青年看来旅途风顺,他手里拿着我之前留在桌上的书,听到声音后回头:“你去哪儿了?” 向他报告行程不是我的义务,我打开投影设备,将指尖的星图扔到他面前:“距离这里不远法帕伦星域,据最新的星际和平通讯报道,那边遇到了波及整个星域的虫灾。我们下一站就去那里,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我知道了。” 青年看了一眼星图,将手里没拿正的书放下。 她总是这样。 还是名为令使的存在都是如出一辙的自我? 无可置疑,无法分辨。 如同一座四方尽是死路的迷宫。 他目送她朝休息室去,见到前行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回头看过来,陈述一个问题。 “我好像忘记问你的名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第 20 章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很快回答了我的问题。 “岚。” 我勉强将他的名字装进记忆边角的地方,继续道:“花萤或者克莉斯多,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名字用来称呼我。” 它们分别来自我在这个宇宙接触的第一和第二个星神,在那之后的时间里,这两个名字几乎贯彻我的生命。 留给准备的时间很短,岚在期间离开过飞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新铸的长弓。 于是我们再度启程。 法帕伦的虫灾对我而言很好处理,但是岚先一步动身,看他的样子,是想解决这个星域所面临的虫潮。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几乎被蛀空的星球上,在更远的地方,遮天蔽日的虫群还在煽动翅膀。 青年道:“我曾在仙舟的文卷中读到过有关蝗灾的记录,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这比仙舟遇到那些劫难还要惨烈。” 我也看向远方的天空。 事实上现在宇宙里所剩的虫群并不算多。 从很久之前,有几百个琥珀纪那么长,在塔伊兹育罗斯陨落后,我花费了近一百个琥珀纪的时间去清理宇宙间活跃的虫群。然后突然有一天,某个存在拨动了指针,祂单方面向我隐藏了所剩不多那些虫群的存在。 对互而言,虫群孑遗与存在也是某种均衡。 由此可见,人们称颂的星神对人类的存续其实并不关心,化身为概念的存在被命途困宥,祂们践行理念,甚至不介意为此搬弄是非。 譬如塔伊兹育罗斯的飞升与陨落,还有面前的虫群。 我看向岚:“你可以试着用手里的箭贯穿它们的躯体,拿出你向着建木射出的那一箭力量,然后你就会发现,击碎星辰其实很简单。” 在他看过来时,我继续道:“我教过你要如何驾驭使用它。” 岚没有说话,他握着刚打造好的武器,踏出飞行器,站在脚下崎岖的地表上,朝着虫群所在的方向射出第一箭。 箭矢飞射出去,将一只蚀蛰虫从天空中击落。 可是对于虫群而言,这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损失,在一只虫子坠落之后,天边的虫群却显得比刚才更加厚重。 这就是「繁育」,在命途力量被一再压制过的如今,依旧拥有极为迅速的复制繁衍能力,轻易就能为一个星域带来灭顶之灾。 岚并没有停下射箭的动作,即使他的行为无法阻拦虫群的扩散。 可惜他的箭很快用完,再一次拉开弓弦时,他将体内属于岁阳的力量化作箭矢。 这样做使得清理虫群的效率要稍微高一点。 比箭矢还要快的是来自公司超距定位发射的碎星武器,将小范围的虫群连同一整个星域一起炸毁是公司惯用的做法。 很暴力,也很方便,成果肉眼可见。 爆炸的余波从飞船周围挤压着冲向四面八方。 岚已经停下拉弓的动作,他的皮肤在异常能量的满溢中被撕扯变形,幽蓝的火焰迫不及待想要从伤口中钻出来,攀附在裂痕周围。 我伸手拉住他一只手,让他不至于立刻坠入到脚下的裹挟着爆炸余晖的虚空里:“这就是上课时不认真的下场。” 没力气再说话的青年勉力睁开眼,目光落在被我拉住的手腕上。 外溢的岁阳之力在躲避我的接触。 青绿色的光辉从那里一路蔓延,火焰迅速缩回到岚体内,破碎的皮肤下面长出新肉。 我很快松开手。 泄力的青年猝不及防下跌倒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上。 或许我该听信昔涟小姐的建议,换个星神培养方针。 我低头看向岚:“反抗、复仇、行侠,或者其他什么,你总得选一样吧。” 他的思维反应相当迅速:“这才是阁下高抬贵手将我救回来的目的。” “可以这么理解。”我点头,“你想选哪个?” 青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为了你的目的,在它达成之前,你都会不会离开吗?” 答案毋庸置疑:“当然。” 他沉默片刻后道:“或许我根本没有选择。” 我回答他的问题:“你可以有。” 岚问:“在你界定的范围之内?” “如果你能够打破这个范围。” 虽然很困难,但是如果他走上现有的某条命途,我确实无计可施。 或许也能算作是反抗的一种,虽然结果与我想要的完全不同。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 飞船很快离开那个被炸掉的星域,旅程还要继续。 岚的行为与此前一样,他在每个路过的星球伸张正义,传播游侠的美名。 期间我们还遇到某个在外行走的纯美骑士,他分享给我一个消息。 “骑士团某位成员在巡游时得知,揽镜人在整个银河范围内下达了对您的追杀令,请您在外行走时务必小心。” 传扬美名的骑士来去匆忙。 在目送骑士离开后,保养长弓的岚问:“需要更改行程吗?” 我偏过头看向他。 “我知道了,不用理会她们。”青年将手里的弓摆在身旁的兰锜上,他说,“所以你真的是纯美令使。” 我当然可以是。 岚继续道:“真奇怪,你居然是纯美的令使。” 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对面的男人率先收回目光,他不再看我,转身将绑成高马尾的后脑留在我视线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学习时没有消极怠工。 随时间一同逝去是岚在使用力量时显露出的青涩,他已经学会要如何简单掌控体内的能量,射出的箭矢轻易就能击毁一颗星星。 在长久的旅途中,我们不可避免的遇到某个正被造翼者侵蚀掠夺的世界。 如同流星般的箭矢先是击沉了造翼者驱使的视肉巨兽舰,紧接着搭上弓弦的第二箭携着巨大的能量击中自虚空中探出的枝稍,在撕毁跃迁通道的同时向着造翼者的故乡撞去。 仇恨是某种轻易无法扑灭的动力,这一点放在岚身上似乎同样适用。 或许别的都还不好说,但是涉及名为复仇的概念,我对这条道路还算了解。 我大概知道此后该为他安排哪些行程了。 当飞船偏离原定的航线,岚甚至没有感到意外,他没有问为什么,注定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并没有问出来的必要。 而此行的历程,从来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改变。 顺从她,按照她所言那样走上某条未知的道路,想必是正在前行的飞船驶向仙舟的前提。 贯穿星辰不够,一次次击溃丰饶祸民也不行。 旁观的人总会在他力竭时拉住他的手,再一次告诉他:“坚持你的义举,打磨你的决心,在对故乡的思念中将心中名为复仇的意义再一次拓宽,然后从中获得更多的力量。” “这对你而言是好事。”她总是站在高处低头看向他,“只需要稍微思索就能明白,如果你那一箭射向建木时就掌握了现在所有的能力,你就不会掉进自己箭矢撕裂出的裂口,不会被我顺手救走,自然也不用踏上回乡的路。” 在所有出自她嘴里的话语里,岚只赞同其中一句——艰苦的历程好过在未来某一刻感到无能为力。 当时他问她:“阁下居然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虽然她并没有回答,但是岚依旧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当然二字。 再追问一定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他将刚用碎星打磨成的箭矢搭到弦上,箭尖对准了玻璃窗外面正在招手的陌生男人。 红发的男人背对室内坐在外面的窗台上,扣响飞船的外窗。 不知名的来客发间系着一张红白相间的面具,那通常是身为愚者的标志。 打过招呼的男人转眼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经是在室内。 我伸手拦住刚出现就想要贴过来的阿哈,没防住他的右手放在我头顶。 脸被推开好长一段距离的男人看向瞄准自己的箭矢,很快笑着将我的发顶揉乱:“他的待客之道和你如出一辙呀,小花萤。” 我看了一眼戒备的岚,目光落在不请自来的阿哈身上。 “真让阿哈伤心,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他收回的手落在胸口,表情跟嘴里的话一点不沾边,男人拦住我还没有完全放下的手,弯腰在指节处留下一个吻,“好吧,其实你猜对了。” “阿哈来提醒你,互已经发现了你的小动作,你得加快速度了。”他松开我的手,“或者听听我发自肺腑的建议?跟在你身边的小子,他大约没办法开辟你最想见到那道命途。” 阿哈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绕着我转了个圈:“你看起来不打算采纳我的建议。算了,阿哈尊重所有决定,尤其是你的决定。” 他的话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由衷的希望,他不要辜负你的期待。” 扣在弦上的手指松开。 岚搭在弓上的箭朝我隔壁的阿哈脸上奔去。 欢愉之神握住射向人类死穴的箭矢,搭在我肩上那只手转为圈住我后颈,他拿着岚射出来那一箭,摆在我面前:“我只是说了两句话,就请我品尝这个,也太凶了。” 阿哈没有压低说话的声音,他还看着射出一箭的岚,问题却是朝向我:“这位的性格跟你上次接触那个完全不同,你想过成功后怎么摆脱他吗?” 奇怪的说法。 我为何需要摆脱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第 21 章 岚手中的空弓没有搭上第二根箭矢,他将身前的弓收至背后,安静站在原地,仿佛刚才射出的箭不是出自他手里那把弓。 他通常很听话,刚才射出那一箭也几乎不具备威胁性。 “那阿哈就不做这个坏人了。”阿哈松开拢住我肩膀那只手,手里那支箭也物归原主,“哦还有,星穹列车就停在你现在所行方向即将到达的那颗星球,如果不想见阿基维利,这边推荐你绕个路~” 岚伸手抓住被扔回来那支几乎要擦着耳边过去的箭矢。 阿哈摆出谢幕礼常用的姿势:“别跟阿基维利说是我报的信,阿哈可不想被找麻烦。” 乐子神串完门就走,我转身到驾驶室,去调整接下来自动飞行的航线。 等到从驾驶室里面出来,我看见等在外面的岚。 我几乎从来没有用这个角度打量过他。 岚其实比我高很多,站直了和我说话不可避免要低下头,他问:“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我没有停留,径直从他身前经过:“无所谓,互又不是第一天看我不顺眼了。无论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谁,都不影响祂给我使袢子。” 岚没有继续表达疑问。 他不能问均衡的星神为何要额外关注一位令使,更不能探寻欢愉之神熟稔的态度自何而来。 无论是阿哈还是阿基维利,身为星神的存在都是轻易无法窥探的那部分。 这些无可避免会引出一个问题,身为令使的存在,真的能够接触到欢愉之神所言那些狂悖之举吗? 青年低头看手里打磨好的箭矢。 这一箭能够射出多远? 还有时间。 ——总有一天,这一箭会射向比她预想中更加遥远的地方。 在延续了数百年的旅途中,被蓝光裹挟在中央的箭矢无数次挫败丰饶民掠夺资源的战争,帮助数不清的人主持公义。 游侠的美名从沿途经过的星球传播出去,一路上居然有不少人响应。 可惜故事的主角并不在意那些。 我注意到岚处于某种瓶颈状态,自他手中射出的光矢已经许久没有扩大了。 这方面我帮不上忙,而正主看起来比我还要沉稳。 在静默蔓延扩散之前,坐镇在揽镜人派系中那位令使摸到飞船行使的轨迹,找到了我。 她看起来很生气。 揽镜人是容不得背叛的派系,而她通过不知道从那个途径得出我并非纯美令使的消息,所以来找我算账。 不用想都知道特意展示出途径的存在是谁。 虽然好几万年前我们就已经决裂,但是完全不必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没有什么比你的记忆更真实。”我心平气和劝告她,“比起外人的说法,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曾经见到那些画面呢?” 她固执己见。 在她挥手召来的镜子映在我身上之前,如同流星般的光矢便先一步将其击碎。 新的光矢已经浮现在被岚拉开那柄弓上。 比起他手中的淡蓝的光矢,我看到更加明亮、更引人注目的光。 那是情感独有的色彩。 存在于岚身上的光亮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消失不见。 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甚至不敢让我的镜子,映照出有关你的真实。” “不要闹了。”我挥手击碎她召出来的新镜子,“去找伊德莉拉的遗物不好吗?非要蹚进随时能淹死人的浑水,对你没有好处。” 在她想要继续刚才的动作之前,我抓住她想要动作的手腕,自身后钳住她的下颌:“毕竟你是现存最后一个纯美令使,我实在不想对你下手。” 我和伊德莉拉关系不错,总不能在祂失踪之后放任纯美命途在宇宙间失落掩埋。 很遗憾,她并不听劝,名为厌恶的情绪几乎要从身前的令使身上满溢出来。 岚手里拉开的弓弦紧绷,他说:“我建议你斩草除根。” 等过段时间,再抽空解决问题算了。 为了延续我在银河中惯用的身份,这位令使最好不要死在我手里,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在被我放开之后,她学乖了一点,没有再继续放狠话。 岚嘴里说着是建议,在令使试图遁走的下一秒,光矢已经脱手而出,将所谓的建议落到实处。 我收回目光,对岚说:“我们得聊聊。” 依旧维持着年轻样貌的男人拂拭手里的弓身:“你想处理掉她。” 在我开口之前,岚察觉到接错话,改口道:“好。” 我撑着脸走到他身前,绕着岚走了一圈:“你藏起来一样很有趣的东西。” 他手落在弓身上某一处,否认我的说法:“我在你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可没办法在你眼皮底下藏东西。” 即使我所掌握的力量并非源自于纯美,但是伊德莉拉确实向我开放过一些命途权限。 得益于她的慷慨,我对情感的捕捉十分敏锐。 不可捉摸的情感在我的视线中汇聚成某种美的具现化,在察觉到来自他人的正面情绪之前,我通常能切实看见它的存在。 可惜了,这个好用的技能在星神身上并不生效。 在岚开辟概念之前,他都不属于那拨能够免疫这个能力的存在之一。 就在刚才,我看到岚身上那抹浮现出来后很快消失的光亮。 虽然无法分辨那情感属于哪种,但是无所谓:“感情只会是你成神路上的绊脚石。” 他避开我的目光:“我不赞同这个说法。”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切实表现出名为反抗的情绪。 真稀罕,不是吗? 什么情绪才需要小心翼翼藏起来不让我知道。 在他的认知里,那一定是某种我不想看到,在被察觉到之后就会被扼杀剥夺的存在。 当然,我的推断也可能会出错。 毕竟我不是推论中的控制狂。 情感的存在是生而为人所具备的天性,在所有变量中,唯有情感无法估量。 我越过岚,坐到飞船被炸毁的动力舱附近:“还记得你回家的路到现在持续有多久吗?” 男人手里的长弓化作碎星弥散在虚空中:“四个琥珀纪,用仙舟的星历年换算,是将近六百年时间。” “若非我从中作梗,你口中这段时间会被无限缩短。”我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岚,“你应该反抗,就像你以前帮助别人主张正义那样,只需要把箭尖指向我。” 他沉默片刻,脚步朝前走到我面前,伸手握住头顶摇摇欲坠,掉落下来的金属零件。 “抱歉……我做不到。”他坐到我身边,“你将我从星海中救起,对你举箭是不义,用你授我诸般能力对准你,更是不仁。” 他拿出冠冕堂皇的说法:“我所奉行的道义里面,没有哪一样教我将武器对准师长。” 我点点头,继续问他:“那你的仁义道德里,哪条教你喜欢被归类于师长身份中的人?” 在短暂的宁静过后,岚道:“一条都没有。”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他出生起,到成年后历经岁阳之战跨越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千年。但是跟在银河中行走的六百年完全不同,在那一千年里,他清醒的时间加在一起都能够用短暂来形容。 他用了六百年磨砺箭锋,也用了六百年了解同行的人。 恩人,老师,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她从不在意这些。 她确实不用在意这些。 星神们漫步银河,不可捉摸,难以追寻,数不清的人沿着辙迹想要拜谒至高的存在,最后却无功而返。 无论她因何才会为他驻足停留,在外人看来,这都是一种荣幸。 而他的意见,想法,在她那里从来都无足轻重。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岚张开右手,让掌心的碎屑随着星海间隙满溢的虚数能量飘走:“我以为这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伊德莉拉说过,真挚的情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此前我不太赞同她的说法,因为我见到的光亮大多来自狂信徒,那群人致使我将眼中所见的切实美,转换成某种不太好的东西,“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我之前从公司那里要到了仙舟现在停泊的坐标,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某个星域。”我撑着脸,将具体坐标发给岚,“本来是打算送你过去,可惜现在飞船坏了。” 我起身道:“那我就送到这里吧。” 岚的声音只身后传来:“因为我没能满足你的期待吗?” “事实上你的成长速度比我预想中快很多。”我转身看向岚,否认他的观点,“不过我得失陪一段时间。互很难缠,遮蔽祂的耳目并不容易,六百年已经是极限了。” 岚问:“星神也会被左右吗?” 我的经历已经足以表明这个问题的答案:“成为类同星神的存在是可以不被左右的前提。” 岚也站起来,他握住自己的弓:“我可以帮你。” 被缓慢拉开的弓弦上浮现出淡蓝色的箭矢,箭簇的指向从我身上移开,朝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祂说:“我来主持正义,由我帮你伸张公义。” 巡猎的光矢化作流星。【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第 22 章 它向整个银河宣告了新神的诞生。 我收回循着光矢朝向远方的目光,问他:“这一箭你藏了多久?” 或许我也有错,错在没有发现同行的人早已望见成神的大门。他身怀资质,却在那道门前留连许久。 什么促使他推开那道大门? 是那道在他身上一闪而逝之后消失不见的美丽光芒吗? 巡猎的星神左言他顾:“现在,我已经具备你所言的前提。巡猎的飞星会扫除阴霾,它可以落到任何地方,也能掀翻笼罩在你头顶不可言说的某种无形之物。” 以复仇为主的命途可不够。 我摇头道:“互早已将自己融入宇宙脉络之中,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宇宙付之一炬。” 比起星神,我不够纯粹。星神会不断贴近概念,祂们被命途裹挟着无法脱离踏上的道路,我却不一样。 一位类同星神的存在,却毫无束缚。正如阿哈所言那样,在互看来,我的存在本身,大概就是这个宇宙中最大的不均衡。 祂想要除掉我,我不能引颈就戮。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不论是为什么,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接下来这段时间互一定会盯紧我。 暂且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正好我得抽空理一理,之后的计划也要跟着调整。 在持续酝酿发酵的沉静之中,岚突然开口问我:“如果尚未决定目的地,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仙舟?” 都这样了,是否继续同行已经无所谓。 恰巧,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需要从他身上确定。 我点头应下。 仙舟与上次来时已然大不相同。 彼时曜青停靠在某个星域。 从星球上移居到陌生地方的狐人还在建设新的家园。往来于仙舟的身影络绎不绝,我跟岚一起混在里面登上曜青的舰船,在入境时拿到一张天舶司下发的移居通则。 长生文明躲不开的人口爆炸仙舟已经经历过一轮,中间还发生了自朱明而起的叛乱,第二次帝皇战争的余波也没放过这里。 自火劫一役至今,才修养生息没多久,就又撞上另一个正在扩张的长生种文明。 好在岚那一箭来得及时,在大战开始前,就将危难直接按死。 但是随之而来的麻烦肉眼可见。被光矢击中的星球已经不适合生存居住,在交涉过后,由仙舟出面表明愿意接纳残余的部族。 我们登船时所见的场景便是由此引发。 直到我在天舶司登记买房的合同拿到手里,陪我一起的岚才开口问:“你打算在这里常住?” 从这里还能看见院子里探出的枯枝,两只新燕落在枝头。 刚才路上买的空白团扇被我举起来,正对着墙檐处。 扇面轻巧翻转间,栩栩如生的景色便刻印到扇面上。 我伸手推开院子的大门:“我挺喜欢这里的,当然,是指习俗文化类。仙舟的环境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进门之后,我回头看向非常自然就跟着我回家的岚。 男人在我的目光中迈过门槛,和我一起站到院子里:“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仙舟联盟就差没给他立庙上香了,还能差他一个住的地方? 他显然看懂了我的意思,但是头也不回往院子里面走:“等会儿我把院里收拾一下。” 岚在稍前面的位置回头:“这房子看起来空置有段时间了,还是得修缮一下。你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吗,明天我去集市看看,顺便再买点树苗和花种。” 我手里的团扇来回带起不明显的风。 前面的岚也没再吭声。 “当年我喜欢阿基维利还能算是情有可原,横向对比,我实在找不到你喜欢我的原因。”我上前一步,反手握住扇柄,拨开他鬓边散落的碎发,“如果是我自己,我绝对不会对某个一度完全掌控我的人,生出与爱相关的情绪,哪怕这种掌控只存在于曾经也不行。” “或许爱本身就是一种怪病。”岚反驳道,“我并不认可你所谓的掌控。” 我都有点想赞同他的观点。 但是为了防止伊德莉拉气活过来,还是不要赞同好了。 岚说:“我会是你最好的盟友。无论你想要推翻谁,又或者是向某个存在复仇,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巡猎本就是代表反抗与公义的命途。” 所以阿哈才说结果不会如我所愿。 这样的命途是没办法把互给拉下来的。 隔着仙舟的洞天,还能看到在遥远的宇宙深处,被惦记的存在睁开了一只眼。 我握着扇子的手收回到身前不远处。 下一秒,巡猎的光矢如约而至。 站在不同的角度,公义所代表的内容也不尽相同,现在,掌握巡猎命途的星神站在我这边。 “祂不该窥探你。”岚手里浮现出来的长弓已经消失不见,“不应该有谁来约束你。” 在枝头小憩的新燕被动静吓醒,转眼飞到远处。 我笑道:“……你说得对。” 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岚阖眼:“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眨了眨眼,手里的团扇遮住下半张脸:“我有点喜欢你了。” 他一点都不谦虚,接话道:“你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 从各方面来讲,岚都是个相当和心意的恋人。 直到某一日有个胆大的狐人向我示爱,巡猎的星神差点一箭送人家去见天弓之神。 在被对方没结婚就不算挖墙脚这种振振有词的理念熏陶过之后,当天下午岚就默不作声拉着我去到地衡司公廨门口。 直到人家关门,最后一名执事看我们站在外面,补充道:“你们要离婚的话,还是明天再来吧,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岚在执事说完后看向我。 最后仙舟联盟的帝弓司命,成功顶着现在没有任何文献记载的真名,和我领到一张完全没用的证件。 星神已经脱离道德可以约束的群体。 “有用。”岚将那张纸片藏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没有接触过除你之外的星神,但是我了解你。” 我纠正他的说法:“我又不是星神。” 在此期间,我跑丢的猫又一次无师自通找到我在的地方。 它从院墙上跃下,钻到我怀里,紧接着就对跟在我身后从室内出来的岚龇牙咧嘴。 ……上次获得这个殊荣的还是阿哈。 岚跟阿哈不一样,他没有跟猫打架的习惯。 站到我身边的男人说:“它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 原来不认识吗? 那他们俩能有什么仇。 上次猫还带着我去看他倒霉的场景来着。 虽然其中有些摩擦,但是人和猫最终还是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最开始还不明显,时间越长情况就越明显。 岚对靠近到我身边的人和物相当排斥。 当巡猎的光矢朝着我身边的位置落下,名为嫉妒的情绪终于浮出水面。 那是我待在曜青尚且不到一百年时就发生的事情。 他抱住我,将脸埋在我发间。 “我还是更习惯回来之前的时候,我们总是乘着飞船驶向下一站。”岚说,“那时只有两个人,只有你和我。” 我左手扶在他耳边,另一只手五指被他扣住:“……巡猎的命途在影响你。” “或许是吧。”他说话时呼吸打在我侧颈处,“我总是在想,你是我的妻子,你身边的位置理应是留给我的。” 轻柔的吻落在我耳垂上,岚捧住我的脸,与我额头相抵,近在咫尺的男人说:“于是一个念头很快扎根疯涨,它告诉我说,没有人能沾染属于我的位置,我当然可以为自己主持公义。” 他亲吻我的唇角,慢条斯理道:“只有我能站在你身边。” 我听到自己依旧没有变化的声音:“你最好冷静一段时间。”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岚说:“或许你的决定是对的。” 他暂且消失了一段时间。 前来调查的云骑被光矢拦在某道被岚划定的红线之外,对此我没有意见。 但是每当有人想靠近到我身边,洞天上方就要悬挂起声势浩大的光矢。 他实在是过线了。 还是说这就是他冷静的结果? 窝在我脚边的猫喵了一声,似乎是在赞同我的想法。 岚避而不见,手里的弓却一直没松开过。 这样的情况持续有一段时间。 直到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我在仙舟的婚姻登记系统里重新变回单身状态。 后来我离开曜青前往罗浮,状况才稍微好一点。 也是在罗浮,我认识了彼时的饮月君——雨别。 * 星穹列车的那位粉发少女终于缓过神,灰发的青年和他一起重新回到隔壁坐好。至于最年长那位,大约是出去打探消息了。 幻胧也安静下来。 “师娘!我回来了!”秉持着快去快回的彦卿将怀里抱着的书放到我面前,“将军跟我说师娘爱看小说,我特意问了隐书,这《渔公案》是近来最受欢迎的书了!” 我伸手落在他头顶揉了一下,然后捻着老板刚端过来的茶点塞进彦卿嘴里:“谢谢。”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隔壁两个小孩儿人就已经不见了。 无名客就是这样,总是走在大闹一场的路上。 之前白珩还发消息跟我说她听到星穹列车重新起航的消息。 想来是还没追上,否则前来罗浮的队伍里一定会有那位熟悉的狐人姑娘。 等到手里的小说被我翻到结尾,幻胧手里的玉兆终于响了。 她通知过诸位贵客重新汇合,然后带着一行人朝广场中央处去。 彦卿看我把书合上,又瞥了一眼那群人的背影,问道:“师娘,我们不一起去吗?” 我把合好的书放到一边:“我们晚点再去。” 于是他又带路,我们一起在长乐天逛了一圈,最后进去一家挂着工造司标志的店铺。 少年一进门就问工作人员工造司可有最新的剑器。 他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当即被招呼着往里面走。 我看到正对着店门处摆放着一张弓。 站在彦卿旁边正在推销新款剑器的工作人员回头看到我的动作,问:“客人想试试吗?这款镇店之宝比较重,稍等我为您挑一款入门者常用的款式看看手感?” “不用。” 我握住弓身,转身拉开弓弦,朝向建木伫立的方向。 只要弦上搭着箭矢,轻而易举就能将远处的巨木射毁。 我松开弓弦,回头问目露惊讶的人:“这弓卖吗?” 按照白珩原本的行程,此时大约也快到罗浮了。 就当是送给她的见面礼。 “卖的!”店员相当干脆,“您稍等,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彦卿将落在剑上的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惊讶道:“师娘还会使弓吗?” “以前有人教过,现在就剩个花架子。”我把手里的弓重新放回到兰錡上,“你可以多挑几把喜欢的剑器,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少年双眼发光:“谢谢师娘!师娘最好了!” 等到从店铺里出来,彦卿就更积极了。 开心的小朋友拉着我登上星槎,从长乐天坐到太卜司停槎处一路嘴都没停过。 开星槎的狐人听了两耳朵秘闻,忙不迭开着星槎走掉,好像晚一秒就跑不了一样。 沿着前人留下的小路,我们进到太卜司这一路堪称是风平浪静。 偶尔遇到一只游荡的失控机巧,彦卿清理起来动作也相当迅速。 被击毁的机巧原地爆炸,彦卿手里的剑却没停下。 少年手里的剑掷往某道墙檐。 被攻击的人反应更快,金属铿锵撞响声落在耳边,抬头还能看见男人挥剑将面前的飞剑打落后,尚未收回的动作。 在彦卿的戒备中,站在墙檐的男人开口道:“无论你想不想听,我还是想说声许久不见。” 是应星,不过现在不应该这么叫他了。 当初应星被接回朱明,怀炎紧接着就放出消息说是人失踪了。 为此,怀炎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信装模作样问我有没有应星的消息。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位烛渊将军最喜爱的弟子分明是改名换姓,继任了师父的位置。 时至今日,我依旧有个问题想要问他:“仙舟将军你不当,天才俱乐部你也不待,最后跑去混进一堆通缉犯里面?” 图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