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我出族?反手医圣震惊朝野!》 第一百一十七章小的不敢撒谎 那小二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哆嗦着,却仍强自镇定。 “是、是的,东家。” “小的不敢撒谎。” “哦?” 陈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羹汤在你手上,你又没有离开。那这碗沿的粉末,又是从何而来?” 他步步紧逼,语气陡然转厉。 “莫非,是你亲手涂抹上去的?!” 这话一出,小二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 “冤枉!小的冤枉啊!” “小的真的没有在羹汤里下毒,更没有涂抹什么粉末啊!”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求东家明察!” “求公主殿下明察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声音凄厉,听着倒不似作伪。 小二因为恐惧和急于辩解,动作幅度极大,上身不断起伏。 他原本束在腰间的衣带有些松散,随着他的动作,腰侧的衣衫被掀起了一角。 就在此时,陈进的目光倏然一凝! 他看到,在那小二的腰带内侧,贴身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颜色暗沉,绣工也平常,若非衣衫被掀开,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一个酒楼的伙计,在忙碌做事的时候,为何要在腰间贴身佩戴香囊? 而且看那位置,似乎是刻意隐藏。 陈进心中疑念陡生。 他不及细想,忽地弯腰,一把将那小二腰间的香囊就扯了下来。 “这是什么?!” 那小二见香囊被夺,脸色骤然惨白。 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竟猛地从地上蹿起,便要去抢夺陈进手中的香囊。 “还我!那是我的东西!” 他这一动,突兀而急切。 秦牧一直留意着场中动静,见状眸光一厉。 他早觉得这小二神色有异,此刻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更疑。 他当即跨出一步,手臂一伸,便拦在了小二身前。 “放老实点!” 小二被他这么一挡,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惶恐。 陈进并未理会那小二的叫嚷,他捏着那只暗沉的香囊,入手感觉有些粗糙。 他解开香囊的束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一些常见的香料,如丁香、白芷、豆蔻之类,并无甚么奇特之处,气味也寻常。 那小二见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哭天抢地起来。 “东家,您看!您都看到了!就是些寻常的香料啊!” “小的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这香囊是小的老母亲亲手缝制,给小的驱蚊避秽用的,怎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东家您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好人,还要抢小的贴身之物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上的红肿更显刺目,那凄惨的模样,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的食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 陈进眉头微蹙,将掌心的香料凑到鼻尖,又仔细嗅了嗅那香囊的布料。 突然,他鼻翼微动。 一股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混杂在那些寻常香料的浓郁气味之中,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这股味道极淡,极隐蔽,若非他嗅觉异于常人,且对各种药材气味都极为敏感,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他将香囊凑得更近些,深吸一口气,凝神细辨。 没错,就是这股味道! 不属于香囊中任何一种香料,带着一抹甜腻,却又让人隐隐有些不适。 仅仅是这么一闻,不过片刻,陈进便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闷,呼吸似乎也略微急促了些。 他心中骤然一沉。 这感觉,是曼陀罗花粉! 陈进立刻倒出一粒清心定志丸,迅速服下。 一股清凉之气自喉间化开,方才那股胸闷气短之感才渐渐平复。 他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仍在哭喊的小二,声音沉静却带着穿透力。 “这香囊之中,除了寻常香料,还掺杂了极其微量的曼陀罗花粉。” “此物气味极淡,不易察觉,但吸入后,会刺激心神,令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症状与伯爵夫人方才心悸旧疾发作之状颇为相似,甚至更为剧烈。” 此言一出,那小二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被、被发现了! 他竟然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满堂食客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曼陀罗花粉?那是什么东西?” “听着就不是好玩意儿!” “天啊,这小二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陈进不再看那小二,转身对李明吩咐。 “李掌柜,速去取一些明矾、几个鸡蛋的蛋清,还有些许姜黄粉来。” 李明虽不知东家要做什么,但见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了。 不多时,所需之物便已备齐。 陈进取过一只干净的空碗,先加入少许明矾,以温水化开。 随后,他小心地将蛋清滤入明矾水中,轻轻搅动,又加入一小撮姜黄粉。 一种淡黄色的浑浊液体便调配而成。 他再次拿起那只沾染了碗沿粉末的棉签,将棉签上刮下的粉末混入那碗显形液中。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碗上。 只见原本只是略显浑浊的淡黄色液体,在混入了那碗沿的粉末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产生变化。 液体中,渐渐析出了许多细碎的、黄褐色的絮状沉淀物,使得整碗液体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陈进将碗举起,示与众人。 “诸位请看。” “寻常香料食材,或是无害之物,遇此明矾蛋清姜黄水,当是澄清依旧,或略有浑浊,但绝不会产生此等明显的絮状凝结。” “明矾水性微酸,蛋清富含胶质,这碗沿的粉末若含有某些特殊的毒素,尤其是生物碱类的毒物,便会与这蛋清在酸性条件下迅速结合,形成肉眼可见的沉淀。” “而姜黄,则能让这沉淀物显现出黄褐色,更易观察。”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这碗沿上的粉末,含有剧毒的生物碱!” “若我所料不差,此物,正是钩吻根的粉末!” 第一百一十八章太可怕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钩吻?那不是传说中断肠草吗?” “天啊!竟然是这种剧毒之物!” “太可怕了!这真的是要害人性命啊!” 张敬与李太医更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他们身为医者,自然比寻常人更清楚这钩吻的厉害。 张敬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公子所言极是!” “钩吻,又称断肠草,其根、茎、叶皆有剧毒,尤以嫩叶和根部为甚!” “此物毒性猛烈,只需微量,便可致人抽搐、呼吸麻痹,乃至心跳骤停而亡!且发作极快!” 李太医也面色凝重地补充。 “钩吻之毒,银针难试,寻常汤药亦难解。” “此物多生于南疆边陲湿热之地,中原罕见,便是宫中药库,也无此物储备。” “这饮膳坊开张,怎会有此等奇毒之物?” 他这话,已然点明了此物来源绝非和元饮膳坊自身。 陈进的目光再次射向那瘫软在地的小二。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小二浑身抖得厉害,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关。 “不、不是我!” “我不知道什么钩吻,我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想抵赖。 陈进心中冷笑一声。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缓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小二的手腕。 小二想要挣扎,却哪里是陈进的对手。 陈进手指搭在他的寸口脉上,略一沉吟。 “脉象弦急,数而有力,此乃惊恐之下,肝火妄动之象。” 说完,他忽地举起那小二的手,将他的指尖展露在众人面前。 “诸位再看!” 众人定睛瞧去,只见那小二的指甲缝隙之中,隐隐约约,竟真的残留着些许淡黄色的细微粉末。 那颜色,那质地,与方才从碗沿刮下的,以及在显形液中产生反应的粉末,何其相似。 “啊!他指甲里真的有粉末!” “就是他!肯定就是他下的毒!” “贼喊捉贼!真是丧尽天良!” 人群彻底沸腾了,指责声、怒骂声如同潮水般向那小二涌去。 陈进松开小二的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声音冰冷。 “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么?” “还是,要我将你的所作所为,一步步都说出来,你才肯心服口服?” 那小二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已是说不出一个字。 陈进不再看他,转向众人,开始清晰地将整个事件的脉络,以及那小二的歹毒计策,层层剖析开来。 “此人,定是事先打听过,知晓伯爵夫人早年有心悸旧疾,不耐刺激。” “他从后厨端出那碗琥珀莲子养心羹之后,定是寻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用手指,或是其他细小的工具,蘸取了早已准备好的钩吻根粉末,在这青玉汤碗的内壁碗沿涂抹了一个小圈。” “这钩吻根粉末颜色浅淡,又涂抹得极为均匀,若非心细如发,又恰有光线,几乎难以察觉,很容易便会将其误认为是釉彩的瑕疵或是汤汁的痕迹。” “而他自己身上,则佩戴着这个装有曼陀罗花粉的香囊。” “在上菜之时,他只需稍微靠近伯爵夫人,甚至不必刻意,那香囊中极其微量的曼陀罗花粉气味,便会逸散出来,被伯爵夫人吸入。” “曼陀罗花粉能引动心神,造成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之症,与伯爵夫人的旧疾症状极为相似。” “约莫一刻钟左右,伯爵夫人便会感到不适,从而引发旧疾。” “如此一来,众人便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碗琥珀莲子养心羹导致了伯爵夫人发病。” “待到查验羹汤之时,伯爵夫人饮用时触碰碗沿,那碗沿上涂抹的钩吻根粉末,便会不知不觉混入羹汤之中。” “到那时,羹汤之中便真正含有了剧毒!” “即便用银针试探不出,只要有人敢试吃,或是请来更高明的医者检验,便能坐实这羹汤有毒的罪名!” “这样一环扣一环,用心险恶,栽赃嫁祸,便是天衣无缝!” 陈进说到此处,尖锐的目光再次落在小二身上。 “我说的,可对?” 那小二瘫软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听着陈进丝丝入扣的剖析,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心胆俱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带着绝望。 众人看着小二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再无疑虑,陈进所言,句句属实。 陈进的目光依旧冷冽,他继续说道。 “只是,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点。” “或许是你对曼陀罗花粉的用量没有拿捏精准,又或许是伯爵夫人对那花粉之气格外敏感,吸入稍多,导致她心悸旧疾提前发作。” “彼时,你涂抹在碗沿的钩吻根粉末,尚未完全融入羹汤之中,便已被我察觉异样。” “这才让你这看似天衣无缝的毒计,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他语气一转,厉声指向那小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先以药物诱发伯爵夫人旧疾,企图混淆视听,再以奇毒暗藏碗壁,图谋栽赃嫁祸!” “你这般处心积虑,用心何其歹毒!” “不仅意欲毁我这和元饮膳坊的清誉,陷我于万劫不复的不义之地,更是将伯爵夫人的性命视同儿戏,置于险境!” 那小二听闻此言,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瞬间血色褪尽。 他明白,一切都完了。 周围的食客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小二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伯爵夫人此时已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子,她胸口仍有些发闷,但神智已然清明。 她怒视着那瘫倒在地的小二,声音微微颤抖。 “本夫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地加害于我?!” 陈进微微侧身,对着伯爵夫人略一颔首,随即转向那小二,语气带着压力。 “这等精密的筹划,环环相扣,绝非你一个寻常酒楼伙计能够想出。” “说吧,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行此恶毒之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没有人指使我 伯爵夫人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厉声质问。 “快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本夫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那小二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顿时抬起头,额头上的红肿与污泥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声音嘶哑地叫喊。 “没、没有人指使我。” “一切、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我与伯爵府有不共戴天之仇!” 说到这,他看向伯爵夫人,眼神中竟迸发出一抹怨毒。 “数年前,家父本是城郊良善农户,只因永昌伯爵府要扩建别院,强占我家田地,家父不从,竟被伯爵府的管家活活打死!” “我母亲悲愤交加,不久也郁郁而终。” “我孤苦无依,流落街头。” “今日种种,皆是我为父母报仇雪恨!” “我就是要让你们伯爵府身败名裂!” “让你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声泪俱下,语气中充满了恨意,仿佛这真是他深埋心底的血海深仇。 这番话,倒也说得有几分情真意切,让一些不明真相的食客,都生出些许的迟疑。 陈进冷眼看着他,心中却并无波澜。 这小二的脉象他方才探过,并无长期郁结之气,反而是在事发之后才有的惊恐之象。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更像是临时编造,或是被人教唆。 但他此刻,并不打算深究这背后的隐情。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好眼前之事,安抚众人。 陈进不再理会那小二的哭诉,对一旁的秦牧使了个眼色。 秦牧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如拎小鸡子一般将那小二从地上提起。 陈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威严。 “来人,将此人即刻送往顺天府衙门,交由府尹大人严加审讯,务必查清所有同党!” 这话一出,立刻有两名机灵的伙计上前,一左一右押住那仍在徒劳挣扎的小二,拖了出去。 小二凄厉的呼喊声渐渐远去,大堂内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些。 陈进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伯爵夫人,以及在场所有受惊的宾客,深深一揖。 “今日之事,是在下的疏忽,未能及时察觉奸人诡计,致使伯爵夫人受惊,亦扰了诸位贵客的雅兴。” “陈进在此,向诸位郑重致歉。” 他的语气诚恳,姿态谦逊。 “为表歉意,今日在场的所有宾客,稍后皆可到柜上,免费获赠本坊特制的安神定志茶包一份,以作压惊养神之用。” 伯爵夫人此刻已由丫鬟递上了温水,略微顺了顺气,脸色也恢复了些许。 她看着陈进,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感激。 “陈公子言重了。” “今日若非你明察秋毫,及时施救,本夫人恐怕……”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本夫人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其余食客们见状,也纷纷开口。 “是啊,陈东家不必如此自责,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歹毒之徒。” “这和元饮膳坊的菜品,我们是信得过的,味道也是一绝,日后定会再来光顾!” “没错没错,今日之事,错不在东家,我们都看得明白。” 众人七嘴八舌,大多表示理解和宽慰。 陈进再次拱手。 “多谢诸位体谅。” “和元饮膳坊定会加倍谨慎,绝不容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一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下来。 食客们渐渐散去,有的回到原位继续用膳,有的则心有余悸,结账离去。 伯爵夫人也由丫鬟搀扶着,在陈进的亲自护送下,登上了马车,临行前,又对陈进表达了一番谢意。 固阳公主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陈进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抹欣赏与信赖。 待所有客人都安置妥当,大堂内恢复了平静,陈进才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他负手立于堂中,目光深沉地望向门外喧嚣的街道。 今日之事,绝非那小二一人之力所能为。 一个普通的酒楼伙计,即便真与伯爵府有私仇,又怎会懂得用曼陀罗花粉诱发旧疾,再以罕见的钩吻根粉末精准涂抹碗沿,设计出如此一环扣一环的毒计? 更何况,那钩吻根末,毒性猛烈,来源隐秘,中原之地极为罕见,绝非寻常人能够轻易弄到。 和元饮膳坊今日刚刚开张,便遭遇如此阴险的算计,目标直指他陈进,以及食坊的声誉。 会是谁呢? 陈家?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便被他否定。 陈家的那些人,虽然卑劣无耻,却也胆小如鼠。 借他们一万个胆子,恐怕也不敢用堂堂永昌伯爵的夫人来做这个局。 一旦败露,那可是弥天大祸,足以让整个陈家万劫不复。 而且,以陈家的手段和人脉,也未必能弄到钩吻这等奇毒。 那么,除了陈家,还会有谁,想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是朝堂上的政敌?还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亦或是,某些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 陈进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而今日之事,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不过,无论对手是谁,他陈进,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眼中闪过一抹坚毅。 既然来了,他便会一一奉陪到底。 这几日,和元饮膳坊的生意,竟是出乎意料的火爆。 伯爵夫人中毒一事,非但没有败坏食坊名声,反而因陈进那番惊心动魄的查验与精准无误的剖析,使得他医术高明之名不胫而走。 不少人慕名而来,既为品尝那传说中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药膳,也为一睹这位年轻东家的风采。 一时间,和元饮膳坊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陈进立于柜后,看着伙计们忙碌地穿梭,听着堂内宾客的赞叹与低语,面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 他深知,今日的繁盛,不过是昨日风波的余响。 这京城的浑水,才刚刚开始搅动。 真正的考验,或许还在后头。 第一百二十章开业 不出三日,和元饮膳坊正对面的那家铺子,也敲锣打鼓地开张了。 牌匾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天和调膳居。 掌柜的,依旧是那位冯掌柜。 开业这日的阵仗,比和元饮膳坊当日,不知要大了多少倍。 光是舞狮的队伍,便请了足足三班,雄壮的狮子摇头摆尾,锣鼓喧天,几乎将整条城南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铺子门前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请来了当红的歌姬,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缠绵的曲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鞭炮声更是从清晨响到日上三竿,震耳欲聋,硝烟弥漫了半条街。 门口两侧,摆满了各家送来的贺喜花篮,锦缎彩绸,争奇斗艳,几乎要堆砌成山。 陈进负手站在自家饮膳坊的门槛内,隔着一条街,静静观望着对面的盛况。 他神色平静,眸光深邃,仿佛眼前这番热闹,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那日之事后,他便隐隐猜到,这天和调膳居的背后,定然与陈家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他们又想搞些什么手段。 巳时过半,吉时已到。 只听对面一阵更为响亮的锣鼓声与喝彩声,一位盛装打扮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从天和调膳居内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嫣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 头上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斜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的凤凰展翅步摇,耳畔坠着明珠,腕上戴着碧玉镯子。 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唇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陈进的瞳孔,在看清那女子面容的瞬间,微微一缩。 果然是她。 他的那位好姐姐,陈馨儿。 她还是那般,喜欢这众星捧月的排场,喜欢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陈馨儿今日心情极好,享受着周围人群投来的惊艳与羡慕的目光。 她款步走到台前,对着四方宾客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刻意的娇柔。 “小女子陈馨儿,今日天和调膳居开张之喜,承蒙各位贵客赏光,不胜荣幸。” “本店秉承药食同源之念,精选上等药材食材,由宫中御医亲传的方子调配,定能让诸位……” 她话音未落,忽听街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高声禀报道。 “东家,东家!” “太子府的福公公,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道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陈馨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太子殿下竟然派人来了! 这可比什么四皇子,要有分量得多! 她心中那份虚荣,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连忙整了整衣衫,亲自迎下台阶。 不多时,一位中年太监,手捧一个精致的锦盒,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太子赵瑞身边的贴身太监,周福。 “咱家周福,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恭贺陈姑娘新店开张大吉。” 说着,他将手中锦盒递上。 “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点心意,还望陈姑娘莫要嫌弃。” 陈馨儿连忙屈膝行礼,双手接过锦盒,笑靥如花。 “有劳福公公亲自前来,馨儿感激不尽。” “太子殿下的厚爱,馨儿铭记在心。” “还请福公公赏脸,到店内小坐片刻,品尝一杯薄茶。” 福公公笑着摆了摆手。 “陈姑娘客气了。” “咱家还要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便不久留了。” “改日若有机会,定来叨扰。” 说完,他略一颔首,便转身带着人离去了。 福公公一走,周围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我的乖乖!竟然是太子殿下派人送的贺礼!” “这位陈姑娘是什么来头?面子也忒大了!” “可不是嘛!对面那家和元饮膳坊,开张时听说是四皇子送了礼,就已经够让人羡慕了。这家可好,直接是太子殿下啊!” “看来啊,这天和调膳居,才是真正有背景的!药膳的手艺,怕是也比对面强得多!” “那是自然,没听见方才说,是宫中御医亲传的方子么!”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飘入陈馨儿的耳中。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陈馨儿,有太子殿下做靠山,不是陈进那个弃子能比的。 陈馨儿再次走上高台,声音比方才更加响亮。 “诸位乡亲父老,为感谢大家今日的捧场,也为庆贺本店开张之喜,小女子在此宣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人群。 “自今日起,天和调膳居所有招牌药膳,一律比对面那家,低两成!” “哗——”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与掌声。 “陈姑娘仁义!” “这可真是天大的实惠啊!” 陈馨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不仅如此。” “开业头三天,本店每日将限量供应一百份招牌回春固元汤,免费供诸位品尝!” “先到先得,赠完即止!” 这一下,看客们再也按耐不住了,争先恐后地向天和调膳居内涌去。 “免费的!快去抢啊!” “回春固元汤!听着就是好东西!”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幸好冯掌柜早有准备,立刻指挥着伙计们维持秩序。 对面的和元饮膳坊内,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瞬间冷清了不少。 一些正在用膳的客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 当听到天和调膳居的药膳不仅便宜两成,还有免费的汤品赠送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有几个本就吃得差不多的,更是直接起身,准备去对面瞧瞧热闹。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窗边的客人突然站了起来,扬声开口。 “哎!大伙儿都听见没?” “对面那家天和调膳居,药膳可比这儿便宜足足两成呢!” 他顿了顿,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些声音。 “而且啊,我可是听说了,那家天和调膳居的东家,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 “人家做的回春固元汤,据说是宫廷秘方,一碗下去,百病皆可消,三日祛沉疴,胜过十年药!立竿见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真的假的? 此言一出,食客们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太医院出来的?” “我的天,那手艺能差的了?” “便宜两成,还有免费的汤送,这……” 原本还在犹豫的食客们,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意动。 “走走走,去对面瞧瞧!” “是啊,有这等好事,可不能错过了!” 一时间,和元饮膳坊内的客人,呼啦啦地起身向外走去。 掌柜李明见状,急得额头冒汗。 他连忙上前,拦住一个正要起身的客人。 “客官,客官留步!” 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哀求。 “您这桌的菜才刚上齐,不如、不如我做主,再送您一道本店的招牌汤品,您尝尝?” 那客人哪里肯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去对面尝尝鲜!” 说着,便拨开李明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李明伸着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他汇入人流,拦都拦不住。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宾客满座,热闹非凡的和元饮膳坊,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厅。 桌子上,许多菜肴还冒着热气,有些甚至动都没动过一筷子。 椅子被匆忙起身的客人们带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李明看着这番景象,急得直跺脚,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几乎要哭出来。 他快步走到陈进身边,声音带着哭腔。 “东家,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进倚靠在门框边,目光平静地望着对面天和调膳居门前鼎沸的人声,仿佛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他深知,陈馨儿既然出手,便不会是小打小闹。 今日这般釜底抽薪的手段,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天和调膳居门口。 陈馨儿正含笑指挥着伙计们招揽客人,眼角余光瞥见了街对面孤零零站在门口的陈进。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带上了一抹得意与挑衅。 她对着陈进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嘴里小声说着。 “陈进,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我的差距。” 而后,她便转身走了进去。 此后数日,天和调膳居的热闹景象虽比开业头几日稍减,但凭借着远低于市面的价格,以及夸张的宣传,依旧吸引着源源不断的客流。 每日饭点,依旧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反观和元饮膳坊,门前却是冷冷清清。 偶有路过的客人,好奇地朝这边望上几眼,还未等他们驻足细看,便被对面天和调膳居眼尖的伙计热情地吆喝着拉了过去。 “客官,里边请!” “我们天和调膳居,药膳便宜又正宗,还有免费的回春固元汤品尝嘞!” 饮膳坊内的伙计们,看着这般光景,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唉,这叫什么事啊……” “是啊,对面也太欺负人了。” 陈进每日依旧准时来到铺子,他看着眼前这萧条的景象,听着伙计们的抱怨,却始终默不作声,只是偶尔会拿起医书翻看,或是独自在后厨研究新的药膳方子。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也不愤怒,平静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这日午后,街上行人稍歇。 两位打扮寻常的妇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朝着天和调膳居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位丰腴的妇人,正对同伴小声抱怨。 “哎,你说奇不奇怪,我喝了他们家那回春固元汤,是觉得身上有劲儿了些,可这几天总觉得身上有点燥得慌,夜里也睡不安稳。” 她的同伴,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闻言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 “而且啊,我总觉得那汤味儿,带着点,说不上的血冲气,喝着有点腻歪。” 丰腴妇人撇了撇嘴。 “嗨,许是药效好吧?” “人家开门做生意,还能弄些害人的东西不成?” “咱们可别瞎琢磨。” 清瘦妇人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也是,况且还是免费送的,药膳也比别处便宜不少呢。” “管他呢,喝了再说。” 两人说着,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天和调膳居。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陈进的耳中。 他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从医书上移开,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两个妇人消失的门口。 燥,血冲之气。 这几个字眼,在他心中轻轻一转,似乎触动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掌柜李明,自然也听见了那两个妇人的对话,他见陈进神色有异,连忙凑上前,小心询问。 “东家,您、您可是听出什么门道了?” 陈进的指尖在医书上轻轻摩挲,目光深邃。 他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陈馨儿此人,向来急功近利,为求速效,吸引食客,她的药膳配伍,必然会剑走偏锋。 那所谓的回春固元汤,听着名头响亮,又打着宫廷秘方的幌子,若真如那妇人所言,饮后身上有劲,却又伴随着燥热与夜不安寐,甚至带着血冲之气,那便极有可能,是用了大量辛热发散,乃至虎狼之药。 李明见他沉吟不语,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东家,您这是……” 陈进放下医书,看向他。 “李掌柜,你也是懂些药理的。” “若一味汤药,能让人短期内精神亢奋,精力旺盛,却又伴有内热上火之感,你觉得会是什么路数?” 李明闻言,眉头紧锁,思忖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东家是说,那汤里。” “莫非、莫非是加了些附子、细辛之类的热药?” 这些药材,用之得当,确有回阳救逆,温经散寒之效,但若用量稍大,或是配伍不当,便极易耗气伤阴,助火生燥。 陈进缓缓点了点头。 “不排除这个可能。” “此类药物,短期内确能振奋阳气,令人自觉精神百倍。” “但,久服之下,无异于饮鸩止渴,尤其对那些本就体虚之人,或是老人孩童,更是弊大于利。” 他此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 陈馨儿为了迅速打响名头,压过和元饮膳坊,定会不择手段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一百二十二章太狠了 李明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既惊又怒。 “这、这天和调膳居的东家,心也太狠了!” “为了生意,竟敢如此罔顾食客的康健!” 他先前只道对方是恶意竞争,降价揽客,却未曾想,其手段竟如此卑劣。 他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声音都有些发颤。 “东家,这、这若是长久下去,岂不要吃出人命来?” 陈进眸光微冷。 “她自然不会蠢到让人立刻吃出大问题。” “这种峻猛之药,许是剂量控制得极低,又或是用了些什么法子炮制过,短期内,只会让人觉得药效显著。” “待到真正察觉不妥,怕是也难以直接归咎于她的药膳了。” 陈馨儿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那她这般低价……” 李明又想起对面那便宜两成的药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就不怕亏本吗?” 陈进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了然。 “低价,不过是她的手段之一。” “要么,便是如这汤药一般,在食材药材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旁人轻易也分辨不出。” “要么,便是存了赔本赚吆喝的心思,先以雷霆之势,将我们和元饮膳坊彻底挤垮,待到城南只她一家独大,这药膳的价格,还不是任由她说了算?” 陈家财大气粗,这点亏损,他们耗得起。 李明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便是满腔的愤怒。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等奸商行径,与明抢何异!” 他气得在原地踱了几步,又看向陈进,眼中带着一抹焦急。 “东家,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这般猖狂下去?” 陈进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心中自有盘算。 “谣言止于智者,但世间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的智者?” “尤其是关乎自身康健之事,人云亦云者众。” “大多数食客,并非医者,分辨不出药膳配伍的优劣,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热闹与实惠。” “我们空口白牙去说对家的不是,不仅无人会信,反倒会落了下乘,被人诟病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事实说话的机会。 李明听着,也渐渐冷静下来,觉得他所言极是。 “那,东家可是已有对策?” 陈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莫测的光芒,却并未直接回答,只轻轻叩了叩桌面。 “李掌柜,且安心,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天和调膳居的热闹,怕是也持续不了太久了。” 他卖了个关子,起身踱到窗边,望向街面。 李明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安定了不少。 东家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了主意。 他只管拭目以待便是。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日。 这日,旭日初升,阳光洒满了整条城南街道。 和元饮膳坊的伙计们,不像往日那般无精打采,反倒是一大早便在李明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他们在饮膳坊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摆上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 桌旁,则竖起了一面半人多高的布幡。 那上面,写着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杏林春暖,义诊赠膳。 陈进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整个人瞧着愈发清爽儒雅。 他从容地在方桌后坐下,桌面上只简单摆放了笔墨纸砚,以及一个诊脉用的脉枕。 李明则搬了条长凳,坐在陈进身旁略微靠后的位置,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切准备就绪,李明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对着渐渐聚拢过来的行人,朗声开口,声音洪亮。 “诸位街坊邻里,过路的父老乡亲,且都看过来!” “本店和元饮膳坊东家,陈进陈大夫,今日在此设摊义诊!” “凡有身体不适者,皆可前来问诊!” “诊脉之后,无论病情轻重,本店皆会依据个人体质,免费赠送特制药膳一份,分文不取!” “专人专制,对症调理!” “人人皆可参与,莫失良机啊!” 这一番吆喝,很快便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免费诊脉,还送药膳? 这等好事,可是不多见。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 “和元饮膳坊?就是被天和调膳居抢了生意那家?” “这陈大夫瞧着年轻,能行吗?” 陈进并未理会周围的议论,他神色平静,目光温和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今日义诊,不分贫富贵贱。” “唯优先为家中贫苦的老人,以及体弱多病的孩童免费诊脉开方。”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些本就家境贫寒,或是家中有老人幼子缠绵病榻的人,眼中顿时亮起了光芒。 围观的人虽多,但真正敢第一个上前尝试的,却并不踊跃。 毕竟,大夫的本事如何,谁也说不准。 万一是个半吊子,岂不是耽误了病情? 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互相观望着。 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穿着打满补丁衣裳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蜡黄,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显然是为病痛所扰。 他看向陈进,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期盼。 “老、老朽,可以吗?” 陈进温和一笑,对着他抬了抬手。 “老丈请坐。”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感激,小心翼翼地在陈进对面的小凳上坐了下来,将竹杖靠在桌边。 陈进将脉枕推到他面前。 “老丈,请伸出手腕。” 老者依言,将枯瘦的手腕放了上去。 陈进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者的寸口脉上,凝神细诊。 他垂着眼帘,神情专注。 “老丈,您是何处不适?” 他一边诊脉,一边轻声询问。 老者闻言,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缓过气来,带着几分无奈。 “唉,大夫,是老毛病了。” “每逢这天气一转凉,或是吹了些风,这咳嗽就犯了,咳得厉害,胸口也闷得慌,夜里都睡不安稳。” 他一边说,一边捶了捶胸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肺燥阴虚所致 陈进指尖未离老者的脉搏,又仔细观察了他的舌苔,见其舌质红,苔薄而少津。 他心中明了。 这老者确是肺燥阴虚,日久耗伤津液,故而咳嗽,胸闷,夜不安。 与对面天和调膳居那虎狼之药催出来的虚火不同,这老丈是实实在在的虚症,需得细心调理。 陈进微微颔首。 “老丈此症,乃肺燥阴虚所致。” 他收回手,对一旁的李明吩咐。 “李掌柜,劳烦请这位老丈到后堂稍坐,上一碗川贝雪梨炖枇杷。” “此羹专为老丈这等肺燥咳嗽,阴虚内热之症特制,润肺止咳,生津化痰,最是相宜。” 李明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躬身应下。 “是,东家!” 这可是东家大展拳脚的第一步,必须办得妥妥帖帖。 随即,他转向老者,脸上堆满了笑意,热情地搀扶着他。 “老丈,您里边请。” “这汤羹温热,喝下去保管舒坦!” 老者原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见这年轻大夫说得头头是道,又见掌柜如此殷勤,心中已信了大半。 陈进见老者面露犹豫,又温声解释。 “老人家,您年事已高,身体本就虚弱,不宜用峻猛之药大补,当徐徐图之,以滋养为主。” “此羹中,川贝母性微寒,能清热润肺,化痰止咳;雪梨甘甜多汁,能生津润燥,清热化痰;枇杷叶则能清肺和胃,降气化痰;再配以少许冰糖调和药性,使其甘润平和,正对您的症候。” 老者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与信服,原先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指点!” 他不再迟疑,随着李明颤巍巍地向店内走去。 围观的众人,方才还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此刻听到陈进这一番耐心细致的诊疗,以及清晰易懂的讲解,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哎,你们听见没?这陈大夫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是啊,不像有些大夫,故弄玄虚,说些咱们听不懂的。” “这川贝雪梨炖枇杷,听着就是好东西,还免费送……”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原先的观望,也带上了一抹心动。 这年轻大夫,瞧着不像是个只会吹嘘的。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约莫四五岁的小童,挤了进来。 那小童蔫蔫地伏在母亲肩头,双眼无神,嘴唇也有些发白,瞧着便是久病体弱的模样。 妇人衣衫虽也朴素,却浆洗得干净,她看着陈进,眼中带着一抹恳求。 “大夫,大夫,求您给我的孩子瞧瞧吧!” 陈进见状,目光柔和了几分,对那妇人点了点头。 “请坐。” 妇人感激地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在小凳上坐下。 陈进先是细细打量了小童的气色,又询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平日饮食、睡眠、二便等情况。 妇人一一仔细作答,言语间满是担忧。 他随后伸出手,轻轻搭在小童的手腕上,凝神诊脉。 小儿脉象细弱,脾胃之气不足,运化无力,清阳不升,浊阴不降,故而食少纳呆,面黄肌瘦。 陈进沉吟片刻,已有了诊断。 “这位大嫂,令郎这是脾胃虚弱,运化不足所致。” “小儿脏腑娇嫩,脾常不足,若喂养不当,或久病失调,便易损伤脾胃。” 妇人闻言,焦急开口。 “那、那可如何是好?” “这孩子平日里吃什么都没胃口,人也日渐消瘦,看了好些大夫,也吃了些药,总不见好转。” 陈进微微一笑,安抚着她。 “莫急,小儿脾胃调理,贵在温和持久,不可操之过急。” “我为他拟一道四君子小米粥,最为适宜。” “所谓四君子,乃是党参、白术、茯苓、甘草四味药材,合用能健脾益气,补中和胃。小米本身便有健脾和胃,滋阴养血之效,煮粥最是养人。” “此粥药性平和,补而不峻,最宜小儿调理脾胃。每日晨起空腹食用一小碗,慢慢来,脾胃功能自然会逐渐恢复。” 妇人听着陈进细致的讲解,眼中渐渐亮起了希望的光芒,连连点头。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陈进又叮嘱了几句日常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妇人皆一一记下。 李明从店内走出,看向夫人,微微一笑。 “这位大嫂,请随我来,后厨已经备下了小米,这就给小公子熬粥。” 妇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跟着李明进了和元饮膳坊。 有了这两人开头,围观的人群终于彻底活络起来。 “陈大夫,也给我瞧瞧吧!我这腿脚总是不利索。” “大夫,我这几日总是头晕眼花,您给看看?” 一时间,原本还略显空旷的八仙桌前,竟也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陈进不急不躁,一一为众人诊脉,仔细询问病情,随后根据各人体质与病症,或开出简单的食疗方子,或直接让李明安排后厨准备相应的药膳。 他诊断清晰,解释耐心,言语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 不多时,先前那位咳嗽的老者,在李明的陪同下,从店内缓缓走了出来。 与进去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不同,此刻的老者,脸上竟泛起了一抹健康的红晕,精神也矍铄了不少,走路时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他一出门,便径直走到陈进面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激。 “陈大夫!神医啊!真是神医!” 他声音洪亮,中气比方才足了不少。 “老朽喝了您那碗汤羹,只觉得喉咙里清爽滋润,胸口那股闷气也散了大半。” “真是、真是太对症了!” 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活了大半辈子,也看过不少大夫,就没见过像陈大夫您这般仁心仁术的!” “不但医术高明,还肯为我们这些穷苦人着想,免费诊病赠膳食。” “只有您这样心怀百姓的好大夫,才真正把我们这些穷人的命当命啊!” 说着,他竟颤巍巍地便要给陈进跪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使不得 陈进见状,连忙起身扶住他。 “老丈,使不得,使不得!” 他心中亦有些触动。 这世道,对底层百姓而言,一场小病或许就是倾家荡产的灾难。 陈馨儿之流,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争夺,何曾真正将这些普通人的疾苦放在心上。 “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本就是分内之事,老丈不必如此大礼。” “您这病症需要慢慢调养,以后每日这个时辰,都可以过来领一份药膳,直至痊愈为止。” 老者闻言,更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去。 他的话语,无疑是给和元饮膳坊,给陈进的医术,做了一个最有力的证明。 众人见状,哪里还按捺得住,纷纷涌上前来。 “陈大夫,也给我瞧瞧!” “我我我,我先来的!” 陈进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莫要拥挤。 “诸位莫急,一个一个来,排好队,今日义诊,定会尽力为各位诊治。” 李明连忙上前,与几个伙计一起,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大家排好队,排好队啊!” “东家说了,人人有份,别挤,别伤着!” 很快,和元饮膳坊门口的小摊前,便井然有序地排起了一条长龙,蜿蜒出去老远。 队伍中,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哎,你瞧见没,刚才那老丈出来的时候,气色好多咧!” “是啊是啊,还有那抱孩子的大嫂,进去时愁眉苦脸,出来时眼泪汪汪的,却是欢喜的泪!” 一些刚从饮膳坊内用过免费药膳出来的人,更是现身说法。 一个中年汉子拍着胸脯,声音响亮。 “我这几日总觉得胸闷气短,陈大夫给我开了一碗疏肝理气的汤,喝下去,嘿,这心里头舒坦多了!” 另一个妇人也接口。 “可不是嘛!我这偏头痛的老毛病,陈大夫说是什么肝风内动,给了一小盅天麻川芎炖鱼头,喝完头也不那么晕了,这药膳,真是神了!” 赞扬之声此起彼伏,人群的热情愈发高涨。 陈进心中平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民心如水,堵不如疏。 陈馨儿用虎狼之药,行霸道之法,看似一时得意,实则埋下了隐患。 他如今做的,便是顺势而为,以仁心仁术,赢取真正的口碑。 街对面,天和调膳居二楼的窗边。 陈馨儿将楼下和元饮膳坊门口那热闹非凡的景象尽收眼底,一张脸气得铁青。 那排队的长龙,像一条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她的心上。 她猛地一跺脚,裙摆下的绣鞋几乎要将地板跺穿。 再回头看看自家门前,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与对面那人头攒动的盛况一比,简直是惨不忍睹。 “冯掌柜!” 一旁侍立的冯掌柜闻声,身子一抖,连忙躬身应答。 “东家,有何吩咐?” 陈馨儿指着窗外,声音尖利。 “你看看,你看看!” “那姓陈的庶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义诊?赠膳?” “他当自己是活菩萨不成!” 冯掌柜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唯唯诺诺。 “这、这陈进,确实是有些手段,抓住了那些百姓贪小便宜的心理……” “废物!” 陈馨儿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 “这点小把戏,你就束手无策了?” “我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她心中怒火中烧。 那陈进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先是那固阳公主,如今又在城南跟她打擂台,简直是阴魂不散。 冯掌柜被骂得头更低了,心中却腹诽不已。 那陈进的手段,何止是小把戏。 他那义诊,看似简单,却实实在在拢络了人心。 更何况,听闻他医术确有几分真本事,那些药膳也都是对症下药,不似他们这边。 想到自家那回春固元汤,冯掌柜心里也有些发虚。 “东家息怒,小的、小的这就去想办法,定然不能让他这般嚣张下去!” 他硬着头皮保证,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一连数日,陈进每日清晨都会准时在和元饮膳坊门口设摊义诊。 前来求诊赠膳的百姓络绎不绝,队伍几乎排满了整条城南街道,成了近日城南最为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 和元饮膳坊的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这日下午,义诊暂告一段落。 陈进并未如往常一般收摊回店,而是在那张八仙桌旁,立起了一块简易的木牌。 木牌上写着今日的讲解主题——药膳非神药,调理有章法。 他净了手,换了一杯清茶,这才走到桌前,目光温和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诸位乡亲,连日来承蒙厚爱,陈某感激不尽。” “今日义诊暂毕,陈某想借此机会,与各位聊一聊这药膳,以及一些药材的基本道理。” “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百姓们对这位年轻有为的陈大夫早已是敬佩有加。 他们中许多人虽然不懂什么高深的药理,但关乎自身康健之事,谁不想多了解一些? 更何况,这几日亲眼见证了陈进的医术,听他讲解,定然是错不了的。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陈大夫肯教我们,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听听!” “陈大夫快讲吧,我们都洗耳恭听!” 陈进微微一笑,待掌声稍歇,这才继续开口。 “多谢各位捧场。” “那陈某便献丑了。”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所谓药膳,顾名思义,乃是药物与食物的结合。” “其精髓,在于‘调和’二字,以食物之偏性,纠正人体之偏颇,以药物之力量,辅助身体之康复。” “但常有人问,这药膳是否真能包治百病?是否一碗汤下去,便能药到病除,立见神效?”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若真有此等神效,那恐怕是神仙手段,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企及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一些略有些见识的人,已是暗暗点头,觉得陈进此言不虚。 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真能一吃就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药膳 见气氛带动得差不多了,陈进缓缓开口。 “药膳之功,更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 “它需要的是耐心,是持之以恒的调理,方能由内而外,固本培元,强身健体。” “若一味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便如同那拔苗助长一般,看似长得快了,实则伤了其根本,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他这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许多人听了都觉得颇有道理。 陈进话锋一转,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 “再者,人体各异,体质亦有寒热虚实之不同。同一味药膳,对不同的人,效果可能天差地别,甚至截然相反。” “便如前些时日,街坊们议论纷纷的回春固元汤。”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安静了不少,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或许,一位身强体壮的壮汉,饮用之后,会觉得身上有劲,精神振奋。那是因为他体质尚可,能够耐受住汤中可能的辛热之物。” 陈进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 “但,若是换了一位本就阴虚火旺的老人家,或是体内素有内热的小儿饮用此汤,那结果会如何?” 他尖锐的目光扫过人群。 “轻则口干舌燥,心烦不宁,夜不能寐;重则,更可能引动旧疾,或是催发新的病症!” “这,便是中医常说的‘虚不受补’,亦或是‘药不对症’!”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立刻起了骚动。 一个面色有些憔悴的汉子忍不住高声道。 “陈大夫说得太对了!怪不得!我爹前几日喝了对面天和调膳居送的免费汤,说是身上有劲,可一到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直喊燥得慌!” 他这么一说,立刻便有人附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也颤巍巍地开口。 “是啊是啊,我家那老头子也是!喝了一碗,就说口干得厉害,一天要喝好多好多的水,舌头都红了!还以为是药劲大呢!” 又有一位老者叹了口气。 “老朽也去尝过一碗,本想着占个便宜,谁知喝下去之后,胸口闷得更厉害了,还以为是自己身子骨不行,药效太猛,受不住呢。听陈大夫这么一说,怪不得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说出了自己或家人饮用回春固元汤后的不适之感。 这些亲身经历,远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有说服力。 陈进见众人听得入神,微微一笑,示意李明取来几样常用的药材。 不多时,李明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放着当归、黄芪、枸杞、菊花等几味药材。 陈进从中拿起一支当归,将其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诸位请看,这便是当归。” “此物药用,大有讲究。当归头补血,当归身活血,而当归尾则主破血。” “同一味药,用其不同部位,或炮制方法不同,其功效便可能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 他说话间,又拿起一片黄芪。 “再如此物,黄芪。” “黄芪甘温,乃补气之要药,能固护肌表,托毒生肌。” “但若是有外感表邪未解之人,或是素体阴虚阳亢之辈,误用此物,便如同闭门留寇,反会加重病情。”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皆是专注与信服。 这些药材他们平日里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却从未想过其中还有这般细致的道理。 陈进放下黄芪,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 “故而,药膳配伍,最讲究君臣佐使,阴阳平衡,五味调和。” “绝非简单的药材堆砌,更不是什么药力越猛便越好。” “对症下药,辨证施膳,方是正途。” 他一番话说完,人群中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说得好!陈大夫说得太好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用力鼓着掌。 “那不是城北广济堂的刘大夫吗?”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广济堂在城中也算小有名气的医馆,刘大夫更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连他都对陈进的说法如此赞赏,可见陈进所言非虚。 刘大夫分开众人,走到陈进面前,拱手。 “陈大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地,实乃我辈之楷模。” “方才一番话,令刘某茅塞顿开。” “佩服,佩服!” 陈进亦谦逊回礼。 “刘大夫过誉了,小子不过是拾人牙慧,班门弄斧罢了。” 有了刘大夫的这番肯定,百姓们对陈进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分。 他们再看向和元饮膳坊的眼神,便不仅仅是贪图那免费的药膳,更多了几分对医术的信赖与对品质的期待。 相较之下,街对面的天和调膳居,虽然依旧有人因为那回春固元汤的噱头和免费的诱惑前去,但许多人心中已然打了个问号。 尤其是听了陈进的讲解,再回想自己或家人饮用后的不适,疑虑便更重了。 生意虽未一落千丈,却也明显比之前冷清了不少,远不及和元饮膳坊门口这般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和元饮膳坊的伙计们,这几日也是眉开眼笑,干劲十足。 东家有本事,铺子有前景,他们这些做伙计的,自然也脸上有光,心中踏实。 这日傍晚,义诊的人群渐渐散去,陈进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店内,却见后厨的掌勺沈青岚款款走了出来。 她走到陈进面前,略带一抹兴奋地开口。 “东家,我想到一个主意。” “或许,能让咱们饮膳坊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陈进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好奇。 “哦?说来听听。” 沈青岚抿了抿唇,清澈的眸子闪着光。 “东家,民谚有云,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咱们饮膳坊用的药材,皆是您亲自挑选的上等品,无论是品相还是药效,都远非市面上那些普通货色可比。” “何不将咱们所用的核心药材,取些样品出来,就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设一个展示台。” 第一百二十六章当真是妙!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旁边,再摆上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同类药材作为对比,优劣立判。” “如此一来,百姓们亲眼所见,自然更能明白咱们饮膳坊的货真价实,用心良苦。” 陈进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这主意,当真是妙! 他之前只想着通过义诊和讲解来建立口碑,却忽略了这种最直观的展示方式。 “好!” “青岚,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 “如此一来,那些对药材一知半解,甚至心存疑虑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我们的诚意与品质。” 沈青岚被他这么一夸,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东家过奖了,我、我也是偶然想到的。” 她心中却对这位年轻的东家愈发敬佩。 他不仅医术高明,为人谦和,还能虚心听取下人的建议,实属难得。 陈进当即便对一旁的李明吩咐。 “李掌柜,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明日一早,我便要看到这个药材展示台!” 李明见东家采纳了沈青岚的建议,也是精神一振,连忙躬身应到。 “是,东家!” “我这就去准备,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他心中暗自点头,这沈姑娘瞧着文静,脑子却是个活泛的。 翌日清晨,和元饮膳坊门前果然焕然一新。 原本摆放义诊桌案的位置,此刻立起了一个精致的木制展示台。 台面上铺着干净的绒布,上面用白瓷小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十数种药材。 每一种药材都有两份样品,并列摆放。 左边的一份,无论是色泽、个头、气味,都明显胜过右边那份。 例如那当归,左边的一根根粗壮饱满,断面油润,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右边的则干瘪细小,色泽暗淡。 又如那黄芪,左边的切片绵密,呈菊花心,豆腥气十足;右边的则质地疏松,颜色泛白。 还有枸杞,左边的粒大饱满,色泽鲜红,肉厚籽少;右边的则干瘪发黑,大小不一。 每一对样品下方,都用隽秀的小楷标注着药材的名称、产地、等级、特性,并清晰地写明:“此为本店用材”,“此为市面常见”。 这一番布置,用心至极。 路过的行人,无不被这新奇的展示所吸引,纷纷驻足观看。 尤其是那些曾去过天和调膳居,又对那回春固元汤心存疑虑的人,更是看得仔细。 懂行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和元饮膳坊所用药材的精良与道地,暗暗点头称赞。 即便是不懂药材的普通百姓,通过这般直观的对比,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肉眼可见的品质差异。 “哎呀,你们瞧瞧,这和元饮膳坊用的药材,跟咱们平时在药铺里看到的,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嘛!怪不得他们家的药膳效果好,这用料就讲究!” “看看这当归,再看看那黄芪,高下立判!” “以后要吃药膳,还是得来这和元饮膳坊,吃得放心!” 议论声此起彼伏,百姓们对和元饮膳坊的信任度,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街对面,天和调膳居二楼。 陈馨儿凭窗而立,将楼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她一张俏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握着窗棂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进这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说她天和调膳居以次充好,欺瞒顾客! 她心中妒火中烧,这个庶子,手段怎么层出不穷! “冯掌柜!” 冯掌柜闻声,连忙从一旁小跑过来,点头哈腰。 “东家,您有何吩咐?” 他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眼看着对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自家的客人却日渐稀少,心中早已将那陈进骂了千百遍。 陈馨儿并未看他,依旧死死盯着对面的展示台,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 她定要让陈进付出代价! 她侧过头,对着冯掌柜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 冯掌柜一边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先是惊疑,随即转为恍然,最后,嘴角咧开一个阴险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大小姐放心,此事小的定当办得滴水不漏!” “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躬身退下,脚步轻快地去了。 陈馨儿看向街对面那块写着和元饮膳坊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 陈进啊陈进,你以为这样就能赢过我吗? 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血本无归,关门大吉! 翌日,午后。 和元饮膳坊内,生意依旧不错,虽不似前几日义诊时那般人山人海,却也宾客盈门,堂倌们脚下生风,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普通布衣的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约莫三十许岁,面色略带几分憔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男子目光在堂内逡巡一圈,最后拣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一个机灵的伙计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 “客官,您想用点什么?” 男子抬眼看了看伙计,声音略显沙哑。 “来一碗你们店里的宁神安睡汤。” “好嘞!宁神安睡汤一碗!您稍坐!” 伙计高声应了,转身便去后厨下单。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便被端了上来。 男子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他细细品咂着,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邻座一位富商,正是常客李员外,也点了一样的汤。 李员外见他面生,笑着搭话。 “这位客官,第一次来?” 男子闻言,放下汤匙,转头看向李员外,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正是,听闻贵店药膳做得地道,特来尝尝。” “这宁神安睡汤,李员外也点了?” 李员外呷了一口汤,满足地哈了口气。 “是啊,老夫近来琐事缠身,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喝了这汤,确实觉得心神宁静不少。” 男子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口气。 “这汤确实不错,不过。” 他顿了顿“前些日子,小子因这失眠的毛病,也去过对街那天和调膳居,尝过他们类似的安神汤。” “要说那滋味,似乎、似乎比这里的,还要醇厚几分。” 第一百二十七章此话怎讲 李员外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好奇。 “哦?此话怎讲?” “老夫倒是常来此地,觉得这里的已是极好。” 男子摆了摆手,脸上带着诚恳。 “李员外莫怪,小子并非说这里的不好,各家有各家的长处。” “只是那天和调膳居的坐堂大夫与小子闲聊时曾言,这安神汤,主药乃是酸枣仁。” “若能在熬制之时,加入些许研磨精细的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作为药引,以其辛香之气,引药入心,那安眠的效果,便会更胜一筹。”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员外的神色,见对方听得认真,便继续开口。 “小子当时听了,觉得颇有道理。” “正琢磨着,下次若再来和元饮膳坊,或可向这里的大夫提上一提此议,看看能否改进一二。” 陈进此刻正在柜台后核对着账目,男子的声音飘入了他的耳中。 听到酸枣仁与陈皮配伍,他心中蓦地一凛,警铃大作。 酸枣仁性味甘酸平,主入心肝二经,其功在于养心益肝,宁心安神,尤善敛汗。 而陈皮,乃是橘之干燥成熟果皮,其性辛温燥烈,主入脾胃肺经,长于理气健脾,燥湿化痰。 此二者,一收一散,一润一燥。 若说以陈皮之辛香开路,引诸药入经,确有此理。 但酸枣仁本身便有收敛之性,意在安神定志,若强以辛燥之陈皮为引,试图增强其入心之效,岂非画蛇添足? 更重要的是,陈皮之辛燥,极易扰动酸枣仁欲敛之神,使其安神之力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药性相扰,反而导致心神不宁。 此乃药性相克相扰之大忌,寻常稍有经验的大夫,岂会不知此理?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目光悄然落在那说话的男子身上。 只见那男子面色憔悴,眼下青黑,倒不似作伪,确有几分失眠之人的模样。 然而,细看之下,其眼神深处,却并无真正长期失眠者的浑浊与焦躁,反而透着一抹刻意为之的分享热忱。 再看那李员外,此刻已是面露好奇,频频点头,显然是将那男子的一番高论听进去了,甚至目中还带上了几分思索与认同。 这男子的出现,绝非偶然。 他说辞看似恳切,实则处处透着刻意引导。 这番做派,倒像是陈馨儿的手笔,意在潜移默化间,败坏和元饮膳坊的口碑,同时抬高她那天和调膳居。 陈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数日后,一个晴朗的午后,和元饮膳坊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李员外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柜台后忙碌的陈进。 他熟门熟路地寻了个雅座坐下,笑呵呵地扬声开口。 “陈大夫,今日老夫又来叨扰了!” 陈进闻声抬头,见是李员外,脸上也露出笑意,放下手中的账簿迎了上去。 “李员外,几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 “托陈大夫的福,托陈大夫的福啊!” 李员外摆摆手,脸上的笑容真挚。 “还是老样子,宁神安睡汤一碗。” “好嘞,您稍候。” 陈进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后厨吩咐。 李员外却忽然叫住了他,脸上带着一抹犹豫。 “陈大夫,且慢。” 陈进转回身,略带询问地看着他。 李员外搓了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期待。 “陈大夫,是这么回事。” “前几日,老夫在此饮汤时,曾听邻桌一位文士打扮的客人提及。” 他将那日布衣男子的说辞,关于酸枣仁与陈皮配伍能增强安神效果的高见,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老夫听着,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不知陈大夫以为如何?” “若是在这宁神安睡汤里,也稍稍添上一些那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的细末,会不会效果更好些?” “若是真有奇效,老夫日后也好常来叨扰,将这好方子也与亲友们分说分说。” 陈进静静听着,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已是了然。 果然是冲着宁神安睡汤来的。 陈馨儿这是不死心,换了个法子,想通过客人的口,来质疑和元饮膳坊的药膳配方,甚至试图误导自己更改配方。 若是自己轻易听信,胡乱加了陈皮,不但会毁了这宁神安睡汤的功效,更会坐实了自家药膳不如天和调膳居的口实。 用心当真险恶。 他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哦?竟有此事?” “李员外所言这位文士的提议,听着倒也新鲜。” “陈皮辛香开窍,确有其能,引药入经之说,亦非空穴来风。” 李员外听他这么说,眼中一亮,以为陈进认同了此法。 陈进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审慎起来。 “不过,李员外,药性之合,犹如将帅用兵,并非简单堆砌,更非多多益善。” “这酸枣仁主宁心安神,其性收敛。” “而陈皮,尤其是年份不足或炮制不当的陈皮,其性辛温香燥,虽能行气,却也易耗气伤阴,扰动心神。” “若只是简单将其加入汤中,这年份、炮制、用量,稍有差池,恐怕非但不能如愿增强安神之效,反而可能使其辛燥之性与酸枣仁的收敛之性相冲,令饮者心神更烦,夜不安寐。” “这可就不是小事了,而是适得其反。” 李员外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褪去,转为凝重与后怕。 他原只想着好上加好,却未曾料到其中还有这般复杂的药理纠葛。 陈进见他神色变化,知道他已听进去了。 “李员外莫急。” “此事关乎药膳之根本,更关乎诸位食客的康健,马虎不得。” “您这番提议,也是为了咱们饮膳坊好,小子心领了。” “这样,不若容小子一些时日,亲自去寻访市面上最好的那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再仔细研究一番,看看它与这酸枣仁究竟要如何配伍,用何等炮制之法,才能真正相得益彰,既能引药入心,又不伤其安神之本。” “待小子将此法琢磨透彻,有了十足把握,再为员外,以及其他想尝试的客官们安排上,您看如何?” “如此,方能对得起员外的这份信任,也对得起咱们和元饮膳坊这块招牌,不能让食客们花了钱,却担了风险。” 第一百二十八章孟浪 李员外闻言,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眼中全是赞赏。 他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陈大夫所言极是。” “是老夫孟浪了,险些好心办了坏事。” “如此稳妥行事,方显医者仁心啊!” “那对街的天和调膳居,虽说得天花乱坠,但比起陈大夫这份严谨与担当,高下立判!” 他心中对陈进的医术与人品,愈发敬佩。 “好好好,那老夫便静候佳音。” “有劳陈大夫费心了。” 陈进微微一笑。 “员外客气了,此乃分内之事。” 待李员外心满意足地享用完宁神安睡汤离开后,陈进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目光深沉。 当晚,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和元饮膳坊打了烊。 陈进将李明叫到了后厨。 他将白日里李员外的那番话,以及自己的猜测,简略地与李明说了一遍。 李明听罢,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几分气愤。 “东家,这天和调膳居也忒不是东西了!”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竟想出这等下作法子来败坏咱们的名声!” 陈进摆了摆手,神色平静。 “意料之中罢了。” “如今之计,不是生气,而是要弄清楚,这酸枣仁与陈皮,若真要配伍,是否可行,又该如何行。” 他看向李明。 “李掌柜,劳烦你去市面上采买一些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回来,要不同铺子的,多买几种。” 李明虽不明所以,但见东家神色郑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应下。 “是,东家,小的这就去!” 他心中却在嘀咕,东家不是说那陈皮与酸枣仁不合吗? 怎地还要买回来研究? 莫非真如那文士所言,另有玄机? 不多时,李明便提着几个纸包回来,里面装着从不同药铺采买来的陈皮。 陈进接过,打开纸包,逐一审视。 有的色泽暗沉,有的则过于鲜亮,气味也浓淡不一,确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 他拣选了几片看起来年份似乎较足,气味也相对醇和一些的陈皮,吩咐李明取来干净的小药锅。 随后,他亲自取了些许宁神安睡汤的原方药材,特别是酸枣仁,按照平日的比例,又额外加入了那几片陈皮,添水熬煮。 厨房内,药香与陈皮特有的辛香渐渐弥漫开来。 李明在一旁看着,心中愈发好奇,又有些担忧。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小锅颜色略深于寻常宁神安睡汤的药液便熬好了。 陈进将其倒入两个白瓷碗中,一碗递给李明。 “李掌柜,你先尝尝。” 李明接过,有些迟疑,但还是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汤液入口,初时确有一股陈皮的辛香与微甘,似乎比平日的汤更多了几分滋味。 他砸吧砸吧嘴,细细品味。 陈进并未催促,也端起自己那碗,浅尝一口,眉头便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李明又喝了几口,渐渐地,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化。 “东家。” 他放下汤碗,脸上带着几分困惑。 “这汤,初入口时,觉得胃里暖暖的,陈皮的香气也挺明显。” “但多喝几口,不知怎的,这心里头反倒有些发空,像是有点儿,有点儿浮躁,静不下来。” 他努力组织着词句,想要准确描述自己的感受。 陈进点了点头,又取出一根银针探入碗中的汤液,观察片刻,随即收回。 银针并无变色,说明汤中无毒。 “你再仔细感受一下,除了心神浮躁,可还有其他不适?” 李明闭目凝神,片刻后睁开眼,有些不确定。 “似乎、似乎比平日喝了宁神汤,脑子更清醒些?” “不,不是清醒。” “是那种想睡又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 “没错。” 陈进放下手中的碗,声音沉静。 “这便是陈皮之辛燥,扰了酸枣仁宁神之性的结果。” “酸枣仁意在收敛心神,助人入眠,而这陈皮,尤其是年份不足、炮制不当的,其辛散走窜之性过强,非但不能助其收敛,反而会如同一匹烈马,将本欲安静下来的心神搅得不得安宁。” “初饮或许不觉,甚至会因其辛香而有片刻的舒适感,但若长期服用,不但安神效果大打折扣,甚至会因药性相扰,反而加重失眠,导致心悸、烦躁等症状。” 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般。 李明听得瞠目结舌,再回想自己方才饮用后的感受,不由得一阵后怕。 “原来如此!” “那、那这陈皮,是万万不能加入这宁神安睡汤中的了。” “若是听了那人的鬼话,咱们饮膳坊的招牌可就砸了。” 陈进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掌柜,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若只是简单地将陈皮去掉,固然稳妥,却也显得咱们技止于此,倒像是怕了他们,默认了自家药膳有所不足。” 李明一怔。 “东家的意思是……” 陈进的眼中闪过一抹尖利的光芒。 “陈馨儿想用陈皮来恶心我们,败坏我们的名声,那我们就偏要在这陈皮上做文章。” “既然她把这陈皮送上门来,我们若不接着,岂非辜负了她一番美意?” “中医之道,讲究君臣佐使,也讲究相生相克,更讲究化腐朽为神奇。” “这陈皮与酸枣仁直接配伍确有不妥,但并非没有化解之道。” “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避开它,而是要找到一个法子,让这看似相扰的陈皮,能够真正为酸枣仁所用,甚至能将其功效,引向一个新的高度。” “化敌为友,反克为生,这才有意思。” 李明听得云里雾里,脸上满是困惑。 他实在想不出,这已经证明了会扰乱药性的陈皮,如何还能化敌为友。 “东家,这、这如何办到啊?” “小的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 陈进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一笑。 “此事不急,容我仔细琢磨琢磨。” “我回去再翻翻医书典籍,看看古人是否有类似的配伍经验可供借鉴。” “总会有法子的。” 这不仅仅是对陈馨儿的回击,更是对自己医术的提升。 第一百二十九章好消息 李明看着自家东家沉稳的面容,心中的焦躁也渐渐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东家似乎总有办法化险为夷,创造奇迹。 “那、那小的就等东家的好消息了!” 这几日,陈进几乎是住在了药房与厨房之间。 他埋首于浩瀚的医书典籍之中,从《神农本草经》到《汤头歌诀》,再到历代名家的医案食方,一一研读。 灯火下,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在纸上圈点勾画,又时而取来药材,小心地尝试着不同的配伍与炮制。 酸枣仁的宁静,陈皮的辛烈,两者如同水火,如何才能相容,甚至相生? 他一遍遍地思索,一遍遍地尝试。 终于,在一本古籍残卷中,他寻到了一些灵感。 那书中记载了一则古方,提及以寒凉之物制衡辛燥之品,再辅以固摄之药,或可令相克之药性得以转化。 陈进眼前一亮。 他取来酸枣仁,又选了清心去火的莲子心,再配上那十年陈化的新会老陈皮细末,用量极微,仅取其一抹香气与引导之意。 最后,他又加入了甘平养心、能敛汗固涩的浮小麦。 莲子心之寒,恰可克制陈皮之燥。 浮小麦之性,则能兜底收敛,稳固心神,不使其因陈皮的微弱辛散而浮越。 如此一来,陈皮不再扰动心神,反而成了引药,将酸枣仁与莲子心的安神之力,更精准地送达心经。 经过数次调整与熬煮,一碗全新的宁神安睡汤终于成形。 汤色依旧清亮,药香中带着一股极淡雅的陈皮清芬,非但不觉辛燥,反而更添了几分醇和。 陈进浅尝一口,只觉心神安然,那股由内而外的宁静之感,竟比原先的汤方更胜一筹。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七日后,和元饮膳坊内。 李员外早早便到了。 除了他,陈进还特意邀请了另外几位常受失眠困扰的贵客。 坊间颇有名望的几位老医者,以及几位喜好品评的文人墨客,也应邀在座。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个数日前在此高谈阔论的布衣男子,此刻他也坐在席间,神色间带着几分莫测。 陈进今日换了一身素净的细棉长衫,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沉稳。 他站在堂中,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今日请大家来,一来是想答谢前些日这位……” 他目光转向那布衣男子。 “这位先生的建言。” 布衣男子闻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陈进继续开口。 “二来,小子不才,听闻先生高见之后,这几日也潜心研究了一番。” “幸不辱命,对这宁神安睡汤的配伍,略有心得,研制出了一款新的汤方。” “今日特请诸位品鉴一二,也算是不辜负大家对和元饮膳坊的厚爱。” 众人听闻,皆面露期待之色,纷纷表示愿意一试。 李员外更是抚掌含笑。 “陈大夫谦逊了。 “我等,拭目以待!” 陈进微微一笑,示意伙计。 不多时,一个小伙计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白瓷汤碗,碗中盛着小半碗颜色略深的汤液。 陈进指着那碗汤,看向众人。 “这一碗,便是寻常的宁神安睡汤。” 他拿起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些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的粉末加入汤中。 汤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浑浊。 一股颇为浓烈的陈皮辛香之气,混杂着药味,瞬间弥漫开来,钻入众人的鼻孔。 几位嗅觉灵敏的客人,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气味,与平日里和元饮膳坊那清雅的药香相比,显得有些刺鼻,甚至带着一抹焦躁感。 那布衣男子见状,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陈进拿起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那股辛燥之气更盛。 “诸位请看,此乃按常法添加药引。” “陈皮其性辛燥,其气升散。而宁神安睡汤中的君药酸枣仁,其功在于养心益肝,宁心安神,意在收敛心神。” “一欲散,一欲敛,便如水火,岂能相容?” 他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汤面上轻轻一点,随即提起。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原本光洁的银针针尖,此刻竟蒙上了一层略带凝滞的汤液痕迹。 虽不明显,但与平日测试清汤时银针的光滑无碍,已然不同。 “诸位再看这银针。” 陈进将银针示众,“此非毒,然其凝滞之感,已显药性相扰之兆。” “如此配伍,看似增强了行气之力,实则扰乱了酸枣仁的收敛之功。” “短期饮用,或可因其辛香而觉一时舒畅。” “但,若长期服用,非但不能安神,反而会因药性冲突,耗伤阴津,扰动心神,导致心悸烦躁,失眠更甚,反受其累。”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又有眼前的汤品和银针为证,众人不由得纷纷点头。 李员外更是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后怕之色。 “原来如此,陈大夫所言极是!” “当日听那番话,只觉得新鲜,险些被误导了!” 几位老医者也捋须沉吟,看向陈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那布衣男子脸色微变,眼神闪烁,端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的内心,此刻有些慌乱。 陈进的分析鞭辟入里,远超他的预料。 这和他预想的,陈进要么直接否定,要么束手无策的场面,完全不同。 陈进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又示意伙计。 “现在,请诸位品尝小子这几日研制出的新方。” 伙计们将一碗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散发着淡淡幽雅清香的宁神安睡汤,送至每位客人面前。 这汤的香气,与方才那碗截然不同。 初闻是酸枣仁的醇和,细品之下,又有一缕极淡的陈皮芬芳。 众人各自拿起汤匙,小心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汤液温润,入口甘醇,那股宁静平和之感,缓缓在心间弥散开来。 之前因那碗加料汤而引起的些微躁动感,此刻竟被这汤安抚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三十章好汤 “好汤,好汤啊!” 李员外第一个赞出声来,脸上满是惊喜。 “这汤,比之从前的,似乎更加平和,饮下后,这心里头熨帖得很,一点儿也不觉得燥!” 其余客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赞不绝口。 一位老医者细细品咂后,赞叹。 “确实不凡,入口柔和,回味悠长,饮后只觉心神俱宁。” 另一位文人墨客也抚掌称奇。 “这陈皮之味,若隐若现,非但不冲,反而与药香融为一体,妙哉,妙哉!” 陈进待众人品尝赞叹过后,才缓缓开口解释。 “诸位谬赞了。” “此方,小子斗胆,称之为‘五行化毒’之法。” “酸枣仁依旧为君,养心安神。佐以少量清心降火之莲子心,以其寒凉之性,制衡陈皮之温燥。” “再取极微量十年陈化新会老陈皮为引,取其辛香之气,引诸药入心经,却又严格控制其用量,不使其辛散太过。” “最关键者,在于臣药浮小麦。浮小麦甘凉,能养心气,益心阴,且有极佳的收敛固涩之功。它如同一道屏障,将酸枣仁欲敛之神稳稳固住,不使之被陈皮的微弱辛散所扰动,反而能借陈皮一丝引导之力,更好地发挥安神之效。” “如此,则陈皮之燥被莲子心所制,其引导之功为我所用,又得浮小麦固摄心神,诸药合力,方能使这宁神安睡之效,更上一层楼,且温和持久,不伤根本。” 众人听得是茅塞顿开,看向陈进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谁能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加减,其中竟蕴含着如此精妙的医理。 陈进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在那布衣男子身上略作停留。 那男子此刻已是面色发白,额上隐有汗迹,再无先前的半分得意。 陈进的声音清晰。 “药膳之道,与医道同源,贵在调和阴阳,通达表里,燮理脏腑。” “每一味药材,皆有其性,或温或凉,或补或泻,或升或降。” “配伍之间,更有相生相克,相须相使之妙用。” “若不明生克之理,不辨药性之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妄加引子,或随意增减,非但无功,反受其害。” “小子此番费心研究,并非为了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实乃不愿辜负诸位食客的信任,欲守医者本分,将这药膳做得更稳妥,更有效,如此,方能对得起诸位这份厚爱,也对得起和元饮膳坊这块小小的招牌。” 堂内一时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赞叹声。 “陈大夫仁心仁术,我等佩服!” “今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那布衣男子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陈进看着他,心中冷笑。陈馨儿的算计,又一次落空了。 而他,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借此机会,将和元饮膳坊的声誉,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李员外听了陈进这番鞭辟入里的剖析,又回想起自己险些被那布衣男子蛊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那布衣男子,怒声斥责。 “好你个刁钻之人!” “老夫好心向陈大夫请教,你却在一旁妖言惑众,险些让老夫好心办了坏事,还差点败坏了和元饮膳坊的名声!” “你这厮,安的什么心!” 他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差点成了帮凶。 其余几位老医者与文人墨客,此刻也纷纷摇头。 “此人用心,确实险恶。” “是极,是极,若非陈大夫医理精湛,明察秋毫,我等今日恐怕也要被他蒙蔽了。” 那布衣男子在众人的指责与鄙夷目光中,早已面如死灰,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立刻消失。 他哪里还敢多言,只低着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李员外转而向陈进拱手,满脸钦佩。 “陈大夫,今日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您这不仅仅是医术高明,更是有一颗对食客负责的仁心啊!” “以绝高医术,不仅化解了这宵小之徒的阴谋,更创出此等神效新方,老夫佩服,佩服之至!” 一位老医者抚须赞叹。 “陈大夫这‘五行化毒’之法,看似简单加减,实则蕴含五行生克制化之妙理,用药如神,老朽今日受教了。” 另一位文人亦是感慨。 “陈皮莲子浮小麦,寻常之物,经陈大夫巧手配伍,便化腐朽为神奇,真乃点石成金之才也!” 赞誉之声此起彼伏,众人对陈进的医术与人品,皆是赞不绝口。 陈进只是淡然微笑,一一谦逊回应。 他心中明镜似的,陈馨儿的这点伎俩,又一次被他轻松化解。 非但没能伤到和元饮膳坊分毫,反而让他借此机会,将新方公之于众,声望更隆。 宴席散尽,客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去,各自将今日的见闻带向坊间。 那布衣男子失魂落魄,正想趁乱溜走,却被陈进不轻不重地唤住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 男子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陈大夫,有何吩咐?” 陈进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威严。 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反倒让那男子心中更加忐忑。 “今日之事,先生想必也看明白了。”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 “药膳之道,也是正道,当以食客康健为本,以真材实料取信于人。” “若有本事,便堂堂正正地在药膳品质上比个高下。” “莫要再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否则,休怪陈某不客气。” 他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男子听得心惊胆战,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哪里还敢有半分辩驳。 “是,是,小人、小人一定将话带到,一定带到。” 陈进摆了摆手。 “去吧。” 男子慌忙作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和元饮膳坊。 陈进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希望陈馨儿能听懂他的警告,若再纠缠不休,他也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自取其辱。 第一百三十一章一群废物 天和调膳居内。 陈馨儿听完那布衣男子添油加醋的禀报,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 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瓷片四溅。 精致的妆容因愤怒而扭曲,再不见往日的娇俏。 “他、他陈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破解得了!” 她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借李员外之口,让陈进陷入两难。 要么固执己见,显得不如天和调膳居懂得变通。 要么胡乱加陈皮,毁掉宁神安睡汤的口碑。 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和元饮膳坊的顾客对他失望,转而投向自己的怀抱。 可她万万没想到,陈进非但没上当,反而将计就计,研究出了什么“五行化毒”的新方子,还当众打了她的脸! 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那布衣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东家,那陈进他实在太、太厉害了。” “小的、小的已经尽力了。” 馨儿尖声叫着,胸口剧烈起伏。 “滚!都给我滚!”陈 待下人都退了出去,她才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事都不顺,为什么陈进总能压她一头。 此后数日,“五行化毒宁神汤”的故事,伴随着陈进那番精妙的医理阐述,迅速在京城传扬开来。 和元饮膳坊新推出的宁神安睡汤,因其更胜从前的安神效果与温和药性,备受失眠困扰之人青睐。 每日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饮膳坊的生意异常火爆,几乎座无虚席。 陈进趁热打铁,依据“五行化毒”的理念,又陆续推出了几款调理不同脏腑、燮理阴阳的药膳。 譬如以白术、茯苓健脾祛湿,佐以砂仁醒脾和胃,再以少量姜黄行气活血,制成“健脾和中饮”,专治脾胃虚弱、食少纳呆。 又如以桑白皮、地骨皮清肺降火,配伍杏仁、浙贝母化痰止咳,辅以微量薄荷疏散风热,制成“清肺润燥羹”,善解肺热咳嗽、咽喉干痛。 这些药膳无一不是配伍精妙,效用显著,且滋味上佳。 和元饮膳坊的名声,一时无两,彻底在京城药膳界站稳了脚跟。 反观天和调膳居,那套“陈皮增强安神”的说法,早已沦为坊间的笑柄。 再加上之前“回春固元汤”的事件败露,其信誉一落千丈。 食客们纷纷用脚投票,门庭冷落车马稀,生意一日比一日惨淡。 到后来,竟是到了濒临关门的境地。 陈馨儿焦头烂额,四处求告无门,连日常的经营都难以维继,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再去找陈进的麻烦。 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自我怀疑之中。 这日午后,和元饮膳坊内依旧是宾客盈门,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陈进与掌柜李明正在柜台后核对近期的账目,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李明看着账簿上喜人的数字,笑咧了嘴。 “东家,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年底的分红,怕是能翻好几番哩!” 陈进微微颔首,心中也是欣慰。 这饮膳坊,总算是真正做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刺耳的冷笑声从门口传来。 “和元饮膳坊?” 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背着手,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冷笑,目光在店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柜台后的陈进身上。 “陈太医,你这破馆子也配叫这个名儿?” “孤看,叫杂草堆还差不多,一股子穷酸药渣子味儿,熏得人头疼!” 来人正是太子赵瑞。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饮膳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热闹的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正在用膳的食客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生怕被这无妄之灾殃及。 陈进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眼底深处迅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这是又想来找茬了? 李明一见是太子,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心中不免担忧地看向陈进。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是真要寻衅,他们这小小的饮膳坊,如何是对手? 陈进却依旧神色平静,他给了李明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即,他微微侧身,悄声在李明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明听罢,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虽仍有忧色,却还是立刻点头应下。 “是,东家。” 他快步朝着后厨方向去了。 随即,陈进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快步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对着赵瑞便是一个深深的作揖。 那姿态,十足的恭敬,每个动作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太子殿下驾临,小店蓬荜生辉,臣惶恐之至!” “此地简陋,怕是污了殿下的贵眼,还请殿下恕罪,恕罪。” 他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落在赵瑞眼中,便是懦弱无能的铁证。 他嘴角的轻蔑更深,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知道简陋就好。” “陈进,你在太医院里混混日子,给宫里那些个主子看看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也就罢了。” “怎么?如今还敢大着胆子出来开这种破馆子骗钱了?” “你就不怕,吃死了人,担待不起吗?” 他语气中的讥讽与恶意,毫不掩饰。 陈进依旧深躬着身子,只微微抬了抬眼皮,飞快地扫过赵瑞的面容。 那稍稍有些浮肿的眼袋,以及因怒气而显得有些发红的耳根,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太子殿下,近来怕是没少动气。 陈进心中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缓缓直起身,神色间不见了方才的惶恐,反而带上了一抹医者特有的严肃与关切,全然不理会赵瑞方才的那些辱骂之词。 “殿下恕罪。” “臣斗胆,观殿下今日面色似有些晦暗,眼下浮影未消,兼之生气亢扬,目中亦有微赤。” 赵瑞听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诊断,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便想反驳。 这陈进,莫不是被自己骂傻了? 竟敢当众议论起他的气色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心火偏旺之兆 陈进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不疾不徐地说。 “此乃肝气郁结,心火偏旺之兆啊。” “殿下千金之躯,万不可轻忽了此等小恙,否则日积月累,恐伤圣体。” 刚从后厨方向过来的李明,恰好听到陈进这番话。 他心里暗暗发笑。 东家这话,明着是关心太子身体。 暗地里却是在说太子殿下心胸狭窄,脾气火爆,实在高明。 赵瑞自然也听出了陈进话里有话,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伸手指着陈进,怒气冲冲。 “你、你胡……” “哎呀!” 陈进立刻打断,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 “天佑殿下!天佑殿下啊!” 随即,他猛地一偏头,对着刚走到近旁的李明高声吩咐。 “李掌柜,快!” “快将后厨那盅用天山雪莲之蕊、辅以十年陈川贝母、再以极品关东鹿茸为引,文火细细煨炖了足足六个时辰的清心宁神羹,给太子殿下端上来!” “记住,定要小心伺候着,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李明闻言,连忙躬身应下。 “是,东家!小的这就去!” 说罢,便又急匆匆地朝着后厨方向去了。 陈进这才转回身看向赵瑞,声音带着激动。 “殿下,您来得可真是太巧了!” “此羹专为疏肝解郁,清心降火而制,选料之苛刻,炮制之繁复,非同一般。” “每日,小店也只能侥幸制得三盅而已。” “今日这头一盅,刚刚出炉,正温着呢。” “不想竟能遇上殿下您!” “这可真是此羹的造化,也是殿下的福气啊!” “殿下您饮下此羹,最是对症不过,保管立竿见影,所有不适,烟消云散!” 赵瑞被他这一连串热情洋溢的话语说得有些发懵,但心头那股火气却不减反增。 这陈进,分明是在戏耍于他。 什么肝气郁结,心火偏旺,什么对症良方,简直一派胡言。 他今日就是来找茬的,陈进这般殷勤,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莫不是想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来糊弄他,甚至、甚至想暗中下毒?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陈进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怒火。 这时,李明脚步匆匆,自后厨方向快步而出。 他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盅,盅盖严丝合缝地盖着。 即便如此,一股浓重至极的药味混杂着些微难以言喻的腥气,已然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 路过的几名食客闻到这奇异的气味,皆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头。 陈进却似是毫无所觉,依旧面带微笑,神色从容。 他从李明手中接过那玉盅,稳稳地托在掌心。 而后,他双手捧着玉盅,恭敬地举至赵瑞面前。 “殿下,请务必赏脸。” “此羹温补而不燥,最是能调理您此刻的肝郁火旺之症。” “臣的一片赤诚忠心,可全都融入这羹汤之中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有些凝滞的大厅内,气氛更是微妙。 所有食客、伙计的目光,此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太子赵瑞和陈进二人身上。 李明站在一旁,垂手侍立,心中却是不住地打鼓。 东家今日这番举动,实在太过冒险。 太子殿下分明是来寻衅的,东家非但不避其锋芒,反而如此行事,万一真惹恼了太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羹汤的气味如此古怪,太子殿下又怎会轻易入口? 赵瑞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只白玉盅上,鼻端萦绕着那股浓烈又古怪的气味,胃里已是隐隐有些翻腾。 他恨不得立刻将这玉盅连同陈进那张可恶的笑脸一并打翻在地,再将此人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可。 若是不喝,岂非正应了陈进那句肝郁火旺的诊断? 岂非显得他心虚,不敢当众验证? 更会落下一个骄纵不知好歹,拒绝臣子忠心美意的名声。 若是喝了。 这羹汤闻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进这厮笑里藏刀,谁知里面放了什么? 喝下去,岂不是等于向他认输低头? 他乃堂堂太子,储君之尊,岂能被一个小小医馆的东家如此戏耍拿捏! 他身后侍立的内侍与护卫们,此刻也皆是屏息凝神,目光悄然投向他,等待着他的示下。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赵瑞只觉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进退两难。 他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胸中怒火翻腾,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 良久,良久。 赵瑞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一咬后槽牙,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了陈进一眼。 他一把从陈进手中夺过那白玉盅,动作之大,险些将盅内的汤汁都晃将出来。 “好!” “孤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庸医,究竟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说罢,他不再迟疑,伸手便揭开了盅盖。 “呼——” 一股比方才更为浓烈,甚至带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之气,顿时从玉盅内直冲而出。 赵瑞猝不及防,被这气味一熏,险些当场作呕。 他强忍着不适,垂目看向盅内。 只见那汤汁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黏黏糊糊、色泽暗沉的状态,其中还漂浮着些许不明的细碎之物,瞧着便令人毫无食欲。 赵瑞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屏住呼吸,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最终,他心一横,眼一闭,端起玉盅,仰头便饮下了一小口。 那黏糊腥苦的液体刚一滑入喉咙。 赵瑞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下一刻,他双目圆睁,脸色骤变,由青转紫,额上青筋暴起,仿佛吞下了一只活苍蝇般,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着,似要将方才饮下的东西尽数呕出。 陈进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是那副关切备至的模样,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这清心宁神羹,可是他特意为这位太子殿下精心调制的。 其中不仅加了足量的黄连、穿心莲,取其至苦之性,更有分量不轻的甲鱼裙边,那股子土腥味,寻常人闻之欲呕。 为了让口感更上一层楼,他还特意添了过量的桃胶,文火慢炖之下,汤汁自然变得粘稠无比,宛如,大团的鼻涕。 如此盛情,太子殿下不好好品尝,岂非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失仪! 赵瑞此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地抗拒着。 那股恶心感直冲头顶,几欲喷薄而出。 可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能如此失仪! 强烈的恶心感如浪潮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死死咬着牙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试图将那口令人作呕的液体压回胃里。 整张俊脸涨得通红,额角、颈侧的青筋一根根虬结凸起,狰狞可怖。 眼角,甚至被这股强烈的刺激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巨大屈辱。 他堂堂太子,竟被一个小小医馆的东家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陈进! 他日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陈进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温和。 “殿下感觉如何?” “此羹乃臣精心调配,清心降火的效果最是迅捷不过。” “殿下可否觉得,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已然散开了不少?” 他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幸灾乐祸,是赤裸裸的挑衅。 赵瑞此刻被那口要命的汤羹折磨得五内翻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和耻辱的地方。 赵瑞倏地将手中的白玉盅塞回到陈进手里。 他甚至来不及多看陈进一眼,便抬起袖子,狠狠地在嘴上擦拭着。 陈进故作惶恐地接过玉盅,微微躬身,脸上满是自责。 “哎呀!” “定是臣这手艺不精,未能将药性调和至最佳,唐突了殿下,委屈了殿下这金贵的玉舌。” “还请殿下恕罪,恕罪。” 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赵瑞更是怒火中烧。 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甩袖,转身就想走。 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几乎要从他的七窍中喷薄而出,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陈进见他作势欲走,不急不忙地又靠近一步,恰好挡在他身前。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诚恳。 “殿下恕罪。” “臣方才斗胆为殿下略作诊断,观殿下此症,似是因急火攻心所致。” “常言道,怒则伤肝,气大伤身啊。” 他微微一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赵瑞,一字一句。 “殿下万望珍摄贵体,龙体为重,切勿为些许小事,动了真气。”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关切之色更浓了些。 “若是殿下觉得此羹药力尚有不足,臣、臣可以即刻为殿下再备一盅。” “定会为您加重剂量,务必让殿下药到病除。” 赵瑞此刻哪里还不明白陈进这番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厮分明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心胸狭窄,脾气火爆,为了一点小事便大动肝火。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敢用那碗鬼东西来威胁自己。 还要加重剂量? 这是要生生苦死他吗?! 赵瑞气得浑身都开始微微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陈进拖出去乱棍打死! 可眼下这情景,他却偏偏无法当众发作。 一旦发作,岂不更坐实了他肝火旺盛、心胸狭窄的“诊断”? 赵瑞死死地瞪着陈进,眼神阴鸷狠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陈进,你给孤等着!” “孤乃太子,你不过区区一个太医,孤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碾死你,便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 “只要孤一句话,多的是人上赶着替孤收拾你!” 他身为储君的威严,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陈进闻言,面上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微微扬了扬眉,语气平静无波。 “说起来,开业那日,永昌伯爵夫人在小店用膳时意外中毒一事” “应当是太子殿下您的手笔吧?” 此话一出,赵瑞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陈进竟然会知道,更没想到他敢当面点破! 这无疑是在他盛怒的火焰上又浇了一瓢油。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却化为一声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 “是又如何?”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有证据吗?” “那个下毒的小二,早在几日前便已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他语气中的嘲讽与不屑显而易见,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陈进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淡然。 “殿下说的是,臣自然是没有证据的。” “只是,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道昭昭,疏而不漏。” “有些事,做过了,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这平淡的语气,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指责都更让赵瑞感到不快。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以为意与极度的厌恶。 他不想再与此人多费唇舌,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哼!我们走!” 随即,他带着身后那两名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侍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进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大声开口。 “恭送太子殿下!殿下慢走!” 店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方才还因为太子亲临而屏息凝神的食客们,此刻都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赵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众人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不时地瞟向柜台后的陈进,充满了好奇。 陈进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那副恭敬惶恐的神情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那盅几乎没有动过的清心宁神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李明这才心有余悸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又夹杂着几分兴奋。 “东家,您,您方才可真是……”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顿了顿,才压低声音。 “您这法子,当真是妙啊!” “太解气了!” 那太子平日里何等嚣张跋扈,今日却在东家手底下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想起来就让人觉得痛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寻机报复 随即,他又有些担忧起来,眉头微蹙。 “只是,东家。” “这太子殿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今日受了这般羞辱,恐怕,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他日后若是寻机报复,我们……” 陈进将手中的白玉盅递了给他,神色淡淡。 “无妨。” “把这个倒了,玉盅仔细清洗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店内那些竖着耳朵的食客。 “都记住了。” “今日,是太子殿下体恤臣子辛劳,亲临小店,关怀民生疾苦。” “此乃殿下仁德之举,我等身为臣民,当感念圣恩才是。” 李明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东家的意思。 这是要将今日之事,定下一个对外的调子。 他连忙点头应下。 “是,是!”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处理!” 说罢,他接过玉盅,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这日。 陈进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统计着这个月和元饮膳坊收入。 除去成本一共赚了七百八十两白银,这是一笔颇为可观的进项了。 看着眼前的账单,他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是时候,换个更大些的宅子了。 他心中已然勾勒出新宅的模样。 一处清幽的院落,最好再带个小巧的园子,容他栽种些珍稀的草药。 周桂英端着一壶新沏的茶走了进来。 她瞧见陈进那副凝神沉思的模样。 “进儿,琢磨什么呢?” 陈进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茶壶。 “婆婆,咱们的饮膳坊生意不错。” “我在想,是时候换个大点的宅子了。” 周桂英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顾虑。 “大宅子?” “进儿啊,银子还是该省着些花。” “你将来娶媳妇、置办家业,处处都得用银子。” “若真是嫌挤,我、我搬回家里住也使得。” 陈进闻言,赶忙摇头,语气坚决。 “婆婆,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饮膳坊生意好得很,赚钱不就是为了花,让日子过得舒坦些么?” 他给周桂英斟了杯茶。 “我如今有能力了,断不能再让您受半点委屈,自然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周桂英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既有欣慰,又带着几分感慨。 进儿如今这般能干,小姐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罢了,罢了。” “你拿主意便是。” 她小口啜饮着茶水,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接下来几日,陈进便一头扎进了寻觅新宅的事宜之中。 他经由牙行看了好几处宅子,却都未能完全合乎心意。 有些宅子地段虽好,却临近闹市,喧嚣嘈杂,不合他喜静的性子。 有些则位置尚可,但屋宅老旧,若要修葺,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几处,无论是格局还是地段都堪称完美,偏偏屋主漫天要价,且不肯松口。 他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寻一处称心如意的宅邸,竟比他预想的还要费神些。 这日午后,陈进正在书房内对着几张房契图纸出神,便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只见秦淮迈步而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 “陈大哥,陈大哥!” “我听说你正在寻摸新宅子?” 陈进点了点头,轻轻吁了口气。 “正是。” “只是,看了几处都不太满意。” 秦淮双眸一亮。 “说来也巧,我恰好知道一处宅子正在发卖。” “地方宽敞,修葺得也好,地段也不错。” 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 “最要紧的是,那屋主急于脱手,价钱比市面上低了好几成呢!” 陈进一听,立时便动了心。 这条件听起来,着实诱人。 “当真?” “那宅子在何处?可方便去看看?” 秦淮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 “自然方便。” “就在城南,离你的饮膳坊不远呢!” “陈大哥若是有暇,咱们现在便可过去。” “甚好!” 二人说走便走,未作片刻耽搁。 他们来到城南一处僻静的街巷,巷内多是些齐整的院落。 秦淮所说的那处宅子,门面瞧着颇为雅致,低调中透着几分气派。 屋主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面带几分焦急却不失热络,迎了出来。 他自称姓王,引着二人入内,细细看了一圈。 这宅子果然宽敞,几进的院落,屋舍皆修葺得宜,后院甚至还有一处小花园。 陈进一眼便相中了这个花园,已在盘算着日后如何改造成药圃。 这地方,正是他想要的。 而价钱,也如秦淮所言,确实公道得很。 仔细查验过后,又与那王姓屋主略作商谈,见对方确实急于出手,陈进便不再犹豫。 这宅子,他要了。 文书契约很快便拟定了,待到傍晚时分,陈进已然成了这处新宅的主人。 他心中满是成就感与释然。 这处新宅,将让他的生活更上一层楼。 新宅既定,添置人手便也提上了日程。 他需要些可靠之人打理日常杂务。 他曾想过请秦淮举荐,但他所需的人手,不仅要忠诚勤勉,更要嘴巴严实。 这类人,往往要从些非同寻常的门路去寻。 黑市,那个无所不卖,甚至包括活人的地方,便浮现在他脑海。 那是个他素来不愿踏足之地,更不愿让秦淮为他去那种地方奔波。 他打算亲自去一趟,悄悄地。 他将自己的打算向秦淮提了提。 “我打算去那些,不太正经的市集上看看,寻几个合用的人。” 秦淮却像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脸上掠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陈大哥是说黑市?买仆役?” 陈进点了点头,对秦淮的直接有些意外。 “正是。” “这种地方,我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妥当,就不劳烦阿淮了。” 秦淮闻言有些不高兴了。 “陈大哥,你这就见外了。” 他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一抹神秘。 “这黑市可不是寻常铺子,想进便能进的。” “他们自有他们的规矩,查验身份,还得对上暗号才行。” 他顿了顿,“若是我陪陈大哥同去,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恰好知道些门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却之不恭 陈进看着他,心头涌上一阵好奇。 秦淮怎会对黑市的内情如此清楚? 看来,自己这位朋友,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但他同时也明白秦淮这番提议的实际之处。 独自一人闯那等地方,确实可能会遇到波折。 “若真不麻烦阿淮,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秦淮见他答应,眼眸亮了亮,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 黑市的入口,藏匿于一条肮脏偏僻的小巷深处,若非熟人引路,极易错过。 两名身形彪悍、面带煞气的汉子,守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 他们那双冰冷而尖锐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陈进与秦淮刚一走近,其中一名汉子便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不等陈进开口,秦淮已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色令牌,递给了那汉子。 那汉子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眼神微微一变。 紧接着,秦淮又凑近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陈进并未听清。 那汉子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方才还满是审视的目光,此刻已然换上了几分恭敬,甚至带着一抹畏缩。 “原来是贵客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请,请里面请。” 他连忙躬身打开了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进挑了挑眉,对这汉子态度的骤变,感到十分诧异。 那令牌究竟是何物? 秦淮方才说的暗语又是什么? 他将这些疑问暂且压在心底,知道眼下并非询问的时机。 他随着秦淮迈入木门,眼前是一处光线昏暗、人声嘈杂的地下集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劣酒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铁锈般的腥气。 这里的喧嚣远胜外面,各种压低的讨价还价声、争执声、以及鬼祟的私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秦淮压低声音,引着陈进穿过拥挤的人群。 “贩卖奴仆的地方在更里面一些。” 他们七拐八绕,穿过几条狭窄的通道,两旁零星有些摊位,贩卖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刚转过一个拐角,一阵更为嘈杂的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其中夹杂着哄笑声、叫骂声,以及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场地,像是个临时的广场,挤满了各色人等,龙蛇混杂。 场地的中央,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 一个身形粗壮、满面油光、脑后拖着一根油腻腻辫子的男人,正站在台上手舞足蹈。 此人想必就是那臭名昭著的人牙子,刘麻子了。 他一手握着短鞭,一手夸张地比划着。 “各位爷,各位爷!” “安静,安静!” 刘麻子扯着沙哑的嗓门吼道,堪堪压过了场内的嘈杂。 他身旁的木台上,或站或跪着一溜形容凄惨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下一位,下一位!来个好货色!” 刘麻子高声叫嚷着,一把将一个年轻男子拽到了台前,那男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形虽然瘦削,但眼神中却带着倔强。 “身板结实,牙口也好!就是性子烈了点。” “不过,多饿几顿,多挨几鞭子,自然就老实了!” 刘麻子咧开满是黄牙的嘴,嘿嘿一笑。 “起价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买个壮劳力回去,值当!”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和嘘声。 有人高声嚷道。 “五两?刘麻子,你抢钱啊!这小子瘦得跟猴儿似的!”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怪笑着。 “不过瞧着倒是还有几分骨气!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陈进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般赤裸裸地将人视作牲畜,这般随意的作践,实在令人作呕。 他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种地方是什么光景,但亲眼目睹,心中仍是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 这便是这世道的阴暗面,一个将人命视作草芥,随意买卖的肮脏角落。 秦淮站在他身侧,也是眉头紧蹙,显然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各位再瞧瞧这个!” 刘麻子毫不在意台下的起哄,又将一个年轻女子推搡到了台前。 那女子瑟缩了一下,眼中满是惊恐。 “瞧瞧,多水灵的丫头片子!” “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虽然脏了点,可底子不差!” “买回去收拾收拾,洗衣做饭,或者,干点别的,嘿嘿,都使得!” 台下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猥琐的浪笑。 那女子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进只觉一股怒火自心底腾起。 这实在是卑劣至极。 他确实需要人手,却绝非要参与这等践踏人伦的勾当。 他希望能找到些自愿为他做事的人,至少,也是在相对公平的契约之下。 他的目光在台上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试图寻找那些尚未被彻底磨灭希望与生气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台边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兄妹身上,那男孩约莫十岁上下,女孩瞧着更小些,两人皆是满脸惊惧,却又努力地互相安慰着。 或许…… 台上的买卖仍在继续,一幕幕人间惨剧,就这般冷酷地在他眼前上演。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贪婪交织的腐臭气息。 陈进转向秦淮,神色凝重。 “我们先看看,都有哪些人。” 秦淮点了点头,目光逡巡着场内,带着瑟缩。 刘麻子的叫卖声,与台下人群的喧嚣,依旧在这污秽的广场上空回荡。 陈进的目光在那些被贩卖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心中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只因他多看了买主一眼。 少年蜷缩着,不敢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 他又看到一个老妇,满脸皱纹,眼神浑浊,被当作无用的废物,以极低的价格随意打发。 每多看一幕,他心头的厌恶便增添一分。 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肮脏,还要践踏人性。 第一百三十六章好货 他原以为自己能更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只为寻得几个合用之人。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难以保持纯粹的旁观。 他确实需要人手打理新宅,也需要一些可靠之人协助他未来的计划。 可这些人,他们也曾是鲜活的生命。 如今却沦为货物,任人挑选,随意定价。 陈进微微侧头,对秦淮低声开口。 “我们再看一会儿,若没有合适的,便离开吧。” 他不想在这里久留,更不想成为那些麻木看客中的一员。 秦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在两人准备寻个机会悄然离开之际,一道粗嘎的吆喝声突然响起,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让让!都让让!好货上台了!” 只见几个身形彪悍、满脸横肉的汉子,推搡着押解一个女子走上了木台。 那女子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囚服,布料上沾满了暗褐色的血迹与污泥,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的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沉重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声响,刺耳至极。 嘴里被塞着一块肮脏的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含糊声响,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其中一个汉子显然是嫌她挣扎,粗暴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 女子闷哼一声,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木板上,铁链撞击的声音更响了。 刘麻子见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快步走到台前,指着地上蜷缩的女子,对台下众人高声喊道。 “各位爷,各位爷都瞧好了!就是这个贱婢!” “买回去劈柴烧火,洗衣倒夜香都使得!别看他现在蔫了,性子可野着呢!” 他唾沫横飞,语气中带着一抹炫耀般的恶意。 “昨儿个,她还敢不知死活地拿发簪扎伤了一位贵客的手!” “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抬起脚,狠狠地朝着那女子腹部踹了一脚。 “呜!” 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但她死死咬着牙,愣是没有完全倒下,反而用尽力气,试图抬起头,怒视着刘麻子。 那双透过凌乱发丝露出的眼睛,充满了不屈的火焰。 刘麻子见她这副倔强不驯的模样,更是怒从心起,抬手便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嘈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女子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解了气,刘麻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他揉了揉发麻的手掌,再次看向台下众人,提高了嗓门吆喝起来。 “起价便宜!五十文!只要五十文!” “哪位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就当积德行善,领走这个赔钱货!” 五十文,不过是几个馒头的价钱。 如此低廉的价格,买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只是买回去当牛做马,也显得过于轻贱。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几声猥琐的哄笑。 “五十文?刘麻子,你这可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啊!” “哈哈,伤了贵客?怕不是个惹祸精吧!” “不过这身段,收拾干净了,说不定……”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陈进眉头紧紧蹙起,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再次升腾。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这种腌臜地方的腌臜事,他管不过来,也不想沾染。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就在他准备拉着秦淮转身离去之际,台上那女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抬起了头,散乱的发丝滑落,露出了她的脸。 陈进的脚步蓦地顿住,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那张布满污痕与血迹的脸,尽管憔悴不堪,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女子,竟然是前些日子,在城中那家糕点铺子外,指点他救治那位吃了点心中毒的老丈的苗疆女子! 那日她言语间透着几分见识,衣着华贵,神态从容,不像是会落魄到这般田地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沦落到被人如此作践的地步? 她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绝望与不屈的怒火。 刘麻子见台下反应平平,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犹豫着是否出价,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再次扯着嗓子喊道。 “五十文!还有没有人出价了?” “没人要,老子就直接把她扔去喂狗了!” “六十文!”台下终于有个干瘦的汉子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七十文!”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 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却都只是在极低的价格上徘徊。 那些人的目光,如同打量牲畜一般,在女子身上游移。 陈进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那些人手中。 而且,这样一个懂些医理、有几分胆识的女子,若能救下,或许…… “五百两。”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广场上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陈进站在那里,神色平静,目光直视着台上的刘麻子。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 五百两银子! 为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还惹了祸的女人?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秦淮也是一怔。 他飞快地拉了拉陈进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抹不解和劝诫。 “陈大哥,你这是?” 他顿了顿,“你要英雄救美,也不必出这么高的价格。” “这,不值当。” 这女子明显是个麻烦,花五十文买个教训也就罢了。 五百两,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处小宅院了。 陈进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心意已决。 他并非一时冲动。 这女子,他有预感,或许能成为他有力的臂助。 更何况,他无法坐视不理。 台上的刘麻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他看清出价的是陈进,脸上的横肉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几步从台上冲了下来,一路小跑到陈进面前,满脸谄媚,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他搓着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生怕陈进反悔。 “这位爷,这位爷!” “您是说,五百两?” 第一百三十七章慧眼识珠 陈进点了点头,语气淡然。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刘麻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哎呀,贵客!” “您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我就说嘛!” “这丫头虽然看着狼狈,但骨相奇佳,一看就是个有后福的。只是时运不济,命运坎坷了点儿。” “如今落在您手里,那可真是凤凰飞上了梧桐枝!” “五百两,值,太值了!” 他那副阿谀奉承的模样,与方才在台上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台上的女子,在听到陈进那熟悉的声音时,浑身剧震。 她忽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当她的目光与陈进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眸子里瞬间充满了震惊。 是他! 竟然是他! 糕点铺那个出手救人的年轻公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要出这么高的价钱买下自己?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陈进,眼神复杂至极。 刘麻子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陈进的衣袖上。 他搓着油腻的双手,声音带着一抹试探。 “这位爷,您是,是付现银,还是票号的银票?”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得确认清楚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陈进甚至没有垂眼看他。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皇帝赏赐的御前行走令牌。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何物!” 刘麻子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下意识地凑近,目光落在玉牌之上。 玉牌上繁复的龙纹,以及那隐隐透出的皇家威仪,让他心头顿时一跳。 这是…… 他不敢细看,那龙纹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他眼睛生疼。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蔓延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 刘麻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满是污泥的地面上。 他全身抖得如同筛糠,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得意嚣张的模样。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求爷饶命,求爷饶命啊!” 陈进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然后转向台上那女子。 “数月前,她曾出手救活一位中毒将死的老丈。” “一条人命,在你口中,只值五十文?” 刘麻子闻言,魂儿都快吓飞了。 他哪里知道这女子还有这等过往。 如今看来,自己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是块能砸死人的铁板。 他更是慌乱,磕头如捣蒜。 “小的糊涂,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啊!” “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吧!” 陈进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 “在我看来,她救下的那条命,值黄金万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质问。 “而你,连同你这些肮脏的勾当,又值几何?” 刘麻子被这声喝问震得心胆俱裂。 他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很快便见了血。 “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 “求爷开恩,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陈进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你方才,不是笑得很得意么?”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拔去了瓶口的木塞。 刘麻子看着那瓷瓶,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爷,爷,您要做什么?” “求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陈进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晚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 瓶口向下,一蓬淡黄色的粉末,精准无误地尽数落入了刘麻子因绝望哀嚎而张大的嘴里。 刘麻子下意识地剧烈咳嗽起来,试图将那粉末咳吐出来。 陈进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响起。 “既然那么爱笑,那便笑个够。” “笑到骨头都松了为止。” 这痒痒粉,正是他上次用来对付那心术不正的冯掌柜的手段。 刘麻子呛咳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他先是发出一阵古怪的嗬嗬声,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恐惧。 他的表情扭曲狰狞,额上青筋暴起,眼球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他用头拼命地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双手则在自己身上疯狂地抓挠着,很快便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痒,好痒!” “骨头、骨头里好痒啊!” 他一边狂笑着,一边发出含混不清的惨叫,整个人在地上翻滚、抽搐。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奇痒,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让他痛不欲生,却又无法停止那诡异的狂笑。 围观的众人何曾见过这等诡异恐怖的景象。 他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方才还喧嚣嘈杂的广场,此刻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刘麻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和撞击声。 人群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缩,生怕沾染上分毫。 秦淮站在一旁,看着刘麻子那副惨状,眼中掠过一抹快意。 对付这等人渣,就该用这等手段,才能解恨。 陈进的目光从刘麻子身上移开,落向那几个押解女子的彪形大汉。 那几个大汉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双股战战。 接触到陈进那冰冷的视线,他们扑通几声,齐齐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爷饶命,爷饶命!” “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陈进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滚。” 那几个大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陈进这才迈步走上木台。 他走到女子身前,仔细看了看她手腕脚踝上那沉重的铁链。 他伸出手,手指在铁锁的机括处摸索片刻,只听咔哒几声轻响,那坚固的铁链竟应声而开,散落在地。 女子眼中满是震惊,呆呆地看着他。 陈进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棕褐色的药丸,递到她面前。 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与方才判若两人。 “服下吧,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