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9,上门赘婿我不当了!》 第87章:村长吃闷亏 周围的乡亲们议论声不止,各式各样的眼神落在陆向荣身上。 “是哩,这时候人命要紧啊。” “咱们村里的大小伙子里,陆家兄弟最有力气,干的农活任务都是满工分,要是这次上山没他们,光咱这些老东西有啥用? …… 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陆家的门槛淹没。 冯海生站在人群前,老辣的脸上暗藏刀枪,隐约泛出几分得意。 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压力感,只淡淡的开口,“这就要看村长的意思了。” “你下了命令不许我们陆家上山,现在如何?” “前些日子抢修河道,这事又该给我们家怎么交代?” 这话一出,冯海生将双手背到身后,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每个村民都应该尽的责任。” “如果大家伙都为了利益才救人,将来村里还有什么指望?” 陆向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抢救整个村子的集体财产和生命都不叫什么事儿啊,那我就去跟城里领导说一声好了。” “我记得冯大哥办公室好像跟稽查大队挂钩吧?实在不行,我去县大队说也行。” 说完,直接从厨房掏出几块黑硬饼子塞进怀里。 显然,这是上路的干粮! 冯海生气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呵斥道:“你以为城里领导都跟你似的这么闲?” “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你多说,赶紧跟抢救队伍上山” 要是村里闹出几条人命,他这个村长也坐不稳当! 更别说陆向荣这兔崽子居然还要闹到城里。 冯海生脸色铁青,袖口底下的拳头都攥到发紧。 见他脸色难看,陆向荣更是惬意地靠在了自家门框上,“那村长这意思就是允许我们兄弟以后自由上山了?” 冯海生后槽牙咬得咯吱响,“陆向荣,你家偷猎山上动物,已经严重破坏了生态!” “村集体的羊毛也不是这么好薅的!” 一听这话,陆向荣倏尔站直了身子! 浑身气势凶狠,不同于方才的懒散, 此刻他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你们家四个儿子成天上山打猎,这都不算破坏生态,我家去一回就是了?”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讽刺,随后直接从兜里摸出个方正的小本子。 借着侧身的功夫,将这东西暴露在冯海生眼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说是不是啊?好村长。” 冯海生苍老下垂的眼角中,瞳孔骤然一缩! 他满是不可置信的看过来,面部横深的褶子都被抻平,“你!” 瞠目结舌之下,他尖锐的拔高了音量。 刚想质问,却猛地想起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众目睽睽,他总不能自已露了破绽。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冯海生阴森的眼中闪出狐疑。 走上前两步,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拿个假账本就能唬住我了?” “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你还嫩着哩!” 冯海生咬紧牙关,抬起的眼底满是讥讽。 陆向荣掀起眼皮看过来,半眯着的眸子似笑非笑。 就在冯海生打量着他还有什么坏招时,陆向荣径直站到人群里,高举手里泛黄的账本,“大家伙都看看啊——” 这一道高声吆喝直接穿透人群。 男女老少都朝着他手里看去。 带着咸湿泥腥味的风声翻动纸页,只能依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荣娃子,你拿近点,俺们看不清啊。” 陆向荣剑眉一挑,“好嘞!” 话落就要上前把这账本给每个人都看看。 “陆向荣!”猛地一声劈天暴喝就在陆家门口震起。 冯海生脸色比锅底还黑,狰狞的老脸怒气浮动。 就连松垮的脖子皮肉上,都隐约能见充血暴起的青筋。 可见,是真气到份儿上了。 冯海生突然的吼声让大家伙全都一惊。 好端端的,村长咋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时间,周遭空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陆向荣好整以暇地转身,“怎么,村长有事?” 冯海生还未收回脸上弥漫的怒气,阴鸷抬眼道:“以后你们陆家可以正常上山打猎,枪也可以不上交。” “但今天人命关天,山上泥石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村里,你们兄弟三个立刻给我上山!” 阴测测的话语夹杂着无尽冷意。 陆向荣置若罔闻,嬉皮笑脸地露出两排整齐白牙,“村长怎么一会一变,比老天爷的脸变得还快。” 冯海生皮笑肉不笑,视线狠毒地剜来,“本村长一口唾沫一个钉,时间不等人,你们赶紧给我上山。” “至于你们家在河道抢险中的贡献,我会上报给公社。” “该有的补贴,一分也不会少你们家的!” 每一个字眼都好似从他嘴里挤出来的一般。 陆向荣扬着眉峰一乐,“好嘞!村里乡亲们都可以作证啊,这是村长允了的!” “还是村长公正无私,赏罚分明。” 意味深长地说完,陆向荣转头就回了院里。 目的达到,他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距离山上那些村民遇险,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 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更别说还在他家门口耽误了几刻钟。 冯海生这老东西,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而此刻,冯海生站在陆家门口,脸上是骇人的森冷,“老三,山上已经准备好了,你跟老二此行别让我失望。” “咱家把柄握在陆向荣手里,他绝对不能给我再下山!” 冯昊阳重重的点头,鹰钩鼻一吸,眼底露出腾腾杀意。 “放心吧爹,我们肯定让他有来无回!” “就不信这次计划万无一失,他还能死里逃生!” 第88章:跟时间抢命 不过眨眼功夫,陆向荣三人就跨出了家门,肩上带着锄头和猎枪。 宽大的汗衫底下略有些鼓囊。 冯海生神色一暗,“让你们救人,又不是去杀人,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陆向荣对上这张老脸,恶劣地勾起唇角,“万一有不长眼冲出来的野兽,我们也好自保啊。” “村长也不想让我们上山后,再也回不来吧。” 微眯的漆黑双目深若寒潭,直勾勾地盯向冯海生。 只见他冷冷一笑,转身就招呼着大家伙往山脚下走去。 上山抢救的队伍一共是三支,约莫二十来号人。 队伍里全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一辈,而上了年纪的则是被留在山脚下,举着火把随时等待接应。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山里层叠交杂的茂密枝叶,更是将整片林中遮得密不透风。 闷热粘腻的湿潮气打透粗布汗衫。 一时间,上山的队伍无话。 前面两队领头的正是老四冯昊阳,老三冯正安。 两人狡诈地对视一眼,随后冯正安转头说道:“泥石流爆发两三处,咱们不能都往一个地方走。” “陆向荣,你们兄弟直接去那片小范围的爆发点吧,也别说我们欺负你。” “工作量小,时间不等人,赶紧去!” 他眼底闪烁,故作凝重的脸上却掩饰不住那抹叼滑算计。 陆向荣狠色讥诮,“行,那我们哥仨就单独行动了。” “希望你们也不负所托,尽快找到被埋在泥石流下的乡亲。” 话音低沉冷厉,意味深长。 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是恍若沉寂深潭。 盯得冯正安头皮发麻,当即把锄头“铿”的一声杵进泥地,“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你们几个早就到了!” “少废话,赶紧去。” 说完,他们就带着两队人离开。 陆向荣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可不认为在如今这般两家结怨已深的情况下,冯正安会如此好心。 恐怕给他们分配的那处爆发的泥石流地点,是险之又险。 泥石流这种天灾,从来不按范围论定危险程度! 陆向安也是眉头紧锁,“看来这下要麻烦了。” “万一那几个人死在山上,咱们兄弟难逃其咎。” 保不齐,还要背上蓄意害人的名头! 轻则蹲班子,重则被枪毙。 兄弟三人不必多言,彼此心里有数。 陆向荣眉峰赫然一沉,“情况危急,咱们先过去。” “就在前面那处山脊中坡!” 随后他们拔腿就朝着中坡赶去。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眼瞧着天色就暗下来。 如果被埋在泥里,那体温是要急剧下降的! 结果,陆向荣带着兄弟俩还没跑出去几百米,就猝不及防地听见后面响起一阵鬼叫唤。 “诶哟我的老天爷——” “荣子你跑慢点啊,摔死我了!” 陈壮脸上全是黑泥,脸侧还粘着两片烂叶。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泥坑里爬了起来。 张山青在后面无语地扶了他一把,“活该,谁让你跑那么快。” 雨才刚停不久,这时候林间雾气弥漫昏暗,山路更不好走。 陆向荣听见动静,扭过头一看,诧异道:“你们俩咋来了?” 刚才他俩明明被分到了冯正安那一队。 为的就是让陆家兄弟没帮手! 陈壮抬手,粗鲁地抹去脸上黑泥,“我才不愿意跟那几个心没针尖大的人共事哩。” “还不如咱们兄弟几个!” 陆向荣勾唇,一拳砸上了他肩膀:“好兄弟,那咱们就赶紧朝着那边赶!” 只要时间足够,再加上他这双透视眼,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救出来 陆向荣脚底踩着的草鞋在泥泞石头上,发出阵阵“咯叽”声。 几人速度不慢,拔腿就直奔前面那处山脊滑坡。 由于山路实在太过湿滑,陆向荣带头就地取材,抓了根粗树枝当支撑。 粗直的棍子抽打在周遭两侧灌木里,簌簌绿叶落在泥里。 又过了几刻钟。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可周围空气里染着的闷热却未消退半分。 呼吸都带着一股干燥劲儿,刺得气管闷痛。 几人呼哧喘气地登上了这处鹰嘴岩壁。 呲拉! 陆向荣从大哥那里接过火柴,唰地燃起火把。 被风吹着的火光在夜幕中扭动,总算有了点光亮。 “这就是冯正安那家伙说的范围小?” “丫的,就知道他们家没憋好屁!” 看完这片恶劣环境,陆向安直接开骂。 只见这处鹰嘴岩周遭,无论塌方还是积陷的泥石流,都最为严重。 浑黄的泥浆混着大块砂石,把东南以及西北方向的林路全部堵死。 坡底被填平,就连鹰嘴岩的地面裂缝都不见半根。 “嘶……估计是前两天下的雨太大了。” “这边的土质本来就松散,这可是增大了救援难度啊!” 陈壮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满是凝重。 只见周围泥地好似被铁锤怒砸一通,枯枝断树斜插出地面。 尖锐的断裂木刺,稍有不慎就能刺穿人的皮肉。 到处都是碎石,几乎没有可下脚的地方。 陆向荣眸中掠过极致冷意,“不管怎么样,咱已经到了,先救人再说。” “兄弟几个以这处为圆点,朝周围十米散开!” “好!” 陆向平他们纷纷抄起家伙,无论搞把还是锄头,小心翼翼地开挖。 空气里夹杂着泥土腥味,细闻之下还有树枝泯烂的腐味。 陆向荣扫过周围,趁他们没注意自己这处,瞬间阖上双目。 再睁开时,眸底闪过犀利的幽光。 突然,陆向荣眸光顷刻顿住! 透过周遭缓缓流动的泥浆,还有断枝绿叶的覆盖,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鹰嘴岩底下的那两个人影! 原本身上的粗兰麻布衫早已被石头划破,他们身上压着千百斤重的泥浆石头。 露在外面的唯有两根指节。 若不是他提早发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 这位置实在是…… 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二次洪流。 陆向荣心中越来越沉。 薄唇几乎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心中数道思绪闪过。 他立刻转头,“大哥二哥,你们赶紧过来,我看见人了!” “什么?!” 几人都是一惊。 第89章:林间抢救 他们连忙抓着家伙疯狂跑来。 顺着陆向荣指去的方向,刚好看见那几根沾满泥泞的手指。 甚至上面还附着血迹,已经干涸,紧紧地贴在肉上。 张山青眉毛拧起,“这、这还能活着吗?” “肯定还活着,别说废话,赶紧开挖!” 陆向荣能感觉到,这些人还有微弱的气息。 只要救出来,及时送到县里医院,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们分头行动。 根据这两人的身量,差不多比划了个区域,甩开膀子抓着镐头就挖! 陆向荣为首,他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直接刺进身前三寸的位置。 那里,是底下人脑袋的位置! 可却偏偏压了一块扁平的石板。 呼吸受阻,脑部一旦受压,那可是顷刻就能要了命的! 陆向荣下颌线绷紧,眼中厉色浓黑。 溅起的软泥被飞速跑向后面,陆向荣的动作不知疲倦。 铿—— 忽然,刀子发出一阵颤响,好似碰到了什么硬物。 陆向荣扔了刀子,双手搬起石板,臂膀肌肉瞬间隆起! 啪! 他以势如破竹之力,将这一块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石板掀飞。 噼里啪啦地滚到旁边林里。 陆向荣不敢停手,连忙扒拉开又迅速往下涌去的泥浆。 直到那一张惨白青黑的人脸露出来,陆向荣才松了口气。 “好好好,还有口气。” “大哥!你过来帮我托着他的脑袋,我去把他肚子上的泥巴挖了。” 陆向荣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前面听见动静的陆向平,连忙跑过来。 看见这人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惊,“这不是咱村里的李知青么?他咋也跟着上山了。” 李知青是他们村里早些年间就下乡来的,一直也没调回城里,已经三十多岁了。 下巴上的青胡茬都被泥水染成了黑色。 而他被死死卡在泥浆砂石下面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陆向荣直接抄着铁锹翻去积沉的泥沙,“山青,你们别忘了,赶紧找木材,在这块给咱们搭个三角棚子!” “记住,一定要是三角形!” 否则就没了支撑力。 这里一旦发生二次洪流,最先坍塌的就是上面崖壁。 到时候,他们几个也得搭在这! “好!” 张山青几人后脖颈发凉,不敢耽误,连忙从泥地里拔出不少粗枝。 都是挨着山脚长大的乡下汉子,搭个架子那是易如反掌。 陈壮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可干活极为仔细。 他转身跑进林里,揪过来好几根藤条,“这玩意儿有韧性,再紧紧地缠上,咱就不怕了!” 而手脚不停的陆向荣,则是迅速扒拉出了李知青的腿脚。 伸手摸上去,冰凉一片,冷到就连皮肤骨头都在往外渗寒气。 “二哥,你去那边生个火。” “前头还埋着一个人,我去挖。” 陆向荣单膝跪在泥浆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泛出深意,拳头更是在此刻攥紧。 前面……就是最危险的核心地带。 他不能让大哥二哥去犯险。 松脂火把燃烧出的阵阵黑烟呛鼻,带着一丝清苦味。 陆向荣喘了口气,抓起猎枪和镐头就直奔那处鹰嘴岩的最边缘。 他行进的速度不敢太快。 若是引起地下岩石的震动,很容易引起蝴蝶效应。 这里本就是断层,即便换作平时,有人经过也不好说。 脚下一滑就能摔进崖底,粉身碎骨。 更别说现在到处都是裹挟的泥浆黑沙。 草鞋底子不断地在石头上打滑。 压抑的夜幕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头顶的月亮都隐在厚重的乌云下。 陆向荣缓缓呼出,他尽可能地放轻身子。 以他这个角度朝前望去,深不见底的断崖甚至缭绕着浓白的云雾。 凹凸不平的崖壁,轻易就能划破人的皮肉。 陆向荣眯了眯眼,“等老子下山,冯正安你第一个玩完!” 这一家子都是黑心脏肺的东西,专门把他们兄弟往这危险地方骗! 蓦地,陆向荣眼前闪过一道冷光。 他今天好像在冯正安胳膊上看见一道血痕。 但颜色极浅,好似新生出来的粉肉。 由于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他也并没看得太真切。 如果在山上想要自己命的人是冯正安……呵。 陆向荣唇角讥诮的勾起,周身冷意弥漫。 随后敛去沉思,他幽黑如潭的视线落在前面断崖边缘。 挂在峭壁歪脖子树上的那人,正是他们村里平时游手好闲的周强东! 他身上大大小小遍布青紫痕迹,腿骨更是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 应该是断了。 “已经失去意识了,这不好办啊。” 陆向荣眉头紧皱,脸上的凝色更深几分。 这棵歪脖子树是从崖缝里长出来的,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这棵树根本经不起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且……泥石流汹涌如注,将这一片地带都覆盖。 前面看似是浑沙有路,实则一踩就空! 陆向荣舌尖抵了抵牙根,奶奶的,这货真会给他找事! 随后他径直掀起汗衫,他腰上盘着好几圈粗韧的麻绳。 修长有力的五指在空中翻飞,眨眼功夫就做了个绞蛇套子。 这种绳结套子,一般都被用来抓逃跑的鹿。 只要扔得准,套住脖子就不会散开。 嗖—— 陆向荣黑眸微眯,手里的绳套子顺势飞出! 微不可闻的风声在这处断崖响起。 稳准狠地落在了周强东脖颈上。 恰巧他脑袋小,四肢细。 拖拽起来倒不费什么力气。 陆向荣下颌绷紧,越是这时候,他越不敢松懈。 抓住麻绳的腕骨微微用力,带动臂膀往后拽去。 昏迷的周强东正寸寸接近岸边。 咔嚓! 突然,一根侧枝断裂! 周强东的手臂霎时没了支撑,直直垂悬到半空。 骤然加重的身姿让陆向荣猝不及防,前头吊歪脖子树更弯了几分。 “该死!” “现在稍微一动,整根树枝都搞不好要断!” 陆向荣眉心紧锁,抿紧的薄唇更是带出摄人冷峻。 远处。 陆向平朝这边迅速靠近,“三弟,我来帮你!” 陆向荣登时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喝道:“别过来!” 第90章:最不想发生的事 可是为时已晚。 陆向平朝这边跑得快,而震动的地面更是引发流动的泥浆朝着鹰嘴崖边缘涌来。 好不容易刚被拉回来几米的麻绳,瞬间又被泥浆带动的朝回卷去。 陆向荣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绷紧身躯,手里紧紧攥着麻绳。 可却于事无补。 甚至连他整个人都在被湿滑的泥浆朝前推去。 粗糙的麻绳逐渐磨破他的皮肉,一时间,他的大掌血肉模糊一片。 除了土壤腥臭和腐叶的味道,空气中还夹杂了两分血腥铁锈气。 偏偏这时候周强东还被死死地卡在了Y型树杈里! “该死!” 陆向荣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比他想象的情况要糟糕很多。 陆向平更是在远处吓得不敢动弹,“荣娃子,你没事吧?” “要是不行就赶紧回来,大哥在这里等着你!什么也没你的命重要!” 陆向平沉稳的嗓音顺着风声传来。 他也不敢喊得太大声,生怕再将情况恶化。 而他们脚下流动的泥浆,不断将尖锐砂石断枝推向腿骨。 没一会,陆向荣的小腿和脚腕就全被割出血痕。 渗血的掌心在麻绳下隐隐作痛。 “周强东!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听见就赶紧给我醒过来!” “再不醒来,你整个人都得掉悬崖,等着小命呜呼吧你!” 陆向荣咬紧牙关,额头泌出的层层汗珠直淌进衣领。 暗色的粗蓝布衫都被染的颜色更深。 而挂在前面树枝上的周强东,跟死了一样,半点回应都没有。 偏偏垂落下去的手臂被尖锐的竖叉刺穿。 而且腿部也骨折,根本使不上力。 陆向荣咬紧了牙,就算周强东平日在村里再怎么混蛋,这时候也不能扔下他不管! “等你醒了,老子非得狠狠干你一顿!” 任由下面涌动的泥浆将他皮肉划烂,陆向荣手上那一刀也没松懈半分。 径直拉着他的身躯往前再次挪动几米。 咔嚓咔嚓。 陆向荣猛地绷紧了头皮。 前面的树,在此刻居然断裂! 而周强东的身影更是压在前面,被断裂的树干往下带去。 眼瞧着就要掉下万丈深崖。 “不好!” 陆向荣猛地冲上前,一个飞扑直接抓住了周强东的衣领。 然而这一个飞扑,却刚好让旁边竖起的铁刺扎穿了臂膀。 这铁皮子上的倒刺,十分尖锐,而且带着倒钩。 一旦陷进肉里想要拔出来,不带出块肉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向荣疼得闷哼一声,眼底神色愈发狠厉。 “大哥,过来帮我一把!” 顾不上那么多,他转头,连忙朝着在不远处的陆向平喊道。 陆向平一直紧紧盯着这处,看到方才那一幕,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来不及应声,他三步两步冲上前。 一把死死地抓住陆向荣裤腰! 缠在他腰上的麻绳被陆向平攥在手里,“荣娃子,听我口令,咱们一起使劲!” “好!”陆向荣目光深沉,抓着周强东衣领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 噗嗤—— 正当他刚从泥地里爬起来,要后退时,尖锐的铁蒺藜瞬时穿透草鞋! 直接扎进了他的脚底板! 陆向荣瞬间被疼出了冷汗,“嘶!” 脚上的神经远比身体其他各处要多。 这一下的钻心痛楚,丝毫不亚于脚趾甲盖撞上凳子腿! 鲜红的血液顺着浑黄泥浆涌出,霎时晕开一片刺眼的颜色。 “荣娃子,你!” 这一幕可能把陆向平吓坏了,他不知道三弟哪里受了伤,只知道两人脚底涌出了大量的血迹。 陆向荣绷紧了身上肌肉,“先离开崖边再说!” 远处听见动静赶来的陆向安,也跟着帮了把手。 三兄弟合力,将周强东拖到了安全地带。 可这时候,陆向荣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 见彻底脱离了危险,他这才脱力般地瘫坐在地,“呼,刚才实在太危险了。” 可陆向平脸色却好看不起来,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你身上这大大小小的都是伤,夹杂着泥沙,回去可要感染了!” “现在身上刚闹完泥石流,也没有干净的水源清洗,不行,你现在就得跟我们下山!” 说着就蹲下身子,“来,大哥背你。” 陆向荣薄唇不由得抿紧,抬起宽厚的大掌,搭在了陆向平肩头,“哥,这时候咱不能下山。” “鹰嘴崖虽然危险,灌木横生,但绝对不可能有铁钩子和蒺藜。” “冯正安故意给咱们分配到这地方,明显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我要让他们冯家付出代价!” 话落,陆向荣周身迸出阵阵狠戾。 那双漆黑狭长的眼更是冰冷到了极致。 陆向安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你怎么确定是冯家干的,咱们可没证据啊。” 然后只听一道渗人的鲜血喷溅声响起! 在这寂静诡异的林间,突兀万分。 陆向荣连眼都不眨,直接把深深陷进肉里的铁钩子拔了出来。 这上面还做着倒刺悬垂,就连铁钩都是被人刻意加粗过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最大程度上缓解着肌肉火辣的刺痛感。 “我清晨上山的时候,有人在林里袭击我。” “射出来的弓弩,每一发都是奔着取我命来的。” “但那人也没讨到好处,我把他胳膊划伤了,可今天好像在冯正安身上看见了……只不过距离太远,也没看得真切。” 他这几句话音落下,冯家两兄弟皆是虎躯一震,“什么?!” 足足惊诧了有几刻钟,他们才接受这件事。 陆向平脸色铁青,“怪不得那天下山,你身上狼狈的全是泥。” “冯家,这是专门跟咱家干上了!” 陆向安脾气火爆,手里的木棍都被他一把掰成两截,“奶奶的,这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咱家先是受二房欺负,现在又跟冯家干上了,这东星大队还有个好人不!” 陆向荣嘴角一抽,放下染血的草鞋,“二哥,你这就以偏概全了。” “咱们村的乡亲还是很淳朴善良的。” 三人面面相觑,没再说话。 而涌动的泥浆已经顺着鹰嘴崖的地势,逐渐流向坡下的边缘。 突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呃……” 第91章:以身做局 一道痛吟自前面的篝火旁响起。 陆向荣脚上和腿上都受了伤,没法行动。 陆向安便快步到了那人跟前,“李知青,你醒了!” 唤作李知青的男人疲惫睁开双目,动了动指节,“我、我还活着?” 他干涸裂开的嘴唇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原本一张斯文儒雅的脸,此刻全然是青紫痕迹,大部分是被石头砸的。 甚至肿高的太阳穴都改变了整张脸型。 陆向安冷笑了声,“可不是吗?为了救你们私自上山的几个人,我三弟现在受了重伤,走都走不了!” “老二!” 陆向平不悦地呵斥道。 见自家大哥发话,陆向安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而李知青则是面色一急,慌忙道:“荣娃子为了救我把自己都搭上了?他在哪呢?快带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可他身上的伤也不轻,一个踉跄就又摔回到了地里。 陆向平扭着眉头,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先把自己身上养好再说吧,否则我三弟的伤算是白受了。” “既然已经找到李知青和周强东,那咱们就下山!” 随后,两兄弟转身钻进前头竹林。 抽出猎刀砍来了几根竹竿,编上藤条,就是现成的担架! 把这几个伤者全都放到了担架上,随后就利索地拖下山。 毕竟现在山上太过危险,谁也不知道这泥石流成没成型。 还会不会有二次山体塌陷,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可他们殊不知,暗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眼底充满了阴险的愤恨,“好啊,陆向荣还真是福大命大,这都不死!” “看来爹说得没错,对老陆家就不能手下留情!” 他也不再耽搁,转身就再次将身影隐在了暗处。 除了地面残留的脚印,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此刻的村口。 东星村的男女老少都集合在山脚下。 那蜿蜒举起的火把,几乎在山脚形成了一条火路。 跃动着的火苗冒出缕缕黑烟。 冯海生得意地站在人前,看向山前的目光里浑然是阴险。 老奸巨猾的眼角装模作样噙着几丝泪光,转头道:“大家伙也别太着急了,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后面的乡亲接连叹气,“这场山洪爆发的实在是太过突然,这些日子下的雨也太大了。” “希望这些小伙子能把人好好地带回来啊……” 蓦地,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响起,“要是能把人救回来当然好,怕就怕在有人能力不够,还非要硬逞英雄。” “耽误了人命,那就是重罪!” 声音尖锐刻薄,且泛着一股子怨毒劲儿。 正是准新娘,冯玉燕。 她双手掐着柳腰,站在人群后。 即便是昏沉黑夜,也能看见她被抹到粉白的脸。 身上那浓郁的脂粉香和上海雪花膏的味道,不知道让多少汉子流连。 可确谁也不敢多看半眼。 毕竟冯家已经和刘瘸子订了婚。 刘瘸子是什么人?村里边的第一个万元户! 除了长相和身体缺陷,其他的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冯玉燕能嫁到刘瘸子家,那也算是高攀了。 毕竟刘瘸子可是他们村……不,周围几个村加起来的头一户小洋楼啊! 新起的二层砖房,听说是专门为了娶媳妇生大胖小子盖的。 冯玉燕开口,没有人敢和她对呛,纷纷低下了头。 就连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觉得逊色于她,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去几步。 “快看,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突然,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喊出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冯玉燕身上挪开,急忙朝着半山腰看去。 只见最先下来的是陆向安。 他精壮矫健的身姿上蹿下跳,避开凸起的石头和断枝。 而他后面,陆向平垫底,两人抬着的却是两个担架。 可隐约看见陆向平背上趴着个什么东西? “嘶……那是?” “天老爷,陆家兄弟不会这么好运吧!上山救人都能找到肉吃?” “还真是让人羡慕的牙酸啊,不过好在人没事!” …… 众人窃窃私语,连忙迎了上去。 天色太暗,谁也看不清楚,只以为是陆家兄弟又打下什么猎物来了。 而却没人注意到冯海生和冯高义对视间,眉眼间如出一辙的毒辣。 居然又被这小子逃过去了? 该死,陆向荣还真是命大啊! “啊——我的儿!” 猛然一声震破山林的女人尖叫声,刺破夜空。 歇斯底里的凄厉喊声,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伙纷纷瞠目结舌地看去。 只见陆母脚下发软,一下子瘫坐在了泥地里。 她老眼纵横,两行热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 后面背着枪拎家伙的陈壮两人,也是满脸愧疚和严肃,“对不起,婶子……” “我们看着荣娃子舍命救人却无能为力。” 有人举着火把照过来。 周围一片空地上,顿时响起了倒抽冷气声! 陆向平肩上背着的哪里是什么猎物? 分明是浑身成个血人的陆向荣! 原本上山的时候还咧着白牙,笑得一脸俊朗模样。 可如今,脸上伤痕交错,就连穿的暗蓝色布衫都被血染红。 几乎分不出到底是哪里受的伤。 “我的儿啊!” “你要是有点啥事,让娘可咋活啊!” 陆母哭得撕心裂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死过去。 冯海生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来,“他婶子,节哀。” “荣娃子是为了咱们宿舍做点牺牲,咱们都应该感念他。” “依我看,不如还是先入土……” “咳咳咳!” 骤然间,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冯海生眉头顿时沉了下去,老脸在黑夜中更阴翳几分。 只见陆向荣慢慢地抬起了头,“娘,你哭啥,我没事。” “多亏了几个兄弟救我及时,不然我就掉下鹰嘴崖了。” 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可却有力低沉。 冯海生袖口里的拳头猛然攥紧! 这小子果然没死! 陆母一巴掌就拍了上来,“你个死小子,要吓死老娘啊!” 陆向荣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冯海生,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村长,我这舍身救了两条人命,你说话可不能不算话啊。” 蓦地,冯海生后槽牙咬紧。 第92章:下马威?呸! 冯海生黑着脸看过来,“没事就好,省得大家伙都担心你。” “其他几个小队怎么还没下来?” 顾左右而言它,反正就不顺着陆向荣的话口往下说。 陆家兄弟和陈壮等人脸色皆是一沉,这摆明了是不想给他家应有的补贴。 陆向荣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 当他双脚落地的瞬间,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陆向荣上半身的衣衫和粗麻布裤腿,已经碎成了破布条。 就在这挂着的麻布衫下,依稀可见狰狞可怖的伤口。 原本粉嫩的血肉此刻全部外翻,与凝结发硬的血痂盖在一起,分不出是肉是泥。 赤着的双脚更是还在往外汩汩流着鲜血,几乎要将他脚下那一片泥地染红。 陈壮眼里遍布血丝,“就是为了救周强东!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跑到了鹰嘴崖边上,被一棵老树挂住,才捡了条命。” “可那片地方大家伙儿都知道,也叫亡山,地势陡峭又重峻。” “荣字是拼了命才把这俩人带回来!而且李知青可以作证,当初也是荣子眼尖,先发现了他。” 张山青抹了把脸上干涸的泥浆,“没错!荣子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才救回来这两个人!” 这几句话一出,村里乡亲全都议论纷纷。 “荣娃子可是为咱们村立大功了啊!要不是他,强子和李知青没准儿还挺不到这时候哩。” “村长,要俺说啊,咱的大字报表彰陆家兄弟!” “这三兄弟身上伤痕交错,可没少出力啊!” ……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着,寂静的村口此刻变得嘈杂不已。 冯海生被围在中间,隐在黑暗中的脸色阴沉。 没想到陆向荣居然这么命大! 他让老三提前上山将周围地势挖空,又布置了不易被察觉的陷阱。 再加上鹰嘴崖的地势嶙峋,湿滑的青苔遍布,更混着泥石浆流。 可陆向荣偏偏没事,还立了功!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陆母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惊肉跳,“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快快快,他二嫂赶紧回家拿双草鞋,再拔几株止血的草药来!” 陆母心急如焚,血压都快高了。 陆向荣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娘,我没事。” 随后,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睛直接望向前方,只见冯海生神色晦暗。 陆向荣冷冷勾唇,脸上看不出半分其他情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悬崖边上出现了铁蒺藜,还有铁钩钉。” “扎进了我的肩胛,还有脚底,村长怎么看这事?” 轻飘飘的低沉话音,缓慢却有力。 冯海生咳了一声,“山上啥东西都有,前些年还有被冲出来的铁片子钢板。” “真要计较起来,恐怕要往前追溯几十年。” “行了,瞧你这浑身狼狈样,让你上山又不是卖命去的,赶紧回家歇着吧。” 他话音刚落,冯正安那边就带着人下了山。 冯正安看到陆家兄弟时,眉眼中闪过一道阴森,但却转瞬即逝,收敛得极快。 “爹,我们这边暂时还没看到人。” “那两处泥石流干僵涌动的厉害,几乎成沼,谁进去都不好说。” “附近我们也搜遍了,连个人影脚印都没看见。” 冯正安顾不上其他,仰起脸,哑着嗓子说道。 “什么?!” 听到这话,冯海生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去这么多人,居然只有陆家兄弟找到了人! 陆向安眼神讽刺地盯过去,“怎么,把最危险的鹰嘴崖分给我们兄弟,结果你们到平坦坡上却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这话说得直白,半点拐弯抹角也没有。 冯正安以及他身后几个青年全都无地自容,尤为冯正安的脸色难看。 当众被陆向安斥责嘲讽,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冯正安眼神阴郁,“有种你们去山上接着找啊。” 陆向安眼睛一眯,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陆向荣反手摁住。 只见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黑眸愈发幽亮,“我们都是分队行动的,这提议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现在找不到人就是没本事,还推脱什么?” 两句话就把冯正安的话口堵死。 他嗓子里一噎,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拳头攥得死紧,骨节处都隐约泛起白。 冯海生在旁边看着,手指捻过火把,“有功夫在这里吵,还不如分散着上山去找!” 可这时候夜色正浓,山里更是不见半点光亮。 斜插出的断枝岩石全部都裸露在泥浆外,不仅要预防山中野兽,更要提心吊胆地走过每一步。 山脚下,几条崎岖小径蜿蜒着绕到山上。 众人全都沉默。 尤其是刚下来的那批人,他们知道那里环境有多沉闷,处处都是咸湿的泥腥味。 枯枝败叶夹杂在泥里,本就寂静的山林更是鸦雀无声。 笼罩在心头的压抑感犹如大山,震得他们喘不过气。 这时,陆向荣却倏尔开口,“我们兄弟倒是可以再度上山。” 轰! 淡漠的嗓音传荡在这一片空地。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瞠目结舌。 每一个字都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海面,激起滔天骇浪。 乡亲们震撼地看过来。 旁人还没说话,陆母就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胡闹!” “上山是那么好玩的事?人命关天,你们万一没把人救出来,还把自己搭上咋整!” “你身上的伤不能再拖沓下去,万一落下病根,你是要娘的命啊!” 陆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 原本红润的面色在此刻火光的映射下,竟有些发白。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中略有动容,可眸底却依旧坚定,“娘,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丧命。” 啪。 啪啪啪!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随后便是震耳发聩的掌声。 “荣娃子好样的!你是咱们村里的榜样啊!” 大家伙异口同声,满眼都是赞赏与钦佩。 “荣娃子,你要是能把俺家娃找回来,俺家给你五斤粮票!” “俺家田埂头新挖出来的洋芋,也给你家六斤!” …… 家中孩子丢在山上的那几户人家,更是热泪盈眶,恨不得把陆向荣供起来。 陆向荣站在原地未动,狭长的黑眸直勾勾盯向冯海生。 大势所趋,危机当头! 就算这老东西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允! 冯海声阴沉着脸,几乎如天边铅云般浓黑,“好,既然你敢发话,就肯定有几分本事。” “只要你能把被埋着的那几个乡亲救出来,我立刻上报公社对你大字报表扬,我再额外做主,给你们兄弟每人五块钱补贴!” 闻言,陆向荣直接无视他那一张板着的老脸,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每人十块钱,五斤新粮,两斤肉票。” “什么?!” “陆向荣,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第93章:二度上山 冯正安已经气炸了,横眉耷拉眼地骂出声。 本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如陆向荣就算了,谁知陆家现在还狮子大张口! 这些钱都要从冯家出的! 陆向荣上嘴一并下嘴一张就能拿到粮食和钱票了? 天底下哪有这掉馅饼的好事! 陆向荣不以为意地勾唇,“村长还没说什么,你狗叫个屁。” 冯正安面孔骤冷,拳头攥得咯吱响。 偏偏他不能拿陆向荣如何! 眼底疯狂滋长的黑暗与恨意,几乎要将冯正安湮没。 冯海生则是铁青着脸,目光严肃地看过来,“只要你能把山上那几个人全须全尾的带下来,这些条件我都应你!” 陆向荣剑眉一挑,从自家嫂子手里接过了新的草鞋和止血草药。 黑绿色发苦的草药被他在嘴里嚼了一遍,吐出随手抹在身上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好赖先把血止住。 “这不是我提的条件,而是我们兄弟接连两次冒着生命为村里抢红救险。” “万一我们兄弟有哪个下不来,这就是我们一家子的保障。” “村长,你说是吗?” 陆向荣的话,无疑是把整件事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周围乡亲们满是震惊,谁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一开始还以为陆向荣救人是奔着钱和粮票去的。 可现在,分明是顾念家中老娘和几个年幼的侄子侄女啊! 即便是冯海生,他此刻也无法辩驳半句。 只得咬着牙说道:“荣娃子真是长大了,那就依你说的。” “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动身吧!” 说罢,就直接将手里的火把塞到了陆向平手里。 陆向荣黑眸微眯,毫不扭捏地咧嘴笑道:“谢谢村长。” 可那乖张冷峻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感谢。 一老一少对视间,无形的硝烟弥漫。 “壮子,你们俩就别跟着上山了。” “天黑路滑,而且就剩三个人,我们上去就成。” 陆向荣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都是兄弟,不用多说。 陈壮和张山青对视,顿时凑近几分,低声嘱咐道:“你们小心,保不定那边还有啥东西出现。” 闻言,陆向平和老二立马提高了警惕。 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 毕竟冯正安他们刚从那片山头下来,谁知道做没做手脚? 陆向荣晃了晃火把,任由跃动的火光将自己脸颊照亮,“放心吧。” 随后他们径直转身,朝着蜿蜒山道走去。 可还没爬上坡,后面就踉踉跄跄地追来一道人影。 “向荣!你们等等!” 粗重的喘息声伴随这道急切话音传来。 正是急吼吼赶来的李知青,他几乎快喘成个风箱了,干裂的嘴唇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陆向荣挑眉看去,见他脚下打滑眼,瞧着一个趔趄就要朝后倒。 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李知青,啥事?” 他对这人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李知青回不了城里,没有调令。 这些年在村里做的贡献虽然没有大件,但总教村里娃读书写字。 他家虎子和志清就经常到知青点找他学。 只见李知青喘了口气,“天黑地险,泥泞沼泽里说不准藏着蛇,你们把这些带上!” 从他兜里掏出两个叠方正的小药包。 同时,被放到陆向荣手心的还有一把手电筒。 手电筒在现在这年头来说,可以说是珍贵货了。 十户人家里,能有两户有手电就不错。 毕竟这在供销社要卖两三块钱。 烧成的煤油和火把才值多少? 现在谁家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更不会把钱投在这种日用品上。 陆向荣接过纸包,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丝刺鼻的味道,“是雄黄粉?” 而且这里面好像还掺杂了硫磺,具有易燃性, 只要见到明火,不仅能顺着周遭撒下的痕迹自燃火圈,还能驱散毒虫蛇蚁。 “你们一定要小心,我在村里等着你们回来。” 李知青严肃地看着他们三人。 陆向荣笑着点头,唇角勾出道不羁的弧度。 他现在比谁都要惜命! 自然不会轻易地折在山里。 嘱咐他早些回去后,陆家三兄弟径直朝着山上走。 带着腐臭味的浑浊黄泥,没过他们脚下踩的草鞋。 偶尔踩在水潭里,溅出阵阵泥点。 陆向安的头发有些长,现在都被汗粘腻的粘在额头。 “现在都是晚上了,山里咋还这么闷热?” 他满是烦躁地抹去脸上汗水,脚底下滑泥的不成样。 草鞋根本没有什么防滑性。 陆向荣着意看了一眼他们脚下,寻思着下次去城里,得多买几双胶鞋回来。 “二哥,别动!” 突然,陆向荣目光一凌。 抓起手里的木棍,直接朝着陆向安脚尖前三寸扎去! 带出的赫赫扑空声震得陆向安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噗嗤! 木棍径直扎穿底下涌动的那条软骨动物。 幸好为了增强木棍的抓地性,他特意把一端削尖。 陆向荣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上前,从腰后拔出短刀。 唰地一下,就断了这条蛇的脑袋。 随便找来条细苇叶穿进蛇肉,就直接拎在了裤腰。 陆向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呼,吓死我了,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 陆向平却更是凝重的扫视周围,“这时候的林子,是毒虫蛇蚁最喜欢的环境。” “只怕是都要出来了。” 林中,寂静的诡异,风声都好似凝滞。 突然间,陆向荣朝前快走几步,“就在前面! 第94章:极险抢救 陆向荣一声令下,老大老二全都跟着往上赶。 现在林间的湿气弥漫,几乎凝成一层雾白水汽。 他们仨人穿行在泥浆满地的林中,甚至偶尔还能看见几片细碎的布料卡在灌木丛。 茂密的林子里不见半点光亮,唯一的一束光柱穿透黑暗。 正是李知青送的那把手电,现在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荣娃子,天这么黑,你咋能看清?” “再往前走,可就是水洼沟子了。” 陆向安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满是严肃。 前些天刚下过暴雨,沟里肯定有不浅的积水。 更别说爆发山洪时,泥浆腐叶全都冲下来,谁知道里面有啥东西? 陆向荣下颌线微微绷紧,“我刚才听见有人呼救了,就在前面!” “离着咱们应该不远,应该还有个二三十米。” 他随便邹了个由头,实际上根本没人呼救。 前面水洼沟旁边,被埋在泥浆底下的人已经被断裂松枝扎穿了腹部。 要是再不及时救出来,那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陆向荣话音低沉,却夹杂着迫在眉头的急意。 陆向平打着手电上前,“李知青他们几个就是被荣娃子找到的,咱相信他。” “荣娃子,你只管向前带路!” 闻言,陆向荣重重地点头,随后拔腿就朝前赶。 这几个乡亲的情况浑然不同于李知青,他们起码身上只受了些皮外伤。 而陆向荣眼前这几人……情况都很是惨重,不容乐观! 现在正值深夜,蚊虫蟋蟀的嗡鸣声自成篇章。 陆向荣脚下穿着的草鞋,啪嗒啪嗒踩进水洼。 向外溅起的水珠卷着泥泞盖在草叶上。 林子里氛围更是清幽,半点声音也闻不见。 “就是这里了,大哥二哥,咱们分头行动!” 陆向荣眼瞧着前面就是洼沟子,忽然止住了脚步。 紧随其后跟上来的两兄弟则是扫视周围。 尤其是沉着稳重的陆向平,他几乎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坡下的人影,“事不宜迟,这些人的脸都被泡白了,咱抓紧时间!” 陆向安拧着粗黑的眉头看过来,“荣娃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老实在这待着!” “嗯嗯。”陆向荣摆了摆手。 看着前面两兄弟直接分头行动。 见他们的身影逐渐隐在夜幕中,倏尔,陆向荣动了! 他跨着流星大步,直接迈向前方的蜿蜒泥路。 面前不远处,粗壮老树横枝交错。 偶尔顺着枝干淌下几滴水珠,密密麻麻地打在叶片上。 这里的环境不说恶劣,却胜在斜插出地面的断枝尖锐。 到处都是堪比打猎木箭的松枝。 湿润的泥土踩在脚下,更增添几分滑腻。 草鞋根本抓不住的! 陆向荣眼神中平添一丝凝重。 方才走得太急,脚底下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撕裂。 他甚至能闻见从自己脚底板蔓延出来的血腥味。 啪嗒啪嗒。 逐渐渐开的水声打破林里寂静。 处处是裹挟着泥浆的砂石,草鞋踩在上面,凹凸不平的尖锐触感自脚底传来。 他把救援难度最大的一个人交到了自己手里。 就算要背上人命,他也不能让自家俩哥哥担责! 只见陆向荣眼前沟洼子里漂浮的那人,几乎身形肿胀。 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水里泡久的尸体形成了巨人呢! 关键是这人腹部,斜插出来一根尖锐的粗壮断树! 所在位置应该是人的脾。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舍我其谁!” 陆向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就毫不犹豫地走向断树残骸。 脚底下踩过的烂叶冒出水泡,偶尔有几只青蛙跳到陆向荣脚面。 哗啦! 他矫健的身形猛然跃入水中。 浑黄的水洼沟子里面全是积聚的死水,并无半点流动性。 这也导致那人没被水流推向别的地方。 由于天色太暗,陆向荣也看不清这人的脸。 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壮年。 这人身上隆起的肌肉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浮囊肿胀。 就连手上指纹都被泡发,看不出半点纹路。 “好端端的不在村里呆着,非得上山干啥!” 陆向荣费了九牛二虎力气,才拨开浮木和漂浮在水面的枯枝烂叶。 他脚下根本够不到底。 这片水坝沟子本来就是为了山上排水,免得积聚成山洪,才被历代村长修挖建设的。 自从冯海生上任,山上这些一律都被排后。 看似与寻常时候无异,可一到真正天灾事发,想跑都来不及! 就如今天这般,积水无法排泄,反而堵塞成臭水沟。 陆向荣又在心里把冯海生这老东西骂了千八百遍。 在他划动水流时,无数泥点子砸破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喂,醒醒!” 陆向荣好不容易才游到了他身边,拍了拍这人冰冷毫无血色的脸,却发现他给不了半点回应。 比挂在鹰嘴崖上的周强东晕死得还厉害。 陆向荣咬了咬牙,率先查看其他的伤口。 却发现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断枝,而是这土沟里野生拔高的树桩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下来的巨石和泥石流冲断,现在这人刚好倒霉地摔在上头,直接扎了个对穿。 陆向荣无奈扶额,眉心突突猛跳,“我说怎么刚进来就闻见一股铁锈的发臭味。” 合着是这人伤势太重,伤口都被脏水泡得发脓溃烂了。 这就算到了医院,也要切除腐肉,好好的医治。 否则……命悬一线,根本救不回来。 陆向荣强忍着肩上和脚底的灼痛,在水面深深屏住一口气,俯身就扎进了沟底。 浑浊的水面下,并没有之前河道那般湍急的暗流。 这里水流平稳,而且大部分砂石都已经沉底积淀,不必担心有突然被冲过来的石头砸到脑袋。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辣条子。 这种浑浊涌动的水域,最容易让蛇隐匿其中。 而且周遭有青蛙等小型动物,蛇一吃一个准! 陆向荣靠着体内积聚的空气迅速向下,直到看见粗壮的树根。 他几乎都想骂娘了。 这么粗,怎么砍? 时间不等人,陆向荣干脆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 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上面那人都要血流干了。 陆向荣当机立断,拔刀就砍! 水流之下,刀锋受阻,就连挥砍过去的力道都削弱几分。 陆向荣咬紧牙关,臂膀上的肌肉绷紧。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不停地挥刀横砍去。 眼瞧着木桩已经被砍断了一半,胜利在望。 骤然间,陆向荣头皮发麻! 他猛然对上了一双竖起的棕色瞳仁,泛出的寒意让他通体冰冷。 第95章:怕啥来啥 陆向荣浑身的汗毛都在此刻炸起。 泥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即他也顾不上这颗老树桩了,立马向上游去。 体内氧气几乎已经耗尽,本来想等撑着砍完这些再上去换气,谁成想会中路杀出一条细棕蛇? 这蛇身上缠满了底部长的水草,尖锐的獠牙带起冷光浮动。 体型虽然不大,可游动速度极快,而且行动更是矫捷迅猛。 一旦缠上胳膊,那就对着虎口动脉咬。 谁知,就在陆向荣以极快的速度向水面游去时,这条蛇也跟着弓起身子,猛地弹射蹿出去! 原本盘踞在树桩底部的细小蛇身,在此刻更如黑色闪电。 它的速度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 嘶嘶吐着的蛇信子更是舔上了陆向荣小腿。 冰冷黏腻的触感传来,陆向荣霎时打了个摆子。 他嘴里憋着最后一口气,当即转身挥刀砍去! 这蛇速度倒是不慢,立时闪开。 刀子砍断旁边了漂浮过来的松枝。 一人一蛇之间拉开些距离,陆向荣毫不犹豫就往水面游。 当务之急是先换口气。 只要有了足够氧气,就算是在水下,他砍这条蛇也不叫事儿! 哗啦! 矫健结实的身影瞬间破水而出。 甚至没有给陆向荣反映的时间,那条蛇卷着水草扑来。 冰冷黏腻的鳞片瞬间裹上了他的右臂,蛇身越绞越紧。 “这么点的小玩意,还想吃老子?” “下回投胎炼成个蟒,再来找茬吧!” 陆向荣目光一狠,单手扼住细蛇七寸! 嘶嘶—— 猩红蛇信子吐得愈发快了几分。 它在陆向荣手里疯狂地扭动,而绞着他手臂的整个蛇身却没有半分松动。 试图以此将陆向荣的骨头绞断。 陆向荣冷冷勾唇,腕上一个用力! 咔嚓! 蛇脊骨断裂。 刚才还跟他叫嚣的小细蛇,直接仰头软趴趴地倒在了他手上。 盘旋成几圈的蛇身也绵绵地垂了下去,直砸入水面。 任由波流涌动,都无法再将它的蛇尾晃出弧度。 陆向荣松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后面那毫无生机的人。 要不是他提前探过鼻息,还真以为这人嗝屁了。 随后又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这回,砍起来利索多了! “荣娃子!那个遭瘟的,咋就不听话!” “让你在原地待着,你好端端地下什么水沟子?” “赶紧给我滚出……嘶!” 那边已经把人救出来的陆向安,听见水流动静,连忙朝这边跑来。 结果却一眼看见被断树桩扎穿了半边身子的男人。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水底下那涌动的身影,不用看也知道是陆向荣。 陆向安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无奈与怒火。 哗啦! 陆向荣破水而出的瞬间,这人也再次被剧烈涌起的水流带向旁边。 陆向安咂舌道:“你把树桩子砍断了?” “对。”陆向荣在水里折腾了这么久,力气耗费极大。 在岸边被二哥搭了把手,这才爬上来。 陆向平没好气地从旁边揪过来两株草药,拿石头砸烂,扒开汗衫就扣在了他肩膀伤口上,“直接把这人抬上岸不就行了,费那力气干啥。” 黑乎乎的一坨药泥敷在略有些化脓的伤口上,陆向荣不由得喟叹出声,“真舒服啊。” 随后,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凝重道:“他这腹部直接被贯穿,伤势严重。” “要是贸然拔出树枝,只怕是要引发内脏大出血了。” 陆向平从远处拖来个藤条竹竿编成的简陋担架,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荣娃子说得不错。” “老二,我就说让你平时多长点知识看点书,就是不听!” “连这基本的急救常识都不知道,将来还咋教家里的娃娃。” 陆向安脸一黑,没好气的直接给了陆向荣一拳,“就显你能耐,身上伤还没好就下水,看你感染了怎么办!” 话是那么说,可眼底的担忧掩不住。 兄弟三个从小就一起长大,身上衣裳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 老二穿完,再由陆母改成合身的尺寸给陆向荣穿。 谁要是有个什么事,自家兄弟比谁都着急。 陆向荣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刚才在水里不觉得,现在脚底板是阵阵的刺痛。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山吧。” “冯正安说这山上还有三个,正好也找全了。” 陆向荣扫了一眼担架上躺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几人。 他们毫不犹豫,立刻拖着担架下山!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远处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十来分钟过后。 陆向荣领头开路,终于到了山脚。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前面等候的乡亲,不过人流已经比昨晚要少去一半。 除了等着的几户人家,还有拿来木板凳坐着的冯家众人。 “你们可算是下来了,都要把爹和娘急坏了!” 二嫂急忙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着他们兄弟三个。 陆向安会心一笑,“放心吧媳妇儿,我没事。” 陆国强更是步步生风,三两步就跨到了他们跟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那双老眼中的担忧神色总算敛去几分。 陆母更是喜极而泣,大嫂陈霞在旁边忙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此时,陆向荣似笑非笑地看向侧边。 现在还不是唠家常的时候。 他一眼就对上了冯海生那双阴沉的老脸。 啧,很失望吧? 陆向荣懒懒地掀起眼皮,“村长,这几人伤势很重,最好还是赶紧用牛车送到县里医院。” “我们把人已经救下山,到时候要是再出人命,就太可惜了。” 冯海生神色正凛,“应该的,你们几个赶紧搭把手!” “这回上山抢洪救险,陆家兄弟立了大功,要不是你们,恐怕人还不能这么快被找全。” 陆向荣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这老东西没憋好屁。 果不其然,下一秒只见冯海生仰起老脸,“我马上就给公社打电报,由你们兄弟负责山洪防范!” 啥?! 大家伙惊了。 第96章:盖新房,攒彩礼 就连陆家兄弟也没想到,冯海生这老东西居然憋了个大的。 山洪防范,根本不是什么好活计! 听着像是单独负责,跟当官似的。 可实则这整片山头一旦到了春夏秋三季,山洪溪涨,水位直线上升。 而且汛期前后更是难以防范! 二嫂顿时尖声开口道:“这不是为难人吗?老天爷和老山神都掌管不好的地方,他们仨兄弟咋管!” “村长,这事要不还是……” 岂料冯海生满脸正色的摇了摇头,“荣娃子他们两次抢险,表现优异,为咱们村集体做了很大的贡献。” “除了他们,咱们村还有谁有这本事能巡山?” 陆母和家中两个嫂嫂皆是神色凝重,敛不去的担忧几乎把她们淹没。 陆国强身上打了补丁的汗衫,也被树上落下来的雨滴打湿,“村长,这事我们不能答应。” “为村里做贡献是应该,可我家娃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冯海生当即摆了摆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看你家荣娃子现在有本事着哩!” “不仅在山上救回来五条人命,而且还冒险抢修河道,这是一定要上大字报表彰的。” “你家放心,该有的粮食补贴和钱票,我都会尽可能的跟公社申请。” 他说的一脸义正言辞。 好似还真是个为村子发展着想的好村长。 陆向荣眯了眯眼,倏尔笑出声,“行啊,那就谢谢村长了。” “不过我们兄弟既然领了巡山的差事,那打猎还有田埂地头的活计怎么说?” 冯海生一怔,沉吟片刻说道:“虽然让你们上山,可也不能随便打猎,这都是集体财产。” “这么着吧,以后你们兄弟打下来的肉按照大小斤数,给村里上缴三成。” “至于上工的农活也要干,总不能搞特殊,你说是不是?” 陆向荣唇角上扬弧度更大的几分,“等的就是村长这句话,父老乡亲都能给我作证啊。” 后面逐渐炸开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不少乡亲都交头接耳,视线时不时朝陆家看来。 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老陆家吃香享福了。 冯海生精明的老眼中闪过算计,随后招手叫来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赶紧赶着牛车送他们去医院。” “可千万别耽误了。” 看似忙的脚不沾地,实则也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 陆向荣看着冯家离人远去的背影,漆黑眸底掠过一道危险暗光。 陆向平面色沉重,走上前,“荣娃子,这差事虽然能让咱家自由上下山,可万一有点啥事,就得赖到咱家。” “冯家正愁抓不到咱们把柄呢,你这……” 谁知,陆向荣咧开两排整齐白牙就笑道:“只要咱家能上山就行,就算咱不负责防治山洪,可一旦发水,咱家还是跑不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家房子建在沟渠前,后院紧挨着山脚。 就算顺坡下驴答应冯海生那老东西的奸计,对他家也没什么害处。 而且关键是这样一来……他能通过自己这双眼睛,在山上找到不少好货! 再往前倒个几十年,山上埋的各种金玉器件和军火,那可是数不胜数。 光说被批斗倒的那几个地主,想在清缴之前转移财产,数不清的金鱼瓷器估摸都在那山里。 否则,稽查大队怎么可能只在地主家里收走几箱子。 陆向荣心中泛起沉思,无论有没有,他都要去山上看看。 陆国强叹了一声,“先回去吧,瞅你们这灰头土脸的。” “我再去找赤脚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二嫂连忙从旁边拿了件衣裳,给陆向安披上,“爹,你歇着我去吧,我腿脚快。” 说完就转身跑向村西。 由于太过着急,鞋还跑掉了一只,又连忙折身回来穿好。 天亮之前,陆向荣已经回到了家里,简单用水冲了冲,换上干净的衣裳。 陆母坐在炕头是止不住的发愁,“你说你个臭小子,逞什么能?” “脚底板都快被扎烂了,天气正热,你少说好几天下不了炕!” 她又是叹气,又给他不停的往脚上抹药油。 陆向荣疼的龇牙咧嘴,但怎么也是幸福的。 心中漾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对他来说,这一幕在前世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很快,他二嫂就叫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 清理伤口再加上开药,忙活了一阵。 “总算是没有伤到脚筋,养个几天就好了。” “给你开的药粉一定要按时换,不然天这么热,溃烂了容易长腐肉。”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说完,又给他开了草药方子。 陆母一字不差的听着,生怕漏了什么。 陆向荣仰躺在在炕头,自家住的是黄泥茅草屋,连砖房都算不上。 头顶上悬着的木头大梁更是拉满了蜘蛛网。 夏天天气正热的时候,屋里蚊虫打都打不完。 等二嫂把老大夫送出去之后,陆向荣突然坐起来,吓了陆母一跳。 “你个小兔崽子,干啥一惊一乍的!” 陆向荣嬉皮笑脸,“娘,咱们盖个房吧!” 轰! 这话一出,把屋里所有人都震住了。 从外面端着水进来的陆向安,更是惊愕的张大了嘴,“我说你个没心没肺的,是不是有点钱就飘了?” “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还盖啥房。” “村里除了有名的那几户是砖瓦房,你看谁家还盖了新房?”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陆向荣却是半靠在炕桌后,似笑非笑的扬眉,“你不想跟二嫂有个二人世界?” 听了这话,陆向安腾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的上来就砸他一拳。 陆母连忙去拉,“你跟你弟弟计较啥,肩膀的伤才刚上了药,去去去。” 陆向荣在炕上嘿嘿乐着,朝着自家二哥做了个鬼脸。 气的他鼻孔冒烟。 而陆国强则是敲了敲烟杆子,“也中!” “左右咱家现在不差钱,孙子孙女也都大了,总不能还跟你们几个睡一起。” “咱家人多,这几间房早就该拆了重盖。” 陆向荣大掌一拍,“我也要单独一间,将来跟我媳妇住!” 陆家众人:? “你哪来的媳妇?”陆向安暴跳如雷,直接炸了,“嘶……荣娃子,你该不会对冯玉燕还不死心吧?” “看老子这鞋底不抽死你!” 第97章:打了谁的脸 陆向安还以为他对冯玉燕执迷不悟,眼看着人家婚事在即,他哪能让三弟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情急之下,拖下黑布鞋就拍过来。 陆向荣爆了句粗口,直接挪到了炕头堆里面。 一向偏心的陆母更是赶紧去拉,“老二,你这暴脾气啥时候能改改,咋也得听荣娃子把话说完啊!” 陆向安气得呼哧喘,“你说,是不是还对那个骚货没死心!” 反正有娘护着,他也冲不过来。 陆向荣当即扬着眉毛,从柜子里抓了块桃酥。 咔嚓咔嚓嚼着咽进肚里,“我才不稀罕那破鞋呢,要找也是找个有文化的。” “知书才能达理,温柔贤惠,我喜欢那样的!”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全都愣了。 怎么好像觉得陆向荣意有所指? 陆母眼睛一亮,脸上褶子都跟着抻平几根,“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娃?” “是村头翠花还是小艳儿?娘给你说媒去!” 见自家老娘这么激动,陆向荣嘿嘿一乐,“我要自己攒老婆本,不用你们跟着操心,到时候成了再说。” 话音落下,他靠在墙角微微休憩。 双目微阖中,那张娇俏明艳的笑脸好似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算下来,这些日子忙,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吧? 知青点离他家也不算近,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分钟。 陆向荣琢磨着等自己好些…… 他刚凝起的思绪骤然被抽来的烟杆子打断,“后天冯家办酒席,闺女出嫁,你们哥几个少给我惹事。” “尤其是你,你跟冯玉燕那点事,咱整个村谁不知道?” “既然人家结婚了,明天酒席上你好歹也做做样子。” 陆国强抽了一杆子烟,灰白的烟雾缭绕中,他沉声说道。 根据那张红色请帖上写的,后天就是正日子。 刘瘸子还专门大办酒席,听说要了十桌。 陆向荣点了点头,没说啥。 两天养伤的时间转瞬即逝,陆向荣身体底子好。 再加上这些日子锻炼身子骨,不是上山就是下河,伤好得更快几分。 没两天就结痂。 “都收拾好了吗?咱们准备去房价了,人家那边鞭炮都放完了。” 陈霞抱着虎子从屋里走出来,还特意穿上了自己一件补丁最少的衣裳。 就算两家关系不好,但该有的面子不能少。 陆母这时候急吼吼地从屋里赶了出来,“咱们没分家,直接出五块钱吧。” 她从裹好的帕子里抽出了几张零钱。 毕竟也不好白吃人家的。 这年头日子都过得紧,乡亲们出礼也就是一家给个一块钱,免得落个白吃占便宜的名头。 而老陆家人又多,光是陆向荣他们三兄弟就好几口子。 再加上小孩,人也不少。 陈霞笑了一声,“娘做主就是了,这是我跟向平那份钱。” 说完就从兜里递了一块钱出去。 虽然没分家,但她也不想让老两口出钱。 陆母笑得眼角褶子加深,“还是我这大儿媳懂事。” 旁边的二嫂一听,连忙也掏出一块钱,“我刚才给娃换裤子,没顾得上。” “娘,这钱你拿着,我和向安也不能让您出钱。” 陆母乐呵呵地收了过来,揣进兜里。 大嫂他们在前头抱着孩子走,老大老二在后面锁门。 陆向荣见状,连忙也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娘,这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母瞪了一眼,“你这娃子,还给娘塞啥钱?赶紧拿回去!” “留着钱票上城里给自己买个肉包子,你不是最爱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了?” 说完就笑着给他塞了回来。 陆向荣薄唇登时抿紧。 从小到大,陆母对他的偏爱向来都是明晃晃的。 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两个嫂子的眼。 二嫂瘪了瘪嘴,“婆婆就知道偏疼老三,钱都是一样的,咋收咱就不收他的?” 陈霞抱着娃坐在旁边,给虎子抹去嘴角口水,“老三年纪小,还没成家,被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一家子有说有笑地朝着冯家大门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那里面声声高吆喝。 “大家伙都吃好喝好啊!” “咱们菜和肉都管够,今天还蒸了二米饭!” “乡亲们都跟着沾沾喜气!” 冯海生乐得红光满面,在门前拱手对着坐满几桌的乡亲喊道。 而穿着大红色盘扣装的刘瘸子,则是坐在中间位置,一副领导派头,眯起的三角眼几乎成了一条缝。 “这是我们陆家的随礼的喜钱。” 蓦地,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只见陆国强身后带着一大家子走来。 冯正安捏紧了拳头,这大喜的日子,他四弟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 全都是被陆向荣所赐,他居然还敢来! 从城里请假回来的冯高义在旁看着,下意识就要拦住他,可却晚了一步。 冯正安气势汹汹地上前,到了跟前强忍着怒气,阴阳道:“你们一家子拖家带口就得坐一桌,我们家酒席可不是白给人吃的。” “这么好的席面,在城里也难见!” “咋的,出一块钱全家吃?还是回去留着给你们自己买东西吧!” 陆向荣三兄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陆向安刚要上前,却被陆国强呵斥道:“老二!” 他也只能老实地站在原地。 陆国强眼神锁住年纪尚轻的冯正安,一张一张从兜里掏出了整齐崭新的票子。 “五块随礼,别说我们占你家便宜。” “请帖是新郎官给下的,要是不欢迎我们,大可以直说。” 不仅冯正安怔住了,就连后头乡亲也全都错愕,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冯家居然一口气就掏了五块?! 要知道,整个东星大队,家里条件好些的也才出一块。 换做不要脸的,还有得出五毛哩! 刘瘸子眼神盯过来,“陆向荣,玉燕已经是我媳妇了。” “你带着伤见血咋来吃席?晦气,出去!” 第98章:狼狈老瘸 这尖锐难听的话,极有针对性。 陆家人脸上算不上好看。 大嫂陈霞更是个压不住脾气的,“你这人咋说话恁难听哩!俺们是出了礼金的,凭啥不让我们家老三来?” “那你当初就别给我们陆家送请帖啊!” 刘瘸子神色得意,一张肥成猪的脸上泛着油光,“这是老子办的婚礼,肉菜粮食全是老子出的钱,有你个土鳖娘们说话的份儿?” 这话已经十分糙了。 陈霞顿时被气得脸色涨红,陆向平一见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再稳当的脾气也压不住了。 “你们欺人太甚!” 陆向平面色沉沉,喘出的鼻息都更重几分,捏紧的拳头爆发出一阵咯吱响声。 刘瘸子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几步。 可那张高傲得意的脸上却是凶狠之色,“怎么,你还敢打我?” “老子让你把牢底坐穿信不信!” 陆向平额角上的青筋暴起,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抡上去的拳头。 陆向荣却在此时慢慢悠悠地上前。 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他脚上是受过伤的。 只见陆向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道刺骨冷意,“要是想让你这张肥猪脸变成驴脸,你倒是可以继续挑衅。” 这话音刚落地,冯海生就走了上来。 刘瘸子在旁边气得脸色铁青,脸上横肉更是跟着乱颤几分。 冯海生为了喜兴,专门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布料衣裳,好歹是新娘的爹。 “和气生财,既然来了,都是客。” “就是好位置没啥了,你们家不介意坐在角落里那桌吧?”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陆国强老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只见角落的那桌不仅逼仄,旁边就是泔水桶! 吃饭还得闻着臭味儿? 陆向荣冷笑了声,“原本看着村长家挺有排面的宽敞院子,没想到连几桌席都放不下。” “我倒是对这场宴席白期待了,好歹也是村长跟咱们村最有钱的人家做席面,就这可真寒酸啊……啧啧啧。” 陆向荣不急不恼,略微低沉的嗓音缓慢有力,却偏偏让大家伙听了个清楚。 顿时有人议论起来,还时不时打量着冯家的院落。 冯海生这辈子最在乎的,无非就是权贵和面子。 现在被当众落了脸,他眼角都直抽抽,“老二,去把那桌子给我挪到棚子前头!” “说啥也不能让咱乡亲在犄角旮旯吃冷饭。” 冯正安阴沉着脸,应了一声。 转头就把那张木桌搬到了棚子前头。 这位置是个阴凉,又凉快。 陆向荣可真会挑啊! 这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记完随礼得钱,陆向荣在自家俩哥哥的搀扶下,直接坐到了里头桌上。 光是在这儿坐着,都能闻见那股子扑鼻的饭香了。 “听说这做饭的厨子,都是被刘瘸子专门从城里请回来的。” “看上去还挺重视冯家闺女。” 陆母和两个嫂子在旁边低声交谈着。 陆向荣眉眼中隐约犯过冷意。 旁人不知,可他却清楚得很。 刘瘸子挣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脏钱! 就连请来的这个城里厨子,也是个收贿赂,时不时就克扣粮食蔬菜往家拿的蛀虫。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吃紧。 少拿些就是了,也没人说啥。 可这厨子偏偏凭一己之力,把整家子养成肥猪。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过两年就被抄检了。 突然,陆向安杵了杵他胳膊,“快看,站在外面的不是那几个知青吗?” 来东星大队的知青并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人。 村里少来生面孔,大家伙自然能将他们记得清。 只见站在外面的两男三女似乎面有踌躇之色,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蓝布衫子,胳膊肘处打着几块补丁。 陆向荣原本心中还泛起阵阵涟漪。 可往外一看,却根本没找到林婉的身影。 他顿时收回了视线,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陆向安鄙夷的看过来一眼,“没看见你心上那女娃吧?看你这怂样,老子就知道你想啥。” “一天到晚,脑袋里除了女人就没个正经东西!” 恨铁不成钢戳着陆向荣脑袋,上来就是一顿低声斥骂。 陆母连忙拉着陆向荣坐在了自己这边,“老二,你这当哥的咋老欺负老三?” “你跟他这年纪的时候,早上丈母娘家喝茶去了!” 陆向荣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陆向安脸色又黑又红,幽怨的看向自家老娘,“娘,你老拆我台干啥?” “我这还不是为了荣娃子操心,免得老把眼睛揣裤裆里!” “人家知青保不齐是要回城里的,能看上咱?到时候荣娃子要死要活的,你可别找我。” 陆母掐着他胳膊上的肉,又是一顿训斥。 反倒坐在一旁的陆向荣却是难得的沉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分轻佻。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人家是知识分子。 咋能看上自己这个地里刨食的汉子? 可在他前世观摩的时间线里,林婉根本没回城啊…… 是自己记忆有偏差,还是有难言之隐? 看来日后要多留心些。 此刻,站在门口的那些人互相推搡一番。 最终让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知青,跨进了冯家大门,“那个,我们凑了些礼钱,能不能进来跟着吃两口?” 在红布绸的喜庆环境里,拮据干瘦的几人实在显得有些突兀。 冯海生还没说话,刘瘸子就先开口了,“去去去,老子最不待见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的。” “平时不是最看不上我们这些身上有汗臭的?我大喜日子来添什么晦气,赶紧出去!” 说完就直接让人关上了冯家大门。 几个知青碰了一鼻子灰,脸色算不上好看 而手里拿着皱巴巴的钱票,更是被手心汗水浸染。 院里。 陆向荣黑眸微眯,刚才进来说话的男知青好像没两年就调回城里了。 还直接进了办事处,听说家里在稽查大队有人? 他心中思绪快速活络起来。 他家不会在城里窝一辈子,还是要早做人脉地基为好! 正当陆向荣在心中琢磨时,也正式开席了。 冒着腾腾热气的饭食被端上来。 有荤有素,烤地瓜和喷香的洋芋在此刻倒成了解腻的东西。 周围乡亲更是惊讶,“不愧是城里的大厨,就是有排面!做出来的饭,看着就鲜亮。” “闻着喷香,这还不得把盘子舔了啊?” 第99章:施舍的恩赐 随后谁也顾不上多说话,埋头就吃。 毕竟是村长家嫁闺女的席,嫁的又是他们村里有头脸的刘瘸子。 谁家随礼也不少,笃定心思要吃回本! 刘瘸子站在临时搭的台上,细眯缝眼里闪过一道嫌恶。 一群穷皮! 真不知道老丈人请这些人来干什么。 “新娘子出来咯!” 随着一声媒婆子的高喊,屋门被打开。 穿着一身红色时兴布拉吉裙子的冯玉燕,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她五官本来就好看,现在更是被描画得精致。 风吹过她身上时,还能飘出来一股雪花膏的味道。 头上别着红花发夹,听说是刘瘸子专门让人从外城捎回来的。 “哎哟喂,这玉燕是越来越漂亮了,瞧瞧那脖颈子上戴的大珍珠项链,看着就华贵!” “咱们这整村也挑不出一颗珍珠哩!” “看来新郎官是真疼玉燕,这么舍得花钱。” …… 乡亲们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小媳妇看向冯玉燕时,眼神中皆是羡慕。 而这也让她略微扬高了脖颈,可目光落在刘瘸子身上时,她却又猛地抿紧了红唇。 慌忙错开二人对视的视线。 陆向荣微微眯眼,眼眶周遭的筋络忽然阵阵发热。 他视线忍不住下移,只见在这华丽的衣着下,她那雪白铜体上居然出现块块青紫痕迹! 甚至有的新伤旧伤相叠,青紫里泛着刺目的红。 陆向荣瞳孔一缩,冯玉燕被养尊处优二十年,冯海生老两口都没动过她一根头发丝,就指着将来嫁个好人家。 谁敢打她? 骤然间,陆向荣瞥见了她眼底那抹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看来是刘瘸子打的了。 陆向荣悠哉地坐在桌后面,陆母给他加了一筷子肉,冒着油腥的大肥膘看着就倒胃。 他没吃,直接夹给了二哥。 相较于这,他还是更喜欢吃瘦肉。 “新老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哈哈哈将来肯定能生个俊俏的大胖小子!” 周围恭贺的话一阵高过一阵。 刘瘸子也是红光满面的不停拱拳,感谢大家伙,毕竟都在一个村住着。 蓦地,他视线落在了一旁陆向荣身上。 刘瘸子胸前绑着大红花,挺直了腰板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烧刀子。 “兄弟,你也别心里不痛快。虽然你追我媳妇不成,但你也得知道自己家条件啊。” “人家玉燕从小金枝玉叶地养着,也没干过啥重活,嫁到你家难不成还要帮着割猪草伺候老娘?” “来来来,姐夫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还娶不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哩!” 刘瘸子操着一口地方口音。 说话时,厚嘴唇里喷着酒气和牙缝肉丝夹杂的腥味。 一口黄牙也真不知道冯玉燕将来怎么下得去嘴。 砰! 陆向平和陆向安同时起身,大掌拍向桌子。 一声巨响,桌上面的盘碗全都跟着颤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几个臭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汤汁撒到桌面,桌腿更是往地里插深了几分。 院里本来热闹的嘈杂声,顿时寂静消音,纷纷惊诧地扭头看来。 陆家兄弟块头壮硕,老大老二是出了名的能干。 现在齐齐站起来,更是比一米六的刘瘸子高出不少。 刘瘸子目光阴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你们自己心胸狭隘,还怪上我了?” 这时,陆向荣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也真是难为你还能知道个心胸狭隘,现在大家伙谁不是过的这日子?” “你这话就是瞧不起劳动人民,墙上的标语写的可是劳动人民最光荣!” “村长,我看你这女婿思想有点问题啊。” 突然被点到名的冯海生,更是老脸拉到了长白山,快步走上前来,“今儿是我们家大喜的日子,谁要是想找茬,可就掂量着点!” 陆向荣浑然不惧,“先开口的是他,怎么就只说我们?村长,你这胳膊肘往内拐得也太快了吧。”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冯海生架在了火上。 一顶帮亲不帮理的帽子也扣了上来。 刘瘸子笑声刺耳,“你这分明就是嫉妒。” “兄弟几个也别恼,我这手头有些粮票和钱,你们拿回去先用。” 说完就直接从袖口里甩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粮票。 还泛着一股子汗臭馊味儿。 像施舍,更像是恩赐。 陆向安一把就将钱票子给他全扫到了地上,“谁稀罕你这点臭钱!” “我们就算是挣,那也是脚踏实地靠自己双手换来的!” “你这几张毛票子还是留着给冯玉燕买雪花膏吧!” 刘瘸子面色讽刺,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圆胖肩头,“不要就算了,有的是人想要呢。” “打肿脸装什么胖子?” “今儿这些粮票,谁捡的就是谁的!” 他话音一落,旁边早就盯了这处许久的乡亲们,全都疯了似的扑上前。 一窝蜂全都挤在了前面那片湿泥地上。 “我的我的,你别抢啊!” “我呸,这是我先拿到手的!” “少在那赤红白脸的说瞎话,赶紧给老娘还回来,那可是两斤粮票哩!” 争执不休的嘈杂侧方,便是对峙的两家。 陆向荣倏尔笑出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冯玉燕,怎么让她大夏天得穿长袖,脖子上还系着围巾。” “不尊重人身自由可不成。” 这话就像巨石砸入平静的海面。 在旁站着面色冷漠的冯玉燕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下意识地捂紧了领口上的丝巾,“这、这是老刘专门给我从城里买的紧俏货。” “你个泥腿子啥见识都没有,胡说什么?” 闻言,刘瘸子很是满意地转过头,“只要你喜欢,钱再贵也不怕浪费。” 咧出的嘴里露出大黄牙,牙缝里还挂着菜叶。 看见他这模样,冯玉燕恶心得都快吐了,偏偏要在大家伙跟前装恩爱。 她只能僵着脸笑。 陆向荣看见这一幕,更感兴趣了。 当即脸色一变,大喊道:“你身上有虫子!” “啊啊啊!” “在哪呢?快给我拿下来!” 冯玉燕最怕的就是虫子,尖锐爆鸣声顿时从她口中发出。 一时间,她身旁的媒婆和好姐妹直接乱作一团,连忙在她身上翻找。 可她身上穿得实在是有些厚重。 旁边甚至有几个婶子嫌热闹不够大似的,七嘴八舌地围了一圈。 无非是想摸摸她身上料子有多好。 听说是从城里供销社专门买回来的红布料,做了这一身衣裳。 光是这布拉吉的款式,又要三十多块哩…… “啊——玉燕,你身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