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监?踏破鬼门女帝凤临天下》 第52章 白静初是在装傻! 白静姝满心的不乐意:“我祖父一向偏袒白静初,他若回府,这府上哪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白静初,白陈氏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你任性妄为,我何至于要求那老东西回府?日后我又要低声下气,俯首帖耳地看他脸色!” 白静姝不知道内情,满心冤枉:“分明是哥哥学艺不精,招惹出是非,你怎么还赖在我的头上?” 白陈氏没有心情与她理论:“我正心烦,你少在我跟前聒噪,回去你自己院子,老老实实待着思过。” 白静姝受了委屈,心里又烦又乱,越想越憋屈。 想自己命苦,想池宴清的矜贵俊朗,想侯府的富贵荣华。 这些都是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女子十三四岁便开始议嫁,自己明年就要二十了,马上就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 再加上春庭宴之事,很快就传遍上京城的整个贵女圈子,自己活脱脱就是那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现在就连母亲与大哥,似乎也对自己不那么亲近了。 这都是白静初那个灾星在作祟!她一回来,一切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自艾自怜地往回走,与二房薛氏走个迎面。 薛氏怀里抱着两匹缎子,大老远就叫住她,见她双眼通红,便关切地询问: “这是怎么了?谁给我家静姝妹妹委屈受了?” 薛氏有娘家贴补,手头宽裕,这府里人情往来殷勤。白静姝也拿人手短,冲着她颔首行礼: “二嫂这是去哪儿?” “我刚听说你跟白静初因为区区一匹流云锦便闹了不愉快,这不立即亲自挑选了两匹好料子,给你送过来。” 白静姝不好意思道:“无功不受禄,怎么能老是收二嫂你的好东西呢?” “你我姑嫂何须客气?日后缺什么便与嫂子说,何必跑去招惹那个捡来的疯子?惹不起咱总是躲得起的。” 白静姝红着眼睛道:“我就是一想起自己被她害得颠沛流离十几年,心里就不是滋味。” 薛氏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啊,心眼太实诚。你瞧不惯的话,便直接将她赶出去就是,何必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给自己找气生?” “说得容易,”白静姝哀怨道,“如今祖父马上就要回京了,我哪里还能动得了她分毫?” 薛氏略一犹豫:“有句话我憋在心里挺久了,委实不吐不快。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那白静初可一点都不傻,会不会是装的?” 白静姝心里一动:“二嫂何以见得?” “这话是白婆子前两日与我说的。她说那日她送白静初去侯府,白静初是真的将她摁在地上一通好打,气力大得惊人。 可是景安大哥他们闻声从院子里出来,白静初就立即示弱,哭哭啼啼地告状,在宴世子跟前煽风点火。 她若真是傻子,哪能有这心眼?只是白婆子膀大腰圆的,说出来谁也不信罢了。” 白静姝咬牙笃定地道:“我信!这白静初就是装的,我早就怀疑她了!她记恨我们送她去伺候李公公,回来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对啊,你只要揭穿她装傻之事,等祖父回京,侯府退婚的责任你跟大伯母就可以尽数推诿到她的身上。 你跟宴世子的婚事,没准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白静姝听闻此话,激动得身子都有些轻颤,有一种一语惊醒梦中人,茅塞顿开的恍然。 “二嫂所言极是,可是她白静初伪装得很好,我怎么拆穿她啊?祖父明日下午只怕就要回京了。” “她伪装得再好,也总会有蛛丝马迹。身边伺候的人难道觉察不到?” “白静初身边如今有宿月枕风两个丫头伺候,听说其他人都近不得跟前。” “所以说,李妈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你若有心,可以多关心关心李妈。” 白静姝瞬间心领神会:“多谢二嫂指点。可若是李妈也不肯实话实说呢?” “那就是真疯了,会影响咱府上运道,招惹祸事,咱们将她送走,是不是天经地义?她一旦被送进疯人塔,就是个好人也得疯了。” “可关键是我母亲与大哥都不信我的话啊。她们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护着那个白静初。” 薛氏抬手杵了杵白静姝的额头,意味深长道:“我那傻妹妹啊,亏你还是佛门出来的人呢。大伯母她平日里最信什么?” 白静姝蹙眉苦思:“我母亲好像喜欢烧香拜佛……” 薛氏将两匹绸缎塞进她的怀里:“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亲自给你送过去了。” 转身去了陈墨院。 白二婶一见到她,立即迫不及待:“怎么样?” “成了,”薛氏眉飞色舞:“估计,今儿她白静姝就要去找李妈的麻烦。” 白二婶面有得意之色:“府上人都知道李妈对白静初忠心耿耿,可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根底。白静姝招惹她,可就是踢到铁板了。” “不错,我们撺掇她姐妹二人两败俱伤,等老爷子一回府,这府上乱成一锅粥,一定会大发雷霆。白陈氏这次,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白二婶志得意满:“到时候,这白府就是咱们娘俩儿的了。” “本来就应当是我们二房的。”薛氏附和:“大伯父在宫中为官,每年那点俸银还不够上下打点的。 这整个白府的吃喝嚼头,炭火用度,四季衣裳,哪一文不是公爹与景泰辛苦赚来的? 偏生好处都被大房搂去了,中饱私囊不说,但凡有抛头露面的好事儿,也都没有婆母你的份儿。儿媳早就瞧不惯了。” 如今,就等着看好戏吧。 公爹与丈夫不争,自己也要争! 花楹院。 青墨叫住李妈。 “今儿我家小姐去了库房,发现她的流云锦的确还好端端地搁在库房里,昨日的事情就是误会,对不住了。” 李妈轻哼:“知道就好,下次可不能再这样欺负人了。” 青墨不好意思地道:“那裙子我晚点给你们送回去。” “不必了,你现在给我就行。” 青墨点头应着:“那你随我去取吧。” 李妈与她进了花楹院,停在廊下,便驻足不前。 青墨自己进屋,白静姝在里屋听到她的脚步声,便将她叫住了:“青墨,我那支玉蝉簪子你给我搁到哪里了?” 青墨应声:“来了!” 向着李妈指指桌上搁着的花布包袱,里面装的,正是白静初那条流云锦衣裙。 她示意李妈进来取,自己则转身进了里屋。 李妈不愿久留,只能自己上前,捧了衣裙要走。 刚走到院门口,青墨就从屋里急匆匆地追了出来,一把拽住包袱,抖了抖,竟然“咣当”一声,从里面掉落出一副金手镯来。 第53章 疯人果 李妈顿时大吃一惊。 青墨指着她的鼻子:“好啊你,竟然敢顺手牵羊偷我家小姐的首饰,手脚这么不干净。” “胡说,这包袱分明是你让我取走的,我哪里知道里面竟然夹带了细软?” “不知道?我在里屋可亲眼瞧见你偷了东西,这还能抵赖? 我这就告诉钱管事去,让他好好惩戒你,将你赶出府去!让大家全都瞧瞧你李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青墨!” 白静姝从屋里出来,上前拦住了咄咄逼人的青墨: “李妈好歹也是府上老人了,怎么可能见财起意呢,定是误会。不过两只手镯而已,就当我送给李妈的见面礼。” 从青墨手中拿过那副手镯,塞进李妈的手里。 青墨愤愤不平:“什么误会?我瞧得真真的。谁不知道现如今,辛夷院新来的那两个丫鬟将静初小姐哄得开心,李妈她不吃香,没有油水可以捞,今日竟然偷到小姐你跟前来了。” 白静姝一唱一和:“那白静初疯疯癫癫的,又不知道个好歹。李妈你在她跟前伺候受累不讨好,手里肯定拮据。 其实我早就有意让你来我花楹院做事了。李妈难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李妈此时也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主仆二人给自己故意设下的圈套。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她不动声色地道:“多谢大小姐信任老奴,静初小姐的确呆笨,但她心地纯良,待老奴也不错。” 白静姝紧盯着李妈的脸:“白静初她可不傻吧?我就不信李妈你真的瞧不出来。” “老奴也很希望,静初小姐能恢复以前那般冰雪聪慧。” 白静姝轻叹一口气:“我以真心待你,可李妈你却如此敷衍于我。青墨,去请钱伯吧,按照府规处置。” 青墨转身,作势要去。 李妈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浑身是嘴,也辩不过她主仆二人,只能服软央告: “老奴所言,句句是真,请大小姐高抬贵手。” 白静姝怒声道:“她白静初分明就是装傻充愣,搅黄了我的婚事,还挑拨我与母亲大哥之间的关系,你还袒护她,让我怎么高抬贵手?” 青墨附和:“就是,李妈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儿如此糊涂?她白静初就是个捡来的野种,大小姐才是白府的主人。” 李妈十分笃定地道:“可老奴近身伺候静初小姐,从未发现她有任何假扮的迹象。 昨儿二夫人养的那只猫儿屋顶叫春,她还非说是生病,给它煮了一大锅的药汤子喝呢。” “她还识得药材?” “识得,她说她在香河的时候每天还帮李公公煮药呢。” 白静姝冲着青墨使个眼色,青墨立即会意,进屋取出一个油纸纸包来。 “你把这个拿给白静初,她若是全都吃了,便是真的傻了。我就相信你说的不假。” 李妈接过看了一眼,有些诧异:“桂圆?” “这个跟桂圆长得很像,但不是桂圆,而是疯人果。顾名思义,这玩意儿吃多了,人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的。” 李妈大吃一惊:“这不是害人吗?” “白静初若是装的,她就不会吃,因为她肯定识得。若是真傻,吃了也白吃,你怕什么?” 李妈犹豫着,有些害怕。 白静姝又威胁道:“你只要哄着她白静初将这些疯人果全都吃了,今日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李妈一咬牙,答应下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静姝面上浮起一抹得意,痛快挥手:“去吧。记得,等白静初吃完,一定要将果壳收走,免得被人捉住把柄,你再出卖我。” 李妈拿着这包疯人果,回到辛夷院。 静初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油纸包,雀跃上前:“乳娘,你是不是又给静初拿了好吃的?” 李妈强颜欢笑,打开给静初看:“我去库房偷偷给你抓了两把桂圆,当零嘴儿吃。” 静初迫不及待地探手去抓:“我要吃,多谢乳娘。” 李妈看一眼她受伤的手腕:“小姐的手多有不便,等老奴先洗个手,剥给你吃。” 进厨屋里净了手,搬个小杌子坐在静初跟前,将纸包里的果子剥开,果肉搁在静初手心里。 “嗯,甜甜的。”静初塞进嘴里,餍足地微眯了眼睛:“乳娘你也吃。” 李妈牵强地笑,眼梢瞥到院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乳娘不吃,小姐喜欢吃就多吃点。” 静初将两把果子全都吃个干净。 乳娘收起果壳:“小姐喝点水,老奴将这果壳丢了去。” 静初微眯着眸子,乖巧点头:“好啊。” 李妈揣着纸包出来,左右张望,青墨立即迎上前来:“全都吃了?” 李妈点头:“你刚才也亲眼见到了,一个没剩。” 青墨满意道:“这不就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妈你又何必非要对一个傻子死心塌地。日后跟着静姝小姐,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青墨一指一进院门的迎客松大盆景:“这玩意儿肯定不能让别人瞧见。果核有毒,也不能烧,你就埋在那个花盆里吧。” 李妈依言而行。 青墨返回花楹院复命。 白静姝有些意外:“她竟然真的全都吃了?莫非我们多疑了不成?” “那接下来怎么办啊?她万一真的中毒了呢?” “中毒了才好,最好是歇斯底里地发疯,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将她送走。李妈是个聪明人,又是她亲手下的毒,断然不敢出卖我们。明儿一早,就让她白静初卷铺盖滚蛋!” 辛夷院。 第二天一早,风平浪静。 用过早膳,静初忙着逗廊下鹦鹉,雪茶打扫庭院,李妈手里做着针线活,眼神不时飘向院中那棵栽着迎客松的大花盆。 宿月将昨夜里剩的茶水,适才尽数倒进了花盆里,茶叶在上面铺了浅浅一层,已经遮盖住了自己翻开的新土。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白静姝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不请自来,闯进辛夷院。 跟在最后面的,是容嬷嬷搀扶着的白陈氏。 白陈氏卧榻几日,头戴抹额,面带蜡黄病气,大概是走得着急,有点气喘。 李妈的手一抖,针尖直接扎进了手指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静姝二话不说,冷冷地吩咐青墨:“带人去瞧瞧。” 青墨上前,直接走到花盆跟前,弯腰扒拉开上面的泥土,将李妈昨日刚埋进去的油纸包翻了出来! 然后一脸惊讶:“夫人、小姐,那位高人真的说准了!土里埋的有东西!您看!” 上前递给白静姝与白陈氏瞧。 纸包乃是油纸所糊,防水防油,即便在花盆里埋了一夜,淋了茶水,仍旧完好。 白静姝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笃定地道:“疯人果!这个吃了会让人中毒,恶心呕吐,甚至疯癫!” “这不跟夫人这几日一样的症状吗?”青墨大吃一惊:“小姐您再看,这纸上有字!” 第54章 白老太爷回京 白静姝拨开疯人果,蹙眉细看,大惊失色: “母亲,这好像是您的生辰八字!天呐,白静初,你竟然利用这种歪门邪道加害母亲!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白陈氏一手捂着额头,气得浑身直哆嗦:“我纵然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好歹也如珠似宝一般养育了你十六年!你竟然这么恨我,要将我置于死地?哎哟,疼死我了!” 李妈在一旁,瞬间恍然大悟,自己中了白静姝的计谋。 她试探白静初不过就是个幌子,真实意图是要借助自己的手,栽赃陷害。 现如今,自己若是挺身而出,揭穿她的阴谋,无疑就是要承认,自己喂静初吃疯人果之事。 这个罪过,可比偷盗金手镯大多了。 她望向一旁白静初。 静初一脸的疑惑与懵懂,好似还没有明白,白陈氏话里责问的意思。 一旁宿月冷冷地道:“不过就是一包果核而已,静姝小姐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而已?”白静姝怒斥:“我母亲这几日一直头疼不愈,汤药无效。 所幸昨日夜里大哥从李府回来,给母亲请安之时,发现她的药渣之中混了疯人果!这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们更没有想到的是,你白静初不仅下毒,竟然还利用这种阴邪的巫蛊之术加害母亲,简直大逆不道,狼心狗肺!” 宿月轻嗤:“这东西从我们辛夷院搜出来的,就是我们小姐埋的?你觉得,我家小姐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废话,若非有人亲眼所见,我们有人证,怎么知道这疯人果埋在花盆里?见天装疯卖傻,没想到竟然心思如此歹毒,包藏祸心。” 白静初摇头:“我没有,里面果子是昨天李妈剥给我吃的,但东西不是我藏的,我也没有下毒。” 白静姝更加轻巧地嗤了一声:“你吃的?这疯人果可不是桂圆,口感略带苦涩,你会拿它当零嘴儿?再说,你吃了这么多,怎么都没有中毒?” “胡说,这疯人果分明是甜的。 “白静初,你就别装疯卖傻的了。非要我找出证人来吗?李妈,白静初说,你故意喂她吃疯人果?这可是谋害主子的罪过啊!”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李妈。 李妈一咬牙,“噗通”跪在地上:“夫人,这些事情都是老奴做的,东西是我埋的,小姐压根不知情。您若是罚,就罚老奴吧!” 青墨尖利地道:“李妈,我们知道你对白静初忠心耿耿,可这罪你顶不了。你怎么会知道大夫人的生辰八字呢,是不是?” 李妈哑口无言,她也想不明白,这纸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字迹呢? 白静姝也很意外,李妈竟然如此冥顽不灵,要将所有事情承担下来。她唯恐迟则生变,必须要赶在白老爷子下午回府之前,将白静初赶出去。 “跟她闲话少说,她白静初敢谋害养母,其心可诛,留在府上谁知道她下一个要害谁?就将她送去疯人塔。谁若是敢阻拦,就一并送走。母亲,您说是不是?” 白陈氏被气得咬牙,哪里还容得下静初分毫?再说白老爷子也即将回京,白静初再无利用价值。 “来人,将她白静初送去疯人塔!” 一声令下,身后婆子们立即上前。 青墨一马当先,可手还未沾到静初裙角,整个人直接像是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啊!” 枕风护在静初跟前,轻蔑一笑:“从今日起,谁若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手指头,我剁了她的爪子!” 白静姝一愣,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是有些身手的。而且,昨日自己那般过分,她都没敢动手,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这里乃是白府,你是想造反吗?” 宿月在一旁悠闲地道:“别说什么白府,今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枕风与我也照打不误。” 白陈氏怒声道:“好大的口气!今日之事即便是报官,也要治她白静初一个大逆不道,行巫蛊害人的罪名。” 宿月凉凉地道:“那夫人与大小姐就报官吧,看官府怎么断,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家丑不可外扬,我白府的事情,我们自己说了算!轮不到你侯府的婢子指手画脚!” 眼瞧着白陈氏不肯罢休,而白静初又有枕风宿月护着,双方僵持不下。 外面终于传来一道天籁一般的声音:“我不过离京三载,白府就要毁在你白陈氏的手里!” 静初顿时精神一震,瞬间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祖父!” 来的正是白家掌门人白老太爷。 老爷子已然年逾花甲,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一抵达白府门口,就听到下人回禀,立即大步流星地直奔后院。 但见院中一片剑拔弩张,许多呵斥的话在唇边打转,也只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纤细秀丽的身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这里跑过来,跪倒在地,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祖父!阿初好想你。” 可不正是自己最心疼的孙女白静初? 三年未见,他也立即老泪纵横,弯腰将地上的静初搀扶起来,一叠声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心疼死祖父了。” 一双枯瘦的手颤抖得愈加厉害,落在静初的肩上,鬓间,声音哽咽: “瘦了好多,这三年里一定受了许多的委屈,祖父回来晚了,日后断然不会再由着人欺负你。” 静初也觉得喉间酸涩,更多的委屈翻涌,泣不成声。 “阿初再也不离开祖父了,呜呜,他们都欺负我,打我,我都快要死啦。” 李妈上前劝说:“这是喜事,老爷小姐都不要太伤心了。” 白老爷子擦拭掉满脸热泪,转向白陈氏的时候,目光顿时就严厉起来。 “静初历经劫难,好不容易回京,你一个做母亲的,不思好好待她,弥补这三年里的亏欠,竟然还如此不近人情,要将她送去疯人塔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白陈氏见了白老爷子,立即就低垂着头,收敛了往日一手遮天的霸道。 她没想到,老爷子竟然回来得这么快。 想来归心似箭,夜半未明,便已经上路。 “回父亲,这丫头心思恶毒,竟然利用巫蛊之术害我,人证物证就在这里,李妈可以作证。” 白老爷子只淡淡地瞥了李妈一眼:“真的吗?” 李妈见到白老爷子,眸中骤然就迸发出光彩来,昂首挺胸的,有了底气。 听他问起,立即向前两步,将白静姝如何栽赃她偷盗,要挟她以疯人果试探静初,然后又以巫蛊之术驱赶静初离府,如实说了一遍。 白静姝望向李妈的眸光越来越凶狠。 李妈一改往日懦弱,对她的威胁视而不见,不卑不亢,言辞铿锵。 白老爷子的脸色则越来越沉,花白的眉毛紧皱,满是愠怒之色,似乎已然到达濒临爆发的边缘。 第55章 白静姝的身世,莫非有假? 白静姝一口否认:“好你个刁奴,简直一派胡言!你蓄意谋害你家小姐,又跑到我跟前告发她用巫蛊加害我母亲。 我关心则乱中了你的离间之计,事发之后,你还敢将这一切推诿到我的身上!” 李妈挺直了脊梁:“老奴断然不敢加害静初小姐!昨日喂她吃疯人果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我唯恐疯人果对我家小姐不好,所以去厨房洗手的时候,特意取了两块果脯藏在袖子里。 我喂小姐吃的,其实都是果脯,疯人果的果肉我全都偷偷留了下来。请老太爷过目。” 白老爷子淡淡地瞥了李妈手中的疯人果一眼,鼻端轻哼:“毒术,巫蛊,回府三年,白静姝,你也只学了这点害人的歪门邪道。” 白陈氏忐忑不安地看一眼白静姝,又看一眼白老爷子,鼓足勇气,替白静姝辩解: “白静初不择手段地破坏静姝与宴世子的婚事,挑拨两府关系。静姝也是担心她此次回府,乃是对我们怀恨在心,想要复仇。所以才想将她送走,免得她坏了白府运道。” “我看坏了白家运道的人是你吧!” 白老太爷当着许多下人的面,丝毫没有给白陈氏留情面: “我将白府交由你执掌,老大离京刚几日,你就将白府搅得鸡犬不宁。 非但退了侯府的亲事,还自作主张,让景安独自出诊,差点毁了他的前途。你还好意思将过错尽数推诿到她人身上。” 这话说得很重,白陈氏颜面无光,辩解道:“景安这三年里学医刻苦,医术突飞猛进,您的鬼门十三针更是融会贯通。 你不在这段时间,他非但令侯府老太君,林府小姨娘起死回生,更是医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给我白府增光不少。 此次问诊,也不过是病人偶有突发疾病,虚惊一场,并非景安医术不精,误诊所致。 昨日李家老夫人已经安然无恙,并无任何不适,景安也返回府上。” 白景安与白二叔等人全都闻讯赶了过来。 白老太爷扭脸询问:“你母亲所言可是实话?” 白景安有些心虚地看了静初一眼,昂首挺胸,十分笃定地道:“孙儿不敢辜负祖父所望。” 白老太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如此说来,祖父便放心了。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祖父这次离开不过短短两月,你的医术竟然就能突飞猛进,掌握鬼门十三针的精髓。” 他的夸赞,令白陈氏愈发得意:“吏部林尚书还曾答应过,今年秋季御医考核,他会举荐景安入太医院。” 白老太爷唇角浮上一抹漫不经心的讥笑: “如此说来,我白府后继有人,此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侯府婚事又是怎么回事儿?听闻是你自作主张,解除了婚约?” 白陈氏心惊胆战,将池宴清身患花柳,白静初从中故意作梗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老太爷怒斥:“你明知道他有病,还将静初派去试婚?如此苛待养女,荒唐行事,将我白家颜面置于何地?” 白陈氏吞吞吐吐:“我就想着静初在李公公跟前侍疾三年,虽说完璧,但人言可畏,再嫁人已经是不可能。她去试婚,日后好歹还能让静姝多关照。” “放屁!”白老太爷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愚蠢透顶!自作聪明!” 白陈氏颜面扫地,又不敢忤逆顶撞:“儿媳知错了,儿媳如今也后悔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还请父亲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白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明日下午,跟我去侯府,跪在侯爷与侯夫人跟前磕头赔罪,直到他们原谅你为止。 还有,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府上中馈就全都交给老二家的打理吧。从今日起,你就全心全意负责操持静姝的婚事。” 白陈氏瞬间如雪水覆顶,透体冰凉:“儿媳身子已然大好,也知道错了,日后一定会改,还请父亲再给我一个机会。” “若非是看在你为白家辛苦养育一双儿女的份上,就冲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早就将你赶出白家了!至于日后如何,就看你的表现!” 一旁白二婶顿时心中暗喜,但不形于色。假意谦虚两句,上前幸灾乐祸地接过了白陈氏手里的掌家钥匙。 白老太爷看一眼暗中忿忿不平的白静姝,又是一声冷哼:“静姝这些时日对于下人管教不严,又听恶奴教唆,行事也有些荒唐偏激。日后当自省己过,改过自新。” 白静姝想要辩解,被白陈氏一个眼色制止了。 白老太爷快刀斩乱麻一般,将府上事情处理完毕。 这才到屋里坐下,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茶,冲着静初疲惫地招招手。 静初乖巧上前,默默地跪在白老太爷跟前,将手搁在他的双膝之上,拄着下巴。 衣袍上,满是好闻的檀香味道,令人心静且心安。 白老太爷屏退众人,问起她这三年里的遭遇,静初避重就轻,经常答非所问。 一番感慨唏嘘之后,老太爷涩声道:“我家阿初福大命大造化大,今日回家,便是苦尽甘来。 明日祖父前去侯府,假如无法替静姝挽回这桩婚事,将阿初你留在侯府伺候宴世子可好?” 静初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要,我要陪在祖父身边,哪里也不去。” 白老太爷轻叹一口气:“你可要想好,如今外人看来,你已经是宴世子的人了,假如错失这次机会,日后你再想嫁人只怕是不能。” “我不要嫁人,祖父是不是嫌弃静初愚笨不想要我了?静姝姐姐说,我刑克双亲,亲生爹爹和娘已经都被我克死了,是不是真的?” 白老太爷面色一凛:“静姝她与你说什么了?” “静姝姐姐全都告诉我了,她说你也看到过我爹爹写给她的信,祖父,你就跟我说好不好?我家在哪儿?” 白老太爷轻叹一口气:“你放心,虽说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但白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是你的祖父。” 静初的心狠狠揪起,低声嗫嚅道:“我想去找他们,给他们磕头。” “此去数百里之遥,谈何容易?” “那静姝姐姐不也是自己一路化缘进京寻亲吗?她的尼庵是不是就在我家附近?” “此事祖父也并未详查,等我先派人前往松远镇打听清楚,阿初再去,如何?” 静初点头,难过地道:“我爹娘都记着静姝姐姐,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留封书信呢?是不是我阿爹也只喜欢静姝姐姐,不喜欢我?” 这话令白老爷子一愣。 他从未站在静初的角度上,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的确是不合常理,经不住推敲的。 既然静初父母如此煞费苦心地将静初送进白家,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又突然良心发现,多此一举呢?他们真的没有考虑静初的处境! 白静姝的身世,莫非有假? 第56章 白静姝的胎记 送走白老爷子,辛夷院里欢天喜地。 从此之后,她白陈氏再也不能一手遮天。白静姝也不敢如此狂妄了。 李妈做事也格外轻快起来,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宿月对李妈有些刮目相看:“往日里瞧着这李妈有些窝囊,在白静姝与白陈氏跟前大气都不敢喘。没想到今日,她竟有勇气当众揭穿白静姝的阴谋。” 白静初望着门外李妈的身影,低声道:“门还开着呢,你们说话要小心,仔细隔墙有耳。毕竟,李妈她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昨日故意拿疯人果试探过我。” 宿月一愣:“她真的故意给你吃了疯人果?” 静初点头:“吃了三四枚吧。疯人果毒性大多在果核,少吃两三个没事。” “这人倒是聪明,既不背叛小姐,又不得罪她白静姝,两头周旋。可她就不怕,日后说不清楚,在白静姝跟前落了把柄?” 静初淡淡地道:“因为她知道,祖父回京之后,自然会为她主持公道。” 枕风关闭了屋门:“小姐您既然早就觉察到不对,怎么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让她白静姝扑个空?” 静初叹气:“那样的话,白静姝岂不就可以笃定我是装的了?这个亏我必须要吃。再说我也没想到,她的真实意图是在此,甚至于用上了江湖伎俩。” “说的也是,”宿月哼了哼:“不过还好,关键时刻李妈挺身而出,坦白这一切,可见她对小姐你倒是真的忠心。” 静初低垂了眸子:“也不尽然,你们日后行事还是仔细些吧,别被她捉了破绽。” 第二日一早,白老太爷便带着厚礼,以及白陈氏前往侯府。 没想到,两人吃了一个闭门羹。 侯府大门紧闭,清贵侯谢绝见客。 于是第二天继续再去,虽说进了侯府的门,但是僵坐半晌,也没能见到清贵侯。 老爷子阴沉着脸,浑身的怒气。 显然,退婚之事是真的将侯府得罪了一个透彻,人家就不打算原谅。 回到白府,老爷子就将白陈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白陈氏敢怒不敢言。 “父亲您是知道的,我只有静姝这一个女儿,又自幼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我的身边。我怎么忍心她嫁一个身患花柳病的男人,毁了一辈子?只是当时太草率了而已。” 老太爷并未反驳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白陈氏:“当初静姝回府认亲,你一口认定她就是你当年丢了的女儿,可有什么凭证?” 白陈氏一愣:“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仅凭一封书信,能说明什么?” “可儿媳与父亲您禀报过,这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右侧腰上就有一块红色的梅花形胎记。静初身上压根没有! 而静姝进府第一天,我就亲自查验过,就在右侧腰上,胎记仍旧很明显。所以我十分笃定,她就是我失散十几年的女儿。” 白老爷子微微颔首:“关于静初父母之事,她可有说过别的?” 白陈氏摇头:“除了那封信,其他的她也一无所知。” “那她原来出家的尼庵叫什么?法号呢?” 白陈氏觉得今日的老太爷有些古怪:“她原本的法号叫玄妙,尼庵名字我也未曾问过,父亲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就是觉得,静姝虽说这些年在尼庵受了不少苦,但是养育之恩还是有的。我们应当派人前往,以她的名义向庵中捐赠一些香火银子。” “儿媳也曾提过,但静姝说她不愿意再与以往有任何瓜葛,一提起以往的苦日子就哭,所以这香火银子便算了,也免得那些人再贪心不足蛇吞象,跑来给静姝添麻烦。” 白老太爷挥手:“你退下去吧,此事不要跟静姝提及。还有,她跟前伺候的人手我听说都不安分。 你尽快给她另外挑选几个老实本分的下人。若是府上没有合适的,就将人牙子叫进府上,重新挑选。” 白陈氏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明日还要去侯府吗?” “今日在侯府听下人议论,说侯府明日上午要招待贵客。到时候我再去,侯府怎好将我拒之门外?不过明日你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我带静初前往。” 白陈氏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这丫头不甚机灵,带出去父亲不怕有损颜面吗?不如让静姝……” 白老太爷轻叹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丫头,怨恨我偏心。日后你就明白了,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白家的前途,为了景安。” 屏退白陈氏,老太爷略一沉吟,叫过管事钱伯,低声吩咐道:“你派个人去一趟松远镇,打听一对叫李三的夫妇,原本是猎户,从上京城附近搬迁回去的。 还有,松远镇附近的尼庵,也都打听打听,有没有过一个叫玄妙的女尼,具体又是什么来历。打听清楚之后回来回禀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仔细交代清楚,钱伯领命,立即安排人准备干粮盘缠,即刻动身。 白陈氏从药庐老老实实地退下去,将白静姝叫到跟前,让她自己从府上挑选两个称心如意的丫头。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府里丫鬟们一听说要去伺候白静姝,全都以各种借口推诿。 谁也不愿意重新步入白婆子与水苏的后尘,更不喜白静姝的为人。 白静姝有些气急败坏,三年前,自己刚回到白府,这些人全都削尖了脑袋,争先恐后地往花楹院里挤,自己还瞧不上呢。 如今这些人竟然不知好歹,全都避之不及。他日可千万别落在自己手里。 白陈氏也不忍心苛责她,要命人去找牙婆子,多带几个机灵的丫头到府上来,由着白静姝挑选。 白静姝不乐意:“这些丫头即便再机灵又有什么用?我也要寻几个会拳脚功夫的,看她枕风与宿月还敢与我猖狂。” 白陈氏为难道:“谁家好女孩子舞刀弄棒的?让我一时间去哪里找?” 白静姝不假思索:“你带我去奴市瞧瞧吧?听说那里也有官牙,兴许可以碰个运气。” 奴市里,不仅可以进行牲畜买卖,土地宅子典当,主要还是人口贩卖。 白陈氏应下,带着她从集市一头走到另一头,有点举棋不定。 那些长相憨厚的丫头,白静姝嫌弃不够机灵,机灵的嫌弃不够稳重,稳重的嫌弃太憨厚。 牙婆子一瞧就知道两人乃是高门大户出来选下人的,围拢着二人,极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货物。 突然,女人堆里,有人将信将疑地出声:“玄妙?” 简单两字,令白静姝却瞬间身子一震,面色变得苍白。 第57章 旧日相识 白静姝慌乱地向着那人堆里扫了一眼,见一个高挑粗壮,衣衫破旧的妇人,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一脸的震惊之色。 虽说,这妇人的半张脸都被蓬乱的发梢遮住,但是白静姝仍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心中似乎有千军万马过境,手足都变得冰凉无措。 她努力装作一脸默然,迅速扭过脸去,推开跟前喋喋不休的牙婆子,抬脚就要走。 身后的妇人却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跳着脚向着她挥手:“玄妙,玄妙!我知道是你!” 白陈氏诧异地问:“那人好像是在叫你?” 白静姝嘴皮子都在哆嗦:“笑话,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母亲,我们走吧,这些粗手笨脚的粗鄙之人,委实无法入眼。” 白陈氏脚下却纹丝不动:“你若瞧不上,就回车里稍等片刻,我挑选两个合适的丫头或者仆妇带回府上。” 白静姝怎么可能留下白陈氏自己,万一那人再与白陈氏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她死死地捉住白陈氏的手臂:“我突然有些头晕,我们赶紧回去吧?” 白陈氏无奈地依了她。 白静姝一路拉扯着她,慌里慌张地上了马车,正要离开,适才那妇人竟然一路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拦住马车。 “玄妙,你该不会将我忘了吧?” 白静姝坐在马车里,闷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压根就不识得你。” 妇人用袖子抹一把脸上的脏污:“我们刚分开三年多而已,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在尼庵,你我……” 白静姝“唰”的一声撩开了车帘,一脸的又惊又喜,打断她的话: “妙空!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上京见到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如此热情,反倒令妇人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静姝对白陈氏道:“她好像是我当年在尼庵里时,极要好的一个姐妹。母亲你在车上稍等我片刻,我下去与她说几句话便走。” 白陈氏见她突然就一改适才的萎靡,精神起来,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诧异道:“去吧。” 白静姝就连脚凳都等不及,立即溜下马车,一把捉住那高个妇人的手。 “我们一旁说话。” 被叫做妙空的妇人冲着马车里的白陈氏连连颔首,带着讨好的意味。 然后顺从地跟着白静姝,来到一旁僻静之处。 白静姝立即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官府不是在四处追查你吗?” “事情都已经过了三四年,风声早就停了。再说我这几年到处颠沛流离的,委实不好过,就想来这里碰运气,看能不能寻个高门大户内宅做事,也靠棵大树好乘凉。” “嘁,你若是进了人家内宅,分明是狼入羊圈,哪里还有心思老老实实做事?这府上女眷怕是都遭了殃。” 妙空一改适才的谦卑,神态竟然有些轻浮,唇角也掠过一抹流气。 “哪里?我这次是真的想找个能容身之地。你呢?你怎么不在尼庵里,现如今瞧着一身贵气,莫非是傍上了有银子的主儿?” “呸!”白静姝忌惮地望一眼马车上的白陈氏:“我现如今已经还俗,有了新的归宿。你可休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前程。” “苟富贵勿相忘,你如今发达了,难道不提携我一下?四年前我处处护着你,日后你也该报答我一二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白静姝面色涨红,气怒道:“当年你诱拐着哄骗了我,这一辈子差点都毁到你的手里。 你走了之后,我也受你拖累,在尼庵里实在呆不下去,这才迫不得已还俗。” 妙空嬉皮笑脸道:“就知道你是念旧情的。我也不是那忘恩义的人,日后不如就跟着你混,唯你马首是瞻。” 白静姝依旧一口否定,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我如今尚且自身难保,哪里敢劳驾你?这银子你拿着,足够你花销一阵子了。下次再见到,可千万不要说你我认识。” 妙空瞅着她手里的银子,再瞧一眼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并没有接: “你还真把我当要饭的打发呢?我找与你一起的那位夫人去,那人一瞧就是和善的面相,而且贵气,出手肯定比你大方。” “不要!”白静姝脱口而出,带着央告道:“你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个出路,你非要将我拽下来吗?” “反正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你若提携我一把,我铭记在心,否则……” 白静姝一咬牙:“好吧,我今日出门的确没带什么银子,我问我家里人要一点。” 妙空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白陈氏在马车上已经等得不耐烦,派人过来催促。 白静姝回到马车跟前,与白陈氏道:“我这位姐姐当年在尼庵时对我颇多照顾,但我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落得这样困难田地。 我属实心中难忍,想多赠予她几两银子安身。可浑身上下,竟然一文银钱都没有。母亲可否先借我一些?” 白陈氏看一眼那蓬头垢面的妇人,面有不悦: “今日你祖父问起我你在尼庵里的事情,我就说不想让你与以前再有什么瓜葛,免得这群小人再来打秋风。没想到竟然就被我说准了!” 白陈氏的话令白静姝心中一紧:“祖父问这个做什么?还问什么了?” 白陈氏如实说了。 白静姝一颗心忽悠悠地落下去,只觉得心惊肉跳,后心发凉。 她不敢继续追根究底,只是恼怒地轻哼了一声: “祖父真是老糊涂了,自己亲生的孙女不疼,倒是偏信一个外来的野丫头,对我疑神疑鬼的。我往日姐妹就在跟前,还能有假吗?” 白陈氏也附和着骂了两句,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交给静姝:“假如此人往日对你不错,落难的时候帮衬一些是应当的。” 白静姝接过银子,转身交给妙空:“这银子足够你消遣一段时日了。拿了银子,你要帮我一个忙。” 如此这般地与妙空说了。 妙空一口答应下来,上前走到马车跟前,冲着白陈氏福身行礼: “妙空谢过夫人慷慨赠银。愿夫人安康吉祥。” 白陈氏淡淡地应着。 妙空又道:“我这妹子她自幼被人遗弃在尼庵,孤苦伶仃,吃了很多的苦。 后来终于有了亲生父母消息,要进京寻亲,我们便分开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造化,成了官家富贵小姐。不知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她这般说,令白陈氏对于白静姝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多谢你对我儿往日关照,我夫家姓白……” “妙空!”白静姝急忙打断白陈氏后面的话:“我今日不适,就先行回府了。” 不等妙空说话,立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妙空将赠银如数揣入怀中,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上京姓白的大户人家可不多。 自己后半生可算是有了着落。 第58章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白府。 老太爷仍旧不死心,第三日,还要继续前往侯府赔罪。 这次,他派人去辛夷院叫了白静初同往。 到了侯府,门外果真停着一辆紫檀木雕花马车,云盖华幔,彰显着主人的身份高贵。 老爷子照旧递上拜帖,不求见侯爷,只说要给老太君请平安脉。 大概侯府觉得,日后老太君的身子总是难免要仰仗白老太爷,并没有再次给二人吃闭门羹,而是派管事带着两人径直去了老太君的住处。 一路之上,管事叮嘱道:“白老太爷记挂着我家老太君身体,侯府十分感激。 不过因为老太君今年开春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卧床修养。贵府取消婚约一事,侯爷担心她老人家生气,于是特意交代了,不曾跟老太君说。 一会儿您见到老太君,烦请也不要提及此事。” 白老太爷心中惭愧,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又问了一句:“府上今日似乎有贵客?” 管事只点头,不说话,带着二人绕路进入老太君所住的宅院。婆子通禀之后,请二人入内。 屋里下人打帘,环佩叮咚,有女眷迎出来。 白老太爷忙侧身向后低头回避。 对面出来的是位花团锦簇,满身珠光宝气的夫人。 她笑着与白老爷子打招呼:“知道是白老太爷您来了,我家老太君欢喜得很。” 白老太爷这才微微撩了撩眼皮:“原来是沈夫人,老夫失礼。” 静初便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正是清贵侯府如夫人,池宴行的生身姨娘。 听闻这位沈夫人出身簪缨世家,亲姐姐乃是当朝太师夫人,因此她在侯府的地位可不一般。 沈夫人一眼就瞧到了白老太爷身后的白静初,笑吟吟地端详她两眼,脆声问:“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善,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上次静初来侯府,恰逢老太君犯病,府上女眷全都守在这宅院跟前,自然是见过的。 一旁白老太爷不等静初说话,便抢先道:“静初,给沈夫人见礼。” 静初乖巧地行礼,一脸憨态。 沈夫人拍拍额头,恍然大悟:“静初?莫非上次白家送过来的那个丫头是你么?” 白静初对池宴行印象很不好,连带着,也就对这位沈夫人有戒备之心。 今日一见面,她这般热情,而且主动提及试婚之事,静初想起适才管事的叮嘱,便有些纳闷,怯生生地往白老太爷身后缩了缩。 老爷子讪讪道:“这丫头刚回京,极少出门,有点胆怯。” 沈夫人显而易见地有些失望。 嬷嬷打帘,白老爷子带着静初入内请安。 屋里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一位身穿绿豆沙色罗裙的妙龄女子。 她头梳灵蛇发髻,斜簪栀子花淡绿玉步摇,眉眼精致如画,体态婀娜风流,见到二人便站起身来。 手边还搁着两个十分精美的礼盒,似乎是灵芝山参之类补品。 “老祖宗,您这里有客,千雪就不打扰了,您好好养身子,我改日再来看您。” 老太君微微颔首:“难为你有这份孝心,竟然还记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让你母亲破费。这次就在府上多待几日,陪陪你姨母。” 姨母?沈氏? 原来这位女娘就是当朝太师府上千金史千雪。 史千雪笑得温婉尔雅:“只要老祖宗您不嫌我闹腾,这两日我便常来陪您唠嗑。” 老太君很欢喜。 沈夫人低声对史千雪道:“你到院里等我片刻,我这就来。” 然后吩咐下人给白老太爷搬杌子,上茶。 白老爷子给老太君诊断过脉象,重新调整了汤药方子。 老太君见到白家人,也十分亲切:“你终于回京,我这心就有了着落了。上次犯病有惊无险,也多亏了贵府的孙少爷。” 白老太爷恭维道:“那是您老有福运庇佑。” 老太君眯着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静初,笑得十分和蔼。 “这丫头是……” 静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鲜花饼,一副贪馋的模样。 白老爷子讪讪地道:“这是自幼养在府上的那个丫头静初,您老三年前见过的。” 老太君对于白静初的事情略有耳闻,见她一脸天真懵懂,果真如传闻一般,是真的痴傻了。 就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吩咐跟前婆子:“给静初小姐拿点新烤的鲜花饼吃。” 一旁沈夫人立即主动道:“今儿前边宴客,府里做了不少的点心呢,我让千雪带她去吃吧。这鲜花饼,您老留着尝鲜。” 老太君摆手:“千雪好不容易来住两日,你也别在这耽搁着了。我与白家老爷说一会儿话,你们自己出去透气。” 沈夫人点头:“也好,老祖宗您身子康泰,我去跟大夫人说一声,免得她心里惦记。” 然后热络地招呼静初:“走,丫头,我带你出去吃点心。” 静初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子。 白老太爷道:“去吧,听沈夫人话,莫闯祸。” 静初跟在沈夫人身后出来,院子里的史千雪见到静初明显一愣,一出老太君院子,便压低了声音。 “姨母,你带着她做什么?” 沈夫人用眼尾扫了身后的静初一眼,同样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就是前些时日白家送来试婚的那个傻丫头。” 史千雪一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两眼,然后酸丢丢地撇嘴:“宴世子那般心高气傲的人物,居然便宜了她。” 静初跟在沈夫人身后,左右张望,娇憨十足。听这二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充满了恶意,也恍若未闻。 史千雪又道:“她跟着一同来侯府,该不会想要赖上宴清哥哥吧? 白家可真有手段,将自家女儿主动送上别人床榻,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换汤不换药。 像这种蠢货,与宴清哥哥春风一度,已然是折辱了他。若是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整个侯府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 沈夫人大概是见静初一声不吭,听不懂好赖话,说话便不再顾忌。 “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池宴清眼高于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瞧都不会瞧上一眼。试婚之事也是被逼无奈。 以后有姨母帮你从中牵线搭桥,一定让我家千雪心想事成。” 史千雪一拧身子娇嗔:“姨母,你又打趣我,谁说要嫁了?” 静初忍不住又瞧了这位史千雪一眼,双颊绯红,媚眼如丝,一副小女儿家心猿意马的情态。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有关池宴清的流言蜚语已经澄清,春天,这不立即就扑面而来了吗? 她心里一动,也瞬间明白过来,这位沈夫人适才刚见到自己时那番话里的深意。 她是在故意装傻,诱导自己当着老太君的面,亲口说出与池宴清试婚一事。 如此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知老太君白家已经退了这门亲事。 而史千雪,自然而然地,就能乘虚而入。 这分明是给自己挖坑跳哇。 第59章 祸水东引 多亏适才祖父警醒,拿话敷衍搪塞过去。否则老太君一生气,万一发病什么的,自己可担当不起。 这侯府,不安生。 沈夫人如此殷勤地带自己去吃点心,怕是没安好心。 自己没必要跟着去以身犯险,静初暗自思忖脱身之计。 这一路分花拂柳,已经出了内宅,不远可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荷花池边栖息着成群的鸳鸯与两只天鹅。 静初立即假装被吸引了注意力,拍掌嬉笑:“那里有大鹅喂,我要去看大鹅。” 沈夫人并未阻拦,吩咐身后婆子:“快跟着照顾好静初小姐。” 然后对史千雪道:“你随我去给静初小姐拿点点心过来吃。” 史千雪撇嘴,满脸不情愿:“姨母你吩咐个丫头去不成么?我才不伺候她。” 沈夫人频频向着她使眼色,静初也只能假装没看到,雀跃欢欣地直奔荷花池。 没一会儿功夫,史千雪便亲自端着一碟点心找了过来,一扫适才的不情愿,凑到白静初的跟前。 她支开左右婆子,拿着茯苓山药糕冲着静初晃了晃,也不绕弯子:“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这点心全都给你吃。怎么样?” 静初装作没听到,专心地与一只黑天鹅说话。 史千雪只能自顾道:“我听说,前些时日白家派你来试婚,你真上了我宴清哥哥的床?他碰你了没有?” 静初满是戒备地望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不认识你。” “我猜啊,我宴清表哥一定会嫌弃你,才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静初噘嘴轻哼:“我就不告诉你,宴世子对我可好了。给我点心吃,还哄我开心,送我回家,才不会像你这样小气。” 史千雪的鼻孔张了张,咽下一口气: “既然他这么好,你们白家为什么要退了这门亲事啊?是不是你回府之后,跟你娘说了什么?” 静初盯着她手里的茯苓糕,忍不住吞咽口水:“我什么都没说。” “我猜啊,一定是你跟别人说,宴世子得了花柳病。” 静初鼓着嘴:“才不是!” 史千雪咬了一口手中点心,佯装吃得津津有味:“你要是乖乖承认,这些点心才能给你吃喔。” 白静初看一眼被咬了的点心,再看一眼史千雪。 心里暗自思忖,她这一个劲儿地刨根究底,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现如今关于池宴清的这个传闻已然得到澄清,她怎么还如此纠结此事? 她继续装傻充愣:“真的吗?” “真的,”史千雪将手里点心递给她一块:“若是别人问你,你就说,关于宴世子生病的这些话都是你母亲教你说的。明白吗?” 她这是想把造谣池宴清的罪过全都推给白家? 怕白家与侯府的婚事还有复燃的可能?还是另有目的? 静初的脑子飞速运转,此事显而易见,应当是沈夫人适才教她这般做的。 静初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暂时不动声色。 “那你可说话算话?” 史千雪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配合,痛快点头:“自然算话,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再复述一遍。” 静初嘴里塞满了点心,含糊不清道:“你说,宴世子得了花柳病是我跟别人说的。” “谁教你这样说的?” “你刚教我的啊。” “你刚才不是说你母亲教你的吗?你忘了?” 史千雪的声音突然就高了起来,一脸的义愤:“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呢? 宴世子一向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你们白家为了退婚另嫁,竟然这样不择手段,造谣诽谤!” 呃,翻脸比翻书还快。 静初还未反应过来,史千雪又指着她的鼻子,怒声道: “你们不仅捏造这种不堪的流言,还故意用药制造你起疹子的假象,非但可以让白静姝顺利退婚高嫁林府,还能让你攀赖上侯府。 可你们就不想想,如此造谣宴世子,会毁了他清誉与前途的!真是卑鄙!” 好一番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胡说八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静初扭脸,果真看到满脸怒气蒸腾的侯夫人,就立于自己身后不远。 沈夫人侍立旁侧,分明是她故意将侯夫人引来此处。 这戏演得,恰到好处。 静初还在吃点心,看似心无旁骛。 她并不急着争辩,打蛇打七寸,自己得先瞧瞧,沈夫人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目的,再一击必中才好。 侯夫人径直走到跟前,冷声道: “难怪这阵子上京城里关于我儿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竟然是她白家使出这种阴损手段,贼喊捉贼。” 史千雪也被气得满脸涨红:“我也没想到,我拿着糕点,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这位静初姑娘竟然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实情来。” 沈夫人也忍不住开口:“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宴世子那般钟灵毓秀的人物,能答应娶她白家的女儿,原本就是她们的造化,她们竟然这般不知足。” 侯夫人恨声道:“造谣一张嘴儿,辟谣跑断腿,侯爷这两日就一直在追查这造谣的罪魁祸首,还以为出了家贼呢。” 静初心里一动,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侯夫人话里的重点。 家贼! 难怪,沈夫人如此急于祸水东引,莫非是侯爷怀疑,这谣言的制造者,就是那日来白府赴宴,一时口不择言的池宴行? 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假如造谣者另有其人,沈夫人何必这般不择手段?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直以来,静初都以为,这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池宴清自己。 如今看来,这池宴行真的很可疑。 动机呢?单纯就是想诋毁?不可能,这手段太拙劣。 静初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一旁的史千雪。她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池宴行撇清关系,此事想必也知情吧。 原来如此,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将剩下的点心每样咬了一口,嫌弃地丢进盘子里,上前还给史千雪。 “不好吃,太腻了,还给你吧。” 史千雪厌恶地看了一眼:“你都吃过了,还给我做什么?” “你放心!” 静初把盘子塞进她的手里,拍着胸脯一本正经: “我既然收了你的糕点,就会帮你撒谎,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更不会告诉她们,我阿娘是因为听信了池宴行公子的话,才退婚的。” “你在胡说什么?” 史千雪面色骤变。 自己这七寸果真打中了。 “我没有胡说啊,就是池宴行公子与我大哥说的,他说宴世子有脏病,我也脏了,还骂我骂得很难听呢。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第60章 万福蛙 对于酒后调戏傻子的事情,池宴行觉得耻辱,自然不会说与别人听。 因此沈夫人也压根不知道,静初手里攥着池宴行的把柄。 她横眉怒目地呵斥:“怎么可能?你这丫头瞧着傻乎乎的,怎么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呢?我儿什么时候见过你?” 静初装作害怕的样子:“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啊?我又没有撒谎,才不像你们,拿点心哄着我乱说,非要我承认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池公子前些日子真的来我家吃酒着,隔天我阿娘就来退婚啦。” 侯夫人正色询问:“我问你,宴清他有花柳症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你回府之后对别人说的?” 唉,这池宴清他娘怎么缺根弦啊,自己是傻子,傻子喂。 “什么叫花柳症啊?”静初一脸懵懂。 “就是一种很厉害,会死人的病!” 静初装作吓了一跳,极诚恳地对史千雪道:“他都得了这么厉害的病,快要死了,你还想要嫁给他,你真是好人。” 这话说得史千雪又羞又窘:“谁说要嫁他了?” “你们刚刚说的啊,”静初抬手一指沈夫人:“她说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嫁给宴世子。如今我静舒姐姐已经退婚了,宴世子就是你的啦。” 沈夫人做贼心虚,怒声呵斥:“简直一派疯言疯语。大姐你休要听信这个傻子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 侯夫人虽说不怎么机灵,但也不傻。 静初三言两语,就令她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她轻哼一声:“的确,傻子的话信不得。我怎么能相信,她白家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至于这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来,侯爷如今已经有了眉目,相信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纵容。” 静初已经占了上风,不敢再露锋芒,颇有些无聊地道:“我吃饱了,多谢夫人的点心,我要回去找我祖父回家了。” 站在她身边的史千雪被她当众戳穿心思,弄巧成拙,不由又羞又恼,恨不能撕烂了静初那张嘴。 见她转身想走,便忍不住,借着裙摆遮掩,悄悄地朝着静初脚下伸出一条腿来。 静初一绊,知道中了算计。 她的反应极是灵敏,脚尖立即紧紧锁住史千雪想要收回的腿,使劲儿往下一压。 如此一来,身体失衡,难免向前扑倒,摔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狗吃屎。 史千雪一声惨叫,显然也摔得不轻。 荷池边被剪了羽的鸳鸯与天鹅全都受惊,“扑棱棱”地拍打出一池水花。 丫鬟婆子忙不迭地上前搀扶史千雪。 两人的腿,还紧紧地锁在一块。 “你松开啊,疼死我了!” 当着侯夫人的面,史千雪不好破口大骂,蹙眉喊疼,娇娇怯怯。 沈夫人气急败坏上前,怒声呵斥静初:“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赶紧抬起你的腿!” 白静初疼得龇牙咧嘴,刚松开脚尖,想爬起身,不甘心的史千雪又朝着她气急败坏地蹬了一脚。 静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势一个踉跄,“噗通”一声,再次摔倒。 这次恰好趴倒在沈夫人的脚下。 为了缓冲,她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手攥住了沈夫人的绮罗彩条裙的裙带,一手拽住下摆。 猛然一使劲儿。 裙带结扣解开,罗裙也被生生拽下一截,露出里面桃花粉的绸缎亵裤裤腰,还用彩色丝线绣了一只胖墩墩的万福蛙。 万福蛙有祈子之意,这种绣样多为新婚女子所用,乃是闺房之趣。 沈氏面色顿时就黑了,一把拽住裙腰,死死攥住,对着白静初破口大骂:“松手,你这个疯丫头,给我滚开!” 多亏这里没有外男,但如此大失体统,简直丢死人了。 惹了祸的白静初麻溜松手,仰起脸,一双美目圆睁,眸光清澈如水,晶莹剔透,透着无辜。 “你衣服上怎么有只癞蛤蟆啊?” 侯夫人也是“噗嗤”一笑,忍俊不禁。 “没想到,沈夫人你平日里一本正经,私下里竟然这般懂得情趣。” 女人啊,尤其是侍奉一个男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谁不是恨得咬牙切齿? 尤其是沈夫人得宠,非但在侯爷跟前撒娇卖痴,勾得侯爷魂不守舍,还煞费苦心地夺了这侯府大半的掌家权,完全不将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侯夫人放在眼里。 眼见沈夫人丢了颜面,侯夫人瞧着白静初,竟然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一跤,摔得好。 沈氏当着许多人,丢了颜面,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也气急败坏地抬脚就要踹:“简直是找死!” 白静初一个咕噜爬起来,躲开她的脚,一指史千雪:“是她故意绊倒我的,我想起来,她又踹了我一脚,这才没站稳。” 侯夫人上前拦着:“她一个傻丫头,你与她计较什么?” 沈氏气得咬牙切齿:“这种毛手毛脚,没规没矩的野丫头,简直气死我了。” 史千雪强词夺理:“谁绊你了,连个路都走不好,横冲直撞的。” 静初委屈分辩:“那你的腿怎么跑我脚下来了?我分明离你那么远!大道那么宽,非要喜欢插足别人。” 一语双关。 史千雪一愣,随即整张脸都气血上涌,一时气结,不知道如何争辩。 沈夫人也气愤道:“怎么跟只疯狗一般,逮谁咬谁?将她赶走!” 静初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走了。 装傻真好啊,想疯就疯。 这些人不屑于在自己跟前伪装。 自己才能看穿池宴行的虚伪,看穿沈夫人的城府,看穿史千雪对池宴清的一往情深。 否则,今日这件事情,还真是百口莫辩。 池宴清啊,你不用感谢我。 不远处凉亭里,正与二皇子沈慕舟品茗下棋的池宴清“阿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两人一同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石桌上的残局。 沈慕舟有些尴尬。 此地居高而临下,适才荷池旁所发生的一幕,可以尽收眼底。 包括静初当众扒了沈夫人的半截罗裙。 池宴清若无其事地揉了揉鼻子:“这几日毛絮漫天飞,鼻子老是发痒。” 沈慕舟摩挲着指尖棋子:“我猜,是有人在念叨你。” “我才不像你,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人人争着抢着要嫁。” 沈慕舟揶揄道:“我父皇已经还了你清白,这不,桃花就立即来了。” “你说那个史千雪?” 沈慕舟的手一顿,促狭反问:“否则呢,难不成还能是白家那位傻千金?女人家争风吃醋的手段本王见多了,没想到,傻子吃醋更是别具一格,鸡飞狗跳。” 第61章 这杀手好生眼熟 池宴清不甚自在地扭过脸去,游离的目光再次锁定静初离开的背影。 雀跃地扭着小腰,几乎不盈一握,及腰的秀发水草一般在腰间荡漾。 看来,白家的膳食还是不怎么好啊,瞧把这小白痴瘦的。 他讥诮勾唇,好似自嘲一般:“殿下高抬,她若是知道拈酸吃醋,那就不傻了。” 最起码,守着自己这么一棵挂满金元宝的摇钱树,她只需要开个窍,像树藤一般缠绕上来,权势富贵唾手可得。 分明是水做的女人,她非要倔强地用铁铸造脊梁,选择装疯卖傻,忍辱负重地偷生。 凉亭之下,初九“噔噔”地上山,先是冲着沈慕舟跪地行礼,方才转向池宴清。 简单地将适才荷塘旁所发生的事情说了。 池宴清一脸的果不其然。 沈慕舟则眸光微闪,一脸的若有所思。 “前阵子听闻这造谣之人乃是你那庶弟池宴行,本王还觉得诧异,觉得这手段委实不怎么高明。 如今倒是被一个傻丫头一语惊醒梦中人。池宴行造谣诋毁于你,原来并非为了这世子之位,而是想要将史千雪嫁给你。 所以……” 他丢下手中棋子,饶有兴致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询问道:“白家这个丫头,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怎么知道?” “她可是你的试婚丫鬟,众所周知。” “本世子对她又不感兴趣,不过区区两面之缘罢了。” 沈慕舟促狭地望着他:“那初九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明知道自家世子对白姑娘不感兴趣。适才怎么一见到她的影儿,就立即主动往跟前凑,打听情况?显然这事儿平日里没少干。” 池宴清也跟着一本正经地附和:“就是啊,初九,你这么心急火燎地凑到跟前去做什么?” 初九:“……” 算了,这锅自己背吧。 众所周知,自家世子浑身上下嘴最硬。 义正言辞地道:“属下只是好奇,她来侯府做什么,怕她白家牛皮膏药一般缠着世子。” 池宴清点头:“有道理。” 沈慕舟并未拆穿:“本王倒是觉得,此女似乎有些不简单,尤其是她适才绊倒在地之时,反应神速,身手也十分迅捷。你说,她与李富贵被杀一案,会不会有什么牵连?” 池宴清不置可否:“暂时不排除,但她也没有这个本事。” 然后命初九取过秦长寂的画像,展开给沈慕舟看:“综合许多线索,杀害李富贵,与那个丑陋女人的凶手,我认为,应当是此人。” 沈慕舟仔细看画像,眉尖微蹙。 池宴清又道:“只是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与李富贵又有什么牵扯,我现如今还毫无头绪。” 沈慕舟不说话,只是紧盯着画像,一脸的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方才狐疑出声:“此人瞧着好生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池宴清顿时来了精神:“在哪儿?不着急,你好好想想!” 沈慕舟却缓缓摇头:“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我肯定,绝对见过此人,尤其是他的眼睛,记忆里,此人的眸子里满是仇恨与杀气。” “你自幼长于深宫,皇上赐府另居不过几年,谁能与你有仇?还想杀你?” “你容我好好想想,假如见到此人,或许能一眼认出也不一定。” 池宴清掩饰不住的失望。 沈慕舟搅乱棋盘起身:“李富贵一案背后牵扯甚广,想要查清怕是要费一番周折,更何况近日衙门里繁杂之事太多,民生大计为重,你量力而为即可。本王就先行一步。” 池宴清起身:“我送你。” 白静初回到老太君的院子,白老太爷正拜托了嬷嬷四处寻她。 祖孙二人告辞离开侯府。 刚要踏上马车,就见侯府朱漆大门敞开,门槛取掉,侯府管事急匆匆地出来,冲着树荫之下吃茶的车夫招手。 车夫立即丢下手里茶盏,返回那辆云锦华盖的马车跟前,调转车头,停在大门口,放下脚凳。 管事恭敬而立,低垂着头,神色肃然。 白老太爷时常宫中行走,知道必然是侯府宴请的贵客要离府,顾不得上车,忙命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腾出中间的宽敞大道。 静初好奇抬脸,只见衣角一闪,一位白衣玉冠,锦服华裳,面容如玉,气质儒雅矜贵的年轻男子走出侯府大门,单手撩起锦衣下摆,缓步迈下青石台阶。 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池宴清,两人站在一处,一袭出尘白衣,一袭朱雀红袍,全都如临风玉树,俊美风流,如画中谪仙。 静初不识得此人,放肆而又大胆地打量,白老爷子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头,休要放肆。” 白静初便乖巧地低垂下脑袋。 车夫撩开车帘, 沈慕舟踏着脚凳,上了马车,却并未急着离开,低低地与车夫吩咐了两句。 车夫径直走到祖孙二人跟前,冲着白老太爷一拱手:“请问,这位可是白神医白大人?” 白老太爷颔首还礼:“正是老夫。” “我家二皇子请白老大人与小姐移步。” 白老爷子扭脸看一眼身后的白静初,有些许诧异。 二皇子难道识得她?否则怎么刻意提点让她一起? 他带着静初上前,跪倒尘埃。 “老朽见过二皇子殿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帘,沈慕舟温润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还仍旧有些不安分的白静初。 她素白的指尖正在地上不耐烦地画圈圈,鬓间簪着的玉步摇轻轻摇晃,轻灵作响。 “早就听闻白老已经离京避世修行,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再见,属实意外。快快免礼。” 白老太爷起身,仍旧低垂着头,不敢仰视:“多谢殿下记挂,老朽前两日刚刚回京。” “回来就好,这些时日黄河以南凌汛水灾,再加上瘟疫横行,治理不力,我父皇寝食难安。 白老这时候重返上京,我父皇若是知道,肯定就像是吃了定心丸。” “老夫正是听闻此事,无心修行,这才返京,希望能为治理瘟疫略尽绵薄之力。” “简直太好了。”沈慕舟喜形于色:“白老忧国忧民,又医术高明,乃是我长安杏林泰斗。 有您老人家出马,相信很快就能研究出医治瘟疫的良药。本王代灾区百姓,先行谢过白老。” “此乃老朽义不容辞的责任,必当全力以赴。” 沈慕舟微微颔首,目光跳跃到他身后静初的身上,逗留了片刻。 白静初起身之后,正用手指在白老太爷的影子上全神贯注地比画着什么,似乎对于二人的对话全然漫不经心。 他的眸光微沉,并未说话,放下了车帘。 “本王尚有琐事在身,先行一步。白老多费心思。” 白老太爷带着静初后退数步,马车扬尘而去。 车窗上的帘子荡漾,沈慕舟俊美无可挑剔的侧颜忽明忽灭。 第62章 走?是不可能的! 池宴清扭脸,又打了一个喷嚏,再睁开眼睛,眸中隐约有了潋滟的泪意。白老太爷终于能见到池宴清,忙上前行礼:“前些时日老夫不在府上,府里人行事荒唐,对宴世子您多有得罪,恳请世子您大人大量。” 池宴清笑得温柔:“哪里哪里,白夫人与白大小姐心高气傲,不攀富贵,不慕权势,傲世轻物,不与我等同流合污,我甚是敬佩。” 这话明褒实贬,暗讽白家逢迎攀附,噎得白老太爷说不出话。 讪讪地道:“此事属实是有些误会……” “的确,白夫人一直在误会本世子故意教唆这位静初姑娘,我一个受害之人,是有口难言啊。” 白老太爷已然有些汗颜:“是老夫教导无方,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还请宴世子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不要与她那短浅妇人一般见识。” 静初见自家祖父一再低声下气地认错赔罪,池宴清这个始作俑者得了便宜卖乖,忍不住偷偷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见好就收。 池宴清阴阳怪气:“我可不敢怪罪,再多言一句,你孙女在身后怕是要吃了我。” 白老太爷一愣,忙扭脸呵斥白静初:“大胆,还不快点跪下给宴世子赔罪?” 白静初:“……才不!” 池宴清微微挑眉,眸中满是促狭之意:“免了,我跟一个小白痴有什么好计较的?否则惹恼了她,万一发起疯来摔一跤,这大街之上,本世子怕是要颜面扫地。” 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扶了扶腰间锦带。 白老太爷不明何意。 静初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怎么会知道?那二皇子岂不也看到了?难怪适才老是偷瞄自己。 池宴清昂首挺胸地回了侯府。 马车上。 白老太爷忧心忡忡地轻叹一口气:“看来,你父亲治理瘟疫不力,皇上已经有怪罪之意。” “瘟疫很厉害吗?是不是放鞭炮就可以赶走?” 白老太爷无奈道:“当然厉害,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祖父也要去找爹爹吗?我不想你走。” 白老太爷看一眼自己的手,面上难以掩饰的落寞。 “我去了又能怎样呢?” 静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祖父的手也已经苍老了,就像干枯的树皮,下面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而且,适才在侯府为老太君诊脉之时,静初就发现,他的手指会控制不住地轻颤。 三年前也会,但只是偶尔。 静初装作没心没肺,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老太爷伤感了片刻,对静初道:“适才,我已经与老太君说了,明日便让宿月枕风两个丫头回侯府。” 静初大吃一惊:“为什么要送走她们?” “既然你铁了心,不愿意进侯府,那宴世子送进府里来的两个丫头自然也不好继续留下。” “我喜欢枕风和宿月。”静初不依:“我不让她们走!” “乖,祖父回头给你另外挑选两个更好的丫鬟。” “她俩会打架,我不换!” 静初执拗道。 “有祖父在,谁还能欺负我家阿初?她们毕竟是宴世子的人,不会真的对你忠心。” 静初撅着嘴儿,很是失望:“可她们对静初真的很好啊,还能保护我,宴世子答应送给我的,祖父你是不喜欢她们吗?” “这不合规矩!”白老太爷沉声道:“这两日,侯府就会派人前来接人。” 他一向如此,在白家说一不二,从不容忍别人的质疑与反驳,也从不会考虑其他晚辈的意见与感受,以此彰显他在白府的权威。 只是白静初不明白,祖父为何容不下枕风二人,她们在自己身边保护不好吗?还是枕风二人那日打了白静姝,令他心疼了? 走?是不可能的。 回到白府。 老太爷似乎很满意自己力挽狂澜的本事,糟糕的心情逐渐和缓。 他下令府上厨子晚上准备一桌宴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这是静初回到白府之后,第一次与大家同席而坐。 众人全都各怀心思,但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装成其乐融融的样子。 即便是白老太爷让白静姝起身,给静初敬酒赔罪,她都十分不情愿地照做了。 白老太爷很高兴,命人给枕风宿月二人送去一桌酒菜,感谢她们二人这几日对静初的照顾。 听闻枕风宿月二人要走,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一般。 静初一脸的无所谓,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到眼前的吃食上,吃得格外香甜。 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应当快要到了吧? 果真,没一会儿,雪茶便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冲着静初回禀:“小姐,您快回去瞧瞧吧,大事不好了。” 静初嘴里还塞满了油汪汪的把子肉,李妈训斥:“大惊小怪地做什么?” 雪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枕风和宿月,她们突然就倒地不起,浑身抽搐,样子好吓人。” 静初立即丢下筷子,第一个冲出去。 白二婶等人对视一眼,白二叔站起身来:“我去瞧瞧,该不会是生了什么病?” 静初回到辛夷院,枕风与宿月两人依旧还倒在地上,面色蜡黄,浑身抽搐,大汗淋漓,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你们这是怎么了?”静初装作手足无措,一脸的害怕:“你们不要吓我,不要死啊,我害怕!” 她不全是装的,真的有点害怕。 两人的样子一看就很痛苦,好像钻心蚀骨一般的难受。 这就是她们身上的毒药发作时候的样子啊,甚至于会更恐怖。 假如自己不能尽快研究出解药,她俩就会这样在自己眼前活活地疼死。 枕风与宿月没有回应。 随后赶来的白二叔将手搭在枕风脉搏之上,又查看了二人瞳孔,与唇角留下的涎水,面色一凝。 “她们是中毒!” 静初急得直哭:“二叔救救她们,我不要她们死。” 白二叔焦灼道:“可我从未见过这种毒,更不知道该如何施救啊。” 白二婶也开口道:“这两个丫头乃是侯府的人,万一真的出事,咱们明儿可不好跟宴世子交代。要不,请老爷子给瞧瞧吧?” 白二叔也知道非同小可,立即命人去请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赶到之后,一番望闻问切,面色骤变,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蚀心蛊!” 然后狐疑地望了静初一眼,眸中意味深长。 第63章 神秘的苗疆女子 祖父竟然识得此毒,静初心里顿时升腾起希望来,并未注意到他眼中的意味深长。 “什么叫蚀心蛊啊?” 白老太爷一脸凝重,缓缓道:“此乃苗疆蛊毒的一种,简而言之,就是将有剧毒的蛊虫植入受害之人体内。凡是中了此毒者,发作之时就如被虫子吞噬脏腑一般疼痛难忍。” “好可怕,那她们会不会有事啊?” “会!”白老太爷笃定道:“此蛊在体内可释放毒性,以一个月为周期,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作,生不如死。 服用解毒汤药可以暂缓毒性发作,解除症状。但若想彻底解毒,就必须要除掉她们体内蛊虫。只可惜啊……” 众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他顿了顿之后,叹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想解此蛊,必须要下蛊之人。” 白静初满腔希望顿时化作泡影,瘪瘪嘴,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祖父也不能救她们吗?” “我或许能想办法,暂时减轻她们毒发时的痛苦,抑制毒性发作,她们就能与常人无异。彻底解蛊之前,每月必须口服解药一次。但这也仅仅只是权宜之计。” 祖父所言,与秦长寂所说大同小异。 难怪自己查不出她们究竟是中了什么毒,而且,许多解毒的方子对于她们压根无效。 就好比割草,割完一茬,另一茬就又疯长出来。 原来是自己从未有过涉猎的蛊虫。 记得秦长寂曾经说过,他去香河就是专门为了寻找这个下蛊之人。 此人就藏在李公公的身边。 会是谁? 已经遇害,被李富贵灭口了? 她手里掌握着如此重要的,足以扼制整个王不留行的秘密,她会乖乖地受死吗?会不会叛变? 如此一想,她冷不丁地想起一个人来。 就是那日与李富贵一同出现在琳琅阁的神秘女子。 李富贵曾说过,这个女子若是能控制王不留行,就能在主子跟前立下大功,必得重用。 若真是她手里掌握着蚀心蛊的解蛊方法,要掌控王不留行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静初的脸都白了。 自己两次与她擦肩而过,让她活着溜走,她很有可能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就连她是谁都不清楚。 自己心里还暗自埋怨,李公公既然将王不留行托付给自己,却暗中留了一手。 如此看来,还是他明智。 他算准,那个女子若能从李宅安然脱险,自然会联络秦长寂。 若是叛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是一种保护。 现在,自己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这个女人的性命,绝对不能留。 只是她究竟是谁,压根毫无头绪。 静初心里懊恼与担忧,不敢显露,只抽噎着央求:“求求祖父,你救救她们吧。她们看起来好难受。” 白老太爷点头:“我是一定会救的,也必须想办法找到这个下蛊之人。静初你可知道点什么?” 静初懵懂摇头。 白二叔将手里酒壶递给白老太爷:“我适才查验过,这毒好像就下在了酒里,父亲您看。” 白老太爷接在手中,打开闻了闻,蹙眉疑惑地道:“咱府上竟然卧虎藏龙,有这么厉害的蛊毒高手?” 白二婶刚掌家,唯恐落得干系,立即猜度道:“该不会是她们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仇家?也或者,有人故意想要挑拨咱白家跟侯府的关系?” 白二叔也附和道:“极有可能,明日侯府来接人,若是她们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确不好交代。” 白老太爷面色愈加冷沉,耐人询问。 眸光从宿月与枕风二人身上扫过,并未继续纠结下毒之事,对身后常随低低地吩咐几句。 常随转身而去,从药庐取过一个药瓶,恭敬地递给白老太爷。 老爷子从中取出两粒药丸,命人给宿月枕风二人用酒服下。 不过片刻功夫,二人的症状便立即有所好转,缓过劲儿来。 静初很是惊讶,自己祖父为何会有解蚀心蛊的药?而且是现成的!记忆中,祖父从来没有研究过什么苗疆蛊毒。 老太爷屏退闲杂人等,坐于上首,沉声询问:“你们二人以前可得罪过什么人?” 宿月枕风对视一眼,一概一问三不知。 白老太爷略有为难地道:“找不到下蛊之人,我的药也仅仅只能支撑一时。时日一久,仍旧会频繁发作,最终被蛊虫穿心而亡。” 宿月与枕风抿抿唇,并没有太大的慌乱。 虽说,老太爷的诊断很出乎意料,但生死却是早就注定的,因此内心毫无波澜。 “若是能找到这下蛊之人,便能解蛊吗?” 白老太爷笃定点头:“不错,你们所中的蚀心蛊并不厉害,只是乙等蛊。 只需要下蛊之人的血,或者浸过母蛊的鸡血,用以饲养蚂蟥,焚烧成末,混以黄酒服下即可解蛊。” 枕风好奇追问:“这蚀心蛊还分等级吗?” “当然,若是身中甲等子蛊,毒性狠辣,发作之时比你们更痛苦数倍。” 静初抢先道:“我知道啦,子蛊就是母蛊的孩子,对不对?” “对,简单说来,子蛊就是母蛊繁衍而生的蛊虫,与母蛊气息相通。而你们所中的,不过以母蛊蛊毒饲养的寻常蛊虫而已。” 原来如此! 难怪当秦长寂两次靠近那个女人时,她立即觉察到了危险,逃之夭夭。 看来,下蛊之人就是她无疑了。 枕风开口:“如此说来,那人倒是对我们手下留情了。否则万一用子蛊对付我们,岂不无解?” “以母蛊之虫焙干,黄酒送服即可,这个并不难。难的是,找到下蛊之人。至于你们究竟与谁有过节,恐怕只有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宿月与枕风心虚地对视一眼,总觉得白老太爷似乎话中有话,起了疑心。 静初满脸崇拜,转移话题:“祖父你好厉害啊,怎么懂得这么多?静初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渊博?” 白老太爷探手,揉揉静初头顶:“这都是苗疆不传之秘,祖父这一两年恰好有所涉猎而已。学无止境,阿初努努力,总有一日会超过祖父。” 静初点头,满是争强好胜。 “我一定会的。我要成为像祖父这般,令人敬仰的医学大家。” 白老爷子起身:“你喜欢这两个丫头,就暂时留在府上吧,等解了身上的毒再送走不迟。明日侯府来人,我会找个借口回了。” 第64章 偷取玄铁令 送走老太爷,静初立即将自己适才的猜测告知枕风宿月,让枕风夜间出府一趟,提醒秦长寂小心这个神秘女子,并且派人严密监视琳琅阁。 假如自己所料不错,那神秘女子应当是刚叛变李富贵,从香河进京,等待着李富贵将她引荐给上面那人,谋求富贵。 李富贵一死,她逃之夭夭,若想投靠,琳琅阁就是她所知道的唯一途径。 她迟早还会出现在琳琅阁。 另外对于女子的身份,静初在心中也一筹莫展,实在想不出,除了自己,还有谁活着离开了香河。 按照秦长寂等人中蛊的时间来算,此人至少也应当有三十岁的年纪吧? 李公公身边,最后伺候的婢女总共有四人,但全都是花季妙龄。 年岁略长的仆妇有两人,身形又粗苯,与秦长寂所见并不相符。 真的是毫无头绪。 枕风入夜出府,到三更时分方回。 静初已经歇下,听到动静披衣下床。 秦长寂也来了。 静初一靠近,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 秦长寂胳膊上捆扎着布条,有血渗出,尚未干涸,额头上似乎也有伤。 静初心里顿时一紧:“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受伤了?” 秦长寂轻描淡写:“刚与他人过了几招而已。” 静初转身取药:“你坐下,我帮你包扎。” “一点皮外伤,无需大惊小怪。” 枕风欲言又止:“还是让主子帮您看看吧。” 静初上前,小心解开他胳膊上的扎带,查看他的伤势,皮开肉绽,几乎深可见骨,怎么可能是小伤? 她紧绷着脸:“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儿?有人追杀你?你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秦长寂抿了抿唇:“早知道你这般大惊小怪,我就不来了。” 枕风忍不住出声:“是阁中有人生事。” 静初的手顿了顿:“有风声泄露?” 秦长寂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有人开始陆续发作,我拿不出解药,于是有人带头生事,提出质疑。不过,我暂时压得住。” 谈何容易。 一群刀口舔血的人,与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唯一可以震慑他们的大概就只有武力与实力。 静初身上的担子愈加沉重,勒紧了自己。 幸好祖父手中已经有解药可以有效地延缓毒发。自己想办法要来方子,如法炮制即可解燃眉之急。 否则,秦长寂举步维艰,更遑论是号令他们? 枕风又继续道:“适才我们去了一趟琳琅阁。” “与他们交手了?” “没有。” 秦长寂一脸凝重地道:“刚才枕风已经跟我将你的猜测全都说了,结合以前的事情,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 为了验证此事,我们两人一起去了琳琅阁。枕风先乔装入内,观察里面形势。我随后接近。结果,里面立即就有了戒备。 枕风见势不妙,马上退了出来。” 静初心中一凛:“也就是说,那个制作蚀心蛊的苗女,很有可能就在琳琅阁?所以敏锐地觉察到了你的气息。” “对,这几日池宴清也在调查琳琅阁,风声很紧,阁中人不敢轻举妄动,与幕后之人联络。所以我猜测,这个苗女应当还没有来得及与那人见面。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必须立即下手。否则,你我的身份都将暴露。” “可是,我们就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可以以我为饵,引蛇出洞。” 静初不假思索地摇头:“暴露你的身份与行踪,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危险,你想过吗?” 此事不宜声张,不能调动王不留行的人马。 而秦长寂又刚刚负伤。 进入琳琅阁刺杀,或者暴露秦长寂,都不是明智之举。当务之急是先确定这个苗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这个苗女一旦与那人联手,别说你我,整个王不留行都将被她控制。” 静初也深知其中利害。 但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能靠牺牲别人的安全,来周全自己。 她一口回绝道:“容我再想想,总是会有更好的办法。” 秦长寂退让一步:“夜长梦多,先下手为强,拖延不得。” 静初记在心里。 第二日下午,侯府便派了初九前来。 他奉池宴清的命令,接枕风与宿月回侯府。 见到白老太爷,慌忙起身见礼,一身青衣短打扮,腰间挂着一枚黑乎乎的令牌。 白老太爷免了初九的礼,极委婉地向着初九表示,府中现如今人手不太富裕,想留枕风与宿月二人在府上多待几日。 初九不好拒绝,应下之后便要回侯府交差。 刚出屋门,恰好宿月端着两盏茶水入内,初九没有提防,就撞了一个满怀。 初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宿月手里的托盘。 但是宿月收势不及,托盘里的茶盏倾倒,茶水直接洒到了初九的衣服前襟之上。 宿月大吃一惊,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帮你擦擦。” 摸出帕子,给初九擦拭衣服前襟。 初九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慌乱后退两步:“不要紧的,是我太鲁莽,撞到了你。” 宿月抿嘴低眸,嫣然一笑:“傻样,瞧把你吓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拧腰就走了。 她这算不算是在赤裸裸地勾引自己? 初九被她这一笑,笑得有点神魂颠倒,如坠云里雾里一般,出了白府。 宿月端着茶盘,径直回到辛夷院,得意地冲着静初挥了挥手里的玄铁令牌:“成了!” 静初接在手里:“你说这就是玄铁令?真管用吗?” “当然!”宿月得意道:“我听说,皇帝任命宴世子为顺天府府丞,由他负责辖内大大小小的所有案件, 他当时就提了这一个条件,就是自主设立一支特殊的捕快队伍,里面都是他挑选的精兵强将,每人一块玄铁令。 手持这块玄铁令,在长安任何地方办案,羁押逮捕涉案人员,可以不通过衙门令签,不用拘捕令,便宜行事。” 白静初翻来覆去地瞧,通体乌黑,沉甸甸的,背面刻着繁复花纹,正面则是“官府办案,便宜行事”八字,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既然这令牌如此重要,相信这小子很快就能发现令牌不见。咱们要赶紧行动。” 宿月眸子里都闪烁着兴奋之色:“这一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静初看看外面天色:“事不宜迟,此事我无法出面,更不方便出府,你们两人一起行动。务必在天黑之前,将令牌交还给他。” 宿月拍着胸脯保证:“主子放心,此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一定完成任务。” 静初又提醒道:“刺杀李富贵那日,苗女或许也有可能见过枕风。你要千万小心。” 枕风看一眼一旁宿月:“这个主子你就尽管放心吧,没点小手段,我们怎么在王不留行立足? 宿月精于易容之术,绰号就叫百变娘子。她能改变与模仿她人容貌,甚至可以以假乱真,担保对方认不出来。” 第65章 丑奴 宿月竟然还有这样深藏不露的本事。 这一点静初很是意外,也很惊喜,如获至宝。 难怪秦长寂会派她前来自己身边。 假如她能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哪怕只有七八分相似,自己夜间行事岂不更方便一些? 而且,万一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宿月也可以成为自己不在现场的人证。 枕风两人乔装改扮成男子模样,直奔琳琅阁。 琳琅阁。 门首已经挑起红灯,开门迎客。 枕风与宿月二人一进门,立即被四五个花枝招展,妖娆妩媚的美人围住了。 浓重的脂粉味道呛得枕风不悦蹙眉,从胸前摸出玄铁令牌,一本正经: “官府例行检查,都给我放尊重些。” 美人们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地散了。 鸨娘闻声颇有些不耐烦地上前:“关于案子,我们该交代的都跟你们大人交代清楚了,还有什么好查的?怎么就揪住我们不放了?” 枕风黑着一张脸:“前些时日我家大人刚抓获了一对拐卖少女的拍花子,据二人交代,说其中有一人被卖进了琳琅阁。你们逼良为娼,参与贩卖人口,我们奉大人之命前来核实搜查。” 鸨娘一脸的无奈:“我们虽说做的是皮肉生意不假,但是这阁里的姐儿来历全都清清白白,卖身契在衙门里都有档案的。” 宿月探手入怀,摸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张女子画像,展开给老鸨瞧: “不是我们大人故意针对你们琳琅阁,而是失踪的这位姑娘家世不简单。 如今对方家里一再施压,追查她的下落,我们自然不能懈怠。” 老鸨背后有依仗,在这上京可以横行霸道,唯独这顺天府招惹不得。 毕竟,这府尹乃是当今二皇子,府丞则是人见愁的池宴清,两人全都软硬不吃,谁敢抗命? 鸨娘瞄一眼那画像,十分笃定地道:“不瞒两位官爷,我们琳琅阁近日的确进了一批新人,但是你们找的这位姑娘,我们从未见过。” 枕风面无表情道:“这个你说了不算。” 鸨娘见宿月比较好说话,往她手里塞了两锭金元宝。 多亏她与枕风常年握剑,手心薄茧,与阁中娇软美人柔弱无骨的小嫩手不同。 否则鸨娘阅尽千帆,肯定一眼就瞧出二人乃是男扮女装。 “前几日,你们大人不是刚兴师动众地带着那么多人查验过吗?现在这时辰,我们姐儿有的都接了客,岂不扫兴?高抬贵手!” 宿月接了金子,纳入怀中:“这样,我们就不兴师动众地搜查了,找你们新来的几位姑娘了解一下总可以吧?” 鸨娘点头,并未将两人放在心上,命龟奴带着两人前去问话。 刚买回来的姑娘还未接客,正由教习嬷嬷严加训练,包括仪态规矩,琴棋书画,如何在床榻之上取悦男子等。 枕风与宿月一进来,龟奴表明身份,里面立即哭声一片,央求着二人开恩,救自己脱离苦海。 枕风宿月二人冷硬着心肠,将教习嬷嬷叫到一旁,核实最近阁中来了多少新人,是否都在此处。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枕风立即沉下脸来。 “可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你们阁中新来的姑娘可不止这些人,差太多了。是不是有所隐瞒?” 龟奴笃定地道:“的确都在这里了,就是前几日有个姑娘一时间想不开,自己寻了短见。” “还有呢?”枕风冷着脸问。 “还有,”教习嬷嬷只能如实道:“还有三个丫头现在关押在后院柴房里,不太方便走动。” “那就带我们去看!”宿月有些不耐烦:“检查完也好回去交差。” 龟奴只能依言而行,带着两人径直去了后院。 柴房门是打开的,有人在门口把守。 一靠近,就听到里面有极其痛苦的呜咽呻吟之声。 里面三个姑娘,全都蜷缩在地上,牙关紧咬,浑身抽搐战栗,还有人在哀声求饶: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我接客!给我药吧,我再也不跑了。” 宿月与枕风二人全都暗中倒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她们太清楚,这三位姑娘究竟是怎么了。 蚀心蛊。 这分明是刚中蚀心蛊之时,被万蚁蚀骨的痛楚。 那个苗女竟然利用蚀心蛊,逼迫阁中刚烈女子屈从,从而达到接客的目的。 简直丧心病狂。 宿月满脸怒气:“她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滥用私刑,逼良为娼?” “不是,怎么可能呢?”龟奴一口否定:“是病了,我们妈妈怕她们是被传染了疫病,所以才单独关押在这里。” “万一疫病传染可不是玩笑,琳琅阁来来往往的宾客又多,这个我们必须报备。” “已经有郎中瞧过了,不是疫病。”龟奴立即改口。 枕风狐疑追问:“你是在敷衍我们吧?若非疫病,怎么三人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症状?若是造成疫病传播的话,你们可吃罪不起,我还是立即寻个郎中过来瞧瞧。” “我们阁中有位姑娘精于医术,这病对她而言绝对手到擒来,两位官爷尽管放心。” 然后对门口看守的大汉吩咐道:“去丑姑娘跟前催催,看药熬好了没有?” 宿月装模作样地打开手中册子:“丑姑娘?我怎么不记得你们登记的名单里有此人?” “这位姑娘相貌丑陋,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丑姑娘就是个称呼。而且她不是我们阁中姑娘,不过是暂时客居两日。” 就是此人了。 宿月不动声色:“谁家好姑娘会到青楼客居,当你们这里是客栈呢?” 龟奴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排厢房:“她是住在下人房间里的,是我们妈妈的远房亲戚。大人若是不信,小的将她叫过来?” 宿月不再追根究底,万一被那女人一眼看出自己中了蚀心蛊,怕是出不了琳琅阁的门。 “那我就信你这一次,人就不瞧了。” 时辰不早,只能先回去白府。 见到静初,二人立即将今日前往琳琅阁的所见所闻说了。 “……最为可疑的,应当便是那个医女。我怕打草惊蛇,没敢到跟前盘问。” “你可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龟奴说十分丑陋,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都叫她丑姑娘。” 静初一听就惊呆了:“竟然是她?” “主子您认识?” “她原来一直在李宅厨屋里做事,负责李公公一日三餐。因为相貌丑陋,别人都叫她丑奴。 在李公公发病前几天,从饭食之中吃出一只手指肚大小的蜘蛛,顿时勃然大怒,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毒害他。 于是立即下令灌她与厨娘两杯毒酒,然后直接拖出去埋了。如今看来,当初莫非是诈死?” 第66章 借刀杀人 枕风认同道:“很有可能,江湖之上的确有这种龟息之法,可以暂时闭气,达到假死的目的。丑奴假如真是那个苗女,寻常毒药自然对她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与李富贵竟然勾搭到了一起。” “这个李富贵做事十分小心谨慎,即便是横着抬出去的尸体,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定是被识破之后,丑奴为了活命,选择了投敌,并且以王不留行作为她在新主子面前立功的第一道敲门石。” 静初深吸一口气:“既然身份已经确定,那我们就计划下一步。” “我知道她的住处,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手吧。” 静初蹙眉:“这个苗女既不能落入对方手中,又不能借调阁中杀手,秦长寂又负了伤,只靠我们三人,想要潜入琳琅阁,再全身而退,只怕要费一番周折。最好能想个办法调虎离山。” 而且迫在眉睫,一天都拖延不得。 三人一筹莫展。 静初最终下定了决心:“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借助官府的力量了。” 枕风有些吃惊:“万一此女落在官府手中,可就麻烦了。” “即便真的落入官府手里,也比让她与对方联手,掌控王不留行要好。最起码,或许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主子您莫非是想求他池宴清?” 静初点头:“此人一向不畏权贵,疾恶如仇,而且李富贵的案子,他正在调查之中。我们便借刀杀人,想办法将这个苗女逼出琳琅阁,我们在外面守株待兔。” 一时之间,三人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尤其是此事迫在眉睫,多拖延一刻,事情就会生变。 这一次,静初决定,与二人一起行动。 清贵侯府。 枕风依仗着艺高人胆大,并不将这清贵侯府的守卫放在眼里。 她需要偷偷地将这块令牌还给初九,然后再将静初提前写好的情报,交给池宴清。 这样就能让初九在还未怀疑到宿月身上时,就寻回这块令牌。 可她没想到,当她翻过侯府的高墙,跃上屋脊,还未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竟然就被府上侍卫觉察到了行踪。 “有刺客!” 一声呼喝,府上侍卫全都训练有素,迅速将枕风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枕风心里叫苦不迭,持剑奋力抵抗。才知道这侯府侍卫并非酒囊饭袋,个个神勇。 尤其是今日来府上的那个傻大个初九,冲在最前边,打起架来就跟玩命似的。 更遑论,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侍卫。 她不敢恋战,狼狈地且战且退。 侯府侍卫哪能轻易放走她,立即有人搭弓射箭。 枕风原本就疲于应对初九的进攻,面对突如其来的流箭,一个不备,竟然连中两箭。 一箭在肩膀之上,另一箭正中胸口,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幸好,初九的那块令牌替自己遮挡住了胸口要害。 枕风挽起一道剑花,虚晃一招,转身疾奔两步之后,便一招回马枪,丢出两尾飞镖。 初九猝不及防,狼狈躲闪,其中一枚飞镖就擦着鬓边直接飞了过去,不由暗道惊险。 第二道如影随形而至,他眼力过人,探手就将飞镖接在了手中。 枕风几个起跃,退出数丈开外,落荒而逃。 身后侍卫穷追不舍。 跳跃的火光下,初九看到了飞镖镖尾上系着的红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他心中一动,解下红绸,凝神细瞧,不由面色一凝,飞身而下。 池宴清已经闻声赶至。 初九将红绸递交给他:“世子爷,这是刚刚那刺客故意留下的,您看。” 池宴清接在手中,只瞄了一眼,也是一愣,念出声来:“杀害李富贵的凶手就藏身琳琅阁后院下人厢房,名为丑奴,乃是苗疆细作。……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该不会是李富贵死后,失踪的那个女人吧?当时搜查她房间的时候,里面就有几个瓶瓶罐罐,里面满是五颜六色的虫子。听说有的苗女就喜欢养蛊。” “苗疆细作?李富贵的死跟南疆会有关联?这刺客怎么知道?” 池宴清微眯了眸子:“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味儿呢?” 初九摩拳擦掌:“无论真假,事关奸细,宁肯错杀不能放过,属下现在去琳琅阁一搜便知。” “万一这刺客居心不良,是想要借刀杀人呢?” 追赶枕风的侍卫们毫无收获地空手而归,颇有些懊恼:“对方有同党接应,被她逃了。” 然后将手中一块令牌交还初九:“这是您适才丢的吗?” 初九瞧一眼腰间,果真是自己的腰牌,适才聚精会神打斗,什么时候被削断了挂绳竟全然不知。 他漫不经心地接在手里,顺手往腰间一插:“正是。” 触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又拿出来在火光之下瞧了一眼。 令牌上竟然多了一个很明显的洞,似乎是被利器所刺。 不过看凹痕,又不似那刺客剑尖,反倒像是铸箭的箭头。 怎么回事儿? 刚才替自己挡了一剑? 可那刺客压根没有近自己身啊。 初九还未想明白,就被池宴清打断了思绪:“无论这情报是真是假,你带人去一趟琳琅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个叫丑奴的人。” 初九领命,收敛起疑惑。 池宴清略一沉吟:“算了,本世子也亲自去一趟。那琳琅阁内有暗道机关,你们入内搜查,我率人留在外面,倒是要看看,这琳琅阁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人物。” 琳琅阁。 时辰已晚。 阁内却是灯火通明,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充斥着各个角落。 初九带人入内,亮出腰牌。 闻声而来的老鸨顿时叫苦不迭:“你们的人前脚刚走,怎么又来一波?没完没了的,还让我们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初九不悦:“上次乃是查案,这次乃是搜查奸细。” “我们可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大爷啊?一会儿说我们拐卖良家少女,一会儿又窝藏奸细,搜完一波又一波。” 初九一怔:“什么意思?谁来搜查过?” “就天色刚擦黑那会儿,说要搜查被拍花子拐卖的少女。” “胡扯!”初九吹胡子瞪眼:“你怕是认错了人。” “绝对没有!”老鸨十分笃定地道:“就是你们的人,他们二人手里的令牌我瞧得清清楚楚,跟你们这一模一样。还讹诈了我两个金元宝。” 初九十分笃定地道:“你若是说其他衙门的人来查兴许有可能,若是说玄铁令,八成是遇到骗子了。就是假冒了我们来骗吃骗喝的。” 话说完,摸摸自己腰间令牌,心中又疑窦顿生。 他出声询问:“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 “个头都不高,身形挺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个面堂黢黑,颌下有一撇山羊胡须。” 个头与身形,与今日擅闯侯府的那个刺客恰好相符! 果真有文章。 第67章 你只是他复仇的工具而已 身后初二不耐烦催促:“你跟她废话什么?一会儿人犯可要逃了。” 初九正色询问老鸨:“我问你,这两日是不是有一个叫丑奴的苗疆女子住在你们这里?赶紧带我们过去。” 老鸨面上明显有些慌乱,随即便恢复镇定:“官爷您这是听谁在胡说八道啊?什么苗疆女子,我压根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一边偷偷地向着身后龟公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龟公立即会意,悄悄转身,向着后院方向走去。 琳琅阁后院密道的出口,就在一家看似破败的小宅院。 上次枕风就看得清清楚楚,李富贵等人就是从那个宅院附近鬼鬼祟祟地逃出来的。 白静初与宿月,白胖子已经在附近守株待兔。 因为枕风胳膊受伤,静初便留她在辛夷院,负责掩护二人,并未参加此次刺杀活动。 果真在初九等人进去琳琅阁不久,一处宅院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黑衣男子左右张望一眼,确定四周无人,方才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穿斗篷的黑衣人。 因为是在夜半,距离较远,静初压根看不清对方罩在斗篷里的脸,更无法确定,她们所要找的苗女,是否就在他们其中。 不动手的话,容易错失良机。 动手的话,万一打草惊蛇,也会功亏一篑。 静初深吸一口气,从隐身的屋脊之上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那几人喊了一声:“丑奴!” 果真,其中一个黑衣人脚下一顿,朝着她这里扭过脸来。 与此同时,宿月与白胖子也一冲而起,上前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丑奴,我们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丑奴从众黑衣人身后站出来,脸上狰狞的疤痕在斗篷的暗影之下若隐若现。 “李公公已死,几个跳梁小丑竟然还敢兴风作浪。你们想要做什么?” 宿月剑指对方面门:“自然是要你的性命。” “果然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们竟然与官府联手?”丑奴有些微诧异。 “乖乖交出母蛊,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这个你们也都知道,看来的确是有备而来了。只可惜,想取我的性命,你们也要有这个本事。不如乖乖归顺于我,我可以让你们免受毒发之苦。” 宿月不再废话,一抖手中长剑,径直欺身上前。 白胖子则按照约定,放出信号,召唤秦长寂。 几人战作一处。 埋伏在附近,不敢近前的秦长寂也随即赶到,黑衣人很快就落于下风,被毙于剑下。 丑奴并不慌乱,一声“桀桀”冷笑,双手一振,竟然从她袖子里飞出无数只飞虫来。 夜色之中,自然看不清那飞虫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听一阵“嗡嗡”作响,令人心中发毛。 静初脱口提醒:“小心虫子有毒!” 秦长寂将她护在身后,单手持剑,卷起一阵凌厉剑风,将虫子逼退。 他们还未能喘一口气,紧跟着,第二波虫子又接踵而至。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静初今日早有防备,并且秦长寂给了她充分的准备时间。 单手一扬,一蓬粉末扬至半空,另一只手则晃燃一个火折子,直接丢了出去。 粉末在半空之中炸开,丑奴丢出的飞虫被烧得“噼啪”作响,掉落在地上。 粉末又是最好的驱虫之药,毒虫近身不得,四散而逃。 只不过,这里的火光与厮杀之声,立即吸引了一个人。 池宴清率人守在琳琅阁周围,准备守株待兔,可没想到,琳琅阁的密道竟然直通远处民宅。 侯了半晌,也没见有谁从出其不意的暗门逃离。 正疑惑之时,就听见这个方向有兵器交鸣之声,立即纵身一跃,向着几人飞奔而至。 场中的打斗,秦长寂的身手,以及丑奴放出的蛊虫,全都令他瞬间精神一震。 他几乎可以确定,场中这几人,肯定与前一阵子琳琅阁发生的命案有关。 一个都不能放走! 一声响亮的唿哨,琳琅阁外埋伏的侍卫便蜂拥而至。 好不容易解决了丑奴放出的蛊虫,静初几人以为胜利在望,没想到,又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偏生还是不好招惹的池宴清。 丑奴趁机转身想逃。 静初咬牙:“我想办法拖延住池宴清,你们务必不能让她逃了。” 秦长寂摇头:“不,他们人手不少,你压根拦不住。再说我早就已经在他跟前暴露过身份,还是我留下,你们快去追!” 静初见那苗女已经逃出数十丈远,再不追,只怕就要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且,他们也的确不懂控制母蛊的方法。 只能依照秦长寂所言,率领宿月,一同追赶上去。留下白胖子与秦长寂负责善后,与池宴清等人交手,想方设法拖延住他们。 静初两人很快就一前一后,断了丑奴的所有退路。 丑奴此时也猜出了白静初的身份。 她阴冷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想到,你竟然比我伪装得还要深。” 静初索性也不遮掩:“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诈死,金蝉脱壳。” “诈死容易,可近一年的时间装疯卖傻,瞒过所有人,可太不容易了。不得不说,我很敬佩你,我们原本可以并肩作战的。” “只可惜,你选择了叛变。” “那又如何?生死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不信,李公公值得你对他忠心耿耿。” 静初冷哼:“你可以不为他尽忠,但是你不能将王不留行这么多人的性命视作你攀权附势的筹码。你只要将母蛊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呵呵,”苗女冷笑:“我诈死逃离李宅,你知道为什么会被李富贵识破,落到他的手里吗? 因为,李公公提前交给了我一枚黄金指环!让我带出李宅!” 静初一怔。 很多人,包括李富贵,都知道黄金指环乃是王不留行的信物。 其实真正的指环,乃是黄铜打造。 李公公这样做…… 丑奴狞笑:“对!李公公是故意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对他十几年忠心耿耿,竟然比不过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最后沦落为一枚弃子! 他利用我,成功转移了李富贵的注意力,令他放松戒备,你才有逃离香河的可能。 你说,要么我死,要么,出卖他,我有的选择吗?即便是你,也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而已。” 第68章 我的令牌被人偷过 静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要么拼命,要么死。 而且,自己没有时间与她废话。 “我很同情你,可是为了王不留行,我绝对不能让你带着母蛊离开这里,助纣为虐。受死吧!” “就凭你,也敢与那人为敌?简直蚍蜉撼树!” “那我也要拼力一试!” 白静初不与她过多废话,欺身而上,三人战在一处。 论身手,丑奴肯定不能是宿月的对手,很快便落于下风,节节败退。 她自知在劫难逃,只能服软。一边狼狈抵抗,一边试着利诱。 “放过我,那些宝藏大不了我分你一半。” 静初仍旧毫不手软。 “一多半!你是知道的,只有我才能依靠感应找到那人,逼着他将宝藏吐出来! 你我有挥霍不尽的金银,又有王不留行守护,难道不比为那死太监卖命要好?” 她且战且退,已经难有招架之力。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径直朝向她的后背。 不等静初二人反应过来,丑奴就已经身中羽箭,直透胸口,不曾挣扎一下,便砰然倒地。 静初大吃一惊,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杀人灭口。 宿月已经朝着箭矢的方向纵跃而去。 静初顾不得许多,弯下腰,见单薄的月色之下,丑奴已经从眼睛鼻子渗出血来,心道不好。 这箭上肯定是淬了剧毒,毒素会随着血液迅速流走全身,她身上的血已经无法用于解蛊。 现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她体内的母蛊。 而且,一旦毒气攻心,母蛊势必也将被毁。 这也就意味着,王不留行所有人会全部覆灭。 对方发现丑奴行踪暴露,又有官府埋伏,难逃此劫。无法通过她掌控王不留行,就要毁灭。 静初当机立断,手腕一翻,取出数支银针,护住丑奴心脉,不被毒气攻心。然后用剑割破丑奴胸口衣裳,在她心口划下一道透骨十字。 咬破手指,将自己干净的血液滴在伤口之上。 丑奴血跳骤停,母蛊得到感应,立即撑破十字伤口,从她的胸腔里破肉而出,寻找新的宿主。 静初用提前准备好的瓶子,将母蛊收入其中,封好瓶口,这才舒缓一口气。 宿月很快无功而返,得知静初已经取得母蛊,心中大喜。二人放出信号,示意秦长寂二人撤退,先行返回古玩店。 第69章 小白痴懂得真多 池宴清没好气地瞪了初九一眼:“你怕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一时间昏了头吧。” 初九不信:“主子您的意思是,那个婢女趁机偷了属下的令牌?那她为什么还要给送过来?” “废话,已经没有用了,她若是不送回来,岂不令你怀疑?” 初九瞠目:“那她偷我令牌去青楼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池宴清一瞪眼:“总不会是替你嫖妓!” 初九“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是属下一时疏忽,被人有可乘之机,有失察之罪,请世子责罚!” 半晌,听不到动静。 心里愈加忐忑。 池宴清仍旧一言不发,蹙眉沉吟不语。 若是依照初九所言,昨日白静初的婢女果真偷盗了他的令牌,前往琳琅阁打探情报。 那么飞镖传书,利用自己调虎离山的,就定是白静初无疑了。 白静初与李富贵又有深仇大恨。 如此说来,杀害李富贵等人的可能就是白静初! 她懂得医术,会用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想起那张看起来傻乎乎,不谙世事,单纯良善的脸,池宴清的心跳便快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 她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不对!不能是她! 池宴清冷不丁地想起,那日在琳琅阁,被自己“捉奸在床”,藏在凶手身下,香肩袒露,据说泠泠颤颤,甜糯娇软的女人! 当时,她一只玉藕般的手臂,还缠在男人的身上!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攀附着男人的后背。 他的心瞬间变得烦躁起来,牙根子发酸。 初九见自家世子愣怔不语,又重复了一遍:“属下愿听凭世子责罚。” 池宴清终于勉强理清了纷乱如麻的思绪。 他轻嗤一声:“真是色利智昏,你初九也有翻车的时候,终日打雁竟然被雁啄瞎了眼。” 初九羞窘得一张脸通红,恨不能将脸埋进裤裆里。 毕竟,输在一个娘们儿手里,尤其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委实窝囊,令人颜面扫地。 池宴清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身子微微前倾,面带冷峻: “罚,是肯定要罚的。但念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初九顿时精神一震:“听世子您吩咐。” 池宴清咬着牙:“很简单,去白府,调查清楚,偷盗你令牌,假冒官差前往琳琅阁,还有飞镖传书的,是不是白静初身边的两个丫鬟。” 第70章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宿月与静初假扮的枕风对视一眼。 静初道:“静初小姐也为我们姐妹二人做了新衣,府上就不用破费了。” 管事嬷嬷见她推脱,坚持道:“白府是白府的,侯府也不能亏待了你们。这有什么好推辞的,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新衣裳?” 二人也不好再拒绝。 嬷嬷上前,为二人丈量肩宽,腰围,以及手臂长度,不时让二人抬起手臂,并且装作不经意间,触碰二人胳膊。 两人知道嬷嬷用意,相互调侃,伸手打闹,一切如常。 嬷嬷查找不出丝毫破绽,将尺寸如实记录在册。 枕风便在屋里闹着要继续打牌。 管事嬷嬷告辞回府。 送她离开辛夷院,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宿月拍拍心口,冲着静初一挑大拇指: “主子你真是神机妙算,有先见之明,你怎么就料定,那池宴清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静初耸肩:“昨日事态紧急,兵行险招,我就怕一个不慎,露出破绽,或者对方发现令牌遗失。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让枕风假扮成我的模样,伪造一个我不在杀人现场的假象。没想到,竟然真的用着了。 这池宴清真不是酒囊饭袋,难怪皇帝会不拘一格任命于他。” “如此一来,应当能彻底打消宴世子对您的怀疑了。即便日后他找上门来,咱也有李妈雪茶作证。” 静初点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下次可不敢再这样冒险。” 清贵侯府。 管事嬷嬷如实向着池宴清回禀白府一行。 池宴清顿感费解。 若非是有鸨娘的证词,他甚至于怀疑,初九是不是多疑了。 也或者,白静初另外还有其他的帮手? 李妈应该并不知道白静初乃是装傻,也不可能帮着几人一唱一和地做伪证。 难道,昨夜出现在琳琅阁附近的并不是白静初? 如此想来,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不那么酸不溜丢的了。 他挥手,心不在焉地命管事嬷嬷退下,并且对于今日的事情要严格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管事嬷嬷请示:“那答应枕风与宿月两位姑娘的衣裳还做吗?” “既然都开了口,便让人一并做出来,给她们送过去吧。” 管事嬷嬷应着退下。 初九兴冲冲入内:“世子,那个琳琅阁老鸨招了。” 池宴清顿时精神一震:“招什么了?” 第71章 敲诈 池宴行的马车就在侯府门口,他见老太爷出府,便立即下车相迎,自然将白静姝的央求全都看在眼里。 白静姝此时压根顾不得什么颜面,她满脸不甘地道:“凭什么她白静初能去,我不能去?” “静初跟我是去给老太君看病,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可就算是出诊,也应当带着我大哥去才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白静初!” “放肆!我带谁去,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我就知道,你偏心她,我这个亲生孙女比不过你一手养大的野种! 你带她去侯府,不就是为了在老太君跟前露脸,希望侯府能将她留下来,给宴世子做妾吗?她一个傻子也配?” 白老爷子作为白家的当家人,还从未被晚辈如此无礼地质疑过自己,尤其还是在大街之上。 顿时怒发冲冠:“我白家怎么会有你这种没教养的孙女?” “我是没有教养,”白静姝悲从中来,泣声道:“我自幼就被人抛弃在尼庵里,吃尽了苦头,没有爹娘疼我,教我做人的道理。哪里比得上祖父你亲自栽培的孙女?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白老爷子怒声吩咐:“来人,将她拖走!” 白府门口的下人上前,好言劝解:“大小姐,我们回府去吧。” 白老爷子带着白静初登上马车,吩咐车夫立即扬鞭走人。 马车驶离,满心不甘的白静姝被带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顿时抱膝大哭。 “分明是她白静初害我,落得今日田地,反倒我成了那没教养的人!” 一双缎面靴子停在她的跟前。 来人说话温温柔柔,如三江春水:“别哭了,不好看。” 白静姝愕然抬脸。 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身淡青色锦缎长衫,眉目疏朗,一身气度温雅如玉,带着书香之气,冲着她递过一方雪白的帕子。 白静姝有些诧异,迟疑着未开口。 池宴行将手里帕子又递近几分:“你若真想嫁给我大哥,我或许可以帮你说话。” “你是……” 池宴行温润一笑:“不认识我么?我姓池。” 白静姝顿时恍然大悟,适才自己祖父曾经提及过,只是不曾留意。 她忙擦拭眼泪,站起身来,羞赧地低垂下头:“让池公子您见笑了。” “没关系,”池宴行低低柔柔地道:“长辈偏心的滋味儿,不好受。我了解。” 白静姝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位池公子乃是偏房所出,虽说饱读诗书,年轻有为,但是总比不过池宴清这个浪荡子,人家乃是侯府嫡长子,总是容易得到长辈偏爱,淹没了池宴行身上所有的光辉。 如此说来,两人倒是惺惺相惜。 她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低垂下眼帘:“多谢公子懂我。” 第72章 若论贱,谁比得过你? “你少来恶心我!”白静姝后退一步,愤怒道:“你害得我还不够吗?我一辈子都要被你毁了!” “有那么夸张么?”妙空揶揄道:“当初你享受的时候怎么不这么一本正经的? 我现在还记得,你那时候还小,尼庵里的人全都喜欢欺负你,若不是我没日没夜地护着你,就连夜里睡觉都搂着你,你只怕连饭都吃不上吧? 现在翅膀硬了,要嫁人了,便嫌弃起我来了。男人有什么好的?龌龊,腌臜,喜新厌旧,除了那玩意儿……” 白静姝羞恼地瞪着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滚!” 妙空并不生气,嬉笑道:“走便走,淫心不除,尘不可出,以戒为师,阿弥陀佛。” 转身得意离去。 白静姝愣在原地,想想自己现如今的处境,这妙空竟然还要来雪上加霜,自己受她威胁不说,还要时刻提心吊胆。 这无疑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怎么办? 侯府。 白老爷子带着静初在池宴行的引领之下,一路进了老太君的院子。 侯爷等人已经在翘首以盼。 见到白老爷子,侯夫人讪讪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老爷子却是什么都没说,上前在老太君床榻跟前坐下,一番望闻问切,便命静初拿针。 老太君跟前的嬷嬷立即按照以往规矩,将帐子拉好,只留白老太爷与静初在内。 静初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白老太爷将指尖按在老太君脉搏之上,略一沉吟,连下三针。然后第四针迟迟未下。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询问静初:“这三年里,祖父教你的针法有没有荒废?” 静初骄傲地道:“我一直都在刻苦练习,不敢懒怠。” 白老爷子将手中银针递给她:“那祖父考考你。” 静初接过银针,敏锐地觉察到,白老爷子的指尖似乎又开始轻颤。 那种不由自主,压根不受自己掌控的战栗。 狐疑地望过去,白老爷子已经垂下手,宽大的袍袖遮掩住了他的手背。 她上前取代了白老爷子的位置,三指搭脉,诊断过老太君的脉象之后,果断下了第四针,继而是第五针,毫不迟疑。 白老爷子一脸欣慰道:“果然是我的好孙女。” 静初专心施针,见老太君呼吸有些急促,便上前解开她领口。 不由一愣。 只见老太君胸口处,有一片红色的丘疹样风团。 她再挽起老太君衣袖,发现也是如此。 第73章 举报采花贼 静初反问:“谁是秦长寂?” 池宴清近前一步,紧盯着静初的眼睛,一字一顿: “一个剑法出神入化,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也是杀死李富贵的凶手。” 静初不动声色:“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宿月与枕风是不是他的人?一直以来在背后帮你的人是他对不对?” 静初讥诮一笑:“我就让宴世子你这么感兴趣吗?就连我的丫鬟你都要查问。用不用我把我的祖宗八代向您报备一下? 也不对,我连我祖宗是谁都不知道,这个真没法交代。” “那你跟我交代,适才用鬼门十三针救我祖母的人分明是你,你为什么要韬光隐晦,故意隐藏锋芒?让你忌惮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宴世子这么喜欢刨根问底。”静初眨眨眸子:“知道太多会没命的。” “你是看不起本世子的本事,还是胆量?” “都看不起。”静初不假思索。 “你这算不算是激将?” “不算,”静初笑眯眯地道:“实话实说而已。” “若是我非要知道呢?这是本世子职责所在。” “若是你真敢追查到底,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什么秘密?” 静初狡黠一笑:“你先查出琳琅阁幕后之人是谁,决定是进还是退,再来问我这句话。” 池宴清嗤之以鼻:“我池宴清就是那钟鼓楼上的家雀儿,从小被吓大的。你这般说,小爷我倒是非要杠上了。” 白老太爷与清贵侯寒暄完毕,向着二人这里走过来:“在说什么呢?” 静初立即收敛起面上的慧黠,雀跃着对白老太爷道:“宴世子说,让我去珍馐阁挑选自己喜欢吃的点心,记在他的账上。” 这脑袋瓜转悠得真快啊,临走还不忘敲诈自己一笔。 白老太爷讪讪地道:“我这孙女有点贪嘴儿,让宴世子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今日辛苦静初姑娘与白老你了,一点点心而已,聊表心意。静初姑娘只管随意,就是小心别撑破了肚皮。” 静初冲着他暗中做个鬼脸。 白老太爷“呵呵”一笑:“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们医者职责所在,不敢贪求报酬。世子客气。” “老太爷施恩不望报,亮节高风,委实令人钦佩。” 这话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白老太爷讪讪道:“世子过誉,老夫告辞。” “慢走不送。” 祖孙二人都已经走出了老夫人院门,就见初九一阵风一般席卷了进来。 没等走到池宴清跟前,就心急火燎地嚷了一句:“世子,不好了!那琳琅阁老鸨刚刚被灭口了!” 静初扭过脸去,恰好池宴清朝着她这里望过来,脸上满是诧异。 他肯定是想不到,对方的手怎么那么长,竟然伸进了顺天府的大牢吧? 她挑衅地冲着池宴清挤了挤眼睛。 瞧,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给你点颜色瞧瞧了吗? 我就不信,你敢迎难而上。 看你下次见我,还瞎打听不。 第二日,白老爷子照旧到侯府给老太君行针,带了白静姝前往。 白静姝满心欢喜地跟着同去。 回来的时候满载而归。 侯府老太君送了她几匹时下流行的缎子,还有两只翡翠玉镯。 东西或许并不算很金贵,但是却令白静姝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老太君的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破坏自己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白静初如此,妙空也是如此。 她将自己这三年多来的积蓄如数盘查了一遍。 包括每月的月例银子,金银首饰,大多数都是白陈氏私下里贴补给她的。 白陈氏掌握着白府中馈,从中捞取了不少的油水。 打发妙空是绰绰有余。 但这一次,妙空的胃口不算太大,自己勉强能填平她心里的欲望沟壑。下一次,下下次呢? 勒索是无休无止的。 自己日子捉襟见肘,将不得不铤而走险,迟早引起别人的怀疑。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赶出上京! 白静姝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把。 到了与妙空约定的这一日,她拿着老太君送的几匹锦缎做幌子,回禀白陈氏之后,带着青墨出了府门。 走到顺天府附近,她便借口脚乏,打发青墨去前面脂粉铺子给自己买几样胭脂水粉。 青墨不疑有他,转身离开,白静姝立即将提前准备好的字条,连同几个铜板,交给一个街上玩耍的孩童,叮嘱他将这字条,亲手交给衙门里的差役。 小孩子接了赏银,一溜烟地往衙门口跑。 她则拐进一旁胡同里,抄近路寻到青墨,一同返回白府。 半路之上,就见几个衙门里的差役,手持刑具,从二人跟前急匆匆地跑过去,径直朝向她与妙空约定的地方去了。 白静姝按捺下心里激动,催促青墨稍微加快了脚步,赶到白府时,就见前面十字街口围拢了许多的百姓,明显是出了热闹。 她不敢上前查看,命青墨上前打探消息。 过了大概盏茶的功夫,青墨回来,兴奋地说是官府在追查要犯。 “那抓到没有?”白静姝着急地询问。 “好像没有,”青墨摇头:“听说那人正在茶摊之上吃茶,看到差役的影儿,就立即逃之夭夭了。 衙役们扑了个空,仍旧不死心,拿着画像在附近打听是否有人识得那逃犯。” 白静姝心中一紧,竟然被她再一次逃了。 三年前,妙空便是官府通缉的要犯,牵连了三条人命,不得不连夜离开尼庵逃命。 现在府衙里,应当还有状告她的状纸与案底。 自己也因为受她的牵连,承受不住其他人的风言风语,逼不得已才离开尼庵,另寻生路。 所以她选择举报妙空的行踪,希望她能被绳之以法。 即便,捉不到,打草惊蛇,妙空知道自己暴露行踪,也不敢继续留在上京,而是远走高飞吧。 她心底里更希望的,是后者。 否则,妙空落在衙门手里,万一招供出什么,自己可就完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青墨:“衙役可说,那人是犯了什么罪?” 青墨摇头:“我只瞧了两眼,便立即回来了,不曾听到。隐约听到别人议论,说是什么采花贼。” 白静姝干巴巴地嗤笑两声,心底里酸涩翻涌,握紧了拳头。 这个罪名,绝对没有冤枉她妙空,此人罪该万死。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日,府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白静姝便放下一点心来,觉得日后终于可以安稳了。 谁知道,被逼走投无路的妙空竟然很快再次找上门来。 第74章 白家谁中了蚀心蛊? 药庐。 静初偷偷地钻了进来。 今日祖父外出赴宴,并不在府上,这是个好机会。 她来寻祖父的那瓶解毒药丸与药方。 如今自己已经找到母蛊,马上就能为秦长寂等人解除身体里的蛊虫。但是残留在他们体内的余毒,还需要清理。 她想知道具体的方子,但又不好直接询问祖父,怕引起他的怀疑。 祖父的药方全都收录在一本册子里,他老人家想将这些方子流传于世。 静初凭借着记忆,很容易就找到了药方。 除了记载的几味药材之外,药方下面还备注有一行蝇头小字,看墨迹应当是后面新补充的: “该解毒药丸缺少一味主药,暂不可得,仅可以维持中蛊之人三月之内蛊毒不再发作。三月之后,蛊毒发作将愈加频繁,直到最后,人亡蛊毁。” 与秦长寂所言一模一样,这味主药,应当指的就是蛊虫。 祖父对于蚀心蛊还真是了如指掌。 只不过,祖父对于蛊毒之术从未涉猎,为何偏偏如此热衷于蚀心蛊的研究? 莫非,他身边也潜藏有中蛊之人? 谁? 静初暗暗地记下药方,为了稳妥起见,打算顺手牵羊,取一粒药丸。 沿着货架逐一搜寻。每一瓶药丸上面都贴着红纸标签,上面注明了药的名称、用途。 她好奇地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墨绿色的药瓶,上面的标签,醒目地写着几个字:“蚀心蛊解毒丸”。 静初正要探手去取,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来人了。 静初左右张望一眼,屋内都是整齐划一的药架罗列,并无可以藏身之处。 不过药架下面是一排地柜,原本作为储藏药材所用。 但因为接近地面之处难免潮湿,白老太爷又长时间不在药庐,下面便暂时清空了。 静初躬身钻了进去。 所幸身形瘦小,勉强可以容身。 刚刚藏好,药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而且径直走到了静初所在的药架跟前,顿住脚步。 静初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透过地柜的一丁点缝隙,只见到一双黑色的锦缎靴子,一闪而过。 此人对于药庐的环境似乎很熟悉,应当就是府中人。 能穿这种锦缎靴子的,府上有六个人。 白老太爷,白家大爷二爷,白景安白景泰兄弟二人,还有就是,府上的管事钱伯。 祖父与养父,白景泰都不在府上,那就是另外三人之一。 他趁着祖父不在府上,跑到药庐里来做什么? 静初大气也不敢出,听到头顶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粒黑色的药丸掉落下来,滚进了地柜缝隙之中。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弯腰往地柜这里看了一眼,并未较真。将手里药瓶搁回药架,转身打开药庐的门,出去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听不到,静初方才将地柜轻轻打开一道缝隙,确认安全,从里面钻出来,并且顺手捡起了地上遗落的那粒药丸。 这药,好像就是那日祖父给枕风二人吃的蚀心蛊解药。 静初心里一动,打开药瓶,果真,与药瓶里的药丸瞧起来似乎一模一样。 难道,府上除了枕风宿月,真有人也中了这蛊? 李公公从未提及过,会是谁? 静初并未多想,将药瓶放回原地,拿着那粒捡来的药丸回了辛夷院。 然后打发宿月外出采买所需药材,自己要先验证药效。 宿月很快回来,提着大大小小的药包,一进院门就告诉李妈等人: “我适才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妇人与我走个对面,就在咱府门口两眼一翻晕倒了。” 李妈停下手里的活计:“然后呢?醒了没?” 宿月摇头:“最近听说打南边来了不少的灾民,大家都怕被传染瘟疫,全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敢近前。” “造孽啊,哪能见死不救呢?”李妈絮叨道:“更何况是晕倒在咱府门口。” 宿月撇嘴:“我又不是什么活菩萨,那么多人看见了,还轮不到我发慈悲。再说,万一是碰瓷的怎么办?” 李妈眼巴巴地瞅着静初:“医者父母心,若是老爷在府上,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静初站起身,一脸的好奇:“那我们去瞧瞧吧。” 李妈立即自告奋勇:“老奴跟小姐一起。” 两人来到府门口,那妇人果真还在,身形高大,面带脏污,眉眼之间略带英武之气,被府上门房挪到了一旁荫凉之处。 其他人全都离那妇人远远的,没人近前。 静初上前,先是轻触妇人额头,见她并没有烧热情况,并非瘟疫。 取出银针,扎向她的人中,妇人很快就悠悠醒转过来,冲着静初翻身拜倒: “定是这位女菩萨救了我吧?妇人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 静初蹲在她的跟前,以手托腮,好奇地打量她:“你没事了?” “我没事没事,就是两日粒米未沾牙,饿得两眼昏花,手脚酸软,被这毒日头晒着,不知怎么就眼前一黑,摔倒了。” 白二婶与薛氏也听到下人禀报,闻讯出门查看,立即命人取来粥食,给妇人果腹。让她恢复了气力好赶路。 妇人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肚,抹抹嘴角,就扑簌簌地掉眼泪。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男人死了,婆家将我赶出家门,我来上京寻亲不遇,谁知道又遭遇流民,将我所剩无几的银两全都抢了去。 夫人小姐大发慈悲,就收留我吧。我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不要银子,只管每天两顿饭就行。” 白二婶有些为难:“府上现在不缺人手。静初,你院子里要人不?” 静初摇头。 她可不愿自己院子里再多一双眼睛。 白二婶又犹豫道:“静姝那里人手还不太富裕,只是她向来挑剔,你又是来历不明的,她也未必乐意。” 妇人磕头不止:“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夫人小姐给条活路吧。我有衙门盖章的照身贴,是老实本分的人家。” 白二婶略一沉吟:“这样吧,你跟我进去,好歹收拾收拾洗把脸。我那侄女若是答应你留下,那是你的造化。她若是瞧不上,你就去养济院碰碰运气,如何?” 妇人连连点头:“谢夫人。” 跟在白二婶身后,简单梳洗,然后去了花楹院。 白二婶入内,将情况简单说了。 白静姝不乐意:“怎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我跟前塞?这种不知根知底的人也能用?她白静初不要,你才来问我。你自己留着使唤吧。” 白二婶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转身出来,冲着妇人挥挥手:“走吧,我也爱莫能助。” 妇人不死心,朝着屋里高声道:“静姝小姐,妇人被奸人所害,现在属实是走投无路,您就开开恩吧?”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门帘被猛然撩开,白静姝白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望向妇人,就像是见了鬼。 “你,你!” 第75章 这个陈嫂像个男人 妇人冲着她道个万福:“我夫家姓陈,别人都叫我陈嫂。” 白二婶好奇地问:“静姝怎么这样激动,莫非你识得陈嫂不成?” 白静姝慌乱地收敛了情绪:“怎么可能?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她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嫂暂时留在你的院子里,规矩慢慢教,暂时就先定个三等。” 白静姝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那就容我先盘问几句她的根底,再让她去钱伯那里登记。” 白二婶点头:“府上琐事多,我就先走了。” 白静姝送走白二婶,便沉着脸对那妇人道:“你跟我进来。” 陈嫂跟随在她的身后,径直进了屋,将一脸狐疑的青墨关在了门外。 白静姝转过身来,又惊又怒地质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嫂抬起脸:“怎么?你好像很吃惊?我没有被官府抓走,你很失望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静姝一口否认:“我那日带着银两去找你,在茶摊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人影,向着老板打听,才知道府衙的人来过。” “你不用跟我装模作样。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所以那日我才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被官府的人瞧见。 可你打草惊蛇,我现如今,待在外面已经不安全了,只能来白府找你,从今儿往后,我就不再是妙空,而是陈嫂。” 白静姝几乎都要疯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妙空还是陈嫂,你现在就给我立即离开白家,你要的银子,我现在给你。” 陈嫂阴冷一笑:“迟了,官府现在正在到处缉拿我,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一旦我被官府捉了去,我听说,你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个宴世子现如今就在顺天府里吧? 到时候他若审问我,我就将你以前那些丑事嚷得人尽皆知。” “住口!”白静姝惊怒交加,打断她的话:“你非要将我置于死地才甘心是不是?” 陈嫂摇头:“当然不是,我还是盼着你好的。你有我的把柄,我有你的短处,如此咱俩正好相互制约,相互合作,岂不比你单枪匹马一个人要好?” 白静姝胸膛起伏,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若留下来,自己的秘密迟早都会被揭开。 “你究竟要怎样?” “我说过,我就是想要个暂时栖身的地方。” “你得答应我,关于以往的所有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那是当然,我现在是陈嫂,跟你并不认识。” “包括我的身世。” “我怎么可能自断财路呢?” 白静姝想了想,又叮嘱道:“还有,你要收敛起你以前的行径,老老实实做事,不能再犯,给我惹麻烦。” 陈嫂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我早就洗心革面了。” 白静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终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府里境况不是很好,一直被人刁难。 你要留下,首先得与我同仇敌忾,将此人赶出白家。你我方才安稳。” “谁?” “白静初!白家的养女。” “就那个傻子啊?嗤,不是我说你,一个傻子能有什么手段?竟然也被你视作心腹大患。” “我怀疑,她压根就不傻,全都是装的。”白静姝笃定地道:“我想让你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帮我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 “这有何难?”陈嫂一口应下:“莫说只是打探个真假,你只管安心做你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小姐,日后这杀人放火的恶事全都我来做。” 白静姝勉强稳住妙空,觉得此人若是能口风紧些,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这妙空贪财,立即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她的手里: “我答应你,只要帮我除掉白静初,日后荣华富贵,你我共享。” 陈嫂痛快地收了银子,不忘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荣华富贵暂且不说,只要你别再打我的主意就行了,你知道,我好歹也是从戏班里练过几日武生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白静姝被她这一摸,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强忍着恶心,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然后,她径直去了重楼院。 见到白陈氏,便将妙空落难,迫不得已自己暂时收留了她的事情与白陈氏说了。 白陈氏面有不悦之色:“当时你接济她的时候,我便心有顾虑,唯恐她贪心不足,再赖上你,果不其然。 她放着好好的尼姑不当,为何还俗?又为何寻上你,你可打听清楚?” 白静姝哪敢实话实说:“以前孩儿与母亲说起过,我们那尼庵庵主十分刻薄,心肠也毒辣,经常苛待下面人。 她也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才还俗。” “可我就怕她眼红你现如今的处境,再心生不忿,胡说八道,时常提及你以往之事,坏你名节。” “这一点母亲尽管放心,女儿已经叮嘱她,日后以陈嫂自称,与我素不相识。” 白陈氏不再反对:“那你就自己掂量着行事吧。” 白静姝退出重楼院,命青墨带妙空下去好好梳洗,更衣。 青墨跟在她的身后,数次欲言又止,带着陈嫂领取两身合体的仆妇衣裳,做好登记,然后带她去下人房换洗。 下人院子里住的丫鬟仆妇不少。条件自然简陋,睡的是大通铺。 青墨推开房门,里面两个小丫鬟正在换衣服,只穿了肚兜,露出玲珑有致的腰身,还有雪白的后背。 听到开门声,吓得一声惊叫,慌忙捂住胸口。 “是我。”青墨跟两人打招呼:“带了新人过来,日后就在花楹院里伺候。” 她将陈嫂介绍给两人,扭脸发现这位新来的陈嫂,在看到两个小丫鬟的第一眼,眼睛里就突然冒出光来,甚至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神情,像极了突然看到荤腥的恶狼,直勾勾的,透着贪婪。 青墨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这种猥琐的表情,顿觉浑身都变得不舒服。 而且,冷不丁地想起一个人来。 就是那日从差役手中的画像上,看到的那个光头采花贼。 当时她只是不甚在意地瞄了一眼,想当然地就以为,这个采花贼定然是个男子。 可今日见到这位陈嫂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太像了。 尤其是陈嫂个子也高,骨架也比寻常女子要大。 她甚至于怀疑,这个陈嫂,该不会是个男人假扮的吧? 她若是进了内宅,岂不是黄鼠狼掉进鸡窝里? 第76章 秦长寂被囚禁了 青墨不动声色,替陈嫂安排好住处,交代了府上规矩,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道: “日后在小姐跟前伺候,这干净是必须的。瞧你这一身,邋里邋遢的,一股酸臭的味道。 院子水缸里有水,晒了一天也不凉,炉子上也有热水,你好好擦洗一下,再换衣裳。” 陈嫂应着声,取过一个木盆,打了一盆温水进屋,当着青墨的面,就脱下外面的衣裳擦洗起来。 青墨看到她已经有些下垂的胸,确确实实就是个妇人无疑。 这才打消了心里的疑虑,返回花楹院。 见到白静姝,仍旧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个陈嫂来历不明,也不知道根底儿,你说留在身边合适吗?” 静姝心里正敏感,听青墨提醒,立即警醒起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无家可归,我也是瞧着她可怜。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青墨摇头:“我就是瞧着她看人的眼光,就跟浆糊一般,黏黏糊糊的。” “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白静姝这才放下一点心来:“暂且留下吧,她人高马大的,想必有些气力,日后再与辛夷院那个傻子起争执,我们也不吃亏。” 陈嫂在花楹院留下,先去拜见过静初,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又对着李妈各种阿谀逢迎,哄得她眉开眼笑,让她日后可以常来常往。 然后白天在花楹院里做事,晚上就回到下人房间里睡觉。 她生性懒惰,做事敷衍,又依仗着白静姝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并不将院子里其他下人放在眼里,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不过生了一张巧嘴儿,又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倒是哄得其他几人也乐呵。 唯独青墨,不过三两日,就心生不满,到白静姝跟前数落她的不是。 白静姝非但并不责怪,反而还让青墨容忍一些,说自己自有计较。 自家主子对待下人可从不会这样宽容,白静姝的态度,令青墨心底里又生出新的疑惑来。 小姐对这个陈嫂,似乎也太给面子。 莫非,以前就识得? 辛夷院。 静初掐算着时间,那些蚂蟥应该已经养成,可以入药了。 三更之后,她叮嘱宿月留在辛夷院,自己与枕风翻墙而出,前往古玩店。 门刚敲了一声,便从里面打开了,伙计阿六一脸的激动:“舵主,您终于来了。” 静初点头,与枕风闪身而入,伙计立即警惕地观察四周之后,关闭了院门。 白胖子也心急地迎出来:“您需要的黄酒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现在就能开始了是不?” 静初抿唇一笑:“瞧把你们两人急得,放心好了,今日就能解了你们体内的蛊。” 白胖子与伙计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古怪,也只“嘿嘿”地一笑,并未多言。 静初前往密室,查看饲养蚂蟥的大瓮,确定并无什么不妥,便依照白老太爷所言,制成了第一批解药。 白胖子自告奋勇:“我先来试。” 服下解药,不过片刻功夫,便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张嘴不住干呕,喉间一阵腥甜,竟然呕出一团发丝一般的玩意儿。 落在地上之后,还会蠕动挣扎。 将点燃的柴火凑过去,瞬间升腾起一道蓝色火焰,烧得噼啪作响。 静初大喜:“成了。如今就剩你们体内暂留的余毒,这个已然不足为虑。” 然后询问:“秦长寂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白胖子与阿六再次对视一眼。 静初心里一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胖子开口道:“其实,就在三日前,阁里便出事了。丑奴被秦阁主杀害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进了王不留行。 阁中很多人不明真相,以为是秦阁主断了大家的生路。于是阁中四大长老将阁主骗去,将他囚禁了起来。” “什么?你们怎么没有通知我一声!”静初顿时就着急了:“你们可以向他们解释清楚缘由!” “秦阁主不让说。他说丑奴的身份无人知晓,如今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传进王不留行,说明阁中一定有对方策反的叛徒。 假如我们据实相告,对方肯定会派人想方设法地损坏母蛊,或者是据为己有。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压根防不胜防。更何况……” 白胖子看了静初一眼:“阁主说,您的身份肯定也会暴露。” “可他现在在哪?有没有危险?” “暂时还没有危险。”白胖子据实道:“其实秦阁主在临走之前,就已经有了疑心,猜测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提前布置好了一切。他现在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静初一颗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 虽说明知道,秦长寂的决定很明智,也是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 但静初仍旧觉得,心有亏欠。 这原本应该是自己的责任,可秦长寂却一人全部承担下来。 自己全然不知,幸好,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她强迫自己冷静:“那你可有办法联络上你所说的四大长老?” 白胖子点头:“能。阁主走的时候,将具体地方告诉了我。” “那就好说,”静初将解毒药酒装在一个密封的水囊之中,对白胖子道,“带我去。” 语气不重,但却出奇的坚定,毋庸置疑。 白胖子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毕竟,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静初略一沉吟,又吩咐枕风道:“我与白胖子此去,或许会有暴露身份的可能。假如王不留行真的有叛徒,古玩店也不安全。 凡事小心为上,你留下来,将母蛊带回府,千万不能落在对方的手里。” 枕风不放心静初,可这母蛊又的确是整个王不留行所有人活着的希望。 “主子,要不我与白大哥去吧,你回白府。他们见到解药,自然就会放了秦阁主。” 静初摇头:“你别忘了,阁中有叛徒,若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倒是还好,万一他在阁中有足够影响力,肯定不会让你我轻易救出秦长寂。” 枕风也自认自己或许可以打打杀杀,但没有这样的应变能力。只能不放心地先回白府。 静初与白胖子离开古玩店,径直往城北而去,在一处僻静的酿造坊门口停住了脚步。 白胖子上前叫门。 不一会儿,酿造坊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与白胖子对过暗号,请白胖子与静初入内,带着二人穿过昏暗的库房,推开一道门,眼前是一个开阔的十余丈见方的院子。 院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上百口大瓮,散发着浓重的黄豆发酵的咸臭味。 还有严阵以待的四五十个青衣人。 很明显,对方是早有准备,张网以待。 第77章 一命换一命 后路已经被堵死。 站在静初身后的人用剑尖指着她的后心:“进去!” 静初跟在白胖子身后,进入院子。 院中有灯笼次第亮起,映照得院子几乎亮如白昼。 为首之人,乃是四位身着青衣,短打扮,布巾包头的男子。高矮胖瘦与年纪不一,应当就是阁中松竹柏柳四位长老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场中静初的身上。 见她身穿斗篷,黑巾遮面,也只露出一双冷然的眸子,看身形,应该是位少女。 居中有人开口:“报上名来,来此有何贵干?” “救人,秦长寂。” “他的确就在这里,可若想要救他,你得凭本事。” “一命换一命。”静初缓缓吐唇。 对方一片嗤笑:“你的命也要有他值钱。” 静初淡淡地道:“我说的,不是我的命,而是你们的。” 场中嗤笑声渐停。 “什么意思?” 静初慢慢抬起手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适才所装的药酒。 “我这里有你们蚀心蛊的解药,可以彻底解除你们身上所中的毒,再无后顾之忧,也不用受制于人。” “什么?!”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难以置信。 其中一位高个长老抬手,制止了纷乱的议论之声。 “你说你有解药,我们凭什么信你?” 白胖子出声:“我身上的蛊已经解除,我可以证明,这药酒有效。” 然后低声对静初道:“这位就是松老,四大长老之首。” 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静初手里的药酒,满含着对生的渴望,还有贪婪。 静初将药酒抱在怀里:“原来给你们下蛊的丑奴的确是死了,那是因为她已经叛变,勾结李富贵等人意图通过这蚀心蛊,再次掌控你们,为非作歹。 秦阁主千方百计查找到她的行踪,对方便暗中下手灭口,以毒箭将其射杀,如此一来,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消灭王不留行。 幸好,这母蛊最终落在了我们的手中。只不过,中毒之人太多,我们需要时间养蛊,配制解蛊之方。因此才耽搁了这七日时间。” 有人将信将疑:“既然如此,那秦阁主为什么不说?” “很简单,他若是说了,就很可能暴露母蛊所在,那位暗中想要掌控王不留行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必然会想方设法再次毁坏。 他为了你们生命着想,这才忍辱负重,选择隐瞒。” “说得好听,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就是,这一定是她的诡计!” “秦长寂不能放,除非她交出母蛊!” 静初微微一笑:“你们觉得,我今日若是真的交出母蛊,还能落在你们手里吗?我有现成的解药你们不信,非要信那个有心之人的煽动。” 四大长老之中有人微微蹙眉,沉声质问静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有人想要掌控王不留行,他能找到制作蛊毒的丑奴,同样也能策反别人。阁中现在有奸细!” 她的话立即引起有人的质疑:“我看你才是那个奸细吧?故意来煽动我们内部不合,你们好有可乘之机。” “就是,你怎么可能有那好心,替我们解蛊。如此一来,秦长寂还怎么掌控王不留行?” 这话立即好像提醒了大家,众人七嘴八舌。 “对!其中一定有诈!” “交出母蛊!我们不要什么解药!” “捉住她们,就不信得不到母蛊!” 白胖子心焦不已,想要辩解,被静初拦住了。 她一手拿着手中药酒,另一手则抽出一柄匕首,锋利的尖对准了水囊。 场中顿时寂静下来。 她缓缓扫过四周:“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解药在此,而且仅此一壶。 谁若信我,便站过来,我替他解蛊,就知真假。不信的,也请不要挡住别人的生路。” 更是一片死寂。 既然有生还的机会,谁不想赌? 白静初成功地分化了在场的人。 有人犹豫着,往前一步。立即就有第二个人跟从。 接二连三。 人群之中有人试图阻拦:“大家千万不要相信,她这就是挑拨之计,想要离间我们。 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就逼着她交出母蛊。” 静初冷笑:“明明有解药你却想方设法阻挠他们解毒,趋害避利,我还想问,你是安的什么心!” 松老摆手,制止了大家的议论:“大家不必口舌之争,今日就由老朽我为大家第一个试上一试,假如真能解蛊,我愿相信这位姑娘与秦阁主。” 他朝着静初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来,客气地一拱手:“还请姑娘赐药。” 静初松了一口气:“还请取过一酒杯或者碗。” 瓮上就有扣着的碗,有人捧着递给松老。 松老上前,静初将匕首插入腰间,腾出一只手,拔开水囊上的瓶塞,向着松老碗中斟倒药酒。 松老却猛然出手,袖子里射出一只袖箭,直接射穿水囊,里面酒液顿时喷洒而出。 事情发生得太快,静初压根没有提防。 忙不迭地用手去堵漏洞,对方又出手如电,直接探向静初脸上的蒙面面巾,要窥一眼她的真面目。 对方早有预谋,静初更是猝不及防。 她慌忙侧身躲闪,堪堪避过松长老的手。而手中酒液已经洒了大半。 白胖子见突然生变,不假思索地上前,挡在静初跟前。 “你要做什么?这酒可是大家的救命药。” 松老冷声道:“我作为阁中长老,怎么从未见过此人?而且自始至终斗篷遮脸,故意改变声音,分明有不可示人之处。我总要瞧瞧她究竟是何人。” 静初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囊中仅剩的一点药酒,这可是她今日能否全身而退的关键。 “你可以质疑我的身份,但你故意损坏解药,断绝大家生路,其心可诛!” 松老如今已然有恃无恐:“只要能捉住你,我们何须发愁不能解毒?被你拿捏在手心里,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交出母蛊,饶你不死!” 一片高亢的附和之声。 静初的心里一沉。 事情已经很明了,这内奸八成就是这位松老。 而且,此人在阁中明显党羽不少。 或许是受他的欺瞒,不明内情。也或许,就是他助纣为虐的同党。 秦长寂的一切顾虑都是准确的。 自己此时若是亮出黄铜指环,只怕会更适得其反,引起众怒。而且,指环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第78章 智斗叛徒 静初眸中露出畏惧之色:“我若交出母蛊,你是不是就能饶秦长寂一命?” 松老点头:“如今阁中群龙无首,我说的话可以算数。” 静初略一犹豫,似乎下定了决心:“那你近前一点,我只告诉你一人,免得泄露之后节外生枝。” 松老上前。 静初附在他的耳畔,嘴唇翕动,然后问他:“你可听清楚了?” 松老一愣:“你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静初笑吟吟地道:“我说的是,你现如今已经中了我的断肠散,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七步之内,必死无疑。” “不可能!你少吓我。” 静初眸中一派淡然:“你若不信,便试着点一下右下腹肝区位置,看会不会疼?毒性已经入肝,你的时间不多了。” 松老将信将疑,但听话照做,立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妖女!你真卑鄙!” 松老的叱骂立即引起一片哗然。 “果真是奸细,大家杀了她!” 一群人就要一拥而上。 而静初则果断将一粒药丸丢进水囊之中,冷笑道: “解药就在这里,你自己选择,是否服用。我数到七,不做决定的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药丸遇酒即溶。 要想解毒,就必须连解蛊的药一并吃下。 而且,迫在眉睫,没有犹豫的时间。 松老摆手,制止被激怒的杀手。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选择背叛王不留行,又有什么大义气节可言? 静初料定,他必然贪生怕死。 松老咬牙:“我吃!” 静初痛快地将水囊里仅剩的一点药酒倒进碗中,递给松老。 松老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然后立即翻脸:“给我捉住她,逼问母蛊下落。” 杀手一拥而上,静初与白胖子岂是对手? 危急之时,只听一声响亮剑鸣,凌厉的剑风横扫而过,生生将蜂拥而至的杀手逼退。 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静初前面,带着极浓的血腥之气。 头发凌乱,宽肩细腰,背影冷峻。 人群惊呼出声:“秦阁主?” 的确是秦长寂。 静初很意外,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一身黑衣,又是在夜里,静初看不清他身上洇染的血迹,但是,从他破碎的衣裳就能看出,这几日里,他遭受了什么折磨。 此时只怕是遍体鳞伤,浑身血迹。 这就是秦长寂与自己所说的反噬。他说,假如自己不能研制出解药,非但无法掌控王不留行,反而还有可能会遭受反噬。 他说,他暂时不会公开自己的存在,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他说,他想要离开王不留行。 自己以一句苍白的承诺留下了他,他为自己承担了这么多。 一时间,心间千头万绪,静初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长寂将静初挡在身后,剑指众人:“你们不信她的话,便是不信我。不怕死的,就尽管上。” 大家全都知道秦长寂的功夫,踟蹰不敢向前。 松老已经觉察到腹中翻江倒海一般,他指着秦长寂,凶狠道:“他受了三十六酷刑,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家不必怕他,也绝对不能放走他们。” 这群人原本就是刀尖上舔血,将脑袋系在腰带上讨生活。 更何况,谁会眼睁睁地放走唯一生还的机会。 于是壮着胆子向前。 秦长寂手里长剑丝毫也不含糊,化身翻海蛟龙,剑影所过,血迹四溅。 静初被他护在身后,从他略显踉跄的脚步中,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在努力强撑。 落败或许就是一招之差。 杀手之中突然有人惊呼:“松老!松老吐血了!” “不是血,会动,是虫子!” “蛊虫!” “难道这酒真能解蛊?” 杀戮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扭脸,朝着松老那里望过去。 松老自己都没有想到,静初给他的,竟然真是解蛊的药。他想要灭迹,已经是来不及。 大家望向地上蠕动的线虫,满脸惊讶。 静初缓缓开口:“现在你们可相信了?我的确研制出来了彻底解除你们体内蛊虫的解药。” 一片死寂之后。 第一个人“噗通”跪地:“我等误会了秦阁主,请阁主赐药!” 紧跟着,第二人,第三人,全都弃了手里长剑,单膝跪地,冲向秦长寂等人的方向:“请赐药。” 秦长寂心中一松,顿觉喉头一甜,身子一个栽歪,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来。 静初与白胖子慌忙上前搀扶住他:“你怎么样?” 秦长寂用拇指擦过唇角残留血迹:“我没事,不过一点皮外伤。” “还说是皮外伤!你都吐血了!” 静初慌忙将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想要为他诊脉。 秦长寂反手握住,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里暴露她懂医术之事。否则身份很容易被人猜出。 “大惊小怪!” 他的手心一片厚厚的茧子,握着静初的手,轻轻战栗,显然十分吃力。 静初扶着他倚靠住旁边大瓮借力:“你等我片刻。” 秦长寂咬着牙点头,现在,他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静初直起腰,望向面前的众人:“三位长老何在?” 除了松老之外,另外三位长老站出队列,面有惭愧之色,愧疚道: “我等不该听信谗言,助纣为虐,囚禁阁主。一切错在我等,与大家无关。我等愿受阁主责罚,还请秦阁主不计前嫌,救大家性命。” 静初沉声道:“既然你们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挑唆,其他话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松老,你还不老实交代?” 松老解了身上蛊虫,顿时一身轻松,无所忌惮,狡辩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没有资格质问我。” 静初微眯了眸子:“你是不是觉得,蛊虫已解,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假如我说,你身上的断肠散并未解呢?不信你再试一下?” “你适才让我吃的,不是解药?”松老怫然色变。 “不是。”静初坦然承认。 “真卑鄙!” 静初轻哼:“对你这种无耻之人,还用讲什么道义?你非但中了我的断肠散,你体内毒蛊留在体内的蛊毒还未完全清除。你的命,还是在我的手里。” “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静初嗤笑:“秦长寂冒着性命危险从丑奴那里取来母蛊,宁肯忍受你的酷刑折磨,也不愿交出,就是为了大家的性命考虑。 他想为大家解毒,还你们自由,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但是不包括,你们这些利欲熏心,置大家性命于不顾的叛徒!” “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松老反唇相讥。 秦长寂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吃力抬手:“我这里有你跟那人通风报信的情报,算不算证据?” 松老瞠目结舌:“不可能!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 秦长寂“呵呵”一笑:“我才是王不留行的阁主,你想在这里一手遮天是不可能的。 若非为了保住母蛊,找出阁中奸细,我何至于被你囚禁,受你折辱?柏老,将他押下去,审问清楚所有党羽,清理门户!” 松老不再争辩:“你没有资格!我是老舵主任命的四大长老之首!你秦长寂没有处置我的权利。” “那新舵主呢?”静初反问。 第79章 白静初房间里有奸夫 “新舵主?在哪儿呢?”松老嘲讽质问:“李公公死后,他跟前所有人都陪葬了,哪来的活口?” 静初上前,缓缓抬手,将那枚黄铜指环亮给他看。 然后压低了声音:“没有活口不要紧,见指环如见人。这指环,可有资格送你一程?” 松老瞬间面色一变:“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相信你一个黄毛丫头?你究竟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 静初不想解释,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尚且不是张扬自己身份的时候。 静初挥手:“将他带下去,按照秦阁主的命令处置。” 松老还想反抗,岂是众人对手? 松老不甘心地大声道:“一个小小的王不留行,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投降吧!你们跟着他秦长寂,执迷不悟,迟早会死得很惨!” 柳长老的剑抵住他的咽喉,骂声方才戛然而止,被押送下去审问。 静初担心秦长寂的伤,沉声道:“大家放心,秦阁主已经准备了足够的解药,为大家解蛊,你们身上残留的毒也不是问题。 我先为秦阁主处理身上的伤,你们解蛊的药酒这两日就会送到这里来。 解蛊之后,有愿意留在王不留行的,日后大家当精诚团结,不可再有二心。 有想走的,我也不拦着,只是关于阁中所有的事务,还望守口如瓶,不要对外多言一句。” 众人散去,如逢新生,窃窃议论静初的身份。 柏长老上前,帮着白胖子将秦长寂搀扶到屋里。 静初上前帮他查看伤势,处理伤口。 身上的衣服已经与血肉粘合在一起。 静初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将衣服剪开,露出他满身触目惊心的伤。 有新有旧,纵横交错。 静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秦长寂若无其事:“家常便饭而已,这是男人的荣耀,不必大惊小怪。” 可真的很难不令人心疼啊。 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次惊险而又艰难的死里逃生,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刀尖舔血四个字,在这一刻无比形象。 静初细心地帮他处理伤口:“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倒好,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就不怕我迟来几日。” 秦长寂轻描淡写道:“反正母蛊在我手里,松老不会要我性命。更何况,柏老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一直在暗中助我。否则我怎么可能及时出现呢?” “那你可以让白大哥早点通知我知道,我们来想办法,总好过你自己硬扛。” “我想过,”秦长寂淡淡地道:“可内奸找不出来的话,你一旦出面,就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母蛊自然也就不安全了。所以牺牲我一个,是最好的选择。” 静初手下一个不留心,秦长寂疼得肌肉骤然紧缩,咬紧了牙关却一声未吭。 静初愈加小心翼翼:“疼就出声,又不丢人。” “不疼。”秦长寂继续逞强。 静初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真恨不能手下使劲儿,让他疼一个激灵,让他再嘴硬。 终究是没忍心下手。 帮他处理好外伤,又诊断过脉象,开好药方,叮嘱旁人明日一早药铺开门,立即去抓药煎了给他服用。 交代好阁中具体事宜,处理好松老叛变之事,天色已然不早,东方已经有曙光,便带着白胖子急匆匆地返回。 抵达白府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刚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辛夷院,迎面就见到了在辛夷院外守株待兔的陈嫂。 陈嫂初来乍到,如鱼得水。 昨夜等白静姝歇下,钻丫鬟婆子堆里闲聊到两遍更声,熬得小丫鬟困得眼皮打架,又喝水喝多了,不得不半夜出来起夜。 下人的茅厕离得远,她见夜半无人,踅摸个墙根,就解开了裤子,不忘警惕地左右张望。 刚尿了一半,就见一条黑影,“嗖”的一声从头顶飞过去。 陈嫂顿时一个激灵。 她以前在戏班全武行,也是有点功夫底子的,胆量比其他妇人要大,提起裤子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黑影翻过辛夷院的门,径直进了里面。 扒着辛夷院的院门往里瞅,就见白静初的房间里点起了灯。 有两道人影从窗纸上闪过,然后头凑在一处,似乎在亲密地窃窃议论什么。 影子交叠在一起。 隐隐约约可见,好像是一男一女。 灯,熄了。 陈嫂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非她白静初房间里进了男人? 奸夫! 这一发现,令她瞬间热血沸腾。 若是捉奸在床,这可是功劳一桩。她白静初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陈嫂蹑手蹑脚地离开,一口气跑回花楹院,敲开院门,在青墨诧异的目光里,冲进白静姝的房间,将白静姝从睡梦之中摇醒。 “玄妙,你醒醒!醒醒!” 白静姝被“玄妙”两字瞬间吓醒,一把捂住陈嫂的嘴:“你疯了!大半夜的,乱叫什么?小心被值夜的听到!” 陈嫂气喘道:“快,快,白静初的房间里有奸夫!” “你说什么?” “白静初房间里有男人,我亲眼见到的,有人翻墙而入,进了她的房间,搂搂抱抱地熄了灯。” “你大半夜发癔症吧?白静初刚回上京,哪来的奸夫?” “真的!再不去只怕就晚了,那奸夫就逃了。” 白静姝也立即睡意全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别催,让我好好想想,奸夫?会是谁呢?” “别管是谁,反正现在就在她的房间里。” “可我去捉奸,总要想个合适的借口才行,可别像上次那般,中了这个死丫头的圈套。” “就说借东西!” “谁家大半夜的去借东西?” “那就说着火了!” 白静姝眼珠子一转,冲着陈嫂招招手:“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这般做。” 压低了声音,与陈嫂耳语几句,陈嫂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那男人飞檐走壁,身手挺厉害,你得提防好了。” 白静姝也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又吩咐青墨:“你快点去叫人,多叫几个,埋伏在辛夷院附近。一旦看到有人从里面逃出来,就立即给我捉住。” 青墨有些犹豫,想劝。 白静姝急得一瞪眼:“还不快去,别让人逃了。” 青墨只能转身下去安排,张网以待。 等一切全都布置好,陈嫂直接跑去辛夷院,“咚咚”地敲响了院门。 枕风刚刚回来,与宿月简单说明情况之后,两人藏好母蛊,便立即熄了灯烛,小声地谈论着阁里的事情,祈祷静初平安归来。 院门突然敲响,吓了两人一跳。 坏了,怕是要出事! 两人对视一眼:“怎么办?” 小姐一时半会儿的,压根不可能回来。 李妈睡眠浅,已经被敲门声惊醒,趿拉着鞋子起来开门。 “谁呀?” “李妈,是我!” “陈嫂,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情?” 李妈上前打开院门,陈嫂闪身进来:“静初小姐呢,快,我找她有急事!” “都这个时候了,肯定睡觉呢啊。” 陈嫂不等她说完,立即上前,“咚咚”敲门:“静初小姐,静初小姐!” 第80章 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枕风隔着房门,声音里带着浓重睡意:“怎么了?” “快开门!我有要紧事情!”陈嫂焦急催促。 枕风不耐烦地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说吗?小姐已经睡了。” 陈嫂仍旧不肯罢休:“十万火急,迟了就要坏大事了。” “那你等着。”屋里的灯烛亮起,枕风慢吞吞地上前开门,挡在门口。 陈嫂径直往里闯,被拦住了。 “什么事儿啊?” 陈嫂紧张地道:“适才有下人找到我们静姝小姐,说亲眼看到辛夷院里进了男人,而且进了静初小姐的房间,怕是图谋不轨。 静姝小姐去向大夫人禀报去了,说要带人来捉奸!” “什么?” 枕风一惊,知道是自己适才回来的时候一时大意暴露了行踪,又一身短衫男子装扮,惹了麻烦。 若是大夫人果真带着人前来捉奸,主子不在院中,岂不就暴露了。 身后李妈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又是谁胡说八道,背后乱嚼舌头。我们这里哪来的男人?” 陈嫂将枕风脸上的紧张看在眼里,心知八九不离十,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此人说话真假,但是念及静初小姐救命之恩,觉得还是过来说一声的好。你们也好有个准备。李妈莫怪我多事。” “哪能呢?”李妈感激道:“你冒着风险过来,若是被静姝小姐知道,怕是要挨责骂。” “打我一顿也是不打紧的,那我赶紧回去了,别被大小姐看到。” 陈嫂转身作势要走,白静姝已经带着青墨从外面径直闯了进来。 白静姝冷冷地望着她,一步一步逼近:“陈嫂,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嫂怯生生地后退,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找李妈有点事情。” “有事情?”白静姝抬起胳膊,就给了陈嫂一个耳光:“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竟然跑到这里来通风报信!” 陈嫂捂着脸,满是委屈:“小姐恕罪,我,我……” 白静姝抬腿又是一脚:“白眼狼!竟然敢放走奸夫,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陈嫂踉跄后退,跌坐在地,连声央告。 李妈帮着说好话,白静姝愈加气急,骂骂咧咧。 枕风不得不出声:“静姝小姐究竟是听信了谁的胡说八道?半夜三更跑到我们院子里来折腾?你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奸夫,这不是败坏我家小姐清誉吗?” 白静姝就等她开口,闻言不再针对陈嫂,转身向着枕风这里走过来: “外面吵嚷得这么热闹,你家主子都不敢露面。该不会,房间里真藏了野男人吧?” 枕风挡在房间门口:“捉奸捉双,捉贼捉赃,静姝小姐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那你让开,我一搜便知。” “若是没有,又待如何?” “捉不到?那就是被你们放走了呗,反正有人通风报信。看来,这通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这般胡搅蛮缠,势必要坐实罪名,枕风有点着急。 可万一争执起来,她将事情闹大,引来别人,更不好收场。 正犹豫,“静初”从里屋撩开帐子,睡眼惺忪地问:“谁啊,好吵。” 声音娇软,含糊不清,透着浓浓的睡意。 枕风领会过来宿月的用意,转身进屋,恼声道:“还是把我家小姐吵醒了。你非要瞧,那便给你看,我家小姐床上可有男人?” 一把撩开床帐。 自然,除了“白静初”,影儿都没有一个。 白静姝顿时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四处逡巡,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摆设,几乎一目了然。 枕风又合拢了帐子,哄着静初睡觉:“小姐睡吧,没有什么事情,静姝小姐过来串个门儿而已。” “静初”嘟嘟囔囔地又躺下了。 枕风这才转身,毫不客气地驱赶白静姝:“大小姐还没有搜查完毕吗?要不要再多找几个人来搜?” 白静姝就连帐子后面都搜查遍了。 桌子下面,拔步床下面,床帐之中,全都空空如也。 可守在外面的人也没见有男人逃走啊。 她冲着青墨暗中使一个眼色,青墨会意,往李妈等人的房间里搜罗一圈,也依旧不见人影,只能不甘心地鸣锣收兵。 “还搜什么搜,肯定早就听到风声逃了。” 白静姝朝着地上的陈嫂又是一脚:“明儿你就给我滚出白府,别让我看到你!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带人扬长而去。 陈嫂掩面而泣,颇有些无助。 枕风怕她呜呜咽咽的,再生出是非,不耐烦地道:“别哭了,你先去歇着,等明日我家小姐睡醒了,我回禀她一声,一定给你安顿个好去处。” 陈嫂忙千恩万谢地去了。 李妈插上院门。愤愤不平地道:“也不知道又是哪个背后嚼舌根的,也不怕烂了舌头。小姐如今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放过她。” 枕风转身:“没事就好,早点睡吧。” 李妈“嗯”了一声,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又诧异地扭过脸来:“咦,不对啊,宿月呢?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她都没有醒?” 屋子里,宿月脆生生地应着:“我在呢,李妈。” 李妈被吓了一跳。 适才白静姝搜查的时候,自己就站在门口,没看到宿月的影儿啊。 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院外。 白静姝让埋伏的婆子回去,有些不悦地质问陈嫂:“捕风捉影,今儿差点又让我下不来台。” 陈嫂十分笃定地道:“绝对错不了,我适才去的时候,那枕风一脸的惊慌,辛夷院里绝对有秘密。” “那你说人呢?” “或许是藏在哪里呢?” 白静姝轻哼:“那你就留下来吧,给我守好了,看看一会儿有没有奸夫从里面逃出来!” 陈嫂不乐意:“这夜里怪冷的……” “这就叫苦肉计!如此一来,这院子里的人肯定信任你。你日后就想方设法留在她白静初身边,帮我好好监督她,也不枉费我今夜的这番谋划,一石二鸟。” 陈嫂满脸的不情愿:“那好吧,谁让咱俩交情在这呢。” 送走白静姝,在暗处寻个避风的旮旯,裹紧了身上衣裳,眼巴巴地守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辛夷院里有什么动静。 竟然就蜷缩着睡着了。 直到天明,被一阵冷风冻醒。 一睁眼,白静初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81章 一个傻子,能有什么价值? 白静初蹲在陈嫂跟前,身上裹着斗篷,歪着脑袋,一脸好奇:“你为什么睡在这里啊?你不怕冷吗?” 妙空吸了吸鼻子,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她黯然地低垂了眼皮儿,苦涩一笑:“没什么,静初小姐,我就是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李妈闻声出来,见到静初,有些惊讶:“小姐你醒了?昨夜折腾半晌,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都没敢打扰。 宿月枕风呢?她们还没醒吗?怎么让你穿得乱七八糟的就跑出来?” 静初裹紧身上斗篷,遮住里面的夜行衣:“我没找到衣裳在哪儿。这个很好穿啊,看我像不像一只大鸟?” 李妈并未纠结她的傻话,而是惊讶询问陈嫂:“是不是你昨夜前来给我们报信,惹怒了静姝小姐,她不让你回去?” 陈嫂难过地点头:“她说我吃里扒外,让我以后不用回花楹院了,还说要把我赶出府去。” 李妈看了静初一眼:“那你日后去哪儿?” 陈嫂摇头:“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妈便忍不住去求白静初:“小姐,咱们留下陈嫂吧?她一个妇道人家,孤苦伶仃的,肯定是走投无路了。” 静初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匆忙返回辛夷院,差点一脚踩到陈嫂,眼见逃不掉,就索性蹲下了。 幸好天色大亮,李妈已经打开了院门的门栓,并未起疑。 她实在不想再让外人进辛夷院。 多双眼睛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静初为难道:“可是,阿娘与静姝姐姐不会答应的。” “我去跟老爷说,老爷一定会开恩的。您昨夜睡得沉,怕是不知道,陈嫂她为了您,可是彻底得罪了静姝小姐。” 静初不敢多言,怕言多必失:“那,那好吧。” 白静姝自然是求之不得,陈嫂便正式成为了辛夷院里的人。 因为报信儿之事,她融进辛夷院似乎很简单。 所有人都很快接纳了她。 她走南闯北,见识又多,常与李妈等人说起外面的一些奇闻异事,听得雪茶与静初全都一惊一乍的。 比如,她们屯子里谁家的小媳妇儿不守妇道,结果生下一只浑身金毛的小猴子啦; 谁家老太太被一只黄皮子缠磨得疯疯癫癫,夜半起来偷吃邻居家的大公鸡啦; 谁家花钱买媳妇儿,只让摸脚不让看脸,结果买回家一个三寸金莲的白头发老妈啦; 唯独对于她自己的家人,陈嫂三缄其口,别人问起,就骂他男人“那个没良心的死鬼,不提也罢,窝火。” 陈嫂最喜欢逗雪茶,待静初最殷勤。 毕竟,李妈稳重,枕风寡言,宿月嘴皮子厉害,就雪茶这个小丫头单纯可爱而又娇憨,最容易骗。 陈嫂待雪茶便与其他人不同,对待静初更是一副时刻感恩戴德,没齿难忘的姿态。 谁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与居心。 只是辛夷院不大,住处紧张。再加上静初三人不愿她留宿,便坚持让陈嫂仍旧住在下人房中。 每天用过晚膳,她就可以离开辛夷院,回住处休息,或者偷偷与白静姝见面,汇报白静初的一举一动。 每次这个时候,青墨都要守在远处,替二人望风。 “这两天,老太爷在为白静初医治头疾, 他说白静初是因为正气虚损,髓减脑消,七情内伤引起,希望能通过汤药调理,与针灸之术,恢复清明。” “我祖父也说她是真的傻了?” “……反正每天都让李妈给她煮药,并且督促着她喝下。我发现,白静初好像偷偷地将汤药倒进了花盆里。 你说她傻吧,她还知道把李妈支开;可你说她不傻吧,她把药全都倒在一个花盆里。把花都烫死了。惹得李妈一通唠叨。” “她再傻,也知道药难吃。这个说明不了什么。还有呢?” “她经常在院子里鼓捣些莫名其妙的药,有模有样的,与常人无异。” “她自幼就跟在我祖父跟前学医,聪颖过人,过目不忘,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天分。即便傻了,医术还懂的。” 陈嫂又道:“我见枕风宿月两人老是关着屋门,与白静初在屋子里说话,不许我们近前。对此李妈心里有些不忿。 我在李妈跟前挑拨几句,李妈就将我当做心腹,什么都与我说。” 陈嫂神秘兮兮地道:“那日咱们带人去捉奸,李妈说,你前脚走了之后,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那天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宿月那个丫头却一直没有出面。 她喊了两声,结果宿月就从白静初的房间里出来了。你说奇怪不?当时咱们进去搜查了一圈,可都没见到宿月的影儿。” 这话令白静姝瞬间精神一振:“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难怪总觉得那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她房间里,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我刚去,暂时间还不敢轻举妄动。等我挑唆李妈,寻个机会,进她白静初的房间里仔细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只是……” 陈嫂涎着笑脸:“我帮你这么多,你好歹也要有点表示吧?” 白静姝不悦:“你进府的时候,我刚给了你银子!再说你在府上能有什么花销?” “你这话说得,我替你办事,好歹也要打通关系,收买李妈她们吧?总不能让我空手套白狼。” 面对陈嫂的贪得无厌,白静姝无可奈何,随手摸出一个银锭子丢给她。 “别大手大脚的,会被别人怀疑你这银子来路不正。” 陈嫂轻嗤,有点瞧不上:“一锭银子而已,如此小气,也值得怀疑?你那个堂嫂薛氏上次来辛夷院,还随手赏给我一对银元宝呢。” 白静姝心里一动:“薛氏这么大方,莫非是想拉拢你,她也盯上了白静初不成?一个傻子,能有什么价值?” 陈嫂得意道:“李妈等人对白静初全都忠心耿耿,雪茶那个丫头又缺根弦,我自然最合适。” 白静姝吩咐道:“你这样,下次薛氏再拉拢你,你假意投靠她,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目的。一个白静初值得她如此花费心思。我早就觉得,薛氏对白静初别有居心。” 青墨守在远处,听不到二人说话。 偶尔一扭脸,就看到陈嫂低低地说话,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一只讨好的摇尾巴狗似的。 白静姝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赏了她银子。 这幅场景说不出的别扭。 总觉得,自家小姐与陈嫂以前便是旧识,所以才会收留她,并且想方设法,将她送去白静初的身边。 可小姐以前不是一直生活在尼庵里吗? 这样一想,她又冷不丁想起,那个被差役通缉的光头男子。 女姑子不也是光头吗? 第82章 质疑白静姝的身世 药庐。 管家钱伯轻轻地叩响了白老爷子的房门,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青衣短打扮的男人。 得到应允,二人入内,向着白老太爷回禀:“老爷,您派往松远镇的老赵头回来了。” 白老太爷从榻上坐起身,常随立即有眼力地上前,拿过一旁脚榻上的鞋子,套在脚上。 “怎么样?人打听到了没有?” 老赵头上前:“回老太爷的话,松远镇并不大,小的全都问了个遍,叫李三的不少,可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少有外来户,三年前也没有因为疫病双亡的夫妇。” 白老太爷并不惊讶,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尼庵呢?” “小的也全都打听过,松远镇方圆百里,也只有一个尼庵,庵中女尼只有寥寥数人,并没有什么叫玄妙的女尼。” 白老太爷微眯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吟片刻之后,冲着钱伯与老赵头挥挥手:“你们下去吧,此事千万不要再与别人提起,就当从未有过这档子事情。” 钱伯二人应是。 白老太爷又吩咐道:“将大夫人与静姝小姐叫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要问。” 二人领命,默默地退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陈氏与白静姝满怀忐忑地来了药庐,轻手轻脚地进屋,冲着白老太爷行礼。 白老太爷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在一旁坐下。 然后开门见山问白静姝:“好像你来白家有三年多了。” “是的。” “听说你原来出家的尼庵就距离松远镇不远?” 白静姝心里一惊,不知道白老太爷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她偷偷地望一眼白陈氏,记起她曾与自己提及的事情,含糊其辞道:“我也不知道松远镇在何处,距离我们尼庵有多远。” “那你们尼庵宝号是什么?” 白静姝笑得十分牵强:“祖父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问你便说。”白老太爷冷沉着脸,不容置疑地道。 “尼庵很小,并不出名,又是在荒山之中……” 话里处处透着心虚。 白老太爷冷冷地望着她:“所以究竟叫什么?” 静姝只能缓缓吐唇:“就叫观月庵。” 白老太爷一声冷哼:“可府上人刚从松远镇回来,说镇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李三夫妇,也没有什么观月庵,更没有玄妙!” 白静姝心里一紧,从座位上一惊而起,白着一张脸:“祖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在怀疑孙女不成?” 白陈氏也同样是大吃一惊:“父亲您是听了谁的挑唆?静姝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白老太爷淡淡地道:“你们急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让静姝将此事说清楚,好歹也给静初一个身世的交代。我又不曾妄下论断。” “我已经验证过,她身上的胎记做不得假!她千里迢迢地远赴上京,压根不可能知道当年金雕偷走女婴之事的细节,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白陈氏急得涨红了脸。 白静姝瞬间泪珠子滚滚而下,泣不成声:“孙女不怕别人质疑,清者自清,我只是伤心,祖父你不相信我。 我头上的香疤,满腹的经书难道还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值得祖父你特意派人前去调查?” “我适才说过,我要给静初一个交代。虽说我认下了她,可她总要有个来处。” 又是白静初! 白静姝收敛眸中恨意,求助地望向白陈氏:“母亲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外出,曾偶遇我的庵中旧识,她曾与我母亲谈起过我的身世。母亲可以作证的。” 白陈氏也想起妙空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十分笃定地道: “父亲,静姝所言句句是真,她的同伴女尼亲口与我说过,静姝自幼在尼庵长大,后来终于得了身世消息,进京寻亲,我可以证明。” 两人的话,逐渐打消了白老太爷的疑虑。 “可静初的身世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查无此人?” “我哪里知道?我也仅仅只是看到那封书信,其他一无所知。” 白静姝紧咬下唇,满脸委屈:“我自幼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习惯了尼庵的清苦,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父母亲情。 我进京寻亲,也不是为了白府的富贵,仅仅只是为了能尽孝父母膝下,享天伦之乐。 三年时间,我也算是了了心愿,既然祖父不喜欢我,不想承认我这个孙女。 从今日起,我便重新剃度,青灯古佛,彻底断了这尘缘吧!” 瞄准了一旁药架上的剪刀,径直冲过去,抄在手中,拔下束发金簪,就要剪了满头秀发。 白陈氏慌忙上前拦着,苦苦地拽住她的手:“我的儿,这血脉是做不得假的,纵然别人怀疑你,母亲也只认你这一个女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白老太爷慌忙命人上前,抢过白静姝手中剪刀。 “不过问你两句话而已,你便这样要死要活的,如泼妇一般,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淡泊,成何体统?” 白静姝委屈得泪如雨下:“一时间就觉得万念俱灰,是孙女冲动了。” 白老太爷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沉着脸道:“回去吧,好生修身养性,不可再这般肆意妄为。” 白静姝挨了训斥,暗中却长舒一口气。 多亏自己早有准备,否则今日措手不及,必然要被拿住。 希望,这一次能彻底打消祖父的疑虑,不再追根究底。 否则自己的不堪过往,以及苦心隐瞒的秘密,肯定瞒不住。 药庐门外,钱伯听到里面动静,立即收回探出的脚,转身离开,径直去了二房。 将适才偷听来的一切,全都告诉给了薛氏知道。 薛氏顿时吃惊地站起身来,狐疑地蹙起眉尖: “白静姝若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不难,只需要让白家人前往她原来栖身的尼庵,打听一番就可以,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寻死觅活的?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夫人已经替她作证,认定她就是当年失踪的大小姐。” “可白静姝的确跟他们兄弟几人长得并无什么相似之处。无风不起浪,老太爷对白静姝身世起疑,一定有原因。” “二少夫人您要继续查吗?” 薛氏摇头:“她白静姝是人是鬼我没有什么兴趣。这样,你想方设法,将此事传进白静初的耳朵里,我倒是要瞧瞧,白静初有什么反应。” 假如,白静初能揭穿白静姝的身世疑点,无论她再怎么装疯卖傻,都可以说明,这丫头绝对是个祸害! 父亲一直要找的东西,或许真就落在她的手里。药庐。 管家钱伯轻轻地叩响了白老爷子的房门,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青衣短打扮的男人。 得到应允,二人入内,向着白老太爷回禀:“老爷,您派往松远镇的老赵头回来了。” 白老太爷从榻上坐起身,常随立即有眼力地上前,拿过一旁脚榻上的鞋子,套在脚上。 “怎么样?人打听到了没有?” 老赵头上前:“回老太爷的话,松远镇并不大,小的全都问了个遍,叫李三的不少,可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少有外来户,三年前也没有因为疫病双亡的夫妇。” 白老太爷并不惊讶,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尼庵呢?” “小的也全都打听过,松远镇方圆百里,也只有一个尼庵,庵中女尼只有寥寥数人,并没有什么叫玄妙的女尼。” 白老太爷微眯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吟片刻之后,冲着钱伯与老赵头挥挥手:“你们下去吧,此事千万不要再与别人提起,就当从未有过这档子事情。” 钱伯二人应是。 白老太爷又吩咐道:“将大夫人与静姝小姐叫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要问。” 二人领命,默默地退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陈氏与白静姝满怀忐忑地来了药庐,轻手轻脚地进屋,冲着白老太爷行礼。 白老太爷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在一旁坐下。 然后开门见山问白静姝:“好像你来白家有三年多了。” “是的。” “听说你原来出家的尼庵就距离松远镇不远?” 白静姝心里一惊,不知道白老太爷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她偷偷地望一眼白陈氏,记起她曾与自己提及的事情,含糊其辞道:“我也不知道松远镇在何处,距离我们尼庵有多远。” “那你们尼庵宝号是什么?” 白静姝笑得十分牵强:“祖父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问你便说。”白老太爷冷沉着脸,不容置疑地道。 “尼庵很小,并不出名,又是在荒山之中……” 话里处处透着心虚。 白老太爷冷冷地望着她:“所以究竟叫什么?” 静姝只能缓缓吐唇:“就叫观月庵。” 白老太爷一声冷哼:“可府上人刚从松远镇回来,说镇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李三夫妇,也没有什么观月庵,更没有玄妙!” 白静姝心里一紧,从座位上一惊而起,白着一张脸:“祖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在怀疑孙女不成?” 白陈氏也同样是大吃一惊:“父亲您是听了谁的挑唆?静姝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白老太爷淡淡地道:“你们急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让静姝将此事说清楚,好歹也给静初一个身世的交代。我又不曾妄下论断。” “我已经验证过,她身上的胎记做不得假!她千里迢迢地远赴上京,压根不可能知道当年金雕偷走女婴之事的细节,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白陈氏急得涨红了脸。 白静姝瞬间泪珠子滚滚而下,泣不成声:“孙女不怕别人质疑,清者自清,我只是伤心,祖父你不相信我。 我头上的香疤,满腹的经书难道还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值得祖父你特意派人前去调查?” “我适才说过,我要给静初一个交代。虽说我认下了她,可她总要有个来处。” 又是白静初! 白静姝收敛眸中恨意,求助地望向白陈氏:“母亲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外出,曾偶遇我的庵中旧识,她曾与我母亲谈起过我的身世。母亲可以作证的。” 白陈氏也想起妙空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十分笃定地道: “父亲,静姝所言句句是真,她的同伴女尼亲口与我说过,静姝自幼在尼庵长大,后来终于得了身世消息,进京寻亲,我可以证明。” 两人的话,逐渐打消了白老太爷的疑虑。 “可静初的身世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查无此人?” “我哪里知道?我也仅仅只是看到那封书信,其他一无所知。” 白静姝紧咬下唇,满脸委屈:“我自幼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习惯了尼庵的清苦,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父母亲情。 我进京寻亲,也不是为了白府的富贵,仅仅只是为了能尽孝父母膝下,享天伦之乐。 三年时间,我也算是了了心愿,既然祖父不喜欢我,不想承认我这个孙女。 从今日起,我便重新剃度,青灯古佛,彻底断了这尘缘吧!” 瞄准了一旁药架上的剪刀,径直冲过去,抄在手中,拔下束发金簪,就要剪了满头秀发。 白陈氏慌忙上前拦着,苦苦地拽住她的手:“我的儿,这血脉是做不得假的,纵然别人怀疑你,母亲也只认你这一个女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白老太爷慌忙命人上前,抢过白静姝手中剪刀。 “不过问你两句话而已,你便这样要死要活的,如泼妇一般,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淡泊,成何体统?” 白静姝委屈得泪如雨下:“一时间就觉得万念俱灰,是孙女冲动了。” 白老太爷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沉着脸道:“回去吧,好生修身养性,不可再这般肆意妄为。” 白静姝挨了训斥,暗中却长舒一口气。 多亏自己早有准备,否则今日措手不及,必然要被拿住。 希望,这一次能彻底打消祖父的疑虑,不再追根究底。 否则自己的不堪过往,以及苦心隐瞒的秘密,肯定瞒不住。 药庐门外,钱伯听到里面动静,立即收回探出的脚,转身离开,径直去了二房。 将适才偷听来的一切,全都告诉给了薛氏知道。 薛氏顿时吃惊地站起身来,狐疑地蹙起眉尖: “白静姝若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不难,只需要让白家人前往她原来栖身的尼庵,打听一番就可以,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寻死觅活的?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夫人已经替她作证,认定她就是当年失踪的大小姐。” “可白静姝的确跟他们兄弟几人长得并无什么相似之处。无风不起浪,老太爷对白静姝身世起疑,一定有原因。” “二少夫人您要继续查吗?” 薛氏摇头:“她白静姝是人是鬼我没有什么兴趣。这样,你想方设法,将此事传进白静初的耳朵里,我倒是要瞧瞧,白静初有什么反应。” 假如,白静初能揭穿白静姝的身世疑点,无论她再怎么装疯卖傻,都可以说明,这丫头绝对是个祸害! 父亲一直要找的东西,或许真就落在她的手里。 第83章 财神爷 风声,很快通过两个多嘴的婆子交谈,传进了白静初的耳朵里。 静初翻来覆去地思虑两个婆子所说的话。 松远镇查无此人。 白静姝所言都是假的,就连她的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 静初决定,要去找白老太爷询问清楚,并且坦白自己并未痴傻的事实。让祖父不要再为了医治自己殚精竭虑。 毕竟自己倒掉的每一碗汤药都是辜负的他的心血。 用过晚膳,静初带着宿月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此时院门大开,院中亮着两盏灯笼。祖父正一袭日常灰衫,坐在药炉跟前,手持蒲扇,悠闲挥动,亲自为自己熬煮着汤药。 静初正要上前,听到院中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宿月耳朵听力灵敏,脱口而出:“是李妈!” 静初顿住脚步,一时间犹豫,是否应当继续上前。 院子里,李妈垂手立在一旁。 “如今静初小姐跟前有枕风宿月两丫头照料,老奴许多时候都不能近前,与小姐倒是生疏了。” 老太爷“嗯”了一声:“这两个丫头来历不简单,我会尽早将她们送走。这段时间,你要多留点心眼,看看她们与谁私下里有联络。” “她们平日里伺候静初小姐也算尽心尽力。老奴私下里试探过好几次,可两人说话滴水不漏,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啊。再说,她们不是侯府的人吗?” “我专门向着老太君试探过,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两个丫头。而且,她们身上所中的蚀心蛊我早在一年多前就见过。” 静初与宿月顿时精神一震,全都轻手轻脚地上前,屏住了呼吸。 李妈也十分诧异:“也是咱府上人吗?” “不是,是有人专程跑去元山寺,重金向我求解药。所以我才会对这蚀心蛊有所涉猎。 只不过,那人所中的蚀心蛊与宿月枕风二人的有所不同,毒性会更厉害,可以百毒不侵。” 静初与宿月对视一眼,明白他所说的,乃是子蛊,与秦长寂身上所中的一模一样。 李妈好奇询问:“那老爷您研究出来解蛊方法了吗?” “谈何容易?我费尽心思,甚至派人专门去了一趟南疆。倒是的确研究出来解毒之方,可以解除此人体内蛊毒,维持一月之间,不会发作。 谁料不过短短数月,这解药效果就变差,他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要想解蛊,必须要找到下蛊之人才行。” 李妈恍然大悟:“所以老爷您怀疑,宿月枕风乃是那人派遣而来,别有目的。” “极有可能,她们想方设法留在静初身边,或许就是觊觎我手里的蚀心蛊解药,或者打探消息。” 院外白静初顿时心中一凛,原来,祖父早就看出了不对,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难怪那日大家全都在议论下毒之人,祖父却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并未深究。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与宿月对视一眼,没有出声,继续偷听。 “老奴就说呢,她们新来乍到,与府上人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有人下毒加害她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不会对小姐不利吧?” 白老太爷摇头:“此人乃是薛家家主引荐,自始至终头戴斗笠,一言不发,很是神秘。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 但碍于薛家的关系,枕风二人应当对静初没有什么恶意,以防万一,你平日里多费心就是,静初这丫头不懂黑白,不辨善恶。” 李妈叹气:“老奴无能,您不在府上这些日子,没有保护好静初小姐,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日后自当尽心尽力。” “前些时日,林家派人前往元山寺上香,曾与我提及静初回府之事。 我当时并未放在心里。 我若知道救林家小姨娘的乃是鬼门十三针,就应当猜到是静初出手了。该早点回府的,白陈氏就作不下这难以弥补的滔天大祸了。” 话里满是懊恼之意。 静初却心中一松。 她一直因为祖父对自己的好而感到愧疚,在坦白相告与隐瞒之间纠结。 今日祖父的话,令她心里的惭愧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果真,祖父早就知道自己回到了白府,也应当知道自己处境很不好,但他并没有立即回来。 因为,自己痴傻之后,大家全都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已然是个废物,更遑论是医术。 或许,祖父对自己真是发自于肺腑的好,但这份好,应当是源自于,对自己的希望。简而言之,自己还有价值。 爱,但是不多吧。 就如李妈一样,忠心是有限的,从不会像雪见那般,奋不顾身。 “幸好大少爷不糊涂,这些日子一直在护着静初小姐,兄妹二人感情还好。”李妈庆幸。 “是啊,日后我会让景安多与她亲近,静初这孩子心性醇厚,懂得感恩与孝顺,我当初没有看错。白家的希望就在她身上了。” 李妈抹泪:“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落得如今这模样?这三年里可没少受罪,老奴想想都心疼。” 白老太爷一声冷哼:“这白静姝心肠歹毒,无容人之量,更没有一星半点出家人的慈悲,与医者仁心。 若非白陈氏作证,说静姝腰间的胎记,与当年被带走的婴儿一模一样,我是绝对不信她是我白家女儿的。一定派人去她所说的观月庵,打听个究竟。” 观月庵。 这就是白静姝原本安身之地?这一次,又是真是假? 院子里,李妈向着白老太爷告退。 静初立即带着宿月,转身回辛夷院,没有了继续追根究底的心思。 宿月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疑惑。 回到辛夷院,终于忍不住问静初:“小姐,那个与秦阁主一样中了子蛊的人是谁啊?此事您知道不?” 静初淡淡地道:“知道。” 宿月更加诧异:“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呢?也是王不留行的吗?” 静初摇头:“不是,他是咱们的财神爷。” “财神爷?什么意思?” “此人手里掌控着李公公名下的所有产业,还有他毕生搜刮来的金银珠宝,田产等等。也是王不留行日常开销的主要来源。” “那您不替他解蛊吗?” “他都已经花费重金求我祖父替他解蛊了,你还看不明白吗?” 宿月瞠目:“您的意思是说,他早就想逃脱李公公的掌控?已经背叛了李公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公公留下那么多的金山银山,又行将就木,足够令人铤而走险。 他在大半年前就得到了我祖父的解毒之方,然后在李公公死之前就断了给王不留行的花销供给。” “我想起来了,那个丑奴被灭口之前,说只有她才能找到与掌控这宝藏,是不是指的就是此人?” 第84章 引蛇出洞 静初点头:“不错,李公公让她诈死离开李宅,并且交给她一枚假的黄金指环,一方面的确是转移李富贵的视线,让他掉以轻心; 而另一方面,应该也是希望,丑奴真能顺利逃脱,利用蚀心蛊重新掌控此人,以及王不留行。 可惜,丑奴被李富贵识破了,不得不选择归顺。” “李公公将信物留给了你,那这些财富理所应当也是主子你的。你怎么不去找那人?” 静初苦笑:“问题是,我并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什么身份。” “啊?”宿月很是惊讶:“李公公没有跟您说吗?” “没有,李公公只说此人姓贾,单名一个武字。他说要靠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到时候我就能明白他的苦心了。 假如,我能顺利接掌王不留行,就说明,我已经在按照他生前的部署去走,也掌控了蚀心蛊。 自然,也就不怕那人不主动现身了。或许,这就是他的用意吧。” 宿月兴奋地一把捉住静初的袖子:“适才老太爷说,他现在身上的蛊毒已经逐渐压制不住,而且,薛家家主好像知道此人身份,咱这不就是有机会了吗?” 静初点头:“所以我才让枕风将母蛊带回白府,对付这种见利忘义之人,不能心慈手软,我就要靠蚀心蛊掌控他,将李公公的财产全都夺回来。” “果然就是要跟着主子您混,马上就可以发大财了!” 静初笑得明亮:“你以为,我这舵主只是徒有虚名?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面呢。王不留行,与李公公留下的财产,不过是一部分。” 只是,李公公瘫痪三年,他生前打下的江山,完全就成了烂摊子,自己需要一点一点地收拾。 宿月有些瞠目:“没想到,李公公不过一个大太监而已,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而且,这么深的城府,就算是死了,也让我们乖乖听他的话。” 不仅是宿月,其实静初也一直都很疑惑。 李公公一个能在宫里呼风唤雨的太监,煞费苦心地创建一个杀手组织做什么?还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财产? 来路,只怕是不简单。 她并未多想:“明日你与枕风想个办法,将你们已经解蛊的事情告诉我祖父吧。” “主子您是想通过白老太爷引蛇出洞,让那个贾武主动现身?” “不错,那贾武若是知道你们已经解蛊,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与枕风,旁敲侧击地打听母蛊下落。” 宿月点头应下:“可老太爷若是问起,这蛊毒是怎么解的,我们怎么说?” 静初略一思忖:“坦白说,你们就说,其实早在进入白府之前,你们就已经中了蚀心蛊。 你们已经根据我祖父指引,找到下蛊之人,抢到母蛊,解了蛊毒。 其他不用多言,就说为了感谢我祖父的提点之恩,日后会对我忠心耿耿。如此也可以消除他对你们的戒备之心。” 宿月点头,正要说话,冷不丁听到院外有声音在骂:“小白痴,小白痴!” 是池宴清送的那只鹦鹉,又在骂人。 静初几人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有纠正得了它喜欢说粗话的坏毛病。 见到人就喜欢骂:“小白痴。” 雪茶甚至提议,这只鹦鹉就叫“小白痴”好了。 屋里两人不约而同一个激灵。 有人。 按照宿月的听力,外面有人走动,不会听不到。 除非是故意放轻了脚步。 宿月上前,一把拉开屋门。 “陈嫂?你在这儿做什么?” 站在门外的,正是陈嫂,一只脚刚刚踏上台阶。 陈嫂讪讪地道:“时辰不早,我要回去休息了,来看看小姐这里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问便问,又不是见不得人,这样轻手轻脚,跟做贼似的做什么?” 陈嫂“嘿嘿”一笑:“今儿李妈刚教我府上规矩,说我们做奴婢的,做事必须要轻手轻脚,走路得像猫儿一样踮着脚尖,不能惊扰主子。 我就说我粗野习惯了,一时间学不来,看在你们眼里,倒是成贼眉鼠眼的了。” 宿月依旧冷着脸,并无什么笑意:“我跟枕风两人手脚都重,你这样偷偷摸摸的,我们容易被吓,突然出手,万一伤到你可不好。 以后没事你不要往跟前凑,小姐有什么差遣,我们自然会通知你。” 陈嫂满脸赔笑地应着:“多谢宿月姑娘您提醒,我这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有哪里做得不好,您就直言,我一定改。” “好了,这里没什么事情,你走吧。” 陈嫂后退数步,方才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宿月心有余悸地看一眼廊檐之下的鹦鹉。 无精打采地站在架子上,重新阖拢了眼皮子,又要睡觉了。 也不知道适才自己与小姐说话,陈嫂有没有听到什么。 宿月一时间不放心,见雪茶端着盆子出来倒水,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陈嫂今儿怎么回去那么晚?” “她说大小姐跟前伺候的两个人与她住在一个房间,老是对她冷嘲热讽的,有点合不来。” “喔,适才冷不丁地吓我一跳。” 雪茶“噗嗤”笑道:“那鹦鹉也吓了她一跳呢,刚走到跟前,鹦鹉大叫,差点把她从台阶上摔下来。笑死我了。” 宿月这才放下一点心。 第二日。 宿月按照静初所言,前往药庐主动向着白老太爷坦白了解蛊之事。 白老太爷十分震惊:“你说,你们身上的蚀心蛊真的全都解了?” 宿月笃定点头:“枕风昨日终于有了那人行踪的消息,拜托江湖上的朋友,找到她之后,逼着她拿出了解药。 昨夜我们两人就吃了,腹痛一会儿之后,吐出一团线头一般糟乱的虫子。” 白老太爷给二人重新诊脉,发现的确如二人所言,体内蛊虫已除。 诧异追问:“给你们下蛊的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会招惹这种人?” “江湖之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们哪里想到,不过与别人几句口角,她便这样卑鄙,给我们下蛊。 我们深受其扰多日,多亏老太爷您提点,日后自当尽心尽力侍奉静初小姐。” 白老太爷知道两人是在敷衍,并没有说实话。 “解蛊了就好。你们只需要再口服一粒丸药,彻底清除了体内余毒,便安然无恙了。” 命人从药架之上取过那瓶解药,倒出两粒,正要交给宿月枕风二人,突然面色一沉。 手一抖,药丸差点掉落到地上。 他有些难以置信,将药丸掰开,放在鼻端轻嗅,然后命人取过一碗水,将药丸融于其中。 然后将药碗“砰”地摔落到地上。 药碗没碎,但药水泼洒了一地。 白老太爷怒声叱问一旁常随:“我不在的时候,谁进过药庐?” 第85章 露出破绽 常随一脸迷茫:“并无闲杂人等来过。” “哼!”白老太爷冷笑:“我白家竟然也出了内鬼!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手段。 你们给我好好检查,看看里面药架上的丸药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务必逐一查验,不得有丁点疏忽。” 众人莫名其妙,不解何意。 静初一直在一旁拨弄晾晒的蛇蜕,眼角余光瞥到祖父摔落的药碗。 有蚂蚁从跟前爬过,立即一动不动了。 药里有毒。 她冷不丁想起,自己上次来药庐偷药之时,看到的那双缎面黑靴子。 那人并非是要盗取解药,而是将解药换成了一模一样的有毒药丸。 枕风与宿月差一点误服。 有人想要将枕风宿月置于死地。 静初后知后觉地沁出一身冷汗。 是谁? 白景安,还是二叔,也或者是管事? 白景安与二叔都与薛家有牵扯,莫非是那人猜出了枕风宿月的来历,并且感受到了二人带给他的危机,所以才会选择杀人灭口? 果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薛家竟然能将手伸进白家来,让白家人替他杀人灭口。 静初瞬间有一种群狼环伺,十面埋伏的危机感。 再加上薛氏这些时日有意无意的接近与试探,静初知道,自己日后要加倍小心了,母蛊也不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白老太爷对于解药被调包之事十分生气,追查半天也没有头绪。 问及枕风二人,在府上也不曾与谁有过过节。 老爷子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隐忍不发。 有下人前来回禀,外出采买药材的白景泰回京了。 他这一趟行程足足走了两月有余,二房里欢天喜地,全都迎出来。 白景泰先是来药庐给白老爷子磕头,然后将顺路带回来的一封家书恭敬地递上。 这信,是静初的养父,白家大爷写的。 他奉命赈灾,治理瘟疫,千里迢迢远赴黄河以南,与白景泰不过前后脚出发。 白老爷子打开信封,逐字逐句地看,然后转身递给心急的白陈氏。 不过就是报平安,让家人勿念,等瘟疫控制住,便立即返京。 白老太爷问起白景泰灾区的疫情。 白景泰一脸凝重地道:“此次瘟疫来势凶猛,而且传染性极强,患病的灾民面积在不断扩大,十室九空,形势并不乐观。 而且,官府能力有限,许多灾民得不到有效安置,怨声载道。 孙儿回京的路上,也见到了从灾区偷偷逃出的灾民,正在向着上京方向迁移。很快就要抵达上京。” 也就是说,跟随灾民一同来的,或许还有疫情。 “你大伯父还未研制出医治瘟疫的方子?” 白景泰摇头:“瘟疫一旦被传染,发病急,进展快,尤其是年老体弱者更容易被感染,从肺部发病。 大伯父最新研制的药方,轻症病人能有效控制病情进展,但是对于急症重症病人,无力回天。” 白老太爷的心愈加沉了下去,吩咐白二爷道:“此次疫情形势严峻,你与景泰抓紧时间囤积一些针对于此次疫情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老二家的,账上还有多少可以挪动的现银?” 白二婶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现银我心里是有数的,只是府上花销较大,我需要估算一下,可以支出多少。 若是不够,儿媳还可以想办法筹措一点,这种稳赚不赔,能囤积居奇的买卖,即便是借斡脱钱也是值得的。” 白老太爷面色猛然一沉,几乎滴出水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白家作为医药世家,救民于水火责无旁贷,岂能趁火打劫,昧着良心发国难财。 再而言之,疫情一旦在上京蔓延,你大哥身为负责治理灾区疫情的钦差,难逃其咎。” 白二叔与白景泰,白景安均正色点头。 白二婶讪讪解释:“是儿媳浅薄,一时口误。” 静初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与使命感。 白家人即便再不堪,但是在国难面前,白老太爷的这一番训斥,静初是敬佩而又诚服的。 白老太爷召集白二叔叔侄三人一同商讨赈灾之事。有意上书谏言,朝廷早作准备,安置与隔离灾区灾民,以免疫情在上京蔓延,难以控制。 静初回到辛夷院,外面便有下人来回禀,说是侯府派了婆子前来,给宿月枕风二人送夏裳。 静初正在吃白景安刚刚给她送来的珍馐斋的点心。 李妈在一旁说白景安的好话:“这府上还是大公子最是重情,惦记着跟您十几年的兄妹情分。这点心可是府上独一份,就连大小姐那里都没有。” 静初并不十分明白,白老太爷为何要让白景安讨好自己。 只津津有味地吃点心,笑得弯了眼睛,扭脸催促宿月枕风道:“快点啊,你们有新衣服可以穿啦!” 宿月起身:“我去取。” 李妈推了枕风一把:“你俩一起去吧,也好瞧瞧是否合身。”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前院,不多时回来,宿月捧着两身新衣裳,枕风则两手空空。 静初“咦”了一声:“枕风,你的新衣裳呢?” 枕风漫不经心道:“我的有点不太合身,袖子腰身都瘦了一寸多,嬷嬷说拿回府上修改之后,再送过来。” 静初一愣,瞬间心里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也会缝的,李妈教过我针线活,我可以帮你改。” 李妈“噗嗤”一笑:“小姐您还是算了吧,前儿您非要绣香囊,结果做出来,就跟个沙包一般皱皱巴巴……” 她打趣的话还未说完,枕风也已经面色微变,一阵风一般卷了出去。 上次池宴清有意试探,派侯府嬷嬷来府上丈量尺寸,自己不在,乃是静初假扮成她的模样滥竽充数。 这面容可以改,身高可以凑,腰身尺寸却是做不得假,做出来的衣裙肯定不合自己腰身。 此事那池宴清若是并不曾过问还好,万一他还记得,岂不就露出了破绽? 她急匆匆地赶往前院,仍旧还是迟了一步,侯府嬷嬷已经离开。 她沮丧地返回辛夷院,冲着静初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如此,那也没有办法。 只祈祷池宴清那厮,不会过问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 第86章 薛家竟然是李公公的产业 侯府,池宴清忙得脚打脚后跟,压根就没有闲暇关注宿月与枕风的事情,管事嬷嬷也不敢惊动他。 最近疫情扩散,许多来自于灾区的灾民涌进上京城。 沈慕舟作为顺天府尹,第一个觉察到形势的严峻与危害,率领府上衙役,并且借调护城军,在城外搭建起帐篷,设起粥场,安顿灾民,隔离身染瘟疫的百姓。 府衙里的许多琐事自然而然也就落在池宴清的身上,他分身乏术,关于李富贵与丑奴的案子也就不得不搁置了。 沈慕舟将当前形势奏请皇帝,皇帝听他建议,宣召了白老太爷进宫,问他可有治理瘟疫的良方。 白老太爷责无旁贷地接下了负责研制瘟疫药方的重任。 只不过,他借口年岁已大,精力不足,向着皇上奏请,由白景安全权配合沈慕舟,负责患病灾民安置与防疫,他从旁协助。 皇帝恩准。 这一决定,白二叔并没有说什么,白二婶与薛氏背地里却十分愤愤不平。 老爷子摆明了,就是要帮白景安铺路。 只要此次瘟疫控制住,白景安完全可以凭借这个功劳,进入太医院。 他偏心也就罢了,可主要的是,白老爷子发动整个白家,倾尽所有人力物力财力,凭什么? 白二爷也是他的儿子,白景泰也是他的孙子,论医术,他们二人丝毫也不逊色。 回到二房,白二婶就喋喋不休地数落白老爷子的偏心,反被白二爷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白二婶又气又恼,嫌弃白二爷窝囊,没出息,让老婆孩子跟着他受穷又受气,躺在床上称病不起来。 薛氏来探望她,听了白二婶的数落,“噗嗤”一笑:“我当多大的事情呢。祖父偏心而又专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何必为此怄气? 他们追求他们的名利权势,咱赚咱的银子不就得了。” 一提此事,薛氏想起白老太爷当着全家人的面,毫不留情训斥自己的话,心里更堵了。 “这府上人都是大善人,都清高,不用吃喝拉撒的,哪里用赚银子?” 薛氏知道她是在说赌气话:“白家有银子不赚,我薛家是求之不得的。 我听说大伯父研究出来了医治与预防疫情的药,趁着方子还未公开,这可是难得的商机。 母亲若是有意,我与我娘家爹爹说一声,直接入股即可。” 白陈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方子景泰是知道的。” “就是啊,这银子我们不赚,自然也有人赚。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私下里做买卖,父亲又不用露面,绝对不会坏了白家妙手仁心的好名声。” 白陈氏立即下床,从匣子里取出一沓银票,交给薛氏: “这是我全部的嫁妆,还有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银子,全都交给亲家,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薛氏接在手里:“那我这就回一趟娘家。日后公爹若是知道此事怪罪儿媳,婆婆可要帮我说话。” 婆媳二人相视而笑,憧憬着日后能依靠这场疫情日进斗金,满心窃喜。 薛氏立即寻个由头回了一趟薛家,满载而归。 还向着白家姐妹三人递上请柬,宴请白静姝三人两日后前往薛家赴宴,名头是薛家幺女的及笄礼。 宿月拿回请柬,与枕风挑选着静初参加及笄宴所穿的衣裳与首饰。 静初盘膝坐在床榻之上,捧着桑葚,吃得指尖乌黑,劝说二人道:“别忙活了,我就没打算去。” 宿月一愣,走到门口张望两眼,压低了声音:“为什么啊?您适才不是答应二少夫人了吗?” 静初撇嘴:“没看出来吗,这就是鸿门宴。” 宿月与枕风愈加不解:“薛家现在巴结白家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说是鸿门宴?” 静初轻嗤:“薛氏嫁进白家两年多了,白静好都没有去过薛家一次,这次请我们三人同去,尤其还让我带上你们两个,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宿月最先领会过来,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薛家真正的目标是我与枕风?他们想打听关于蚀心蛊的事情?” 静初点头:“聪明。” 宿月与枕风更加诧异:“这薛家跟那个贾武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么大费周章地帮他。” “肯定是有利可图呗。贾武大概是慷他人之慨,答应分薛家一杯羹了。” “薛家啊!皇商!全长安最大的药材商!药铺遍布全国各地!那么大的胃口,岂能瞧得上一点蝇头小利?” 静初轻描淡写道:“要是分他半个薛家呢?不就足够他铤而走险的了?” 枕风第一个反应过来:“天呐,难道薛家竟然是李公公的产业?” 静初反问:“为什么不可能?要不是李公公从中周旋,他能成为皇商?薛家不过就是个傀儡,李公公是主子,贾武负责操控与运营。” “难怪!”枕风恍然大悟:“她薛氏老是来辛夷院,找小姐你千方百计地套话。我还一直纳闷,她究竟是何居心,原来,竟然是薛家派来的奸细,做贼心虚。” “所以日后,你们要小心提防此人。” “那小姐您说,白老太爷那里的解药被调换,会不会是薛家人搞的鬼?” “八九不离十,但我想不通,薛家何至于下这种阴暗的毒手。你俩对他们能造成什么威胁?” 宿月呆愣了片刻,“噗嗤”笑出声来。 枕风纳闷:“你笑什么?” 宿月幸灾乐祸道:“我笑那薛氏,平日里仗着有几个臭钱,在府里尾巴都翘上天了。 白静姝与白静好拿人手短,对薛氏向来客客气气的。 她们若是知道,整个薛家都是小姐你的,怕是要撞墙。” 枕风轻哼道:“有什么好笑的,这府上人有一个说一个,哪个不是花着主子拿命换来的银子,反过来倒是欺负小姐。 我恨不能现在就狠狠地打她们的脸,让她们将吞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就是,”宿月也跟着附和:“小姐,咱们为啥不去薛家呢?这鱼儿好不容易要上钩。” “如今是他要求我们救命,我们着什么急?越往后对于我们的谈判越有利。 更何况,薛家乃是他的地盘,我们主动上前,容易落进对方的圈套。我们要沉住气,让对方主动来求我们,变被动为主动。” “也是喔,”宿月赞同点头:“倒是要看看他是要命还是要钱。” “就怕对方又想要命又想要钱,对你们不利,所以最近你们两人千万小心,尽量不要踏出白府的大门,给对方可乘之机。 最多半个月,对方肯定就会主动求上门来,别无选择。” “那对方会不会与老爷子联手啊?” 静初摇头:“暂时不会,毕竟此事牵扯太广,对方又做贼心虚,肯定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太多,更不想暴露自己的隐藏身份。” 枕风不甘心地道:“好吧,那我跟枕风就等着对方来跪着求我们。” 第87章 我要去疫所救人! 等薛家幺女及笄那日,静初便借口吃坏了肚子,无法前往赴宴。 白静姝与白静好全都求之不得,唯独薛氏很是失望,亲自前来探望,见静初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只能关心几句,悻悻地带着白静姝姐妹二人回了娘家。 白老太爷则一心带着白二叔开始研究对抗瘟疫的药方,废寝忘食。 白景安与白景泰兄弟二人则驻守于灾民安置点,协助沈慕舟,专门负责疫病的医治,检验药方的成效。 白二婶与薛氏暗箱操作,密切关注白老太爷与白二爷研究的进度,与薛家里应外合。 防疫之事一旦有了利益牵扯,立即就变了味道。 白景泰耳朵根子软,对于妻子薛氏几乎是言听计从,因此千方百计地保全着薛家的利益。 白老太爷研究的药方,只要有大的变动,涉及到薛家的药物囤积,白景泰便否定白老太爷变更的药方效果。 白老太爷被误导,只能在白家大爷药方的基础之上,进行改进。 因此对于疫病治理,数日内并没有丝毫的进展。 疫情开始在上京蔓延。 白胖子在古玩店里,接触的人多,竟然也被传染上了疫病,开始干咳头痛。 静初得到消息,夜间亲自去了一趟古玩店。 给白胖子带去几副药材,还有白家大爷的药方。 秦长寂也在,伤势已然恢复得差不多,身上的蛊毒也已经完全解除。 静初问起阁中情况。 秦长寂沉声道:“阁里大家已经全都解了蚀心蛊,拜托我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我已经研究出来解除你们体内余毒的药方,只是我担心到时候有人离开王不留行,会泄露关于阁中的一些机密。 暂时先稳住,等你养好伤之后,重新整束王不留行,然后再交给你。” “此事舵主不必过于忧心。我差人问过大家的去留,只有极少数人有离开的打算。 而且,阁中大家平日里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互不相通,保密性一向做的很好。到时候有些联络地点与方式做一下变更即可。” 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静初将防疫药方交给秦长寂。 “这个药方对于轻症,以及预防有比较好的效果。可以多预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秦长寂面色不甚自然道:“大家全都身强力壮,这预防汤药就算了吧,用不着。” 静初敏锐地觉察到他有为难之处:“是不是阁中没有银子了?” 秦长寂颔首:“数月前,阁中就被断了银两拨付。多亏我们自己有谋生之道,可以勉为其难地维持,但也已经是捉襟见肘。 一些并非必要的开支会酌情缩减,以备不时之需。而且……” 秦长寂又吞吞吐吐道:“这些药材价格都比较昂贵。” “怎么可能?这都是平日常见的药。” “舵主怕是有所不知,最近疫情整得人心惶惶,药商趁机涨价。这样的药,如今已经涨到二三两银子一副,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 “什么?”静初大吃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长寂苦笑:“这还能有假么?薛家早在前些时日就已经开始囤积这些药材,如今可以说是一家独大,赚得盆满钵满。 许多百姓背地里都在咒骂,说是官商勾结,不顾百姓死活。” 秦长寂说得已经很委婉。 谁是官,谁是商,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谁让白家与薛家乃是姻亲呢。 长此以往下去,万一疫情控制不住,白家难逃罪责。 此事,自己必须要告诉祖父知道,早作打算。 最好的破局方法,便是尽快研究出解药,令疫情消散,薛家自然而然也就无利可图。 当然,亏的还是自己的银子。 静初带着枕风返回白府。 第二日,她就立即去了药庐,从老太爷书案上捡起几张作废的药方,逐一比对,果真发现了猫腻。 对于薛家现如今囤积的几味药材,几乎无一例外,全都出现在药方当中。 看来,百姓们没骂错。 白家真有人在跟薛家勾结。 难怪祖父被困其中,研究这么多日都没有什么进展。 薛家这是拿百姓的性命换银子!收回薛家,已然势在必得。 静初向着白老太爷毛遂自荐:“祖父,我也想跟大哥一起治病救人。你送我去大哥的防疫所,好不好?” 白老太爷埋头钻研药方,眼睛都熬红了:“静初听话,这不是儿戏,回你的辛夷院去,别在这里捣乱。” 静初蹲下身,抬手指着屋里的书架,一脸认真:“祖父的古籍药方我都熟读在胸,也了解百草药性,哥哥们能为疫情出力,静初为什么不可以?” 白老太爷蹙眉道:“读些死书有什么用,不过是纸上谈兵。” 静初装作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祖父还闭门造车呢!你都不亲自接触患病之人,不知道他们服药之后的反应,怎么能研究出好药方?我就要去!” 白老太爷逐渐有些不耐烦:“我去过疫所,对此次疫情症状了如指掌,又有你景泰堂哥及时反馈药方效果,何须你多嘴?” 恰好,白静姝奉了白陈氏的命令,给白老太爷送来润肺的燕窝,见白静初被训斥,满心幸灾乐祸。 “静初啊,祖父是在做救国救民的大事,你怎么在这里捣乱?你瞧祖父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吗?” 上前捧着燕窝,递给白老太爷:“祖父您别生气,吃点燕窝润润肺,我将她带走。” 白老太爷颔首,看也不看静初一眼。 白静姝立即上前,一把拽住白静初的手腕,直接拖拽出去:“一个傻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就凭你,也想跟着研究药方?真是不自量力。” 静初挣扎了两下,仍旧不死心地对着白老太爷道: “祖父,是您说的,望闻问切辨病因,审证求因明病源,只有四诊合参,辨证施治,才是真正的问诊。 我们就应当去疫所亲自看看那些病人,不能躲在府上,纸上谈兵。” 白静姝气怒质问:“你这人究竟安的什么心思?明知道此次疫情,患病最多的就是老者与孩童等体弱之人,还撺掇祖父出去,你不安好心!” 连推带搡,把静初往外推。 静初理直气壮地反驳:“阻拦祖父问诊,你们才不安好心!我就要像祖父那般济世救人!” 白静姝嗤笑:“你济世救人?祖父与父亲,二叔那么多人,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傻子不成?真是笑话!赶紧滚回你的辛夷院,祖父已经很心烦了。” 静初见白老太爷不听自己劝告,也只能暂时作罢。 装作赌气道:“哼,不就是煮药吗?我也会!等我回去,我自己煮!” 白静姝笑得前俯后仰:“去吧去吧,你要是这能研究出药方,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观音菩萨,一天给你上三炷香。” 话都说到这里了,静初肯定要赌这口气。 假如真能研究出防疫药方,救万民于水火,分圣上之烦忧,乃是天大的功劳一桩。 自己何须再这样忍气吞声,装疯卖傻? 第88章 你就是个丧门星! 首先,静初需要去一趟沈慕舟设在城外的灾民防疫所。了解疫病的病因,症状,以及致死原因。 只可惜,白日里她无法脱身,夜间又城门紧闭,不方便出入。 无奈只能求助秦长寂,带着她利用龙爪钩翻出城外,再打马直奔灾民收容安置处,悄悄潜入防疫所之内。 对于蒙着脸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静初与秦长寂,谁也没有起疑。 为了防止疫病交叉传染,所有官府的人都布巾蒙面,灾民习以为常。 静初上前详细查看每一位感染患者的病情,脉象,舌苔,询问他们服过官府所煮药汤之后的反应与效果,对于部分病人辅以银针救治。 清晨回到白府,则调整药方,命宿月与枕风购买自己所需药材,在泥炉之上熬煮。 由秦长寂安排人手送到灾民安置所,详细记录所有服用资料。 如此三五日,所有方子并没有什么明显效果。 静初对于白家所诊断的肺部致死病因产生了怀疑,于是再探防疫所,冒着危险进入重症病患区。 重症病区,如人间炼狱。 四处都是痛苦的呻吟之声,充斥着死亡的灰败气息。 濒死之人,窒息,发热,乏力,呕吐,痉挛,抽搐,头痛,各种各样的症状。 静初凑近查看每一个人的状态,探到胸口,去听他们的呼吸频率与强弱。 甚至于,有些刚刚死亡而又来不及及时运走的尸体,她也仔细探查死因。 她发现,有些重症患者,呼吸与心跳都是强有力的。 她根据患者呕吐头痛等症状,也有了更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他们的死亡病因是在头部?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静初尝试使用银针刺激病患头部穴位。结果惊喜发现,病人的抽搐痉挛呕吐等症状真的出现了缓解。 这一发现令她十分激动。 她大胆猜测,此次疫情或许真的是由呼吸传染,感染肺部,引起咳症与发热。这就是轻症病人,服用父亲的方子可以有效治疗与缓解。 但是,一旦病情加重,有些患者会感染脑部,促使病情迅速恶化,进入重症,药石无效。 这么明显的头部症状原本不应当被忽略,但疫病传染严重,很多大夫不敢接近重症患者,包括原本就没有太多经验的白景安白景泰。 静初立即返回白府,天一亮就去药庐,想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祖父。 药庐大门紧闭,老太爷身边常随将她与前来送早饭的白静好与薛氏,挡在了门外。 “两位小姐,少夫人,我家老爷有令,他研究药方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而且他近日接连劳累,心力交瘁,需要休息,请你们回去吧。” 静初悻悻的,很是失望。 刚要转身离开,听到药庐里,祖父一连串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由一惊:“我祖父怎么了?” 常随叹气:“积劳成疾,昨儿就有些咳嗽,今儿愈发严重了。又不听我们劝告,不肯休息。” “有没有发热?”静初担忧地问。 常随不确定道:“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些头疼。” 头疼? 静初愈加担心,“咚咚”拍门:“我要进去看祖父,他一定是生病啦。” 常随拦着不肯放行:“静初小姐别让我们为难。” 白老太爷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药庐里传出来:“是谁在外面大声喧哗,我不是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吗?” 薛氏立即出声:“祖父,我与静好听闻您身子欠佳,特意来看看您,给您带了早膳。” 白老太爷又咳嗽了两声:“我没事儿,东西放下,你们都走吧,别进来。” 薛氏与白静好仍旧不死心,她们迫切地想要知道,白老爷子的研究有没有新的进展。 “您老人家要注意保重身体,不能太过于操劳。兴许静好可以帮您分担一二。” “不必。”白老太爷声音有些哑:“我谁也不想见。让你父亲今日也不必来了。” 白老太爷的话,令静初心里浮上不祥预感:“祖父,你是不是感染了时疫?” “你这人心思真恶毒,怎么不盼着祖父好呢?” 白静好满脸不悦地道:“祖父天天在药庐里,怎么可能感染?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里瞎胡说。” 静初委屈辩解:“我就是担心。” 常随在一旁原本一直沉默不语。 闻言面色有点慌乱,出声道:“老太爷前两日曾去过一趟防疫所,还专程前往重症患者区域待了大半日。” 白静好三人一愣。 薛氏紧张道:“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常随看一眼静初:“老太爷觉得,静初小姐的有些话很有道理,所以突然决定,要亲自去查看重症病人的病情。担心你们拦着,就没跟你们说。 回来后就关了药庐的门,不让我们进去,就连二爷都不见,昨儿就开始咳嗽。” 常随的话令三人全都大吃一惊。 薛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静初:“祖父年纪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撺掇他老人家去那种地方? 天呐,这是会要人命的!我必须要去回禀父亲一声。” 转身第一个就要溜走。 白静好也如避洪水猛兽一般:“我去告诉大伯母!看她怎么惩治你!” 两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白二叔与白陈氏很快闻讯赶了过来。 白陈氏一到就怒声指责白静初:“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若非是你撺掇你祖父出门,他何至于被传染? 现在想起来哭哭啼啼的后悔了?” 静初也心有内疚。白景安与白景泰常驻防疫所,凭借父亲的药方,一直相安无事。 没想到,祖父只不过出府一趟,竟然就被传染了疫情。 假如祖父真有什么闪失,自己会内疚一辈子。 面对着白陈氏的责骂,她愧疚低头,一言不发。 白陈氏越骂越气:“当初有高人说你白静初八字硬,刑克双亲,果真不假。你就是个丧门星,谁与你亲近谁就倒了八辈子霉!你给我滚!” “好了!”药庐里白老太爷不悦出声:“此事与静初丫头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常乐,让他们进来吧。” 药庐的门打开。 静初跟在白二叔身后,也进了里面。 白老太爷正盘膝而坐,一手握着古籍,一手提笔,记录药方。 不过三五日未见,老太爷满脸憔悴,眼眶深陷,面色有点灰败。 静初顿时眼眶一热:“祖父,静初错了,你骂我吧。” 白老太爷轻咳:“祖父没事。你赶紧出去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静初不怕。”白静初上前,跪在白老太爷跟前,十分恳切地道:“静初要留下来照顾您。” 白二爷满脸担忧:“孩儿这就去给父亲您煮药。您症状较轻,绝对不会有事的。” 白老太爷有气无力道:“咱们的方子我已经亲自试过了,压根没有效果。你说,会不会是咱们的药用错了方向?最为致命的原因不是在于肺部?” 然后,望向白二叔,目光里满是耐人寻味的探究。 第89章 她要下一场大棋 白二爷吞吞吐吐道:“或许有这种可能吧?” “那你说,会是什么原因呢?” “按照症状而言,有些感染者会喷射状呕吐,或许除了肺疾,有人肠胃方面也有问题。” 静初插嘴:“呕吐也有可能是脑疾呢,我头晕也会想吐。”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白二叔呵斥。 白陈氏也不耐烦地道:“你给我滚出这里去!回你辛夷院安生待着,尽添乱。” 静初低垂着头,眼含委屈的眼泪:“我只是想提醒二叔而已。我不说话了,我也不走。” 白老太爷落寞而又牵强地笑了笑:“好,不走,静初你留下来陪祖父。” 然后疲惫地挥挥手:“你俩都出去吧,让静初在这里照顾我即可。” 白二爷一愣:“父亲!这丫头又什么都不懂,留下来能做什么?” “我家静初啊,”白老太爷感慨道:“聪明着呢。偏生有些人呢,又喜欢自作聪明。” 白二爷与白陈氏并未久留,立即退了出去。 静初难过地道:“静初错了,不该让祖父出府的。” “傻孩子,祖父要感谢你呢。”白老太爷意味深长地道:“他们被利益蒙蔽了眼睛,是要将我们白家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再耽搁下去,白家上百年的基业与善名,就要被他们毁于一旦。” 他的话里满是颓丧与愤懑,静初心里一动,莫非祖父知道了些什么? 现在疫病之事沸沸扬扬,百姓怨声载道,只要他走出白府,走进百姓,相信不会不知道。 所以才会回到府上。立即就关闭药庐,谁也不见吧? 也正是这种遭受到打击,一落千丈的情绪,更容易被疫病乘虚而入。 静初仰脸,皱着眉头,一脸困惑:“祖父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谁要害我们呢?咱们房子要塌了吗?” “不说了。” 白老太爷不再感慨,而是认真地问静初:“你老实告诉祖父,你是怎么知道,引起患病者致死的主因是脑疾的?” 静初理所当然道:“因为常乐说祖父你头疼啊。” “那你觉得,应当用什么药呢?” 静初摇头:“阿初在祖父的古籍之中曾经看到过有关这种疫病的记载,但症状又有所不同,所以方子要改呢。” 白老太爷笑着将手里的书递给静初:“你说的,可是指这几个方子?” 静初认真地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原来祖父早就想到啦,祖父好厉害。” “祖父糊涂啦。” 白老太爷将自己誊录的笔记也全都交给静初,用袖子捂住嘴,忍不住又是两声轻咳: “祖父耽搁了太长时间了,真是造孽,这就是上天对祖父的惩罚。 阿初,我将自己的命,还有长安百姓的性命全都交给你啦,你帮着祖父务必完成这个药方,救长安百姓于水火,怎么样?” 静初点头,斩钉截铁:“静初一定全力以赴,一定会让祖父好起来的。” 白老太爷将自己的思路,详细讲解给静初听。最终终于精力不济,陷入半昏半睡之中。 整个白府,人人避之不及。 大房二房各怀鬼胎。 白陈氏心生危机,大爷与白景安全都不在跟前,万一老爷子到了弥留之际,自己孤掌难鸣的,斗不过二房怎么办? 二房担忧,老太爷一死,白景安要守丧,皇上定会派人取而代之。 这发财的门路也就到头了。 病得真不是时候。 两房忙着打自己的算盘,对于侍疾之事,全都推三阻四,不闻不问。 只有白静初衣不解带地守在跟前。 白二叔则继续研究药方,命人按时送来汤药,并且叮嘱常乐,看管好静初,不能让她给老太爷乱吃药。 也多亏了所有人的避之不及,静初才有机会,将药偷梁换柱。 她废寝忘食地按照白老太爷所誊抄的资料,用心调配,加减剂量与种类,研究出新方子。在枕风宿月二人的帮助之下,瞒天过海地换下白二叔的汤药。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老太爷这一病,就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精神,每天都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都是少的。 所幸在静初的努力下,白老太爷的病情非但没有加重,反而还有逐渐好转的迹象。 这就说明,静初的药方起效了!她的判断是对的。 她并未张扬,而是在心里默默地盘算出一场博弈,要借着此事,下一场大棋。 第一步,她将自己所有的银两,交给枕风,让她找到秦长寂,再从王不留行想办法调拨一点银子,按照药方采购药材,送去防疫所验证药效。 然后,她让宿月假扮成自己模样,留在药庐,她前往顺天府,找到了池宴清。 时间紧促,见面就开门见山,冲着他筹借白银。 池宴清很是诧异:“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买药。我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哪几种药材会十分畅销。” 池宴清挑眉:“莫非白家已经研究出来了新的药方?” 静初点头:“是。” 池宴清的眸光骤冷,带着凉意:“你想跟薛家似的,趁火打劫发国难财?” 静初摇头:“趁火打劫是真的,但我不赚昧良心的银子。恰恰相反,我要让薛家将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什么意思?” 静初笑吟吟地道:“虚晃一枪,顺便替灾民赚点银子买药材。不知道宴世子是否肯慷慨解囊?” 池宴清不假思索:“你想要多少银子?” “多多益善。” “这么大的胃口,贪心的女人啊。” 池宴清略一沉吟:“我手里现银不多,但我有办法帮你筹措,一两万应当是不成问题。“ “那我就先谢过宴世子了。” “别着急,”池宴清往跟前探了探身子:“你还没说,怎么感谢我呢。” “给你三分的利息,如何?” 池宴清摇头:“你要替灾民筹措银两,却又拿银子打发我,我在你的心里觉悟就那么低?” “那你想要什么?” “你……” “滚!” “我话都没说完,你着什么急?求人都没有一星半点求人的态度。 我池宴清是那种看起来很饥渴,饥不择食的人吗?想当初,你都主动送到我的床上了,我都没有正眼瞧一眼。” 虽说,这事儿如今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悔的。 静初没好气地瞪着他,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句话。 “你一口气说完能噎死啊?非要大喘气。” 池宴清冲着她挤挤眼睛,嬉皮笑脸地道: “我想知道答案。” 白静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李富贵幕后那个人是谁,但你也要让我保留其他的秘密。” 池宴清痛快点头:“好,一个时辰之后,我让初九将银票送到你的手里。” 然后,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你要大肆收购药材,总是需要很多人手吧?你身边除了秦长寂,还有多少人?” 静初站起身,冲着他眨眨眸子:“我说出来,怕吓到你。” “嗤,女人呐!头发长见识短,本世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吗?” 静初已经打开了房门,扭过脸来,冲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比画出两寸长短: “对,我头发长见识短,不像您,哪都短。” 池宴清顿时一张脸憋得赤红:“……你给我站住!” 你是女人啊,咋能这么不要脸呢? 第90章 虚晃一枪 两三日后,白老太爷已经恢复了精神,开始过问府中之事。 白二叔与白二婶闻讯兴冲冲地冲进药庐,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满脸激动: “太好了,长安的疫情终于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白老太爷靠在榻上,淡淡地望了白二叔一眼:“我这几天卧病在床,都是你开的方子?” 白二叔点头:“是。孩儿忧心如焚,翻阅了无数的方剂与医书,多亏父亲一生与人为善,上天庇佑,方能让您化险为夷。 孩儿这就派人与景安景泰去说一声,灾民们有救了。” “不急,”白老太爷阻止道,“俗话说千人千方,为父用着见效,未必适合所有人。你还是先再次试验两日,等完全成熟再张扬不迟,免得既劳民伤财,又让人空欢喜一场。” “父亲所言极是,不过救人如救火,现在京中疫情形势严峻,宫里有位贵人也感染了此症,皇上十分生气,正在追究责任。 若是再耽搁下去,景安那里只怕也要被问责。父亲好好休息,孩儿去去就来。” 不等白老太爷说话,转身便走。 静初怯生生上前:“二叔,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你不要吵我好不好?” 白二叔蹙眉:“二叔现在很忙,没空与你玩,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不!我现在就要说。”静初一把揪住白二叔的袖子,吞吞吐吐道:“其实,祖父这几日吃的药都是静初煮的。” 白二婶嗤笑:“谁说静初丫头傻?瞧瞧,这都会跟你二叔抢功了。” “我没有,”静初委屈道,“我就是想提醒二叔,治好祖父的,不是你的药方……” “好了!”白二叔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二叔知道,你这几天照顾你祖父辛苦了,这方子有你的一份功劳,等我回来,给你带点心吃。” 一把挡开白静初的手,转身昂首阔步地出了院子,迫不及待。 白二婶也激动地一路小跑,紧追过去。 静初还想再追,被白老太爷叫住了:“阿初,不要拦着,由着他们去吧。” 静初顿住脚步,勾缠着裙带:“祖父,阿初不是故意的,是二叔不让我喂你吃药,我才只能这样做。” 白老太爷苦笑:“祖父知道,阿初你没有错,恰恰相反,阿初你又救了整个白家。” “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哥吧?” “不着急,”白老太爷抚摸着她的脑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祖父自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而且此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了没有?” 静初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白老太爷的心思。 自己潜心钻研药方这几日,上京形势已经千变万化。 防疫不力,皇帝对此勃然大怒。 锅总是要有人背,朝堂之上也向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更何况,太医院里多少人对院使之位虎视眈眈。 有人将薛家囤积居奇,趁火打劫之事启奏圣上,弹劾白家与薛家官商勾结,对于疫情不作为,才会导致疫情横行,百姓怨声载道。 白家现如今已经是刀悬颈上,白二叔等人还浑然不觉。 这个节骨眼上白景安公开有效药方,顶多也就是功过相抵。还有可能,被人妄自揣测,说白家早有药方,故意拖延时间。 所以,必须要虚晃一枪。 让白二叔误认为,他的药方有效,肯定会第一时间落到薛家人手里,像上次那般,唯利是图。 祖父要给薛家运转的充裕时间,让薛家囤积更多的药材。 到时候,白家再献上截然不同的新药方,薛家一败涂地,如此就能撇清官商勾结的嫌疑。 静初早就料想到,祖父为了保全白家,肯定会对着二房开刀,削骨疗毒。 白老太爷的做法也正是她的计划。 因为,早在两天以前,池宴清派初九偷偷送来一万八千两白银,静初就立即将银票与白二叔的药方送出了白府,交由秦长寂,按方囤药。 事实也果真如静初所料,白二叔立即迫不及待地将方子交给白景泰。 白景泰则将新的药方誊抄一份,转交薛家。 然后白景泰以验证药效为由,想办法拖延了两日的时间,让薛家抢占先机,紧锣密鼓地囤积药材。 可白景泰没想到的是,如今的薛家,俨然已经成了其他药行的风向标。 薛家的风吹草动,瞒不过其他同行,大家全都争相跟进,企图借此大捞一笔。 秦长寂利用静初的银子作为定金,提前三日采买的大批药材,无疑就成了紧俏货品,一进京就被抢购一空,左手转右手,净赚了两万多两白银。 非但解了王不留行这些时日里捉襟见肘的燃眉之急,给重症灾民采买药材的钱也绰绰有余。 他们就像是浑身被打了鸡血一般,按照静初的药方,一直源源不断地将刚刚采购来的药材送到防疫所。 亲自将这些药材煮好,分给重症区的百姓。 灾民安置所设立之后,由沈慕舟亲自负责督促各项事务,严防死守。 白景安与白景泰兄弟二人也兢兢业业,废寝忘食。 唯独对于重症病人区,却都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 谁都知道,重症区传染性极强,而且,里面就是人间炼狱。 每天都有大量的尸体从里面运出来,焚烧掉,然后又有新人被抬进去。 所有人全都束手无策,望而生畏。 三位长老率领众人前来送药,白景安等人自然没有理由阻拦,求之不得。 王不留行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摇身一变成济世救人的菩萨。 他们颇有一些不自在,粗鲁而又笨拙。 但是面对重症区灾民渴望而又感激的眼神,全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快意与自豪感。 那些原本想要离开王不留行自谋生路的人,也有了新的抉择。 白府。 白陈氏听闻老太爷已经转危为安,立即带着白静姝前来药庐嘘寒问暖。 静初正在埋头煮药,脸上沾满了炭灰,又热出津津的汗,冲得黑一道白一道。 白陈氏摆手:“瞧你这是什么样子,一点大家闺秀的体统都没有。来人呐,将静初小姐带回辛夷院梳洗。” 婆子上前:“静初小姐,请吧。” 静初抹一把额头热汗:“我不走,我还要给祖父煎药呢。” “这些事情自然有你静姝姐姐来做,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静初站起身来,指着药炉上的汤药,对白静姝认真道:“你瞧,我的药已经治好了祖父的病,你说的话还算数不?” 白静姝鄙夷轻嗤:“当我不知道呢?这药方分明是二叔研究出来的好不好?你还想冒功,看来也不傻。” 静初撅着嘴:“不是,分明是我煮的,祖父可以作证。是不是,祖父?” 白老太爷和蔼一笑,避重就轻地道:“这几日的确是辛苦静初了,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祖父。 现在祖父已经没事了,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些事情让静姝去做就行。” 静初失望而又落寞地低垂了眼帘,十分不情愿地道:“那祖父你可要按时吃药啊,阿初明日再来看你。” 老太爷挥手,静初转身,迈出药庐的门,便立即眸中一亮,难以按捺的激动与兴奋。 防疫所,二皇子沈慕舟,我白静初来了! 第91章 疫所灾民暴乱 回到辛夷院,枕风立即愤愤不平地道:“老太爷病倒,她们一个个全都如避蛇蝎猛兽似的,药庐都不敢踏足一步,只耍些嘴皮子功夫。 如今眼瞧着老太爷身子骨好转了,便过来大献殷勤,抢小姐您的功劳来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静初笑吟吟地道:“只要祖父安然无恙,功劳是谁的无所谓。大家全都心知肚明的。 而且我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个时辰,晚上让秦长寂陪我去疫所。三天时间,多少也应当有效果了。” “主子您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身子哪里吃得消?” “没关系,”静初精神抖擞,眼中满是希翼之色:“这一次,若是顺利的话,就能圆满我最大的愿望了。若非我现在脱身不得,好想现在就去。” 笑着笑着,眸中竟然就有晶莹的泪光凝聚,摇摇欲坠。 宿月与枕风都不再说话。 静初简单梳洗之后睡下,枕风放出提前约定好的风筝,联络秦长寂。只恨自己不懂医术,此时不能替静初分忧。 等到入夜,静初与秦长寂出了京城,直奔防疫所。 还未靠近,就见防疫所内火光冲天,一片嘈杂与哀嚎之声,与往日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两人有些吃惊,悄悄靠近。 整个防疫所被重兵团团包围,搭弓引箭,面向重症疫所方向。 重症疫所跟前横七竖八地卧着几具尸体。 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满脸惊恐与义愤地瞪着那些士兵,眸子通红,大有同归于尽的凛然。 “得病不是我们的错,朝廷为什么不顾我们的死活?” “你们将我们所有人全都圈在这里,以后不让任何人出入。无人医治,就让我们自己自生自灭。这跟等死有什么两样?” “他们几人分明还有气息,你们就派人全都拖走焚烧,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满脸义愤填膺。 静初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景安不是在这里负责给灾民治病么?他们怎么说,朝廷不管死活? 包围的士兵后面,缓步走出一人,一声令下,前排士兵手中的箭纷纷射出,在疫所前面齐刷刷地落下一排。 灾民被逼后退数步,敢怒不敢言,但也瞬间安静下来。 此人身着石青色宽衣博带,一瞧就是宫里派来的太医,而且是有品阶的。 “白家治理瘟疫不力,放任疫情蔓延,已经传进宫里,令宫中贵人感染。皇上震怒,特命本官前来奉旨督查。 针对此次疫情传染快,蔓延迅速的特点,彻底封锁防疫所,也是为大局考虑。 只有彻底扼杀住疫病源头,才能制止疫病范围扩大。还希望大家都能有舍己为人之心,自觉留在这疫所之内,不要踏出封锁线半步。 以后一日两餐,还有治病汤药,本官自然会派人集中送到这里,你们自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安然度过此劫。” 言下之意,便是验证了所内灾民的话,他要放弃所内所有患重病灾民,将他们全都囚禁在里面,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毕竟,许多重症灾民压根就没有自理能力。 灾民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我们可以配合,但朝廷不能将送药之人也挡在门外,不许进入,不管我们死活。” 太医振振有词:“那群人就是来历不明的江湖野郎中,乱七八糟的方子吃了会延误与加重你们的病情,混淆我们太医判断。” “胡扯,是否有效我们自己心里最有数。你不让他们送药,就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 左右都是一个死,与其等死,我们倒是还不如拼一拼,冲出去自寻生路!” “对,疫情治理不力,那还不是朝廷无能?都这么久了,竟然还研究不出治理疫病的方子。 反倒还不如那些野郎中施舍给我们的汤药,我这两日已经觉得病症减轻了。” “就是,我也恢复了许多。他们若是封锁了这里,我们必死无疑。” 大家越说越激动,就有人奋不顾身地冲出疫所的门。 灾民的话令静初心里有了底儿。 自己的方子果然是有效的。 朝廷要封锁重症疫所,禁止王不留行的人前来送药,这才激起了灾民的义愤,以至于暴乱。 这事儿,自己得管。 适才那太医一声令下,士兵放箭,冲在最前面的灾民立即中箭倒地不起。 其他人并没有因为害怕退缩,反而被激起更大的怒火。 “朝廷杀人了!大家全都跟我一起冲啊,冲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眼看,灾民暴乱一触即发,士兵们手中弓箭也蓄势待发,马上就是一场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突然,一支长剑裹夹着疾风呼啸而至,落于灾民与士兵中间,没土半尺。 秦长寂黑色的身影宛如鸿鹄一般,凌空而至,拔出长剑,轻飘飘地落于灾民跟前。 “大家稍安勿躁。朝廷不会置大家生死于不顾。已经研制出来了治病之方。” 场中因为蒙面男子的出现安寂了片刻。 然后一片潮水一般的议论。 “有办法了?真的假的?” “我们全都有救了?” “此人是谁啊?” 那位下令的太医望着秦长寂冷冷一笑:“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秦长寂扭脸朝向一旁,静初匆匆上前:“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已经研制出来了医治疫病的方子,并且测试有效。所以还请大人能放这些重症灾民一条生路。” 太医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听你说话,应当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吧?竟然就敢在本官面前夸下海口。 你可知道这疫病多少御医,包括白家,这么多人都没能研究出有效的方子来。就凭你?” “对,就凭我!”静初胸有成竹:“御医没能有突破,那是因为,他们不敢到灾民之中来,只根据描述的症状妄下判断。 这场疫病重症患者真正的致死病因是在脑部,而非肺部!” “依照你的意思,这脑袋有病还能传染不成?简直天大的笑话。” “我的话是真是假,你可以问问这些灾民。因为前几日,我已经派人前来送药,他们服用之后,的确见效。” 太医已经满是不耐烦:“本官没有闲心陪着你一个小丫头过家家。今儿谁要是敢与本官作对,就是抗旨,格杀勿论。你让是不让?” 静初怒声道:“如此草菅人命,绝非圣上旨意。我们要见二皇子!” 灾民之中有人出声:“这位姑娘我见过,她曾夜间来过疫所两次,为我们银针治病。” “原来,这几日施药的人,是这位姑娘派来的。我们都可以作证,汤药的确有效。” “对!我们要见二皇子!” 众人七嘴八舌,太医冷笑: “二皇子何等尊贵?岂是你等刁民想见就见的?既然你不识抬举,非要煽动这些灾民滋事,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来人,将这二人就地斩杀,按照抗旨之罪论处。” 一声令下,士兵持剑而上。 第92章 二皇子驾到 秦长寂毫不犹豫地将静初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掠起一道道白练,将蜂拥而上的士兵生生逼退。 静初也没想到,这个太医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不顾后果。 而身后灾民也同仇敌忾,混战在所难免。 危急之时,一骑快马飞速而至,扬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声若洪钟,气势磅礴,胯下骏马也双蹄腾空,站立而起。 马上之人勒住马缰,沉声道:“二皇子殿下驾到,谁敢放肆!” 所有士兵放下武器,灾民翘首以盼,顿时激动起来。 “二皇子来了,我们有救了!” “二皇子爱民如子,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 静初也微眯了眸子,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沈慕舟。 自己终于见到他了。 一辆云锦华盖的马车随后而至,车夫停住马车,放下脚凳,撩起车帘。 二皇子沈慕舟躬身一撩衣袍,从容地步下马车,不悦地淡淡开口:“怎么回事儿?” 适才还颐指气使的太医慌忙上前,跪地向着沈慕舟行礼:“臣严容叩见二皇子殿下。” 严容? 静初立即知道了此人身份,太医院院判,父亲的死对头。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 难怪,他不听自己的诉求与解释,枉顾灾民死活,假如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他还怎么落井下石,让皇上降罪白家? 沈慕舟淡淡地扫了严院判一眼:“原来是严院判,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院判恭声道:“回禀殿下,宫里云主子感染了时疫,皇上龙颜大怒,命臣出宫督查防疫之事。 臣奉皇上之命,封锁疫所,严防死守,以免再有灾民四处走动,造成疫情扩散。” 沈慕舟望着疫所前面倒下的尸体,不悦质问:“那为何还会闹出人命来?” “有两个刁民不服朝廷管教,质疑皇上命令,想要煽动暴乱,寻衅滋事。” “他胡说!” 灾民义愤填膺地控诉:“是这狗官枉顾人命,有人气息尚存,他就要拉出去焚烧!” “对!他让我们自生自灭,不顾我们死活。” “这位姑娘已经研究出来了治疫病的方子,我们服用着有效,病情正在好转。他非但不信,还下令不许送药之人进入疫所,想杀人灭口。” …… 严院判据理力争:“自古以来,疫情治理,防大于治,若是他白院使一开始就严防死守,疫病早就得到控制了。所以断然不能有妇人之仁,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沈慕舟面色骤沉,却并未反驳他的振振有词,而是逡巡四周:“你们说,有人已经有治病良方?” “对!”众人异口同声,指向白静初与秦长寂:“就这位姑娘。她已经派人施药三天了,是我们大家的救命恩人。” 白静初上前,拜倒在沈慕舟跟前:“民女参见二皇子殿下。” 螓首低垂,发间也只簪了一支再简单不过的玉簪。 此情此景,却令沈慕舟有片刻的熟悉之感。 他的眸光乱了乱:“免礼,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静初起身,依旧低垂着头:“民女不过一介普通医女,贱名不值一提。但愿意为抗疫之事略尽绵薄之力。” 沈慕舟见她不愿透露姓名身份,也不再追根究底:“你说你有治病之方?” 静初点头:“是的,今日来此,原本是想看看药效,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位严大人草菅人命,不得不上前斗胆劝阻。” 严院判打断她的话:“二皇子殿下休要听她信口雌黄,她言之凿凿说此次疫病致死根源在于脑部,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静初据理力争:“我曾亲自用银针刺激病患头部穴位求证过,所以才在方子里加入天麻等药材。事实证明,的确有效。” 沈慕舟沉声道:“无论是真是假,姑娘不畏疫病,救死扶伤的精神令本王钦佩。你可将方子拿来,本王立即命人熬煮汤药,希望能救灾民于水火。” 静初点头,将手伸入袖中,摸出提前准备好的药方,双手高举。 侍卫上前,接过药方,转呈沈慕舟,沈慕舟打开看了一眼:“好,救人如救火,本王这就立即派人筹备药材,我替灾民多谢姑娘。” 正要转身下令,又是一骑绝尘,疾奔而至。 马上之人,一袭朱雀红长衫,头束金冠,不等骏马停稳,便整个人从马背之上飞身而起,稳稳当当地落于沈慕舟的跟前。 正是池宴清。 池宴清满脸兴奋红光,敷衍地冲着沈慕舟行礼,便开口回禀道:“殿下,宫里送来消息,白家已经研究出来了抗疫药方。” “喔?”沈慕舟有些惊讶:“白家也研究出来了?” 池宴清笃定点头:“对,下午白家公子白景安奉诏进宫,向着云贵人献出药方,说白家老太爷前些时日感染疫病,就是服用这个方子康复的。 宫里立即派人前来传信,白景安公子已经开始着手征集药材。马上就有汤药可以供给灾民服用。” 沈慕舟看一眼手中药方:“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 “本王说正正好,没想到白家果真不负众望,关键时刻可以力挽狂澜,救灾民于水火。” 池宴清颔首:“不错,白景安说,这个药方是他深入灾民,通过细致诊断,方才觉察发病的真正病因,这才研究出新的对症药方。我倒是真的小瞧了他。” 秦长寂扭脸诧异地看一眼身边的白静初。 静初低垂眼帘,遮住眸中黯然。 早就知道,祖父会将药方交给白景安,换取功劳。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心仍旧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多亏,自己提前数日施药,否则今日反倒成了盗取白家药方之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咬了咬下唇,苦笑着道:“我们走吧。” 秦长寂默默转身。 沈慕舟注意力全都落在手中的药方之上,并未觉察到二人的离开。 “白景安觉得,真正病因在哪儿?” 池宴清抬手指了指额头:“脑部。” 沈慕舟愈加惊讶,将手里药方交给池宴清:“巧了,适才也有位姑娘给了我一个方子,说辞与白景安一模一样。” 池宴清接过药方,就着火把的光看了一眼,顿时惊讶不已。 “我适才粗略瞧过白景安所开的药方,与这个一模一样!给你药方的人呢?” 沈慕舟抬手,却发现,早已经不见了白静初与秦长寂的身影。 “嘶,适才还在这里。” 将适才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地与池宴清说了。 池宴清默然片刻:“殿下,这个药方您可不可以给我?” 沈慕舟挑眉:“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池宴清不等沈慕舟答应,便直接毫不客气地纳入怀中:“最近新添了一个小癖好,喜欢收藏药方。” 疫病终于得到解决,沈慕舟心情大好: “送你没有什么不可。只不过本王很好奇,这位不惜冒着性命危险,前来营救灾民的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有白家的方子?” 第93章 府上快要闹翻天了 离开防疫所,秦长寂也十分不平。 “分明是你不辞辛苦,研究出来的抗疫方子,他白景安怎么会知道?而且如此大言不惭,拿着去皇上跟前领赏,沽名钓誉。” 静初默了默:“举全家之力,保一人之功。我祖父下午特意支开我,我就应当想到的。” “可是不问自取便是盗,白景安都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秦长寂向来话少,更不是因为一点利益争执不休的人。 但是今日白家的做法,委实令他替静初打抱不平。 虽说明知道,静初要收敛锋芒,这对于她而言不算坏事。 静初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为他人做嫁衣,忙碌一场,便宜了我大哥?”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静初豁达道:“恰恰相反,我大哥是在为我做嫁衣。” “为什么?” “我大哥可以欺瞒一时,欺瞒不了一世。他依靠我的鬼门十三针和方剂,或许可以换来盛名,换来权势,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现如今煞费苦心所获得的一切,终究还是会重新回到我的身上。不是替我做嫁衣是什么?” 秦长寂感慨她的通透与豁达,也尽数释怀。 真的假不了,蒙尘的明珠总有焕发出光彩的那一刻。 她厚积而薄发,总有一日,一鸣惊人,惊艳这世间所有人。 回到白府。 静初倒头便睡。 数日里的操劳,令她近乎精疲力尽。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是宿月与枕风将她叫醒的。 宿月与枕风见她醒来,立即上前伺候洗漱与早膳。 压低了声音兴奋道:“主子你可醒了,府上都快要闹翻天了。” 静初脑子还有点混沌,一时间反应迟钝:“怎么了?谁闹啊?” “二房,二房婆媳二人去找白老太爷理论去了,说白老太爷偏心,故意给她们下套。” 静初这才想起薛家的事情,冷哼一声:“活该,她们竟然还有脸去闹?” “反正府上人全都去药庐了,里面正吵闹得不可开交呢。” 祖父身体刚有所好转,她们就去跟前折腾,真是哄堂大孝。 “二叔他们呢?就由着她们闹?” “二爷跟二公子闻讯都去了防疫所,不在府上。老太爷差人过来,请您也过去。” 静初一手抓了一块红糖枣糕,一手抓了两个蟹黄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走,瞧瞧去。” 药庐里,果真如宿月所言,大房二房正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白景安防疫有功,白陈氏终于扳回一局,趾高气扬。 “父亲再三三令五申,不让我们趁火打劫发国难财。你们二房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听,背地里却与薛家勾在一处,里应外合,真是打的好算盘。” 白二婶气得满脸涨红:“我承认,我们的确是偷偷地给薛家透了一点风声。那又如何?银子谁赚不是赚?人家也是冒着风险做生意。 可父亲你故意给我们设套,让我们往里钻,你让景泰两口子日后还怎么面对人家娘家人?” “那你怎么不说,这一阵子,因为薛家的事情,闹腾得沸沸扬扬,我家景安被皇上降罪,差点就毁了前程呢? 若不是他及时地研究出了抗疫的方子,将功赎罪,他现如今怕是已经被弹劾,下了大牢。” 白陈氏反唇相讥。 白二婶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他白景安几斤几两,别人或许不知道,大家伙可是心知肚明。 这药方真是他研究出来的吗?分明是父亲告诉他的。 父亲早就知道这方子啊,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二爷。这也就罢了,你还故意误导二爷,让他误以为,他的方子是对的,故意瞧他的笑话。 我就没见谁家的老人这么偏心的,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二房就连手指甲都不如。二爷还是您亲生的吗?” “够了!” 白老太爷怒声打断了她的话,咳嗽两声,气怒呵斥道: “你觉得我故意挖坑给你们跳,可你有没有想过,若非老二拿着这个方子虚晃一枪,让薛家错误地囤积药材。现如今上面追查下来,老二与景泰,甚至于整个白家都难辞其咎!” 白二婶哑口无言。 “是要命,还是要钱,你自己选吧。” 白二婶颓然地坐在地上,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好几万两银子的药材啊,全都是高价买来的,现在囤积在库房里,一个夏天就生虫发霉了。可怎么办啊?这不就是要人命吗?” 白陈氏不忘幸灾乐祸:“弟妹为啥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呢?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家大爷与景安出人头地,二爷与景泰也能沾光不是?薛家亏损,你这么心疼做什么?还是说,你也投了银子?” 白二婶一噎。 白老太爷不耐烦地冲着二人摆摆手:“好了,你们全都退下去吧。这次的事情全都引以为戒。” 薛氏默默地上前搀扶起白二婶,心有不甘地退了下去,眸中恨意翻涌。 白陈氏看到一旁瞧热闹的白静初,不悦呵斥:“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你的辛夷院?” 白二婶闻声猛然回头,冲到白静初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医治疫病的药方是你研究出来的对不对?” 静初装作害怕的样子,后退两步。 白陈氏反唇相讥:“她一个傻子,懂什么药方?承认我家景安比景泰优秀就这么难吗?” “你闭嘴!” 白二婶厉声打断白陈氏的话,红着眼睛满是凶狠:“父亲昏迷数日,转危为安,自始至终都是这个丫头在跟前伺候。既然医治好父亲的不是我家二爷的方子,还能有谁? 就是这个丫头偷偷地调换了我们的药!一开始,就是圈套,你们全都合起伙来算计我们。” 静初委屈辩解:“我,我告诉二叔着,说治好祖父的方子是我的,可你们不信,不让我说话,还说我抢功。” 白二婶冷笑:“承认了吧?我就说他白景安没有这本事,方子分明是这个傻丫头研究出来的。却被白景安冒领了功劳去。凭什么?我家二爷也是耗费了心血的,大家见者有份儿。” “我知道你们眼气我们大房,”白陈氏阴阳怪气,“即便这方子真是这个傻子瞎猫碰上死耗子,研究出来的,那又如何,她也是我大房的人,跟你们二房有什么关系?” “好,好,我算是看出来了。” 白二婶心寒至极,望着白静初,冷声道:“我还以为父亲有多偏心你白静初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与我家二爷一样,不过就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我们不好过,大家谁也别想过好!” 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第94章 陈嫂竟然是采花贼? 白静初抿了抿唇,正要转身离开,被白老太爷叫住了。静初上前,白老太爷一脸慈蔼地望着她。 “你与你大哥乃是手足兄妹,一荣俱荣。日后若是祖父不在了,还要仰仗你大哥照顾你一辈子。他就是你的伞,你明白祖父的苦心吗?” 静初懵懂摇头。一脸的茫然。 “我有祖父,不要大哥。” “我家静初是好孩子,祖父也相信,你不会斤斤计较。 这些天,辛苦你照顾祖父了。说吧,你想要什么,祖父全都满足你。” 静初不假思索:“我要祖父长命百岁。” 白老太爷“哈哈”大笑:“真不枉祖父疼爱静初一场。这一次,我家阿初是我白家的大功臣,也是福星。 祖父问你,你曾说想像祖父一样救死扶伤,去疫所救治灾民?现在还算数?” 静初点头。 “那祖父今日就送你去防疫所,帮助你大哥救治那些重症灾民,早日脱离危险,你可愿意?”静初眨眨眸子:“我行吗?”“当然行!”白老太爷肯定道:“你是知道的,祖父大病初愈,尚未康复,可又忧心灾民的情况。 你去了防疫所,一切听你大哥指挥,用你毕生所学,助他一臂之力。” 静初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啊好啊,终于能去治病救人了。” “可是,”白老太爷略一犹豫,“你是知道的,你初出茅庐,别人肯定不相信你的医术,让你诊治。 所以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都是你大哥教你的。” 静初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白老太爷的意思。 自己不能抢了白景安的风头。一切功劳全都要算在白景安的头上,助他借助此次机会,平步青云。 白景安真不是学医的料,白老太爷赶鸭子上架,非要举全族之力,送白景安进入太医院。希望他将来能撑起白家的盛名。 如此急功近利,这是要给白家埋祸根啊。 她几乎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只要能进防疫所,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白老太爷见静初欣然答应,立即道:“正好,防疫所那边派了衙役过来,你收拾收拾便跟着一起过去吧。” 静初乖巧点头转身出屋。 白静姝还没有走,正守在药庐门口,得到消息,白静初要去防疫所,她顿时也着急了。 池宴清经常会去防疫所找二皇子沈慕舟。 多么难得的好机会。 祖父竟然这样偏心,将这近水楼台的机会给了白静初。 她立即不假思索地吩咐身边青墨:“你到前院,让来人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祖父请缨,我也要去疫所,为抗疫尽一份心力。” 青墨知道自家小姐心思,立即转身直奔前院。 前院里。 候着白静初的人青墨见过。 正是上次手拿画像,负责缉拿那采花大盗的顺天府衙役。 青墨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前将自家小姐的意思转达了。 然后略一犹豫:“我以前见过你,你上次在前面十字街口缉拿一个采花大盗,我恰好路过,还上前瞧了一会儿热闹。” 衙役“喔”了一声,也蛮健谈。 “你说那次啊,多年前的案子了,我们缉拿的也不是采花大盗,是个妇人。” 青墨十分诧异:“女人?你们缉拿的,不是个光头男子吗?” 衙役嘿嘿一笑:“那女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女生男相,犯案的时候,是个尼庵的姑子,所以画像是个光头。 现在已经蓄发还俗,只可惜,好不容易接到百姓举报,上次又被她逃了。” 青墨身子一震:“竟然是个姑子,我怎么听人议论说是采花贼呢?” 衙役有点不好意思张口,委婉道:“此人虽说生了女人的身子,但却是男人的芯子,素来喜欢女娃,尤其是还未长开的豆蔻女娘。 她在尼庵出家,借着出家人的身份掩护,经常出入高门大户,与那些夫人小姐谈经论道,替她们念经祈福。 这些女眷们对她毫不设防,同吃同住,夜间还宿在一处,自然而然给了她可乘之机。 尤其是那些不谙世事的闺中女娃,受她引诱,铸成大错。可又碍于名节,压根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还是一位被她糟蹋的女娘,出嫁新婚夜没有落红,被夫家休弃。 父母一再逼问,方才实话实说,而后羞愤地自缢身亡了。 女娘父母跑到尼庵里吵闹,让尼庵将她交出来送官。此人听到风声,就立即逃之夭夭了。 当时,这件事情闹腾得沸沸扬扬,那些曾经与这个女尼打过交道的妇人里,又有两人受不了外人的质疑,羞愤自尽。 她这般作孽,接连害死了三条人命,官府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受理了此案,曾经四处通缉过她,只不过最后不了了之了。” 衙役的话,令青墨瞬间愣怔住了。 他说的,应该就是陈嫂。 难怪她望向女人的眼光,竟然会像恶狼一般,而且脸上会有猥琐的笑。 那日衙役得到消息缉拿陈嫂,好巧,自己与小姐刚从顺天府方向回来,小姐神色紧张,不敢自己上前。 举报的人会不会就是白静姝? 那她又为何要将陈嫂留在白府呢?还经常赏她银子,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陈嫂手里? 她磕磕巴巴地问:“这个女尼犯下这么多的风流事儿,那尼庵里那些人,岂不也受牵连?” “可不,”衙役肯定地道:“佛门之地,竟然出了这种腌臜事情,谁还敢去那里捐香火银子?里面的女尼,有一个说一个,但凡有些姿色的,估计都逃不掉那个淫贼的手掌心。” 难怪,陈嫂与自家小姐在一起的时候,那场景说不出的别扭。 小姐竟然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癖好。 青墨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自己竟然知道了小姐如此不堪的秘密。 衙役见她面色紧张,立即诧异地问:“你好像很关心这个案子,莫非你见过此人不成?” 青墨忙不迭地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二人说话的功夫,白静初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带着枕风宿月二人,还有陈嫂,从后院里出来。 陈嫂气力大,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遮住了视线,因此并未看到一旁与青墨说话的衙役。 青墨也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即迎上前,从陈嫂手里接过行礼: “陈嫂,这些行礼我帮你送过去吧。” “不用。” 陈嫂纳闷她今日怎么这么勤快,一口回绝:“你细胳膊小腿儿的,这些气力活你做不来。” 青墨手下又使了些许气力。 “你与我客气什么?你回去瞧瞧还有没有落下的?” 一旁衙役挺有眼力,三两步上前:“让我来吧。” 大手直接抓住了陈嫂肩上的包袱。 第95章 小白痴已经不干净了 陈嫂客气着,眼角余光看清了一身皂衣的衙役,脸色瞬间变了。 虽说不确定,他是否能认出自己,但谁敢冒险? 青墨这丫头突然这么殷勤,肯定事出有因。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想替自己掩护,还是故意想拆穿自己? 陈嫂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慌忙松了手。 她低垂着头,装作擦汗,遮住整张脸:“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的确还有东西没拿。” 不等众人反应,麻溜转身,逃一般地回后院去了。 宿月望一眼自己手里拎着的药箱:“咱们好像也没有忘记什么吧?不就这几件换洗衣裳吗?药箱什么的也带了。” 枕风问衙役:“安置所里应当什么都齐全吧?” 衙役没想到,白家派去防疫的,竟然是几个娇滴滴的女娘,去了能做什么? 劝说道:“里面条件比较艰苦,自然比不得府上锦衣玉食,住的是帐篷,吃的也粗糙。能多带点随身用品最好。” 静初不以为意,自己本来就不是去享福的,轻装简行最好。 她摁摁藏在身上的指环与瓷罐,宿月易容所用的人皮面具与衣裳什么的也全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了,没有什么遗漏。 于是催促道:“我怕大哥等着急啦,咱们就不要磨蹭了。” 青墨正心乱如麻,只能自作主张对衙役道:“静初小姐若是着急你们就先走吧。” 转身匆匆返回后宅。 陈嫂正躲在影壁后面,偷偷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见青墨回来,立即开口将她叫住:“青墨姑娘留步。” 青墨心底里,正在暗自后悔不已。 适才没有深思熟虑,头脑一热,冒失上前,帮着陈嫂打掩护。 无疑就是在告诉陈嫂,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与小姐的秘密。 接下来,自己将如何面对二人? 同流合污?还是置身事外? 陈嫂冷不丁跳出来,吓了她一跳:“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陈嫂见她一脸惊慌,嬉皮笑脸地道:“自然是等你啊,多谢你适才提醒我。” 青墨手抚胸口,望着陈嫂心底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与厌恶。装作听不懂她的一语双关,不耐烦地道: “既然是有落下的东西,那你还不赶紧去取,说些无关紧要的屁话做什么?小姐还等着我做事呢。” 丢下陈嫂,落荒而逃。 陈嫂望着青墨慌乱的背影,对自己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唇角上扬,讥诮冷笑。 她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清贵侯府。 池宴清将白静初的药方,以及那块写有字迹的红绸搁在面前,蹲在太师椅上,胳膊抱膝,聚精会神地盯了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 初九与初二等侍卫守在门口,觉得自家主子怕是魔怔了。 这姿势,就跟便秘似的,也不怕蹲久了腿麻。 以往,有破不了的案子,他也喜欢一个人冥思苦想。 想不通了就将大家伙叫过去,集思广益。 但往往,大家并不能给他提供多么有用的线索。 然后挨一通臭骂,灰溜溜地溜走。 如今,院子里一片安寂。 池宴清竟然也沉住气了。 最终还是初九忍不住,凑到跟前,有模有样地分析: “这纸乃竹纸上品,名曰姚黄,上京各个文房四宝店铺全都有售。墨乃徽墨……” 池宴清不耐烦地挥手,像轰赶苍蝇似的:“这些还用你在我跟前卖弄,当我不知道么?” 初九纳闷地问:“那您在瞧什么?相面?” “字!”池宴清提醒。 “这字儿字迹清秀,一看就是娘们儿写的。” 池宴清白了他一眼:“废话!” 初九挠挠头发:“有错别字儿?还是研究哪一种擦屁股比较舒服?个人意见,肯定是用布擦干净。” 池宴清懒得搭理他,这些侍卫全都给点阳光就灿烂,自己平日里就是给好脸给多了。 他挪挪蹲得发麻的腿,重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初九碰了一鼻子灰,还不死心,又钻过脑袋去瞧,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字儿好像是一个人写的。” “你也发现了?”池宴清顿时就来了精神。 初九惊讶地瞪眼:“您是觉得,这杀人的,跟救人的,是同一个人?” 池宴清不仅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怀疑到了一个人身上。 与白景安一模一样的方子,足可以证明,当时给二皇子药方的,应当就是白家人。 这女子既然不为名,不为利,最后又功成身退,自然也不会窃取他人的成果据为己有。 而且据防疫所的灾民说,这位女子早就派人给大家送过药物。 而她每次出现都是深夜。 说明,这药方就是这位女子研究出来的,白景安欺世盗名罢了。 越来越多的疑点,全都指向白静初。 右手针,左手刀,白天济世救人,夜里杀人如麻。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白静初为什么会有不在场的证据。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这皮匠,是指裨将的谐音,也就是副将。 池宴清看一眼面前自己的副将,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自家一个臭皮匠,能顶三个诸葛亮……的饭量。 初九从池宴清眼睛里,就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不屑。 “你少看不起俺,俺知道,你不就是在怀疑枕风跟宿月吗?上次都派人试探过了,摆明是咱多心了,还搭上好几身衣裳,让林嬷嬷折腾好几趟,落了埋怨。” 池宴清漫不经心:“有什么好埋怨的?” “林嬷嬷说,枕风的衣裳做得不合身,瘦了一寸,改又不好改,只能让针线房重新做了两身。针线房埋怨林嬷嬷量的尺寸不准。” 池宴清无精打采地“喔”了一声,然后突然眼前一亮:“那林嬷嬷量得究竟准不准?” “属下哪知道?您也要做新衣裳?” 池宴清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这就对了!难怪如此。” 初九莫名其妙:“什么对了?” 池宴清挥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您又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池宴清激动地问:“你听说过易容术没有?” “世子您看不起人,这个我自然是听过,江湖上有这种奇淫技巧,可以用特殊的药膏制造人皮面具,改变人的容貌。” 池宴清咧着嘴,兴高采烈地往外走:“不愧是我家小白痴,果真狡猾。” 他突变的情绪,令初九更加莫名其妙。 “这都哪跟哪儿啊,跟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差点闪了我的老腰。” 刚走到门口的池宴清猛然脚下一顿。 他突然又想起一个新的问题来。 自己虽说想通了这一切,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白静初可能就是那个跟秦长寂一起的女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天在琳琅阁,躺在秦长寂身下的女人,就是白静初。 心情瞬间就一落千丈,变得不好了。 扬起的唇角,骤然耷拉下来。 他整个人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脸都成了茄子色儿。 他的小白痴已经不干净,不干净了啊! 这事儿,他没法接受! 不行,必须得找她当面问清楚。 第96章 施粥风波 防疫所。 白静初与白静姝的马车先后抵达。 白天的防疫所,遍地凄惨。 虽说静初的药方,给了这些人生的希望,但是那些已经身染重症的患者,病情依旧在恶化。 死亡的恐惧仍旧笼罩着这里,触目所及,满是灰败与死气沉沉。 白景安见到静初的到来,有些不悦。 他对疫所的人敷衍地介绍静初的身份,颐指气使地指使静初,让她前往重症区,负责重症灾民的护理。 重症区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这里每天运出去的尸体堆积成山,里面的病患完全不能自理,咳血,呕吐,大小便失禁,四处都是污秽,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死亡的腐朽味道。 灾难面前,个人的荣辱得失,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静初不争不辩,答应下来。 白景安又避开其他人,正色询问:“白景泰说,抗疫的药方是你研究出来的?” 白静初不能承认。 她担心白景安再通过昨夜之事,怀疑自己的身份。 于是抬手一指枕风:“药方是枕风交给我的。” 枕风则按照事先约定,面目表情道:“一个从灾区过来的游方郎中送给我的,他说灾区那边很多百姓都在用这个方子,十分灵验。” “我就说,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懂这些。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这方子是白家研究出来的,不许多嘴胡说八道,知道吗?” 三人齐齐暗中撇嘴。 白景安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毕竟,此事对于他,对于白家,都是一种屈辱。 他可以承认技不如人,但绝不承认,自己还不如一个傻子。 他不耐烦地命人将主仆三人带去重症区。 白静姝下午才说服白老太爷,赶到防疫所。 她一袭曳地的白衣轻纱,长发披肩,妆容精致而又妩媚,站在马车上,冲着白景安遥遥地招手,娇声而又张扬地喊:“大哥!” 她身后跟着的两辆马车上,装的是满满当当的赈灾所用的米面菜蔬。 全部是白家个人的捐赠。 白景安立即命人卸下粮米,白静姝亲自督促着卫所的人煮起粥米,她要亲自施粥赈灾。 收容所里的饭食一向很简陋,清水稀粥,少有油水。 白家的善举令灾民们感恩戴德,说不尽的好话,将白静姝夸赞成天仙一般,人美心善的人物。 静初主仆三人一直忙碌到天色昏黑,只觉得饥肠辘辘,但是并没有一个人理会与关照。 静初也无暇分身。 枕风听闻灾民已经在排队领取粥食,便立即前去,想为三人拿点粥饭过来充饥。 粥点已经排起了长队,打饭之人正是白静姝。 她一身宽衣长袖,做事之时碍手碍脚,一会儿绾发,一会儿提袖,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尽显弱不禁风的辛苦之态。 枕风自然没有时间久侯,只能上前,对白静姝道:“大小姐,我家主子正忙着诊病,分身乏术,能不能先给我们小姐打一盆粥饭?” 白静姝瞧也不瞧她一眼,傲慢轻哼:“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排队吗?后面排着。” 枕风不得不压下怒火:“那边许多重症病人都在等着我家小姐救治,她从上午一直忙到现在,水都没空喝一口。你就通融通融吧。” 白静姝作势擦擦额头上的汗,大声道:“她辛苦,谁不辛苦?不能因为她是我们白家人,就享受特权。我们应当以灾民为重,哪能这么自私呢?” 枕风一再压着怒火,好言相求。 白静姝非但置之不理,反而挥手不耐烦地轰赶:“你要吃便排队,否则躲远一点,别在这里碍事。” 枕风又气又怒,想着自家小姐为了赈灾之事心力交瘁,到头来,白家夺了她的功劳不说,还将她当牛马一般使唤。 现如今,想吃口饭,都被刁难。 最气人的是,老太爷口口声声的,说要将自家主子当白家千金对待,可实际上呢,却花费这么大的财力,为白静姝铺路,博取美名。 偏生自家小姐又心怀慈悲,一心为救治灾民,无怨无悔。 她分明是真傻了吧? 枕风越想越气,恨不能一把掀了她白静姝的摊子。 她原本脾气便暴躁,不愿多废话,上前夺过白静姝手里的汤勺,上锅里舀粥。 白静姝被她挤到一旁,脚下一个趔趄,装作站立不稳,一只手扶到铁锅锅沿上,夸张地一声惊呼:“啊!好疼!” 青墨慌忙上前搀扶她,大声指责枕风: “你怎么蛮不讲理啊?真是狗仗人势,在府里仗着老太爷偏心,你们主仆二人欺负我家小姐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行凶,烫伤我家小姐,简直无法无天。” 后面灾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出言催促:“怎么回事儿?谁在捣乱啊?” 一人出声,瞬间乱成一片。 青墨更大声指责:“她是我白家二小姐跟前的婢女,想要加塞领取粥饭。我家小姐让她守规矩,后面排队,她就心生不忿,烫伤了我家小姐。” “白家二小姐?那个傻子吗?” “就是,听闻我家小姐主动请缨,前来救济灾民,她们也非要跟着过来捣乱。” 一时间骂声一片,纷纷指责枕风,各种难听的话。 枕风气得面色涨红,又想起自家小姐的叮嘱,辩解不得。 人群之后,有人淡淡出声:“出了什么事情?” 灾民自觉分开,有人兴奋地道:“二皇子,是二皇子殿下来了。” 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白静姝也顿觉眼前一亮,宛如乌云散开,明月腾空,月华一泻而下。 眼前的男人一袭月牙白锦衣华服,温润如玉,矜贵不凡,竟然与那池宴清不相上下。 甚至于,他比池宴清更尊贵,就是那天上遥不可及的明月。 跟在沈慕舟身后的,则是当今太医院严院判与白景安。 白静姝顿时眼圈微红,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倚靠在青墨的身上,风拂杨柳一般,走到沈慕舟的跟前,娉婷下跪。 “让殿下见笑,是府上二妹跟前的恶奴仗势欺人,惹起民愤。” 沈慕舟望向白景安:“这位是……” 白景安轻咳一声:“启禀殿下,此乃舍妹白静姝。” 严院判挑眉:“原来这位就是敢退了宴世子婚事的白家大小姐,失敬失敬。” 白静姝面色一僵,迅速赤红到耳根。 沈慕舟的眸光沉了沉:“贵府体恤灾民的一片赤诚之心本王心领。不过这里乃是灾民安置所,条件艰苦,传染性强,委实不适合贵府几位小姐在此玩闹,将防疫之事视作儿戏。还是请回吧。” “我早就知道!”白静姝抢先道:“我先前夜里偷偷来过好几次,救治灾民,义诊施药,不怕吃苦,更不怕被传染。只要能让灾民早日脱离危险,苦点累点不算什么。” 第97章 进献药方的姑娘是你? 沈慕舟转身欲走,听到白静姝的话,立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你来此义诊过?” “是!”白静姝笃定地道:“我大哥研究出新药方之后,暂时没有声张,让我提前在重症区灾民之间试验过。确认有效,方才公之于众。” 沈慕舟眸中露出讶异之色,饶有兴趣地问:“昨夜向着本王进献药方的那位姑娘是你?” 白静姝羞涩地低垂下头:“当时形势危急,臣女失礼,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沈慕舟将目光转向白景安,意味深长。 白景安一脸淡定。 他今日一早来到疫所,方才听闻昨夜疫所发生的事情。也才知道,自己进献的药方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有人义诊施药,医治灾民。 为首之人乃是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神秘女子。 严院判还咄咄逼人地质疑他,手中药方的来历,为何与那位女子的药方一模一样。 他怀疑过白静初,但是并不相信,她能有本事瞒过府上所有人,夜半出城,还有那么大的财力,人力。 白静初否认之后,他立即灵机一动,与白静姝提前有了预谋。 只要白静姝冒领了这份功劳,自然而然就能化解别人对自己的怀疑。 因此面对着沈慕舟将信将疑的探究,白景安点头: “舍妹昨夜对严大人多有不敬,此事原本不想声张的。严大人应当也不会怪罪小妹的唐突吧?” 严院判昨夜曾亲自与静初打交道,并且见到静初面对箭雨流矢临危不乱,闪跃腾挪的飒爽身手,再看弱不禁风的白静姝,他心中怀疑,但是并未表露。 “昨夜不知道是白大小姐,大水冲了龙王庙,多有得罪。” 沈慕舟唇角微勾,耐人寻味一笑,对白静姝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静姝小姐忧国忧民,巾帼不让须眉,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白静姝顿时心里就如吃了蜜糖一般,有些飘飘然:“殿下谬赞,臣女惭愧,很高兴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枕风就立在一旁,见状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像他们兄妹二人这样无耻的。 竟然当着二皇子的面如此大言不惭,心安理得地霸占自家小姐的心血与功劳。 白家,怎么就没有一只好鸟儿? 自家小姐又怕锋芒毕露,惹祸上身,不得不暂时隐藏身份,竟然让这两个跳梁小丑钻了空子,一再欺世盗名。 最可气的是,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家小姐的功劳,还如此薄待与诋毁,简直欺人太甚。 沈慕舟对着白静姝大加赞赏,命白景安好好安顿白静姝的起居,不能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白景安谢过沈慕舟,故意关切地询问白静姝:“听说你的手烫伤了,没事吧?” 白静姝冲着他伸出手,手心处一片微红。 “疼些倒是没什么,就是盼着别耽搁我做事就好。现在防疫形势正是严峻,需要人手的时候。” 白景安责怪道:“烫得这么厉害,枕风你太过分了,简直无法无天。” 枕风不善言辞,但是不代表是个哑巴。 她见白静姝颠倒是非黑白,冒领功劳,还煽动大家情绪,捧着粥碗,也上前跪下了。 然后将适才的事情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与沈慕舟说了。 “这灾民收容所里,士兵衙役都有单独的饭食,不用排队,我家小姐不求特殊照顾,就吃点灾民的粥菜,怎么就成特权了?” 白静姝娇娇怯怯地轻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 “别人来此都是为了防疫,救治灾民,静初她半疯半傻,半点忙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四处添乱。 她不懂事,你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也跟着不懂事?我们委屈些自己,灾民已经够可怜了。” “谁跟着添乱了?”枕风反唇相讥:“我家小姐这大半日的时间,已经救治了无数的灾民,不比你在这里惺惺作态要强上百倍。” “放肆!”白景安怒斥:“一个奴才,竟然敢这样诋毁主子,还不给我掌嘴?” 枕风跪着没动,倔强地瞪着他。 白静姝偷偷地给青墨使了一个眼色。 青墨在枕风手底下吃过亏,满心的不情愿,但又不敢不听白静姝的命令,只能上前动手。 枕风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一把握住青墨的手腕,狠狠一甩。 青墨立即跌坐在地,疼得直冒冷汗。 沈慕舟眸子里满是惊讶之色。 这婢女分明身手不凡。 一个傻女身边,竟然藏龙卧虎。 白静姝早就料到,枕风肯定会还手。 “你在府上嚣张也就罢了,殿下跟前,竟然也敢如此放肆。” 枕风低垂着头,一时怒极:“奴婢不敢放肆,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这赈灾之事,究竟是谁的功劳,我相信大公子您心知肚明,比谁都清楚。” 严院判的眸光顿时闪了闪。 白景安闻言,面色一沉,忌惮地看了严院判一眼:“如此国难之时,我们白家人当精诚团结,一起为抗疫之事全力以赴。你家小姐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何必非要争个功劳高低? 如此一来,难免有居功自傲,借此讨赏之心。今日之事,便暂时作罢,不与你追究,速速端着粥饭,去找白静初去吧。” 枕风冷冷一笑,不再争辩,转身端着粥饭与高粱窝窝回去疫所。 狼心狗肺的白家人。 眼盲心瞎的二殿下。 还有,可怜的静初小姐。 严院判望着枕风离开的背影,仍旧还在回味她适才话里所蕴藏的含义。 他意有所指地问白景安:“贵府的奴婢往日里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目中无人吗?” 白景安讪讪地道:“惭愧惭愧,这女婢并非我白府的人,而是宴世子送到府上的。我们总要看宴世子几分薄面。” 沈慕舟不解:“池宴清送的?” 白景安“嗯”了一声:“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知我那义妹如何就入了宴世子的眼,对她十分骄纵,所以派了两个丫头专门伺候她。 我们管又管不得,打也打不过,只能纵容这两个丫头仗着有功夫,在府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简直胡闹,这池宴清做事太不着调。” 沈慕舟不悦蹙眉:“静姝小姐这般良善大义之人,他不懂珍惜,这是他的损失。等本王改日见了他,定要好生训斥一番。” 白静姝瞬间泪盈于睫,委屈地低垂下头:“一切都是臣女的错,受了他人愚弄,才让宴世子对我多有误会。殿下要怪就怪臣女,千万不要责骂他。” “静姝小姐防疫有功,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寒了心。此事本王会替你做主,你只管放心。” 白静姝心中大喜:“此次疫情,我白家人定当全都义不容辞,各尽所能,绝对不会辜负圣上与殿下所托。” 一旁严院判留心观察白静姝的举手投足,疑窦丛生。 悄悄退后,径直尾随着枕风而去。 第98章 激起众怒 重症区。 宿月将存放药材的帐篷简单收拾出一个角落,铺上草飐,作为主仆三人夜间休息的地方。 枕风搁下粥饭便将适才所发生的事情,忍不住与静初说了,按捺不住的义愤填膺。 “白家简直欺人太甚,真拿主子您当傻子使唤,全都喝您的血,吃您的肉。换做我,坚决不管了,撂摊子走人。” 静初摘下蒙脸面巾,淡淡地道: “我们来此的初衷是为了治病救人,不必理会这两个跳梁小丑。” “可您的功劳全都被他白景安与白静姝夺了去。” 静初笑笑:“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们欺世盗名,欺瞒全天下,您吃苦受累,他们受万民敬仰,太不公平。” “你只看到了荣耀与风光,难道你没看到,这也是欺君罔上的罪过?白景安就像是在垒沙,贪心令他不住地往顶尖添加沙子,轰然倒塌不过是迟早之事。” “说是这样说,可这气我是一天都受不了了!” 静初面露纠结之色:“这次,我已经是冒险贪进,也是想借此机会求一个正大光明,不必再这般装疯卖傻。 如今就连白景安都对我产生了怀疑,身份怕是隐藏不了多久。可适才听你所言,我真怕是自己过于高估了某人,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宿月不解:“您说的某人是指谁啊?” 静初缓缓吐唇:“二皇子沈慕舟。” “就那个眼盲心瞎,不分好歹的家伙?”枕风立即提出质疑:“您该不会对他寄托着什么希望吧?” 静初犹豫着,点了点头。 “可他会相信咱吗?” 静初细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抢占先机,先行派人前来施药的原因。就是想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之下,还要适当地将自己暴露在二皇子面前。” “传闻这位二皇子光风霁月,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也不看看那白静姝对灾民满脸嫌弃的样子,竟然相信她能义诊施药。” 宿月也憋了一肚子气:“这兄妹二人,一个肠痈与胃病都分不清,一个汤头歌都背不全,却凭借这场疫情欺世盗名。真不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的。” 枕风突然机警地“嘘”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帐篷跟前,猛然一撩门帘。 帐篷外偷听的严院判慌乱后退,尴尬地满脸赔笑:“枕风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本官一通好找。” 枕风心里“咯噔”一声:“严院判?你找我做什么?” “本官就是想来告诉枕风姑娘一声,日后在这里若是有任何的困难,可以找本官,力所能及之事,本官必然鼎力而为。” 枕风客气而又疏离地道:“多谢严大人。” “枕风姑娘不必客气,本官一向喜欢打抱不平,委实看不惯白家如此恶毒,薄待白二小姐。 更对有些人欺世盗名,冒名顶替的行径深恶痛疾。你们主仆三人势单力薄,自然斗不过他整个白家。” 枕风面色肃然,正色道:“我不明白严大人说这话什么意思。” “假如你们有什么诉求想对二皇子说,本官可以转达。” “笑话,我们白家的事情白家自己会解决,不敢有劳严大人,更不敢惊扰二皇子。严大人以后还是少吃点盐吧。” 严院判面色一僵:“他白景安吃香喝辣,让你们跟着灾民一同吃糠咽菜,还当众要责罚你,你还替他隐瞒?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本官自然会找到那位义诊施药,研究出药方之人,揭穿你白家欺世盗名的丑事。” 帐篷里,静初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些许,看来他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她对宿月低声吩咐:“此人心术不正,与白家一向水火不容,对鬼门十三针也早有觊觎,若是见我给灾民行针,我的身份定会暴露。 所以此人不能留,你想办法将事情闹大,最好能送走。” 宿月立即会意,撩帘走出帐篷,冲着严院判怒声叱问: “你这人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要脸?不仅一路尾随枕风,跑来我们帐篷外面偷窥,还威逼利诱我们枕风,简直老不羞。” 严院判被冤枉,顿时恼羞成怒:“简直胡说八道,谁偷窥你们了?” “被我们捉了现行还不承认?那你说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官只是见你们可怜,想要帮助你们。” “我们可怜?我家小姐好歹也是白家千金,我们即便再可怜,自然有我家大公子关照,哪里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我看你分明就是对枕风居心不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这一脸皱纹,都能当我俩的爹上爹了!” 宿月嘴皮子利落,说话就跟崩豆似的,噼里啪啦,语速极快,嗓门还亮,引了许多人瞧热闹。 这话若是针对别人,大家只瞧个乐子。 而严院判不一样,整个防疫所的灾民,都对他恨之入骨。 听闻他竟然对人家姑娘起色心,有人扬声道:“适才我亲眼见他一路尾随这位姑娘身后,还在人家帐篷跟前鬼鬼祟祟的。” “这个狗官草菅人命,狼心狗肺,把他赶出去!” “揍他!替昨夜枉死的乡亲出口气!” 一呼百应,灾民们一拥而上,拽胳膊扯腿踹屁股蛋子,直接将严院判丢出了防疫所。 这里的嘈杂动静惊动了还未走远的二皇子与白景安。 闻声过来制止,询问发生了何事。 灾民们新仇旧怨,七嘴八舌地唾骂:“这狗官对人家姑娘家欲行不轨,被我们捉了现行。” 严院判被人趁乱揍得鼻青脸肿,一张老脸成了酱紫色:“是她们血口喷人,本官堂堂正正,不曾有丝毫的逾距之举。” “我们亲眼所见!可以作证!”灾民异口同声。 静初站在宿月身边,手里还捧着半个梆硬的高粱窝窝啃,粗粝的高粱面拉得嗓子眼疼。 她压低了声音:“将严院判对白景安的质疑告诉二皇子。” 如此这般教给宿月。 宿月点头,向前两步:“你还不承认?大家来听听他刚才对枕风说了什么? 他说我家大公子跟大小姐每天吃香喝辣,在外面风光无限;我们只能吃糠咽菜,在这里替他们当牛做马。 他还说白家恶毒,薄待我家小姐,说以后他会对枕风特殊关照。这不是利诱是什么?” 旁边士兵与灾民看一眼静初手里的高粱面,全都不说话,虽然,但是,人家说的是事实,蛮有道理的。 白景安与白静姝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 宿月继续道:“他利诱不成,被枕风义正言辞地拒绝之后,就威胁枕风,说我家公子欺世盗名,这药方子不是我白家研究出来的。 他还说,前些时日前来施药义诊的那位神秘女子也压根不是我家大小姐。 这不就是血口喷人吗?大家应该都是亲眼见过那位施药的姑娘的,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大小姐?” 言罢抬手朝着白静姝的方向一指。 灾民们上下左右地打量,满脸狐疑地窃窃议论:“瞧着,好像就是不太像啊。” 第99章 此女与你很是般配 “是啊,我记得那位姑娘身形好像单薄一些。” “对,虽说蒙着脸,没见过相貌,可这气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的确不怎么像,好像是假冒的。” 灾民们众说纷纭。 更有人将狐疑的目光直接转向了白静初,可看她一脸懵懂咧嘴傻笑的样子,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严院判听了心里不由一喜,顾不得反驳宿月的指控,对沈慕舟道: “昨夜下官也曾亲眼见过那位施药的姑娘,的确与白家大小姐身形不同。她们冒领功劳,有企图掩盖与混淆关于药方来历的嫌疑。微臣认为,应当严查。” 白景安见势不妙,怕是要弄巧成拙,立即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掷地有声道: “众所周知,药方是我废寝忘食研究出来的,我祖父早在七八日前身染疫病,也是利用此药方起死回生。 而疫所施药,则是在数日之后。这还不能说明,这药方的来源吗? 我们只是一心想为灾民尽一份心力,并无邀功请赏之意,何来冒功之说?” 白静姝也跪到他身侧,振振有词:“严院判含血喷人,恶意挑拨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还对府上丫鬟居心不轨,其心可诛。 今日你若拿不出凭证,便是诬告,还请殿下严惩造谣之人,还我们白家公道与清白。” 沈慕舟沉声询问:“严院判,你说白公子欺世盗名,总要有凭证。” 严院判磕磕巴巴道:“微臣只是心有疑惑……” “大胆!” 沈慕舟怒声呵斥:“无凭无据,怎可造谣生事? 如今已经引起众怒,本王也保不住你,你自己回宫领罪去吧。” 严院判知道,再辩解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不甘心地瞪了白景安一眼,只得领罪。 “臣遵命。” 灾民们一片叫好之声。 沈慕舟淡然和煦的目光缓缓扫过枕风等人,最后落在一旁瞧热闹的白静初身上。 静初忙碌一日,顾不得收拾仪容,秀发用帕子包起,蒙脸面纱凌乱地垂在脸侧。 暮色之下,巴掌大的小脸不染脂粉,肌肤就跟剥了皮儿的鸡蛋壳一般,白得发亮,透着粉嫩,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她一边瞧热闹,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冷硬的高粱窝窝,偶尔憨笑。 沈慕舟抬步走到白静初的跟前,望着她手里的高粱窝窝,眸光微暗:“你就吃这个?” 白静初警惕地望着他,侧身将手里的窝窝护在胸前:“我只有这一点了,不能给你。” 这就是灾民们的日常饭食。 不是说白静初她是大家小姐就吃不得。 而是这防疫所的大夫们工作量极大,忙得就跟陀螺似的,一点高粱窝窝,一碗稀粥,压根不顶饥。 所以安置所里,有专门供给他们的饭食。 “我不抢你的。” 沈慕舟笑得极柔和:“日后你们的一日三餐,我会派人给你送过来,不必再去排队。” 静初微皱了秀气的眉尖:“那你管饱吗?” “当然。”沈慕舟有些好笑:“否则你哪里还有气力为灾民……” 话音一顿,压低了声音,缓缓吐唇:“义诊施药?” 静初心中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依旧笑得如晨曦初露。 然后将手里啃剩的高粱面窝窝,一把塞进了沈慕舟的手里。 “为了表示感谢,这窝窝就送给你吃啦!” 众人皆哭笑不得。 风波之后,白静初继续挑灯夜战,一直忙碌到夜半,方才在帐篷里席地而眠。 初夏夜里,还有点凉。 宿月枕风两人自幼习武,风餐露宿习惯了。看到静初一个千金小姐,蜷缩着身子躺在身旁草毡上,疲惫得立即入睡,心里颇不是滋味,责怪自己考虑不周。 有人在帐篷外低声喊枕风的名字。 “枕风姑娘,麻烦出来一下。” 枕风撩帘,门外立着个士兵,怀里还抱着两床被褥。 “里面的灾民让我给你们送两床被子,都是崭新的,给你们暂时凑活着用。以后需要什么就跟我们说,别去跟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置气。” 枕风白日里所受的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谢过士兵,接过他手里的被子。 士兵又神秘兮兮地问:“我多嘴问一句,前些日子来这里义诊施药的,是不是你们姑娘?” 枕风不置可否:“像吗?” “像,像极了!”士兵十分笃定地道:“适才灾民们也在议论,说眉眼之间,还有施针的手法简直一模一样。” 枕风难得笑笑:“不就是扎针么,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家小姐平日里足不出户,更何况是夜半三更。” 士兵困惑地挠了挠脑袋,转身嘟哝道:“怪了,这功劳都不愿意领。” 安置所。 白静姝眼巴巴地盼望着,两日后终于等来了池宴清。 少年策马疾驰,踏着清晨的晨曦而来,意气风发如初升朝阳。 他直接打马至安置所的指挥处,从马背之上轻飘飘地翻身而下,朱雀红的衣袍简直荡漾到了白静姝的心尖上。 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抻长了脖子,瞧得心猿意马。 池宴清却看也未看她这里一眼,径直闯进了沈慕舟的帐篷,将手里需要加盖印章的公文丢到沈慕舟的案头。 “慢慢过目,我去转一圈。” “几份无关紧要的公文竟然也值得你宴世子亲自跑一趟,你是突然洗心革面,变勤快了?还是这安置所里,有美人勾了你的魂?” “美人儿?在哪儿?”池宴清左右张望。 沈慕舟微抬下巴:“揣着明白装糊涂,难怪那日你主动向我讨要药方,还说要收藏,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位神秘女子的身份。” 池宴清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你都知道了?” 沈慕舟笑吟吟地道:“白家果真名不虚传,就连府上姑娘家,竟然也都妙手仁心,有慈悲济世的胸怀。” 呵呵,那是你不知道,连环杀人的那个女魔头也是她。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自己已经亲口承认了,”沈慕舟正色道:“本王觉得,此女德艺双馨,虽说家世不太高,但与你还算是般配。” 池宴清满脸的不自在,面色微赧地嘴硬道:“就她?白痴一个。” 沈慕舟察言观色,心里已经是了然:“我还当你俩是水火不容,原来不过是一对欢喜冤家。看来不用本王多事,你们很快也就重归旧好了。” “啥重归旧好?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你们原本就有婚约在身,只要冰释前嫌,不就可以破镜重圆?” 池宴清一字一顿:“你说的,该不会是白静姝吧?” “否则,你以为是谁?” “你说,白静姝就是前夜的那个神秘女子?” “不错啊,白家研究出药方之后,并未立即大肆宣讲,而是派白静姝带人前来疫所,先试了三日药效。” “呵呵!”池宴清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这是她跟你说的?你也信?” “最初本王不信,可适才你也承认了。” 池宴清咂摸咂摸嘴:“要不,咱俩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是不是她白静姝啊。” “你怎么这么笃定不是她?” “你等着。” 池宴清走出帐篷外面,吩咐门口侍卫:“去,请那位白小姐来一趟。” 第100章 冒功领赏,也不害臊 侍卫领命转身,一会儿就将精心妆扮过的白静姝叫了过来。 白静姝冲着二人屈身行礼。 “不知宴世子找我有何贵干?” “我适才听说,前几日给灾民施药之人竟然是白小姐你?” 白静姝颔首道:“这都是我身为白家子女的分内之事。” 池宴清又惊又喜:“原来真是你啊,果真人不可貌相,白小姐医者仁心,以前是我对你多有误会。” 白静姝一颗心忽悠悠地飞起,按捺不住的兴奋:“宴世子言重了。疫情当头,静姝义不容辞。” “那我捡来这东西也能物归原主了。” “什么东西?” “你来施药的时候,有没有遗落什么东西?” 白静姝心中一慌:“没有啊。” “有灾民曾捡到一块帕子,说是那位姑娘前来施药的时候遗落的,上面还绣了一个白字,保存在我这里好几日了。 假如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呢?我一会儿让枕风宿月打听打听,终归应当是你们白家人。” 白静姝来不及思索:“原来世子所说的,是那块帕子啊。我压根不知道自己遗落在何处,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被世子您捡了去。” 池宴清扭脸,冲着沈慕舟狡黠地挤了挤眼睛,然后转过身,一本正经: “姑娘贴身之物,应当完璧归赵。” 言罢在身上摸索片刻:“咦,奇怪,我放在身上的,怎么没有了呢?” 沈慕舟调侃:“你若舍不得归还,便留下吧。” 白静姝立即被调侃得满脸羞红。 “那不行,私藏她人贴身之物,于理不合。” 池宴清皱眉思索片刻:“莫非是我遗落在疫所了,我去找找。” 转身就要走。 “不必了。” 白静姝做贼心虚,害怕池宴清较真,更不想让他见到白静初: “疫情传染得厉害,宴世子乃是金贵之躯,不可以身涉险。我自己去取,世子留步。” 不等池宴清阻拦,转身出了帐篷。 池宴清得意地问沈慕舟:“怎么样,略施小计,她就露馅了。” 沈慕舟挑眉:“所以,不是她,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 “可你刚才所说的白痴是谁啊?提起来便春意盎然的。” 池宴清见沈慕舟一脸的好整以暇,顿时恍然大悟:“好啊,你早就知道不是白静姝,你故意套我的话!” “这可都是跟你宴世子学的审讯手段,本王现学现卖而已。” 池宴清瞪着他:“这么沉得住气,就不怕别人背地里笑你眼盲。” “挨骂的是我,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好像我给谁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你学坏了,越来越阴险了。” 沈慕舟笑笑,站起身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你们都藏得这么深,本王也不能输给你们。” “你做什么去?公文啊!我着急回衙门呢。” “到点了,送饭。” 重症所。 一早起,静初迎来的,不仅是新一拨的重症病人,还有一个坏消息。 严院判将被派来此处的御医调走了一半回太医院。 只剩下几个倒霉蛋,留在这里。 因此,她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忙得焦头烂额。 白静姝进了重症疫所,用手掩住口鼻,踮着脚尖,像猫一般走路,小心翼翼地躲避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一脸的嫌弃。 白静初正在专心给病人灌药施针诊脉。 银针在她指尖嗡嗡作响。 白静姝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身后,紧盯着她的指尖,面色逐渐变得不好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虽然刚回白家不久,但也是见识过鬼门十三针的。 白静初娴熟而又独特的针法,就是白家密不外传的鬼门十三针。 没想到自己过来虚晃一圈,竟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秘密。 她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一把捉住静初的手腕,面带厉色:“你怎么会这个针法?” 静初被吓了一跳,手里银针“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十分不悦:“你放手啊,捏疼我了。” 宿月慌忙上前:“大小姐,你要做什么!” 白静姝指着静初的鼻子:“我要做什么?我要问问她为何偷学我白家的鬼门十三针。这针法一向传男不传女,她没有这个资格。” 静初使劲儿甩开她的手:“我在说什么?你别打扰我干活!” “想都别想!走,跟我回家,我要揭穿你!开祠堂,请家法,挑了你的手筋!看你还偷学东西不!” 枕风再也忍不住,上前当胸一脚,将她直接踹飞出去。 昨儿憋在胸口的气,再次顺了。 白静姝直接脸朝下,摔落地上,呛了一脸的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此羞辱,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低贱的奴才。 白静姝立即尖叫起来:“狗奴才!你竟然敢打我?来人呐,将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周围的士兵没有人动弹。 白静姝狼狈地爬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灾民里有人出声:“我们不管你是谁,请不要打扰这位姑娘治病救人。” “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她救命呢,请你离开这里。” “等着她救命?她就是个傻子。” 白静姝冷笑:“救你们性命的是我大哥,药方是我大哥研究出来的。前些日子施药救了你们性命的是我!我才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灾民里有人不屑嗤笑:“这话你去骗别人吧,我们都是受过那位姑娘恩惠的,岂能让你蒙骗?” “冒功领赏,也不害臊。由此可见,这药方也未必是白家人的功劳。” “对,人家姑娘一心救人,功成身退,倒是被你们钻了空子,冒名顶替。”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对白静姝提出质疑与唾骂。 白静姝被群起而攻,哪里还能待得下去? 一时气急败坏,色厉内荏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们!我告诉大哥去!断了你们的药!看你们还怎么嘴硬?” 白静初充耳不闻,专心行针。 枕风则冷声道:“去吧,看大公子听你的不?” 枕风的话,令白静姝微微愣怔了一下。 自己怎么这么笨,祖父特意安排白静初到这里来,摆明了就是知道此事。 大哥可能也知道。 不对,大哥早就知道!母亲也知道。 所以自己那次掰坏了白静初的手腕,他才那般生气,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并未张扬此事。 而是在利用白静初,替白家挣这份功劳。 她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却在这里叫嚷得几乎人尽皆知,差点捅了大篓子。 想清楚其中利弊,她立即闭了嘴。 心里又生出一份得意来。 你白静初就算是学会了鬼门十三针又如何? 不过是为白家当牛做马罢了。 她拍拍身上的土,撂下狠话,便走了。 不远处。 沈慕舟与池宴清从暗处走出来。 望着低头忙碌的白静初,沈慕舟微勾起唇角,一脸的意味深长。 “所以,济世救人的那位神秘女子是这个白静初?对不对?” 第101章 单刀赴会 池宴清不置可否:“她医术不错,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真这么认为的?”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暂且不说那些帮她施药之人从何而来,这银子的花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慕舟略有些不满地看了池宴清一眼:“你的奴婢都安插到她的身边了,你还要跟我装傻?” “你说她身边那俩丫头啊,不是我的人。” 池宴清继续敷衍:“是别人以我的名义送的。人家不太方便出面。” 沈慕舟并未继续追根究底,一声轻哼:“难怪她跟前的丫鬟都敢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原来,是有恃无恐,背地里有人撑腰。” 池宴清揉揉鼻子,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并没有解释。 沈慕舟又狐疑道:“这白静初竟然能偷学会白家的不传之秘,本王瞧着,她医术不简单啊。这药方究竟是出自于谁手,还不一定吧?” 池宴清继续装傻:“你知道的,我忙着府衙里的琐事,很少来安置所,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里的事情。 我只知道,施药义诊之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白静姝。” “那你一开始怀疑的那个跟你八字没有一撇的白痴,究竟是谁呢?” 池宴清一噎,变被动为主动:“怎么,殿下也对她感兴趣?” 沈慕舟坦然承认:“不错,能令宴世子你这般藏着掖着,特殊照顾的女人,本王很好奇。” 池宴清瞠目道:“我与那白静姝还曾有婚约在身呢,殿下怎么不感兴趣?” “感兴趣啊,通过本王这几日的留心观察,不得不说,这位白家大小姐与宴世子你很般配。本王曾当众许诺,要撮合你们二人。你意下如何?” “我跟她白静姝般配?”池宴清指着自己的鼻子:“麻烦殿下您好好瞧瞧,我跟她哪里般配了?” “你俩都挺会演的。” 池宴清瞪着他,瞪了半天:“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我回去了。” 沈慕舟回以一笑:“慢走,不送。” 池宴清憋着一肚子窝囊气走了。 白来一趟。 沈慕舟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哼了哼:“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看你们装到什么时候。” 池宴清前脚刚走,沈慕舟命人给白静初送的饭到了。 疫所里的饭食一向简单。 一天两顿。 上午是白米粥,干粮加两个炒菜。 沾了沈慕舟的光,菜一荤一素,干粮是白花花的大馒头。 白静初已经很满意。 主仆三人洗过手,在帐篷里席地而坐。 枕风拿起一个馒头,刚要咬,就觉得不对劲儿。 馒头是掰开的,里面夹着一张字条。 她诧异地看了一眼静初,将手里的字条递给她。 宿月也丢下手里的粥碗,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出帐篷。 送饭的士兵早就没影儿了。 只能悻悻而归。 静初打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字而已: 烦请转告秦阁主,或新任舵主大人,贾先生求见一面,共商大事。 明日戌时,安置所北门枫树林,不见不散。 静初冷冷一笑:“终于又沉不住气了,竟然找到疫所里来,想来毒发的滋味不好受。” 宿月有些吃惊:“此人的手竟然伸进了疫所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薛家应当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我们跟前,暗中玩这些把戏。 通知秦长寂吧,让他按时赴约。逼贾武交出所有李公公名下的宝藏与产业,饶他一命,否则一切免谈。” “只秦阁主一人赴约吗?” 静初想了想:“贾武一向隐藏得极好,这次他也未必会出现。应该只是想先投石问路,打探一下我们的虚实。 秦长寂可以多带几位阁中兄弟,以防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 在贾武正式现身之前,我也不会轻易暴露,否则对方肯定会千方百计探查母蛊的下落。” 枕风点头,提出一桩萦绕在心里的疑问:“您说当初那丑奴能凭借母蛊感受到秦阁主的气息。那个贾武若是靠近您,您能有感应吗?” 静初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蚀心蛊离开宿主之后,还能不能有感应。反正上次给秦长寂解蛊的时候,这母蛊在蛊盅里面十分急躁。 下次若是有机会接近薛家家主,或许我们可以用母蛊测试一下。” 枕风点头,立即前往安排。 枫树林距离安置所并不远。 秦长寂孤身一人,提前了小半个时辰抵达,对方已经在枫林候着了。 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在昏黑的枫林之中,压根无法窥见对方的真实相貌。 除他之外,枫林里并没有其他人。 对方听到秦长寂的脚步声,立即上前,冲着他一拱手,十分客气道:“请问阁下可是王不留行秦阁主?” 秦长寂金属面具遮住大半张脸,杀气内敛,笼罩着一种神秘而又冷硬的气度。 闻言冷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长寂。” “终于见到秦阁主,不容易啊。” 秦长寂眸光闪了闪:“你是谁?找我有何贵干?” “鄙姓贾,单名一个武字,曾与秦阁主有过两面之缘,您莫非是贵人多忘事?” 秦长寂的确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贾武两次,也如此人一般装扮,只不过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 也正如对方,只见过自己戴面具的样子。 但是,秦长寂无比确定,此人绝对不会是贾武。 他绝对没有这单刀赴会,与自己交手的勇气。 秦长寂嘲讽:“他贾武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缩头乌龟,绝不敢亲自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你也不必这样费心伪装。” 对方“呵呵”一笑:“秦阁主好眼力,我的确不是贾武。只是受贾先生所托,来与秦阁主谈一笔交易。” “有话直说,我很忙。” “秦阁主磊落,我也不拐弯抹角,便直说了。我听闻,阁主身上的蛊毒已解?” 秦长寂坦然点头:“不错。” “也就是说,蚀心蛊的母蛊,现在就在阁主您的手中?” 秦长寂再次点头:“对。” “我也想分一杯羹,请秦阁主开个价吧。” 秦长寂不假思索:“不卖。” “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途。” “银子对我也没有什么用途。” 对方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老夫活这么大年纪,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银子没用。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很多的银子。贾先生很慷慨,你只管开口。” “贾先生很有钱吗?” “不说富可敌国,在长安也是数得着的。这事儿阁主想必清楚。” 秦长寂毫不客气地反问:“那是他的银子吗?” 第102章 将计就计 这话问得对方哑口无言:“我家先生一向很敬重秦阁主你。更不想与你为敌。” 秦长寂冷笑:“算你识相,没有人想与我秦长寂为敌。” 对方一噎,对于秦长寂的狂妄,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他再次软了语气:“李公公已死,这些不义之财人人可取,秦阁主又何必非要忠心于一个太监,冥顽不化呢? 你若是与我家先生联手,有钱有势,不比你为了碎银几两,继续为李公公卖命要好?” “李公公的确死了不假,但是有新舵主继位。你可以不愿继续卖命,但是这所有的财产,理所当然归新舵主所有。你不问自取便是偷。” “没得商量?” “没有。你打算如何?杀人?灭口?” “阁主误会,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与阁主您谈判的。” 秦长寂冷笑:“贾武都不敢露面,还谈什么诚意?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贾武现在已经开始频繁毒发,没有多长时间了。是要银子,还是要命,你让他自己选。” 对方声音微沉:“这是新任舵主的意思吗?” “是,”秦长寂冷声道:“让他交出印章,还有从银庄转移走的所有宝藏,舵主自然会替他解除身上的蚀心蛊。” 对方干巴巴地笑:“交出这一切可以,可秦阁主总要让我们知道这位新任舵主是谁,有没有这个资格吧?” “她有本事收服王不留行,自然就有资格让你们臣服。多说无益,留给贾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假如依旧冥顽不灵,我们将凭借信物,还有王不留行,先行收回属于李公公的所有产业。敢觊觎这些财富者,只有一个死字。” 秦长寂撂下话,转身就走。 前往疫所,见到静初,秦长寂将见过对方的经过简单说了。 “这个贾武能猜到枕风宿月二人的身份,并且这么快把手伸进防疫所,我总觉得,他在你身边安排了眼线。” “薛家与白家乃是姻亲,白景泰也在疫所做事,把手伸到我跟前来轻而易举。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出面的应当还是薛家人。这个贾武,轻易不会露面。” “对付一个薛家,王不留行绰绰有余。到时候我的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直接武力收服薛家。我就不信他薛家家主还能嘴硬,替贾武隐瞒。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静初笑笑:“李公公久居深宫,无暇分身打理生意,这才利用蚀心蛊掌控贾武,将所有事情全都交托于他。 尤其是后来李公公卧床三年,贾武一手遮天,背叛定是谋划依旧,下面人早就换成了他的心腹。 我们暴力收服,这些人若是只认贾武,不认信物,与强取豪夺无异,接到手也是个烂摊子,恐怕后患无穷。” 秦长寂点头,表示认同。 静初正想继续说话,突然面色一凝,往秦长寂的跟前凑了凑,近到呼吸可闻。 秦长寂身子一僵,慌乱地后退一步。 “别动!” 静初正色道,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踮着脚尖,将鼻端凑到秦长寂的肩膀上轻嗅。 秦长寂顿时面色微赧,紧张得浑身紧绷起来。 涩声问:“怎……怎么了?” 静初蹙眉道:“对方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撒了迷蝶香。” “什么意思?” “这种香味比较独特,非但可以通过近距离接触传染,而且可以保持两三日经久不散。 对方专门训练一种喜欢追踪这种香味的蜜蜂或者蝴蝶,就可以追踪你的行踪,以及与你近距离接触过的人。” 秦长寂低头,自己闻了闻:“我竟然丝毫也没有觉察到。” “这种味道并不浓烈,一般人不会留心。不过,这香乃是白家人所制,我才会特别留意到。” 秦长寂十分诧异:“白家的?” 静初点头:“今日与你见面的,应当就是薛家人无疑了。” 秦长寂蹙眉:“多亏被你发现,否则古玩店怕是要暴露了。对方果然狡猾。 可我若是有了防备,对方肯定就能猜到,是你提醒了我,会不会令他们对你起疑?” 静初略一沉吟:“既然对方这般煞费苦心布局,想要跟踪你,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怎么说?” 静初慧黠一笑:“这香气可以传染,误导对方的追踪。两个选择,一个是栽赃给白景泰;第二个,是栽赃给二皇子。你选一个?” 秦长寂认真地想了想:“你说你二叔与薛家有关联,假如栽赃给白景泰,会令他们心生芥蒂,让我们有可乘之机。” 静初点头。 “假如栽赃给二皇子,他身份地位高贵,薛家肯定不敢造次。 到时候我们再故弄弦虚,令薛家误会,现如今的王不留行掌舵人乃是二皇子。 那么贾武与薛家肯定就能乖乖就范。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迟了。” 静初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假借二皇子的势力,震慑住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相比较而言,肯定是栽赃给二皇子对我们更加有利。” “二皇子此时不知道在不在安置所。而且他身边戒备森严,也需要冒着风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宜在此久留,这就离开,寻找合适的时机,接近二皇子。可你呢?” “我自然有办法消除身上气味,不用担心。” 秦长寂又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自己一切小心,……不要太辛苦。” 他一向不太擅长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与关心,短短五个字,已然是鼓足了勇气。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紧张到发木,转身离开前往安置所。 刚离开疫所,秦长寂就立即敏锐地觉察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心里暗道一声来得好快。 佯装不察,他加快脚步。 对方突然冷不丁出声:“秦长寂!” 秦长寂脚下一顿,慢慢转身。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袭朱雀红锦服,手握蛇骨紫金鞭的池宴清。 池宴清望着他,清冷掀唇:“果然是你。” 秦长寂的手已经握住了剑鞘,蓄势待发:“你在跟踪我?” 池宴清轻嗤:“这里是防疫所,本世子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用得着跟踪你吗? 只是竟然又在这里见到你,本世子委实意外,不知道你们这一次想要杀的,又是谁?” 秦长寂担心暴露静初的身份,又怕附近再有薛家的人跟踪埋伏,不想多言: “你想缉拿我归案?那就跟我来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个起跃,便立即拔地而起,如一道光影一般,瞬间消失在池宴清的眼前。 池宴清好不容易发现他的行踪,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立即施展八步赶蝉尾随而去。 第103章 快去救我家小姐 两人你追我赶,秦长寂估摸着,即便有薛家的眼线追踪自己,应当也已经甩脱,方才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池宴清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好轻功!有如此不凡身手,却做卖命的勾当,真是可惜了。” 秦长寂讥讽道:“否则呢?给朝廷卖命吗?对不住,我秦某人不伺候。你若想取我性命去邀功,不用废话,只管出招。” 单手拔剑,挽起一个利落的剑花,已经蓄势待发。 池宴清却并不着急,仍旧慢条斯理地缠绕着蛇骨鞭。 “他李富贵死有余辜,你这命我不是非要不可。但你在我地盘杀人,按照你们江湖规矩,你总要跟我报备一下吧?” “你自己都说了,他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 “琳琅阁里,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别人无关。” “白静初?” 秦长寂眉尖微动:“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我秦长寂身边不缺女人。” 池宴清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脑子,一般人没有这样敏捷的应变能力,还有,可以抛弃矜持,不择手段。” “你这是在夸奖她,还是骂她?” “骂她!”池宴清有些咬牙切齿。 “好的,我会代你转达。”秦长寂淡淡地道。 池宴清“呵呵”冷笑:“看来,你们很熟。难怪你会那般拼命护着她。” 秦长寂挑眉:“不太熟,最熟的一次,你也见到了。” 池宴清的牙根又紧了紧,咬得发酸:“你杀李富贵,也是为了她?为她报仇?”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这是承认了?” “没有,”秦长寂一口否定:“我只是顺了宴世子你的猜疑,不能作为供词。” 他故意用话刺激着池宴清。 池宴清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那你们为什么煞费苦心地杀那个苗疆女子?” “她不是我们杀的,是被人灭口。” “谁?” “我不知道。” “白静初没有告诉你,李富贵幕后的人是谁吗?看来,你们的交情不过尔尔。” 秦长寂淡淡地道:“我只是不像宴世子这般,喜欢追根究底,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从来不问,免得招人嫌。” 池宴清被挖苦,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这些事情的确不适合你知道。但我不一样,关于白静初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尽在掌握之中。也委屈你,跟我回一趟府衙,关于此案的所有事情,你我需要好好聊聊。” 秦长寂知道对面的池宴清不好对付,但毫无惧色:“我说过,各凭本事。宴世子只管放马过来。” 两人一言不合,便战在一处。 秦长寂故意收了手里长剑,与池宴清近身搏斗。池宴清也将蛇骨鞭收起,不为输赢,大有相互切磋之意。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 一时间飞沙走石,枝残叶落,竟然不分上下。 秦长寂是在刀剑之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足,又招招狠辣而又致命,池宴清一时间压根讨不到什么便宜。 秦长寂也不敢久留,故意卖个破绽,虚晃一招,道一声“后会有期”,便纵身一跃,逃之夭夭。 池宴清并没有追。 这个案子,他较真的,不是杀害李富贵的凶手,而是其中的内幕与隐情。 秦长寂这人,自己即便是抓了,也问不出所以然。 他抬手揉揉鼻子,疑惑地抬起袖口闻了闻,总觉得,鼻端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不是女人家的脂粉味儿,也不是自己衣服的雪莲香薰的气味。 那就是秦长寂身上的。 防疫所。 静初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很好。 毕竟在香河的时候,李富贵寒冬腊月天,用冰水浇过自己的头顶,自己都没有病倒。 可这一次,她每天周旋在各个重症病人中间,几乎马不停蹄,夜间还要被叫起来好几次,从死神手中,抢回灾民的性命。 辛苦几日之后,竟然就病倒了。 咳嗽,烧热,被传染了瘟疫。 她最初时候并未放在心上,只服用了两碗汤药,便强撑着,继续救治灾民。 经过她这数日的不懈救治,许多重症灾民从死神手中逃离,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脱离危险。 而静初却越来越吃力,病情加重,起身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宿月与枕风被吓得六神无主。 自家主子虽然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可她万一病倒,谁来救她? 静初也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昏天黑地的昏睡之中。 宿月不得不去求白景安,过来看一眼静初。 白家兄妹二人正在指挥着士兵熬煮药汤,接受着灾民的赞美与感激。 听了宿月的央求,白景安命人拿碗从药锅里盛了一碗药汤,递给宿月。 “无论是灾民还是家人,我们都应该一视同仁。发病总是要有一个过程,吃了药,慢慢就好了。” 宿月不是枕风,嘴皮子利落:“药我们自己有,我家小姐自己也会开方子。但是那边病人多,病情严重,你们总要再派两个人过去,让我家小姐能安心地歇口气儿吧? 否则就算是吃了灵丹妙药,她得不到休息,身体哪能好得起来?” 白景泰提起药箱:“我去瞧瞧。” 白景安将他叫住了:“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人手吃紧,静初病得太不是时候,让她坚持坚持,这点苦也受不了么?” 宿月冷声质问:“为了救治灾民,我们心甘情愿吃苦,可凭什么就让我家小姐一人吃苦?你们在这里倒是舒坦的很,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白静姝撇嘴:“都是为了百姓,大家各司其职罢了,你们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你若是说计较,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我家小姐傻,我跟枕风可不傻,所有事情全都看在眼里的。 这治理瘟疫的方子究竟是谁研究出来的,你们又是怎么做的,我去找我家世子还有二皇子殿下说道说道。” 说完转身就要硬闯二皇子的帐篷。 帐篷外有侍卫把守。 宿月大有孤注一掷的劲头。 白景安被吓了一跳:“给我拦住她!有话我们好好说!” 已经迟了! 宿月被他兄妹二人的凉薄与无情彻底激怒,一把挡开阻拦的士兵,像发疯的小豹子似的横冲直撞。 “宴世子!我是宿月,快去救救我家小姐!” 侍卫怒声呵斥:“宴世子不在,你若再硬闯,扰了殿下休息,休怪我们剑下无情!” “殿下,我要见二皇子殿下!我要申诉!” 第104章 我带你走,回家 白景安怒声呵斥:“我什么时候说不管的?来人,将白静初主仆三人带离疫所,送回白家,不要让她以下犯上。” 宿月气得咬牙,他们这是摆明了过河拆桥,要将自家小姐送走,免得坏了他的好事。 白家人是真无情啊。 她今儿是彻底豁出去了,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见到沈慕舟,揭露这一家人的伪善与冒功。 侍卫上前阻拦,宿月赤手空拳地硬闯,毫不退缩。 眼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一阵马蹄声疾,一道朱雀红身影如风一般疾驰而至,卷起一阵扑面尘沙。 池宴清勒住马缰,骑在马背之上,蹙眉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还有几乎失去理智的宿月,大喝一声:“住手!” 侍卫纷纷撤回兵器。 宿月扭脸,见是池宴清,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噗通”跪倒在地。 还未开口,便哽咽住了:“宴世子,快去救救我家小姐。” 池宴清心头一紧:“静初她怎么了?” 宿月抬脸,已经是满脸泪痕:“我家小姐被感染了瘟疫,高热昏迷,他们白家人全都见死不救!” 白景安慌忙上前辩解:“宴世子休要听这个贱婢胡说八道,我……” 一道黑色的鞭影,从白景安的头顶呼啸而过。 白景安头上的纱帽被鞭梢卷起,头发瞬间散落,脸上还被抽出一道血檩子,有血珠渗出。 他吓得一个激灵,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马背上已经没有了池宴清的身影。 凉寒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她若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的脑袋!”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包括侍卫。 池宴清这是急眼了? 白家这个傻女,跟宴世子竟然有这么深厚的交情? 谁都没有将她当回事儿。 因为她来了收容所之后,便与灾民同吃同住,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架子与尊贵。 甚至于丫鬟来打一份粥食,都要被刁难。 池宴清竟然让白景安赔命? 帐篷里,沈慕舟终于被惊醒,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发侍卫出来询问。 重症防疫所。 池宴清径直找到了昏睡之中的静初。 她躺在地上的草飐上,小脸烧热得通红,眉尖紧蹙,似乎是深陷在恐惧的梦魇之中。 枕风正守在一旁,用帕子给她不停地擦拭额头。 见到席卷而来的池宴清,枕风站起身,一时间也莫名觉得委屈翻涌,好像真的见到了主心骨。 池宴清单膝跪地,碰了碰静初的肩,小心翼翼:“白静初,小白痴,你给我醒醒,别装了。” 白静初双眸紧闭,嘴唇翕动。 “你说什么?” 池宴清俯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香见,快逃,别管我!”静初低声嗫嚅:“往前,别回头!” 池宴清顿时身子一震,抿了抿唇。 “我们说好会一起离开的,对不起,我把你丢下了。” “我会好好活着,使劲儿活着,你等我,我一定回去接你。” “香见,我难受!以后我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人陪我了!” …… 池宴清的嗓子,顿时就哽咽住了,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稍。 他轻轻地捉住静初的手,静初疼得一个激灵,指尖瑟缩了一些。 指尖红肿,指腹上略有薄茧。 枕风小声提醒:“这两日,她的手碰不得。” 而静初,或许是因为疼痛,脑子略微清醒了一些。 她“呵呵”傻笑两声,语气变得欢快而又娇憨:“拉大锯,扯大锯,外婆家,唱大戏。接姑娘,喊女婿!为啥不让阿初去?” 池宴清适才微红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鼻子一酸,凝聚出眼泪来。 她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仍旧还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装作疯癫痴傻的样子。 那她这一年多来,该是多么提心吊胆,怕是从来都睡不安枕吧。 她在自己面前,要么没心没肺,要么倔强而又冷清,既不示弱,也从不肯开口求自己。 第一次,这样可怜,就像一只病弱的小猫。 她说她不相信自己。 池宴清一度嗤之以鼻。 今日心里却不自觉地生出一抹自责来。 归根结底,自己还是没用,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与信任感。 自己贵为清贵侯府世子,权势与富贵是与生俱来的。 可以行事荒唐,不求上进,用父亲的话来说,不求有出息,只求有气息。 所以任性,随心所欲,就连做这顺天府府丞,也是被皇帝逼着赶鸭子上架,做得吊儿郎当。 隐藏的对手若是地位权势在自己之上的人,静初凭什么信任自己? 生平第一次,有了要上进,拼搏,奋斗的决心,竟然是为了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小丫头。 池宴清弯腰,轻轻地抱起静初,站起身来。 好轻,好单薄,但是又好沉,压得心都疼。 静初眉尖微微舒展,一只手轻轻地捉住了他的衣服前襟,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嘻嘻”地憨笑。 池宴清柔声地哄:“我带你走,回家。” 抱着静初,抬步出了帐篷。 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全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还有人艰难地拄着木棍,支撑病弱的身体。 他们不放心地望向白静初,谁也不说话,全都静默着,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默默地,目送着静初离开防疫所,还伫立在原地,舍不得离开。 静初不仅是他们的恩人,还是他们生的希望。 无论静初是否承认,他们早已经在心底里认定,她就是那位夜半三更,不辞劳苦,前来为他们义诊,并且鼓励他们不放弃,一定要活下去的神秘姑娘。 沈慕舟袖手而立,望着眼前令人催泪的场景,抿了抿唇:“带着宴世子去本王的帐篷,静初姑娘此时不宜颠簸。” 然后又吩咐身边侍卫:“速速打马去一趟白府,请白老太爷务必来一趟。” 侍卫领命,风风火火地离开。 池宴清本想将静初带回上京,听了沈慕舟的劝解,径直去了他的帐篷,将静初轻轻地搁在床榻之上。 转身吩咐宿月与枕风准备凉水,帕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究竟能做些什么,急得如热锅蚂蚁。 白家人很快赶到。 白老太爷被疾驰的马车颠簸得几乎头晕眼花,看过静初的情况,长舒一口气: “这傻丫头是太累了,固守不住元气,这才烧热昏迷。服过药之后,好好休息休息,应该并无大碍。” 沈慕舟客气道:“有劳白老百忙之中辛苦这一趟。” 白老太爷不好意思地道:“静初给殿下和宴世子添麻烦了,老朽惭愧。” 白静姝立即出声道:“既然静初无恙,只是需要静养,就让她跟祖父一同回府吧。我与大哥也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一旁池宴清冷冷地道:“不用白大小姐你操心,她自然有我的人照顾。” 白静姝委屈道:“宴世子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府上更方便静初养病。” 第105章 主动投怀送抱 池宴清嗤之以鼻:“是吗?白大小姐也误会本世子了。我是觉得,静初一走,这疫所的灾民怕是就无人医治了。” 白静姝看一眼一旁的沈慕舟:“疫所有我两个哥哥坐镇,我从旁协助,如今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怎么会无人医治呢?” 池宴清“啪”地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我竟然忘了,白大小姐也精于医术,最开始就是你帮灾民义诊施药呢。” 白景安忙夸赞道:“静姝虽然学医不久,但是天资聪慧过人,医术在静初之上。” 池宴清又惊又喜:“我正发愁,静初生病,那些重症区的病人无人照顾。 既然白大小姐医术如此精绝,那我便放心了。相信白大小姐妙手仁心,一定不会置之不顾吧?” 白静姝一噎。 她不懂,不会,更不想去!去了怕是就露馅儿了。 白景安一时间也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 池宴清挑眉:“怎么?白大小姐莫非做不来?” 白静姝一咬牙:“当然可以。” “那就请吧。静初这里有宿月枕风两丫头照顾,白大小姐不必担心。” 白静姝知道重症区的差事有多辛苦,而且一想到里面令人作呕的气味,她都觉得发憷。 可池宴清赶鸭子一般,让她骑虎难下,只能央求地望向白景安。 白景安懂她的心思,立即出声劝说道:“静姝虽说医术好,但毕竟经验不如静初。我觉得,静初还是留下来吧。” 白老太爷已经从白景泰口中得知来龙去脉,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愤恨白景安不争气,将自己的劝告当做耳旁风。 将他叫到一旁,好一通训斥。 “祖父跟你说过多少遍,对静初好一点!她虽说不是你的亲妹妹,但这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难道就没有一点的兄妹情分?你这样伤她,日后她还怎么助你一臂之力?” 白景安心有不忿:“孙儿不明白,祖父你为何这样偏爱她,总是口口声声说白家日后就靠她了!难道孙儿在您眼中就这么不成器? 是,她的确学会了鬼门十三针,那又怎样?是孙儿学不会吗?您压根都不教!反倒将一身医术全都传授给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白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手颤抖得厉害,嘴皮子都在哆嗦。 “这就是你处处容不下她的原因?” “是!”白景安承认:“本来,她九死一生从香河返回上京,我心有亏欠,也想对她好一点。 结果我发现,在她面前,我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笑话!她令我觉得耻辱,感到威胁!我要在您面前证明,没有她白静初,我一样可以振兴白家!” 强烈的妒火令白景安的语气很沉,也带着尖锐。 白老太爷想要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透着苍白与无力。 这就是报应啊。 他颤抖着声音,“呵呵”苦笑:“那祖父就不怕告诉你,我交给你的治疗瘟疫的药方,就是静初研究出来的! 若是没有静初,你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参透鬼门十三针。你拿什么振兴白家?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慕舟的帐篷。 静初从昏睡中醒过来,天色已经昏暗。帐篷里一灯如豆。 她还未睁眼,就提着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耳畔有人嗤笑:“果然是吃货,叫半天都不醒,珍馐斋的点心刚买回来,就立即睁眼了。”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白静初缓缓睁开惺忪眸子,嗓音有些沙哑:“好饿。” 池宴清手里拿着珍馐斋刚烤出来的牛肉火烧,吃得津津有味。 牛肉胡椒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帐篷。 静初吞咽下口水,一副贪馋的模样:“我也想吃。”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装了。” “我真馋啊。”静初的声音有些哀怨:“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白粥,肚子都空了。” 池宴清烧饼咬了一半,一张口,喷出酥脆的渣子来,忙掩住了嘴:“白景安他们每天都有小灶,你为什么要吃白粥?” 静初给他翻了一个白眼:“废话。” 要不是沈慕舟有交代,自己白粥青菜都吃不上。 池宴清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可是,他们说病人最好是吃粥,所以我命人给你特意煮了一锅白粥。” 静初眼巴巴地紧盯着他手里的烧饼,透着可怜:“就吃一点。” 池宴清无法拒绝,起身去拎身后的食盒:“怕了你,喏,本世子叫人买了好几种,挑点松软好消化的吃。” “这是哪儿?”静初挣扎着坐起身,身下的被褥干净而又清爽,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沈慕舟的,”池宴清直呼名讳:“他被我赶走了,你今儿就安心在这住着,别回你那猪窝帐篷了。偶尔,我也可以不介意。” 静初暗中撇了撇嘴。 池宴清打开食盒的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起开!老子忍了你很久了。” 一只蜜蜂“嗡嗡”地在帐篷里盘旋,在池宴清身边挥之不去。 静初心中一动。 都天黑了,怎么还会有蜜蜂? 莫非,他身上也有迷蝶香? 食盒打开,帐篷里充斥的,都是点心香甜的味道。 这令白静初压根无法分辨池宴清身上的气味。 蜜蜂朝着静初的方向飞过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怀疑,静初惊呼一声,朝着池宴清身边凑了凑,装作惊慌失措,把脸埋在他的身侧,深吸一口气。 的确是迷蝶香的味道,虽说极清浅,若有若无。 该不会,秦长寂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二皇子,于是将迷蝶香的气味,传给了池宴清? 两人见过面? 论身份,池宴清其实比二皇子更合适背锅,因为,宿月枕风二人就是以池宴清的名义,送进白府的。 薛家很容易就能相信,池宴清与王不留行之间,存在着牵扯。 可太熟了,又亏欠着他的人情,静初都不好意思下手。 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了。 池宴清对于静初突然的投怀送抱,颇有一点不自在。 他冷不丁出手,屈指一弹,那只蜜蜂就被他直接弹飞到了帐顶之上。 然后轻咳一声:“某些人杀人剖心都不眨眼睛,还能怕一只小飞虫?你这突然主动投怀送抱,本世子都受宠若惊了。” 静初一把推开他:“自己一身毛,瞧谁都是妖。我可不像某些招蜂引蝶的人,喜欢占人便宜。” 池宴清递给她两块点心,懊悔地咂摸咂摸嘴:“言之有理,你昏睡这么久,我的确该趁机占点便宜的。” 静初接过点心:“你该不会一直守着我呢吧?” 池宴清没好气地道:“废话,你欠我那么多银子没还呢。我当然得守着你。差点以为就人死债消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不过欠你点银子,就这样咒我。这阵子的确是没顾上,晚点我会差人送去侯府。” “我是多盼着你亏了本钱还不上,到时候卖身抵债。虽说,你不值这些银子。” “不好意思,让宴世子您失望了,我非但收回了本钱,还小赚一笔。” 池宴清眨了眨眼睛:“该不会,薛家人囤积错了药材之事,是你从背后使的坏?” 第106章 绿帽子都轮不到你戴 静初摇头不承认:“当然不是,分明是白家有内奸,里应外合。” “然后呢?” “来点水。” 池宴清乖乖起身,给静初倒水。 “长这么大,没伺候过别人,倒是被你指挥得团团转。” 静初的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我吃饱了,才有气力继续给你们当牛做马啊。” 池宴清一本正经:“对抗疫情的药方是你研究出来的对不对?” 白静初眨眨眸子:“你听谁说的?” “白景安没有这个本事,白老太爷又大病初愈。换做白家其他人,断然不会忍气吞声,让白景安冒领这个功劳。” 白静初没有反驳:“你说是就是吧。” “那薛家为什么会得到那张假的药方?” 白静初简单地将自己侍疾,偷偷调换药方一事与池宴清说了。 池宴清听得心服口服。 “劫富济贫,而又让薛家抓不到你一星半点的把柄。你这个女人有点可怕。我日后要离你远一点,免得被你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你背银子。” 静初将他适才的话原原本本怼回去:“你又不值什么钱。” “那你说,本世子值多少?” 静初上下打量他:“顶多一两,不能再多了。” “成交,不许反悔。一两银子,日后本世子就是你的人了。” 静初白了他一眼:“就不怕我将你剥光了丢进琳琅阁,帮我赚银子吗?” “不怕,”池宴清不假思索:“本世子有短处。做不来这一行当。” 静初忍俊不禁:“正经一点死不了人。” 池宴清敛了面上嬉笑,一本正经:“那我们就说正经的。我想问问你,上次在琳琅阁,你当着本世子,还有那么多人的面,与秦长寂上演那出春宫好戏,当时你是什么感想?” 静初诧异地眨眨眸子:“什么琳琅阁?我一个女人,去那种乱七八糟的烟花之地做什么?” “继续装,”池宴清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你敢说,那夜跟秦长寂在琳琅阁的床榻之上卿卿我我的人不是你?” “跟秦长寂?那个斩杀李富贵的杀手?想必功夫肯定不错。” “当然不错。” 池宴清冷笑,不仅望向静初的眸光里,就连齿缝之间,都渗出寒气来。 “否则,怎么能马上风呢?” 静初被揭穿,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挑眉反问:“怎么,你嫉妒了?的确,没有什么可比性。 当初我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你为了撑面子,可是让我晃了半天的床板,可想而知,得多不中用。” 池宴清被气得差点跳起来:“白静初!” “哎!”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话说到半截,觉得太下作,怕惹恼了她,又咽了回去:“一个女人家,竟然这么流氓。” 静初淡然一笑,曾经的她,也恪守礼规,腼腆害羞,将女子名节与德行视作生命。 谁要是敢跟自己开这种下作粗俗的玩笑,怕是要恼得撞墙,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才会令人轻薄与不敬。 几经生死,万事看淡,像是破茧成蝶,这些桎梏女人的规矩已然不屑一顾。 “这事儿我做都做得出来,还怕说么?不错,当时跟秦长寂在一起的,就是我。” 她的坦然承认,令池宴清心里更难受了。 虽说明知道,当时两人之间的确没什么,但是一想起,两人当时那暧昧的姿势,一个充满了野性,如猎食的野兽,一个楚楚可怜,像是雨打的海棠,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他指着白静初,手都在轻颤:“你,你终于肯承认了。” “你看,你天天追着我问,逼着我承认。我承认了,你又不高兴。” “怎么,本世子还要夸你给我戴的绿帽子好看不成?” 静初“呵呵”一笑:“别,咱俩没那么好的交情,绿帽子都轮不到你戴。” 池宴清将拳头攥得咯嘣响:“对,咱俩没交情,没你跟秦长寂深厚。把我的银子还我,就现在,还有利息。” “小气,我这就让枕风给你取银子去成不?” “不成,”池宴清轻哼,又瞬间改变了主意:“你答应我的,会告诉我琳琅阁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静初歪着脑袋:“你真想知道?” “废话。” 静初默了默,然后在身下的布单上整整齐齐地写下两个字。 池宴清待到看清她一笔一划所写的字,瞳孔骤然紧缩,脱口而出:“不可能。” 静初随即将布单抻平了。 “不信,你就当压根没看到。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帮我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池宴清一脸的震惊之色。 惹不起,一般人惹不起。 难怪,她会选择装疯卖傻,选择隐忍,选择留在白家。 选择不相信自己。 她可以质疑所有人。 “李公公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静初点头:“对,李公公压根不是中风,而是中毒。碰巧,我的鬼门十三针可以抑制他的毒发,否则我早没命了。” “那他为什么就连李公公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放过?” “因为,李公公知道的太多了,会要他的命。” 也就是说,白静初手中应当也掌握着关于此人的秘密,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 所以,他与静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池宴清聪明地不再继续追根究底:“那你难道要一辈子装疯卖傻,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原本,我的确是想就这样苟活,可他们杀了雪见,雪见倒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的命就不再是我的了。” “你想扳倒他,很难。” “谁都说不可能,但我就算是死在他的手里,也绝不退缩。” 池宴清蹙眉: “白家人全都这样对你,你觉得,假如那人想要害你,白家人会护着你吗?能护得住你?” 静初摇头:“当然不能,但李公公临死之前叮嘱过我,让我回到白府,一定有他的用意。更何况,我还想留在白府,查找关于我的身世真相。” “我听说,当年你是被白家人从金雕利爪之下救下的。” 静初点头:“假如没有白家,没有我祖父,也就没有我白静初。所以,白家于我,还是有些恩情的。” “没有其他线索吗?比如襁褓信物什么的?” 静初摇头:“我当初所用的襁褓是白静姝的,乃是我养母白陈氏亲手所绣。” 池宴清蹙眉:“如此说来,这是有人故意将你们二人调包?白静姝怎么说?” 静初将所有知道的线索全都与池宴清说了。 池宴清略一沉吟:“上京对于户籍管理较严,一般僧尼在当地官府大都有登记。白静姝只要是在上京顺天府管辖范围之内,我可以帮你打听。” 第107章 你想扎死我是不是? “多谢,我若知道真实线索,就告诉你。” 静初将手里点心塞进嘴里,促狭打趣:“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对我这么热心了?” 池宴清狡黠地眨眨眸子:“我说过,你可是唯一摸过本世子……” “闭嘴!” 静初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果真正经不过三句。 池宴清一脸无辜:“怎么突然这么凶?这不是你适才钻进我怀里,摸我胸的时候了?” 静初顿时满脸绯红:“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 池宴清起身:“当时可是那么多灾民围着,大家伙全都见到了。本世子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你竟然始乱终弃不承认。要不要我将枕风宿月两人叫进来问问?” 静初瞬间觉得嘴里的点心不香了,有点呛人。 一张脸都羞窘得通红。 她真的要问。 等避开池宴清,她就偷偷地问枕风:“适才我半昏半睡的时候,真的往池宴清怀里钻了?” 枕风一本正经:“不仅钻了,您还攥着宴世子的衣服不撒手,不让他走。”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枕风默了默:“您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静初的心一抽,不用枕风说,她也知道是谁。 宿月后怕道:“主子您不是说,您绝对没事儿,就是苦肉计吗?怎么竟然病得这么厉害?我俩真的被吓到了。” 静初的确是想趁机利用苦肉计,向着沈慕舟讨要一个人情。 她不是活菩萨,更不会真的默默无闻,让白景安踩着自己的功劳上位,然后再利用手里的权势打压自己。 所以提前交代了宿月枕风如何行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没有想到,疫病加劳累,令她真的陷入了昏睡。 而且出手救自己的,是池宴清,而不是沈慕舟。 想到池宴清今日,突然莫名其妙地对自己那么好,静初一时间心里有些内疚。 自己真的没想将他拖下水的。 这人情,自己又欠下了。 沈慕舟两天后返回安置所,帐篷里早就人去楼空。 他命人将宫里御膳房带出来的点心搁在书案之上,询问白静初的行踪。 方才得知,白静初放心不下那些性命攸关的病人,当天便回重症区休养了。 沈慕舟无奈地摇摇头,拎起那盒点心,亲自去了重症区。 士兵见到他,立即下跪恭敬行礼。 沈慕舟摆手,命士兵不必声张。 静初正在给病人行针。 不过她大病一场,又得不到很好的休养,精神看起来还不是很好。 灾民们心疼她,不让她奔波劳碌,而是自觉地在她的帐篷跟前排起了长队。 如此她可以坐着问诊。 静初指尖轻轻地捻送着银针,神情认真而又专注,压根没有觉察到沈慕舟的到来。 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她眸中的疲惫之态。 不时的两声轻咳,提醒着她,她自己还是个病人。 沈慕舟安静地立在远处,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将手里点心交给旁边士兵,请他转交给白静初。 然后转身欲走。 突然,重症区里有人大声惊呼:“来人呐!我家小姐晕倒了。” 静初正在诊脉的指尖微动,挑起眼帘。 枕风面无表情道:“好像是青墨的声音。白静姝竟然也会晕倒。” 宿月则“噗嗤”一笑:“我知道了,定是她受不了这里面的苦,也想像小姐你一样,装病逃离。” 这两日,静初虽说强撑着为部分重症灾民诊治,但白静姝仍旧要负责大多数灾民的医治重担。 暂且不说她压根不懂什么医术,这里无休无止的劳累,肮脏的令人几乎窒息的环境,还有灾民被疫病折磨的痛苦喘息,无一不令人感到压抑。 白静姝无法再继续伪装,她无法掩饰心底的厌烦与嫌弃,满腹的牢骚与颐指气使,令灾民们早就心照不宣。 她的晕倒,并没有引起他人的侧目。 青墨更加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气急败坏地指使外面的士兵:“我家小姐晕倒了,你看不到吗?” 士兵抬手一指:“郎中在那儿呢。我也不会救啊。” “那你还不快去回禀我家大公子和二皇子!” “我不敢。” “人命关天,我家小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士兵一脸无辜:“她晕倒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声而来的沈慕舟心底里暗讽,看得出来,这对主仆消息很是灵通。 自己一来安置所,她们便立即得到了消息。 那么这场戏,就是演给自己看的了。 白静初也闻声上前,十分热心地问:“我姐姐生病了吗?让我瞧瞧。” 青墨见到白静初,顿时面色微变,拦住她的去路:“不必了静初小姐,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家小姐自然有大公子关心。” 宿月与枕风也不废话,一人架一个胳膊,就把青墨架到了一边。 静初溜过去,蹲在地上,左右端详晕倒在地的白静姝。 呼吸清浅,峨眉微蹙,我见犹怜。 她使劲儿晃了晃:“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死,不要不理我,你快点醒醒啊。” 白静姝被她摇晃得七荤八素,精致的发髻也被揉成一团鸡窝。 仍旧紧闭着眼睛,不想前功尽弃。 宿月上前,将手里的药箱搁在地上,取出银针:“小姐,您的银针我给您拿来了。” 静初接过宿月手中银针:“我阿姐肯定病得很厉害,换大号。” 宿月麻溜换成最大号银针。 银针越粗,扎得越疼,谁都知道。 青墨被枕风拽住,急得直跳:“你们不许动我家小姐。” 静初毫不犹豫的,一针就扎了下去。 白静姝疼得一个哆嗦,眼睫毛也颤了颤。 静初心里暗自好笑,又第二针狠狠地扎下去。 白静姝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腮帮子也紧了紧。 瞧这架势,估计生撕了白静初的心思都有。 白静初一点也不犹豫,马上又是第三针。 趁着她醒来之前,多扎一针算一针。 这一次,干脆连着下了三针。 白静姝终于忍不住,她若再不醒来,怕是没等二皇子赶来,自己就要被扎成刺猬了。 她一把拍开白静初的手,从地上蹦起来:“你想扎死我是不是?”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哪有半点昏迷初醒的虚弱? 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围了不少的灾民,而一袭白衣的沈慕舟,则躲在人群之后,一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白静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第108章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静初被她一把推开,就势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她原本就单薄,这病病歪歪的,更显腰身如纸片一般,一阵风似乎都能吹走,浑身透着虚弱疲惫与无力。 宿月上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青墨都说了,不让您多事,要等二皇子殿下来。您非要不听,瞧瞧,受累不讨好。” 白静姝讪讪地道:“是她下手太重了,就跟与我有仇似的。” 静初委屈分辩:“我没有,我就是心急救大姐。” 旁边灾民有人忍不住为静初出声:“扎针还能不疼吗?良药苦口呢!” “静初小姐救了你,你反而不知好歹。这样娇气的人,真不适合来我们这里。” “就是,一天什么都不做,还能累晕了,简直笑话。” 灾民七嘴八舌,白静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简直无地自容。 沈慕舟淡淡地吩咐:“既然静姝小姐身子不适,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收容所,还是回府上休息吧。” 灾民们这才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慕舟,纷纷让开。 白静姝委屈道:“我不走,我承认,我不如静初妹妹经验多。毕竟,她在李公公身边贴身伺候了三年,比我能干,还又能吃苦。 但是我已经在尽力,希望能为灾民们多尽一份心力。殿下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沈慕舟面色不易觉察地沉了沉:“对于静姝小姐而言,什么是你力所能及的呢?” 一旁白静初幽幽地道:“我大姐会敲木鱼会念经,会超度,她就叫经书。” 你当众揭我短,我打你的脸,也不算过分吧? 沈慕舟颔首,一脸正色:“此次疫情,灾民死亡无数,尽数焚葬于枫林边的万人冢。本王正有意请高僧前来,帮他们超度亡灵,念经祈福。 有静姝小姐在,相信足可以力所能及,你一定不会找借口推脱吧?” 白静姝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万人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前些时日,所有感染疫情去世的灾民,都被拉去枫林边焚烧,残骸遗骨四处散落,成天乌烟瘴气,呛人的气味熏得眼泪直流。 比炼狱都要可怕。 一时间急得语无伦次,可又实在没有借口拒绝:“我,我……” “静姝小姐不会就连《往生咒》与《地藏经》都不会念了吧?” 沈慕舟挑眉:“还是你压根不愿意?所谓的尽心尽力不过是说说而已?” 白静姝被堵得哑口无言。 沈慕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吩咐一旁士兵: “静姝小姐身娇体弱,不能风吹雨淋,给她在万人冢旁边搭个帐篷,每天两顿素斋按时送,不可怠慢。” 士兵上前,恭敬地请白静姝移步:“静姝小姐,请吧。” 白静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怨恨地瞪了白静初一眼,杀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白静初微微一笑,瞧,自己多善良啊,既成全了她,还给她找了只用动嘴皮子的活。 沈慕舟转身,面向静初,温润如玉的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笑意。 “你身子可好利落了?” 静初骄傲点头:“我已经能吃能睡啦。刚吃完一笼点心呢。” 沈慕舟轻笑:“你就那么喜欢吃珍馐斋的点心啊?” 静初点头:“当然啦,难道你不喜欢吗?” 沈慕舟抬手,一旁侍立的侍卫立即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恭敬地高举过头。 沈慕舟淡淡地道:“宫里带来的御膳房的点心,顺路拿给你尝尝。” 静初眼睛顿时一亮,按捺不住的开心:“哇,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御膳房的点心呢,听说可好吃了。” 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的盖子,取出最上面的艾草八珍糕,一口塞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静初眉开眼笑:“好吃!许愿我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点心!” 沈慕舟莞尔一笑,眸子里有细碎的阳光跳跃:“你这愿望可不简单,有点小贪心啊。” “御膳房的点心很贵吗?”静初怯生生地将手里刚拿起的点心又搁了回去:“那我不吃了。” 沈慕舟轻笑出声:“你抗疫有功,这点心是你应得的。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本王一并满足你。” “真的吗?” 静初眸中一亮,面上瞬间焕发出光彩来。 “当然,本王一向一言九鼎。只要你不是要天上星水中月。” 静初望着沈慕舟,一次次欲言又止。 然后泪珠子就突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淌了满脸,瘪着嘴,委屈抽噎。 沈慕舟袖子里的手微动,抬起又放下。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哭起来了? “你要不想说便罢了,本王没有逼你的意思。” 静初仍旧在哭,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我只想要雪见!” 沈慕舟一脸莫名其妙:“雪见是谁?” 宿月上前,跪在地上,恭声回禀道:“启禀殿下,雪见姑娘是自幼跟随在我家小姐跟前的婢女。 三年前跟随我家小姐一起去了香河,李公公死后,她代替我家小姐给李公公殉葬了。 我家小姐日夜想念着她,经常夜里噩梦惊醒,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沈慕舟默了默,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静初姑娘节哀。” 静初抽噎着,难过地哭红了鼻子。 “可我只有这一个愿望,我就想能让她在我身边陪着我。” 沈慕舟沉声道:“很遗憾,我实在不能让人死而复生,等你若有有其他想法,可以随时来二皇子府找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重症区,上了候在外面的云锦华盖的马车,绝尘而去。 宿月低声劝慰静初:“小姐,别哭了。” 静初抹抹眼泪,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一时间还有一些黯然。 枕风上前:“二皇子怎么突然对小姐你这么好了?莫名其妙的。” “他已经知道那药方是我写的,我也算是助了他一臂之力。” “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啊,怎么就知道了。” “他与池宴清一个内敛,一个张扬,行事自然不同。” 枕风担忧地问:“那怎么办?他是不是发现小姐你的秘密了?” “没关系,我就是故意让他知道的。我不求什么恩赏,只想用我的功劳换取雪见在地下的自由之身,可惜,他也不肯。” 宿月与枕风立即明白了静初的心思。 原来,小姐如此拼命,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竟是为了雪见。 虽说李富贵已死,但李公公生前乃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又曾有救驾之功,要想挖开李公公的墓碑,迁出雪见的棺木,这种事情,谁敢向着皇帝开口? 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行。 宿月惊讶地问:“这位二皇子瞧着倒是平易近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姐你与他又素昧平生,怎么会轻易相信他?求他,倒是不如求宴世子。” 自从静初生病,池宴清英雄救美之后,宿月对池宴清一直赞不绝口。 静初暂时间,还不能说出原因。 玩笑道:“锦衣雪服,雅盖王侯,一看就是好人啊。” “那我呢?” 话音刚落,三人背后突然传来阴涔涔的声音,悄无声息的,冷不丁冒出来,吓了三人一跳。 第109章 真没眼光 静初转身,池宴清一手提着两个油渍渍的荷叶包,一手拎着马鞭,逆光站在三人不远处。 身后的夕阳给他一身朱雀红锦袍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一张俊美不凡的脸被隐藏在余晖的暗影之中。 白静初笑着调侃道:“人家二皇子笑起来好看,你是看起来好笑。” 两人经常针锋相对,揶揄习惯了。 池宴清的冷笑却瞬间僵在脸上,垮下眉眼,上前两步,望着白静初怀里的食盒: “真是吃人嘴短,一盒御膳房的点心而已,人家吃腻了的东西,就这样把你收买了?” 白静初微眯着眸子:“你要是也给我好吃的,我也夸你,昧着良心都成。” “呵呵,本世子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天天吃上御膳房的点心。也不稀罕你的夸赞。” 生气地一甩袖子,冷着脸走了。 宿月疑惑地问枕风:“宴世子好像是生气了?为啥啊?” “还能因为什么?咱主子夸奖二皇子了呗,争强好胜。男人的胜负欲很强。” “有啥好生气的,这本来就是事实嘛。” 枕风小心翼翼:“可能,是吃味儿了吧?” 两人的眼睛越瞪越大,一脸的恍然大悟,齐齐望向自家主子。 静初却提着鼻子轻嗅,没心没肺:“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酒糟鹅的香味儿?还有……酱牛肉?” 好想追上去,让他把吃的留下再走啊。 那样,他一定会更生气的。 接下来几日,池宴清都没有再来防疫所。 二皇子偶尔会来,查问一周,见一切顺利,没有什么事情,就会立即乘车离开。 这些时日,他们一心忙碌着抗疫之事,城里城外都要兼顾,衙门里一定堆积了许多的公务需要处理。 白静初果真被派去万人坑,为亡者诵经超度。 枕风与宿月十分关心,夜里披头散发地去探望了一眼。 吓得白静舒主仆二人屁滚尿流地从万人坑爬回来,闭着眼睛,不停地说胡话。 白景安只能先行将她们送回了白府。 很快,疫情得到控制,灾民也得到妥善安置。 听说二皇子要上书为白家请功。 这些功劳与荣誉自然是全都归白景安,毋庸置疑。 静初决定返回白府,与白景安打过招呼,就带着宿月枕风二人,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刚离开安置所,就听对面马蹄声疾,一阵风似的与马车擦身而过。 马蹄扬起的灰尘,甚至从车帘缝隙钻进了马车里。 宿月不悦地用袖子挡着飞尘:“跑这么快,跟急着投胎似的。” 话音刚落不久,那急促的马蹄声又追了上来,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宿月撩开车帘,正要开口质问,咽下了嘴里的话,扭脸看了静初一眼。 静初撩开马车车窗的帘子,池宴清勒住马缰,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不悦地瞪着白静初。 静初扒着车窗,冲着他笑得明媚:“宴世子,好巧啊。” 池宴清掀唇冷声道:“的确是巧。” 巧个屁啊巧,看不出本世子是追上来的吗? 车夫就在跟前,静初说话有所顾忌:“你也是要回家吗?” “不是,”池宴清没好气地道:“我来找你大哥,听说你走了。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静初这才看到,他马鞍上挂着两个油汪汪的荷叶包。 她的眼睛一亮:“是好吃的吗?” 池宴清单手解下,驱马上前,将荷叶包递到白静初的手里:“酒糟鹅和酱牛肉。” 静初撅着嘴:“都搁这么多天啦,怕是都臭了,你才舍得给我。” 一句话把池宴清气笑了,紧绷的脸抽了抽,抿着嘴儿,唇角再也压不住。 “嫌臭就还我。” 静初已经解开荷叶,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块鹅肉塞进嘴里。 在安置所这么多天,嘴里都寡淡得没有味道了。 这一大口,浓郁挂汁的肉香,简直太满足了。 她笑得眯了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肉我已经吃了,就是我的了,不还。” 池宴清轻哼:“那就便宜你了。” 静初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池宴清略一犹豫,便依言照做,俯身将耳朵努力凑近静初。 静初探出小半个身子,忌惮地看了车夫一眼,然后悄声道:“其实,你笑的时候也好看。” 池宴清耳朵瞬间就红了,然后迅速蔓延到脸上,唇角绽开,差点都咧到耳朵根了。 “白痴,刚知道啊,真没眼光。” 调转马头,欢快地打马而去。 远远的,飘来一句话:“过几天,本世子再送你一份大礼!” 头发随着马背的颠簸,一漾一漾的。脊背笔挺,宛如修竹。 小样儿,好胜心这么重。 自己还得跟哄小孩似的。 就是,他要送自己什么大礼啊? 上次,是只鹦鹉。 这次…… 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回到白府,天色已经挺晚,府上人都用过了晚膳。 静初担心身上带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命人给老太爷报过平安,打算第二日梳洗干净之后再去请安。 三人径直回了辛夷院。 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雪茶与李妈的房间里亮着灯,里面隐约有嘻嘻的说笑之声。 窗子是敞开的,低低的说话之声,在窗外听得很清楚。 “……红娘识趣地从西厢退出去,屋里只留了崔莺莺与张生。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全都心猿意马,张生就这样将崔莺莺搂进怀里,两人就如交颈鸳鸯似的,耳鬓厮磨,干柴烈火……” 竟然是陈嫂,她又在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了。 宿月正要喊几人出来迎着,静初却抬手制止了她。 屋里雪茶听得羞涩,捂脸道:“简直羞死人了,这崔莺莺怎么这样没羞没臊?红娘这不是害自家主子么?” “嘁,你这小丫头懂什么?那云雨之事,就如腾云驾雾,比做神仙还要逍遥自在。女人家一旦开了窍,就食髓知味,上瘾一般。要不那崔莺莺怎么与张生屡屡西厢私会呢?” “呸,胡说八道,我听说,那种事情可受罪了。” “道听途说你也信?真是个傻丫头。” 然后雪茶叽叽咯咯地笑:“你说话便说话,往我耳朵里吹气做什么?别挠我痒啊!” “我家雪茶快要长开了呢。” 板床吱呦吱呦地响,雪茶生气娇嗔:“讨厌,你再乱动我不搭理你了。” 第110章 香香嘴儿 静初听得眉头紧皱,冲着枕风使个眼色。 枕风也觉得陈嫂过分,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屋子里滚在一起的两人被吓了一跳,陈嫂更是松开雪茶的手,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枕风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枕风紧绷着脸:“你们在做什么?陈嫂你怎么还不回你的住处?” 陈嫂重新恢复了脸上的自然:“李妈今儿回乡下了,雪茶胆子小,让我留下来陪她一会儿。”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作主张留宿,这若是教二夫人知道,是要责骂的。 再说雪茶这丫头年纪还小,又单纯,有些笑话当着她的面还是注意些的好。别把这个孩子带坏了。” 雪茶忙不迭地替陈嫂辩解:“陈嫂没说什么,就是跟我讲西厢记来着。我以前在戏楼看过一点。” “戏楼里的自然都是能见光的,你见谁家闺中姑娘偷着看西厢?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也坏了咱小姐的名声。” 陈嫂忙讨好地笑:“我在村子里粗野习惯了,平日一群成了亲的妇人坐在一处,什么过分的笑话都敢开,男人打跟前路过,裤子都敢扒一层。不知道这深宅里这么多的规矩。 日后我一定注意,再不跟雪茶乱讲了。” 枕风见她说话极诚恳,也不再咄咄逼人。 “主要是这宅子里,盯着我家小姐的人多,大家行事要谨慎,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好了小姐回来了,赶紧出来,去厨房打点热水,给小姐洗漱。” 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陈嫂也讪讪地穿上衣裳:“小姐终于回来了?简直太好了。”。 雪茶心底里有些不悦,觉得枕风未免小题大做,多管闲事。 但听闻静初回府,也十分高兴,立即起来,帮着收拾。 静初沐浴过后,通体舒畅,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前去给白老太爷与白陈氏请安。 白陈氏自然没给什么好脸色。 回到辛夷院,静初闲下来,突然想起昨日池宴清所说的,要送自己的大礼。 走到廊檐之下,抬起指尖,逗弄着鹦鹉:“小白痴。” 鹦鹉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望着她。 几天不见,倒像是陌生了。竟然不骂人了? 静初提了提鼻子,又重复了一句:“小白痴。” 鹦鹉晃了晃,冷不丁开口:“香一个!” 静初一愣:“你说什么?” “香一个!香香嘴儿!” 竟然学会调戏自己了? 这流氓腔调,跟它原来的主子一模一样! 可是,池宴清什么时候教的?以前它从来不会说的。 静初心里微动,冲着宿月招招手: “宿月,你来。” 宿月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怎么了,小姐?” 静初眉尖微蹙:“你去找李妈,打听打听我们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陈嫂与雪茶是不是走动得特别近?两人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宿月不解:“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只鹦鹉突然学会了一句新话,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教的,还是偷偷学的。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了,怕是不好。” 宿月听了,也心中一沉。 她虽说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知道这三个字委实轻浮,有损女儿家的清誉。 立即找到刚回辛夷院的李妈,将此事与她说了。 李妈与陈嫂关系不错,但涉及静初清誉的事情,她也半点马虎不得。 她仔细回忆道:“这些时日小姐不在,我们几个也没有多少事情做,我偶尔会不在院子里。 陈嫂与雪茶丫头的确关系比较亲近,陈嫂每天都待到很晚才回去休息。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常待在屋子里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她们两人就待在廊檐下面,说说笑笑。” “那雪茶也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两日雪茶那丫头的确跟着陈嫂学了点不正经的粗话。 有两次跟我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冒出来,被我呵斥了两句。 我就觉得这陈嫂许是在乡野里,粗俗习惯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日后我得叮嘱她,当着雪茶的面,收敛一些,别带坏了这个小丫头。” 宿月正色道:“假如她只是野蛮粗俗一些,也就罢了。我就怕她,再做出别的出格的事情。”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宿月姑娘你未免太多心了吧?” 李妈有些不悦。 自己好歹也这大年纪的人了,什么不懂?她一个小丫头对自己说教什么? 宿月也觉察到了李妈的情绪,忙和缓了语气:“并非我多事,而是关乎小姐的事情,我一星半点都不敢懈怠。 稳妥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多关心关心雪茶的好。” 李妈丝毫不以为意:“大惊小怪。这陈嫂的人品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这样说,怕是要坏了这院子里大家伙的关系,让我们凭空生出芥蒂与隔阂来。 大家都是女人,在一起做事的,何必相互为难呢?” 宿月见劝说不动,反而被李妈误会说教,便亲自去找雪茶,给雪茶送了一包话梅干。 先是跟她聊了几句在防疫所的事情,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雪茶,你知道啥叫香香嘴儿不?” 雪茶的小脸瞬间微红:“宿月姐姐你听谁说的?” “陈嫂啊,她跟我讲的。” 雪茶瞪圆了眼睛:“陈嫂也让你跟她香香嘴儿了?” 宿月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雪茶一愣。 宿月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不悦地问:“她竟然跟你也这样说?太过分了。上次跟我说这些不正经的话,被我一通好骂!” 雪茶点头:“简直羞死人了,我不理她,她就一直没皮没脸地缠着我。” “她是不是也老对你动手动脚,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雪茶单纯,丝毫没有觉察出宿月在故意试探她。 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是呢,她还给我讲,许多大户人家里,那些娇妻美妾,经常独守空房,于是耐不住寂寞,跟自己的陪嫁丫鬟做那种羞人的事情。 还说那叫什么磨镜,要学给我瞧,把我吓得不行。” 宿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正色询问:“那她有没有动过你?强迫你跟她做那种不正经的事情?” 雪茶摇头:“当然没有,李妈告诫我说,女孩子要自爱。那样的事情成何体统?” 宿月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道:“你这样做就对了。姐姐告诉你,以后千万远离陈嫂这种人。她这分明是不怀好意!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雪茶磕磕巴巴地道:“哪有这么严重?陈嫂不过是喜欢说笑,没有分寸而已。” “这不是说笑!你个傻丫头,这是耍流氓!就算她是女人,也是怀揣着一颗淫邪之心,想要玩弄你。你可长点心吧。” 第111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宿月找到静初,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她说了。 “我就说这个陈嫂,长得好像个男人似的,没想到,她竟然真有这种下流癖好。多亏小姐您发现得早,否则会酿成大错。” 静初不假思索:“此人的确不能留,为了雪茶的名节考虑,此事我们不要声张,就说院子里用不了这么多人,给她点银两将她打发了吧。” 宿月应着,取了三两银子出去。 陈嫂正在院子门口与李妈低声说话,见到宿月,两人立即住了口。 显然,没说什么好话。 宿月上前,委婉地对陈嫂道:“陈嫂,我们辛夷院小,巴掌大小的地方,的确用不了这么多的下人。 小姐心善,给你这几两银子,你拿着自己另寻个安身之地吧。” 陈嫂一愣:“我对小姐可是忠心耿耿,做事也勤勤恳恳,小姐不可能让我离开。” 宿月耐着性子:“我适才都说了,压根用不了这么多人。” 李妈在一旁,替陈嫂说话:“她当初被静姝小姐赶出来,可是因为维护咱家小姐。你说转身就要把她打发走,让她去哪儿容身呢?要不我去找二夫人,给陈嫂在府上安排个别的活计。” 宿月见李妈这么不知好歹,也添了怒火:“咱家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用不着谁维护!陈嫂也实在不适合留在府上,还请离开另谋高就。” 陈嫂的语气也不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宿月姑娘你说话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知道了,定是你瞧我与李妈雪茶关系好,所以不顺眼,自作主张吧?我去找静初小姐去!” 宿月拦住她的去路:“话非要我明说吗?我为什么让你走,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我做什么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给我说清楚!让大家伙评评理!” 白静好与薛氏带着下人从跟前过,停下来瞧热闹,听闻白静初要将陈嫂打发走,便出声揶揄道: “没想到,二姐对待下人竟然这么严苛。在我们白家,轻易是不会发落下人的。就算是犯了错,一般也要给个改过的机会。 你们非要将陈嫂赶出去,她孤苦伶仃的,能去哪里容身呢?咱们不能这点慈悲之心都没有。” 宿月一向是逮人就怼,从不管对方什么身份。 白静好这样阴阳怪气,她立即反唇相讥道:“三小姐这帽子扣得可有点狠,打发个下人怎么就跟恶毒什么的联系到一起了? 我们既然这样决定,自然就是她不适合留在咱白府。不说,就是想给她留个脸。” “我也只是想劝我二姐,应当对待下人宽容大度一些。就算辛夷院不留,也不用赶尽杀绝非要赶走,忍心瞧着陈嫂流落街头吗?” 宿月冷笑:“是啊,我家小姐可没有三小姐您善良大度,可奴婢也想劝三小姐您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谁都值得同情的。 反正我们辛夷院庙小,留不下这尊大佛。从今儿开始,陈嫂就与我们辛夷院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几人的争执,也吸引了几个下人在一旁瞧热闹,闻言颇有一点兔死狐悲之意,纷纷替陈嫂求情。 陈嫂委屈道:“大家不用替我求情了,纵然静初小姐开恩将我留下,有些人也是容不下我的。都怪我,太实在。” 言外之意,便是宿月在其中作祟挑拨。 静初不想宿月夹在中间为难,走出院子,不悦地对陈嫂道:“是我让你走的,你不许欺负宿月!” 一旁薛氏见到她立即沉下脸来。 疫情药方一事,薛氏想当然地将所有过错全都归咎到白静初的身上。 若非她从中偷换汤药,白二叔不可能误将错误的药方给了薛家。 见到静初,薛氏撕开伪装,一声冷笑,阴阳怪气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种不识好歹的主子,陈嫂你有什么好留恋的?” 陈嫂哭哭啼啼:“我是实在没有活路了。” 白静好当着许多人的面,一时冲动:“她们不要你,我要,日后你跟着我,领二等丫鬟的份例银子。” 陈嫂顿时大喜过望:“三小姐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我们二房对待下人一向宽厚大方,从来不像大房里那般斤斤计较,刻薄无情。” 薛氏也冷嘲热讽附和:“跟着三小姐,总强过伺候一个声名狼藉,不干不净的主子,出门都抬不起头。” 宿月立即不悦蹙眉:“麻烦二少夫人您说话放尊重些,我家小姐可从未得罪过你。” “没得罪?”薛氏冷笑:“她恩将仇报,调换药方坑我还叫没得罪?” 静初装作不懂:“什么药方?”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祖父疫病昏睡数日,只有你跟前侍疾,汤药不就是你换的?” 静初眨眨眸子:“可我跟二叔说了啊,二叔不信。还骂我要抢功。” 薛氏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 “我们怎么会想到,你竟然如此居心叵测?你们每天吃着我薛家的,喝着我薛家的,反而联起手来坑我们。真是吃着奶骂娘的白眼狼!” 静初更加疑惑不解:“谁吃你家的饭了?” 薛氏讥诮地望着白静初:“你该不会以为,就凭大伯一人的俸禄,就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吧? 痴心妄想!你白家的夏日消暑,冬日炭火,仆从奴婢的四季衣裳,你们平日里的吃喝拉撒,脂粉银子,哪一样不是我薛家白花花的银子在补贴?” 这事儿,静初还真的不知道。 毕竟,薛氏是在她离京之后,方才嫁进白家的。 她走的时候,白家还有不少的田产店铺,靠着祖业真不至于捉襟见肘。 静初轻哼:“我才不信呢,谁会傻乎乎地把银子给别人花?” 宿月接道:“自然是有所图。古往今来,各取所需罢了。说得好像我家小姐占了多大的便宜。” 薛氏立即撇清:“呸,生药库与惠民药局一年所需药材不过尔尔,所得还不及贴补白家的银子半数。 我父亲不过是怕我在婆家受欺辱,拿白花花的银子替我铺路。谁想会有人一边吃饭一边砸锅呢。 从今儿起,我薛家也不做这个冤大头,贴补的银子一文钱都不出了。 大家伙的日常用度若是缩减了,就怪她白静初跟大房里的人恩将仇报!” 然后招呼白静好:“三妹,咱们走!” 白静好又得意地叫陈嫂:“怎么样?陈嫂,跟我走吧?” 陈嫂痛快地答应:“多谢三小姐,奴婢日后定当唯您马首是瞻,忠心耿耿。” 然后得意地望一眼宿月,跟在白静好身后,扭着腰走了。 枕风都被气笑了。 花着我们主子的银子,在这充大尾巴狼。 就冲着薛氏这般张狂,薛家也该第一个收拾。 宿月扬声道:“静好小姐,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陈嫂离了我们辛夷院,可就与我们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白静好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我不是白静初那个傻子,不识好歹,被两个外来的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用不着你来提醒。” 第112章 罚跪 宿月一噎,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围观下人也纷纷散开,才敢窃窃议论。 “薛家该不会真的跟咱府上因为此事反目成仇吧?” “反目不至于,但这贴补的银子,很可能真的就缩减了。听说这次疫情,薛家亏损了不少。” “那以后,咱们的日子岂不也不好过了?” …… 李妈轻叹一口气:“二夫人这是要釜底抽薪,让整个白家的人,都将罪过怪罪到小姐你的头上啊。 要不,您去找老太爷,让他出面吧。否则,您日后可真是寸步难行了。” 宿月不服气:“她二房勾结薛家,差点引祸上身还有理了?偌大的白家,还能靠外人施舍过日子?” 李妈因为陈嫂一事,对宿月意见愈发的大,没好气地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不要老是自作聪明。今日之事,不就是你挑事引起来的?” 宿月想反驳,看一眼雪茶,还是咽下了。 毕竟,陈嫂做的这件龌龊事情说出来,对雪茶的名声不太好。 眼见天色阴沉,有落雨之兆。 三人进屋关闭房门,宿月终于忍不住牢骚:“这薛氏简直气死我了,小姐,您下令吧,我们带着王不留行挑了薛家!” “距离贾武蚀心蛊毒发没有几日了,暂且沉住气。” 枕风也劝说道:“二房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回去,日后陈嫂若是安分守己还好,若是死性不改,迟早有她白静好吃亏的时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怎么可能不气?她薛氏花着咱小姐的银子,简直欺人太甚!” 静初狐疑道:“若是果真如薛氏所言,薛家为什么要倒贴这么多银子嫁女儿?” 虽说商贾乃是下九流不假,可薛家不一样,薛家背靠李公公的人脉与权势,不至于这么巴结一个小小的白家。 “我听说是薛家家主与二爷私下里有交情。” 这个倒是真的,二房对于薛家的事情,一向都不遗余力。 提起银子,静初想起自己还欠着池宴清的钱未还,从盒子里数出几张银票,交给枕风: “这是当初借宴世子的银子,你趁着还未落雨,帮我去还给他,向他道声谢。多的银子,是我请他吃酒的。” 枕风领命,转身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天上已经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枕风方才回府,将银票交还给静初。 静初有些诧异:“怎么回事儿?没找到人?” 枕风犹豫了一下:“宴世子在罚跪,我不好上前,免得他再尴尬,便回来了,银票也没给他。” “罚跪?”静初不以为意:“这是又闯了什么祸,惹得侯爷动怒了吧?” “不是,”枕风吞吞吐吐:“我最开始去了侯府,他不在,侍卫说他在府衙里。 于是我又去了顺天府衙,就看到他笔直地跪在府衙门口。” 府衙门口? 那街上人来人往,岂不很多人都瞧见了?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好像有点太没有面子了。 能让他罚跪的人……沈慕舟? 静初问:“可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事?” 枕风摇头:“我远远地瞧了一会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我看到府衙门口有皇帝的仪仗,好像是皇上微服私访。大概是触怒了皇上。” 这就难怪了。 大概也就只有皇帝,能镇压得住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 静初收了银票:“那就罢了,改日我再还他。” 雨一直下,时急时缓,没完没了似的。 静初推开窗子,望着外面屋檐上滴落的水,在青石地上溅得粉碎。 初夏的风里,带着雨腥的味道。 她觉得心底里烦躁,总有一种郁闷,就像今日的天气似的,一直萦绕在胸口,闷闷的,还有点沉。 廊檐下的鹦鹉被收进了房间里,就挂在头顶,偶尔梳理着身上鲜艳的羽毛。 静初终于按捺不住,对枕风宿月道:“我想出去一趟。” 宿月想问,被枕风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里有我和宿月在,您尽管放心。” 静初撑着油纸伞,踩着遍地的水,悄悄出了白府。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 远远的,静初看到,池宴清还笔直地跪在肃穆的府衙门口。 一身朱雀红的锦袍,被雨水淋透,颜色愈加深沉,紧贴在他宽展的肩,还有劲瘦的腰上。 头发一绺一绺地披散,发梢上的雨水滚落到脸上,脖颈上,肩膀上。 平日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得不微微眯起,面上前所未有的坚毅之色。 初九就蹲在一旁的石狮子下面,也淋着雨,托腮望着池宴清,一副誓与池宴清同甘共苦的模样。 静初也不知道自己没事跑出来做什么。 远远地瞧着,又不能上前说什么。 雨势渐小,天色似乎要放晴。 偶尔有马车驶过,在她身上溅落杂乱无章的泥水。 看了半晌,静初转身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衙门的大门大开,从里面涌出一队的御林军。 皇帝的明黄龙辇驶近。 一卷红布从台阶上一泻而下,直接铺展到龙辇跟前。 沈慕舟身子微倾,手里的油纸伞半遮住皇帝伟岸的身影。 他恭谨地追随着皇帝,迈下台阶,一同朝着龙辇而去。 小太监跪地。 皇帝并未立即上辇,而是扭脸,不满地望了跪在一旁的池宴清一眼。 “淋了半天的雨了,脑子还发热不?” 池宴清抿了抿唇,不吭声。 “哼!”皇帝冷哼:“看来,还是不服气,那就继续跪着吧。” 池宴清低垂下头:“臣不敢。” “挖坟掘墓你都要做,这世上还有你池宴清不敢的事情?” “早在开国先帝之时,就明令废除了殉葬制度,严令禁止,不得以活人殉葬。 李富贵却蔑视王法,坑杀二十余人,更是逼迫白家婢女雪见自尽于墓碑之下,为李公公殉葬。简直无法无天,惨绝人寰。” “李富贵不是已经罪有应得吗?你非要挖坟掘墓,让逝者不得安生,遗臭万年?” “微臣认为,不能让这些无辜受害之人死得不明不白,应当让他们重见天日,更要将李富贵的罪行昭告天下,杀一儆百,以示警戒。” 一番话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皇帝“啪”的一扬手,直接打翻了沈慕舟手里的雨伞: “朕让你严查李富贵被杀一案,凶手没捉捕归案倒也罢了,朕可以不再追究。 你反倒朝着李公公开刀来了。你应当知道,李公公曾经救过朕的性命,伺候了朕三十多年。” 一旁伺候的老伴当,慌忙捡起雨伞,重新为皇帝撑在头顶。 沈慕舟帮着求情:“父皇息怒,近日里儿臣忙于防疫之事,这府衙里的一应琐事全都落在宴世子肩上,他还要负责城内防疫事务,实在无暇查案。” “那他怎么有功夫查到香河去了?” 第113章 挖坟掘墓 池宴清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李公公忠勇双全,也深知皇上您爱民如子。若是得知李富贵竟然阳奉阴违,造下如此滔天杀孽,就算在九泉之下,怕是都难以瞑目。 这二十多条人命,全都是李富贵为他造下的罪孽。 至于杀害李富贵的凶手,微臣未能按时抓捕归案,的确是微臣无能,愿听凭皇上责罚。” 皇帝狐疑地打量池宴清一眼:“你一向做事吊儿郎当,今日为何突然这般较真?竟然与朕叫板?” “因为微臣近日遇到一些事情,颇有感触,不愿再这般继续蹉跎荒废,想要为长安的百姓,长安社稷,也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喔?”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宴世子竟然要改邪归正,奋发图强了?你倒是给朕说来听听。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能令你浪子回头?” 池宴清正色道:“此次防疫,大家全都万众一心,竭尽所能,就连白家痴傻养女白静初,都一人承担了所有重症病人的救治。通宵达旦,夜不能寐,因此身染疫病,差点送了性命。 微臣十分汗颜,觉得自己尚且不及一个痴傻女子,委实愧对皇上对臣的厚望。顿感振聋发聩,迷途知返。” “白家养女?可是太医院院使白家?” “正是。” “一个痴傻女子,也懂医术?” 沈慕舟望向池宴清,黑眸之中云卷云舒,挣扎片刻之后,方才出声: “回父皇的话,此女原本冰雪聪慧,自幼得白老亲自传授,对医术颇有造诣。 三年前,李公公中风卧床,白家养女白静初代父尽孝,被送去香河李宅,侍奉李公公。 李公公去世之后,李富贵命人将她捆绑了装进棺材里,要活埋殉葬。 多亏她身边的丫鬟雪见,忠勇双全,大义护主,为救她的性命,当场撞碑而亡,替主殉葬。 这才让她安然返回上京。但她或许是惊吓过度,又悲痛欲绝,神智错乱痴傻,医术却仍旧精妙。” 皇帝瞬间面沉似水,一脸冷峻。 “简直丧心病狂,无法无天,这李富贵竟然就连朝廷五品命官之女都不放在眼里,在我长安朗朗乾坤之下,草菅人命,果真死有余辜!” 沈慕舟一撩衣摆,也跪倒泥泞之中:“此次抗疫,白家养女白静初功不可没,挽救的灾民性命不计其数。 其婢女雪见忠义可嘉,慷慨悲壮,也是难得的忠勇之人。 儿臣也恳求父皇,严惩李富贵一党,拨乱反正,以正乾坤。” 皇帝眸光微闪:“连你也认为此案当公之于众?” 沈慕舟略一犹豫,笃定道:“是!” 皇帝早就心思动摇,略一沉吟:“朕不是那昏庸无道之君,看在这个白静初的份上,可以为她伸张正义。不过……朕是有条件的。” 池宴清眸中一亮,抬起略显颓丧的脸:“皇上请明示。” 皇帝没好气地道:“你口口声声要奋发图强,总要有所作为,朕才能相信你。” “臣愿听皇上差遣。” “上次抗灾捐款,你的表现朕很满意。这一次,朕交给你第二个任务。就是想办法妥善安置这些灾民。” 这差事可不好干。 今儿皇帝微服私访,特意前来顺天府,就是为了此事。 城外仍旧滞留着数万的灾民,家园被毁,无家可归,很多人都不愿意再回原籍。留在此地,无房无地无法谋生,很容易铤而走险,闹出暴乱。 他们的安置问题,的确令人头疼不已。 皇帝挑眉:“怎么,有困难?” 池宴清咬牙:“有困难也要克服。” 皇帝满意颔首:“那朕等你切实可行的方案。待灾民安置妥当,李公公一案,朕就交由你善后。” 转身步上轿辇,仪仗开道,浩浩荡荡回京去了。 沈慕舟起身,纤尘不染的衣襟下摆上,已经满是泥泞。 他挑眉看一眼正在傻笑的池宴清:“还不起来?跪上瘾了是不?” 池宴清咧了咧嘴:“我得缓缓,腿麻了。” 沈慕舟轻哼:“活该!那李公公生前在我父皇面前十分得宠,朝中人尽皆知,你张口就要扒他的坟,而且要将他那阴暗的地方公之于众,不挨罚才怪。” 初九上前,吃力地搀扶起池宴清。 池宴清疼得呲牙:“圣上英明,我就知道定会主持公道。” 沈慕舟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她值得你这么奋不顾身吗?” 池宴清正色道:“皇上误会我也就罢了,殿下竟然也如此揣测我为国为民,捍卫正义之心。我是那种重色轻义之人吗?” 沈慕舟一本正经道:“是。” 掸掸衣襟上的泥水,转身进衙门里去了。 被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池宴清甩一甩头上的雨水,格外得意。 你沈慕舟不敢为她做的事情,我池宴清做到了。 看她还如何小觑我。 白府。 白静好自从收了陈嫂,带回白薇院,为了跟白静初赌气,非但让陈嫂贴身伺候自己,还出来进去的全都带在身边,逢人就夸赞陈嫂如何如何勤恳能干。 言外之意,自然就是指白静姝白静初姐妹二人过于地吹毛求疵,尖酸刻薄。 陈嫂也从大通铺搬进白静好的院子,每天围着白静好打转,凭借着一副好嘴皮子,将白静好哄得心花怒放。 不仅梳洗,沐浴,更衣,就连夜间守夜,也都叫陈嫂在跟前陪着自己聊天解闷儿,听她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民间传闻。 最初两日,陈嫂尚且收敛,低眉顺眼,安分守己。 后来被白静好一身白花花的皮肉勾得色心又起,旧态复萌,故事逐渐变了味道,一点点加料。 讲深宅里妇人偷情,尼庵里风流女尼与香客,为白静好打开一扇新奇的大门,又羞又臊,又欲罢不能,听得心猿意马,面红耳赤,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对陈嫂愈加器重。 白静姝得知陈嫂被白静初赶出辛夷院,担心她的身份暴露,却因为陈嫂形影不离地守着白静好,苦于没有机会,只能派青墨想方设法地与她联络。 青墨硬着头皮,在白薇院附近蹲守,终于找到时机,将陈嫂堵在了去厨房的路上。 陈嫂左右张望一眼,悄悄上前,两人立即隐身在树后阴影之中。 “青墨姑娘,你找我?” 青墨后退一步,嫌弃地皱眉:“小姐让我过来问话。” “什么事?” “你在白静初院子里待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赶你走?” “还用说么?那枕风宿月两人容不下我,怕我发现她们的秘密。” “她们怀疑你了?” “很有可能。上次我想偷听她们主仆三人说话,被当场捉个正着。” “那你怎么又去了白静好身边?” “薛氏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笼络我,找我打听关于白静初的事情。我落难,她不能不管。” “她找你打听什么?” “吃喝拉撒,事无巨细,什么都问,还让我帮她留心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第114章 不如,咱俩合作 陈嫂漫不经心:“薛氏给了我好处,让我帮忙留心白静初跟前那两个丫头,她们有没有养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什么的。 还有,问我白静初平日里喜欢戴什么首饰,手里有没有一枚黄铜的指环。”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及时向着小姐汇报?” “我趁着白静初她们主仆三人不在院子的时候,进屋仔细翻找过,压根没有。再说了,白静姝不是受了惊吓,一直在静养吗?” 青墨呵斥:“小姐的名讳也是你张口闭口能叫的?” 陈嫂不屑地撇嘴:“所以大小姐叫你来找我做什么?” “小姐让我叮嘱你一句,在白薇院里行为规矩些,别给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嫂向前一步,面上带着不怀好意:“青墨姑娘你所说的规矩,指的是哪一方面?” 青墨厉色道:“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陈嫂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又向前一步:“多日未见,有些想念。这不是想跟你亲热亲热。” “滚!”青墨怒声呵斥:“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看来,你果真都知道了。白静姝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去安置所那日我就觉得你的反应很不对劲儿了,说吧,你究竟知道多少?” 青墨见她这般咄咄逼人,反倒不再慌乱,镇定下来。 “我见过衙门通缉你的画像!” “果然,”陈嫂的怀疑得到验证,并不慌乱:“可你帮我掩护,也就是说明,你并不打算揭穿我。” “我只是不想你连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陈嫂轻嗤:“那天出卖我,暴露我身份的,就是你家小姐。你以为她是什么好鸟? 你想想白妈,还有原来那个叫水苏的丫鬟,都是什么下场?将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为何还要替她做事?” “当然是为了银子。”陈嫂压低了声音:“不如,你我联手吧,在白家大捞一笔,然后远走高飞,怎么样?” 青墨摇头:“铤而走险的事情我不做。” “我做,我豁得出去,什么都不怕。你只需要帮我一点小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墨犹豫了一下:“什么忙?” “我这两天跟在白静好身边,经常出入陈墨院。我看到二夫人经常将管家的钥匙随手搁在妆台之上。” “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偷钥匙?” “偷肯定是不行的,但我能有办法重新配一套。” “所以你是想,偷窃?” “白家家大业大,药库里那么多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我若是偷拿一点,相信也没人觉察得到。 但我刚来府上,平日里出入府多有不便,无法出手变现。 你就不一样了,白静姝经常打发你出府,门房也不盘查。到时候你想办法出手,咱们三七分,怎么样?” 青墨摇头:“若是被捉到,可是要送官的。” “你不说,我不说,这库房里丢了东西,谁会怀疑到咱们的身上? 只要攒够了银子,咱们就收手,远走高飞,买屋置地,再买两个小丫头,也尝尝被别人伺候的滋味。” 青墨还是犹豫:“我不敢。万一被小姐知道了,她会打死我的。” “你说白静姝?”陈嫂不屑:“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你家小姐有把柄在我的手里,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只消我一句话,她乖乖地放了你。” 青墨摇头:“我不信。你若真有她的把柄,还会缺银子花?” “就你家小姐手里攒的那点碎银子,我瞧不在眼里。再说你也知道,我也有把柄在她手里,不想两败俱伤。” 青墨略一沉吟:“让我跟你合作可以,你得告诉我,我家小姐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你的手里。” 陈嫂想也不想:“告诉你也无妨,当初在尼庵里,我跟你家小姐好过。” “什么?”青墨瞪圆了眼睛:“你跟我家小姐?” “你不信?” “那,那她现在……” “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她刚去尼庵那时候年纪小,老是受欺负,多亏了我护着她,夜里搂着她睡觉。 她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地就跟了我。后来尝到其中甜头,更是对我死心塌地,跟我好了好几年。 直到我东窗事发,不得不离开尼庵。再见面,她就成了你白府的大小姐。” 青墨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不对啊,我家小姐不是从小就被遗弃在尼庵里吗?” “嗤,她是七岁的时候,死了爹,她娘改嫁他乡,嫌她是拖油瓶,就将她送进了尼庵里。” “那她,究竟是不是白家丢了的千金?”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青墨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难怪她这么容不下静初小姐,想方设法要将她赶走,原来她是担心静初小姐追查身世,再揭穿她的谎言?” “所以说,你对她白静姝再忠心也没用,没准儿哪天,人家白家真正的千金回来了,她就要卷铺盖走人。 你还是多为自己将来打算为好,什么都不如银子有用。” 青墨原本心就已经活络,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合作。但你不能打我的歪心思!” 陈嫂满脸得意:“你放心,我这人有原则。” 有了青墨的帮助,陈嫂行事很顺利。 她用胶泥将药库的内外两把钥匙印了模子,再由青墨出府,寻锁匠重新打制了两把钥匙。 有了这两把钥匙,可谓如鱼得水。 等夜间夜深人静之时,陈嫂便偷偷溜进白府药库,打开门锁,入内先后将里面存放的千年老参,百年灵芝,何首乌鹿茸等用赝品替换。 然后再将这些宝贝偷偷交给青墨。 白静姝经常派青墨出府,买点胭脂水粉,零嘴儿之类,出入白府十分方便,门房见她带着东西出府,也不会盘问。 她将这些药物送去药铺或者当铺变卖,换取成现银或者银票,回府之后再与陈嫂按照约定分成。 望着怀里白花花的银子,青墨一扫最先的忐忑不安,贼心也越来越大。 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在白家发现之前,攒够安身立命的银两,为自己赎身,然后远走高飞。 白府里的药材堆山满垛,这些珍品又是藏于内库之中。 白二婶与管事虽说经常出入药库,但谁也不会打开盒子,细瞧里面的东西,因此一时间,谁也没有发现,这药库里少了许多的宝贝。 只不过,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合该东窗事发。 陈嫂做梦也想不到,这卖出去的东西,兜兜转转,竟然又被作为贺礼送回了白家。 第115章 野山菌中毒 月底,防疫之事正式收尾,皇帝的封赏与恩赐下来了。 白景安献出的方剂,成功控制住了疫病,令灾民们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皇帝龙颜大悦。 赏赐白家黄金,珠宝与绸缎,并破格提拔白景安进入太医院,打马游街。 虽说只有九品冠带,而无官阶,但是在太医院却是最为年轻的御医,令人刮目相看。 白老太爷甚是欣慰,病情立即好转,很快就与往日一般康健。 白景安打马游街那日,仪仗开路,响锣开道,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行过整条长安街,可谓春风得意,风光至极。 半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白家孙少爷医术超群,非但精通白家的鬼门十三针,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此次疫情之中力挽狂澜。 因此对他大加赞赏,游街之时,争相尾随,许多店铺老板在门口亲设茶台,白景安路过之时,亲手奉上茶水,美酒与红绸,以表谢意。 这是白家前所未有的荣耀。 白景安欣然受之,意气风发。 白老太爷更是率领着整个白家人,早早地在府门外等候。 薛家家主与白景安未来岳丈户部吴郎中,以及白陈氏兄长陈家等亲朋,闻讯全都带着贺礼登门道贺。 白景安回到白府,立即翻身下马,跪倒在老太爷跟前,将皇帝的赏赐,尽数献上。 白老太爷命府上沽酒宰羊,大设宴席,款待道贺之人,同时为白景安庆功。 因为有外客在,白静初等人自然不能同席而食,白二婶在内宅设了一桌席面。 大房白陈氏终于一扫这些时日的阴霾,扬眉吐气。 饭桌之上与白静姝一唱一和,尽显得意之色。 白二婶与薛氏因为白老爷子的偏心窝了一肚子的火。 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各种夹枪带棒。 静初只闷头吃菜,满心满眼都是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馔,没等饭菜上齐,就已经撑得肚皮溜圆。 最后,下人端上来一锅鲜菌枸杞炖乌鸡。 打开砂锅的盖子,仍旧还在咕咚咕咚地翻滚,汤色清澈浓郁,飘着碧绿的芫荽和通红的枸杞,鲜香肆意。 汤里的菌子浸润着鸡汤的鲜美,一上桌,立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就连适才的争论,都忘记了话茬。 青墨第一个抢过汤勺,给白陈氏与白静姝各盛了满满当当的两大碗。 然后才将汤勺交给陈嫂。 磨磨蹭蹭地轮到李妈时,白静姝已经吃光了碗里的汤。 青墨端着空碗上前,将汤勺从李妈的手里毫不客气地夺了去。 “瞧我们对静初小姐多好,这肉啊,都给你们留着。” 砂锅里的菌子浸润着鸡汤的浓郁,能鲜掉眉毛,汤见了底儿,菌子也一扫而空,只剩下黑不溜秋的乌鸡。 静初没胃口。 见下人又端着几碟精美的糕点与甜品上桌,里面还有她喜欢的凉水荔枝膏,又让李妈盛了一碗。 桌上的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烧到了她的身上。 原来是白二婶瞧不惯大房的得意,故意提及在收容所里,白静姝被沈慕舟送去超度亡灵之事,拿此来恶心白陈氏。 “让我说啊,大嫂你当初就不该将静初送去侯府试婚,要不现在,静姝可就已经是世子妃了,我们见到都得磕头,哪敢跟静姝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薛氏跟着一唱一和:“我大伯母有福气,静姝不嫁静初嫁,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听说,现在宴世子特别偏心静初。静初生病的时候,急得火烧房一般,还气急败坏地抽了大哥一鞭子。 你瞧瞧,静初多能干,既会看病开方,又会行针,这次大哥可是沾了她的光,功劳最起码有静初的一大半。” 白静姝又气又恼,反唇相讥:“二嫂这话说的,也不瞧瞧她白静初配不配!一个傻子,还是给太监做过对食的,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静初眼瞧着,形势不妙,也不争不辩,擦擦嘴巴,叫上李妈,起身打算回去睡午觉。 “你别走啊!有笔账咱俩得好好算算。” 白静姝“噌”地站起身来想拦,突然“咕咚”一声,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手边的杯盏稀里哗啦地跟着掉了一地。 至于这么激动吗? 青墨慌忙上前搀扶,白静姝跌坐在地上,浑身软绵绵的,目光呆滞,从嘴里冒出白沫来。 青墨顿时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然后抬脸,质问静初:“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静初也都愣住了,白静姝该不会又故技重施,想要碰瓷自己吧? 她还没说话呢,刚站起身查看情况的白二婶也捂着脑袋:“我怎么觉得天旋地转的?” 薛氏也手捂胸口:“心里闷得很,想吐。坏了,咱们不会是中毒了吧?” 这么一提醒,静初晃了晃脑袋,除了吃得有点撑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 再瞧瞧席间几人,全都痛苦地皱起了眉尖。 就自己没事儿? 那自己岂不成了下毒的嫌疑人? 静初当机立断,也捂着心口,软绵绵地坐了回去:“我也好难受啊。” 最离谱的,还是跌坐在地上的白静姝。 她盘膝而坐,伸出手不断地有节奏地拍着大腿傻笑: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籁俱寂,自安能静。无为无欲,不失光明……” 陈嫂第一个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这锅菌汤有毒吧?我听说,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吃了之后会呕吐腹泻,有的则出现幻觉,胡言乱语。” 她这一提醒,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就是呢,很有可能。严重的会出人命。” 李妈则立即转身:“我去请二老爷救人。” 静初顿时幸灾乐祸,有时候吃亏还真是福啊。 呃……自己既然没吃,跟着装什么? 静初乌溜溜的眸子扫了几人一圈,腿被人抱住了。 白静姝搂着她的腿不停傻笑,像小狗一般,用脸磨蹭着静初的腿,一脸的谄媚与享受。 菌汤她吃得最多,中毒最深。 青墨都拦不住。 静初弯腰,满是好奇地望着她:“你在笑什么啊?” 白静姝直愣愣地望着她,目光却有些涣散,伸出手来摸静初的头: “好多木鱼啊,木鱼在吵架呢。” 静初挡开她的手:“你才是木鱼呢!” “我不是木鱼,我是玄妙!”白静姝一本正经地纠正。 “你怎么会是玄妙呢?”静初试探:“你是经书。” 白静姝认真纠正:“我就是玄妙,不信你问妙空。妙空能替我作证。妙空,妙空!” 第116章 蚀心蛊有反应了 青墨见势不妙,慌忙打断她的话:“大小姐,你醒醒,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旁陈嫂也慌忙上前:“她这是中毒之后魔怔了,快把她搀扶到一旁去。” 与青墨一左一右,就把白静姝给拽开了。 白静姝一把拽住陈嫂的袖子:“妙空,快看,这么多木鱼,快抓啊,它们跑得好快啊。” 陈嫂无奈地望着青墨:“你瞧,都糊涂了,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白二婶几人也全都中了毒,但轻重不一,白静好也有点迷迷瞪瞪,薛氏的最轻,就是有点反胃。 她呵斥陈嫂道:“静好都快坐不稳了,你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不知道谁才是你家主子。万一摔到她了,我唯你是问。” 陈嫂慌忙抽回袖子,转身回来伺候白静好。 李妈很快就回来了,也给几人带来了解药。 进门就催促白静初:“小姐,不好了,您快去前边儿瞧瞧吧。” 静初懒怠地打了一个呵欠:“前边有耍猴戏的吗?” “大少爷和几位宾客比夫人她们症状还要厉害。老太爷让你带着银针过去。” 静初诧异地眨眨眸子:“他们也都吃撑了啊?嘴巴真馋!” “不是!”李妈着急地解释:“他们也都吃了有毒的菌子,又喝了不少的酒,不仅吐得厉害,还胡言乱语的。” “祖父给他们吃药不就行了?” 静初不情愿:“肯定吐得可脏了,我不去。我还没吃饱呢。” “解毒的药丸已经送过去了。可一时半会儿的不起效啊。” 李妈连声催促。 静初撅着嘴,勉强应下,然后叫过宿月,压低了声音道:“你回辛夷院,将我的银针拿过来。还有,听说薛家家主也在前院,你把蚀心蛊带上,替我暗中留心一下。” 今日前厅宾客不少。 万一,那贾武也乔装改扮,跟薛家家主一同来了白家呢?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不信他还能沉得住气,放过此次进入白家的机会。 宿月依言照做,返回辛夷院,取了银针与蚀心蛊蛊盅,来到宴会厅。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混合着酒气。 厅内已经乱作一团。 吃酒之后都喜欢喝点热汤发汗醒酒,因此这宴席之上别的菜几乎没动,唯独这菌汤颇受青睐,连着上了三锅。 大家都直呼过瘾。 几位锦衣华服的宾客此时醉眼迷离,手舞足蹈,丑态百出。 户部吴郎中,正仰脸伸出双手,往怀里不断地划拉东西:“金子,好多的金子,天上下金子了。” 陈家舅父则一脸色眯眯地左拥右抱,口中污言秽语:“美人,你往哪儿逃啊,过来让爷香一个。” 然后迫不及待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裳。 还有人伸出双臂,像是在划船,嘴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冒泡的声音。 白二叔最是文雅,不住地嘟哝着各种草药的名字,满脸欣喜地叫喊:“人参成精啦!” 薛家主瞧着安然无恙。 身后伺候的下人全都一脸无奈,只能小心看顾,免得自家主子再有什么磕碰。 静初忍不住想笑。 自己每天装疯卖傻的,就够滑稽了,今儿竟然一屋子的傻子,将众生百相演绎得淋漓尽致,倒是显得自己更比较正常。 白老太爷面色也不太好看,紧咬着牙关。见到静初,立即沉声吩咐道:“静初,立即用银针刺激他们的头部穴位,让他们尽快保持清醒。” 静初立即明白了老太爷将自己叫过来的用意。 这几位宾客服用了有毒的菌汤,以至于神经错乱,胡言乱语。 若只是出点丑态也就罢了,若是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宾客脸上不好看,白家作为主家,面上更过不去。 祖父就是让自己在药效发挥之前,止住他们的胡言乱语,并加快毒性消散。 静初领命而行。 利用鬼门十三针,刺激几位宾客的头部穴位。 轮到白二叔时,白老太爷立即出声阻止了她。 “你去照顾其他宾客吧,你二叔已经吃了解毒药丸,一会儿就没事儿了,不用管他。” 静初见二叔还在专心地采草药,满脸惊喜:“人参娃娃要跑,快拿红绳拴住它。” 想来这幻境不错。 瞧了半晌的热闹,静初心满意足地回了辛夷院。 一回到辛夷院,关闭屋门,宿月就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小姐,您猜对了!咱们的母蛊接近待客厅之后,的确就有了反应!” 白静初又惊又喜:“真的?” “是真的,我特意打开蛊盅留心过,母蛊十分反常,显得很烦躁,与平日里不同。不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那个苗女所说的感应。” 宿月十分笃定地道。 枕风也很是意外:“如此说来,那个贾武会不会就是薛家家主本人?” “不是,祖父说过,中蛊的另有其人。” 宿月与枕风面面相觑:“那会是谁呢?” 静初微微合拢了眸子,脑海之中逐一闪现过当时待客厅里的人。 “宴席之上的宾客,我施针的时候,全都逐一诊断过脉象,可以排除。 我二叔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身中蚀心蛊子蛊之人,几乎百毒不侵,是不可能因为误食几颗有毒的菌子就中毒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人带来的下人,尤其是薛家家主身边伺候的那个常随,极有可能就是贾武假扮,趁机前来打探消息的。” “让奴婢带着母蛊回去一趟吧,我想方设法接近薛家主身边的下人,看看蚀心蛊会不会有反应。”宿月主动请缨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且事不宜迟。 静初点头:“好,此事就交给你了。对方既然进入白家,必有所图,估计会想方设法与你联络。对方狡诈,小心为上。” 宿月已经是跃跃欲试。 立即带着母蛊,出了后宅。 前院里,中毒比较轻微的宾客情况已经有所好转,陆续告辞离开。 宿月将蚀心蛊装在袖子里,装作低头寻找东西,故意与这些宾客擦肩而过,逐一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最后,待客厅里,似乎也只剩了白二叔与薛家家主,厅门半掩。 薛家主带来的常随就候在他的身后,不苟言笑,带着木讷。 宿月在靠近待客厅的时候,袖子里原本安寂的蚀心蛊,就立即有了反应,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响。 看来,并非自己多心,这的确是蚀心蛊感应到子蛊的反应。 贾武果真就在附近,大概就是这个常随没跑了。 宿月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待客厅, 第117章 摘星楼之约 宿月刚走到门口,就被薛氏突然从一旁闪出来拦住了去路,满脸警惕地上下打量她。 “宿月姑娘?你不在后宅伺候你家小姐,到前院来做什么?” 宿月抬脸,幸好早有准备,冲着薛氏行礼:“回二少夫人的话,我家小姐的银针少了两支,怕是适才用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奴婢过来找一找。” 薛氏挡在门口,也遮住了宿月的视线:“果然不懂规矩,这里还有宾客在,岂是你乱闯的地方?” 宿月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奴婢就怕这银针掉落得不是地方,万一再不小心伤了宾客。” 然后抬手一指立在门口的薛家常随:“能麻烦这位小哥进去给瞧一眼吗?我在外面等着。” 薛氏冲着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客人马上要走,一会儿我自然会让人收拾的时候多加留心,你回去吧。” “那好,我再找找别处。”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屋里的薛家主扬声吩咐常随备马车,要告辞离开了。 常随领命,一路小跑飞奔着离开了待客厅。 宿月不敢耽搁,紧追几步,对方跑得极快,她也只能悻悻地停下来,眼瞧着对方出了白府。 再观察袖子里的蛊盅,蚀心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反应。 她有点不太甘心,正犹豫不决,是否应当追出去。 常随突然去而复返,悄无声息地闪现到宿月的跟前。 “宿月姑娘是在找我吗?” 宿月有些猝不及防。 常随不等她回答:“恰好,在下也正好有事找宿月姑娘。” 宿月一脸警惕:“你找我有什么事?” “烦请宿月姑娘转告新任舵主一声,贾某不堪蛊毒发作之苦,愿诚心悔改,希望能亲自面见新任舵主一面,求舵主高抬贵手,给贾某一条生路。 明日午时摘星楼,望舵主大人携带蚀心蛊亲临,银货两讫,不见不散。” 宿月挑眉:“你就是贾先生?” “不错,姓贾名武。” “可以,”宿月一口答应下来:“我们舵主会亲自前往赴约,也烦请你带好印章,不要跟我们耍任何花招,这是我家舵主给你最后的机会。” 常随点头答应:“你放心,钱与命哪个更重要,我贾某人还是掂量得清楚的。” 转身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宿月忙低头查看蚀心蛊反应,确定他的身份。 还未打开蛊盅的盖子,钱伯从跟前路过,与她说了几句闲话。 等再看之时,蚀心蛊已经毫无反应。 她只能返回辛夷院向着静初回话,将自己探查来的结果告诉静初: “我靠近待客厅的时候,蛊虫再次有了反应,证明那贾武的确就在待客厅之内。 当时出现在待客厅附近的有四个人,白二叔,薛家主,那个常随,还有薛氏。而当那个常随离开之后,蛊虫就安静了下来。应当就是他没错了。” 静初微微颔首:“薛氏与薛家主肯定可以排除,那个常随离开之后,二叔是不是还在?” “我并未见到白二爷离开。而且凡是中了蚀心蛊子蛊之人,几乎可以百毒不侵。白二爷今日吃菌汤中了毒,绝不可能是他。” 静初狐疑蹙眉:“可既然二叔中了毒,神志不清,为何不返回后院休息,留在待客厅里做什么?” 枕风也分析道:“小姐您该不会是怀疑白二叔吧?怎么可能呢?假如真是他,李公公应当早就坦白相告了。 再而言之,假如真是白二叔背叛了李公公,李公公最恨背叛之人,怎么可能将王不留行和这一切财富都留给您呢?” 宿月与枕风说的话也极有道理。 更何况,那个常随已经主动现身并坦白身份。 “假如这个常随真是贾武本尊的话,那明日他一定会亲自赴约了。” “那您要亲自去吗?今日薛家主见过您,就怕明日会一眼认出您来。” “没关系。” 静初淡淡地道:“经过防疫之事,我的身份怕是已经隐瞒不住,暴露不过是迟早之事。早一天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就不用分心了。” “可那人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既然不能在沉寂中苟活,那就只有站在万众瞩目的风口浪尖,那人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太肆意妄行。收服薛家,势在必行,而且是越快越好,我已经没有时间与贾武周旋了。” 宿月与枕风二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怯意,反而还一身的斗志昂扬。 这鸟气,早就受够了。 就算不能制服他贾先生,也要先拿薛家开一刀。 府外,马车上。 薛家家主撂下车帘:“看来,蚀心蛊母蛊应当就在这个宿月手中,她已经怀疑到了我身边人身上。适才多亏我反应快,调虎离山,否则贾先生的身份就暴露了。” “贾先生是什么人?以前怎么没听父亲您说起过?” 薛家主微眯了月牙眼:“你很快就会知道。因为,他中了蚀心蛊,已经没有几日可活。” “父亲让女儿多多留心蚀心蛊,原来就是为了替这位贾先生解蛊?” “错,我是为了守住我们薛家这泼天的富贵产业,不会被贾先生拱手让给王不留行。” “宴世子?” “不是。我们全都猜错了,王不留行的新任舵主压根不是池宴清。” “不是?”薛氏一愣:“您不是说,秦长寂与您在枫林会面之后,第一个联络的就是池宴清吗?而且,宿月与枕风就是池宴清的人啊。” 薛家主笃定道:“池宴清这些时日压根就不在上京,这宿月竟然一口应承下来明日中午的见面。 可见这一切,恐怕全都是幌子,真正的王不留行的舵主,早就识破了白家的迷迭香。该不会,她就是白家人吧?” “白家?怎么可能?” “呵呵,贾先生可以藏身于白府,这王不留行的新任舵主怎么就不能了?此人对于白家的所有事情分明了如指掌。难道李公公临死之前,真将指环留给了白静初?” “这些东西并不在白静初这里。当初她从香河逃回上京,白陈氏就立即命人给她沐浴更衣,她浑身上下,除了一根银簪子,什么都没有带回来,更不用说金指环了。” “所以为父也一直在怀疑,然后自我否定,觉得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疫情之事,太过于蹊跷,这白静初嫌疑很大。我也绝对不能让宿月与贾先生私下达成和解。只要不是池宴清,一切都好办,必须马上动手。” “父亲你要做什么?” 薛家家主拍了拍薛氏的肩膀:“你就不要问了,父亲自有分寸。只要明日事成,我薛家就可以拥有金山银山,富可敌国的财富。 到时候区区白家,你还用放在眼里吗?我要让白家人全都仰你鼻息,看你的脸色过活。” 第118章 薛家主的野心 午时。 摘星楼。 静初头戴幂篱,借口午休出府,联络上早已在府外等候的秦长寂,二人一同前往摘星楼。 整个摘星楼里空荡荡的,一位食客也没有,就连跑堂与掌柜,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看来,贾武财大气粗,包下了整座酒楼。 伙计见到二人,立即上前,直接带至雅厢。 雅厢里等候的,正是昨日跟随薛家主前往白府的常随。今日一身绸缎绫罗,倒是显出富贵之气来。 常随见到秦长寂,拱手一礼:“秦阁主,久违了。” 秦长寂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第一次见到贾先生的庐山真面目,失敬。” 常随还礼,打量静初:“请问这位姑娘是……” 静初不说话,只抬手向着他晃了晃手上的黄铜指环。 秦长寂介绍:“这位就是李公公指定的新任舵主,日后我们的掌家人。” “久仰久仰,”常随忙拉开椅子,请静初上前落座,“没想到,新任舵主竟然这般年轻有为,还是位姑娘。” 静初依旧是不说话,在常随的座位对面坐下。 秦长寂则立于静初身后,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开门见山:“既然舵主肯赏脸,大驾光临,那我们废话就不多说。”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黄铜印章,在手中把玩。 “我承认,当时我一时利欲熏心,背叛了李公公。但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如今蛊毒发作已经越来越厉害,我知道假如再不能解蛊的话,我将时日不多。 我不能要钱不要命,所以心甘情愿投降。假如你们能饶我一条性命,把母蛊交给我,我便立即带你们前往新的钱庄,正式将所有的产业全都如数交还。” 静初并未见过这枚印章,抬脸看一眼秦长寂。 秦长寂也一时迟疑,然后点头。 “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可以饶你一命。” 静初爽快地从胸前摸出一个药瓶,搁在跟前:“解药也在此。” 对方蹙眉:“不是说好是母蛊吗?” 静初淡淡一笑:“既然这解药就可以解除贾先生身上的子蛊,你为何非要母蛊呢?” “这解药是真是假我无法判断。万一是假的怎么办?而真正的蚀心蛊,我却是见过的。” “你假扮贾先生约见我,又拿一枚假的印章来骗取我手里的解药,还想从我手里拿走真的?” 对方微眯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猜的。” 常随冷笑:“我明白了,母蛊就在你的身上,所以你能判断出我是否中了蚀心蛊。” “没想到,贾先生竟然就连这个都告诉了你,说吧,真正的贾先生在哪儿?” “既然,母蛊你带在身上,那就好说了。今日,你们别想逃出这摘星楼。” 秦长寂淡然挑眉:“就凭你?” 对方不语,下一刻,他所站立的位置突然下陷,整个人就离奇消失在了房间里。 事发突然,三人之间又隔着桌椅,纵然静初与秦长寂立即反应过来,也压根来不及阻止。 秦长寂暗道不妙,立即拽着静初想要逃离房间。 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 整个雅厢,窗子也没有一个,立即变成密闭的牢笼。 秦长寂立即抽出长剑,蓄势待发。 房间里很快就“扎扎”响动,墙壁之上突然露出数个孔洞,从里面冒出大量白色的浓烟来,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 秦长寂大吃一惊:“这烟有毒!快屏住呼吸!” 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堵住孔洞。 二人谁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翻脸,想要将二人置于死地。 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静初怒声道:“你们就不怕我毁了母蛊,同归于尽吗?” 薛家主的声音得意地从孔洞之中传来: “你现在就可以毁了母蛊。贾武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们二人死了,贾武也就活不成了。指环与印章都会落在我的手里,不仅是李公公的产业,就连王不留行,都将是我的。” “卑鄙!” “呵呵,无毒不丈夫,这李公公的不义之财人人可取,王不留行能者而居之,他贾武可以背叛李公公,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你就不怕我王不留行追杀你?咳咳!” 薛家主狞笑:“我已经提前以你们的名义约了贾武,就在隔壁茶舍。等你们一死,我自然会有办法,将一切全都嫁祸到他的身上。有他替我顶罪,我怕什么?你们就安生地死去吧。” “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无耻小人!咳咳,放我们出去!” 声音越来越弱。 薛家主得意冷哼:“中了这鬼门烟,你们还想活着出去?痴心妄想!” 侯了一顿饭的时间,听到里面再也没有什么动静,方才沉声命令:“开门。” 门上开了一个小窗,烟气逐渐散尽。 房间里,秦长寂与静初倒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 薛家主命人打开房间门锁,常随走进屋里,蹲下身,去摘静初脸上的面巾。 下一刻,躺在旁边的秦长寂突然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让你失望了。” 常随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你,你们竟然没死?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静初也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区区一点鬼门烟而已,难道你不知道,蚀心蛊的母蛊与子蛊可以解百毒吗?” “不可能!上次宴席上他分明也中了……” 话说到一半,常随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长寂的长剑递近几分:“把话说完啊,他中了什么?” 常随闭口不言:“没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静初淡淡地道:“薛家主,你还不打算现身吗?摘星楼已经被王不留行的人包围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用躲藏了。” 薛家主满脸诧异地走了进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静初撇嘴:“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是你。除了你,谁能有白家的迷迭香与鬼门烟呢?” 薛家主愈加震惊:“你为什么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公公任命的新舵主,你们薛家的掌家人,早就介绍过的。说吧,究竟谁是贾武?” “我不知道。” “当初可是你,将贾武介绍给白家的老太爷,求老太爷帮他研制蚀心蛊解药的。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这个你也知道?我明白了,枕风宿月二人解蛊之事,你是故意透露给白老知道的,就是为了引出贾武。” “不错。” 薛家主的脸色愈加难看,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白静初,你是白静初!你竟然隐藏得这么深!骗过了所有人!” 第119章 白二叔的隐藏身份 静初见身份暴露,索性也不再伪装,大大方方地承认:“薛家主好眼力。”“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没想到竟然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难怪你会对白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又这么清楚白家的毒。” 静初耸了耸肩:“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吧。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贾武在哪儿?” 薛家主“呵呵”冷笑:“看来李公公临死的时候竟然真的没有告诉你,贾武的真实身份。” 静初点头:“确实,我的确不知道贾武的真实身份,但我知道你,这就够了。” “哈哈,我们一堆人被一个死了的老匹夫玩弄在掌心之中,简直就是个笑话。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 静初的面色也沉了沉,缓缓吐唇:“我二叔?” 一旁秦长寂都不由一脸愕然。 “你早就猜到了?”薛家主问。 静初摇头:“有怀疑,刚确定。我在奇怪你这般铤而走险,怎么就笃定,贾武一死,这一切都会归你。 其实原因就只有一个,你的女儿嫁给了我二哥,我二叔若是蛊毒发作而亡,一定会将所有的财产留给白景泰。” “不错,”薛家主坦然承认:“贾武就是你二叔,他很久以前就在为李公公做事。李公公为了防止他的背叛,给他下了蚀心蛊。” 得到薛家主的肯定,静初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印象里的白二叔脾气很好,从来不争不抢,令白二婶很是恨其不争,骂他窝囊废。 背地里,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难怪,李公公临死之前,让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回到白家。 她以为,是因为白家可以庇护自己,自己可以通过白家接近天家。原来,还有这样的用意。 真正的贾武就藏身在自己身边。 假如从一开始,李公公就对自己坦然相告白二叔的身份,自己或许早早地就向着白二叔坦白。 隐藏在幕后的薛家绝对不会容忍自己与他们分一杯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问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秦长寂联络外面王不留行的人,带走薛家主和他的常随,限制他们的自由。 原本,静初与贾武之间的争斗,不会涉及薛家。 但是薛家主今日的背叛,碰触到了静初的底线。 如此贪心不足,而又背信弃义之人,即便他有再大的才能,也不能继续重用。 只不过做生意不同于其他,出于多方面考虑,尤其是与皇家的药材生意,薛家易主之事,暂时不会对外声张。 薛家家主无话可说,唯一的请求,便是希望静初不会迁怒于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薛氏。 处理完这些事情,静初要立即返回白府。 虽说明知道,白二叔就在隔壁茶舍。 但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白二叔的准备。 假如白二叔冥顽不灵,自己该如何处置。 假如白老太爷求自己高抬贵手,自己是否真能做到见死不救。 同样,假如白二叔知道自己身份,会不会有恃无恐? 匆忙回到白府。 枕风与宿月正心急火燎地在屋子里转圈。 见到静初回来,方才舒了一口气:“小姐,您可回来了,老太爷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了。” “什么事情?” “老太爷叫了府上所有人议事,只有您和二爷没到。” 静初慌忙换了身上衣裳,带着宿月前往。 抵达药庐的时候,与白二叔走了一个迎面。 白二叔也是刚从府外急匆匆地回来,面色有点不好看。 静初留心才发现,白二叔比自己刚回来的时候清减了不少,想来蛊毒发作的滋味不好受。 她大老远就十分欢快地向着白二叔打招呼:“二叔,二叔,你做什么去了?有没有给静初带好吃的?” 白二叔满腹心事,心不在焉,见到静初自然也没有个好脾气:“没有,等下次。” 静初十分失望地“喔”了一声。 “那你下次千万记得喔。” 白二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径直从她跟前过去,却猛然顿住了脚步,扭脸有些狐疑地望着她。 “你过来!” 静初一蹦一跳地上前:“怎么了,二叔?” 白二叔提着鼻子轻嗅,面色有点不好看:“你刚才在做什么?” 静初心里一惊:“没,没做什么?” “你祖父召集所有人来药庐训话,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刚才与谁在一起?” 静初不知道白二叔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怯怯道:“我刚才睡醒了肚子饿,去厨房偷吃去了。” 白二叔这才舒展了紧锁的眉头:“吓我一跳,原来是厨房的油烟气,看来是我多心了。” 静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说换了身上衣服,但发髻上,身上或许还残留着一点鬼门香的气味。被二叔觉察到了。 静初“嘿嘿”一笑:“我偷吃二叔你不会骂我吧?我就吃了一丁点。” 白二叔不似适才那般不耐烦:“这是你家,饿了吃东西是应当的,二叔骂你做什么?下次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厨房拿,傻乎乎的别被烫到。” 转身匆匆地进了药庐。 静初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 自从自己从香河回到白府,遭遇白静姝与白陈氏的刁难,两次都是白二叔援手,替自己主持公道。 虽说有私心,但不可否认,整个白家,除了白老太爷,白二叔是唯一对自己和颜悦色,并且将自己当做白家人看的。 而且不可否认,白二叔的确有经商天赋,才能在短时间里,将薛家发扬光大,帮李公公挣下这么大的产业。 都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二叔,还值得自己再次重用吗? 药庐里。 白陈氏与白二婶,白景安白景泰等人已经全部到齐了。垂手立在白老太爷跟前,屏息敛神,大气也不敢出。 屋子里气压极低。 白老太爷靠在太师椅上,对于昨日宾客菌汤中毒之事,借题发挥对白二婶一通训斥。 见到白二叔与静初姗姗来迟,白老太爷并未追究,深吸一口气,言归正传: “如今景安也算是功成名就,昨日宴会上,吴郎中提起两个孩子的亲事,女方守孝三年已经期满,老大家的,你托媒人上门,将两个孩子的婚事抓紧时间办了。” 白陈氏领命:“这事儿儿媳早就已经在筹备了,可吴家狮子大开口,光聘金就要两千两,还不算其他杂七杂八,三金六聘。 要不然,景安这婚事也不能拖这么久。朝廷都有规定,五品官员的聘礼不能高于三百两,更何况,景安还没有官职。” 第120章 究竟是谁给你下的蛊? 白老太爷慷慨地大手一挥。 “两千就两千吧,景安作为咱白家长子长孙,这婚事上不能寒酸,三书六礼,宴席仪仗,都得办得风风光光的。这事儿不能吝啬。你与老二家的,商量着办。” 白二婶心底里冷笑不已。老爷子适才还含沙射影地训斥自己不能见钱眼开,追名逐利,现在又要风光颜面,哪里不用银子呢?真是既要又要啊。 她顿时面有难色:“三年前为了帮大哥坐上院使之位,您上下打点,典卖了府上大半的店铺与田土,断了府上收入来源。 大哥每年的俸银就那么几担米,尚且不够他自己置办几身官服的花销。 这些年里,阖府上下的吃喝花用,大哥上下打点,部分是我家二爷与景泰累死累活赚来的,剩余大半都是我家儿媳嫁妆贴补。 大嫂也掌过家,比谁都清楚,咱府上现如今的状况。即便是勒紧了裤腰带,打肿了脸,也充不起胖子。” 这番话毫不客气,直接撕扯开了白家的遮羞布。 偏生大房里又说不出什么来。 白二叔呵斥道:“说这些做什么?既然父亲发话,我们私下里想办法就是。” 区区两千两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 白二婶冷笑:“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以前有大的花销,都靠人家薛家贴补,现在我可没脸再跟人家伸手。 半月前,薛家就断了贴补,府上早就捉襟见肘,需要缩减用度,我是无计可施。” 薛氏也一唱一和道:“昨日我父亲来府上,临走的时候,给我丢下了五百两银票,说怕亏着我。 可昨儿一场宴席,就已经去了大半儿,我不忍心让婆母作难,只能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我也属实不好再向家里张口。” 白老太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做了一辈子的甩手掌柜,但也知道白二婶所言,没有掺杂丁点水份。 静初此时也才知道,白家境况一落千丈,需要薛家扶持的原因。 将白家发扬光大,是白老爷子毕生的心愿。他一辈子都在致力于名利的追逐,甚至不惜变卖祖产。 只可惜,押错了宝,白家大爷与白景安真不是学医的料。 白二婶还在细数这些年,白二叔父子二人的不易,还有薛家这两年往白家贴补了多少的银子。 而且,白景安大婚之后,紧接着,白静姝,白静好姐妹也马上该出阁了,哪哪都是大窟窿。 大房里哑口无言。 薛氏愈加得意,扬眉吐气,就等着白陈氏主动开口,央求自己。 最终还是白二叔不耐烦地慷慨道:“此事我来想办法。父亲就不要操心了。” “不用!” 白老太爷被白二婶一番数落,有点下不来台,硬气道:“不过两千两银子而已,我自有办法。你们备好三书六礼,过几日我会请户部林尚书辛苦跑一趟,作为主婚之人,前往吴家行纳征之礼。” 白二婶暗中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白老太爷疲惫地挥挥手,命众人散去,只留了白二叔在跟前。 常乐关闭了药庐房门,白老太爷疲惫而又沮丧地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指拧着眉心,冷不丁出声问道:“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托父亲的福,孩儿已经无恙。” “伸出手来,让为父给你看看脉象。” “不必了!”白二叔忙不迭地道:“孩儿今日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适。” 白老太爷冷声道:“为父知道你自小不喜欢食用鸡汤,昨日宴席之上也压根就没吃菌子,怎么可能中毒?你在装给谁看?” 白二叔一怔。 白老太爷再次伸出手来,不容置疑道:“你还要瞒为父多久?” 白二叔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抬起手。白老太爷将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之上。 白老太爷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最终忧心忡忡地轻叹一口气:“果然是你。” 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中蚀心蛊?” 白二叔慢慢地跪倒在老太爷跟前,低垂着头,涩声道:“是儿子心甘情愿,自己服下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给你下的蛊?我跟他拼命!” 白二叔缓缓吐唇:“李公公。” 白老太爷瞬间如遭雷击一般:“你怎么会与他有牵扯?此人一向多疑而又阴狠,你招惹谁不行,怎么偏生去招惹他?” “孩儿原本只是想,攀附上李公公,能有机会进太医院。 后来,李公公主动找到孩儿,说见我有经商的才能,有没有兴趣帮他经营药行。 孩儿自然是想借此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就答应下来,并且尽心尽力地将他的药行做大做强,跻身皇商之列。” 白老太爷难以置信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薛家?” “正是,”白二爷点头:“薛家整个产业早就进了李公公的囊中,我又不方便出面,于是一直以薛家主的名义经营。” “若仅仅如此,李公公何至于给你下蛊?你定是帮他做了别的见不得光的枉法之事。” “没有!”白二叔笃定地道:“只不过除了薛家,李公公还有其他的产业,以及钱庄,他所有的身家都在我的手里。 他为了防止我叛变,所以就逼着我服下了蚀心蛊。孩儿若想活命,就不得不听命于他。” “李公公不过一个太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财产?” 白二叔摇头:“此事孩儿具体也不清楚,来路肯定是不正的。” “你真是糊涂啊。”李老太爷摇头叹息道:“你身为我白家子孙,自幼锦衣玉食,怎么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命交到一个阉贼手里?” “否则呢?你当真以为,三年前,宫里那个案子,李公公真是看在静初的份上,饶了我大哥吗? 你可别忘了,李公公就连静初的面都没见,就把事儿给平了。那是我,不忍父亲你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我白家彻底一败涂地。 真正救了白家的人是我!不是大哥,至于静初,李公公只是顺水推舟要了个幌子。” 白老太爷没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 他瞬间有些生气:“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你大哥?如今背负一个卖女求荣的骂名。” “他本来就德不配位。能坐上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就是靠卖女换来的,还几乎赔上了咱白家所有的产业。” 白二叔瞬间情绪有些激动:“孩儿也不服气!自幼时起,你就处处偏心大哥,所有的好处全都给了他。 我活得就像是大哥的影子,陪衬!我用心学习医术,虽说明明不在大哥之下,可鬼门十三针,你还是传授给了他,扶持他进了太医院。 后来有了景安景泰,同样也是如此区别对待,景泰在你眼里,完全就是透明人。 所以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有所建树,就是想让您,想让白家人,还有世人,全都瞧瞧,我丝毫不输于大哥。” 第121章 薛家是要断你的生路 白老太爷被驳得哑口无言,愧疚地道:“此乃祖训,白家的鬼门十三针一向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传子不传女,为父也不可违。” “可是,她白静初为什么会鬼门十三针?” 白二爷一针见血地质问:“适才我瞧得清清楚楚,白静初用的,就是十三针!你宁肯将针法传给她,都不肯传授给我和景泰。你还说你不是偏心?” “静初的针法真不是为父教的。”白老太爷无奈解释:“这孩子资质不凡,过目不忘,她只不过幼时跟着为父出诊几次,竟然就心领神会,掌握了其中精妙之处。” 白二爷冷笑:“父亲这话你难道不觉得可笑?我大哥跟着你学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将鬼门十三针融会贯通。你说她白静初无师自通?” 白老太爷默了默:“我承认,我有私心,的确教过她,后来更是经常带着她出诊,给了她机会。 那是因为,为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白家的鬼门十三针能传承下去,不得已而为之。” 白二爷讥讽地道:“我已经不争了,反正已经是将死之人,父亲你随自己心意就好,不必跟孩儿解释。” 白老太爷欲言又止,无奈地低垂下眼皮,看一眼自己的手,没有再辩解什么。 “你还没有找到解蛊之方吗?李公公死的时候,没有留下解药?” “没有,”白二爷幽幽地道:“那个制作蚀心蛊的人也被杀了,母蛊落在了别人手里。 假如十天之内,我再找不到蚀心蛊解药,就会暴毙身亡。” 白老太爷面上一震:“怎么会呢?枕风与宿月两丫头不是已经解蛊了吗?” “假如孩儿猜得不错,她们应当是来自王不留行的杀手,也是李公公的爪牙。” “可她们不是池宴清送来府上的吗?” “薛家主说,池宴清很有可能就是王不留行新任的舵主。” 白老太爷愈加不解:“既然她们也是李公公的人,同样是中了蚀心蛊的毒,你直接找她们要解药不就行了?” 白二叔惭愧地道:“你的解药我服用之后觉得有效,就背叛了李公公,侵吞了他所有的产业,将他银庄里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都分批转移了。” “什么?”白老太爷有些难以置信:“为父教导过你们多少次,不义之财不可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从李公公中风卧床之后,薛家主说他反正又没有子嗣,我帮他挣下的这万贯家财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最初的时候,孩儿因为忌惮蚀心蛊,不敢造次。 后来,我与薛家主结了儿女亲家,他挪用李公公的财产,借着薛氏的手,不断主动地往白家贴补银子,笼络人心。 等我觉察到不对的时候,薛家这里已经亏空了一个大窟窿,压根堵不上。 就算是我不背叛李公公,日后算起账来,我也压根无法交代,更无法归还。 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索性求父亲你帮我研究出蚀心蛊解药,然后,将李公公所有的财产分批转移,彻底背叛了他。 谁知道,李公公作为信物的指环竟然流传下来,任命了新的舵主。她如今已经收服了王不留行,蚀心蛊的解药也落在她的手里。” “糊涂啊,对方是不是已经找上门来了?宿月枕风就是冲着你来的?” “应该不是,我的身份好像并未暴露,不过枕风宿月二人来白家的目的,孩儿也不清楚。” 白老太爷狐疑地望着白二叔:“所以,将我的蚀心蛊解药掉包成毒药的人是你?” 白二叔摇头:“不是,孩儿并不知道此事。” “那就是薛家?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枕风与宿月两人已经解了身上的蛊毒?” 白二叔一愣:“枕风二人身中蚀心蛊的事情薛家是知道的,但她们二人已经解蛊一事,孩儿还是后来从父亲你这里听说的。薛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老太爷蹙着花白的眉,轻叹一口气:“你就不想想,人心不足蛇吞象,薛家撺掇你背叛李公公,说明此人野心勃勃。 他已经被你养大了胃口,你许诺给他的,未必就能满足了他。 只要你一死,王不留行就无法收回薛家,他们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帮你呢?他们毒杀枕风宿月,就是要彻底断了你的后路。 你再固执下去,非但落不到银子,就连命只怕都要不保。” 白二叔满脸不甘:“这银子都是我辛苦挣来的,凭什么全都拱手让人?” 白老太爷没想到,白二爷平日里看起来那样淡泊的一个人,对于金钱,竟然会有这么强的执着与渴求。 “你纵然有金山银山,就真的快乐吗?广厦千间,不过卧榻三尺,良田万顷,不过一日三餐。 更何况,这些都是别人的不义之财,你花着就心安理得吗?做人,不能做亏心事。否则,会像父亲这样,得现世报应的。” “可父亲适才也知道了,”白二爷吞吞吐吐:“白府早就入不敷出。若非我一再贴补,贪墨了李公公的银子,咱白家早就撑不住了。我若是将所有银子交出去,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 白老太爷面色瞬间变得灰败,咬牙不假思索道:“就算白家没落,流离失所,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可别人未必这样想!金钱面前,什么亲情,不值一提! 而且,李公公心狠手辣,他绝对不容许别人的背叛。我即便投降,对方也不会留我性命。” 白老太爷顿时老泪纵横:“都怪父亲,父亲当初不该一意孤行,变卖家产,为你大哥谋求前程。否则也不会害了你。你就听父亲一句话吧!” 白二爷使劲儿撕扯着头发,满是不甘与纠结。 “这些财富都是儿子的肉啊,您压根不知道,李公公名下现在有多少的财产。 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与希望,我多想出人头地,让父亲你高看我一眼。” 老太爷弯腰,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满心愧悔: “是父亲不好,父亲只看到你宽容大度,看到你从不斤斤计较,却忽略了你的想法和感受。父亲对不住你。 父亲去找宴世子,给他磕头,跪求他开恩,或者一命换一命,饶你性命。” “不!我不求他。” 白二叔执拗地道:“父亲你一定有办法帮我解蛊,救我一命的是不是?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放弃。” 白老太爷怒声道:“你就别执迷不悟了!难道你想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能比得上你一条命?” 第122章 你俩正好一对儿 “孩儿不怕死!”白二叔笃定地道:“反正对方压根不知道我的身份,大不了,我就拼了这条命,好歹能给景泰留下一份家业,让你们全都衣食无忧。” “糊涂啊!你想让我们一辈子不安生吗?” 白老太爷捶打着白二叔的肩:“此事由不得你!父亲明日就出面,寻宴世子讨要个人情。大不了,这罪责为父这把老骨头来背!” 白二爷又摇头阻止道:“宴世子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游山玩水,烧香拜佛,并不在上京。父亲就不要想了。”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疫情刚结束,灾民还尚未得到有效安置,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难怪,都说他肆意妄为。李公公怎么会将他的毕生心血交给这样一个人?你有没有猜错?” “这个孩儿也不确定。只是通过枕风宿月二人来看,觉得此人有最大的可能。” “静初服侍了李公公三年,你难道没有问过她?” “不瞒父亲,孩儿也怀疑过静初丫头。还让景泰媳妇千方百计地试探过她。但真的看不出什么破绽。” 白老太爷微微沉吟,毋庸置疑道:“难怪,我总觉得宴世子对静初丫头有点与众不同,还特意派了丫头前来照顾她。 假如他真是你说的王不留行的新舵主,一切都说得通了。 无论是是否答应,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是斗不过宴世子的。 为父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宴世子的行踪,带着静初一起去找他。希望他看在为父的薄面之上,能饶你一命。” 白二叔默然不语,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 京城外。 三十余里地之遥。 有一座慧灵寺。 从京城用过早膳出发,一个时辰就可以赶到。 寺中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庙中金顶辉煌,规模宏阔,宝相庄严,金光璀璨。 就连白老太爷都不由感慨,比自己清修的元山寺不知要富裕数百倍不止。 静初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她说,寺庙里只有素斋,没有好吃的。 老太爷答应了她一笼珍馐斋的馃子,才哄着她一路。 所以静初知道,老太爷今日带着自己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绝对不仅仅只是烧香拜佛。 她带着枕风,跟着老太爷进入寺庙,拜过佛祖,献上香火钱,老太爷便向着寺中方丈打听池宴清的行踪。 果然,祖父来此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祖父找池宴清做什么? 还这么着急。 方丈得了捐赠的香火银子,笑呵呵地道:“宴世子今日的确是来过我寺,不过他现在并不在寺庙之中。 施主若是有急事寻他,我可以派一个沙弥带路,你们自行前往。” 白老太爷今日是务必要见到池宴清的,立即谢过方丈,由小沙弥带路,乘坐马车,去寻池宴清的行踪。 马车一路颠簸,竟是到了一片田地之间,田中一片空地,正在大兴土木。 池宴清顶着毒辣的日头,正在向着为首的和尚吩咐着什么,满头大汗。 静初有些纳闷,都说池宴清不务正业,这几天一直在游山玩水,烧香拜佛,怎么跑到这儿来大兴土木? 小沙弥上前,向着池宴清回禀了几句。 池宴清不耐烦地挥手,像是在轰赶苍蝇一般,看也不看白老太爷这里一眼。 白老太爷在静初的搀扶之下,迈下马车,径直朝着池宴清的方向走过去,脸上堆笑。 “看来老夫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宴世子。” 池宴清扭过脸来的时候,面上挂着干巴巴的笑:“我当是谁呢,原来竟然是白老太爷。”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白老太爷身边的白静初,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直达眸底。 用冰凉的山泉水洗了把脸,径直向着二人这里走过来。 “这是哪阵风,竟然将您吹到这荒山野岭的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白老太爷有些意外,忙不迭地客气道:“实不相瞒,老夫来此,实在是有事相求。否则也不敢打扰世子。” 池宴清很是意外,看一眼白静初,然后目光又跳跃到白老太爷的身上。 “白老客气,有话直说。我必尽力而为。” 白老太爷不甚自在地道:“一言难尽,不知可否请宴世子移步说话?” 池宴清转身看一眼前面正在忙碌的众人:“也好,不过要请白老稍等片刻,容我安排好。” 然后吩咐随行小沙弥:“请白老先去吃茶。” 他所说的吃茶之地,不过是一旁的树荫之下。 零零散散搁着几个高矮不齐的树墩,还有一大壶凉茶。 白老爷子到树荫下坐下。 池宴清压低声音问静初:“找我做什么?” 静初摇头:“我也不知道,来了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 池宴清撇嘴:“空欢喜一场,还以为你想我了呢。” “呸,”静初唾了一口:“你都跑这里做和尚来了,还不守戒律清规。” “我若做了和尚,将来谁敢娶你?” “嘁,你要做了和尚,与白静姝这个尼姑正好一对儿。白天打坐念经,夜里敲光头木鱼儿。” 池宴清一噎,论斗嘴皮子这一块,这丫头就没输过。 静初已经蹦蹦哒哒地找白老太爷去了。 他简单交代几句,然后来到二人跟前,亲自动手倒了三碗凉茶,自己一口气闷了。 白老太爷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些做工之人全都衣衫褴褛,莫非是灾民?” 池宴清咧嘴一笑:“老太爷好眼力。” “都说宴世子你近日不务正业,在游山玩水,看来是老夫浅薄,世子莫非是说动这寺庙收容无家可归的灾民?” 池宴清并不想多言:“出家人慈悲为怀么,这慧灵寺的僧众看不得人间疾苦。” 白老太爷捻须一笑:“当初在元山寺的时候,就听闻慧灵寺坐拥良田千顷,乃是上京最大的地主富户。 他们肯收容这些灾民,实乃功德一桩。” 静初暗中咋舌,她还以为寺庙都如白静姝所说的那般清苦。实在想不到,这些寺庙有皇家赏赐,信众捐赠,竟然坐拥这么多的资产。 池宴清笑笑:“这上京许多地主都将田产挂靠到寺庙名下,以此逃避税收。此举不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更何况,这些灾民也是以工取劳。” 白老太爷微微颔首:“宴世子行事不拘一格,忧国忧民,令人敬佩。” 池宴清谦逊两句,便开门见山:“不知道白老特意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白老吩咐枕风:“带着你家小姐在这附近走走。” 这是要支开自己了。 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 第123章 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静初心里纳闷,就跟小猫抓似的,哪里舍得离开? 她带着枕风就在不远处的荫凉之下,两人垒起一个小土堆儿,上面插一根木棍,你扒一把,我扒一把,看谁会将木棍扒倒。 然后暗自留心老太爷这里的动静。 枕风有些懊恼:“今儿若是让宿月来就好了,她懂一点唇语,也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静初不知道宿月竟然还有这本事,等回到白府,自己定要向她多讨教讨教。 易容术,唇语,技多不压身,这都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本领。 现在她只能使劲儿支棱着耳朵,仍旧还是徒劳。 树荫之下,白老太爷率先开口:“实不相瞒,一位姓贾的故人托老朽前来,求宴世子高抬贵手。” 池宴清疑惑不解:“姓贾的故人?姓甚名谁?” “贾武。世子想必记得吧?” 白老太爷紧盯着池宴清,仔细揣摩他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池宴清自然是不记得。 但他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知道白老太爷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荒山寺庙里特意来找自己。 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白老如何会认为,我一定识得他呢?” “因为,枕风与宿月是世子你的人。” 跟这两个丫头有关?那岂不是跟白静初也有关系? 池宴清不动声色地瞧了白静初一眼。 那个小白痴正席地而坐,玩土玩得不亦乐乎,一脸娇憨,烂漫天真。 “那白老太爷与贾武又是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本世子?” 白老太爷并未从池宴清的话里,还有脸上看出任何可疑之处。 “他心有惭愧,无颜面对。老朽可以代表贾武做出决定。” 池宴清微微挑眉:“所以呢?白老想要让我如何高抬贵手?” 白老太爷沉声道:“贾武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做出背叛李公公之事。 现在已经被蚀心蛊折磨得痛不欲生,还求宴世子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给他一粒解药。 他愿将李公公的所有宝藏与产业全部双手奉还,自此隐姓埋名,绝对不会再与王不留行有半点瓜葛。” 池宴清沉吟半晌没说话。 因为,白老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半会儿的消化不完。 王不留行,背叛李公公,蚀心蛊,最重要的是宝藏,产业! 这些都跟白静初有关系。 她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啊,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而且,她装疯卖傻倒是藏得挺好,大家伙全都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了,她还在那儿一脸纯真无害地玩土呢。 简直太过分了。 白老太爷见他沉吟不语,心里略微有些忐忑:“宴世子是不信老朽的话吗?” 池宴清摆手:“非也,非也,而是本世子有几日没在上京了,有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你容我问问枕风,再来给你答复。” 白老太爷颔首:“也好。” 池宴清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径直朝着白静初二人走过去,一撩衣摆,在二人跟前半蹲下身子,后背遮住了白老太爷望向静初的目光。 “我说白静初,贾武是谁?” 白静初扒土的手一顿,猛然抬起脸来:“我祖父跟你说的?” “果真跟你有关系。”池宴清上前抓一把土,在手里攥成球:“还不跟我老实交代?”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跟我祖父说的?” “还能怎么说,暂时稳住他,我说过来问问枕风再给他答复。” 静初暗自舒了一口气:“那我祖父又是怎么说的?” “你还没回答我。” 静初只能如实道:“贾武是负责帮助李公公打理生意的一个人,年龄身份……不祥。” “所以,李公公的银子全都在他的手里,是不是?” 就连这个他都知道?看来祖父跟他说了不少。 静初点头承认:“但他背叛了李公公,卷走了李公公所有的积蓄与产业,销声匿迹,我正在找他。” “也就是说,李公公将他所有的遗产全都留给了你?” 静初点头:“算是吧,毕竟他唯一的干儿子也背叛了他,他也带不进棺材里。” “很多?” 静初怕吓到他,委婉地道:“若是能收回,我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池宴清一脸的了然之色:“可贾武为什么会拜托你祖父找我?还向我讨要什么蚀心蛊解药。” 静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或许,是他们将你当成了李公公的人。” “就因为枕风宿月是我送去你跟前的?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是不是?” “不是,”静初慌忙分辨:“是那人在与秦长寂见面的时候,偷偷往他身上下了迷蝶香。而你那夜好巧不巧地与秦长寂交了手,身上的香味传到了你的身上。 所以他就误会,秦长寂在与你偷偷见面,你就是秦长寂上面的人。” 池宴清略一沉吟:“我与秦长寂交手的第二日,你恰好病倒,而我曾见过白老。所以你的说辞勉强可以相信。此事你早就知道,故意让他们误会是不是?” 静初不承认,只讨好地“嘿嘿”一笑。 “我真是欠了你白静初的,怎么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跑这么远,都被追过来。” 静初央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再帮我一回呗。” “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情,本世子为什么要帮?咱俩交情很好吗?” 静初乌溜溜的眸子灵动地转了转:“这样,你帮我找出此人,我帮你安顿一部分灾民,你我互惠互助,怎么样?” “你帮我?” 那我又是为了谁啊?真当我忧国忧民呢? “对啊,这难道不是你们顺天府的职责吗?” 池宴清轻巧地“嗤”了一声,并未说破:“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多灾民,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我需要给他们谋生计,不是你掏几千两银子就能解决的。” 静初眨眨眸子,慧黠一笑:“灾民们之所以不愿返回原籍,部分是没有了田地房屋,也有部分是即便返回,被洪水破坏的田土一时间也难以修复,来不及种植秋粮,下半年没有糊口的营生。 但薛家乃是长安首屈一指的药材批发商,不乏精于草药种植技术的能人,肯定能因地制宜,安排合适的药材种植。 朝廷若是再加以扶持,免除部分税收,这些灾民自然心甘情愿地返回故土。” 池宴清半张着嘴,呆愣了片刻,方才难以置信地问:“薛家也是李公公的?” 第124章 对软饭动心了 静初好整以暇地点头:“这个交易你不亏吧?” 池宴清没好气地轻嗤:“我不亏?赚的是你白静初好不?朝廷扶持,免除税收,你名利双收,一本万利。你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而且! 薛家啊! 长安第一药行! 这兴许还只是其中之一的产业。 李公公一个太监总管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业? 难怪那个贾武,即便身中所谓的蚀心蛊,仍旧要背叛李公公。 自己堂堂清贵侯府世子,都对静初手里这碗软饭蠢蠢欲动了。 传闻,李公公以前在宫中做过最吃香的催春官,最擅长折磨女人的手段。 没有一个女人能从李公公的房中活着走出来。 而白静初非但完璧而归,还让李公公心甘情愿地将所有遗产拱手相赠。 池宴清真的好奇,这三年里,白静初究竟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只是今日并非说话的时候。 静初被揶揄,悻悻道:“你若是不愿答应,就当我没说好了。我也只是望着这些灾民突然灵机一动,没想到宴世子您压根就不稀罕。我去找别人帮忙。” “求人好歹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静初立即笑眯着眼睛,一脸谄媚:“我求求宴世子你了,这总行了吧?” 池宴清想贫嘴,看一眼一旁瞧热闹上瘾的枕风,只能作罢。 丢了手里的土,拍拍手站起身来:“这账,咱日后再慢慢算,我跟你没完。” 若非白老太爷就在不远处观望着这里的动静,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池宴清今儿绝对不能轻饶了你。 非要追根究底,问个清楚。 他指着枕风:“你跟我一起来吧。我有不知道的情况你也好帮着周旋。” 静初撅着嘴,哄了一句:“谁让宴世子你对我最好呢,别人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这话,说得还算是有点良心。 池宴清带着枕风返回树荫之下。 “虽说贾武财迷心窍,的确可恨,但是看在白老你的份上,本世子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将侵吞的所有东西全都交出来,蚀心蛊的解药,我也可以给他。” 白老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多谢宴世子大人大量,那我们就约定个时间,各取所需。” “本世子近日怕是没有太多闲暇,毕竟,我还有其他寺庙都需要走一遭。具体事情你可以让贾武找枕风,此事会有专门的人负责。” 枕风点头。 白老太爷心里石头落地:“那老朽就不再打扰宴世子您了。告辞。” 池宴清起身相送。 看一眼无忧无虑玩了一身土的白静初,眸光里掠过一抹狡黠:“冒昧问白老一句,令孙女这脑子难道就真的医治不好了吗?” 白老太爷轻叹一口气:“这丫头正气虚损,七情六伤,能否恢复清明,只怕是要看机缘了,非药力所能及。” “我这几日常与主持方丈谈经论道,有点浅薄认知,觉得静初姑娘的这一劫难乃是业障,念佛可以破除愚痴,拨云见雾。 静初姑娘莫如也学白老您,多念诵或者抄录点经文,本世子可以求寺中方丈存储于灵像之中,供大家参拜,祈祷静初姑娘灵台自清,消灾积福。” 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 白老太爷面有欢欣之色:“宴世子有心,待我回府,必然让她多抄录经文,诚心向佛。” “阿弥陀佛,”池宴清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一语双关:“下次再见静初姑娘,希望能与姑娘一同钻研探讨佛法,敲光头木鱼儿。” 静初躲在老太爷身后,气得直咬牙。 自己不过挖苦他一句而已,他竟然就不忘给自己挖坑。 跟我一起敲木鱼?我看你脑袋长得像木鱼,不仅空,还脑门有缝,一晃带风! 回到白府。 静初抱回了一只花梨木的木鱼,池宴清送的。 她回来就抱着敲,生生敲出了一肚子怨气的感觉。 宿月问枕风,枕风就抿着嘴儿笑。 想起池宴清得知静初即将成为薛家家主的那一刻,目瞪口呆,而又崇拜的样子,就暗戳戳地生出一丝得意。 白静初用一根绳子将木鱼拴在脖子上,在白家转悠了一遭,挨个院子化缘。 白静姝听得心惊肉跳,打发青墨出来瞧,得知是白静初之后,气得追出来,骂白静初吃饱了撑的。 静初敲得愈加起劲儿。 陈嫂也一阵心惊肉跳,总觉得,好像要出事。 果然,没几天,她偷盗药材的事情,便东窗事发了。 白老太爷发愁白景安的聘礼,不想白二爷再因此一错再错,挪用李公公的银子,就想到了他珍藏在药库里的那些珍惜药材。 很多都是他早些年花费真金白银高价收购来的,随便拿出一样,在市面上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他命常乐找钱伯和白二婶,打开内库,将那些宝贝搬出来,让他过目,忍痛割爱。 常乐过去传信儿,过了半晌,钱伯与白二婶才一脸凝重地捧着几个盒子,进了药庐。 他将盒子搁在老太爷跟前,打开盖子:“老爷,您瞧。” 老太爷看他面色异常,探身瞧了一眼,也顿时愣怔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盒子里,原本应当盛放着两个人形何首乌, 全都有胳膊有腿儿是人形不说,还一个纤腰肥臀,乃是女子体型,另一个威武健壮,满是阳刚之气。 传闻何首乌百年幻化人形,吃了长生不老,更何况还是一对儿。阴阳协调,更加珍贵,乃是无价之宝。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木头做的简陋人偶。 钱伯又将另一个盒子打开:“您再看这个。这两支何首乌与咱原来收藏的那两支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老太爷愈加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钱管事道:“这两支何首乌乃是前几日薛家家主前来道贺之时带过来的礼物。 我当时从礼单上瞧了一眼,觉得诧异,但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往心里去,就直接入库了。 今儿打开咱的盒子一瞧,两支何首乌不翼而飞,就想起了这个。打开对比之下,我可以确定,咱丢的就是薛家主送来这两支。” 老太爷一脸的惊诧:“除了这个呢?其他药材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钱伯叹气,脸色更加难看,将另外几个礼盒也打开,一一摆放在白老太爷的跟前。 “老太爷,您自己亲自过目吧。” 白老太爷饶是提前早有了心理准备,当他打开眼前那个精雕细琢的礼盒时,仍旧忍不住愣住了。 “这,这……”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抬手又打开了第三个盒子,面色瞬间大变,然后第四个,第五个! 最后将桌上的盒子全都扫到了地上。 “这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