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吃绝户?她夺凤位屠尽白眼狼》 第80章 吕含霜 “祖母这两日翻看黄历,发觉过些日子,便是镇南王的大寿。”老夫人拉着燕惊澜的手,说道,“我们燕家也是个侯门了,这种宴会是一定要参加的。往年你婶母送的东西总入不了眼,今年你可得好好盯着。” “这宴会我也得去吗?”燕惊澜问。 老夫人叹气:“从前你年纪小,这几年你又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这镇南王啊,最是喜好排场,每年宴会,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必定要倾家而动为其祝寿。就是那些乡野村夫,只要带上一份贺礼,也能到府上混上一顿。” 这可真真叫燕惊澜惊讶了,她自知镇南王权倾朝野,没想到排场竟然如此大,连平头百姓的礼也收。 “好,我会盯着婶母的。” 出了西侧院,才回到景鸿院,燕惊澜便以燕育林的名义下了张拜帖,言明后天下午到安国公府拜访。 谁知才送了出去,就收到了拒绝的回帖。 “我们国公爷说了,谁来也不见。” 燕惊澜是女子,又不好直接给男子下拜帖,只能干着急。 思来想去,不如到安国公府门口转悠转悠,顺道打听一下镇南王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好备一份不失礼节的礼物为其祝寿。 于是她便让人套了车,出门了。 安国公府在偏向东市那边,离得有些距离,这样便不会太吵闹,燕惊澜行至东市便停下车。 西市贩卖的东西都较为低档,常吸引贩夫走卒和普通百姓,这东市卖的东西里就昂贵许多,就连店面的装潢也要奢华许多。 她停在一家名为“如意鉴”的商铺门口,上回听廖思贤说了,凡是带着“如意”二字的店铺,皆跟他有关。 燕惊澜于是下了车,进了这如意鉴。 走进了店铺才知道,这竟然是一间售卖奇珍异宝的店,架子上摆放的东西虽然不多,却赫赫有名,什么南海的大珊瑚树,波斯的猫眼石等等。 “小姐,请问需要买些什么?”店小二客气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燕惊澜问他:“消息,卖不卖?” 店小二挠了挠头,说道:“得看看是什么消息了,小店毕竟不是什么贩卖情报的地方。” 那自己是猜错了? 燕惊澜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消息要买,她就问道:“你只要告诉我,镇南王寿辰上送什么礼合适便行了。” 店小二顿时笑了:“小姐,不瞒您说,这我还真知道。” “这镇南王权势滔天,富贵盈门,若说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吧,却也有两个,一是怕自己不长寿,二则是嫌自己无后。” 小二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镇南王怕死,所以喜欢一些延年益寿的东西。今年镇南王世子妃便寻了108个长寿老人,为其绣百寿图。二夫人则准备了一些虎头鞋,因为她又怀孕了,希望能生下一个男孩。三夫人……” 他说得兴起,滔滔不绝地讲镇南王的家世,燕惊澜听得直笑,忙打住他:“好了好了,若是叫别人听去了,你可就完了。” 店小二立刻回到柜台前,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洁白如玉的象牙雕,推荐道:“神龟最长寿,所以推荐小姐送这个。” “……还有别的吗?”燕惊澜不忍拂他好意,但是一尊大王八她也送不出手。 店小二又推荐了几尊,燕惊澜最后选择了一尊象牙雕的寿星公祝寿,命小二仔细地包了起来,送到侯府去。 才要出门,便见外面停了辆眼熟的马车。 燕惊澜走出门,那车上走下来两位女子,其中一个,竟是吕轻雪。 吕轻雪见她,便朝着她走来,厉声道:“让开!别挡着本小姐的道儿!” 第一回做生意,却被燕惊澜给坑得这么惨,为了安抚那些布商,她将自己的私房钱全赔了进去。 如今看见罪魁祸首,又岂会给她好脸色? 偏偏燕惊澜停住脚步,非但没有灰溜溜地让开,反而理所当然地回嘴道:“好生奇怪,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路,怎么就挡着你的道了呢?” “找死!” 吕轻雪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便朝着燕惊澜脸上划去。 燕惊澜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忘了闪开。 “吕轻雪!住手!”一声清脆的厉喝,随即一只莹白的手伸过来,一把拍掉匕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再看时,与吕轻雪同行的那女子将匕首捡了起来,一把夺过她腰间的刀鞘,将匕首收进自己怀里,冷笑一声:“你要惹事就离我远一些,否则祖父怪罪下来,又说我没管好你。” “我用你管?离我远点,我恶心!” 吕轻雪这下子连店也不进去了,扭头便上了马车就走。 这女子这才回过头来,给燕惊澜行了个大礼:“我这妹妹自小娇纵惯了,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谅。” 燕惊澜被吕轻雪吓了一跳,好在这位吕小姐出手相助,不然脸上可能多一道疤了。 她没有为难她,扶她起身。 “一码归一码,惹事的是你妹妹,我不会因为她而迁怒你的。”燕惊澜说,“敢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吕含霜,你呢?” “我叫燕惊澜。” 与吕含霜交谈后,燕惊澜才知道,原来她是吕轻雪的堂姐,因着是庶出,父亲又不是世子,虽比吕轻雪早出生半月,府中各种看轻她捧着吕轻雪。 “我也有个堂妹……” 大概是相似的身世,两人竟然很有话聊,因着吕轻雪撇下她自个儿坐马车回去了,燕惊澜便提议送吕含霜回府。 到了镇南王府门口,吕含霜下了车,回头脉脉地看着她,问道:“我能约你明儿出来玩吗?就去西子湖游船。” 此西子湖非江南那个西子湖,是京城一处风景,湖里有许多画舫,文人墨客不需出京城,便可在此体会到江南水乡的风情。 燕惊澜欣然答应。 但是她也没有太放松警惕,回去的路上,又进了如意鉴跟店小二打听了一番吕含霜,却不想店小二摇了摇头。 “知道有这么号人,却对她的品行、性格和事迹一无所知。” 燕惊澜心想,大概跟吕含霜的境遇有关,她不跟吕轻雪一样备受宠爱十分莽撞,也不出去惹事,所以世人只知吕轻雪不知吕含霜。 第二日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便去了西子湖,吕含霜早早地等在那儿,租好画舫,邀她同游。 其间二人一直相谈甚欢。 一整天下来,燕惊澜觉得跟吕含霜相处得十分舒服,吕含霜性格内敛,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不过分奉承,亦不会敏感自卑。 她们还约了下回到瑶光寺上香。 只是,回去的路上,与邵华年不期而遇。邵华年只看了吕含霜一眼,对燕惊澜的招呼视而不见,转身便走了。 燕惊澜觉得蹊跷,与吕含霜告别之后,便来到醉仙楼,原想着派人去请邵华年,没想到她竟也在此处等她。 “你方才怎么了?见着吕含霜便走了,是不是她有什么问题?” 邵华年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是三表哥的媳妇儿,你最好小心些她。” 她口中的三表哥,便是三皇子虞泓珏。 虞泓珏现在管着瑶光寺建设,平日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和善,石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像是一匹野狼,在蛰伏着。 燕惊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分明上一回,她从北郊回来时遇到山匪劫道,暗卫们将山匪打跑后,虞泓珏匆匆赶来,询问她有没有事。 那表情明明十分关心她。 可他总觉得他似乎有所图谋一般,难以信任他。 “总之你小心些不要太过相信她。”邵华年说,“吕家的人我都不信。” 燕惊澜应和着,心想自己与吕含霜这般程度的交往,应当没有什么需要太过注意的。 她叫了一壶茶水,坐下来与邵华年又说了些松快的话题,邵华年便说:“你知不知道镇南王世子妃请了108个老人为镇南王秀百寿图的事儿?” “听说过了。” “这长寿老人哪是这么好找的?听说还真被他找着了,也不知道那些老爷爷老婆婆们还能不能绣的动?”邵华年笑道。 燕惊澜也笑:“不可能整幅百寿图都由他们来完成的,应该是每人在上面绣一针,不然这可不叫百老献寿了,这叫纯折磨老人。” 邵华年听了吃吃笑个不停。 不过燕惊澜倒是十分惊奇,没想到镇南王世子妃为了准备这么个贺寿礼,竟如此兴师动众的,可见镇南王的寿礼会多么盛大。 转眼便到了镇南王生辰那一日。 杨佩环囊中羞涩,公中的财产被她们夫妻俩败了许多,拿出来的贺礼果然十分不像样。 她还振振有词说道:“年年都这样送,也不见得有谁说句什么,怎么今年你却要挑这么多事?” “旁人不说,不代表旁人没笑话我们。”燕惊澜叫人拿出自己准备的寿礼,递给杨佩环,“这是暹罗来的象牙雕,这份礼我出了,你带上便是。” 杨佩环听说不用自己出钱,便立刻将东西给换了过来。 一行人这才动身去镇南王府。 第81章 镇南王府的辉煌 还隔了两条街,通往镇南王府的路便被各家各府的车马堵得水泄不通。 京都巡查派了一支军队过来维持秩序,以免宾客冲撞起来,坏了镇南王的喜气。 忠勇侯府去了三辆马车,全堵在一起了,燕惊澜与柳衔枝坐一起,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摇头笑道:“这镇南王果然排场,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在这儿了,比皇帝过寿还要气派。” 柳衔枝捂着嘴轻笑:“怕是皇帝过寿也没有他气派了。皇帝过寿,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但镇南王过寿,只要备了礼,便都可上门去。” 说着,又低头看着怀中的燕时琅,摸摸他的头,说:“琅儿,娘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燕时琅仰着圆圆的小脑袋,双手合十,朝燕惊澜作揖行礼,“王爷吉祥如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燕惊澜笑:“琅儿的规矩学得真不错。” 柳衔枝眉眼弯弯的:“从前没想过自己能嫁这么高的门第,如今侯府门第上去了,我们也得加把劲,才不至于叫人笑话。” 她又说:“你三叔最近到万芳书院去念书了,这个死鬼,背着我偷偷念书,考上了才敢告诉我,害我还以为他背地里偷偷干什么去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燕惊澜的三叔燕行止从前务农供两个哥哥读书,后来又替侯府打理生意,大半数的时间都花在这个家里了,却反而是最不受益的那一个。 幸好,他没有放弃自己,人到中年了也依旧刻苦学习,考进了书院中。 他跟柳衔枝是少年夫妻,柳衔枝一直未有孕他也不纳妾,互相扶持多年,后来是柳衔枝非说她生不出来,有个庶子庶女抱在膝下养也行,他才纳了一房妾室,却生了两个女儿。 如今好了,有儿有女,侯府也不再需要他,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追求自己的梦想。 又过了好一会儿,堵着不动的车,终于动了。 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在巡城校尉的指引下进了镇南王府。才下车来,众人便被整南王府的奢华给惊讶到了。 正门是五间屋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浮雕,用各色的宝石点缀着,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格外耀眼夺目。 两旁连通回廊,那九曲回廊瞧着平平无奇,走近一看发现上面的栏杆皆是用黑玉砌成,初夏时节,众人热得满头大汗,可一走进回廊,却觉得浑身清爽,一股凉意沁人心脾,驱散了暑气。 柳衔枝握着燕惊澜的手,拉着儿子,见着相熟的夫人便互相问候。 男眷们都骑马过来,不与他们一处。 燕惊澜只看那回廊上皆是穿着各色绸缎的夫人小姐们,袅袅婷婷,十分好看,不由得感叹镇南王的奢华与权势。 穿过月亮门,后头是个园子。 园子里精心侍奉着些花花草草,开得十分娇艳,又有遮天蔽日的大树,将这园子蔽得格外阴凉,树下有池子,五彩的鲤鱼悠然自得地游荡在水中,脸盆大的乌龟趴在岸边吹风。 “欸!那儿有孔雀!” 不知道是谁家小姐喊了这么一声,众人才发觉,王八池不过是园子一个小小的角落,园子其他地方用结实的麻绳分割出来好几块地方,放养着各种各样的珍禽野兽。 “是麒麟。” “可惜不是白色的……哎!那儿有大象!” “还有猛虎!” “……” 整个园子被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填满,众人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看见一只珍兽猛禽便惊讶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镇南王府管事的带领下,出了百兽园。 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设宴的碧芳阁。 燕时琅已经走累了,柳衔枝不得不抱着他,燕惊澜索性喊来镇南王府的下人,跟她说了之后,便有一个粗壮的婆子过来,替柳衔枝抱过了燕时琅。 接下来便是分席,入座。 贺礼早由杨佩环拿去给管事登记了,这会儿她正坐在镇南王府的二少奶奶身边,正有说有笑的。 燕惊澜才坐下来,便有几位夫人跟着坐了下来,与她攀谈,听闻燕惊澜是泓澜布庄的管事的,兴奋地问她能不能要求插队,她们定做的衣服要一个月后才能提货。燕惊澜自然是搪塞了过去。 “惊澜!” 忽然,燕惊澜听见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见是吕含霜。 她与其他人告罪一声,起身去吕含霜旁边:“怎么了?” 吕含霜拉着她的手,引着她来到另一处雅间,这间雅间跟方才那边不一样,这儿全是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见她来,一个个都友好地招呼。 吕含霜说道:“跟楼下那些夫人们聊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跟姐妹们一块儿玩玩才有意思呢。” “姐妹们,介绍一下,这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 “这个姐姐我知道。”一个黄衣服挽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拍手叫道,“圣女,对不对?” “沈小姐好眼力。”吕含霜笑着应和。 其他人也都听过燕惊澜的事迹,纷纷围了上来,又是问她平时读什么书,又是问她有没有心上人,平日里喜欢戴什么花,穿什么衣服,一个个的十分和气,谁也没有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有好几个人,燕惊澜认得当初在裙幄宴时曾为难过她,如今却像是不记得这事了一样,也同其他小姐妹一起恭维着她。 燕惊澜不由得有些疑惑,这吕含霜的情面,竟比吕轻雪要大?吕轻雪与她这般不对付,这些曾经巴结吕轻雪的贵女们,听吕含霜说了两句话便都转了性,反对她更友好了。 不对劲。 但是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燕惊澜也做不了什么,吕含霜明晃晃地对她好,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动机。 众人聊着聊着,便又聊到了吃喝上。 “听闻吕小姐今年酿了几坛青梅酒,据说吕小姐酿的这酒味道醇厚甘甜,人间难得,难得这么多姐妹齐聚一堂,不如就拿出来给姐妹们开开眼?” “你哪回来不惦记着我的酒啊?”吕含霜打趣了一句,叫来侍女,“今年酒太新了,味道不够醇,去给我挖两坛前年酿的来。” “哇,听说前年雨水充足,结的梅子又大又香甜,酿的酒肯定好喝。” 不多时,侍女便捧了两坛酒回来了。 拍开酒封,一股甜香可口的果酒味扑鼻而来。那位提议要喝酒的小姐立刻拿了只酒碗,舀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吞了,两抹绯红立刻浮现在脸上。 旁人都笑话她:“不能喝,偏又爱喝,说的就是你。” “你喝你也这样。”她不服气地回嘴。 吕含霜叫了侍女过来分酒,每人倒了一盏,燕惊澜见她人都喝了,自己也尝了一口,惊叹道:“确实又香又醇,梅子的香气彻底融入了酒水中,浓淡相宜,格外清爽,好酒。” “是吧,我就说吕小姐酿酒一绝。” 燕惊澜旁的小姐喝了一盏,又闹着要再喝一盏,探着手去讨酒,宽大的袖子却不小心扑到燕惊澜的酒杯,燕惊澜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有叫她将酒杯扑倒。 “她添了,我也要添。”一旁另一个喝得有些醉,却依旧伸手去讨酒,吕含霜给她添满,她收回杯子要喝。却醉得厉害,尽数全泼燕惊澜身上了。 “哎呀!” “该死!我真该死!”泼了酒的人吓得酒都醒了,拍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拉着燕惊澜的手求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 一面又喊吕含霜:“霜姐姐,你带燕姐姐去换身衣裳,回来,我自罚三杯。” “你这馋丫头,定是为了喝酒弄湿你燕姐姐的。”吕含霜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转头对燕惊澜说,“燕小姐,我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裳吧。” 燕惊澜方才看得真切,那酒原是不会倒的,是那小姐接过去后,故意转动了一下手腕,假装不小心洒了。 她推辞道:“我备了衣裳,一会儿寻个地儿换一下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明月,去取我那套簇新的蜀锦对襟襦裙来,明阳,你带燕小姐过去梳妆,定要将她伺候好,明白吗?” 叫明阳的丫鬟走到燕惊澜面前行了个礼:“燕小姐,请随我来。” 燕惊澜又推脱,但都被吕含霜给挡了回来,她无法,只能起身,跟着明阳往外走。 在镇南王府的地盘上,倘若吕含霜想要做局真的很容易,燕惊澜只能一再小心再小心,反倒显得疑神疑鬼了。 她叹息,希望吕含霜真的没有旁的心思,单纯只是想跟她交朋友。 这般想着,她便加快了脚步,跟上明阳的脚步。 只见明阳带着她穿过了百兽园,又入了个园子,左转,穿过一个装潢华丽的大厅,厅上悬匾额,上书“镇南闯北”。 大抵是镇南王府的功勋堂了。 只是这个功勋堂倒是显得格外寒酸,空荡荡的,连个古董玩意儿都没有摆,旁边倒是有几个屋子,却是住的下人。 又穿过一道垂花门,燕惊澜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 第82章 百寿图被毁 方向不对! 镇南王府虽然大,路径也十分复杂,但是其建筑分布依旧是符合当代的建筑逻辑,由中心向四周扩散。 若方才经过的是镇南王府的功勋堂,那功勋堂便是整个王府最中心的位置,而明阳带着她往东边的院子走去,那个方向,没弄错的话便是东正院。 忠勇侯的爵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但他毕竟是侯爷,所以住东正院,杨佩环却只能在东正院旁边加盖个院子,名为东侧院。 老夫人不愿住西正院,便也在旁的院子加了几间房,这便是西侧院。 但镇南王府却不这样,功勋堂两边分别是东正院和西正院,必定是府中最位高权重的人才能住。 以西为长东为幼的划分,西正院住的怕是王爷吕雄,那么东正院住的便是世子夫妇了。 明阳将她引到世子夫妇的院子里,想做什么? 脑海里划过这个想法,燕惊澜立刻放轻了脚步,趁着明阳不注意,便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身上的酒液已经干涸得看不出来了,实在没必要费这个功夫去钻别人设的圈套。 却说明阳见着了明月,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燕小姐,请到里面更衣。……欸?燕小姐?燕小姐人呢?” “燕小姐!” 两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寻找,但都以为燕惊澜只是不小心迷路了,于是便在功勋堂附近转悠着找人。 但此时燕惊澜已经出了垂花门,正要往碧芳阁回去。 却不想,才出了垂花门,就与两人撞上。 “燕姐姐!”邵华年穿着一袭粉紫色的满绣对襟开衫,上面点缀着细小的珍珠,阳光照下来,珠光宝气十分好看。 她身边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男人穿着玉色的穿花戏蝶的箭袖,腰间束玉带,头上的白玉发冠亦是十分典雅大气。 他模样俊秀,但是神情很冷,对于邵华年的热情显得些许的不自在。 邵华年拉着他的胳膊,跟燕惊澜介绍道:“这位就是韩大哥,我好不容易给你抓来了。” “抓……”燕惊澜看见安国公韩言的脸色几乎黑了,忙行礼,“小女有一事相求,托家中叔父下拜帖却一直被拒绝,这才拜托了安阳郡主替我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还请国公爷见谅。” “别叫我国公爷。”韩言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很冷,像极地的冰泉,寒冷刺骨,“若不是年年求我,我懒得与你们这种人说话。” 邵华年拉了拉他的胳膊:“燕姐姐不一样。” 又去拉燕惊澜的袖子:“燕姐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一把年纪都没有成婚,铁定有点问题,说话难听只是他众多缺点中最轻微的一个缺点。” 燕惊澜看到韩言越发漆黑的脸色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太蛮能理解韩言这种精神状态,任谁知道自己的家人都被某个人杀光了,自己不但不能报仇,还得感恩戴德,多少也会像韩言一样心理扭曲。 但这么扭曲的韩言,在邵华年面前竟然只能像个孩子一样生闷气,被编排了,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邵华年还未及笄,但韩言已经二十出头了,要不是这样燕惊澜几乎要怀疑韩言对邵华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了呢。 “小女燕惊澜,忠勇侯先侯爷之女,见过韩大哥。”燕惊澜又行了个礼,这回韩言的脸色好看多了。 他点点头,问:“你有什么事找我?” “我手上有一家布庄,还有个合作的织布坊,那织布坊的织布速度是寻常布庄的二十倍有余。” “二十倍?”韩言惊讶出声。 邵华年得意地仰起小脸,“燕姐姐可不是吹牛哦。我身上这件衣服便是燕姐姐的布庄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她拎着裙摆转了一圈,衣服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珠光,粼粼闪闪十分好看。 韩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不错。” 燕惊澜继续说:“产出的布量太大了,京城周围也卖不掉,听闻大漠人也喜欢细布,正好我们需要羊毛,能否托韩大哥为我们牵线搭桥,与大漠人做一些交易呢?” 韩言说道:“比起细布,大漠人更喜欢粮食、茶叶和瓷器。” “比起牛羊和马匹,我们要的也只是那些羊毛。比起每年剃掉一些羊毛,将他们丢弃,倒不如拿来换我的布,韩大哥觉得呢?” 韩言沉思片刻,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你给我点时间,等我做好了准备,便会来通知你。” “多谢韩大哥。” 没有否认,那便是同意了,燕惊澜大喜过望,又向韩言行礼。 邵华年也高兴起来:“哈哈,这下我能挣到更多的银子了。” 就在这时,明阳终于找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俨然跑了很多路才找到燕惊澜的,她喘了喘气,忙道:“燕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同我回去更衣吧。” “郡主,你陪我一同过去吧。”燕惊澜拉上邵华年。 有邵华年在,不管她们设了什么陷阱,碍于邵华年的身份肯定会有所顾忌。 邵华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陪在燕惊澜身边,她还是很乐意的,当下便同意陪同她。 韩言是外男,走到垂花门这儿已经太过深入了,再往前走,便是不能了,只可惜霍景尧下江南去了,他回到宴会那边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了。 燕惊澜与邵华年一起,在明阳的带领下,踏进东正院。 却不想她才进入院中,却见一个丫鬟打开了正堂的门,忽然尖叫起来,当下便有许多人往这边赶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儿可是世子和世子妃的居所,谁这么大胆子在这儿闹事?” “不好说啊……” 明阳和明月二人却慌了神,手脚冰冷,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阳压低声音质问明月:“不是叫你看住了人,在人没回来前不要乱叫吗?” “还不是怪你找人找那么慢,害得我不得不也出去找,便忘了这一茬了。” “完了,这会儿是彻底完了。” 没人知道那个惨叫的丫鬟看到了什么,众人围在东正院里外,燕惊澜跟邵华年也混在人群之中,一边心中后怕不已。 那丫鬟果然有问题! 若不是她中途偷偷跑了,按照这个时间点,她才换好衣服,便会有人来推门惨叫,将附近的夫人小姐全引过来。 吕含霜匆匆赶来,这次她身后多了两个人。 吕轻雪和燕岁安。 三人一同过来,众人给她们让开一条道,吕轻雪快速地推开明堂的门,待众人看见门内的景象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门内摆着一幅尚未镶匾的百寿图,图长一丈有余,上头绣了一百头形态各异的猛兽和一个多个寿星。 俨然是世子夫人为了贺寿花大力气准备的百寿图。 但那百寿图却不知怎么的,上面被人一刀截成了两半,将百寿,变成了五十寿。 “谁干的这事?太缺德了,这不是咒王爷吗?” “世子妃可是花了很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一百零八个百寿老人,才绣成了这幅百寿图呢!就这么被人毁了……” “王爷定要大发雷霆了。” 就在众人讨论是谁毁了百寿图时,吕含霜忽然将矛头对准了燕惊澜,她眼中透着失望:“燕小姐,枉我以为我们姐妹一场,必定真诚相待。却不想你竟然是这种人。”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燕惊澜。 吕含霜拔高声音:“我让侍女带你来更衣,你却趁着更衣的时间,将我婶母准备的贺礼给毁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忘恩负义之人?” “吕二小姐。”燕惊澜沉着脸说道,“你现在同我说一句,这些并非你心中所愿,你也是被逼无奈的,我便原谅你,我们还是同之前一样做好朋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最好是赶紧拿出个理由来,为什么要损毁百寿图?”吕含霜一改先前的体贴温柔,变得咄咄逼人。 一旁的吕轻雪脸上带着讥讽,不咸不淡地刺两句:“小门小户便是这样,送不出手什么好东西,看见别人的东西好,便要毁掉。” 燕岁安说道:“一会儿王爷来了,看她要怎么开脱!” 镇南王吕雄本来在外头同宾客有说有笑,听闻百寿图毁了,整个人差点晕死过去,不住地喊道:“不详,这个征兆很不详!有人要害本王!” 便匆匆地往东正院赶来。 他才到,众人便分开一条道,吕雄进了院子里,看到那百寿图损毁的模样,再次眼前一黑,好一会儿缓过来,拍着桌子捶胸顿足:“是谁!是谁毁了本王的百寿图!” “是她!”吕含霜指着燕惊澜说道,“祖父,方才我见燕小姐的衣服脏污了,好心叫丫鬟领了她去换衣服,却不想她却偷偷地跑到东正院来,将百寿图给毁了!” “不信你可以问明阳!” 明月和明阳被指到,顿时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个不停,支支吾吾不肯作答。 吕含霜脸色一变:“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第83章 燕岁安顶罪 “小姐恕罪!”明阳明月立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十分害怕。 燕惊澜站出来,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吕含霜看了过来,深深地望着她,燕惊澜已经不会再被她的假象给迷惑住了,或者说一开始她就没有被吕含霜迷惑,她痛恨自己对朋友的怀疑,可恰好是这份怀疑,让她安然无恙。 燕惊澜说:“方才明阳领着我往这边走时,我忽然看见安阳郡主,想着有一些事情要同她说,便耽误了一会儿。没成想,我才到这院子,便有人污蔑我毁了百寿图。” 吕含霜瞪向明阳:“确有其事?” 明阳的脑瓜子忽然转了过来,她连忙直起身,辩解道:“不是的,没有这回事!我带着燕小姐进了院子便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燕惊澜挑眉:“安阳郡主可以作证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邵华年配合着点头:“我同燕姐姐一同来了这个院子,燕姐姐根本没有机会去毁那百寿图。” 吕轻雪突然出声:“谁人不知安阳郡主与燕小姐关系好?为她作个伪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邵华年反驳:“谁说当时就我一个人的?韩大哥也跟我在一起,我们都可以为燕姐姐作证。” 她立刻转向吕雄,行礼:“王爷,如今前院男眷那边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派人去问问韩大哥,是不是跟我一起见了燕姐姐,便知真假。” “这韩大哥是谁啊?” “姓韩的,又能与安阳郡主这般亲密无间的,必然只有那一位了。” “安国公?” “这下事情可了不得了,谁不知道安国公全家……” 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谁也不知道吕雄怎么想的,当下便派人去问了安国公。 等了一盏茶功夫,派去的小厮回来了,回禀道:“回王爷,安国公说,两刻钟前,他确实在百兽园前的垂花门与燕小姐见了面,两人交谈了一刻钟左右,便有侍女来寻燕小姐。” 燕惊澜说:“我总不能提前派人去与安国公串通口供吧?” 有了安国公的证言,燕惊澜彻底洗清了嫌疑。 但是在镇南王六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世子妃精心准备的百寿图却被毁了,如此不祥的事情,吕雄势必要追查真凶:“胆敢毁了百寿图诅咒本王,本王定要他付出代价!” 吕雄的震怒不似作伪,他确实非常在意百寿图被毁一事。 倘若燕惊澜没有留个心眼,被吕含霜蒙骗过去,在毫无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情况下只能坐实她毁坏了百寿图。 从前她得罪的只是皇后,如今又得罪了镇南王,会如何? 燕惊澜有些后怕,邵华年察觉到她情绪,拉紧她的手,燕惊澜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跟随着人流往外走。 柳衔枝牵着燕时琅,看到她,匆匆走过来,十分后怕:“听说世子院中出了事,我去寻你,却寻不见,猜想你可能会在这里,便赶紧过来了。” 她又问:“没事吧?这些事跟你无关吧?吓死我了,你没回出门总会惹上一些麻烦,倘若是得罪了镇南王该怎么办啊?” “已经没事了。”燕惊澜腾出手来拍了拍她,又觉得此处实在是太过混乱,燕时琅被其他人挤了几下,她干脆将燕时琅抱了起来。 “哎,你一个小姑娘,哪儿抱得动呢?放下让婶母来!” “没事,我力气大。” 此处不宜久留,贺礼也送到了,宴席也开了一半,已经有人离席了,为了避免更多的意外,燕惊澜决定打道回府。 回到府上没多久,杨佩环和燕岁安也回来了,这回却是灰头土脸的,特别是燕岁安,身上还有伤。 杨佩环哭天抢地:“天杀的燕惊澜,分明是她毁了百寿图,怎么偏偏就是我女儿受罚呢?” 于是又叫郎中过来看,又是闭门不出。 燕惊澜派人去打听了一下,那婆子回来便说:“听闻是二小姐毁了百寿图,被镇南王查出来了,挨了打,还禁了足。” “燕岁安毁了百寿图?”燕惊澜皱起眉头,笃定地说,“百寿图绝对不可能是燕岁安毁的,她应当是被吕家两姐妹给推出去顶罪了。” 从燕岁安跟着吕轻雪一同出来时,燕惊澜便知道这一次燕岁安勾搭上了吕轻雪。这也正好能说明为什么吕含霜会知道她的喜好,因为有燕岁安在一旁辅佐。 现在燕岁安被推出来顶罪,也是罪有应得。 燕育林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很是慌张,却转念一想,镇南王凭什么靠自己孙女一张嘴就污蔑他女儿毁了百寿图? 于是慌张了没一会儿,便愤愤不平,要写奏折参镇南王一本,燕惊澜得知消息,连忙拦住了他:“叔父糊涂!” “岁安被打,镇南王站在我头上拉屎了,我连写折子到皇上面前骂他的权利都没有了吗?”燕育林指着燕惊澜说道,“还有你,当初若不是你不肯为我游说六皇子,我也不会得罪吕赢骁,岁安也不会……” 燕惊澜打断他的话:“一码归一码,我没能游说六皇子,算我能力不足,燕岁安不是成功游说六皇子了吗?结果如何?如今不管真相如何,镇南王在认定燕岁安毁了百寿图的情况下,只是打了她一顿板子,禁止她出府,已是十分给侯府面子了。倘若叔父有证据证明不是燕岁安做的,那倒无妨,不过是下镇南王府的面子而已。可你若是没有证据,便是要与镇南王府彻底为敌,你可有心理准备了?” 镇南王在朝中经营多年,皇后是他女儿,太子是他的外孙,诸位皇子也是他的孙女婿,更有些青年才俊是他门下徒弟。 区区忠勇侯府,拿什么跟他斗? 燕育林被燕惊澜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可是女儿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通冤枉,他心里难受得紧:“百寿图绝不是岁安毁坏的,事发之前,她曾来找过我。可我的证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百寿图虽然不是她毁坏的,但是她也没有那么无辜。叔父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女儿吧,别到时候连累了侯府,您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燕育林惊诧:“什么意思。” 燕惊澜没有明说,反正燕育林要么不上心,要么不信任她,只说:“字面上的意思,叔父信则矣,不信也罢。” 燕惊澜出了议事厅,便又往西侧院过去。 府里闹哄哄的,老夫人那边已经得知了消息,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并不十分清楚。 一见燕惊澜来,便抓着她问:“究竟怎么了?岁安出什么事了?听说她得罪了镇南王?” 燕惊澜将镇南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没有隐瞒,事无巨细地将自己怎么跟吕含霜做朋友,怎么被设套差点被诬陷,事无巨细地都说了。 她倒不是不怕老夫人知道太多,心神不宁,而是她明白,老夫人活到这个年纪了,心里什么都门儿清,只是爱装糊涂罢了。 她知道的还好,她不知道的事情瞒着她,只会让她多想。 “后来我洗清了嫌疑,又见到了前来寻我的三婶母,我生怕后面又惹上什么事端,便拉着三婶母先行回了府上。也是后来二婶母回来时,我才知道是燕岁安毁了百寿图,还受了罚。” “那丫头!都被她娘给教坏了!”老夫人听了,非但没有为燕岁安受罚感到担忧和伤心,反而一下子听出来其中的关窍——燕岁安伙同他人做局陷害燕惊澜,没成功,被当成了替罪羊。 燕惊澜没有说话。 老夫人捂着胸口又过了好一会儿,叫来孙嬷嬷:“传我的话下去,叫安姐儿这几个月都不许出门,就在家里呆着!顺便带个话给老二家的,安姐儿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若是这半年定不下来,我亲自给她找!” 孙嬷嬷福身:“是。” 孙嬷嬷出去后,老夫人又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她拉着燕惊澜的手,叹息:“你祖母我不中用了。” “祖母放宽心,你只要好好静养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燕惊澜宽慰她道。 她这个倒不是哄人的话,而是那梦境中,老夫人算是活得挺久的一个了,她死了惊鸿死了,就连后续梦境中燕岁安和杨佩环死了,她也还活着。 老夫人摆摆手:“祖母我没什么心愿,就想看到你成家出嫁,你先前同我讲的,那圣旨还能不能下?” “祖母放心,能的。”燕惊澜于是又将钦天监从中作梗的事情说了一下,又提到虞泓瑞为他制造天降祥瑞,让她坐实圣女之名的事。她笑道,“现在外头都说你孙女是圣女呢,圣女的婚事你就别担心了。” “我哪是担心你啊。”老夫人笑了笑,又说道,“你说那六皇子南下去治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燕惊澜忽然惊觉虞泓瑞去了汴州之后,竟一封信也没有给她写。 虽然他们并不是事事有联系的关系,可是这次长时间分别,却连个消息也没有,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好像缺了点什么。 第84章 六皇子出事了 虞泓瑞一直没有来信,霍景尧都从江南回来了,他依旧没有写信过来。 “买来的绣娘已经全部交给半夏姑娘了,生丝和绢丝则命人运到李东家的织布坊去了,这是这一趟的盈利,燕小姐你看看?” 霍景尧将一张银票和账本推了过来,燕惊澜接过,翻了翻,确认无误后便放到了一旁。 霍景尧看她心不在焉的:“燕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六殿下有没有消息?” “倒是没有……他每次出门都不会特意联络我们,除非遇到了什么事情。” 燕惊澜绞着手帕,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十分不妥:“可是,他连信也不给我写。” 从前虞泓瑞在京中的时候,两人天天见面还偶尔会有信件来往,这会儿在外面,见不到面了,反而连封信也没了。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霍景尧看她的脸色,沉默半晌,吐出一句:“你们俩莫非……” “嗯?” “莫非,你们真的是两情相悦?你这会儿没了他的消息,寝食难安,犹如犯了相思疾。” 燕惊澜被他说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以我们的关系,他不可能走了这么久,却连一封信也没有给我。” 虞泓瑞与燕惊澜的关系——互相利用。 每回虞泓瑞遇到工程上的问题,为了寻求新的建筑方法和建筑理念,都会先问问她的建议。 按理说修筑黄河堤坝这种事,虞泓瑞更应该写信过来问她会不会筑堤坝才对呀。 正如燕惊澜所想,虞泓瑞到汴州后,果真遇到了问题。 他一到汴州,便立刻到决堤的黄河口去查看,此地知府已经开始安排人救灾了,救援工作做得十分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黄河年年决堤,当地百姓已经习惯到麻木了,愿意搬走的,早就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去谋生了。剩下的留在这里的,要么等着哪一天被洪水卷走,要么等着洪水退去后饿死。 查看地图后,虞泓瑞发现附近州县还有几个堤坝容易发生决堤,当下便带着工部的官员快马加鞭过去探测。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触目惊心。 本该用来阻挡黄河决堤的堤坝,却用了最劣质的材料,泡水容易断裂的麻绳捆着松散的沙石,在朽木的支撑下,摇摇欲坠地驻守在黄河边上。 “把账册拿来!朝廷每年拨下大量的钱粮支持修建堤坝,怎么用的是这种材料?”虞泓瑞面具底下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烈火,气势骇人。 当地的知县送上来账本,翻开一看,年年修筑黄河堤坝,用的材料皆是最好的圆木、巨石和藤笼等等。 “真是岂有此理!” 因为常年接触工程,虞泓瑞心里很清楚,这些用料的价格差距,左右手倒腾一下能够出多少油水。 当地的官员怕是觉得,反正都会被黄河水给冲走的,用好一些的料子和差一些的料子又有什么区别,与其让这些钱打水漂,不如换成劣质材料,让他们从中赚一把呢。 于是虞泓瑞下令彻查,定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凡是利用黄河水灾挣钱的官员通通都不放过。 可谁知,他才下令的当天夜里,黄河再次决堤,虞泓瑞连夜赶到黄河边上查看情况的时候,忽然被人推了一下,瞬间掉入汹涌的河水,被黄河给卷走了去。 燕惊澜最近十分心神不宁。 从前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便会做梦,反反复复地做那个被燕岁安烧死的预知梦。如今事事顺利,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一天午后,她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兰香忙过来,用手绢给她擦脸上的汗水,心疼不已:“小姐又发梦魇了?” 燕惊澜后怕不已:“我又梦到了别的东西了。” 兰香陪着她在金光寺度过了三年,知道她时常会做噩梦,但是并不知道她做梦的内容。 如今燕惊澜说了,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能不停地用水打湿手绢,给她擦脸,凉凉的手帕擦去汗珠,带走了午后的暑热,带来一丝凉爽。 燕惊澜看着午后骄阳似火,喃喃地说了声:“已经夏天了。” “才过端午,过会儿小暑了才热呢。” “你去将水井里的西瓜给捞出来,给祖母送一块过去,再分一半给院里的丫鬟妈妈们解解暑,完事了叫桂香进来伺候笔墨。” 兰香领命而去。 桂香进来,看见燕惊澜额头湿漉漉的,拿了干帕子给她擦脸,看她忧心忡忡的,便问:“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桂香,倘若一件事原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可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变成另一种发展了,你说,会不会出现什么其他的问题?” 桂香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好在她平日里机灵,鬼点子又多,一下子便想出来一个:“小姐是不是说,假定我今日原先应该去陪三小姐玩儿的,但是在我出门的时候,被小姐叫住了,于是我便去为小姐做事了。而三小姐原先应该在院子里乖乖地等我去寻她玩,因着我没去,所以她自己出去玩儿,然后遇到了不好的事?” 燕惊澜忙点头:“没错。” “会的吧,原来应该发生的事情被改变过后,其他的事情也都一并发生了改变才是正常的。”桂香才说完,看见燕惊澜的脸色更差了,忙扶着她靠在床上,“小姐你怎么了?今早从北郊回来便这般心神不宁的。” 燕惊澜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出去吧,我静一静便好。” 桂香有些放心不下,但燕惊澜坚持想单独呆一会儿,便只能担忧地出去了。 她一出去,燕惊澜便头疼地抱住脑袋,痛苦无比。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因为她改变了被燕岁安圈禁害死的命运,导致发生一系列的后续事情——虞泓瑞死了,邵华年疯了,安国公再次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特别是虞泓瑞,在梦境中他明明赢过了其他兄弟,笑到最后,登上了皇位,却因为她改变了事情的发展方向,导致他惨死。 燕惊澜朝屋顶上喊了一声:“影七!” 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戴面具的年轻暗卫跪下行礼:“主子有什么吩咐?” “能不能联络到六殿下那边?六殿下那边肯定有你们的兄弟吧?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小主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殿下的吗?”影七问道。 燕惊澜只想确认一下虞泓瑞的安危,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如今被影七这样一问,倒有些为难起来,思索了半天,胡乱说了个:“就跟他说,我想他了,叫他给我写信即可。” “……是。” 一阵风吹过,影七便消失不见了。 看到暗卫们还如此松弛,燕惊澜那颗担忧不断的心脏才缓缓地平复下来,正想换了衣服出门去北郊走走,忽然想起来上午虞泓珏跟她说的话,燕惊澜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影七!”燕惊澜又喊。 没一会儿,方才消失的暗卫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燕惊澜拿了一张纸递给他,问他:“认字吗?” “嗯。” “按照上面所写的,每天将瑶光寺的修建情况汇报给我听。我最近不方便去北郊视察了。” 今天早上,虞泓珏那个天杀的竟然对她暗送秋波,暗示她说,他可以退掉与吕含霜的婚约与她成亲,只要她能够协助好他处理瑶光寺的事。 燕惊澜知道他所说的协助是什么意思,就是在虞泓瑞早已制定好的框架下,修改一些东西,好叫他钻空子捞钱罢了。 虞泓珏有未婚妻,燕惊澜才不会夺人所爱,去跟他亲近。 再说了,就算虞泓珏没有未婚妻,也休想叫燕惊澜帮他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瑶光寺那边是去不了了,但是瑶光寺的建设进度还得盯着,只能叫暗卫们每天去看一看。然后汇报给燕惊澜听了。 影七应了是,又消失不见了。 不去北郊后,燕惊澜去义恩堂的时间又多了些,太子妃得知流民还在增多,又给她拨了一笔费用,让她用来安置流民。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在燕惊澜估算着应该能收到虞泓瑞的来信时,影七带着两个身受重伤的暗卫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熏得燕惊澜皱起眉头。 “桂香,你去打点水来,再拿一匹纯棉的布匹过来,最好是弄些伤药。一会儿把东西放门口,敲门然后退出去就行。” 燕惊澜才进屋子,立刻便将门关上,将桂香拦在外面。 桂香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听了燕惊澜的话。连忙去将东西寻了来,放在门口:“小姐,东西都在这儿了,我守着院门口不让别人进来。” “好。” 燕惊澜打开门,将东西都拿了进来,开始给那两个暗卫处理伤口。 影七也受了伤,但是很轻,燕惊澜给那两个暗卫处理好伤口后,立刻抓着他,也给他包扎起来。 “说吧,出什么事了?” 第85章 我不是你弟弟 影七跪在地上,精瘦的身躯看起来还跟小孩一样,另外两个队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只能由他代为传达:“六殿下出事了。” 燕惊澜握紧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怎么回事?好好说给我听。” “六殿下去了汴州后,当下便发现了当地知府有贪污腐败,故意用劣质材料修补黄河堤坝的情况。但是他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卷进了黄河水里。汴州知府封了所有消息,这两位兄弟也是为了上京传递消息才遭到暗杀。” 不好的预感终于还是成了真。 燕惊澜只惊慌了一瞬,便作出决定:“我要去汴州。” “主子……”影七咬咬牙,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六殿下原本的意思是让我们保护主子,不要陷入任何危险之中。但是,六殿下把自己的暗影营都交给了主子,只有主子能救他了,还请主子救救殿下。” “我知道。”燕惊澜起身去暗格里拿出虞泓瑞给她的瑞王令,看到影七眼底的惊讶,她冷静地说道,“这个东西能调令六殿下麾下所有的暗卫,六殿下南下治水,走得急,身边肯定没带几个人,我便将他们都带过去,定要将六殿下给找回来。” 影七:“是。” “别担心,汴州知府之所以封住六殿下出事的消息,很可能他没有死。但是我们若是去晚了,等他们想出办法怎么面对皇子之死了,六殿下便危险了。” 燕惊澜将令牌给了影七,让他做好南下汴州的准备。 她则翻出从前写的笔记,上面记录着每次她做了噩梦留下来的事情发展,逐条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跟虞泓瑞有关的事情。 【偶然听见燕岁安道,六皇子南下治水不利,百姓流离失所者众,皇上震怒,三皇子主动请缨南下汴州,解决水患,并将六皇子押解回京。】 “三皇子……” 梦境中因为燕惊澜没有发现瑶光寺坐落在火山半山腰,也就没有新建瑶光寺这回事,三皇子理所应当地南下去处理六皇子解决不了的烂摊子,大功一件。 皇上的身体也比较硬朗,不像现在这般久病难医。 太子也没有临朝监国。 汴州是非去不可的,虽然梦境中记载了虞泓瑞不会因此出事,但架不住整个历程被她改变了,会出什么意外。 很快的,影七便前来回复:“共有二十一位弟兄随主子南下。” “好。”燕惊澜应了声,叫来桂香,“你去泓澜布庄挑个身形模样像我的绣娘,悄悄带进府中来,快去。” 桂香领命出了门。 没有太多时间准备了,燕惊澜又叫兰香出门请了几个郎中过来,又命影七去寻了个生疫病的女流民悄悄带进府里来,打扮成她的模样。 郎中进来一把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疫病!” 疫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水灾过后往往便伴随着瘟疫横行,外头的州府早就开始悄悄流行疫病了,唯有京城,因着义恩堂接纳的流民多,又分发干净的衣服,疫病极少,影七和几个兄弟费了些功夫才找来这么一个人。 郎中一嚷嚷,整个侯府便都知道燕惊澜感染了疫病,杨佩环当下便派人过来,将景鸿院给封了,只许进,不许出。 桂香领着绣娘回来时,便见两个戴面具的黑衣男人从天而降,将她们抱起来,翻过墙去。 燕惊澜用口巾遮挡口鼻,一面将先前燕岁安等人感染时疫时御医开的预防时疫的药命王妈妈煮了,分发下去,让院里每个人都喝了。 “我得出门一趟,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别人注意不到我已经不在府里了。”燕惊澜摸摸桂香的头,“委屈你们几个了,我留了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你们若是缺什么,便跟他讲,好好等我回来。” 桂香没想到自己才出个门,回来院子被封了,小姐也要离开,急得眼泪汪汪的:“小姐你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上我?” “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桂香,你给她换上我的衣服,让她好生呆在院子里,谁也不许见,知道吗?” 安排好这一切,燕惊澜带着二十个暗卫悄悄地出了城,城外早就准备好了马匹和干粮。 “主子,你会骑马吗?”影七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来到燕惊澜面前,燕惊澜出行皆是马车,从未见过她骑马,若是不会的话,那路上耽误的时间可太多了。 却见燕惊澜干净利索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熟练地调转方向,指着前方说道:“走吧!” 影七松了一口气,也找了一匹马翻身上马,跟在燕惊澜的身后。 黑夜暮色沉沉,一行人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一天后。 “快,前面就是凉州城了,再坚持一会儿。”燕惊澜夹紧马腹,快速地朝着凉州城冲过去,迅速冲进了城门。 其他人紧随其后。 不过才一天,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后头竟然紧紧咬着几队人,试图追杀他们。燕惊澜净挑些没人的小路走,没想到追杀得反而更厉害了。 进了城,燕惊澜当下便命令道,“弃马!” 暗卫们纷纷从马上下来,迅速分散,消失在了大街上。 燕惊澜冲守门的大哥潇洒一摆手:“大哥们辛苦了,这些马就当做是辛苦费,请各位大哥笑纳。” 然后便迅速地混进人群中,确保后头没有人跟踪了,便按照一开始说好的,进了本地最大的客栈。 “掌柜的,有没有天字一号房?” “有是有,可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燕惊澜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没事,我们是一伙的,带我上去吧。” 掌柜的忙唤来店小二,让小二带她去天字一号房。到了门口,小二敲了敲门,轻声道:“客官,您的伙伴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 出来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年,漆黑发亮的眸子,长眉入鬓,五官精致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看到燕惊澜,他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主……主子。” 燕惊澜惊呆了:“影七?” 影七让开一条道,“你先进来吧,一会儿其他弟兄也都来了。” 暗卫们从不摘下他们的面具,就像虞泓瑞一样。可现在是被人追杀,若是一直戴着面具也太显眼了,所以影七偷偷把面具摘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客栈。 没想到燕惊澜却像是见了鬼一样,进了客房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想上手摸,把影七给吓了一跳。 “主子你别这样……”影七泪眼汪汪,“殿下若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燕惊澜却看着他那张脸,怔怔出神。 像,真的太像了! “你今年几岁了?”燕惊澜问道。影七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摘了面具后看起来更小了。 影七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燕惊澜瞳孔骤然一缩:“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不要我了。”影七抬起小脸,笑得格外难看,“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谷里,底下有好多个被父母抛弃饿死的女娃娃,我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走出了那个山谷,遇到殿下,被殿下带回去了。” 他低着头,叹息:“我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弟弟?可是我腰部没有你说的那个胎记。” 燕惊澜曾不止一次地请求暗卫们帮她寻找弟弟,也把惊鸿的特征都告诉了他们,其中之一便是后腰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影七解开衣服,布料缓缓褪去,露出一具精瘦却布满伤痕的身体,燕惊澜的目光落在他后腰部位,那里没有胎记,只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我……”影七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燕惊澜一把拥入怀中。 “主子……”影七喉咙发堵,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燕惊澜的亲弟弟,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的。“我找郎中看过了,那个疤没那么大,覆盖不了整个胎记,我真的……不是你弟弟。” “傻孩子……”眼泪如同不要钱一般从燕惊澜眼中滚落。 哪有姐姐会认不出自己的弟弟的呢? 她正要说些什么,来告诉眼前的人确实是她弟弟惊鸿时,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影七立刻穿上衣服,抓起自己的剑对着门外那人。 “等一下!”燕惊澜及时叫停。 影七一脸警惕地看着门口那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却听见燕惊澜说道:“你不是西市卖豆腐的王大叔他儿子吗?” 泓澜布庄开在西市,王大叔听说买满二两银子就送一匹布,拉着他儿子一起磨了不少豆腐,卖了钱便过来买布,还软磨硬泡地非要她多送一匹好给儿子娶媳妇。 影七:“啊?” 来者红着脸摸摸脑袋,眼神闪躲:“这就是六殿下叫我们当暗卫的必须戴面具的原因。” 要不然下了值遇到熟人可太尴尬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面生的年轻人敲响了房门,也有几个偷摸着爬窗进来的,总之,不过半天时间,暗卫们总算是聚齐一堂了。 第86章 来到汴州城! “我已写信给我舅舅还有定国公世子,让他们把布卖掉后,换成粮食药材送到汴州去,我们得抓紧时间提前赶到汴州寻找六殿下的下落。” 一行人挤在一间房间内,燕惊澜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影七因为被王二蛋抓到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弟兄们好好修理了一顿,让他不准对主子动歪心思,闹得他也没心情伤感认亲一事了。 燕惊澜决定等找到虞泓瑞之后,再告诉影七他就是惊鸿的事情。 现下最严重的事情是,他们一行人目标太大了,后头又有追兵,得想个办法伪装一下,不然都没法安全到达汴州。 “汴州水患,寻常人即便是路过也绕道走,我们只要去那里,便随时会暴露。不如我们假扮商户,先到附近的村庄去打听打听六殿下的下落。”影七说道。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先前的接触中燕惊澜也看明白了,他是这群暗卫的头头,那些比他年纪大的大哥们都要听他指挥。 这么多年,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燕惊澜强逼着自己不去想,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指着上面一处标记说道:“根据那两个暗卫所说,六殿下是在这里出事的。那么根据水的流向,在这个村庄附近便会被发现。” “还有一种可能。”影七忽然出声,“倘若他们设套,必定会在此处救起殿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去汴州城看看。” 比起弄死一个皇子,让其失去行动能力再软禁起来,出了事情便推到他头上,要好操作多了。 燕惊澜也觉得有道理,当下便命两个暗卫去联络叶青和霍景尧,其余的人分为四组,分别扮成逃难的流民、寻亲的姐弟、做生意的商人和逃跑的奴仆。 “你们几个太过壮实了,扮成流民会被人察觉到不对,便扮成逃奴,一路往汴州逃去。你们几个,看着心宽体胖的,就扮成商人,去抓逃奴。我和影七扮作寻亲的姐弟俩,路上遇到流民,给了流民一口饭吃,却遭逃奴抢劫,于是流民为了报答一饭之恩。自愿护送我们南下寻亲。商人追上来后,我给商人指路,商人为了尽快抓住逃奴,便捎我们一程。” “……” 影七勉为其难地说道:“也行吧。” “就你小子占便宜,你还讲得这么不情不愿的,想挨打了啊?”几个暗卫呲牙咧嘴地揉着影七的脑袋抗议。 但是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很快便去寻来了各种工具,还找了两套衣服给燕惊澜换上。 天一亮,“流民”和姐弟俩便先悄悄地出了城。 蹲守在凉州城外的杀手见是几个流民,最近附近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也不奇怪。见着灰头土脸的姐弟俩,也没有怀疑,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门大小姐,这种走路的,根本就走不到汴州去。 大约到了晌午,凉州城内忽然乱了起来,有人大喊着:“王东家的奴仆跑了!”便见几个脚上戴着镣铐的高大奴仆偷偷出了城,一路上偷偷摸摸东躲西藏地离开了。 再过了一个时辰,一辆马车驶出了凉州城,马车后面还带着一个装奴仆的笼子,一看就知道抓到了逃奴就要关在这个笼子里,狠狠地饿上几天。 连续蹲守了三天后,也没见燕惊澜一行人从凉州城出来,几人心里一惊:“不好!” 此时燕惊澜已经跟叶青汇合,拿到了运送过来的药材。 流民和逃奴又都换了一身衣服,成为商人们押镖的护卫。 此时影七极力拒绝燕惊澜的提议:“不要不要,死都不要穿女装!” 燕惊澜捏着他的小脸,“有什么不好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就假扮成我的妹妹呗,你别忘了我们刚刚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方才他们遇到一伙流民,用粮食从流民口中换了一些情报。 果然如燕惊澜所料,水灾过后便是瘟疫,汴州城中已经瘟疫横行了。此刻城中的药材供不应求,十分稀缺,他们扮作药材商进汴州城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且据说汴州知府的女儿也感染了瘟疫,如果顺利的话,燕惊澜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扮作女郎中给知府小姐看病,那样的话男人就进不去了,所以影七扮作妹妹就很有必要了。 影七憋了一口气,最后不情不愿地被燕惊澜给说服了。 燕惊澜拿出新买的脂粉和珠钗,给影七扮上了,又给他换了一件粉色的褙子,下衬荷叶裙,整个人显得娇俏又可爱。 暗卫大哥们拍手叫好:“真真是跟主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 燕惊澜摸了摸他的头:“别想太多,等成功救出殿下,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 她猜影七应该没怎么照过镜子,因为只要照过镜子都知道,他们两个生得是如此相似,怎么可能不是姐弟呢? 影七乖巧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汴州城外。 宝马香车,珠帘半卷,一股幽香袭来,守城的将士原以为是普通的检查,却不想一抬头,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剪水秋瞳。 燕惊澜戴着面纱,眼睛弯弯,递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声音柔媚婉转:“几位大哥,我们是并州来的药材商,听闻汴州瘟疫,药材供不应求,便带着药材过来,想做个生意。能否行个方便,为我们引荐汴州知府?” 却不想那将士掂量着银子,又把银子递了回来:“不成不成。” 旁边另一个将士说道:“我们的知府啊,他不买药!年年洪水,年年瘟疫,年年死伤无数。他说道,左右人都会死,与其花银子买药治病,不如叫他们先死了,火一烧一埋,再往外寻些人来便是了。你们这一趟啊,算白来!” 燕惊澜愕然:“怎会如此?路上听闻六皇子到了汴州城,难道他也不买药?” 一听到六皇子的名号,几个将士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偏巧这时影七从里头探出半个脑袋,还未变声期的声音脆生生的:“姐姐?还进不进城啊?我肚子饿了。” 两个女人,应该跟六皇子没什么关系。 那将士暗暗松了一口气,多嘴说了这么一句:“别提那六皇子了,才来便掉进水里,捞上来就起了风寒,至今还没有好,知府想做什么,又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虞泓瑞还活着! 燕惊澜压下心中的惊喜,仿佛对六皇子不感兴趣似的,继续追问:“那我进城去,总还有人家买药吃,不算白来吧?” “现在城里哪有人有那闲钱买药哦,早就被知府搜刮干净了……”话还没有说完,那将士便被旁边的人肘了一胳膊,连忙闭上了嘴巴。 燕惊澜笑了笑,又递出两锭银子:“这点银子给几位大哥买点酒喝,我先进城去,若是能挣点儿钱,那便挣点,挣不来我便回去了。” 将士收了银子,当下便打开城门,燕惊澜一行人便这样光明正大地进了汴州城。 不进城不知道,进了城之后,燕惊澜才知道这里受灾有多严重。满大街都是衣衫褴褛流离失所的灾民,歪七扭八地躺在大街上。有些饿得都脱了相,还有些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地喊着娘。 燕惊澜叫来一个暗卫:“你去寻个院子,大些的干净的,要带水井的,井水一定要干净。” 又喊了个人过来:“你明儿想办法给李东家传信,叫他送一批涿州布到泓澜布庄去,让绣娘做成干净的衣服,尽快送到这里来。” 她不忍看满大街的惨状,只得闭上眼睛,心里一步步地推演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 先救人,再引起汴州知府的注意,进入汴州知府的府邸,寻找虞泓瑞的下落。 暗卫安排好了院子,一行人便到院子里落脚歇着。 燕惊澜一刻也不能停,当下便叫人将药材按照御医的方子煮成两份。先前侯府闹时疫,御医给了两份方子,一份是预防的,一份是治病的,都是广泛性用药,只要病症相同的人都能喝,十分见效。 过了一个时辰,药煮好了,燕惊澜让每个人都喝了一份预防时疫的药,再命他们用布巾蒙住口鼻,用板车推着满缸的药水,架起一个招牌“叶氏良方”。 “卖药了卖药了!十文钱一碗,专治时疫,先喝后付,没有效果不要钱!” 燕惊澜沿街吆喝了起来。 影七也学着她的样子,喊了起来:“叶氏良方!十文钱一碗,专治时疫,先喝后付,没有效果不要钱!” 大街上饱受饥饿和时疫摧残的灾民听见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跟身旁的人说道:“她们喊的什么?” “卖药的,只要十文钱一碗。” “哎,十文钱一碗我们也喝不起啊,只能等死咯。”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怼在他面前,那人吓了一跳,却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蹲在他面前,捧着一碗热乎乎的药问他:“你病了,要不要喝药?” 那人讷讷道:“我没有钱。” “没有钱就先欠着呗,喝了保管你能好,要不要喝?”影七歪着脑袋,开始强买强卖,忽然摁住他的脑袋,一把将汤药给他灌了进去。“看在你这么想喝的份上,就让你喝吧。” “……” 第87章 汴州知府小姐 几人忙碌到深夜,将街上的流民按轻重症区分后依次灌下汤药,回到院中便立刻更衣沐浴,将穿过的衣服尽数烧掉。 燕惊澜特别叮嘱:“每人再喝一碗预防时疫的汤药,一但有人发觉自己头晕发热喉咙痒立刻告诉我,绝不可隐瞒,这关乎着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众人应是,吃了些东西,便分成两批人,轮流守夜和休息。 而与此同时。 汴州知府府邸。 郎中大半夜再次被薅起来,跟在一个老嬷嬷身后,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来到知府的后院,进了院子门,嬷嬷拉开一道道珠帘,终于将他带进一间熏香扑鼻的女子闺房中。 房中置了张精美华丽的拔步床,床上挂着厚厚的帷幔,嬷嬷搬来一张小几放在脚踏处,帷幔掀开一角,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大夫,快给我们小姐看看,今夜又发起了高热了。” 郎中跪在脚踏上,伸手按住那小姐的脉,把了一会儿,起身写了个药方:“按这个药方抓来喝了,先去去热,回头再想想办法。” 回头再看,这屋子里个个侍女都蒙住了口鼻,帷幔内小姐不住地咳嗽,可郎中却没有丝毫防护。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喉咙竟有些痒起来…… 却说那嬷嬷拿了药方,大半夜也没处抓药,硬是熬到了早上天亮,慌忙出了门,直奔城中药铺。 可每一间药铺的伙计看了上面的药材,都摇了摇头,赶人:“我这里没有这些东西,走走走。”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知府小姐的奶嬷嬷,这药也是给我们小姐喝的!”嬷嬷气不过,挽起袖子就要跟店小二吵。 却见店小二用诡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不争论,只说:“瘟疫爆发前,我们东家就去求过知府让他出面采购大量的板蓝根银翘黄连等药材,可被知府大人拒绝了,你要的东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弄到。” 不但汴州城内药材价格飞涨供不应求,就连附近的几个州府也是如此。 甚至有药材商人高价囤货,坐地起价,他们东家买不到正常价格的药材供给全城百姓使用了,无奈去求知府,却落得如此下场。 百姓活不了,他的女儿凭什么能活? 那嬷嬷没办法,于是只能拿着没配齐的药方子熬煮了汤药,喂给了她家小姐喝。 知府小姐赵玉蘅,原本生得十分丰腴柔美,偏生染上了瘟疫,日日夜夜受折磨,如今竟变得十分憔悴不堪。 她喝过药,躺下没多久,忽然嘤咛一声:“拿痰盂来。”却不等丫鬟拿了痰盂过来,哇的一声将那些汤药吐了个干净。 嬷嬷又哭了回,又去寻郎中,却被告知郎中昨夜回来便开始发烧,也是染了瘟疫。 回来的路上,她见一个活泼娇俏的冷脸小姑娘捧着个碗沿街叫卖:“叶氏良方,专治时疫,十文钱一碗,三碗见效,先喝再看,没有效果不要钱!” 她才喊罢,立刻便有人围了上去,有些人边咳嗽边说道:“昨夜我都没了力气,喝了叶小姑娘的汤药后竟然退烧了,再给我两碗喝喝,回头病好了,我做工攒了钱,保准把钱给你还上。” “我也是我也是。” “给我也来一碗!” 那小姑娘让大家排好队,舀了一碗碗汤药分发给他们喝,还不住地交代:“回头不要喝生水,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干净的水来喝,倘若实在没了办法,便用木炭把水滤一遍再煮了喝。” 影七正给灾民们分汤药呢,突然冲出来个衣着齐整打扮得体的老婆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跟我走!” 他一把挣脱了老婆子的手,回头喊人:“姐姐!这儿有个怪婆婆要拉我走!快救救我!” 话音未落,那些受他照拂喝了药的灾民们一瞬间便围了上来,将那嬷嬷围在中间,还关切地问影七:“叶小姑娘,你没事吧?” 影七一边假装惊慌,一边冷静地盯着那嬷嬷看,看到她腰间佩戴的令牌上有汴州知府赵家的家徽,当下确定了这就是燕惊澜一直在钓的鱼。 燕惊澜拨开人群进来,一把抱住影七,关切地问:“红儿,你没事吧?” 影七压低声音:“这应该是汴州知府的人。” 燕惊澜眸色沉了沉,转过头,瞪着那嬷嬷,十分气愤地指责道:“你想对我家可爱的小妹做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人,你就可以欺负我们了,我可是有七个哥哥在这里的。” 说罢,附近几个暗卫配合地展露了一下肌肉。 那嬷嬷瞧着眼前这位年龄更大的姑娘气度不凡,端庄沉稳,当下也不敢怠慢,行了个礼道:“我乃汴州知府小姐赵玉蘅的奶嬷嬷,我家小姐感染了瘟疫,危在旦夕,请这位小姐随我回府为我家小姐诊治。” 燕惊澜想也不想:“不去。” 那嬷嬷没想到自己报出家门来,竟然有人拒绝她?难道这位小姐没听清楚吗? “我是汴州知府小姐的奶嬷嬷,请小姐为我们家小姐治病……” 燕惊澜再次打断她的话:“我都说了不去,你怎么听不懂呢?别以为我没跟你们这种达官贵人打过交道,现在说得好好的,请我上门诊治,到了府上了,又要搜身,又要如何又要如何,生怕我会刺杀你们小姐一样。不去。” 那嬷嬷一想,入赵府确实步骤繁琐了些。 再加上府中最近有贵客安住,寻常人根本进不了府邸,就连她这种在府中多年的老人,也得有赵府的令牌才能自由进出。 看来,眼前这位小姐并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了。 同时这也说明了,这人大概率能治好他们家小姐的瘟疫。 那嬷嬷憋着一口气,低三下四地询问道:“我回头请老爷免除了搜身,敢问小姐可能答应为我家小姐治病了?” “不去。”燕惊澜一挥手。 嬷嬷不得不加钱:“一百两银子。” 燕惊澜看起来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不去。我的叶氏良方虽然药效狠了些,身子骨弱的人遭不住,但你家小姐嘛,也许能喝,你买一碗回去给她喝也是一样的。” 嬷嬷原还想着若是实在说不动这姑娘,便买一碗汤药回去给她家小姐喝,一听燕惊澜说身子骨弱的人遭不住,当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死活都要请燕惊澜过去。 “小姐你开个价,只要你答应救我们小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燕惊澜还想拒绝,这时候一旁的影七拉了拉她的手,天真烂漫地说道:“姐姐,你不常说,我们行走江湖,要行侠仗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救救那位小姐吧。” 嬷嬷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救救我们小姐吧。” “既然我家小妹都这样说了,吗行吧,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燕惊澜竖起手指:“第一,你们得抬轿子过来请我们过去,拿出对待贵客的态度来对待我们。” “第二,五千两银子,不要银票,少一两都不行。钱什么时候到我什么时候动身。” “第三……我想想……算了,我跟我小妹一起去,没有意见吧?” 嬷嬷犹豫了一下,问:“这个,我得回去问一下我们老爷。” 燕惊澜登时便翻了脸:“就知道你做不了主!早知道便不答应你了,求到我面前来了还要充面子,好像我要求着去救你家小姐一样。红儿,走吧,她不诚心。” 嬷嬷连连欠身:“诚心的,绝对诚心的。我这就去问我们老爷,保管明天就有回复。” “成吧。记得明天到充州来寻我哦。” 嬷嬷一愣:“充州?” 燕惊澜回头邪邪地一笑:“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这汴州城饿殍遍地,哪里是可以做生意的地儿?挣不到钱,那我明天可不是得回家了啊?” 嬷嬷这才知道,燕惊澜是叫她抓紧时间,在明天她离开之前给她一个答复。 当即便行礼:“我这就去寻我们老爷。” 然后转身便走,离了燕惊澜的视线后便快步地跑起来了。 影七看着嬷嬷的背影,低声问燕惊澜:“主子,我们明天真的要走?” “嗯。今晚应该是唯一一个可以救出六殿下的机会,时间一久,被那赵邢阳发觉我们不是真正的药材商,怕是会加强警戒了。” 如今已经是午后,留给嬷嬷的时间很短,顺利的话今晚就会过来请她进府给赵小姐治病。 而燕惊澜之所以将时间卡得这么紧,就是生怕有人假冒病人上门求药,然后发现他们全都不通药理。 过了几个时辰。 夜幕降临了。 一行人一边给灾民们分药,一边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时,一顶小轿从赵府抬了出来,嬷嬷走在最前面,满脸赔笑:“叶小姐久等了。” 燕惊澜也没有客气,伸手:“我要的银子呢?” 嬷嬷拍了拍手,几个精壮的家丁抬着四个背篓过来,每一口背篓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第88章 救出六皇子 收了银子,燕惊澜拍了拍手,叫暗卫抬下去,又叫影七拿了药材和银针过来,两人一起上了轿子。 有两个暗卫想跟上去,立刻被嬷嬷给拦了:“我们老爷吩咐了,只能让女眷进去。” “大哥二哥回去吧,我和红儿只是去给知府小姐治病,想必知府大人不会为难我们的。” 两人这才停下脚步,先行回了落脚的院子。 轿子抬着燕惊澜和影七进了赵府,从角门进去,换了人抬轿子,又继续往前走,过了垂花门,听嬷嬷说了句:“小姐下轿吧。” 于是便有丫鬟过来,掀开轿帘,扶燕惊澜下轿。 却不想燕惊澜挥开丫鬟的手,回头去拉影七的手,一边放声大笑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最烦人了,红儿你是第一次经历,感觉怎么样?” 影七红着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稳重自持?这儿是大户人家,回头她们都笑你。” “我管她们笑不笑呢。”燕惊澜说着又去问嬷嬷,“你要笑话我?” 嬷嬷连忙摇头:“没这回事,小姐性子爽利,是个……是个爽快的人。” 燕惊澜又哈哈笑了会儿,才跟着嬷嬷往赵玉蘅的院子走去。 前院的书房内,立刻便有人朝汴州知府赵邢阳汇报燕惊澜的行踪:“大人,人已经进了府了。” 赵邢阳抬头,问他:“如何?” “举止粗俗,性格开朗爽朗外放,与三皇子信中所写完全对不上。” “知道了。明儿派人去充州问问,充州城是否有这么个姓叶的药材商。你先下去吧。” “是。” 赵邢阳又叫了个人上来,说道:“那女大夫已经入了赵府了,你带着人去,将那五千两银子给拿回来。” “是。” “记住,做得干净些,是那些灾民见钱眼开,哄抢了这位药材商的银钱,还恩将仇报,将她所有亲眷家丁给杀光了。” “是!” 赵邢阳坐在书房座位上,目光沉沉,老谋深算。既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讹他一笔钱,那么,他定要让这人付出血的代价。 进了内院,影七敏锐地察觉到身上的注视的目光少了许多,他去看燕惊澜,却见燕惊澜气定神闲,走在赵府,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一样轻松愉悦。 他忍不住地左右查看。 燕惊澜不着痕迹地拉了他一下,影七忙收回目光,跟在嬷嬷的身后,朝着赵小姐的闺房走去。 进了院子,嬷嬷领着两人来到正房,掀了帘子,又掀开一重重的珠帘,最后来到赵小姐的床前。 丫鬟挽起厚厚的帷幔,里头的赵玉蘅探出头来,一张小脸憔悴得不成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燕惊澜:“这位姐姐好啊。” 燕惊澜这两天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了,听赵玉蘅说话的声音,呼吸、咳嗽,再摸摸她的额头,确实是疫证没错。 “我这儿有副方子,想到城中无药,我便提前抓了来。”燕惊澜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打开,挑拣了些东西出来,“我已将药方调整过了,你快去煎了给赵小姐服下吧。” 燕惊澜只是将自己提前放进去的杂质给挑拣了出来,免得叫别人怀疑她用的是通用的药方,更显得真实一些。 丫鬟拿过药包要下去。 燕惊澜忽然出声:“红儿,你跟着她去,看着她煎,免得坏了药性。” “好的姐姐。” 影七便跟着那丫鬟走出了院子,到大厨房去,点了炉子开始熬药。 他发现还有个炉子煨着另一份药,好奇地问道:“那个药是给谁吃的?” 丫鬟顺嘴道:“那是给摘星阁那位的……”才刚说完,她意识到不对,立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请你不要在意。” 不在意就怪了! 摘星阁是吧?能让下人如此讳莫如深的人,应当是六殿下没错了! 于是影七在丫鬟熬药的时候,开始指指点点了:“通常药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效好一些。但你家小姐这个症状,最好是五碗水用微火慢慢地焙,焙到一碗水的时候便好了。” “可是,这得等多久啊?” “你家小姐病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前面的日子等得,现在熬个药的功夫都等不得了?这药头一碗喝下去最见效,你爱信不信。反正出了事,被问责的又不是我。” 影七这一通下来,小丫鬟果然吓得不敢置喙,只能按照他所说的,放了五碗水,又把火熄得只剩火心,就这么慢慢地开始焙起来。 很好,现在时间足够,该去寻摘星阁了。 就在影七准备打晕丫鬟跑出去的时候,外头传来个嬷嬷的声音:“丘香!该去给摘星阁送药了。” 丫鬟应了声:“好的!” 便将另一个炉子煨着的药给倒出来,又放在食盒里,影七当下便热情地凑到炉子前,以一种十分期待的神态看着她说:“你快去吧,你家小姐的药就交给我了!” 等这个丘香走了,他就偷偷地跟上去,找到摘星阁。 却不想丘香看着他那个热切期盼她离开的样子,又想起其他人的叮嘱,说李嬷嬷带回来这两个人十分可疑,要多加小心。 看到他这么想留下来单独照看小姐的药,丘香心中敲响了警钟。 这人是想对小姐不利! 绝对不能让他单独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丘香一把将食盒推给影七,满脸严肃地说道:“我留下来熬药,你替我去摘星阁送药。” “……”影七几乎要怀疑这里有什么阴谋了,但看丘香紧张的样子,估计是个误会。 他将错就错:“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摘星阁。” “摘星阁就在园子里。你出了院子门右转,一直走到尽头左转,进了院子,往右边走,那座楼就是摘星阁了。” 丘香拿出一个令牌:“你拿着这个,侍卫就会放你通过。” “……” 影七感觉自己的良心痛了起来,如果自己成功地救走六殿下,这个蠢丫头应该也活不下来了吧?他连连摇头:“算了我还是留下来熬药吧。” 他自己偷偷去,和丘香让他去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他自己去的这个蠢丫头还能活,若是叫赵邢阳知道是丘香放他去的,怕是活不下来了。 结果丘香认死理,死活觉得他留下来是要给小姐的药动手脚,坚定不移地要让他去摘星阁送药。 影七无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边走,边想着,等他救出了六殿下,定会回来救这个蠢丫头的。 来到摘星阁门口,影七拿出那枚令牌,侍卫核对过后便将他放了进去,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摘星阁,来到其中一间房门口。 门口两个侍卫打开食盒,确定是药后,催促了一句:“快喂他喝下吧,再不喂他就要醒了。” 影七微微惊讶,表面不动声色。 进了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之后,才知道方才侍卫说的是什么。 虞泓瑞的面具被放在一旁,常年被掩盖的绝色容颜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他眉头紧皱,缺了一小块的眉毛让他显得有点凶,但是眉间鼓起来的包让影七一下子看出来他的不舒服。 影七拿出药,喝了一口,立刻发现不对劲。 有毒! 原来赵邢阳每天都是用毒药控制他们殿下的吗? 影七寻了个地方将药汤给倒了,又剩了一点泼在虞泓瑞的下巴上,这才将药碗放回食盒里。 他凑到虞泓瑞的耳边低声说:“殿下,影七救驾来迟了。我这就去把他们给杀光,带您出去。” 与此同时。 燕惊澜临时落脚的院子外面,几十个鬼鬼祟祟的人,悄无声息地便将院子给围了起来。 “动作都利索点,我们不但要劫财,还得要杀人!” 为首的人确定院子前后都被围住了,里面的人就是插翅也难逃了,当下便一脚踢开大门,一群人冲了进去。 谁料却扑了个空。 “里面没有人!” “这里也没有!” “该死的!他们该不会是收到风声跑了吧!” 时间回到下午,一行人等候嬷嬷抬轿来请之时。 燕惊澜趁着药汤分完了另煮一锅的时机,跟其他人商议对策:“据我所知,那赵知府是个雁过拔毛睚眦必报的人。倘若他真的答应了五千两请我去给他女儿治病,这其中定有蹊跷。” “到时候我们便三头行动。我跟影七深入敌营,营救六殿下。第二队人,在赵府外埋伏,等候接应我们。第三队人,到隔壁去借兵。” 燕惊澜拿出一块令牌,说道:“那儿的知府是我大舅舅,见了这个,他会帮我的。” 这第三队人最早出发,片刻不停的话,大概第二天清晨便能赶回来。 而第二队人拿到银子之后,立刻找地方将银子给埋了,他们则守在赵府外面,等候着赵府乱起来。 也就在这时,摘星阁传来惨叫。 “快来人啊!这儿有人闯进来了!”源源不断的府兵闯进摘星阁,试图拦下小姑娘打扮的少年带走六皇子。 可,无论来多少人,少年一手护着背上的人,另一手执着捡来的短剑,如砍瓜切菜地将挡住自己去路的府兵通通杀掉。 他可是瑞王府暗影营第七分队队长,影七! 第89章 摘星阁 摘星阁动静传来时,燕惊澜刚喂赵玉蘅喝下汤药,便又人跑进来,急着叫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又贼人闯进府里来了。” 然后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 燕惊澜没有犹豫,从怀中掏出匕首,架在赵玉蘅的脖子上,用力将她拉起来,挟持着她做人质。 嬷嬷进来看到这一幕,几乎晕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 燕惊澜凑到赵玉蘅耳边低声说道:“放心,你喝的药是真的治病的。你若是配合我,让我安然走出赵府,我便不会伤害你。” 她稍稍用力,冰冷的匕首激得赵玉蘅缩了一下脖子。 赵玉蘅病了许久,一边咳嗽一边问:“你不怕感染时疫吗?” 燕惊澜带着她往外走,每一步又慎重又缓慢,紧贴着墙壁,确保自己不会腹背受敌。她一边说道:“我不是说了嘛?我给你喝的药真能治病,我何必怕?” 赵玉蘅笑了笑,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怕死,或者说,她其实一心求死,但是眼前这个女子让她妥协了。她没有反抗,反而还配合着燕惊澜,一边问她:“你需要我做什么?” “哭喊着求我不要杀你,让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赵玉蘅又笑了一下,对其他人说:“都不许动,我若是出了事,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而后又压低声音说:“哭是哭不出来了,自我母亲死后,我就哭不出来了。” 燕惊澜一边慢慢地往外走,她进来的时候记住了每道门的方向,而她带来的暗卫们一半在后门,另一半等乱起来的时候便会去接应影七。 她听出来赵玉蘅想跟她倾诉什么。赵玉蘅看上去只有十五岁左右,也就跟惊鸿一样的年纪,燕惊澜只心软了一瞬间,便又硬起心肠,没有继续听她诉苦:“真巧,我母亲也死了。” 赵玉蘅愣了片刻。忽然她看到有人想从侧面偷袭燕惊澜,顿时叫了起来:“不许动!谁让你动的!要是一不小心弄伤了本小姐你负责得起吗?” 她激动起来,又开始咳嗽,许久没有如此情绪激动过了,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她这一叫,足可以让燕惊澜发觉她没有恶意。 她越发压低了声音:“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你来了,我可能明天就死了。但是你来了,我爹怕是活不了了……他是贪官污吏,他该死!” “嗯。” “姐姐,你话真少。”赵玉蘅叹气。临死前想跟人说说话,怎么就那么难么? 燕惊澜一手搂着她肩膀,另一手仍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冷静地分析府中的情势。一部分府兵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朝着这里涌了过来。 她还不得不分神回答赵玉蘅的话:“谁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多话?安静些。” “你要去摘星阁是吗?往右边走。”赵玉蘅又突然开口。 燕惊澜顿了一下,果断地往右边走去。 影七一个人去了摘星阁救人,谁说外面的暗卫听到声音必定会进来接应,但是她手上有赵小姐这个人质,只要能让赵小姐命令他们都停手,必定可以成功地救出虞泓瑞! 影七背着虞泓瑞,在摘星阁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赵邢阳也料到了必定会有人闯进来劫人,府兵一批又一批地补进来,杀得手都软了,剑都豁口了,却还是没法将虞泓瑞带回去,只能又退回到摘星阁里面。 “殿下,主子已经命人去寻救兵了,坚持到天亮救兵就来了。”影七将虞泓瑞放下来,在他耳边说道。 虞泓瑞的药效已经快过去了,意识昏昏沉沉,要醒不醒,听了这话,倏然睁开眼睛,像是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一般,满眼愕然。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保护燕惊澜了吗?” 影七连忙跪下:“殿下恕罪!主子说想您了,命我传信给您,路上遇到了被汴州知府追杀的兄弟,才知道您出事了。主子当下便带着暗影营过来了。” 虞泓瑞脑袋一阵疼一阵胀的,格外恶心难受,影七的声音听起来也模模糊糊的,但好歹让他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她说她想我了?” “……”影七附在他耳边说,“是的,主子想你了!叫我们来救您了!” 这句话让虞泓瑞的大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一个一身女儿家的衣裙,衣裙被血脏污了的暗卫,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来是影七。 虞泓瑞直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于是他往后靠了靠,靠在墙上,冷静地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赵邢阳呢?” 影七答道:“我们正在赵邢阳的府邸里,这里名为摘星阁。外面有一群府兵堵着,属下正要带殿下出去。” “摘星阁……”虞泓瑞一拍脑袋,“你去正堂看一下有什么机关不。” 影七觉得十分疑惑,但外头人越来越多,看样子是准备强攻了,他只能听从虞泓瑞的话回到正堂,在墙面上摸索着什么。 没一会儿,他便发现了有一块砖敲起来声音不太一样,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块可活动的砖头。 他将砖头抽了出来,底下露出一个机关。 虞泓瑞:“打开机关试试。” 影七照做。 只听得外面咔嚓咔嚓响,摘星阁外面布满的机关开始转动起来,一扇吊门从地上拉起,将摘星阁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有人大喊一声:“不好!他们启动摘星阁的机关了!” 影七又惊又喜,回到虞泓瑞身边,将他扶起到座位上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这里有个机关?” “刚到这儿的时候探查过一番。他们原想以摘星阁为据点,防止我被人劫出去,却不想……”却不想影七误打误撞,竟然混了进来,从内部往外突破。 外头的人进不来,虞泓瑞二人也出不去,影七便还想着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机关,没成想还真给他找着了几个连弩。 他正想发射连弩,却不想虞泓瑞从窗口往下看,忽然出声:“慢着!她来了。” 第90章 父女决裂 影七趴在窗台前,透过窗户往外看,在看见那抹倩影时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完蛋了! 他光想着怎么将六殿下带出去了,忘了他们的计划是由燕惊澜劫持赵小姐与赵邢阳交换人质了。 只见燕惊澜带着赵玉蘅来到了摘星阁外,几十名刀斧手立刻调转兵刃方向,对准了她。 燕惊澜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用匕首更加用力地抵住赵玉蘅的脖子,厉喝出声:“将里面的人都给放了!否则你们小姐的性命不保!” 赵玉蘅配合地喊道:“快把里面的人给放了!” “胡闹!” 只听得一声严厉的训斥声,府兵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来,汴州知府赵邢阳从人后走上前来,看向被燕惊澜挟持的赵玉蘅,古板严肃的脸多了几分烦躁不安。 “玉蘅!以你的本事制服这个女人不在话下,你为何要跟着她胡闹?” 赵玉蘅又咳嗽了一声,笑着看向她的父亲,说道:“女儿久病在床,早已没了力气,父亲不是最清楚的吗?若父亲有把汴州百姓放在心上,早日叫人采购药材,女儿也不会被疫病折磨至此,更不会被这位小姐劫持。” 她嘲讽地牵起嘴角:“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胡说八道!若有报应,那上头坐着的那个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赵邢阳被戳了痛脚似的,叫骂起来。 燕惊澜生怕对方有援军,不敢再拖延时间,于是打断了父女俩的对话,说道:“没时间听你废话了。赵知府,若想要你的女儿活命,便速速将里面的人给放了,否则……”她把匕首往上顶了顶,一滴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来。 赵邢阳明显慌了手脚,眼睁睁地看着燕惊澜,说道:“你别伤她!” “放人吧。”燕惊澜面色冷峻,“别以为我不敢杀人。” 赵玉蘅无声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神色夹杂着浓浓的伤怀和失望,见赵邢阳仍旧犹豫不决,她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放人啊!父亲!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母亲已经死了!难道要让我也死在这里你才甘心吗?” 赵玉蘅的母亲是前朝郡主的血脉,躲避追杀时隐姓埋名与赵邢阳相爱,后来赵邢阳官至知府,却不想她被人认了出来,生怕连累赵邢阳和赵玉蘅,她便服毒自尽。 赵邢阳痛不欲生,因此恨上下达追杀令的皇上,在有心之人的运作之下,他开始在黄河的水利与赈灾上下功夫。 每年上面拨下来的银两,都被他尽数贪墨了,用于黄河修建堤坝的材料,他通通换成最次质量最差的东西,只要雨水量一多,洪水就会将堤坝冲开,造成大量伤亡。 伤民,就是伤大庆的国本。 可看着发妻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女儿也性命垂危了,赵邢阳一直以来坚守的准则开始摇摇欲坠,他要牺牲女儿继续复仇?还是放弃复仇束手就擒,救下女儿? “放人啊!” 赵玉蘅忽然劈手夺过燕惊澜手中的匕首,燕惊澜惊了一下想抢回来,却见她将匕首用力地刺进自己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放人啊!” “放人!都让开!快放人!” 那个药材商小姑娘有没有那么狠心杀人,赵邢阳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的女儿一定能狠得下心自刎! 赵邢阳赶紧叫府兵退出府去,将围困着的摘星阁给露了出来。燕惊澜看见楼上窗户有人影,料想是虞泓瑞他们,招了招手:“快出来!我们回家!” 虞泓瑞看了一眼外头的形势,发现赵家父女俩起了内讧,府兵也全部退出赵府了,知道燕惊澜成功了,赵邢阳比起囚禁他,更在意自己的女儿。 他对影七说道:“走吧。” 影七打开机关,将外面的吊门给放了下去,摘星阁的大门打开,两人一同走了出来。 “快走吧!”燕惊澜冲他们俩招了招手。 虞泓瑞快步走到燕惊澜身边,警惕地看了一眼与赵邢阳对峙的赵玉蘅,拿出面具戴上,拉着燕惊澜的手往外走:“走!” 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几人才刚到大门口,变故陡然发生! 一行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三人围困了起来,刀光剑影,招招杀招,直取三人性命! 燕惊澜不会武,虞泓瑞被喂食了许久的迷药,正是手脚酸软无力的时候,只能靠影七一个人左支右绌地抵挡着所有攻击。 燕惊澜一边躲着一边问:“其他人呢?” 不等影七回答,外头亦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几道熟悉的喊杀声。 原来,其他埋伏在外头的人刚巧与去院子里暗杀他们栽赃嫁祸流民的那伙人对上了,两波人打得旗鼓相当,昏天黑地,所以没能赶上去支援影七。 就在这时,影七背后露出一个空挡,立刻被黑衣人给发现了,长剑直取他的后心。 燕惊澜瞳孔骤然一缩:“惊鸿——”想也没想便扑了上去,挡在了影七的身后,长剑直直朝着她的胸口刺来。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抓着剑身,剑刃深深地没入掌心,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虞泓瑞声音有些粗重:“你在喊谁?” 影七解决掉面前的敌人,立刻回身将执剑刺杀他的敌人给踹飞,然后将虞泓瑞扶到墙角去,燕惊澜也跟了过去。 影七说:“主子快给殿下包扎一下,我去解决剩下的敌人。”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燕惊澜在他后面喊道:“你要小心啊!” “嗯,我会的。” 影七转身离开,燕惊澜立刻撕下裙摆撕成一条条布条,缠绕在虞泓瑞的掌心,将血给止住。 等她缠好,却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 虞泓瑞看着她,只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才你为什么要去救人呢?他是暗卫,身上穿了金丝锁子甲的,不会死的。” “他是我弟弟。”燕惊澜并不知道金丝锁子甲的存在,他只知道,她的弟弟不能有事。“你又为何要救我?” 第91章 修筑黄河堤坝 夜色浓重,一旁的喊杀声震天,虞泓瑞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乌云密布看不见星星与月亮。掌心传来的阵阵痛楚让他越发的清醒。 面对燕惊澜的疑问,他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她说想他,因为她来救他。 所以他不想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好在没过多久,外面的人顺利地解决掉敌人,翻墙进来,与影七汇合到一处,成功地拖住了追兵,直到救兵到来。 燕惊澜的大舅舅叶玄带领着一队轻骑兵连夜赶来救驾,成功将虞泓瑞救下后,立刻翻身下马跪地行礼:“乱臣贼子已全部缉拿归案,还请六殿下主持发落。” 虞泓瑞端坐在府衙正堂之上,有条不紊地开始判决:“汴州知府赵邢阳贪赃枉法、谋害皇子,押送京城处置。其女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其属下若干人等,助纣为虐……” 发落了贪官污吏过后,重建堤坝、安抚灾民便是重中之重。 好在燕惊澜等人有了义恩堂的经验,便可以直接套用。 前十天免费发放食物、干净的衣物和水,十天之后,便需要以工代赈的形式获取金钱,再用金钱购买食物衣服等物,攒下来的银钱再用于购买种子、农具,重新恢复农耕。 老弱病残没有能力修筑堤坝的,被燕惊澜编入后勤组,烧火做饭、登记造册,会做什么便做什么。 夜晚。 汴州知府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燕惊澜掌着灯,提着一个食盒,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她推门而入,见虞泓瑞用受伤的右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笨拙地抓着炭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涂涂画画,旁边还列着一堆歪歪扭扭的数值。 “三更了,殿下怎么还不睡?” 燕惊澜将灯放在一边,又移了窗台旁的一盏灯过来,将书案照得更明亮了些。她从食盒中拿出一碗药汤,并一叠豌豆黄,放在虞泓瑞的面前。 虞泓瑞拧着眉说道:“明儿新的汴州知府就要走马上任了,可我却连该如何治水的法子都没有想出来。” 这些天,他翻阅了许多古籍。 特别是汴州这地儿是黄河流域,历代汴州知府对于治水都颇有心得,往往会记录成册,供后人翻阅参考。 可看来看去,大都是高筑堤坝一类。 倘若这法子真的有效,黄河又岂会年年决堤呢? 于是虞泓瑞便被限制在了这个思维之中,既想要找一种新的方法解决黄河水患,又不太信任前人留下来的经验。 对此,燕惊澜微微一笑,将药汤递给他,“殿下先喝了药吧。大夫说你体内余毒未清,还需好好调养。” 虞泓瑞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的时候,他抬起头问她:“你怎么也还不睡?” “方才便想要睡下,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种新的法子,或许能解殿下的燃眉之急。”燕惊澜说着,虞泓瑞便立刻起身让开自己的位置。 “你来,你坐下,画出来给本王瞧瞧。” 燕惊澜也不推辞,径直坐下来,拿起炭笔便在新一张宣纸上开始涂抹,边说道:“前儿我与李东家卖布,改良了一款纺纱机,那机子能用水力转动。但是京郊的河流大都水流平缓,连水车都转不起来,于是我便想了这个法子。” 只见她在纸上画了一条河,又在河两边各添了一笔,将那河道收紧。 “河道收紧后,水流便湍急起来,底下的泥沙竟也被冲到下游去。” 虞泓瑞眼睛一亮,连忙翻出一本书来,指着上面的注解说道:“这本治水笔记里说过,途经汴州城这段泥沙淤积最厉害,所以只能不断地抬高堤坝。倘若我们用你的办法,将河沙冲到下游去,那堤坝就不用再往高处修了。” 燕惊澜又画了个图,说道:“我们也可以根据这个思路,将河水一分为二。干旱时,河水往左边走,供百姓浇灌农田。洪涝时,河水往右边走,冲击泥沙,分摊压力。” 她的设想一下子打开了虞泓瑞的思路。 这下子也不顾什么君子风范了,一把将燕惊澜从座位上薅了起来,自己坐下去,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开始设计:“我觉得这一段应该这样施工……” 两人在书房里激烈探讨,不知不觉中竟已至天明。 午时刚过,新任汴州知府便走马上任,前来报道。 看见来人,燕惊澜惊讶出声:“二舅舅!”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燕惊澜的二舅舅叶青。 叶青除了自己一个人来,还带来朝廷赈灾的粮草、药材、布匹和银钱等,外加抄没的赵家贪污的银钱,振兴汴州府绰绰有余了。 叶青清点账册时,拨了一笔银子给燕惊澜:“这是你先前垫付的赈灾的银两,你收好。” 燕惊澜连连摆手:“我垫付的那笔银子已经有人给我买单了,不需要拿朝廷的银子了。”再说了,她要是收了这笔银子,她跟赵邢阳不就没有区别了吗? 有了“束水攻沙”的思路,修筑黄河堤坝和黄河改道的工程就变得顺利起来,不知不觉两个月便过去了。 这两个月,汴州城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燕惊澜带来的药材,瘟疫很快便控制住了,死去的人不足二成,也没有发展成蔓延到别的州府的大灾难。 活下来的人青壮力投入到黄河建设中,每个月领到了足够一家十口人生存的钱粮,老弱病残也没有闲着,洗衣做饭,开荒种地,纺纱织布,被洪水摧残过后的家,又一点一滴地搭建起来了。 燕惊澜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百姓们得知她要离开,依依不舍,自发地成群结队到城外来送她。 虞泓瑞骑着马,送她到城外,劝说道:“外面不太安稳,不如再等半个月,等我了结了汴州的事务护送你回京。” 燕惊澜摇头拒绝:“在这里已经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了,我得回去了。” 她出门这么久,不知道桂香那边怎么样了,是否有好好瞒住她不在府中的事情?这般想着,她便心急如焚,恨不得抓紧回到京中。 第92章 燕惊澜该不会与人私奔了吧 就在燕惊澜往京城赶的时候,忠勇侯府出了一件大事。 燕岁安被明令禁足在家,不得到处走动,心里烦闷得很,写信给六皇子皆石沉大海了,偏巧这时候,叶荣成竟与他姨娘上门来,要跟她议亲! 谁家公子议亲不是当家主母来的? 杨佩环本就不愿意,偏偏叶荣成一句“我为婶婶挨了打,婶婶不会不愿意将岁安妹妹嫁给我吧”便将她给拿捏住了,只能不停地暗示燕岁安自己去解决这桩麻烦事。 燕岁安将他引到园子里,捂着脸便哭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逢年过节连人影都见不到,这会儿家中催促你成家了,你倒好,想起我来了,我是什么下贱之人,要被你这般作践吗?你不诚心,我断不会答应嫁你!” 叶荣成起初以为她对自己无意,有些恼恨,可听燕岁安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嫌他怠慢了。 于是便陪着笑:“岁安妹妹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你要什么诚意,你尽管说,便是那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你就哄我吧。”燕岁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用帕子抹眼泪,“你连你亲表妹病了这么久,你都不闻不问的,你叫我要如何相信你?” “亲表妹?燕惊澜?她病了?什么病?” “我怎知她什么病?她院子就在那儿,你要是真关心她,你就过去看看呗。”燕岁安指着景鸿院的方向说道。 两月前她被禁足,紧接着燕惊澜便感染了时疫卧病不起,她娘命人将院子给封了,不准景鸿院的人进出,三餐都有人送饭进去。 本以为燕惊澜那个性格会又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没想到她竟真的乖乖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岁安既想一探究竟,又不想亲自出手,正巧这会儿叶荣成来了,若是引叶荣成去闯燕惊澜的院子,若是燕惊澜真在搞什么鬼,便是抓个正着。 若是燕惊澜乖乖地在养病,那样也可以借燕惊澜的手让叶荣成死了娶她的心。 叶荣成听了,只说:“我心里只有你,我去看她作甚?” 燕岁安哼笑一声,说:“你心里有我没我,全凭你一张嘴,谁知真的假的?你只管听我说,你那好妹妹关起门来想法子对付我呢。你若是将她抓个正着,我回头就跟我母亲说,叫你婶母来上门提亲。” 叶荣成一听,这是有戏啊,登时便兴奋起来。 “那妖女忘恩负义,成天便想着怎么为难你与婶婶,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管她在那院子里做什么,我必叫她现出原形来。” 说罢,便往景鸿院跑去。 燕岁安见他真去了,也不敢在原地待着,慌忙叫了春欢小跑着去请杨佩环。 春欢见了杨佩环,急得要哭了:“二小姐与叶大少爷玩笑几句,叶大少爷便要去闯景鸿院了。” 杨佩环正与李姨娘打太极,回避着这门亲事。 听春欢这样一说,也慌得站起来,急道:“哎哟,这是个什么事儿?侯府后院,又岂是他一个外男能够擅自进去的?” 于是便叫了婆子等一干人,要去后院拿叶荣成。 叶荣成来到景鸿院外,瞧见院门上贴着两个封条,院内静悄悄的,他琢磨着莫不是燕岁安在拿他消遣? 于是便悄悄绕到后边,踩着树根,爬上了墙头,翻身跳了下去。 才刚下地,便见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坐在树下纳凉。那衣着模样,应当是院中的丫鬟了。 那丫鬟见了他,满脸惊慌,直呼:“不好了!” 便逃进了屋子里。 叶荣成哪哪儿都觉得奇怪,按理说他这般翻墙闯入,实属无礼,那丫鬟瞧见了,气愤不已,训斥几句倒是正常。 可那丫鬟只有慌张,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到燕岁安说的,燕惊澜关起门来算计她,瞧见景鸿院的景象后,他越发相信燕岁安的话,登时便走到正屋来,一脚踹开门。 “燕惊澜!我倒是要看看你在里面搞什么鬼!” 他腿上力气大,一脚便将门给踹开了,掀了帘子进去,当下只觉得屋内馨香扑鼻,一丁点儿药渣子味道也没有,不像是个久病卧床的人的房间。 进去后才看见,几个丫鬟簇拥着缩在床榻前,惊恐无比地看着他。 叶荣成察觉到不对:“燕惊澜呢?” 桂香等人被关在院子里两个月了,侯府中那些人都害怕感染时疫,这两个月内无一人上门探望,就连三夫人柳衔枝也只是命人定期给她们送东西,便不再接触。 于是时间一久,她们也懒得给绣娘扮成燕惊澜的模样了。 这会儿叶荣成突然闯进来,绣娘身上还穿着下人的衣服,被看了个正着,便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 几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 叶荣成也意识到了什么,又听见院子外传来声音,连忙掀了帘子跑出去,按原路翻墙回去。 才刚落地,便遇到了燕岁安。 叶荣成拉着燕岁安,将自己看见的东西说了:“燕惊澜根本不在府里!” 燕岁安也拉着他说:“你快走吧,我娘带着人来拿你呢,若是叫人知道你进了燕惊澜的闺房,定要叫你娶她了。” 叶荣成听了,连忙撒腿就跑:“莫叫你娘知道了。” “呵。”看着他的背影,燕岁安冷笑一声。忽然回味过来叶荣成说的那话了,眸色一沉,“燕惊澜不在府中?莫非她闭门不出,是因为她与人私奔了?若是这样,我倒是要好好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这般想着,她整了整衣衫,走到了景鸿院正门。 杨佩环正领着几个婆子来拿叶荣成,见了燕岁安,拧眉说道:“你这个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娘,你不觉得大姐姐两个月都闭门不出很奇怪吗?” 燕岁安见杨佩环的脸色微微一变,便立刻接了下去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姐姐其实已经跟人私奔了?” “私奔?” 女子私奔可是大事,可见燕岁安说得这般笃定,杨佩环令人切勿声张,撕下门上的封条,一行人闯了进去。 果然,院中其他人都在,唯独缺了燕惊澜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