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商枭》 第180章 茶楼暗探,风云初现 高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虎,你的勇武,我自然信得过。但今日之事,并非打打杀杀那么简单。我与徐叔,自有分寸。” “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带领其他人,暂时离开迎仙楼,在城中寻一处僻静的宅院住下,收敛行迹,暗中戒备,等候我的消息。切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可与锦绣盟发生任何冲突,以免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陈虎虽然心中依旧担忧,但高瑞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他知道,高瑞决定的事情,向来不容更改。 “是!大人!属下遵命!” 陈虎重重抱拳,神色坚定。 “属下一定办妥!只是大人您和徐叔,务必万分小心!” 高瑞欣慰地点了点头。 “放心。” 随后,高瑞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套衣物,并非什么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看起来略显陈旧,但质料尚可的深蓝色棉布长衫,样式也是江南一带富家翁常穿的款式,朴素而不失体面。 很快,高瑞便换好了装束。 原本那个气度威严、锋芒毕露的“皇商高大人”,转眼间,便成了一位气质儒雅、略带几分书卷气,又透着些许商人精明的中年富绅。 他甚至还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假胡须,仔细地粘在唇上,更添了几分岁月的沉淀感。 徐茂看着焕然一新的高瑞,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温和可亲的“三少爷”,便是那位谈笑间便能搅动风云的钦差大人! “三少爷这易容之术,当真是出神入化!” 徐茂由衷赞道。 高瑞莞尔一笑,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走江湖,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他前世的记忆中,对于伪装和潜入的知识,可没少涉猎。 徐茂也很快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短打,头发也随意束起,眼神收敛,显得憨厚老态了几分。 二人收拾停当,与陈虎又交代了几句,便一前一后,如同寻常主仆一般,离开了迎仙楼。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湖州城的街道,也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与繁华。 叫卖声、吆喝声、车马碾过青石板路的“轱辘”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高瑞与徐茂二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毫不起眼。 没有了“皇商”的光环,没有了护卫的簇拥,高瑞此刻的心情,反而更加轻松自在。 他一边缓步而行,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江南名城的风土人情。 湖州不愧为鱼米之乡,丝绸之府。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尤其是绸缎庄,更是随处可见。 只是,正如昨日初见那般,那些悬挂着“锦绣盟认证”标识的店铺,依旧是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而那些没有标识的小铺,则显得冷清萧条,门可罗雀。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锦绣盟的打手,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游荡,虽然不像昨日在迎仙楼那般气焰嚣张,但那股子蛮横霸道的气焰,依旧让人侧目。 高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公与压迫,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显得如此的刺眼。 “三少爷,前面不远,就是听雨轩了。” 徐茂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高瑞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街角处,一座巍峨气派的三层木质阁楼,赫然映入眼帘。 那阁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听雨轩”。 单看这气派,便知其在湖州城内的地位非同一般。 “好一个听雨轩。” 高瑞微微颔首。 “走,我们进去瞧瞧。” 二人随着人流,缓步走近听雨轩。 还未进门,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哗人声,混杂着丝竹管弦之乐,以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唱词,当真是热闹非凡。 门口的迎客小厮,见高瑞一身富家翁打扮,身后跟着徐茂这个“老仆”,倒也十分殷勤,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这位老爷,里面请!您是喝茶啊,还是听书?” 高瑞操着一口略带北方口音的官话,笑道:“来壶好茶,再来几碟精致些的点心。寻个清静些的雅座,我们要在此消磨半日时光。” 他说话间,不着痕迹地递过一小块碎银。 那小厮眼尖,入手一掂,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腰也弯得更低了。 “好嘞!老爷您算是来着了!我们听雨轩的‘碧螺春’可是湖州一绝!点心也都是湖式名点,保准您满意!” “雅座嘛,今儿个客人多,大堂里是有些喧闹。不过,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好,也相对安静些,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高瑞故作沉吟,随即点头道:“甚好,就二楼靠窗吧。” 他要的,正是这种既能观察全局,又能听到周遭谈话,还不容易被人过分注意的位置。 “得嘞!老爷,楼上请!” 小厮在前引路,高瑞与徐茂二人,便随着他登上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吱呀,吱呀。” 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茶楼的悠久历史。 二楼果然比一楼要宽敞雅致一些,虽然客人依旧不少,但桌椅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开,喧哗声也小了许多。 临窗的位置,更是能将楼下街景和一楼大堂的情形,尽收眼底。 小厮将二人引到一个靠窗的四方桌旁,麻利地擦拭干净,又高声吆喝着让楼下的茶博士送上茶水点心。 高瑞落座之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二楼。 只见邻桌有几位身着绫罗绸缎的商人,正唾沫横飞地谈论着近期的丝绸行情,时不时发出一阵唉声叹气。 不远处,还有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一边喝酒划拳,一边高声谈笑着,言语粗豪。 更远一些的角落,则有几位文士模样的客人,正摇头晃脑,低声品评着楼下说书人刚刚讲完的一段《前朝演义》。 三教九流,汇聚一堂。 果然是打探消息的绝佳之地。 高瑞嘴角微微上扬,端起刚刚送上来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而一场无声的探查,也随着这袅袅茶香,悄然展开。 他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茶楼之内,在这嘈杂的人声之中,必然隐藏着他想要找寻的,关于锦绣盟的蛛丝马迹。 第181章 怨声载道,恶行累累 高瑞与徐茂二人,寻了那小厮引荐的二楼靠窗雅座坐下。 此地视野果然开阔,不仅能将楼下大堂里说书先生的抑扬顿挫、茶客们的嬉笑怒骂尽收耳底,更能将窗外长街的熙攘繁华一览无余。 “客官,您的‘碧螺春’,还有四色湖州名点,请慢用!” 茶博士手脚麻利地将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茗,并几碟精致小巧的糕点摆上桌。 那碧螺春茶汤清澈碧绿,甫一冲泡,便有奇异的清香袅袅升腾,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高瑞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叶,呷了一口。 入口醇厚,回味甘甜,果然是好茶。 “三少爷,这听雨轩,确实名不虚传。” 徐茂压低声音,赞了一句。 他虽换了一身仆从装扮,但眉宇间的沉稳干练,却丝毫未减。 高瑞微微颔首,目光却未停留在这茶水点心之上。 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将整个二楼的布局、客人的神态,都细细观察了一遍。 他的耳朵,更是如同最敏锐的猎犬,捕捉着空气中流淌的每一丝讯息。 这鱼龙混杂之地,正是他需要的天然情报网。 官方的卷宗固然详尽,却往往失之刻板,少了些人间的烟火气。 而这些市井之间的窃窃私语,贩夫走卒的抱怨牢骚,却往往能揭示出最真实、最残酷的真相。 就在此时,邻桌几位客人的谈话,如同细密的雨丝,悄然飘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一桌围坐着三四名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皆是绸缎商人模样。 只是他们此刻,却全然没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红火,反而个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高瑞不动声色,与徐茂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茂心领神会,也微微侧过耳朵,凝神细听。 只听其中一位脸型瘦削,留着山羊胡的商人,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仿佛要浇灭心头的怒火,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 “这锦绣盟,简直就是咱们湖州绸缎行当里的一把刮骨钢刀啊!” 他声音不大,但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却清晰可闻。 “王兄此言,真是说到兄弟我心坎里去了!” 旁边一个略显富态,但此刻也是一脸苦相的商人连连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愤懑。 “咱们辛辛苦苦养蚕缫丝,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卖个好价钱。” “可那锦绣盟倒好!他们一开口,就要比市价低上足足三成强收咱们的蚕丝!” “三成啊!那是什么概念?咱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刨去成本,还能剩下几个子儿?” 他说着,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杯盘一阵轻晃,但又立刻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若是咱们稍有不从,哼!” 山羊胡商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他们便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明里暗里,处处给你使绊子,断你的销路,搅黄你的生意,让你根本在这湖州城里待不下去!” “到时候,别说赚钱了,不赔个底朝天,就算你祖上积德了!” 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较为老成的商人,此刻也忍不住长叹一声,接过了话头。 “何止是强收蚕丝啊!刘掌柜,你说的这些,还只是其一!”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如今这湖州城里,所有上等丝线的来源,几乎全被他们锦绣盟给垄断了!” “咱们这些小作坊,想要拿到一点好料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自己吃肉,连汤都不肯给咱们多留一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些挑剩下的,淘汰下来的次等货,再以天价卖给咱们!” “那丝线,粗的粗,细的细,颜色也不均匀,织出来的绸缎,品质能好到哪里去?” “可价格呢?比上等丝线也便宜不了多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富态商人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 “可不是嘛!张老板说的太对了!” “用着他们的次等丝线,织出来的绸缎,客人一看就摇头,谁还愿意买?” “如此一来,咱们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举步维艰!” “长此以往,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绸缎庄,除了关门大吉,还有什么活路?” “这锦绣盟,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几人说到痛心疾首之处,皆是捶胸顿足,满腔的怨气几乎要溢出胸膛。 高瑞静静地听着,面沉似水。 这些商人的血泪控诉,比徐茂之前密报中的寥寥数语,要来得更加触目惊心,更加令人发指! 他原以为锦绣盟只是行事霸道一些,却没想到,其手段竟如此卑劣,对江南丝绸业的盘剥竟到了如此敲骨吸髓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垄断了,这分明就是一群披着商会外衣的恶霸,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土匪! 就在此时,那山羊胡商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声音也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蚊蚋。 “更可恨的是,你们听说了吗?锦绣盟……他们好像还跟官府的人勾结到一块儿去了!” 此言一出,桌上另外几人脸色皆是一变,眼中闪过惊惧之色。 “王兄,此话当真?” 富态商人失声问道,但立刻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连忙捂住了嘴。 “嘘!小声点!” 山羊胡商人紧张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也是听说的,真假还不敢断定。但前几日,城南李老三的铺子,你们知道吧?” “李老三?” 老成商人皱眉思索片刻。 “可是那个以织造云锦闻名的李记绸缎庄?” “正是他!” 山羊胡商人点头道。 “李老三那人,性子耿直,前些日子在酒楼里喝多了几杯,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锦绣盟的不是,说他们是湖州城的毒瘤,早晚要遭报应。” “谁曾想,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锦绣盟的耳朵里!” “结果呢?第二天,衙门里就来了一帮衙役,二话不说,直接把李老三的铺子给封了!” “贴的封条上写的什么罪名?你们猜猜?” 山羊胡商人卖了个关子,脸上却满是讥讽与悲凉。 “什么罪名?” 几人追问道。 “‘扰乱市容’!” 山羊胡商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扰乱市容?” 富态商人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也太荒唐了吧!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扰乱市容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第182章 仗势欺人,当众施暴 老成商人摇头苦笑,眼中满是绝望。 “就因为说了几句锦绣盟的坏话,一家好端端的铺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封了!” “李老三一家老小,哭天抢地,却告状无门!” “你们说,这锦绣盟,是不是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连官府都能随意指使的地步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番话,说得在座几位商人尽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铅块。 良久,才有人发出一声如同梦呓般的悲叹。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是啊,没法过了。 官商勾结,黑白通吃,在这锦绣盟的阴影笼罩之下,寻常百姓,寻常商户,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有什么指望? 高瑞与徐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凝重。 锦绣盟的恶行,比他们预想的还要严重百倍! 其势力之庞大,手段之狠辣,以及与官府勾结之深,都远远超出了之前的判断。 高瑞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已是一片冰寒。 这些绸缎商人的血泪控诉,字字句句,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他的心上。 “刮骨的刀”、“垄断”、“勾结官府”、“扰乱市容”……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无数小商户的血泪与绝望! 锦绣盟,这不仅仅是一个行事霸道的商会,这分明就是一个盘踞在江南肌体之上,疯狂吸食血液的巨大毒瘤! 若不将其彻底铲除,江南的商业根基,江南的百姓生计,都将被其侵蚀殆尽! 他此来江南,本就是为了调查锦绣盟,但此刻,他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 这颗毒瘤,必须拔! 而且要连根拔起,不留一丝后患! 徐茂看着高瑞那沉静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侧脸,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他跟随高瑞多年,深知这位三少爷的脾性。 平日里温文尔雅,甚至有些不显山露水。 可一旦触及其底线,一旦涉及到大是大非,那便会展现出雷霆万钧的手段,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锦绣盟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不,他们是撞上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茶楼内的喧嚣依旧。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依旧清脆。 但高瑞与徐茂所在的这个角落,气氛却已然凝重如铁。 就在高瑞与徐茂二人默默消化着这惊人消息,心中怒火翻腾之际,邻桌那几个绸缎商人也因恐惧与绝望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整个二楼,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所笼罩。 突然! 一声略显苍老,却带着几分不屈的质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这锦绣盟如此横行霸道,鱼肉乡里!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声音不大,却因其蕴含的悲愤,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高瑞目光一凝,循声望去。 只见邻桌不远处,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老者,正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他身着朴素的青布长衫,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此刻双目圆睁,里面既有恐惧,更有压抑不住的义愤。 许是听了方才那几个绸缎商人的哭诉,感同身受,又或许是自身也曾遭受过锦绣盟的欺压,这老者此刻情绪激动,竟忘了身在何处,将心中的悲愤喊了出来!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茶客们,瞬间噤声! 整个二楼,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位老者,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惊惧,更有几分“这老头不要命了”的惋惜。 而方才还在痛诉锦绣盟恶行的那几位绸缎商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与这老者扯上任何关系! 高瑞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知道,麻烦要来了。 果不其然! “他娘的!哪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敢在这里嚼舌根,说我们锦绣盟的坏话?!” 一声粗野暴戾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只见距离老者不远的一张大八仙桌旁,“呼啦”一下站起了四五个彪形大汉! 这些人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凶悍,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深褐色劲装,胸口处用金线绣着一个醒目的猛虎下山图案——正是锦绣盟的标志! 为首一人,身材尤为魁梧,剃着个光头,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延伸到下颌,更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他此刻面露凶光,眼神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了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狞笑。 “唰!” 那光头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杯盘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四溅! 他身形极快,几步便窜到了老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令人不寒而栗。 “老东西,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背后编排我们锦绣盟?” 光头大汉的声音充满了威胁与不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老者的脸上。 “我……我只是……只是实话实说……” 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煞气势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但眼神中那份不屈,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实话实说?” 光头大汉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在这湖州城,我们锦绣盟说的话,就是王法!我们锦绣盟做的事,就是天理!” “你个老棺材瓢子,也配评论我们锦绣盟?” 他眼中凶光一闪,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可怖。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至极的耳光声,骤然响彻整个茶楼二楼! 那光头大汉竟是毫不犹豫,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卯足了力气,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老者的脸上! 力道之大,令人心惊! “噗通!”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本就年老体弱,如何经受得住这般重击?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这一巴掌直接抽得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缕鲜血,顺着老者的嘴角汩汩流下,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老者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嘴角不停地哆嗦,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整个听雨轩二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茶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方才还喧闹的说笑声、谈论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几个锦绣盟的壮汉,耀武扬威地站在那里,以及老者痛苦压抑的呻吟声,在空气中回荡。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 第183章 隐忍待发,暗记于心 眼见那无辜老者被锦绣盟的恶徒一掌掴翻在地,嘴角淌血,痛苦呻吟,一旁的徐茂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岂有此理!” 徐茂勃然大怒,双拳瞬间攥紧,手背青筋暴起,那张平日里略显憨厚老态的脸庞此刻涨得通红,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霍”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如同被激怒的猛虎,便要不顾一切地上前,与那几个无法无天的锦绣盟打手拼命理论! 管他什么伪装! 管他什么计划! 如此欺凌老弱,简直丧尽天良,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就在徐茂脚步将要迈出的刹那—— 一道冰冷而沉静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茂动作猛地一僵,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高瑞。 只见高瑞依旧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那张经过巧妙伪装,显得儒雅富态的脸庞上,此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已然沉静如万年寒潭,幽深不见底,其中却又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锐利寒芒! 仅仅一个眼神! 一个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森然冷意的眼神! 徐茂心头猛地一凛,那股上涌的暴怒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静了不少。 他看懂了三少爷眼神中的含义——隐忍! 时机未到! 高瑞面沉似水,嘴角那平日里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胆寒的冰霜。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看似随意,实则锐利无比地在那几个耀武扬威的锦绣盟打手身上逐一扫过。 尤其那个带头的光头刀疤大汉,其凶悍的五官,狰狞的刀疤走向,甚至是他说话时习惯性歪斜的嘴角,每一个细微的特征,都被高瑞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般,深深镌刻进了脑海之中! 过目不忘,此刻已然发挥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高瑞的耳朵也未曾停歇。 在这死寂的二楼,除了老者压抑的呻吟和锦绣盟打手们粗野的狂笑,还有一些细碎的、饱含恐惧的窃窃私语,如同游丝般飘入他的耳中。 “完了……又是‘刀疤刘’这伙畜生……” “听说这‘刀疤刘’是锦绣盟‘血堂’堂主‘铁臂张奎’手下最得力的一条疯狗……” “还有那个‘索命崔’,‘追风赵’……锦绣盟的这些头目,哪个不是手上沾满了血腥……” 这些断断续续,带着血泪控诉意味的名字和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汇入高瑞那庞大而精密的记忆宫殿之中,被他一一清晰地默记下来。 锦绣盟!血堂!铁臂张奎!刀疤刘!索命崔!追风赵! 好!很好! 高瑞心中冷笑,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笔血债! 那光头刀疤大汉见一巴掌便将老者打倒,震慑全场,更是得意非凡,对着地上呻吟的老者啐了一口浓痰。 “呸!老东西!下次再敢胡说八道,老子直接卸了你的骨头!” 他凶狠地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茶客们无不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哼!一群缩头乌龟!” 光头大汉狞笑一声,招呼着手下那几个打手,如同得胜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地朝着楼梯口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 “吱呀——” 木质楼梯不堪重负般发出呻吟,很快,那几个锦绣盟的恶徒便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直到那嚣张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二楼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才稍稍缓解了几分,但恐惧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高瑞这才缓缓起身,脸上那冰冷的杀意被他巧妙地收敛起来,又恢复了几分“富家翁”的温和。 他走到那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老者身旁,轻轻弯下腰,伸出手,将老者颤巍巍的胳膊扶住。 “老人家,小心些。” 高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老者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因惊吓过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充满感激的眼睛看着高瑞。 高瑞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多言,随后将目光转向身旁同样面色铁青,拳头依旧紧握的徐茂。 此刻,高瑞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句句都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与决绝! “徐叔!” 他沉声道,语气中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这锦绣盟,早已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会!” “它,就是一颗盘踞在江南肌体之上,吸食民脂民膏,荼毒万千百姓的——” “——巨大毒瘤!” 高瑞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我们此行江南,本就是为此而来!” “如今看来,这颗毒瘤的恶性,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百倍!千倍!”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至极的寒芒,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心。 “若不出手则已!” “一旦出手——” “务必!将其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不留一丝后患!” “要让这朗朗乾坤,再无‘锦绣盟’这三个字!” 徐茂听着高瑞这番掷地有声,杀伐果断的话语,只觉得胸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与憋屈,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苍老的眼眸之中,一抹浓烈的杀机骤然闪过,如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 “三少爷说的是!” “老奴明白了!” “这等恶贯满盈之辈,不将其碎尸万段,难消我等心头之恨!难慰江南百姓之苦!” 高瑞扶起那老者,又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入老者手中。 “老人家,先寻个郎中看看伤势,暂且忍耐一时。”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老者泪眼婆娑,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被高瑞用眼神示意不必多言。 徐茂则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那些因恐惧而噤若寒蝉的茶客,心中暗叹,这锦绣盟的淫威,当真是深入人心,令人发指! 二人一言不发,离开了这令人压抑的听雨轩。 回到他们在湖州城内寻得的那处僻静宅院,已是黄昏时分。 第184章 寻访困境,另辟蹊径 陈虎早已带人将院落内外布置妥当,戒备森严。 见高瑞与徐茂面色凝重地归来,陈虎心中一紧,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徐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瑞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徐茂则将听雨轩中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向陈虎等人述说了一遍。 听闻锦绣盟的打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行凶,殴打无辜老者,陈虎等人无不是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这锦绣盟简直无法无天!” 陈虎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大人!您下令吧!属下这就带人去把那个什么‘刀疤刘’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其他几名护卫也是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稍安勿躁。” 高瑞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激动。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呷了一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夜幕,洞悉一切。 “白日茶楼所闻,以及那‘刀疤刘’等人的行径,让我对锦绣盟的霸道与残忍,有了更为直观,也更为深刻的认识。” 高瑞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他们不仅垄断市场,欺压商户,鱼肉百姓,更是与官府有所勾结,行事毫无底线,俨然已是湖州乃至江南的一颗巨大毒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仅仅依靠雷霆手段,正面硬撼,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却未必能将其彻底根除。” 高瑞缓缓道出自己的思虑。 “锦绣盟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同老树盘根,仅仅砍断几根枝干,是杀不死它的。” “要想真正将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便不仅需要雷霆万钧之势,更需要——”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陈虎与徐茂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三少爷的意思是……” 徐茂沉吟道。 高瑞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锦绣盟的根基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是它对江南丝绸产业的绝对控制!是无数被它压榨、欺凌,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它的小商户、小作坊!” “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它的根基入手!” “一方面,我们要搜集其罪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给予其雷霆一击,将其罪恶暴露于朗朗乾坤之下!” “另一方面,我们更要设法团结那些被锦绣盟压迫的商家,扶持他们,让他们摆脱锦绣盟的控制,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生计!” “一旦锦绣盟失去了对丝绸产业的掌控,失去了财源,失去了那些供其吸血的‘养料’,它便如无根之萍,无源之水,再凶悍,也蹦跶不了几天!” 高瑞的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让徐茂和陈虎等人瞬间茅塞顿开! “高!实在是高啊!” 陈虎忍不住赞叹道,看向高瑞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大人此计,方为上上之策!既能惩治恶徒,又能解民于倒悬!” 徐茂也是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三少爷,那我们具体该如何‘釜底抽薪’呢?” 高瑞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徐茂。 “徐叔,你之前在江南暗中查探,想必对湖州城内那些饱受锦绣盟压榨的丝绸作坊,有所了解吧?” 徐茂闻言,立刻会意。 “回三少爷,老奴之前确实留意到几家。其中,城南有一家名为‘孙氏机坊’的纺织作坊,规模不大,但坊主孙老伯却是个有骨气的老匠人,一直不愿屈从锦绣盟。” “也正因如此,这‘孙氏机坊’被锦绣盟处处针对,打压得厉害,如今听闻已是濒临倒闭,难以为继了。” “孙氏机坊……” 高瑞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就从这家‘孙氏机坊’开始!” 他当机立断! “我们今夜便去拜访一下这位孙老伯,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陈虎。” 高瑞转向陈虎,沉声吩咐道:“你带其他人留守宅院,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可暴露行踪。” “是!大人!” 陈虎抱拳领命,神情肃然。 他知道,大人这是要亲自去冒险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大人,那孙氏机坊情况不明,您只带徐叔一人前往,是否太过危险?不如让属下挑选几名精锐弟兄暗中保护?” 高瑞摆了摆手。 “不必。我们此行是去寻访,而非打斗。人多反而容易引起注意,打草惊蛇。” “放心,我与徐叔自有分寸。” 见高瑞心意已决,陈虎也不再多言,只是重重点头。 “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夜色渐深,一轮残月挂在墨色的天幕之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高瑞换上了一身更为朴素的暗色便装,脸上也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富家管事。 徐茂则依旧是一身干练的短打,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僻静宅院,朝着湖州城南的方向潜行而去。 城南一带,多是寻常百姓的民居和小作坊,比起城中商业街的繁华喧嚣,这里显得格外僻静冷清。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高瑞与徐茂穿行在狭窄而昏暗的巷弄之中,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根据徐茂的记忆,他们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更显偏僻的角落。 眼前,出现了一座占地不大的纺织作坊。 作坊的院墙有些斑驳,大门也略显陈旧,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依稀可以辨认出“孙氏机坊”四个字。 此刻,作坊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几声秋虫的鸣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便是那家因不堪锦绣盟压榨,已濒临倒闭的孙氏机坊了。 高瑞与徐茂立在这“孙氏机坊”的门前,夜风萧瑟,吹得那块写着“孙氏机坊”的破旧木匾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呀”的轻响,如同老者无力的叹息。 院墙斑驳,多有脱落,门扉紧闭,漆皮也已大半剥落,露出底下干枯的木色。 整个作坊,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暮气与萧条,与白日里湖州城绸缎商街的繁华喧嚣,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高瑞深吸一口气,这便是被锦绣盟这颗毒瘤压榨下,江南无数小作坊的真实写照吗? 第185章 老骥伏枥,心有余力不足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叩响了那扇略显单薄的木门。 “笃笃笃。”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一声苍老而带着警惕的询问。 “谁啊?这三更半夜的,找谁?”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惊惧,显然,深夜的访客,对于这家已经风雨飘摇的作坊来说,并不是什么寻常事。 高瑞压低了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无害,带着几分商旅的客气。 “老人家,深夜打扰,实属无奈。我二人乃是过路的客商,听闻府上机坊手艺精湛,特来拜访,想请教一二。” 门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判断门外之人的来意。 “吱呀——” 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后,那扇破旧的木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昏黄的油灯光芒从门缝中透出,映照出一张布满皱纹、苍老憔悴的脸庞。 正是坊主孙老伯。 他年逾花甲,头发已然花白稀疏,简单地束在脑后,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戒备与审视,打量着门外的高瑞与徐茂。 当他的目光落在高瑞身上时,微微一顿。 眼前这年轻人,虽然穿着朴素,但那沉稳的气度,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却绝非寻常管事或小商人所能拥有。 尤其是高瑞脸上那刻意营造出的温和笑容,以及言语间的恳切之意,让孙老伯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了一些。 “客商?” 孙老伯沙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散。 “如今这湖州城,还有看得上我这破落作坊手艺的客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 高瑞微微一笑,语气愈发诚恳。 “老人家说笑了。真正的技艺,如同陈年佳酿,越是历久,越是醇香。我等正是慕名而来,想看看真正的江南织造精髓。” 他这番话,既捧了孙老伯一手,也点明了自己并非寻衅滋事。 徐茂则始终垂手立于高瑞身后,一副忠仆模样,不多言不多语,却也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场。 孙老伯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高瑞几眼,见他气度不凡,不似作伪,言语之间也颇为恳切,不像是锦绣盟那些凶神恶煞的爪牙。 再者,他这孙氏机坊,如今已是破船烂灶,除了这身老骨头和几台破旧织机,也没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了。 想到此处,孙老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算是真正松懈了几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饱含了太多的辛酸与无奈。 “唉……贵客深夜到访,老朽有失远迎了。外面风大,若不嫌弃,便请进来说话吧。” 说罢,他将木门又拉开了一些,侧身让出了一条通路。 “多谢老伯。” 高瑞拱了拱手,与徐茂一同迈步走进了作坊。 院内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料和损坏的织机零件,更显得拥挤杂乱。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略显宽敞的屋子,想来便是平日里织布的工坊。 孙老伯引着二人进了工坊,昏黄的油灯下,几台老旧的织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沉默的巨人,见证着这家作坊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以及丝线特有的气息。 “让二位见笑了。” 孙老伯找了两条还算干净的长凳,示意高瑞和徐茂坐下,自己则在对面坐定,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老伯客气了。” 高瑞环视了一圈这略显简陋的工坊,目光最终落在了孙老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二人此来,除了想见识一番贵坊的织造技艺,也想了解一下如今湖州丝绸行当的一些情形。” 高瑞开门见山,语气诚恳。 听到“丝绸行当”四个字,孙老伯那本就黯淡的眼神,更是瞬间又沉了几分。 他沉默了良久,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将胸中的郁结之气都吐了出来。 “唉……如今这湖州城的丝绸行当,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老伯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萧索与绝望。 “贵客有所不知啊,如今这湖州,乃至整个江南的丝绸生意,几乎都快成了那‘锦绣盟’一家之言了!” 提及“锦绣盟”,孙老伯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恨与恐惧。 “锦绣盟的丝绸,确实……确实是好。” 孙老伯艰难地承认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 “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方子,养出的蚕丝,无论是韧性还是光泽,都远胜我们这些小门小户。” “不仅如此,他们所用的织机,也比我们的要精良得多,织出来的绸缎,花样繁复,质地细腻,寻常人家,根本比不了啊!” 孙老伯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充满了无力感。 “老朽……老朽也曾不甘心,也曾想着,能不能改进一下自家的织机,哪怕是能织出稍好一些的料子,也能勉强糊口,不至于让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断送在老朽手里。”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执拗与不屈,但很快,又被浓浓的失落所取代。 “奈何……奈何老朽学识浅薄,见识短矬,空有一腔心思,却苦于无门路,无高人指点。” “这些年,老朽拆了又装,装了又改,反反复复,屡试屡败,耗尽了心血,也赔进去了不少家底……” 孙老伯的声音带着哽咽,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抬起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花。 “如今……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一天天地凋零下去,直至……直至彻底关门大吉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未来的绝望,听得一旁的徐茂也是心有戚戚,暗自叹息。 高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能感受到这位老匠人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悲凉与不甘。 孙老伯似是想起了什么,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工坊角落里,一台被厚厚的尘灰所覆盖,只搭建了一半,显得有些奇形怪状的织机,满脸愁容地说道: “贵客请看,那便是老朽……老朽这些年瞎琢磨出来的东西。” “本想着,能不能另辟蹊径,织出些与众不同的花样来,可……可终究是力不从心,卡在了一处关键的地方,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那台半成品的织机,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未完成的梦,静静地躺在那里,蒙尘的部件,散发着一股孤寂与落寞的气息。 孙老伯望着那台织机,眼神复杂,有期盼,有失落,更有深深的无力感。 “老骥伏枥,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一声苍凉的叹息,回荡在这寂静的工坊之内,诉说着一个老匠人最后的坚守与无尽的悲哀。 第186章 “无意”指点,玄机暗藏 高瑞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最终定格在了工坊角落里那台蒙尘的半成品织机之上。 那织机与寻常所见,着实大相径庭。 它比普通的织机要高大不少,结构也更为复杂,许多部件的连接方式都透着一股子异想天开的意味,却又因为只搭建了一半,许多地方裸露着未完成的接口与齿轮,像一个被强行中断了思路的奇思妙想,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落满了灰尘,仿佛被人遗忘。 孙老伯那一声“老骥伏枥,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的苍凉叹息,依旧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失落与悲戚。 徐茂看着那台怪模怪样的织机,又看了看神情黯然的孙老伯,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这老匠人,确有几分钻研精神,只可惜,时运不济,更是被那锦绣盟逼迫至此。 高瑞心中却是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前世虽主攻化学,但对物理机械的原理亦有涉猎,尤其是各种传动结构、杠杆原理、齿轮运作等基础知识,更是烂熟于心。 眼前这台织机,虽然粗糙,虽然未完成,但其中某些设计思路,隐隐竟与他记忆中后世一些更为先进的机械理念,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暗合! 这孙老伯,绝非庸才! 他只是受限于时代与眼界,如同一个摸索着前进的盲人,空有宝山而不知其门径! 高瑞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富家管事”的温和与客气,仿佛只是对这台造型奇特的织机产生了几分寻常的好奇。 他缓缓迈开脚步,朝着那台半成品织机走了过去。 “孙老伯!” 高瑞的声音带着几分状似随意的探询。 “这台织机……便是您老人家费心琢磨出来的?” 孙老伯闻言,本已黯淡的眼神中,又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几分敝帚自珍的羞涩,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道:“让贵客见笑了……不过是老朽胡乱鼓捣的玩意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也投向了那台织机,带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眷恋。 那是他多年心血的凝结,是他对抗命运,试图挽救祖业的最后挣扎。 高瑞走到那台织机旁,伸出手,轻轻拂去一处横梁上的积灰,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微微俯下身,状似随意地打量着那些交错的木杆、半露的齿轮和古怪的连接件,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挑动了一下。 “嗯……” 高瑞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伸出手指,并没有直接触碰那些布满油污和尘埃的部件,只是虚虚地点向其中一处由数根木条与一个小型转轮构成的传动装置。 那装置的设计,看得出来是想通过一系列的杠杆与齿轮配合,来实现某种更为复杂的提花或变速功能,但其连接方式却显得有些生硬和笨拙。 高瑞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片刻,口中“无意”般,带着几分斟酌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老伯这织机,想法倒是……倒是颇为巧妙啊。” 先扬后抑,这是谈话的艺术。 孙老伯听到这句“想法巧妙”,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微微晃动了一下。 多少年了,除了嘲讽与不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巧妙”二字来形容他这不伦不类的“怪物”。 然而,不等他心中那点微弱的慰藉升起,高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只是……” 高瑞话锋一转,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仿佛只是随口感慨的模样。 “只是依我看,这几处传动结构,似乎……似乎有些……嗯……”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发力不畅。” 高瑞轻轻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记小锤,轻轻敲在了孙老伯的心坎上! 发力不畅! 这四个字,简直是一针见血! 孙老伯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苦涩更浓了几分。 他这些年反复调试,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传动的问题!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思路是对的,可织机一旦运转起来,总是显得滞涩无比,动力传递不到位,要么就是某些部件受力过大,不堪重负,要么就是力道分散,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发力若是不顺畅,怕是……怕是会影响丝线在织造过程中的均匀度吧?” 高瑞继续用那种“外行人”猜测的口吻说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些关键的节点上。 孙老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年轻人,难道……也懂织机? 可看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分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管事,怎会知晓这织造上的门道? 或许,只是碰巧说对了吧…… 毕竟,“发力不畅”这种感觉,只要不是傻子,看几眼这笨重机器的运转,也能猜出个大概。 孙老伯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但那份莫名的悸动,却已悄然升起。 高瑞仿佛没有察觉到孙老伯神情的变化,依旧自顾自地“研究”着。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处复杂的传动装置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齿轮,又指向一根连接着踏板的力臂。 “老伯您看!” 高瑞的声音带着几分“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当真”的轻松。 “若将此处这个小齿轮的齿数,稍稍增多一些,让它与旁边那个大轮的咬合更紧密,转动起来会不会更省力一些?” “再将那边的力臂……嗯,就是连接踏板的那根,似乎……似乎有些太长了,而且固定的角度,好像也……也不太对。”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某种模糊的印象。 “若是能将这力臂缩短少许,再将它与机架连接的那个支点,稍稍往上调整那么一寸半寸的……” 高瑞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语气依旧是那么的不确定,带着一种“我瞎猜的”意味。 “或许……或许,这般改动之后,整个机器运转起来,会……会有些不同?” 他的话语,如同一颗颗小石子,投入了孙老伯那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湖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孙老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本已浑浊黯淡的老眼,此刻却骤然圆睁,瞳孔之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仿佛有两道闪电,划破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 第187章 茅塞顿开,高人竟在眼前 孙老伯那双本已浑浊黯淡的老眼,此刻骤然圆睁,瞳孔之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夺目精光! 仿佛有两道惊雷,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高瑞公子刚才那几句看似随意的点评,那轻描淡写的几处“改动”,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神来之笔,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这台半成品织机上,那些困扰他日日夜夜、令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的死结! “小齿轮的齿数……稍稍增多一些……” “与旁边那个大轮的咬合更紧密……” “力臂缩短少许……” “支点……稍稍往上调整那么一寸半寸……” 这些话,如同拥有魔力一般,在他脑海中飞速地盘旋、组合、演化! 那些原本在他眼中复杂无比、纠缠不清的结构,那些让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理顺的传动路径,在这一刻,竟豁然开朗! 就像是原本一团乱麻的线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抖,瞬间变得条理清晰,脉络分明!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 孙老伯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仿佛看到,那原本滞涩卡顿的齿轮,在高瑞公子所说的那般改动之后,开始流畅而轻快地转动起来! 他仿佛看到,那原本发力不畅、虚不受补的力臂,在调整了长度与支点之后,每一次起落都充满了精准而强劲的力道! 困扰了他数月,乃至数年的瓶颈! 那些让他无数次想要放弃,却又因为不甘心而苦苦支撑的难题! 竟然……竟然就被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三言两语,风轻云淡地点破了? 这……这怎么可能? 孙老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研究这织机改进,少说也有三五年了! 其中的每一个部件,每一处连接,他都反复琢磨过,修改过,试验过无数次! 他深知其中的艰难,深知那些看似微小的改动,背后需要多么深厚的学识与经验! 可这位高公子…… 他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啊! 甚至连手都没有碰一下那布满油污的机件! 就这么“无意”般地指点了几句…… 便如同拨云见日,让他瞬间茅塞顿开! 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那些让他愁白了头发的难题,此刻,竟变得如此简单明了! 就好像一层窗户纸,他自己捅了几年都没捅破,人家路过,轻轻呵了口气,就破了! 一瞬间,孙老伯感觉自己这大半辈子,简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什么学识浅薄,什么屡试屡败…… 在真正的高人面前,他那点可怜的经验和固执,简直就是笑话! “高人!这绝对是高人啊!” 孙老伯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皱纹似乎都在这一刻舒展开来,眼中爆射出的精光,比作坊里那盏昏黄的油灯还要明亮数倍! 他看向高瑞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最初的警惕与审视,也不再是后来的无奈与自嘲。 此刻,那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五体投地的敬畏,以及……以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炙热期盼! 仿佛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孙氏机坊,拯救他这门祖传手艺的活菩萨!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这……这……”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不敢轻易触碰。 站在一旁的徐茂,也被孙老伯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给惊了一下。 他虽然知道自家三少爷深不可测,时常有惊人之举,但也没想到,三少爷只是随便看看这破旧织机,就能让这老坊主激动成这般模样! 看来,三少爷这“无意”的指点,怕是真的点到要害之处了! 徐茂心中暗自惊叹,对高瑞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张老伯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声音沙哑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 “这……这位公子!” “您……您莫非是……是……是传说中的……织机大家?”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孙老伯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高瑞,眼神之中,敬畏如同实质,期盼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仿佛高瑞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他,以及他这孙氏机坊的最终命运! 面对孙老伯那几乎要将他顶礼膜拜的目光,高瑞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温和笑意。 他轻轻摆了摆手,那动作,既像是安抚老人激动的情绪,又像是在不经意间拂去了那顶“织机大家”的高帽。 “老伯,您这可真是太抬举晚生了。” 高瑞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织机大家’这四个字,晚生愧不敢当,不过是偶有所得,信口胡说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孙老伯闻言,心中那股火山爆发般的激动微微一滞。 偶有所得?信口胡说? 这……这怎么可能! 若是信口胡说,便能道破他数年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的症结? 若是偶有所得,便能轻易点出这织机改进的关键所在? 这番话,落在孙老伯耳中,非但没有让他觉得高瑞是在谦虚,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神秘之感! 真正的高人,果然都是这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视惊天动地的才华为寻常! 孙老伯心中愈发敬畏,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高瑞微微一笑,话锋却已悄然一转。 高瑞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台半成品的织机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睿智。 “老伯,依晚生浅见,这世间的器物,无论是织机也好,还是其他物件也罢,想要精益求精,不断超越,关键之处,并非在于一味依赖祖宗传下来的蛮力,也非固守那些早已不合时宜的旧习。”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吕,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孙老伯的心坎之上! 孙老伯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第188章 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高瑞微微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继续说道: “真正的利器,在于人脑的巧思,在于那不断探索、勇于求变之心啊!” “人脑的巧思!” “勇于求变之心!” 这十一个字,如同十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孙老伯心中所有的迷茫与困惑!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反复咀嚼着高瑞的话,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之感,从头顶一直贯穿到脚底! 是啊!巧思!求变! 他这些年,虽然也在琢磨改进,但潜意识里,又何尝不是被那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那些固有的经验给束缚住了手脚? 他总想着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却从未想过,或许可以跳出那个框框,用一种全新的思路去看待问题! 这位高公子,寥寥数语,不仅点破了他织机上的技术难题,更是点醒了他这颗在困境中日渐僵化、蒙尘已久的心啊! 这哪里是什么“偶有所感,胡乱说说”,这分明是金玉良言,是至理名言啊! 高瑞见孙老伯双目圆睁,似有所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为这些被锦绣盟压榨的小商户、小作坊,播撒下希望的火种。 孙老伯这般痴迷技艺、不肯服输的老匠人,正是他要寻找和扶持的对象。 如今,火种已经点燃,他的使命也算暂时完成。 “老伯!” 高瑞微微拱手,语气平和地说道:“夜色已深,叨扰多时,我二人也该告辞了。” 孙老伯猛地从醍醐灌顶般的感悟中惊醒过来,一听高瑞要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与不舍。 他还想再请教,他还想再多听听这位高人如同天授般的指点啊! “公子!公子且慢!” 孙老伯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挽留。 然而,高瑞只是再次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萍水相逢,缘尽于此”的洒脱与淡然。 “老伯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偶有所感,胡乱说说罢了。” 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仿佛是在为今夜这场奇遇画上一个圆满而又带着几分神秘的句号。 “真正的利器,在于人脑的巧思,而非一味依赖蛮力与旧习。” “告辞。” 说罢,高瑞不待孙老伯再多问一个字,便与始终垂手立于一旁,如同最忠诚影卫般的徐茂一同,干脆利落地转身。 两人的身影,如同墨滴融入砚台,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工坊外那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脚步声轻不可闻,不过眨眼之间,便再也看不到他们的丝毫踪迹。 仿佛他们从未踏足过这个破旧的小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孙老伯在困顿绝望中所做的一场不真实的梦。 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孙老伯一个人,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呆呆地站在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前。 寒凉的夜风吹过,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 绝对不是梦! 孙老伯猛地转过身,踉跄着几步,冲回到那台半成品的织机旁。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台凝聚了他无数心血,也带给他无数失望的“怪物”之上。 然而此刻,这台织机在他眼中,却不再是冰冷笨重的木铁疙瘩,而是闪耀着智慧光芒,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希望之源! 高瑞公子临走前的那几句话,如同神谕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无穷的魔力! “小齿轮的齿数……稍稍增多一些……” “力臂缩短少许……支点……稍稍往上调整那么一寸半寸……” 那些曾经困扰他日日夜夜,让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的死结,此刻在高瑞公子的指点下,竟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孙老伯颤抖着伸出双手,那双布满老茧、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变形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与激动,轻轻拂去织机上积攒的尘埃。 那动作,温柔无比,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惊扰了其中蕴藏的无上智慧。 “如获至宝……这……这简直是如获至宝啊!” 孙老伯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他仿佛已经看到,经过改良之后的新式织机,正在他手中飞速运转,织出一匹匹精美绝伦、光彩夺目的丝绸! 他仿佛已经看到,他孙氏机坊,重新焕发生机,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孙老伯站在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前,寒凉的夜风吹过,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寒意,反而让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来! “高人!真乃高人也!” 他对着高瑞和徐茂消失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仰与感激。 这位年轻的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点石成金之能! 却又如此淡泊名利,不求回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一刻,孙老伯心中所有的颓废、绝望、不甘,都化为了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火焰,是希望,是斗志,是重生的力量!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老茧、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变形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与激动,轻轻拂去织机上积攒的尘埃。 “等着吧!锦绣盟!等着吧!” “老夫……老夫定要让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织造技艺!” 孙老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之气都吐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豪情与干劲! 今夜,注定无眠! “不行!我得马上动手!” 孙老伯眼中精光暴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转身就朝着坊内那几间低矮破旧的厢房冲去。 坊内仅剩的几个老伙计,都是跟着他孙家干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手艺精湛,忠心耿耿。 只是这些年,孙氏机坊日益衰败,他们也跟着唉声叹气,几乎看不到半点指望。 “咚咚咚!” 孙老伯擂鼓般地敲响了其中一间厢房的门。 “老李头!老张!都给我起来!快起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几分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切。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睡眼惺忪、头发花白的老伙计探出头来,揉着眼睛,不满地嘟囔道:“老坊主,这……这三更半夜的,您这是……着了什么魔怔了?” “什么魔怔!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孙氏机坊要翻身的大好事!” 第189章 神机现世,效率飙升 孙老伯一把抓住那老伙计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他就往外走。 “哎哟!哎哟!老坊主,您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很快,坊内仅剩的三个老伙计,李师傅、张师傅和王师傅,都被孙老伯从热被窝里拽了出来,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脸困惑地站在了那台半成品织机前。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孙老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双眼亮得吓人。 “老坊主,您……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师傅看着孙老伯这反常的模样,有些担忧地问道。 孙老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然后用一种近乎神圣的语气,将方才与高瑞的相遇,以及高瑞那“神来之笔”般的指点,一五一十地对三个老伙计讲了出来。 “……小齿轮的齿数,稍稍增多一些,与旁边那个大轮的咬合更紧密……” “……力臂缩短少许,支点……稍稍往上调整那么一寸半寸……” 孙老伯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用手指着织机上的对应部件,将高瑞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 三个老伙计起初还带着几分将信将疑,毕竟,他们跟着孙老伯摆弄这台织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中的艰难困苦,他们比谁都清楚。 这世上哪有这等奇事? 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随便看几眼,就能点破他们数年都未能攻克的难题? 这听起来,简直比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还要离奇! 然而,当孙老伯将高瑞所说的那些具体改动细节,逐条逐句地清晰阐述出来时,三个经验丰富的老织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 从最初的困惑,到狐疑,再到惊讶,最后,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骇! “嘶——” 李师傅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孙老伯手指的那处传动齿轮,嘴里喃喃道:“小齿轮齿数增多……咬合更紧密……这……这思路,简直是……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他也是个老织工了,对织机构造的理解,仅次于孙老伯。 高瑞提出的这一点,看似简单,却如同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瞬间让他茅塞顿开! “还有那力臂!” 张师傅也激动地接口道,他主要负责织机的动力部分。 “我之前就觉得那力臂使得别扭,却总也找不到症结所在!缩短力臂,调整支点……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如此一来,发力必然更加顺畅,也更加省力!” 王师傅虽然平日里话不多,此刻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这位高人所言,句句都切中要害!咱们之前,真是钻了牛角尖了!” 困扰他们多年的难题,那些让他们愁眉不展、束手无策的瓶颈,竟然真的被一个年轻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给点破了! “高人!这绝对是遇到了真高人啊!” “老坊主,您这是走了天大的运道啊!” 三个老伙计此刻再无半分怀疑,一个个激动得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了孙氏机坊重振雄风的那一天! 孙老伯见状,更是豪情万丈,用力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天赐良机,时不我待!趁着高人指点的思路还热乎着,咱们连夜动手,改造织机!” “好!” “干!” “他娘的,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今晚就是熬通宵,也得把这神机给弄出来!” 三个老伙计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跟着老坊主的父亲一起打拼江山的峥嵘岁月! 一时间,这间破旧的工坊,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 “老李,你负责打磨齿轮,务必按照高人所说的尺寸,一丝一毫都不能差!” “老张,你来调整那力臂的长度和支点,手要稳,心要细!” “老王,你帮我把这些连接件重新固定,确保坚固耐用!” 孙老伯沉稳地指挥着,自己也亲自动手,拿起工具,开始对织机的核心部件进行改造。 “铿锵!” “吱呀!” “笃笃笃!” 寂静的深夜里,孙氏机坊重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劳作之声。 油灯的光芒虽然昏黄,却映照着四张专注而充满希望的脸庞。 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木屑和油污沾满了他们的双手,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他们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 一团足以燎原的希望之火! 高瑞公子那如同天启般的指点,如同精确无比的图纸,清晰地烙印在孙老伯的脑海中。 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每一个连接的角度,每一个传动的细节…… 他指挥着老伙计们,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改造。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劳作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夜色,渐渐由浓稠如墨,变得泛起一丝鱼肚白。 雄鸡的啼鸣,从远处隐隐传来。 一夜辛劳,当东方天际终于露出一抹微曦之时,伴随着孙老伯一声略带沙哑却难掩兴奋的呼喊。 “成了!” 那台经过脱胎换骨改造的织机,终于焕然一新地矗立在众人面前! 它依旧是木质结构,却比之前显得更加精悍、更加协调,每一个部件的连接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流畅与和谐。 孙老伯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机身,眼中闪烁着泪光。 李师傅、张师傅、王师傅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屏住呼吸,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老坊主,试试吧!” 李师傅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孙老伯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织机前,坐定。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上等蚕丝,小心翼翼地穿过梭子,固定在机杼之上。 然后,他抬起脚,轻轻踩下了踏板。 “咯吱……” 一声轻微的启动声后,预想中的滞涩与卡顿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 “唰啦!唰啦!唰啦!” 清脆悦耳,流畅无比的机杼声,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又似珠落玉盘,骤然在寂静的工坊内响起! 这声音,与旧式织机那沉重费力的“哐当”声截然不同! 它轻快! 它灵动! 它充满了勃勃生机! 孙老伯只觉得脚下的踏板变得异常轻盈,仿佛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织机便能自行运转一般! 那原本在他看来复杂无比的传动结构,此刻在高瑞公子的指点下,变得如此高效,如此顺畅! 随着他熟练的操作,织机上的丝线飞快地交织着。 一寸,两寸,三寸…… 一匹崭新的丝绸,在晨曦的微光中,缓缓成型! 第190章 绝品丝绸,秘闻初泄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匹正在诞生的丝绸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当第一匹完整的丝绸终于从织机上取下,摊开在众人面前时—— “嘶——!” 整个工坊内,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丝绸,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珍珠般柔和而华贵的光泽! 用手触摸,只觉得入手细腻如凝脂,光滑若春水,仿佛没有丝毫的阻滞与粗糙! “这……这是我们织出来的?” 李师傅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丝绸,满脸的难以置信。 “太……太美了!” 张师傅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这质地,这光泽……比咱们以前织出来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王师傅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孙老伯捧着那匹丝绸,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这辈子,与丝绸打了一辈子交道,什么样的好料子没见过? 可眼前这匹丝绸,其质地之细腻,光泽之柔亮,远胜往日他所织出的任何产品! 甚至……甚至比之那不可一世的锦绣盟所售卖的上等货色,亦不遑多让! 甚至犹有过之! “好!好啊!哈哈哈哈!” 孙老伯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狂喜与激动,眼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滚滚而下!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高人!真乃神人也!” 然而,更令他们惊喜的,还在后面! 当孙老伯强抑着激动,开始统计这新织机的效率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夜的试运行下来,这台改良后的织机,织出丝绸的速度,比之坊内那些最好的旧式织机…… 竟然足足提升了三倍有余! 何止三倍!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原来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能织出同样数量的丝绸! 这意味着,他们的成本将大大降低! 这意味着,他们将拥有与锦绣盟叫板的真正底气! “三……三倍……老天爷啊!” 李师傅看着孙老伯颤抖着写下的数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 张师傅和王师傅更是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孙老伯捧着那匹光彩夺目的丝绸,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猛地跪倒在地,朝着高瑞和徐茂离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高公子大恩大德,孙某永世不忘!” 晨曦的光芒,透过破旧的窗棂,照亮了工坊内的每一寸角落,也照亮了这群老匠人脸上那重获新生的喜悦与希望。 神机现世,效率飙升! 孙氏机坊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然悄然改变!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在孙老伯心中已然神化的神秘年轻人——高瑞! ……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喜事,孙老伯和几个老伙计自然是守口如瓶……才怪! 尤其是李师傅,平日里就爱喝两杯,此刻更是激动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冲到街上,找人好好说道说道这桩奇遇! “坊主,这……这等天大的好事,咱们……咱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李师傅搓着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孙老伯。 孙老伯此刻也是心潮澎湃,哈哈大笑道:“对!庆祝!必须庆祝!老张,你去街口那家相熟的酒肆,打几斤好酒,再切几斤熟牛肉!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好嘞!” 张师傅应了一声,脚下生风地去了。 王师傅也咧着嘴笑道:“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这新织机,简直就是咱们孙氏机坊的救星啊!” 没过多久,酒肉备齐,四位老匠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就着那匹散发着柔光的绝品丝绸,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师傅那点酒量早就上了头,脸红脖子粗,话也多了起来。 “坊主啊!您说……那位高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孙老伯抿了一口酒,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压低了声音道:“不可说,不可说!高人行事,自有其道理。我等只需记住这份恩情,将这织造技艺发扬光大,便是对高人最好的报答了!” “对对对!坊主说的是!” 其余两人也连连点头。 然而,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像孙氏机坊织出绝品丝绸,效率暴增三倍这等足以震动整个湖州丝绸行当的大事! 最早发现端倪的,是住在孙氏机坊隔壁的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平日里起得早,总能听到孙氏机坊那边传来“哐当哐当”的织机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跟孙老伯那每况愈下的光景似的。 可今天一大早,那声音就变了! “唰啦!唰啦!唰啦!” 那声音,清脆、利落、富有节奏,而且……快得惊人! 老婆婆好奇地支起耳朵听了半天,心里直犯嘀咕。 “这孙老头,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换了新家伙?” 到了下午,李师傅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些打飘,怀里揣着一小块新织出的丝绸样品,准备拿回家给婆娘好好显摆显摆。 路上正巧遇到了一个相熟的小丝绸商贩,姓赵,平日里也受够了锦绣盟的气。 “哟,李师傅,这是喝高兴了?遇到什么喜事了?” 赵掌柜随口打趣道。 李师傅一听这话,酒劲儿上涌,哪里还憋得住,一把拉住赵掌柜,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那块丝绸。 “赵掌柜!你瞧瞧!你给咱品鉴品鉴,这料子如何?” 赵掌柜本没在意,以为又是孙氏机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粗布,可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块在阳光下流淌着华光的丝绸时,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这是……” 赵掌柜接过丝绸,入手只觉细腻如婴儿肌肤,光泽柔亮堪比最上等的贡品! 他做了半辈子丝绸生意,什么样的好货色没见过? 可这等品质的丝绸,便是锦绣盟那些眼高于顶的管事拿出来的所谓“上品”,也多有不如啊! 第191章 奇迹传扬,商户云集 “李……李师傅,这……这是你们孙氏机坊织出来的?” 赵掌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满脸的难以置信。 “嘿嘿!那还有假?” 李师傅得意洋洋地一拍胸脯。 “不仅如此,我们坊主得了高人指点,改良了织机,如今织布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足足三倍不止!” “什么?三……三倍?” 赵掌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这消息,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不可思议! 湖州城内的小丝绸商户,谁不知道孙氏机坊早已是日薄西山,苟延残喘?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掌柜定了定神,抓着李师傅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李师傅,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骗你作甚?不信,你去我们机坊瞧瞧!” 李师傅拍着胸脯保证。 赵掌柜哪里还等得及,将信将疑地跟着李师傅就往孙氏机坊赶。 这消息,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迅速在湖州城内那些备受锦绣盟盘剥的小丝绸商户之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听说了吗?城南孙氏机坊,织出绝品丝绸了!” “孙氏机坊?哪个孙氏机坊?就是那个快倒闭的孙老头的铺子?” “可不是嘛!据说得了高人指点,改良了织机,效率提升了三倍不止!” “真的假的?这孙老头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不知道啊!但有人亲眼看到那丝绸了,说是比锦绣盟的上等货色还要好!” 这些小商户们,平日里被锦绣盟压榨得喘不过气来,蚕丝被垄断,成品被压价,稍有不从便是打压报复,苦不堪言。 如今听闻孙氏机坊这等奇事,无不精神一振! 这简直就是黑夜中的一道曙光,让他们看到了摆脱锦绣盟控制的一丝希望! “走!去看看!” “对!若是真的,咱们可就有救了!” “同去!同去!” 一时间,原本无人问津的孙氏机坊,竟成了整个湖州城小丝绸商户关注的焦点。 最先知道的是赵掌柜,当他亲眼看到孙氏机坊内那台运转如飞的新式织机,听到那清脆悦耳的“唰啦唰啦”声,再亲手摸到那刚刚织出的,带着温热的绝品丝绸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的老天爷啊……” 赵掌柜喃喃自语,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丝绸,这织机……是真的! 孙氏机坊,真的要翻身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丝绸商户闻讯赶来。 “孙老伯!听说您这儿出了神机,织出了绝品丝绸?” 一个尖嘴猴腮的钱掌柜挤进人群,高声问道。 “孙老伯,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是啊是啊!这丝绸当真如此神奇?” 原本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到老鼠跑过的孙氏机坊,此刻竟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坊内坊外,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热闹非凡! 孙老伯站在那台新式织机旁,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恍如隔世。 他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自豪,朗声道:“诸位乡亲,诸位同行!没错!我孙氏机坊,托一位不愿留名的高人指点,确实改良了这祖传的织机!” 说着,他拿起一匹刚织好的丝绸,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展示。 “大家请看!这便是用新织机织出的丝绸!” 阳光下,那丝绸流光溢彩,细腻光滑,宛如一件艺术品! “哇——!”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声! “果真是绝品啊!” “这光泽,这手感……老夫做了几十年丝绸生意,从未见过如此品相!” “比锦绣盟的丝绸还好!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啊!” 商户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前触摸,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渴望。 孙老伯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新织机,不仅能织出这等绝品丝绸,更重要的是,它的效率,比旧式织机,足足提升了三倍有余!” “轰!”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三倍效率!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成本的大幅降低!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小商户,终于有了一丝与锦绣盟抗衡的资本! “孙老伯!这织机……这织机可否传授一二?” 一个胆大的商户忍不住问道。 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孙老伯!若是您肯将这织机奥秘分享出来,我等必有重谢!” 孙老伯闻言,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诸位,并非老朽藏私。实乃那位高人有言在先,此技艺乃其心血,不可轻易示人。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我孙氏机坊,愿意承接各位的订单!保证以最公道的价钱,为大家提供这等品质的丝绸!” 这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热情! “孙老伯!我订一百匹!” 一个机灵的胖掌柜当即高喊,生怕落后。 “我订两百匹!价钱好商量!” “孙老伯,先给我来五十匹看看货!” 一时间,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 那些深受锦绣盟盘剥,早已对其恨之入骨的小商户们,此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太需要这样物美价廉的丝绸来打破锦绣盟的垄断了! 孙老伯和三个老伙计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淹没了,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李师傅一边奋笔记着订单,一边偷偷抹了把眼泪,嘴里嘟囔着。 “高人啊……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不显山不露水,却能翻云覆雨,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孙氏机坊,这个曾经濒临倒闭,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作坊,因为高瑞那看似随意的几句指点,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宾客盈门! 这奇迹般的景象,如同一股强劲的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湖州丝绸行业! 而这股旋风,也很快,吹进了锦绣盟那高高在上的门庭之内。 湖州城,锦绣盟分舵。 与孙氏机坊那简陋破败的景象截然不同,锦绣盟的湖州分舵,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广阔,门脸气派非凡。 朱漆大门,铜钉闪亮,门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张牙舞爪,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霸道气焰。 门内更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往来之人,无不是绫罗绸缎,气势汹汹。 此刻,分舵内一间宽敞奢华的厅堂之内,正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第192章 风声入耳,恶霸惊怒 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张国字脸,满脸的横肉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一双不大的三角眼,此刻正闪烁着凶悍而暴戾的光芒。 他便是锦绣盟湖州分舵的管事,刘彪。 刘彪此人,在湖州城内可谓是凶名赫赫,平日里仗着锦绣盟的势力,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不知多少小商户和小作坊主,在他手中吃尽了苦头。 此时,他正端着一个名贵的青花瓷茶碗,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听着下手一个管事的汇报。 那管事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声音都有些发颤。 “彪……彪爷,小的……小的刚刚得到消息,城南那个……那个孙氏机坊,今天……今天突然变得门庭若市,许多……许多小丝绸商都跑去了……” 刘彪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从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耐与轻蔑。 “孙氏机坊?哪个孙氏机坊?”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他看来,湖州城内那些小作坊,不过是些蝼蚁般的存在,翻不起什么大浪。 那管事连忙躬身道:“回彪爷,就是那个……那个快要倒闭的,孙老头的那个破机坊!” “哦?” 刘彪这才略微提起一丝兴趣,放下茶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那个老不死的还没咽气呢?他的机坊不是早就揭不开锅了吗?怎么,今天回光返照,打算办白事,请人去吃席面?”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侍立的锦绣盟打手都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事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不……不是啊,彪爷!听说……听说那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走了狗屎运,捣鼓出了一种新式织机!” “新式织机?” 刘彪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三角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什么新式织机?能比得上我们锦绣盟从湖浩高价弄来的那些宝贝疙瘩?” 锦绣盟之所以能垄断湖州丝绸市场,除了心狠手辣,官府有人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拥有远胜于寻常小作坊的织造技术和织机。 这些织机,都是他们花费重金,从丝织业最发达的湖浩等地购入,甚至还有专门的匠人进行维护和改良,效率和品质,都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能比的。 那管事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 “彪爷……据……据那些去过的小商贩说,孙氏机坊那新织机……织出来的丝绸,质地细腻光滑,光泽柔亮,比……比咱们锦绣盟的上等货色,还要好上不少!” “什么?” 刘彪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他那双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那管事!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比我们锦绣盟的货还好?” 厅堂内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打手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知道,彪爷这是真的动怒了! 那管事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彪爷饶命!彪爷饶命啊!小的不敢胡说!这……这都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啊!” “不仅如此……他们还说……还说那新织机的效率,比……比旧式织机,提升了……提升了足足三倍有余!” “三倍?” 刘彪“霍”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充满了压迫感! 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反了!反了天了!” 刘彪怒声咆哮,声音如同暴雷一般在厅堂内炸响! “这老不死的孙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竟敢绕开我们锦绣盟,私底下捣鼓出什么狗屁新式织机?” “还敢说比我们锦绣盟的货色好?效率提升三倍?” “他这是想干什么?啊?他这是想抢我们锦绣盟的生意!想挖我们锦绣盟的根基!” 刘彪越说越怒,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梨花木八仙桌,桌上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那名跪在地上的管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口中只剩下“彪爷息怒,彪爷息怒”的哀求。 刘彪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眼中凶光毕露。 孙氏机坊的异动,以及那些小商户的趋之若鹜,在他看来,无疑是在公然挑战锦绣盟在湖州丝绸业的绝对统治地位! 这是在打他刘彪的脸!是在打整个锦绣盟的脸! 多少年了,湖州的丝绸行当,都是他们锦绣盟说了算! 蚕丝的来源,他们控制! 丝绸的定价,他们掌控! 哪个作坊敢不听话,哪个商人敢有二心,轻则打压,重则让你倾家荡产,滚出湖州! 如今,一个小小的,几乎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孙氏机坊,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竟然敢跳出来搅动风云? 这还得了? 若是任由这孙老头发展下去,那些被锦绣盟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的小商户们,岂不是都要跑到他那边去? 长此以往,锦绣盟在湖州的生意,岂不是要被这老家伙给蚕食殆尽? “妈的!” 刘彪那双三角眼中凶光毕露,仿佛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孙老头!好一个新式织机!” 他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横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三倍效率!品质更胜锦绣盟!”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头! 这不仅仅是挑衅,这简直就是在掘他们锦绣盟的祖坟啊! 湖州丝绸行当,向来是他们锦绣盟的天下!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也敢出来蹦跶了? “他妈的,老子在湖州城经营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过的桥比他走的路还长!” 刘彪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容,比恶鬼还要骇人几分。 “这老不死的,是活腻歪了!真以为自己捣鼓出个什么破烂玩意儿,就能翻天了不成?”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上! “咔嚓!” 坚硬的茶几应声而裂,木屑纷飞! 第193章 兴师问罪,欲毁机夺技 跪在地上的管事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厅堂内的打手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触怒了这头发狂的猛虎。 刘彪在厅堂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但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贪婪也如同毒蛇般迅速滋长起来。 “新式织机……能提升三倍效率……织出绝品丝绸……” 这些字眼,在他脑中不断盘旋,如同魔咒一般。 他刘彪是什么人? 是锦绣盟湖州分舵的管事! 是这湖州城丝绸行当的地下皇帝! 这等能下金蛋的母鸡,这等能提升效率的利器,岂能落入外人之手? “哼,孙老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刘彪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与决绝。 “这新式织机,必须是锦绣盟的!” “这织造方法,也必须牢牢掌控在我锦绣盟手中!” 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定要让那孙老头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来人!” 刘彪猛地停下脚步,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沉雷滚过,震得整个厅堂都嗡嗡作响! “在!彪爷!” 门外立刻传来一片整齐划一的应和声,数十名膀大腰圆的锦绣盟打手鱼贯而入,个个凶神恶煞,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亢奋。 他们都知道,彪爷一旦发出这样的吼声,就意味着要有“大活儿”干了! “小的们听令!” 刘彪扫视着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手下,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立刻点齐人马,抄上家伙!” “是!彪爷!” 打手们齐声应诺,声势骇人。 “目标,城南,孙氏机坊!” 刘彪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老子要让那孙氏机坊,从湖州城彻底消失!” “把那什么狗屁新式织机,给老子砸个稀巴烂!” “还有那个不识抬举的孙老头,给老子抓起来!” 刘彪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芒。 “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手段硬!” “这织机的制造方法,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这等能提升效率的宝贝,岂能让一个糟老头子独吞?必须牢牢掌控在我锦绣盟手中!这湖州城,还是我锦绣盟说了算!” “听明白了没有?” 刘彪再次爆喝一声。 “明白了!彪爷!” 数十名打手齐声怒吼,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孙氏机坊血流成河,孙老头跪地求饶的场景。 “好!很好!” 刘彪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如同发号施令的将军。 “小的们,出发!让整个湖州城都看看,得罪我们锦绣盟的下场!” “是!” 一声令下,数十名打手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更是如同得了将令的恶犬,纷纷从兵器架上取下明晃晃的钢刀、沉甸甸的铁尺、还有那碗口粗的枣木棍棒! 一时间,锦绣盟分舵内杀气腾腾,寒光闪烁! 这些打手,个个都是从街头巷尾招揽来的亡命之徒,平日里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腥。 此刻得了刘彪的命令,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他们看来,对付一个快倒闭的小小机坊,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砸场子,更是一次立威! 一次向整个湖州城宣告锦绣盟不可动摇的霸主地位的行动! 刘彪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 他身披一件绣着猛虎下山图案的黑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数十名手持棍棒刀枪的打手紧随其后,个个面目狰狞,脚步沉重而急促,汇聚成一股黑压压的洪流,从锦绣盟那气派非凡的大门内汹涌而出! 街上的行人远远看到这副阵仗,无不骇然失色,纷纷避让,唯恐殃及池鱼。 “快看!是锦绣盟的人!” “天呐!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去干什么?” “看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城南……” “城南?难道是……孙氏机坊?”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看向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同情。 刘彪对周围那些惊恐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湖州城,锦绣盟就是天,锦绣盟就是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孙老头,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也敢妄图撼动锦绣盟这棵参天大树? 简直是痴心妄想! “哼,新式织机?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技’不如人,‘力’压群雄!” 刘彪心中恶狠狠地想着。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台所谓的新式织机在他脚下化为一堆废铁,想要看到孙老头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哀求饶命的场景了! 至于那织机的制造方法…… 刘彪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只要弄到手,锦绣盟的丝绸生意,必将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别说湖州,就是整个江南,谁还能与他们锦绣盟争锋? 这不仅仅是泄愤,更是一场赤裸裸的掠夺! 兴师问罪,是假! 欲毁机夺技,才是真! 气势汹汹的队伍,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卷过繁华的街道,直扑城南那偏僻冷清的孙氏机坊! 此刻的孙氏机坊,早已不复往日的萧条与冷清。 坊内坊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那些往日里对孙氏机坊不屑一顾,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丝绸商户们,此刻却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儿一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孙老伯!您那新丝绸还有没有?给我预定五十匹!不,一百匹!” “孙老伯,价钱好商量!只要丝绸好,一切都好说!” “我的天!这织机转得也太快了吧!简直跟飞起来一样!” “啧啧啧,这光泽,这手感,绝了!比锦绣盟的贡品都要强上几分啊!” 商户们围着那台焕然一新的织机,以及旁边堆放着的一匹匹流光溢彩的新丝绸,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与赞美。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渴望,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就在眼前! 第194章 恶客临门,坊主惊慌 孙老伯和他的三个老伙计,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团团围住,一个个忙得是满头大汗,脚不沾地。 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与自豪! 多少年了! 他们孙氏机坊,何曾有过这等门庭若市,宾客盈门的风光景象? 这一切,都拜那位不愿留名的高人所赐啊! 孙老伯站在织机旁,看着眼前这番盛况,激动得老眼含泪,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许多。 他仿佛已经看到,孙氏机坊在他的手中,重新焕发生机,甚至超越往昔的辉煌! 就在这坊内气氛热烈到顶点,所有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时—— “咚!咚!咚!” 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坊内原本喧嚣热闹的气氛,陡然一滞!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众人心头。 “怎……怎么回事?” 一个商户颤声问道,脸上的兴奋早已被惊疑所取代。 孙老伯的心猛地一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开! 孙氏机坊那本就有些破旧的大门,竟被人用蛮力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 两扇门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内倒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木屑纷飞,尘土弥漫! 刺眼的阳光从洞开的大门照射进来,勾勒出一群身材魁梧,手持棍棒刀枪,面目狰狞的凶恶身影! 为首一人,正是锦绣盟湖州分舵的管事,刘彪! 他那张国字脸上横肉堆积,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与贪婪,嘴角咧着一抹残忍的狞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暴戾气息! “小的们,给我闯进去!” 刘彪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门口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凶残! 他身后那数十名如狼似虎的锦绣盟打手,立刻发出一阵兴奋的嚎叫,挥舞着手中的凶器,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啊——!” “锦……锦绣盟的人!” “他们……他们怎么来了?” 坊内原本正在观摩新织机,或是争相下单的商户们,见到这群凶神恶煞,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的打手,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平日里可没少听说锦绣盟的凶残手段,此刻亲眼见到这副阵仗,哪里还敢停留? 一个个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尖叫着,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唯恐被殃及池鱼! 原本还算宽敞的作坊,瞬间变得拥挤不堪,惊呼声,桌椅倒地声,乱成一团! 那些刚刚还堆满了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 他们知道,锦绣盟的人一来,绝对没有好事! 这孙氏机坊,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而他们这些来看热闹,下订单的小鱼小虾,若是跑得慢了,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唯恐避之不及。 转眼之间,原本还围得水泄不通的织机旁,就只剩下了孙老伯和他的三个老伙计。 孙老伯看着那扇被踹得稀烂的大门,看着那些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般闯进来的锦绣盟打手,尤其是看到为首那个煞星刘彪,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嘴唇哆嗦着,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那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这一刻,被刘彪那凶戾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那群打手手中的森然凶器,击得粉碎! 恐惧!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没有退! 尽管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尽管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孙老伯还是死死地咬着牙,张开双臂,用自己那瘦弱苍老的身躯,挡在了那台凝聚了他毕生心血与希望的新式织机面前! 那台织机,是他孙家数代传承的根基! 是那位高人点拨的希望! 是他孙氏机坊重新崛起的唯一依仗! 他绝不能让这些人毁了它! “刘……刘管事……” 孙老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不已,几乎不成语调,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 “您……您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死死地盯着刘彪,眼中充满了惊恐,不解,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抗争。 刘彪看着眼前死死护住织机的孙老伯,如同看待一只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的蝼蚁,脸上的狞笑愈发狰狞可怖。 “老东西,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啐了一口唾沫,眼中凶光毕露,抬起那蒲扇般的大手,就要狠狠挥下! “给老子——” “砸!!!” 这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带着无尽的残忍与霸道,就要脱口而出! 孙老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从浑浊的眼角滚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孙家的百年基业,他孙氏机坊重振的希望,就要在今日,彻底断送在这个恶霸手中!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织机被砸得粉碎的刺耳声响,听到了自己和老伙计们绝望的哀嚎! 坊内那些退到墙角的商户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少人已经不忍再看,纷纷扭过头去,心中充满了对孙老伯的同情,以及对锦绣盟的无边恐惧与痛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刘彪那“砸”字即将吼出喉咙,他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们已经高高举起手中凶器,准备一拥而上,将那新式织机砸个稀巴烂的瞬间—— 一个略带玩味,却又清晰无比,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人群后方悠悠传来。 “哟,好大的威风!” 这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道清泉,瞬间穿透了现场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又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精准地斩断了刘彪即将爆发的雷霆怒火! 刘彪那高高举起的手,猛地一僵! 第195章 “路见不平”,高瑞现身 那即将脱口而出的“砸”字,也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让他脸上的横肉都因为这突兀的停顿而抽搐了一下! 一种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的错愕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刘彪在湖州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当面打断过? 什么时候有人敢在他即将发威的节骨眼上,用这种近乎戏谑的语气说话? 那些正准备一拥而上,将新式织机砸个稀巴烂的锦绣盟打手们,也是齐齐一愣。 他们高举的棍棒刀枪,就那么不上不下地举在半空,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下来。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被打断好事的不爽,纷纷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坊内原本已经陷入绝望,闭目等死的孙老伯,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浑浊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与茫然。 这声音……似乎有那么一丝熟悉? 但此刻,他根本来不及细想! 那些被锦绣盟的凶焰吓得魂不附体的商户们,也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惊疑不定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以及一丝丝微不可查,却又在心底疯狂滋生的希冀。 是谁? 到底是谁? 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在锦绣盟这头猛虎即将噬人之际,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出来? 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嫌自己的命太长? 还是说……此人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倚仗? 只听那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景。 随即,那声音带着一丝更加浓郁的嘲讽与毫不掩饰的不屑,继续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 “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滋事,意图毁人财产,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啧啧啧,这湖州城,莫非……是你锦绣盟的天下不成?” 这几句话,说得是抑扬顿挫,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狠狠地扎在刘彪和锦绣盟众打手的心尖上!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莫非是你锦绣盟的天下不成?”,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振聋发聩的质问! 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刘彪的鼻子骂他无法无天,目无王法! “什么人?” 刘彪终于从那短暂的错愕中反应过来! 被人当众如此嘲讽挑衅,他那张横肉虬结的国字脸瞬间涨得如同猪肝一般颜色,三角眼中凶光更盛,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咆哮道: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管我们锦绣盟的闲事?”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不成?” 随着他这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众人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只见在那些惊慌失措、纷纷向后退避,几乎挤成一团的商户人群之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当先一人,是一位身着寻常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 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面容俊朗清逸,剑眉入鬓,目若朗星。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那笑容之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几分洞悉一切的从容。 却又偏偏在那份从容与玩味之下,透着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甚至感到心悸的威严与深不可测的贵气! 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傲雪的青松,又似一柄藏锋的利剑。 明明只是那般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沉稳气度,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江河决于侧而目不惊! 这份气度,与周围那些锦绣盟打手的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形成了无比鲜明,甚至是刺眼的对比! 更与坊内那些商户的惊慌失措、孙老伯的绝望无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这位年轻公子的身后,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随从。 那随从约莫中老年纪,身形沉稳,神色恭谨。 然而,他那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之中,却不时闪过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的动静。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经风浪的干练与令人不敢掉以轻心的沉稳。 此刻,那年轻公子正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无视了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无视了那些锦绣盟打手凶戾的目光,缓缓向着坊内走来。 他的脚步很轻,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某种特殊的韵律之上,不疾不徐。 然而,就是这般不疾不徐的脚步,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股压迫感,并非来自凶狠,并非来自暴戾,而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自信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让那些原本喧嚣叫骂,气焰嚣张的锦绣盟打手,都不自觉地噤了声。 他们甚至下意识地,为这位缓步走来的年轻公子,让开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来人,正是“恰好路过”此地的高瑞,以及他的心腹管家,徐茂! 高瑞的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那些手持凶器、面目狰狞的锦绣盟打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让那些与之对视的打手,莫名的感到一阵心虚。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挡在织机前,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却依旧不肯退让分毫的孙老伯身上。 当看到孙老伯那绝望而又带着一丝微弱祈求的眼神时,高瑞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敛了几分。 眼神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与锐利。 他自然认得出来,这位便是那日深夜,他与徐茂一同拜访过的孙氏机坊坊主。 也正是他,亲手指点了那台半成品织机的改进之法。 想不到,这才仅仅几日功夫,这新式织机刚刚显露出冰山一角的锋芒,便引来了锦绣盟这等凶狠贪婪的豺狼,迫不及待地前来觊觎与扑杀! “好一个锦绣盟!好一个刘彪!” 高瑞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慵懒的玩味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是要让锦绣盟的嚣张跋扈,淋漓尽致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在湖州城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绣盟,究竟是何等的无法无天,何等的鱼肉乡里! 而他高瑞,今日便要当着这湖州城众商户的面,好好称一称这锦绣盟的斤两! 看看这所谓的湖州土皇帝,究竟有几分成色! 第196章 金牌一亮,威慑全场 刘彪见有人敢直面他的怒火,本想立刻开口呵斥,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骂个狗血淋头,再命人将他拿下,好好炮制一番! 让他知道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是什么!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高瑞那双深邃平静,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对上时,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这年轻人的眼神,太镇定了! 镇定得有些可怕! 那是一种完全不把他刘彪,不把他身后这数十名凶悍打手放在眼里的镇定! 再仔细打量高瑞的衣着,虽然看似寻常,但那料子,那做工,无一不透着低调的精致与不凡。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那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与威严,绝非寻常市井之辈所能拥有! 刘彪在湖州城也算是阅人无数,欺压过的小商小贩不计其数,也曾见过一些所谓的“大人物”。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却与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不相同! 那是一种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甚至是一丝……忌惮的感觉! 再看那年轻人身后站着的那个中老年随从,虽然垂手侍立,神色恭谨,但那双偶尔开合的眸子中,却闪烁着如同鹰隼般凌厉的光芒!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彪悍与干练!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家丁护院! 这主仆二人,绝非等闲之辈! 刘彪那满腔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无形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不少。 他那张原本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也微微收敛了几分凶戾,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审慎。 “你……你是什么人?” 刘彪的声音,不自觉地比之前低沉了几分,语气中也少了几分嚣张,多了几分试探。 他手下的那些打手,也察觉到了自家老大的异样,一个个面面相觑,原本高举的凶器,也悄然放低了一些。 他们虽然凶悍,但并非没有眼色。 能让彪爷都如此谨慎对待的人物,岂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然而,未等刘彪那带着试探的话音完全落下。 也未等他想好下一步是该继续发难,还是先探探对方的底细。 高瑞却连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刘彪以及他身后的数十名打手,都只是空气一般。 只见高瑞嘴角依旧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笑,神色从容依旧。 他缓缓抬起右手,不疾不徐地从自己那青色锦袍的怀中,取出了一物。 那物件一出怀,便在作坊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陡然绽放出一道刺眼至极的金色光芒! “唰——!” 金光闪闪! 耀眼夺目! 那光芒是如此的璀璨,如此的纯粹,仿佛凝聚了世间最尊贵的气息! 一时间,整个孙氏机坊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所吸引! 就连那些原本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商户们,此刻也暂时忘记了恐惧,纷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年轻人手中之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彪的瞳孔,在那金光亮起的瞬间,骤然紧缩如针! 他死死地盯着高瑞手中那物,脸上的惊疑之色更浓! 那是一面……令牌? 通体由黄金打造,入手沉甸甸,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光辉! 只见高瑞神色平静,将那金牌缓缓举过头顶,动作虽然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庄重与威严! 随着金牌被高高举起,牌面上精心雕刻的几个篆字,也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那几个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皇家的威仪与至高无上的权力! “钦——赐——皇——商!” 当看清牌面上那四个散发着煌煌金光的大字时,整个孙氏机坊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无论是凶神恶煞的锦绣盟打手,还是惊魂未定的商户,亦或是绝望中看到一丝曙光的孙老伯,此刻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当场!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 “钦赐皇商?”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地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刘彪!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两眼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得老大,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双三角眼中,更是充满了惊骇欲绝的光芒! 皇商! 而且是……钦赐皇商? 这……这怎么可能?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代表着天子亲许,拥有着莫大权力和荣耀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湖州城? 怎么会出现在这破败的孙氏机坊?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如此年轻的公子哥身上? 就在刘彪脑中一片空白,心神巨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 高瑞那清朗而又带着一丝冷冽的声音,如同九霄寒冰,骤然响起,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官,乃朝廷钦命皇商!” “奉当今圣上之名前来江南,考察民情,整顿商风!” “尔等,在本人面前,竟敢如此目无法纪,聚众滋事,当街行凶!” 高瑞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刘彪以及他身后那群已经有些骚动不安的锦绣盟打手,厉声质问道: “你们是想藐视王法,践踏朝廷纲纪?” “还是说……你们锦绣盟,是打算在湖州城,自立为王,意图造反不成?” “轰——!!!” “本官”、“圣上”、“王法”、“造反”!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刘彪和所有锦绣盟打手的心头! 让他们瞬间感到呼吸困难,遍体生寒! “皇……皇商?” 刘彪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犹如被一柄无形的千斤巨锤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 那声音是如此的剧烈,如此的震耳欲聋,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 一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唯有那面金光闪闪的令牌,以及高瑞那张年轻却带着无上威严的面孔,在他那已经开始涣散的视野中,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凶光与贪婪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比牛眼还要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金牌,嘴巴张得老大,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干涩、刺痛,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第197章 金牌镇场,彪匪吓尿 他想说话,想求饶,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平日里支撑着他魁梧身躯,让他能够在湖州城横行霸道的双腿,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变得如同面条一般瘫软无力! “咕咚!” 他双膝一软,若不是身后一个反应还算快,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打手下意识地搀扶了他一把,他恐怕已经当场跪倒在那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饶是如此,刘彪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半截,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他的额头、脊背、手心疯狂涌出,瞬间便浸透了他那身还算体面的衣衫! 他平日里欺压的都是些平头百姓和小商户,那些人在他面前,哪个不是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何曾见过这等代表着天子颜面,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御赐金牌? 那金牌上的“钦赐”二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与恐惧! 而高瑞口中那掷地有声的“本官”、“圣上”、“王法”,尤其是最后那石破天惊的“意图造反”四个字,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座巍峨沉重的巨山,接二连三地狠狠压在他的心头! 压得他胸口发闷,头晕眼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本官”! 这两个字,清晰地表明了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份,绝非他这种地方上的泼皮无赖所能比拟! 那是官! 是吃皇粮,有品阶的官! “圣上”! 这两个字,更是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直接劈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年轻人,竟然是奉了当今圣上的旨意! 是替天子办事的人! 给他刘彪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跟“圣上”这两个字沾上半点关系啊! “王法”! 这两个字,平日里在他刘彪眼中,不过是用来束缚那些愚昧百姓的工具,他锦绣盟在湖州城,很多时候,说的话比王法还要管用! 可今日,当这两个字从一位手持“钦赐皇商”金牌的年轻官员口中说出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不容亵渎的森然与威严! 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至于那最后的“意图造反”! “轰隆!” 刘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造反? 这两个字,就像是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尖上! 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手脚冰凉,如坠万丈深渊! 造反啊! 那可是诛九族、灭满门的滔天大罪! 他刘彪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但他还没活腻歪到敢去触碰这等禁忌的程度! 他只是想抢个织机,夺个秘方,发点小财,可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小命,甚至整个锦绣盟都给搭进去啊! 他手下的那些打手,更是早就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们平日里跟着刘彪作威作福,仗着人多势众,欺压良善,何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此刻,在那面代表着皇权威严的金牌面前,在高瑞那一声声如同雷霆震怒般的质问之下,他们那点平日里积累起来的凶悍与戾气,瞬间便如同被戳破的脓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个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刚刚还被他们高高举起,准备将新式织机砸个稀巴烂的棍棒刀枪,此刻也再也握持不住! “哐当!” “噼里啪啦!” 一阵刺耳的金属与木头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些平日里被他们视作行凶利器,用来威吓百姓的凶器,此刻却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被他们争先恐后地丢弃在地上,仿佛多拿一刻都会引火烧身! 更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双腿一软,“噗通!噗通!”接连几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竟是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屎尿齐出! 他们平日里在湖州城横行,自以为是天王老子,可当真正面对这代表着国家最高意志,代表着天子威严的“钦赐皇商”金牌时,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们那点所谓的“威风”,在这煌煌天威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恐惧! 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心神!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究竟踢到了一块何等坚硬,何等恐怖的铁板! 这哪里是什么过江龙? 这分明是一尊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过天神啊! 孙氏机坊内,那些原本被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商户们,此刻也都被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前一刻,他们还以为孙氏机坊今日定然在劫难逃,孙老伯和他的心血织机,都将毁于一旦!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殃及池鱼,遭受锦绣盟欺凌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转瞬之间,形势便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公子,仅仅凭借一面金牌,几句话语,便将那不可一世,凶焰滔天的刘彪及其手下数十名打手,震慑得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这是何等的威势? 何等的霸气? “皇商……钦赐皇商……” 有见识稍微广博一些的商户,喃喃地念叨着这四个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敬畏与震撼! 他们虽然只是小本经营,但也曾听说过“皇商”的名头! 那可是能够直接与皇家做生意,拥有着莫大特权与荣耀的存在! 寻常的皇商已是了不得,更何况是“钦赐”二字加身? 这代表着眼前的年轻公子,乃是深得圣眷,身份尊贵已极的人物! 怪不得! 怪不得他有如此底气,敢当面硬撼锦绣盟这等湖州地头蛇! 一时间,坊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在了高瑞的身上! 那目光之中,充满了震惊、敬畏、感激,以及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尤其是孙老伯,他此刻早已是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高大,却仿佛能够撑起一片天的年轻身影,看着那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能够驱散一切黑暗与邪恶的“钦赐皇商”金牌,心中的感激与敬仰,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青天大老爷啊! 这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啊! 他原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孙家数代的心血,也将付诸东流! 却没想到,在最绝望的时刻,这位曾经指点他改进织机,却不愿留名的高人,竟然会再次如神兵天降般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份恩情,他孙家,永世难报! 第198章 凶徒遇硬,屁滚尿流 刘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了滚沸的油锅之中,反复煎熬! 那“钦赐皇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如同四座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眼球上反复滚动,烙印下永世难忘的恐惧! 而高瑞那一句句冰冷刺骨的质问,尤其是最后那“意图造反”四个字,更是如同四柄无情的重锤,一锤接着一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噗通!”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扶住他! 刘彪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又像是烂泥一般,“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高瑞面前!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撞得他双膝剧痛,但他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不!是比这更强烈千百倍的恐惧,早已将他所有的感官都彻底麻痹! “大……大人……饶……饶命啊!” 刘彪的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筛糠,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尖利、嘶哑,还带着哭腔! 他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嚣张与凶戾? 那张平日里横肉堆积,写满了“老子不好惹”的国字脸,此刻早已是涕泪横流,鼻涕口水糊了一脸,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虎威!” “小的是猪油蒙了心!小的是狗胆包了天啊!” 他一边哀嚎着,一边拼命地朝着高瑞磕头! “咚!咚!咚!” 那脑袋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比他先前踹门的声音还要响亮几分! 不过片刻功夫,他的额头便已是鲜血淋漓,与脸上的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更显得狼狈不堪,滑稽至极! “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嗷嗷待哺啊!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锦绣盟的威风,什么湖州分舵管事的颜面? 在“造反”这顶能压死人的大帽子面前,在“钦赐皇商”这块能要他命的金牌面前,所有的威风与颜面,都他娘的是狗屁! 保命要紧! 他身后那些锦绣盟的打手,见自家老大都这般作态,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先前那些丢了兵器,跪倒在地的,此刻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们钻进去! 而那些还勉强站着的,此刻也再也支撑不住,“噗通噗通”如同下饺子一般,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整个孙氏机坊内,除了高瑞主仆二人,以及孙老伯和他的三个老伙计,还有那些缩在墙角的商户,便只剩下这黑压压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哀嚎求饶的锦绣盟众人! 那场面,当真是蔚为壮观! 何其讽刺! 高瑞看着脚下磕头如捣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要尿裤子的刘彪,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却是丝毫未减。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就是要一次性把他打怕,打残,打到他骨子里都刻上恐惧的烙印! “滚!” 高瑞终于从鼻腔里,淡淡地挤出了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如同天籁纶音一般,传入了刘彪和那些锦绣盟打手的耳中! “啊?滚?” 刘彪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了血污和涕泪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是……这是肯放过他们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刘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污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那动作,比兔子还要迅捷几分! “快!快滚!都他娘的给老子快滚!” 他回头对着那些还跪在地上的手下,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刚刚的哀嚎而变得沙哑无比。 那些打手们闻言,如蒙大赦! 一个个争先恐后,手脚并用,也顾不上去捡拾地上那些丢弃的兵器,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坊门外逃去! 生怕跑得慢了,这位煞星一般的年轻大人会改了主意! 一时间,孙氏机坊内,人仰马翻,狼奔豕突! 那场面,比庙会散场还要混乱几分! 先前闯进来时有多么气势汹汹,此刻逃出去时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转眼之间,那数十名锦绣盟的打手,便如同退潮的洪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的狼藉,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骚臭味。 直到最后一个锦绣盟打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坊内那些先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商户们,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是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欢呼! “好!太好了!” “恶有恶报!锦绣盟这群狗娘养的,总算是踢到铁板了!” “这位大人真是威武!一面金牌,就吓得那刘彪屁滚尿流!” “解气!太他娘的解气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看向高瑞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感激与狂热! 他们平日里,或多或少都受过锦绣盟的欺压与盘剥,敢怒不敢言! 今日亲眼见到锦绣盟这等凶神恶煞,在这位年轻大人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心中的那份畅快与解脱,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这片欢腾之中,孙老伯那苍老的身躯,却是再也支撑不住。 他先前强撑着一口气,护着织机,面对刘彪的凶焰,已是心力交瘁。 此刻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他心中那股激动与感激,却如同岩浆一般,汹涌澎湃,让他无法平静! “扑通!” 孙老伯双膝一软,竟是朝着高瑞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高大人!”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老泪纵横,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从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滚滚而下! “老朽……老朽替孙家列祖列宗,替我这几个不成器的老伙计,叩谢大人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将头重重地磕下去! 那额头,若是磕实了,只怕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先前面对刘彪的淫威,他可以为了织机,为了祖宗心血,豁出性命! 此刻,面对救他于水火,还他清白,保住他孙家基业的恩人,这一拜,他拜得心甘情愿,拜得理所当然! “高大人!您就是老朽的再生父母!您就是这湖州城的青天大老爷啊!” 周围的商户们见状,也是纷纷动容。 第199章 大手一挥,机坊翻盘 有人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慑于高瑞那深不可测的威严,不敢妄动。 “孙老伯,快快请起!” 高瑞眼疾手快,不等孙老伯的头磕到地上,便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孙老伯那下拜的趋势,硬生生地止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老伯!” 高瑞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您老人家一把年纪,如此大礼,小子我可承受不起。” 他扶着孙老伯,缓缓将他搀扶起来。 孙老伯浑身颤抖,老泪止不住地流淌,哽咽道:“大人……大人您……” 他之前虽然也猜测高瑞身份不凡,毕竟能随口指点出织机改进之法的,岂是寻常人物?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高公子”,竟然是手持“钦赐皇商”金牌,能够代表天子巡查地方的朝廷大员! 这等身份,这等荣耀,简直是他这等小小的机坊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存在! “老伯,您不必如此。” 高瑞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锦绣盟在湖州城倒行逆施,鱼肉乡里,本官既是朝廷钦差,路见不平,自当出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心有余悸,却又满脸敬佩的商户,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某些人提个醒。” “这大胤的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是朝廷的天下!容不得某些宵小之辈,在此作威作福,无法无天!”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坊内的商户们听了,无不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高大人说的是!” “就是!锦绣盟平日里作恶多端,今日总算是遭了报应!” “有高大人在此,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孙老伯被高瑞扶着,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看着高瑞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崇敬。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却被高瑞轻轻摆手制止了。 “孙老伯,您的心意,我明白。” 高瑞微微一笑,眼神深邃。 “眼下,还是先收拾一下这坊内的狼藉,安抚一下受惊的伙计们要紧。” 他目光转向那台崭新的织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新式织机,是个好东西。莫要因此事,耽误了生产。” 孙老伯闻言,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是,是!大人说的是!老朽这就去安排!” 他知道,这位高大人,是真正做实事的人。 看着孙老伯颤巍巍地转身去指挥伙计们收拾残局,高瑞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他缓缓踱步到那台新式织机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木质机身,感受着其内部精巧的结构。 “老伯!” 高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机坊,你打算如何经营下去?” 孙老伯闻言,身子一顿,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茫然,随即又化为坚定。 “回禀大人,老朽……老朽定当竭尽所能,将这新丝绸织好,不负大人的期望!” 高瑞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单凭老伯您和这几位老师傅,怕是有些独木难支啊。” 他话锋一转。 “今日之事,锦绣盟虽然暂时退去,但以他们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孙老伯闻言,脸色骤然一白,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又悄然爬上了心头。 是啊,锦绣盟在湖州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今日刘彪虽然狼狈逃窜,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下一次,他们又会用何等卑劣的手段? 高瑞将孙老伯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老伯这新式织机,效率惊人,丝绸品质绝佳,乃是足以撼动整个江南丝绸格局的利器!” “若只是小打小闹,不仅难以发挥其真正价值,反而会成为锦绣盟首要铲除的目标。” 孙老伯听得心惊肉跳,额头上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那依大人之见,老朽该如何是好?” 高瑞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老伯,我有一计,不知你可愿听?” 孙老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大人请讲!老朽洗耳恭听!只要能保住这机坊,保住这织机,老朽什么都愿意!” 高瑞缓缓道:“很简单。扩大生产!” “扩大生产?” 孙老伯微微一愣。 “不错!” 高瑞眼中闪烁着精光。 “将你这孙氏机坊,扩大十倍!百倍!” “招募更多的织工,添置更多的新式织机!让这绝品丝绸,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地产出!” 孙老伯闻言,不由苦笑一声。 “大人说笑了。老朽这机坊,本就家底微薄,如今能勉强维持,已是万幸。何来财力扩大生产?更何况,这织机……” 高瑞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资金之事,老伯不必担忧。” 他转身看向徐茂,淡淡道:“徐叔。” 徐茂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恭敬地递到高瑞手中。 高瑞接过银票,随手递向孙老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权当是我高家,入股你这孙氏机坊。” “十……十万两?” 孙老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双手颤抖,几乎不敢去接那叠银票! 十万两!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这小小的孙氏机坊,便是再经营一百年,也未必能攒下这许多银钱! “大……大人!这……这万万使不得啊!老朽……老朽受之有愧!无功不受禄啊!” 孙老伯连连摆手,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高瑞却是不以为意,将银票硬塞到他手中,笑道:“老伯,我这可不是白给你的。” “我也有两个条件。” 孙老伯紧紧攥着那叠沉甸甸的银票,只觉得手心发烫,连忙道:“大人请讲!只要老朽能办到,定不推辞!” 高瑞伸出两根手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其一,这新式织机的核心技术,包括图纸、制造方法,必须严格保密!除了你我,以及你信得过的核心匠人,绝不可让第四人知晓!尤其是锦绣盟!” “此事,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也关乎这新技术的未来,老伯务必谨记!” 第200章 十万点火,烧穿垄断 孙老伯闻言,神色一凛,重重点头。 “大人放心!老朽便是将这秘密带进棺材,也绝不泄露半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高瑞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其二,孙氏机坊日后扩大生产,所织出的所有丝绸,我高家商号,有优先采购权!价格,自然会按照市价,绝不让老伯吃亏。” “当然,若是老伯有其他相熟的、信得过的商户,也可售卖,但必须是在满足我高家需求之后。” 孙老伯听完这两个条件,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这两个条件,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对他孙氏机坊天大的照拂! 保密,本就是应有之义! 优先供应高家,那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有高大人这位“钦赐皇商”做靠山,还愁丝绸没有销路吗? “大人!” 孙老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老朽……老朽全都答应!从今往后,我孙氏机坊,便是高家的人!但凭大人吩咐!” 说着,便要再次下跪。 高瑞再次扶住了他,笑道:“老伯言重了。我们是合作,互惠互利。” 他拍了拍孙老伯的肩膀。 “拿着这些银子,放手去做吧!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湖州城的丝绸市场,便会因你孙氏机坊而改天换地!” 孙老伯紧紧攥着银票,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眼中重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孙氏机坊门庭若市,织机轰鸣,绝品丝绸名扬江南的景象! 待孙老伯千恩万谢地带着伙计们去规划扩建事宜,坊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徐茂走到高瑞身边,低声道:“三少爷,这孙老头倒是识时务。” 高瑞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目光望向坊外,眼神深邃如海。 “这只是第一步棋而已。” 他负手而立,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冽的锋芒。 “锦绣盟,自以为垄断了江南的丝绸,便可以为所欲为,打压创新,扼杀新生。” “他们错了!” 高瑞的语气陡然变得激昂起来,眼中闪烁着熊熊的火焰。 “他们不是要封锁一切新技术,不让任何人挑战他们的权威吗?” “我偏要让这创新的星星之火,在整个江南,给我烧起来!烧他个轰轰烈烈!烧他个天翻地覆!” “我要让这帮坐井观天,不思进取的蠢货们好好看看,技术,是封锁不住的!时代进步的洪流,也不是他们这群螳臂当车的跳梁小丑,能够阻挡的!” 徐茂听得心潮澎湃,躬身道:“三少爷高瞻远瞩,老奴佩服之至!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高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同黑夜中捕猎的饿狼。 “徐叔,你立刻派人,以最隐秘的方式,去联络湖州城,乃至整个江南,那些曾经被锦绣盟欺压、盘剥,或者苦于没有新技术、好销路的小丝绸商户、小作坊主。” “告诉他们,有人愿意暗中支持他们,为他们提供改良的织造技术,为他们开辟新的销售渠道!”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让他们知道这技术来源于谁,而是要让整个江南的丝绸行业,遍地开花!” “我要让锦绣盟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高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锦绣盟不是财大气粗吗?不是人多势众吗?” “我倒要看看,当整个江南的丝绸业都开始焕发生机,当物美价廉的新丝绸如潮水般涌现时,他们那腐朽的垄断,还能维持多久!” 徐茂精神一振,眼中精光爆射。 “是!三少爷!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遍地开花,搅他个天翻地覆!” 徐茂领命,眼中精光一闪,重重一抱拳。 “三少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定要让这江南,处处都燃起星星之火,烧他个锦绣盟措手不及!” 说罢,徐茂不再耽搁,转身便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机坊门口。 高瑞望着徐茂离去的方向,嘴角那抹淡笑依旧,眼神却愈发深邃。 “锦绣盟……” 他低声呢喃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你们的安逸日子,到头了!” “这江南的丝绸,也该换换天了!” …… 湖州城南,孙氏机坊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湖州丝绸行业。 而这股风,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锦绣盟的江南总部,位于湖浩之地的锦绣山庄,呼啸而去! 锦绣山庄。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其奢华气派,比之湖州分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便是整个江南丝绸行业的无冕之王——锦绣盟的权力核心所在。 此刻,锦绣山庄内一间装饰考究,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了一般的议事大厅内。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暗金色锦袍,面容阴鸷,年约五旬的男子。 他便是锦绣盟的现任总盟主,顾从南。 在他的下首,分列坐着七八位锦绣盟的核心高层,个个都是在江南丝绸界跺一跺脚,就能让地面抖三抖的人物。 然而此刻,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颐指气使的大人物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大厅中央,一个锦绣盟的管事,正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汇报着从湖州传回来的消息。 “……那……那孙氏机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年轻人,自称……自称高瑞……” “他……他手持‘钦赐皇商’金牌,当场便将刘彪……刘彪和数十名弟兄,吓得屁滚尿流……” “刘彪……刘彪更是被逼得当众下跪磕头,颜面尽失……” 管事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埋越低,几乎要缩进自己的脖子里。 “‘钦赐皇商’?” 主位上的顾从南,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湖州刘彪,虽然只是个分舵管事,但也算是我锦绣盟的人!” “竟有人敢在我锦绣盟的地盘上,如此折辱我盟中之人?” “砰!” 顾从南猛地一拍身前的紫檀木桌案,那厚实的桌面,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大厅内的众人,无不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