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崛起:冰山女总裁跪求复婚》 第24章 随便做点 天光微亮,箫羽便醒了。 他习惯性地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妹妹箫真昨夜似乎睡得安稳。他起身下床,动作极轻,想着去厨房倒杯水。刚走到楼梯口,一阵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从楼下厨房传来。不是佣人准备早餐的动静,更轻,也更……专注。 箫羽脚步一顿,带着几分讶异走下楼。厨房里,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食材。晨曦透过窗棂,给那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叶雪嫣。 箫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叶雪嫣,他的总裁妻子,一个连踏入厨房都屈指可数的人,此刻竟然在……做早餐?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是为了小真吗?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热。 “雪嫣?”他试探着开口。 叶雪嫣闻声,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她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眸,此刻在厨房的烟火气中,似乎柔和了些许。“醒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你这是……”箫羽指了指料理台上的东西,有些语塞。 “随便做点。”叶雪嫣淡淡道,又转过身去,继续切着手中的蔬菜,“尝尝我的手艺。” 箫羽走近几步,看着她熟练的样子,不像初学者。“我来帮忙吧。” “不用。”叶雪嫣拒绝得很干脆,“你去餐厅等着。”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却也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主导。 箫羽没有坚持,他了解叶雪嫣的性子。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阳光下,她垂着眼帘,专注于手中的食物,侧脸的线条柔和。这一刻的叶雪嫣,与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叶氏总裁,判若两人。他心底那份暖意,愈发浓了。 没过多久,箫真也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哥……嫂嫂?”当她看到厨房里叶雪嫣的身影,以及餐桌旁凝视着厨房方向的箫羽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雪嫣将一份刚煎好的鸡蛋放到餐盘里,抬头对箫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小真醒了?过来吃早餐。” 箫真有些局促地走过来,目光在箫羽和叶雪嫣之间来回。她看到哥哥脸上那种不自觉流露的温情,那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轻松与依赖。而嫂嫂,这个传说中冰冷强势的女人,此刻正为他们准备早餐。 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来,哥哥在这里,并非如她先前担心的那样,是被迫的,是受尽委屈的。他们之间,似乎……很好。这份认知,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嫂嫂。” 早餐很快端上了桌,简单的吐司,煎蛋,还有热牛奶。 “尝尝。”叶雪嫣将一份推到箫真面前。 箫羽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他看向叶雪嫣:“很好吃。” 叶雪嫣没有回应他的赞美,只是端起自己的牛奶,浅啜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姐姐竟然亲自下厨,真是稀客啊。”叶冰依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一头卷发有些凌乱,看到餐桌上的情景,特别是叶雪嫣为箫真布菜的动作,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她昨晚的话,姐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叶雪嫣抬眼,看了叶冰依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冰依,坐下吃饭。” “我可不敢当。”叶冰依拉开椅子,重重坐下,目光扫过箫真,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屑,“姐姐对‘客人’,可真是太上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叶家要添什么重要人物呢。”她特意加重了“客人”和“重要人物”几个字。 箫羽的眉头蹙起,正要开口,叶雪嫣却先他一步:“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叶家的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叶冰依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脸上的不忿显而易见。她拿起一片吐司,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发泄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箫真低头小口吃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叶冰依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后,叶雪嫣放下牛奶杯,看向箫真,语气随意地问:“小真,昨晚睡得还好吗?房间还习惯?” 箫真连忙点头:“嗯,很好,谢谢嫂嫂关心。” “那就好。”叶雪嫣顿了顿,目光落在箫真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热牛奶上,“牛奶不合口味?” “不,不是的。”箫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早上不太习惯喝太甜的东西。”她面前的牛奶,似乎加了不少糖。 叶冰依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真是金贵。” 箫羽脸色一沉:“冰依!” 叶雪嫣却像是没听到叶冰依的嘲讽,她只是看着箫真,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下次让厨房准备清淡些的。”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面是清澈的【雨前龙井】。 箫真看着那杯茶,眼神微微一动,忽然轻声开口:“嫂嫂这茶,是【雨前龙井】吧?汤色浅碧,闻起来有股兰花似的幽香。” 叶雪嫣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看向箫真,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哦?小真也懂茶?” 箫真腼腆一笑:“以前在家乡,邻里有位老茶师,他最爱这种茶。他说,泡【雨前龙井】,水不能太烫,心要静,才能品出它的真味。他说这种茶,最养性子。” 这话一出,不仅叶雪嫣,连箫羽都有些意外地看着箫真。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柔弱安静,不曾想还有这份见识。 叶冰依冷哼一声:“装模作样,谁不会说几句漂亮话。” 叶雪嫣却没理会叶冰依,她凝视着箫真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小真妹妹倒是心细。这茶,确实需要静心品。”她放下茶杯,转向箫羽,“箫羽,今天下午,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箫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雪嫣没有多做解释,她的决定向来不容他人置喙。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叶冰依沉着脸,显然对叶雪嫣的态度和箫真的“表现”都极为不满。箫真心中的石头虽然落下,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家庭的复杂,尤其是这位嫂嫂,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叶雪嫣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先去公司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箫真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箫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车驶离,心中五味杂陈。 第25章 看够了? 下午两点,阳光透过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将叶雪嫣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 她垂眸审阅季度财报,指尖在数据间游走,眉峰微蹙的模样让箫羽脚步顿在门外。 三年婚姻,他鲜少踏入这栋摩天大楼,此刻却被她专注的侧影攫住呼吸——原来那个在深夜批阅文件的身影,比记忆中更动人。 “看够了?”叶雪嫣忽然开口,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批注。她未曾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箫羽这才惊觉自己盯着玻璃发呆的模样,推门而入时,耳尖微烫:“雪嫣今天穿的西装……很衬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干涩。 这样的赞美,在他们之间,稀罕得如同奇迹。 她抬眼,视线扫过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唇角似乎动了一下,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审美进步了。”指尖合上文件夹,【派克】钢笔被妥帖放回笔座。她起身时顺手整理袖口,动作干练利落,“陪我去趟商场。” 箫羽挑眉:“叶氏总裁亲自采购?”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但其中的惊讶却是真实的。 叶雪嫣的日常,似乎与“逛商场”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替某人尽些心意。”叶雪嫣绕过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她的声音依旧不高,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再次浮现,与早餐时如出一辙。 箫羽抿了抿唇,没再多问。 他清楚,她的决定,向来不容更改。只是,“某人”是谁?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是客户?是商业伙伴?还是……他想到了早上餐桌上沉默寡言的箫真。 难道是她? 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内一片静默。 箫羽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叶雪嫣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能在心里猜测,这份“心意”,究竟要送往何方,又带着怎样的目的。 若是为了箫真,是安抚,还是某种警告?他这个嫂嫂的心思,他向来猜不透。 黑色的【宾利】在市中心最高端的【环球购物中心】正门停下。 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叶雪嫣率先下车,箫羽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像个不称职的秘书。 “你要买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径直走向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店铺。 店门口挂着【静心雅集】的木制招牌,里面陈列的似乎是些文房四宝、茶具香薰之类的物件。 这与他设想中的奢侈品店大相径庭。 “看看。”她丢下两个字,便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叶雪嫣的脚步很轻,目光在一排排货架上扫过,专注而挑剔。 箫羽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视线也随意地打量着那些精致的物件。 他想,叶雪嫣这样的人,若真要送礼,也必定是这种低调却显品味的东西。 “这个,你觉得如何?”叶雪嫣停在一套【汝窑】茶具前,忽然回头问他。 那套茶具色泽温润,造型古朴,确实不俗。 箫羽一怔,她竟然会问他的意见?他仔细看了看:“很……雅致。”他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个词。 叶雪嫣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茶杯的边缘,片刻后,她转向店员:“包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箫羽看着她的侧影,心中的疑惑更甚。这茶具,不像是寻常的商业馈赠。 难道真是给箫真的?早上箫真那番关于【雨前龙井】的言论,显然让她印象深刻。 接下来,叶雪嫣又挑选了一盒【徽墨】和几支【狼毫笔】。 每一件物品,她都只是稍作停留,便迅速做出决定。 箫羽发现,她挑选的东西,都偏向安静、沉稳的风格。 “还有什么?”箫羽问,他觉得今天的叶雪嫣有些反常。 “差不多了。”叶雪嫣让店员将所有东西分别包装。 等待的间隙,她走到一扇【月洞门】旁,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小片【翠竹】。 箫羽走到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些……是给小真的?”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叶雪嫣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她似乎喜欢安静的东西。” 果然。箫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激?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叶雪嫣这样做,是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还是单纯因为欣赏箫真的那份茶道见解?或者,这本身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掌控? “你倒是细心。”箫羽低声说。 叶雪嫣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依旧难辨:“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家人。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让箫羽的心轻轻一颤。 他们是家人吗?这三年的婚姻,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商业合作,每个人都恪守着自己的角色,情感的交流却贫瘠得可怜。 店员将包装好的礼品递过来,几个精致的纸袋,提在手中颇有分量。 “走吧。”叶雪嫣率先迈步。 箫羽提着东西跟上,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却因叶雪嫣今天的举动而悬得更高。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稍稍以为自己了解她一点的时候,再次展现出他完全陌生的一面。 回到车上,叶雪嫣从手袋里取出一份文件翻阅,仿佛刚才的购物之行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箫羽几次看向她,她都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察觉了,但并不在意。 “为什么……要带我来?”他问,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东西,她完全可以派人来买。 叶雪嫣翻过一页文件,头也未抬:“让你熟悉一下我的喜好,或许以后用得上。” 箫羽一滞。她的喜好?还是“某人”的喜好?这话里的含义,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说他以后也要学着为“家人”挑选这样的礼物,还是……她另有所指?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再次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她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箫羽不再说话,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默。他想,或许,他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第26章 家人 奢侈品专柜前,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在灯光下闪烁。 叶雪嫣指尖掠过一排口红,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决。 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一支豆沙色唇膏上。 “这个。”她对导购员说,声音没有波澜。 箫羽站在她身侧,看着导购员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思绪却飘远了。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叶雪嫣的生日。那时,他刚刚接手箫氏分公司,焦头烂额,行色匆匆。他在街角的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条廉价的银质项链作为礼物。 项链的款式普通,包装也简陋。他甚至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此刻,专柜的玻璃橱窗里,一条钻石项链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晃眼,像极了她眼底偶尔才会闪过的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从不为他。 “箫羽。” 叶雪嫣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他转头,看见她已经结束了化妆品的挑选,正向服装区走去。 他默不作声地跟上。与刚才挑选文房四宝的区域不同,这里的色彩明亮了许多,空气中也弥漫着高级布料与香水混合的淡香。 叶雪嫣的脚步停在一排女童装前。 她伸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淡紫色连衣裙。 裙子的料子柔软,款式简洁大方,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巧的蕾丝。 她拿着裙子,转头看向箫羽:“小真喜欢吗?” 他怔住了。 淡紫色,箫真最喜欢的颜色。昨晚,小丫头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地说起自己画的公主,穿的就是淡紫色的裙子。 他还记得她描述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这些细节,她怎么会…… “她……会喜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他想说谢谢,但这两个字在唇边盘旋,却重若千斤。 叶雪嫣没有接话,只是将那条裙子连同另一件小巧的白色外套一同交给旁边的导购:“包起来。” 导购员微笑着应下,手脚麻利。 箫羽的心绪翻腾。她记得箫真昨晚说的每句话。 那些他以为只是寻常的童言童语,她都记在了心里。 这与她平日里那种近乎冷漠的疏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等待打包的间隙,叶雪嫣的视线在店内随意逡巡,而后,她的脚步忽然在玩具区停下。 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可爱的玩偶。 箫羽跟过去,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 只见叶雪嫣弯腰,从一堆毛绒玩具中,拿起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熊。 那只熊有着憨态可掬的表情,系着一个格子领结。 箫羽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只熊…… 上周末,他带箫真去游乐园,路过礼品店时,箫真曾扒在橱窗上,盯着这只一模一样的熊,看了足足有十分钟。 当时他问她喜不喜欢,小丫头懂事地摇摇头,说太贵了。 叶雪嫣拿着那只熊,没有问他,也没有问导购,直接对身后的助理说:“这个,一起。” 助理立刻上前接过。 记忆的闸门在箫羽脑海中轰然洞开,昨夜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他在客房哄着箫真,给她讲故事,直到她睡熟。 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的阴影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当时他以为是错觉,并未深究。 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在门外驻足倾听的身影,竟是叶雪嫣。 她听到了箫真对淡紫色的喜爱,听到了箫真梦呓般念叨着游乐园的毛绒熊。 这个认知,让箫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些不动声色的满足,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他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如此贫乏。 叶雪嫣已经转过身,向收银台走去,仿佛刚才的挑选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任务。 箫羽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在买下雨前龙井和徽墨时落了地,可现在,因为这条淡紫色连衣裙和这只毛绒熊,另一块更大的、更沉的石头,却因叶雪嫣这些举动而悬得更高,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对箫真的好,是真心的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合作”?为了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谐? 他想起她早些时候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可他们之间,真的算家人吗? 导购员将几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过来,助理上前接过大部分,叶雪嫣自己提了一个小巧的化妆品袋。 “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箫羽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有了。”叶雪嫣回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直接回家。” 回到车上,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箫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叶雪嫣依旧是那副模样,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为什么……”箫羽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沙哑,“为什么对小真……这么好?” 他问出了口,心中却有些忐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叶雪嫣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才开口,声音很轻:“她是你妹妹。” “只是因为她是我妹妹?”箫羽追问,他觉得这个答案太过轻描淡写,无法解释她那些细致入微的举动。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望向窗外,语气依旧淡然:“不然呢?” “我以为……”箫羽顿了顿,“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在意或者不在意,重要吗?”她反问,没有回头,“她是个孩子,需要一些关照。” 箫羽沉默了。她的话,像是一团棉花,让他积蓄的力气无处可使。 她总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都归结于某种责任或是角色扮演。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条廉价的银质项链,又想起了刚才橱窗里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 或许,在她眼中,无论是对他的妹妹,还是对他,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一种程序化的应对。 只是,这一次的程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心。 这种用心,让他感到更加困惑,也更加不安。 车辆平稳地向前行驶,箫羽不再说话。 他想,或许,他真的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她像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他连解密的钥匙都找不到。 叶雪嫣也没有再开口,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静默。 第27章 苦笑 叶家玄关,箫真抱着满载衣物的礼盒,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蕾丝裙摆,指尖抚过口红外壳的雕花,声音发颤:“哥,这太贵重了……” “喜欢就好。”箫羽替她拂开额前碎发,余光瞥见叶雪嫣站在楼梯拐角,外套搭在臂弯,姿态平和。 这一瞬的画面太过温馨,让他险些忘了身处的是叶家——那个曾让他窒息的牢笼。 “哟,这是要开慈善晚会?”叶冰依的冷笑刺破空气,她斜倚着门框,指尖转着车钥匙,“叶家什么时候成了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 箫真攥紧礼盒的手瞬间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箫羽转身时,心底那股因“记忆读取”而翻涌的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脑中闪过的画面清晰无比:叶冰依手机里那封未发出的匿名举报信,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箫真靠美色勾引豪门子弟”。 他看向叶冰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锋利:“叶小姐的嘴,是刚从化粪池捞出来?” 叶冰依脸上的嘲讽僵了一瞬,随即化为怒意:“箫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她上下打量着他,像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别以为叶雪嫣带你进门,你就真把自己当叶家人了。 你和你这个妹妹,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箫羽上前一步,挡在箫真身前,他能感觉到身后妹妹身体的轻微颤抖。 他盯着叶冰依,一字一句,“我们是什么,轮不到你来定义。倒是你,叶冰依,成天算计这些阴损的招数,不累吗?” 他没有直接点破那封举报信,但话里的指向性已足够明显。 叶冰依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拔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我算计什么了?倒是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想从叶家捞多少好处?” “好处?”箫羽几乎要气笑了,“叶家能给的好处,我们稀罕吗?小真收到的每一件礼物,都是她应得的。不像某些人,占着最好的资源,却养出一副蛇蝎心肠。” “你!”叶冰依气得脸颊涨红,手中的车钥匙几乎要被她捏断,“你敢骂我?” “骂你?”箫羽扯了扯唇角,没有半分笑意,“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别以为没人清楚。”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叶冰依的反应。 果然,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尽管极力掩饰。 箫真心疼地拉了拉箫羽的衣角,小声说:“哥,别说了……”她害怕事情闹大,更害怕哥哥因为自己而与叶家人彻底撕破脸。 箫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不能退,退一步,叶冰依只会更得寸进尺。对付这种人,唯有比她更强硬。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箫羽继续逼近,“还是怕我说出更多,让你在叶家彻底待不下去?”他赌叶冰依不敢让那封信的事情曝光,那不仅会让她名誉扫地,更可能触怒叶家的某些底线。 叶冰依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间找不到更有力的话来反驳。 她没想到箫羽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楼梯拐角的叶雪嫣走了下来。 她的脚步很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她走到几人面前,先是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箫真,然后转向叶冰依。 “叶冰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我的客人,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箫羽心中一动。 叶雪嫣这句话,是在维护他们?还是……仅仅在维护她作为叶家主人的权威?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可此刻,她却为了他们这两个“外人”,训斥了她的亲堂妹。 叶冰依显然也没料到叶雪嫣会开口,而且是这样不客气的语气。 她梗着脖子,试图反抗:“叶雪嫣,你什么意思?他们姓箫,不是我们叶家人!你为了两个外人这么说我?”她提高了音量,似乎想用气势压过对方,“别忘了,我也是叶家的一份子!” 叶雪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冰依,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让叶冰依逐渐失了声。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叶雪嫣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还是需要我重复一遍?” 箫羽注意到,叶雪嫣说的是“我的客人”,而不是“我的家人”或者“箫羽的妹妹”。这个用词,一如既往的精准,也一如既往的……疏离。 她总能找到最恰当的词汇,将自己置于一个无可指摘的境地。 叶冰依被叶雪嫣看得有些发毛,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顶撞。 叶雪嫣在叶家的地位,远非她能轻易撼动。她不甘地瞪了箫羽和箫真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好得很!叶雪嫣,我看你能护他们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猛地转身,踩着重重的步子,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玄关的灯饰都微微晃动。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似乎随着那声关门巨响而淡了一些,却并未完全消散。 箫真松开紧攥着礼盒的手,小声对叶雪嫣说:“谢谢你,雪嫣姐。” 叶雪嫣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示。她转向箫羽,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东西先拿上楼放好吧。” 箫羽看着她,心中那块因叶冰依而燃起的怒火尚未平息,另一股更复杂的情绪却翻涌上来。叶雪嫣刚才的举动,是真心维护,还是另一种“程序”?是为了箫真,还是仅仅为了叶家的“脸面”和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你刚才……”箫羽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要帮我们?”他还是问了出来,尽管不抱希望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叶雪嫣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依旧平静,像一汪深潭。“她无理取闹。”她只说了这四个字,简单,直接,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又是这样。箫羽心中苦笑。 她总有办法将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意图。 无理取闹?是,叶冰依确实无理取闹。 但叶雪嫣出面,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想起她为箫真买淡紫色连衣裙和毛绒熊时的细心,想起她刚才那句“我的客人”。 这些行为,这些话语,像一个个独立的程序模块,在他脑中不断组合,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能理解的叶雪嫣。 或许,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女主人”角色,维护着这个“家”表面的和谐与秩序。 而他们,不过是这个场景中的道具,偶尔需要她出手“校正”一下其他失控的“演员”。 助理已经默默地收拾好了散落的包装,箫真抱着那几个精美的礼盒,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 叶雪嫣没有再看箫羽,径直走向客厅。她的背影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 箫羽站在原地,玄关处的光线有些昏暗。 他想,叶冰依那封未发出的举报信,像一颗埋下的炸弹。 今天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只要叶冰依还在,箫真就始终处在危险之中。 而叶雪嫣……她会是那个拆弹的人,还是那个冷眼旁观的人?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面对着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依旧找不到解密的钥匙。 第28章 家中的身份 玄关的冷寂久久未散。 箫羽在原地站了片刻,叶冰依那封未寄出的举报信在他脑中盘旋,像一根尖锐的刺。 等待叶雪嫣的“程序”介入,并非万全之策。 有些事必须主动出击。 他上了楼。走廊的光线比楼下明亮些,却依旧带着叶家特有的清冷。 正撞见叶冰依从自己房间出来,手中捏着一串钥匙,看样子是想去什么地方。她似乎还没从下午的怒气中完全平复,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戾气。 “学校话剧社落选的滋味不好受?”箫羽的声音平稳如冰,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叶冰依指尖的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只能用自己擅长的记忆读取来攻破她。 叶冰依猛地抬头,像受惊的猫一般弓起了背。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从走廊那头走近,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让她感觉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箫羽? “你……”她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 她曾经短暂的对他改观了,但是自从把妹妹带进叶家之后有种莫名的怒气堵在胸口。 明明自己才是叶家被宠爱的二小姐,自从箫真来了之后姐姐和姐夫都围着外人转心里甚是不爽。 重新成了之前蛮横的叶家二小姐。但是此时的箫羽对她怎么想的已经了如指掌了。 箫羽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钥匙,却没有弯腰。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能渗入骨髓的冷然:“需要我复述你在导演办公室的话?” 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等她回应,便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继续说道:“‘我爸是叶立群’——这句台词,你关上门,对着镜子,演练了几遍?” 叶冰依的脸色骤变,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去,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一阵病态的潮红。 那日她在导演办公室,自以为隐秘的、带着几分要挟意味的撒谎,此刻从箫羽口中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竟比直接的耳光更让她感到羞耻和难堪。 她所有的骄傲和跋扈,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些话,是她为了抢夺女主角位置,搬出父亲名头时说的。她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只想要成为女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争取女主的头衔。 虽然爸爸叶立群已经退居商圈,但是他的名声在海城属于是无人不知的存在。 “箫羽!”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更像是一种警告,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叶立群穿着家居服,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脸色铁青。他扶着楼梯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可不想着安稳渡过晚年的年纪被自己不懂事的女儿牵连。 虽然他这半辈子都是女儿奴,但是如今把叶氏的管理权给了大女儿,也不想去过多的关注外面的事情了。 箫羽却像是没有听见,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叶冰依骤然通红的眼眶上。那里面有羞愤,有怨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他看够了她的反应,这才缓缓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钥匙。 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站直身体,将钥匙重新塞回叶冰依冰冷僵硬的掌心。 在她手指下意识蜷缩握住钥匙的瞬间,箫羽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下次想找茬,先管好自己的尾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叶冰依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箫羽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离小真远点。”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揭露,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警告。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前几日他帮叶冰依解围,以为这个小姨子变的善解人意了,结果没过一个月又回到了刁蛮的样子,真的是无语。 叶冰依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她想反驳,想尖叫,想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撕碎,但迎上箫羽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让她从心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放肆!”叶立群的怒吼终于如同炸雷般在楼梯间炸响。 他快步走下剩下的几级台阶,几步就到了两人面前,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女儿,然后怒视着箫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叶家这样对冰依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箫羽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这位真正的一家之主。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迎向叶立群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也预料到了叶立群的反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箫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种不带个人情感的平铺直叙。 “事实?”叶立群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冰依在外面受了委屈,你还要在这里给她难堪?箫羽,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箫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中一片冷然,又是身份。 在这个家里,身份和规矩似乎是衡量一切的准则。 他没有再与叶立群争辩什么。他想说的话,已经对叶冰依说完了。 至于叶立群会如何处置,他并不在乎。 至少,他让叶冰依清楚,箫真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 叶冰依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走廊里,父女两人,还有他,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第29章 资格 箫羽的沉默在叶立群看来,无异于一种更深层次的挑衅,是无声的蔑视。 “怎么,哑巴了?”叶立群向前逼近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箫羽笼罩在阴影之下,语气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你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能轻轻揭过?箫羽,我叶家收留你们兄妹,提供食宿,不是让你们来这里作威作福,更不是让你仗着几分小聪明,就敢教训我的女儿!”他的声音在楼梯间激起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碴,尖锐刺耳。 叶冰依依旧低着头,但肩膀的耸动幅度更大了些,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逸了出来,混杂着委屈与难堪,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箫羽终于抬起眼睑,迎上叶立群怒火中烧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我无意教训任何人。我只是在提醒她,不要把那些不该有的主意,打到小真身上。” “放肆!”叶立群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小真是我叶家的客人,冰依作为主人,关心她几句,难道还有错了不成?倒是你,箫羽!你今天对冰依的态度,已经严重越界了!你这是在挑战叶家的规矩!” 规矩。箫羽心中冷笑一声。又是规矩。在这个家里,规矩似乎总是为他们这些人量身定做的枷锁。他反问:“关心?叶先生,您确定那是关心,而不是别有用心的骚扰?” “你!”叶立群被他顶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态度!箫羽,你别忘了,你现在吃叶家的,住叶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资格?”箫羽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唯一的资格,就是小真的哥哥。我只希望她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平安长大,不被无端针对。” “平安?”叶立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在叶家,在我的眼皮底下,她自然会平安无事!倒是你,箫羽,如果你不收敛你这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尖刺和傲气,你的‘平安’,我可不敢保证!” 这句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不加任何掩饰。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箫羽没有再接话。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无谓的口舌之争,改变不了叶立群的偏袒,也改变不了叶冰依的本质。叶立群要的是他的屈服,是叶家不容侵犯的颜面。而他,已经达到了警告叶冰依的目的。 “滚回你的房间去!”叶立群最终重重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厌恶和不耐,“这几天,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别再惹出什么事端!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所谓的旧情,不过是看在过世的妻子份上,对这对兄妹的一点残余照拂。 箫羽没有多言,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转身,一步步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孤单而挺直,没有丝毫被斥责后的狼狈。 叶冰依在箫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才敢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叶立群,声音带着哭腔:“爸……他太过分了……” 叶立群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的怒火转向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冰依的肩膀:“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以后,也少去主动招惹他。他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虽然极度不满箫羽的顶撞,但对自家女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也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更在意的是叶家的脸面和内部必须维持的“和谐”。 那一夜,箫羽几乎没有合眼。叶立群夹枪带棒的威胁言犹在耳,叶冰依那双在最后闪过怨毒与不甘的眼睛,也时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躺在床上,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如同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境。保护小真,在这个处处充满算计和阶级感的叶家,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种近乎自损的硬碰硬警告,以及在暗中做更周全的准备。 他甚至想过带着小真离开,但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暂时隐忍。 箫真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哥哥站在客厅窗边,以及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单薄。 箫羽转过身,指尖在妹妹紧紧攥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毛绒熊小熊玩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到学校后,记得每周跟我视频通话。钱如果不够用,或者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自然。 箫真抬头,望着哥哥眼下那片淡青色的阴影,喉间微微动了动,那些担忧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想问昨晚玄关楼梯间那场隐约听见的激烈争执,想问他是不是又因为自己而受了叶家人的委屈。但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知道,自从母亲去世,自己被迫住进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叶家,哥哥箫羽眼底的疲惫便一天比一天深了几分,曾经偶尔还能看见的笑容也几乎绝迹。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不必要的烦恼和负担。 “嗯,我知道了,哥。”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和发闷,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小真,时间不早了,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个略显清冷但还算温和的女声从餐厅的方向传来,打断了兄妹间短暂的沉默。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叶雪嫣端着一杯牛奶从餐厅走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脸上带着一丝礼节性的浅淡笑意,与这个略显压抑的清晨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冲淡了几分凝重。 叶雪嫣走到箫真面前,将手中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礼盒递了过去,里面是一条崭新的淡紫色羊绒围巾。“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降温,路上戴着,会暖和些。” 箫真有些受宠若惊,她和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交流不多,对方总是淡淡的。她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谢谢……谢谢雪嫣姐。”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礼盒的盒底,感觉到下面似乎压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叶雪嫣的笑容深了一点,但依旧很淡:“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快去吧,别耽误了上学。”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箫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余的寒暄,便转身先进了前厅,似乎要去取自己的公文包。 第30章 我走了 箫羽看着叶雪嫣娉婷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诧异。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话语不多,但似乎并无叶冰依那种刻薄与恶意,反而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她的这份善意,是真心,还是……他不敢深想。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别墅大门口,恭敬地等候着。 箫真抱着礼盒,快步上了车。在车门关上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哥,我走了!你放心!”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箫羽听清了。 箫羽站在原地,也朝她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车尾灯光彻底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街角,他才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臂。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空气冰凉。转身,他准备独自走回那个依旧弥漫着无形硝烟,令人感到窒息的“家”。 至少,小真暂时安全地离开了这里。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厨房的窄窗,切出几道明暗的界限,却驱不散叶家大宅固有的那份沉闷。 箫羽正要出门,午间,叶立群的拐杖笃笃笃重重叩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厨房门口截住了他。老人身上那件深色中式盘扣褂子,更衬得他面容枯槁,眼神浑浊。 “站住!”叶立群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我看看,这是要去哪里潇洒?最近家里连个擦地的人都没有,你倒清闲。” 箫羽停住脚步,背对着叶立群,手上依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机屏幕,没有回头:“有事?” 叶立群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拐杖在身侧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他,“雪嫣说你不管家务了?” 箫羽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起伏:“叶总安排的,您问她。”他口中的“叶总”,指的自然是叶雪嫣。 “反了天了!”叶立群的拐杖砰的一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灰白色的墙上应声震落小半片干燥的墙皮,簌簌而下。“叶家花五十万买你进门,是让你当大爷的?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对长辈不敬?” 箫羽垂下眼帘,看着那片剥落的墙皮,心中毫无波澜。五十万,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被叶家人拿出来,提醒他的身份。他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他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叶冰依晃着她那涂满鲜红蔻丹的指尖,从客厅那边袅袅娜娜地“飘”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新款连衣裙,脸上是精心描画过的精致妆容,斜睨着箫羽,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爸,您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哪里会懂。” 她走到叶立群身边,故作亲昵地挽了一下老人的手臂,声音却甜得发腻:“就是,姐夫这么闲,我看不如帮我遛狗吧?我家Lucky最近精力旺盛得很,我这新手链刚戴上,可不想被它抓花了。” 箫羽抬眼,视线平静地扫过叶冰依皓腕间那条崭新的梵克雅宝四叶草手链——红玉髓的材质,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又眩目的红光。 正是昨日他在市中心那家顶级商场的珠宝专柜橱窗里见过的最新款式。 记忆的闸门无声开启,清晰的画面如闪电般掠过脑海:珠宝专柜内,叶冰依戴着墨镜,对着一脸殷勤的导购,语气刻薄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得意:“这条,还有那条,都包起来。记在叶雪嫣账上。”导购小姐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连声应好。 原来如此。 箫羽心中一片了然。叶雪嫣早上那看似不经意的善意,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写着“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意味。是真心,还是……某种更深沉的算计?又或者,她也是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的一颗棋子? 他想起叶雪嫣说“路上戴着,会暖和些”时那淡然却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再对比叶冰依此刻的飞扬跋扈,以及那句轻飘飘的“记在叶雪嫣账上”,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叶冰依似乎很满意箫羽看向她手链的动作,得意地扬了扬手腕,上面的四叶草图案晃动得更厉害了:“怎么,姐夫也觉得好看?可惜啊,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叶立群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的怒气依旧未消,拐杖再次点地:“箫羽,我问你话!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雪嫣她一个小辈,她懂什么管理家务?我看她是被你灌了迷魂汤!” 箫羽收回视线,不再看叶冰依,也不再看叶立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只是淡淡开口:“我没有灌她迷魂汤。家务的事情,叶总确实跟我说过,让我暂时不用操心。” “暂时?这个暂时是多久?”叶立群逼近一步,拐杖几乎要戳到箫羽的膝盖,“你别忘了你的本分!叶家养着你,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我的本分?”箫羽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我的本分,不就是让你们叶家人看着顺眼,或者,不顺眼的时候,可以随意打骂出气吗?” 这话一出,厨房门口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立群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箫羽:“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得很!翅膀硬了是吧!” 叶冰依也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柳眉倒竖:“箫羽,你怎么跟我爷爷说话呢!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箫羽打断她,声音不大,却让叶冰依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你这条手链的账单,最后会寄给谁?” 叶冰依脸色微变,但旋即冷笑:“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哥送我的!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是吗?”箫羽不置可否,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些人早已习惯了颠倒黑白。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个所谓的“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沼,他越是挣扎,似乎陷得越深。 叶立群怒道:“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的清洁打扫,你全部负责!再让我看到你无所事事,就给我滚出叶家!” 箫羽没有应声,也没有再看他们,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叶立群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箫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第31章 忘了锁门 深夜的宁静被警笛声撕裂,尖锐而急促,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叶家别墅外。 箫羽被惊醒时,客厅里已经亮灯。他下楼,便看见叶雪嫣穿着一身素净的睡袍,赤着脚,蹲在一地碎玻璃前。 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和某种香水残留的怪异气味。 她颈间空荡荡的,那条箫羽曾看见过一次的蓝宝石项链——据说是她母亲的遗物——不翼而飞。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正在勘察,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长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 “门窗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警长沉声开口,视线在客厅内逡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或者……”他顿了顿,“家里有外人进来过,并且知道贵重物品的存放位置?” 叶雪嫣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咳,咳咳!”叶立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拄着拐杖,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拐杖的金属头在地板上敲出几下慌乱的叩叩声:“下午,下午我出门倒垃圾,好像……好像忘了锁门。” 箫羽抬眸,清晰地看见老人枯瘦的指尖在拐杖那光滑的木质顶端不自然地摩挲着。 这是他撒谎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一个箫羽早已烂熟于心的细节。 他心中冷笑,这老头子,谎话真是张口就来,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 “,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叶冰依抱着一个丝绒枕头,睡眼惺忪地从二楼探出头,长发染成了扎眼的粉色,发丝间还沾着几片夜店里才会有的亮闪闪的碎屑,“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呢吵!”她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楼下的情景,随即落在箫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该不会是箫羽带回来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干的吧?毕竟他最近,可是很喜欢往家里领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 这话一出,叶立群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瞪向箫羽:“箫羽!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你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箫羽的视线从叶冰依那头俗艳的粉发上掠过,又回到她脸上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语气平淡无波:“叶二小姐昨晚三点才回家,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吗?” 叶冰依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旋即尖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三点回家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再说了,就算我晚点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是我偷了东西不成?”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箫羽回应,声音不高,却让叶冰依的气焰矮了半截。 警长在本子上记录着,抬起头,分别看了看叶立群和叶冰依:“叶老先生,您确定是下午出门倒垃圾忘记锁门?具体是什么时间?” 叶立群眼神闪烁:“就……就是下午四五点钟吧,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他又用力敲了敲拐杖,“肯定是那个时候!不然小偷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年轻警员在窗边检查了一圈,回头道:“报告队长,窗户的插销都是从内部锁好的,没有破坏痕迹。” 警长的眉头皱得更深:“叶小姐,”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叶雪嫣,“失窃的项链,价值如何?平时都放在哪里?” 叶雪嫣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比叶立群还要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平时都放在卧室梳妆台的首饰盒里,上了锁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悲伤。 箫羽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淡然、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是真心痛失,还是……他不敢深想。 早上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果这也是算计,那这盘棋未免也太大了些。 “首饰盒的锁也被撬了?”警长追问。 叶雪嫣点头,声音哽咽:“是……撬开了,盒子也摔在了地上。”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警长示意年轻警员:“小刘,你跟叶小姐去卧室看看。” 年轻警员应了声,叶雪嫣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警员走向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箫羽、叶立群、叶冰依和警长。 叶立群依旧愤愤不平:“警官,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肯定是箫羽!他一直对我们叶家怀恨在心!这条项链价值不菲,他肯定是想偷去卖钱!” 叶冰依立刻附和:“对!就是他!他整天游手好闲,除了会顶撞爷爷,还会做什么?我看他就是个白眼狼!”她转向箫羽,恶狠狠地说:“箫羽,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看的!” 箫羽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与自己毫无干系。他只是在想,叶雪嫣这条项链失窃,究竟是意外,还是这盘棋局中的又一步?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悲伤,又有几分是真情流露? 警长打量着箫羽,开口问道:“箫先生,关于这项链失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箫羽平静地回答:“我昨晚睡得很早,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至于项链,我只知道叶雪嫣有这么一件饰品,具体放在哪里,价值多少,一概不知。” “你撒谎!”叶冰依尖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天天待在家里,肯定早就觊觎上了!” “叶二小姐,”箫羽终于正视她,语气依旧平淡,“凡事要讲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我,证据呢?” 叶冰依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强词夺理:“还要什么证据!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警长出声制止:“好了,都少说两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任何人也都可能是清白的。”他的视线在叶立群和叶冰依脸上扫过,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我们会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也会对现场进行更仔细的勘察。” 这时,年轻警员小刘和叶雪嫣从楼上下来。小刘对警长道:“队长,卧室的首饰盒确实被撬了,手法不算专业,但很粗暴。房间里没有其他明显的翻动痕迹,小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条项链。” 叶雪嫣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紧紧交握,低着头,发丝再次遮住了她的脸。 第32章 监控 箫羽注意到,她裸露的脚踝处,有一道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小心擦过。 是刚才蹲在碎玻璃前弄伤的?还是…… 警长点了点头,对叶立群说:“叶老先生,既然您说下午可能没锁门,那段时间有没有外人来访?或者,家里有没有其他人有钥匙?” 叶立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道:“没有……应该没有外人来……钥匙,除了我们自家人,就……就保姆有一把,但她今天休假。” 箫羽心中清楚,叶家的保姆早在半年前就被辞退了,叶立群又在撒谎。这个家,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警长在本子上又记了几笔,然后站起身:“我们会尽快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希望各位配合,尽量不要离开本市。”他看了一眼箫羽,“尤其是箫先生。” 箫羽没有应声。 叶冰依哼了一声:“听见没有,警察都让你别跑!” 箫羽只是慢慢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装饰用的欧式挂钟,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收回视线,最终落向蹲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的叶雪嫣。 她颈间的空荡,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书房内,光线昏暗。叶雪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指腹用力按压着眉心。 监控录像无声播放,画面来自客厅对着玄关的隐藏摄像头。叶立群的身影在玄关处来回踱步,他那根黑檀木拐杖几次不经意地勾住房门与墙壁间隙悬挂的珠帘,最终,珠帘被彻底拉开一道明显的缝隙,恰好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老人顿了顿,然后慢慢踱步离开画面。七分钟后,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那道缝隙中敏捷地闪入客厅,直奔楼梯方向。 “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箫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温度。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手边,“但有些事,刻意忘记就有意思了。” 叶雪嫣的指尖在触碰到温热杯壁的瞬间几不可查地一颤,咖啡液在纯白的瓷杯内壁晃出一圈涟漪。她当然清楚,父亲这种“疏忽”绝非偶然。自从箫真来到这个家,老人对箫羽的敌意便与日俱增,甚至发展到会偷偷翻查箫羽扔掉的垃圾,像是在寻找什么罪证。 “你什么意思?”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未曾开口的干涩。 箫羽走到她身侧,视线同样落在暂停的监控画面上,那个黑影被定格在潜入的瞬间。“意思很明显,有人为小偷打开了方便之门。” “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雪嫣反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或许,他想栽赃的人,需要一个更确凿的‘机会’?”箫羽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画面倒回,又播放了一遍叶立群的动作,然后是黑影的进入。“手法很拙劣,但足够有效。” 叶雪嫣沉默,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项链是梵克雅宝三十周年纪念款,名为‘巴黎午夜’,全球限量二十条。”箫羽点开一个网页,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项链的官方图片,以及相关的拍卖信息。“它最近一次出现在欧洲的地下拍卖会,标价八十八万欧元。” 这个数字让叶雪嫣的呼吸骤然一滞。她知道那条项链贵重,却从未想过是这种程度的天价。母亲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小心收藏,只在极少数场合佩戴。她以为,那只是价值不菲的珠宝,却不料是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珍品。 “所以,”她终于慢慢转过头,看向箫羽,眼中情绪复杂,“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一个有经验的窃贼,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的首饰冒这么大风险,撬锁,还可能留下痕迹。但如果是近千万的东西,就值得一搏了。” “你早就知道这条项链的价值?”叶雪嫣问,声音里带着审视。 “略有耳闻。”箫羽不置可否,“我对奢侈品有些研究。”他顿了顿,补充道:“叶夫人当年购入时,价格应该远低于此。这种限量珍品,时间越久,价值越高。” 叶雪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所以,你认为,这是我父亲和我合谋,演的一出戏?” “我没有这么说。”箫羽道,“我只是在呈现事实。至于如何解读,是你的事。” 书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细微的转动声,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发出的低喘。 “那个黑影,”叶雪嫣再次看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声音低了几分,“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身形瘦小,动作敏捷,熟悉家中布局。”箫羽简单概括,“更具体的,需要警方技术分析。不过,这个人能准确知道项链在卧室的首饰盒里,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手,说明他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 叶雪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箫羽指尖的余温。“提前踩点……”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或者,”箫羽接话,“家里有内应。” “内应?”叶雪嫣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指的是谁?我?还是叶冰依?” 箫羽平静地回视她:“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毕竟,知道项链具体位置,又能接触到监控的人,不多。” “监控是我装的。”叶雪嫣道,“为了看护父亲,你知道的。” “我知道。”箫羽点头,“但这个角度的监控,恰好拍不到楼梯以上的情况,也拍不到卧室区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记录下谁从大门进来,谁从客厅经过。” 叶雪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放在膝上的手,再次握紧。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叶二小姐昨晚似乎情绪很激动,一口咬定是我。你觉得,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她一直不喜欢你。” “只是不喜欢?”箫羽反问,“还是她知道些什么,或者,她想掩盖什么?” 叶雪嫣避开他的视线,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却没有喝。 “箫羽,”她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平静,“你费尽心思找出这段录像,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箫羽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我想知道真相。或者说,我想知道,这盘棋,接下来会怎么走。” 他伸出手,在屏幕上叶立群的身影上轻轻一点。 “棋子,还是棋手,总要做个选择。”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段画面刻进脑海。 窗外,天色依旧墨黑。 第33章 茫然 书房的门虚掩着,箫羽就站在门口,未曾再进一步。叶雪嫣背对着他,独自站在书桌前,指尖轻触着那个空空如也的蓝宝石项链盒。 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箫羽记忆读取看到,叶立群将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塞进叶冰依手中的画面再次浮现,清晰异常。 他记得叶立群当时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嘱托,更像是一场赌上一切的密谋。 “是父亲让冰依做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与冷静的脸庞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震惊,随即,那震惊如潮水般退去,卷走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深切的痛苦与了然。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 “呵,”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我早该知道。他何曾……何曾真正把我当过女儿。” 这话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箫羽的心。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想给她一个支撑,哪怕只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而,指尖微动,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凝滞,然后无声地垂落。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名为“赘婿”与“总裁”的无形壁垒,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千山万水。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个空盒上,仿佛要将那虚无看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一条项链,布下这样的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茫然。 “也许,项链只是一个引子。”箫羽平静地回应,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一个价值近千万的引子,足以让很多人露出真面目,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 “改变事情的走向?”叶雪嫣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他想改变什么?让我身败名裂?还是想看看我焦头烂额的样子?” “或许,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或者,推动一些他原本无法直接干预的进程。”箫羽走上前几步,停在书桌的另一侧,与她隔着一张红木书桌的距离。 “比如?”叶雪嫣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叶立群先生,对你执掌叶氏,内心深处是何想法?” 叶立群虽然退居幕后,但是一直舍不得放弃曾经的实权,其实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叶雪嫣一直试图回避的伤口。她沉默了许久,书房内只剩下彼此浅淡的呼吸声。 “他从不信任我。”良久,她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觉得,我不如一个儿子。或者说,他觉得,叶家的一切,最终都应该是叶子昂的。” “所以,一个‘失窃’的贵重项链,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发家族信任危机的事件,对于一个他本就不完全信任的继承人而言,会是什么?”箫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叶雪嫣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考验?一个陷阱?” “或者,一个筛选。”箫羽道,“看看谁是真正的棋手,谁又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又回到了那个“棋局”的比喻。 “棋子……”叶雪嫣低声念着,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原来在他眼中,我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抬起头,直视箫羽,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箫羽,你到底想从这场戏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与昨夜何其相似。但此刻,叶雪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片刻后,他道:“我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或者说,我想看看,当棋子觉醒,棋局会变成什么样子。” “觉醒?”叶雪嫣反问,“代价呢?觉醒的代价,往往是粉身碎骨。” “不破不立。”箫羽缓缓吐出四个字,“叶总,你觉得叶氏这艘船,在叶立群的掌舵下,还能安稳航行多久?外面风浪如何,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箫羽的话,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忧虑。父亲的固执,叶子昂的不成器,家族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这些都是悬在叶氏头上的利剑。 “所以,你是想借我的手,来改变叶家的格局?”叶雪嫣的声音冷了下去,“箫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或者说,太小看叶立群了。” “我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对手。”箫羽道,“至于你,叶雪嫣,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只是你一直被‘女儿’这个身份束缚着,被所谓的亲情羁绊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有人亲手斩断了你的这份羁绊。是沉沦,还是新生,选择权在你手里。”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浓稠的夜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在这片黑暗之中。 许久,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监控录像,原始文件还在吗?”她问。 箫羽点头:“在我这里。” “叶冰依那边,父亲会如何安抚,或者说,如何封口?” “以叶立群的手段,他自然有办法让她闭嘴,甚至心甘情愿地承担一部分责任。”箫羽回答。 叶雪嫣沉默片刻,然后道:“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重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蓝宝石项链的空盒,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猛地将它掷入垃圾桶。 空盒落入桶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明天,照常上班。”叶雪嫣说,目光清冽。 第34章 意料之中 电梯门无声滑开。 “萧先生,新来的顾问?”市场总监陈曼含笑递过一杯咖啡,声音温软,“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他接过杯子的手腕。 萧羽手腕微侧,避开了那份刻意。 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不烫,刚刚好。 “陈总监客气。”他颔首,声音平稳。 这是他第一次以“萧先生”的身份踏入叶氏集团的办公楼层。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他新换的炭灰色西装上投下清晰的光影,不再是那个被称为“叶家那个”的模糊代号。 他走向分配给他的临时办公室,路过一间小型会议室。 门未完全阖拢,里面传出几位高管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是叶总亲自点的头,背景不简单。”一个男声。 “背景?呵,我还听说,是靠女人上位的……”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会议室门口,叶雪嫣抱着一叠文件,静静站着。 她没有看里面的人,也没有看萧羽,只是她的出现,便让周遭的空气骤然降温。 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瞬间缩了回去,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嗒。 萧羽停步,看着她。 她也看向他,没有表情,然后径直从他身旁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且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他跟在她身后几步,一同走向总裁办公室区域。 “他们说的是我。”萧羽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叶雪嫣的脚步没有停顿:“我知道。” “你似乎并不意外。” “叶氏从来不缺捕风捉影的闲话。”她的声音没有起伏,“重要的是,这些话会不会成为现实。” 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萧羽在门口停住。 “进来。”叶雪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办公室宽敞,一如她昨夜书房的格调,冷静,甚至有些空旷。 她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陈曼,市场部的老人了。”叶雪嫣背对着他,“父亲提拔的人。眼线,或者说,探针。” 萧羽没有接话。他清楚叶雪嫣此刻说这些的用意。 “她今天对你很热情。”叶雪嫣转过身,终于直面他,“咖啡味道如何?” “尚可。”萧羽回答,“比不上叶总亲手煮的。” 叶雪嫣的唇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萧先生倒是适应得快。从‘叶家赘婿’到‘叶氏顾问’,不过一夜之间。” “身份只是一个称呼。”萧羽道,“重要的是,这个称呼能带来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你认为,一个‘顾问’的身份,能改变什么?还是说,你期待我这个‘总经理’,能为你铺平道路?” 她的问题尖锐,带着审视。昨夜那个在黑暗中迷茫的女人,此刻已经被一层坚冰覆盖。 萧羽:“我期待的是合作,叶总。一个平等的,基于共同目标的合作。” “共同目标?”叶雪嫣的声线扬起些许,“我们的目标,真的共同吗?萧羽,你想要的,是叶氏的‘新结局’。我想要的,是叶氏的存续,是我叶家的安稳。” “叶氏的存续,若建立在腐朽的根基之上,那不是安稳,是慢性死亡。”萧羽道,“叶立群的手段,能保叶氏一时,保不了一世。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沉默。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目,她微微眯起了双瞳。 “那些闲言碎语,”她忽然转换了话题,“你打算如何处理?” 萧羽很无辜的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叶雪嫣发出一声轻哼,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在叶氏,时间是最昂贵的成本,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证明’。” 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我给你一周时间。” 萧羽直言:“一周?”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你的价值。不是作为叶雪嫣的‘赘婿’,也不是作为叶立群棋盘上的某个变数,而是作为‘萧顾问’,你能给叶氏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叶雪嫣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这个‘顾问’的头衔,我会亲自收回。” 这算是……新的考验?萧羽心中了然。她果然变了。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出击,甚至将他也纳入了她审视的范围。 “比如?”萧羽问。 “比如,市场部最近有一个棘手的海外拓展项目,数次碰壁。陈曼负责,但进展缓慢。”叶雪嫣道,“你去协助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成果。” 萧羽:“如果我成功了,叶总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叶雪嫣回答得很快,“你想要的那个‘不一样的结局’,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争取。” “如果我失败了?” “失败?”叶雪嫣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叶氏不需要无用的棋子,更不需要拖后腿的所谓‘盟友’。” 萧羽转身:“听起来,这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陈曼是叶立群的人,她会真心配合我?” “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萧顾问。”叶雪嫣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只看结果。” 萧羽疑惑的说:“叶总这是在……借刀杀人?或者,借我的手,去敲打某些人?” 叶雪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父亲今天一早召见了叶冰依。出来的时候,叶冰依脸色平静,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萧羽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叶立群有的是办法让她‘心甘情愿’。” “是啊,他总有办法。”叶雪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但很快被凌厉所取代,“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彼此试探上。萧羽,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的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叶雪嫣按下免提。 “叶总,关于城西那块地皮的竞标方案,有几个细节需要您最后确认一下。”是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叶雪嫣挂断电话,站起身,“萧顾问,你的办公室在三十六楼,A区,11号。相关资料,我会让陈曼稍后给你送过去。” 第35章 核对 她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至于那些流言,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你是我的顾问,仅此而已。” 萧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的顾问……”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边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她确实觉醒了,并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有锋芒。 他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前往三十六楼。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 刚才在会议室外,叶雪嫣的出现,不仅仅是震慑了那些多嘴的高管。 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她的存在,也宣告了他萧羽的存在,是以一种全新的,由她认可的方式。 至于陈曼…… 萧羽走出电梯,找到了A区11号办公室。不大,但视野开阔。 他刚坐下不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陈曼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依旧是那副亲切热络的笑容:“萧顾问,叶总吩咐我把海外拓展项目的资料给您送过来。后续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她将文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领口敞开的角度,恰到好处。 “有劳陈总监。”萧羽道,并未抬头看她,而是翻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陈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我就不打扰萧顾问了。” 她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 萧羽依旧专注于文件,仿佛她的存在与否,对他并无影响。 门轻轻合上。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窗外。 叶雪嫣的考验,或者说,她给出的第一个“投名状”,已经摆在了面前。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 “帮我查一个人,叶氏市场总监,陈曼。所有。”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 对方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 萧羽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那份关于海外拓展项目的文件。 棋局,已经开始了新的变化。而他,乐见其成。 茶水间的光线柔和。 萧羽端着杯子,刚接满水。 “萧顾问。” 陈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热络,她走了过来,停在萧羽身侧。 今天的她,妆容比昨日更精致些,身上是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晚上有个行业酒会,在丽思卡尔顿,很多业内人士都会去。 叶总也会出席,不过她向来待不久。要不要一起?”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某种暗示。 她左耳戴着一枚设计别致的耳环,上面镶嵌的细小晶石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萧羽的视线不着痕跡地掠过,那耳环的四叶草造型与叶冰依手腕上那条梵克雅宝手链的设计,几乎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条手链,叶冰依似乎很喜欢,几次见面都戴着。 萧羽刚要开口。 “萧顾问。”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 叶雪嫣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比平日更急促,更重。 陈曼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迅速站直了身体:“叶总。” “来我办公室,核对一下城西项目的季度营收预估报表。”叶雪嫣没有看陈曼,径直对萧羽说。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 “好的,叶总。”萧羽应道。 叶雪嫣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敲击出清晰的节奏,嗒、嗒、嗒,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 陈曼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看了看叶雪嫣离去的方向,又转向萧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萧顾问,酒会的事情,您再考虑一下?叶总那边,我先进去汇报工作。” “嗯。”萧羽不置可否。 陈曼匆匆离开,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萧羽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回原处,走向叶雪嫣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 他走进去,叶雪嫣正站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 萧羽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 片刻后,叶雪嫣转过身,将手中的报表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力道之大,让报表的纸角向上卷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个弧度,萧羽觉得眼熟。像极了昨夜,他无意中瞥见她办公桌废纸篓里,那封被揉成一团又勉强展开的辞职信的一角。 那封信,最终没有递出去。 “萧顾问,”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这份营收预估,你看过了?” “看过了。”萧羽回答,平静地迎向她的视线。 “数据有误,至少三处。这么明显的错误,你看不到?”她抬高了声调,语气尖锐。 萧羽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报表:“叶总具体指哪几处?” 叶雪嫣伸出手,指尖几乎戳到纸面上:“这里,这里的增长率,还有这个季度成本核算,完全不合逻辑!”她攥着钢笔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羽垂眸看着她指出的地方,片刻后开口:“这三处数据,是基于对赌协议中最坏情况的压力测试。 如果考虑到叶氏目前面临的融资环境和叶冰依小姐在董事会提出的‘保守发展’提案,这个预估,相对客观。” 叶雪嫣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客观?萧羽,我请你来做顾问,不是让你用最悲观的数字来打击我的信心!” “我的职责是提供基于事实的分析,而不是情绪价值。”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叶总如果需要一份更好看的报表,财务部可以提供至少三个版本。” “你——”叶雪嫣语塞,那股火气仿佛被堵在了胸口。 她猛地转开视线,深呼吸。 办公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城西那块地,是我的底牌。”良久,叶雪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叶雪嫣猛地回头,眼神凌厉,“你根本不明白我面对的是什么!叶立群今天早上又召见了叶冰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萧羽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每一次这样的召见,都意味着叶冰依的筹码又多了一分,而叶雪嫣的压力也大了一分。 “意味着她又会拿着父亲的‘指示’,在董事会上对我指手画脚!”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厌烦,“意味着我好不容易推进的项目,随时可能因为她一句‘风险过高’而被搁置!” 第36章 冷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个位子,很多人盯着。 他们巴不得我出错,巴不得我摔下去。” 萧羽安慰说:“所以,你更需要冷静。” “冷静?”叶雪嫣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冷静?那份辞职信,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间办公室,一走了之。” 她的坦诚,有些出乎萧羽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开口:“但你没有。” 叶雪嫣转过身,看着他:“是啊,我没有。因为我不甘心。”她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锋芒,“我不甘心把我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 “所以,关于陈曼的酒会邀请……”萧羽话锋一转。 叶雪嫣蹙眉:“你什么意思?” “叶总似乎并不希望我过多参与这类‘社交’。”萧羽道,“刚才在茶水间,你的反应很直接。” “我的顾问,不需要通过讨好陈曼那样的人来获取信息。”叶雪嫣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的耳环,倒是和叶冰依最近常戴的那条手链很像。你注意到了?” 萧羽点头:“略有印象。” “哼,东施效颦。”叶雪嫣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有些人,总想走捷径。可惜,捷径往往是陷阱。” 她顿了顿,看向萧羽:“那份报表,数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的情绪。”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失态。 “叶总能意识到这点,很好。” “萧羽,”叶雪嫣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我的耐心有限,你所谓的‘价值’,我需要尽快看到,城西项目,就是你的试金石,如果搞砸了……”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会让你失望。”萧羽道。 叶雪嫣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些什么。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可以出去了。下午三点,项目会议,准时到。” 萧羽拿起那份被她摔过的报表。 “这份报表,我会让秘书重新打印。”叶雪嫣补充了一句,语气缓和了些。 萧羽没有回应,拿着报表转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合上。 叶雪嫣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支被她攥得发疼的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 辞职信……他怎么会知道? 不,他不知道具体内容,他只是看到了纸张的褶皱。 叶雪嫣闭了闭眼。这个萧羽,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也……更危险。 但眼下,她需要这把刀。 另一边,萧羽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楼层。 他走到无人的消防通道,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 “说。”依旧是那个低沉的男声。 “城西项目,叶雪嫣的底牌。帮我把所有相关的潜在风险,以及叶氏内部对此项目持反对意见的关键人物,整理一份详细报告。越快越好。” “知道了。”电话挂断。萧羽收起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叶雪嫣的锋芒之下,是巨大的压力和不为人知的脆弱。 而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把锋利的刀,用在最正确的地方。 他转身,走向电梯。 夜已深。 叶氏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文件的混合气息。 城西项目的文件堆积如山,叶雪嫣亲自坐镇,萧羽则在她对面,协助整理那些繁杂的合同附件。 安静中,只有纸张偶尔的沙沙声。 叶雪嫣的办公桌一向井井有条,此刻却略显凌乱。 一个抽屉虚掩着,露出一条细缝。萧羽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在那缝隙深处,一抹熟悉的雪松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笑容青涩却灿烂,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雪松色的泰迪熊。 女孩的眉眼,依稀是叶雪嫣的轮廓。 而那只熊……萧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是他当年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在街角礼品店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还记得那只熊略显粗糙的绒毛触感,以及她收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什么也未曾看见,继续手中的工作。 心中却已是波澜暗涌。她还留着?为什么? “为什么来叶氏?” 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她的指尖捏着一支钢笔,笔尖重重地停在一份人事资料上——“萧羽”两个字,被她用笔尖反复描摹,划出深刻的印痕。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让她惯有的清冷之外,多了一分深夜独有的疲惫与审视。 他想起了今早陈曼那意有所指的酒会邀约,想起了茶水间里那些关于他“背景神秘”“目的不纯”的窃窃私语。这些,叶雪嫣不可能不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想换种活法。” 这答案轻描淡写,却又暗藏机锋。 叶雪嫣猛地抬头,她的视线直直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眸。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但深处,却有一种她一时无法解读的认真与……了然。仿佛他看透了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疑问与试探。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她试图用惯常的冰冷语气掩饰那一瞬的慌乱。 “我知道。”萧羽道,“叶总说过,我的价值,需要尽快看到。” 叶雪嫣避开他的注视,猛地转过身,似乎想去拿什么东西。动作间,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一个相框。 啪嗒一声轻响,相框应声倒下,面朝桌面。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萧羽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叶雪嫣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扶,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 片刻后,她才缓缓伸手,将那相框扶正。 相框里,是一张订婚照。照片上的她,穿着精致的礼服,挽着霍崇轩的手臂,脸上是标准而疏离的微笑。 霍崇轩英俊儒雅,笑容得体。 萧羽的视线落在照片下方一行烫金小字上:叶雪嫣与霍崇轩。 他的脑海中想起那天在包房想要对她不轨的男人。但更让他注意的是,照片中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的亲密,以及叶雪嫣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情愿。 “我和崇轩的订婚照。”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没有看萧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的边缘,“很快,就会对外公布。” 第37章 与你无关 萧羽心念微动。 他想起消防通道里那个电话,关于叶氏内部反对力量的调查。 霍家?会是助力,还是另一个漩涡? “恭喜。”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毕竟他跟叶雪嫣的婚姻只有叶家人知道,对外都没公布过,也没有办过婚礼。她明面上再做联姻也属正常。 叶雪嫣的手指顿住,她终于转回头,看着萧羽,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萧羽反问,“叶总的私事,还是这段联姻背后的价值交换?” 叶雪嫣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与你无关。”她生硬地说道,将相框转向自己,不再让萧羽看到。 但萧羽已经看清了,那张照片的质感,以及叶雪嫣刚才脱口而出的“很快对外公布”,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仓促。再联想到她之前提到的“不甘心把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这所谓的订婚,恐怕并非她所愿。更像是一种……交易,或者说,一个不得不摆出的姿态。 “时间不早了。”叶雪嫣的声音透着逐客的意味,“剩下的文件,明天再说。” 萧羽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起身。 走到门口,他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她重新摆正,却依旧透着某种虚假气息的相框。 叶雪嫣没有看他,低头整理着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萧羽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五的例会,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会议室的长条桌旁,各部门主管正襟危坐。主位空着,叶雪嫣尚未抵达。 陈曼,市场部经理,此刻正站在投影屏前,语调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综上所述,与霍氏集团就新能源项目的初步合作,将为我们带来至少百分之十五的市场份额增长。这是霍氏提供的项目书,数据详实,前景可观。”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份包装精美的合作提案,各项数据指标被刻意放大,显得诱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洌的男声打破了她营造的热烈氛围。 “陈经理。” 众人循声望去,萧羽坐在长桌末尾,神色平静。 陈曼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职业地扬起:“萧顾问,有何高见?”她对这个空降的、权限不明的顾问,并无多少好感。 “霍氏这份项目书,我看过。”萧羽不疾不徐道,“其中关于市场预期和核心技术的几项关键数据,似乎有些眼熟。” 陈曼眉头微蹙:“眼熟?萧顾问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记错,”萧羽抬眼,视线落在她略显不悦的脸上,“这些数据,与叶氏三年前一份内部评估报告中的预估值,高度吻合。而那份报告,针对的是当时完全不同的市场环境和技术水平。”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陈曼的脸色变了,强自镇定道:“萧顾问,这不可能。霍氏提供的都是最新数据,他们也是业内翘楚,不至于……” “数据的新旧,对比便知。”萧羽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我这里有近三年新能源行业的多份公开报告,以及……”他顿了顿,“一些我们与霍氏方面就此项目前期沟通的邮件记录,叶总,是否需要现在展示?”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向刚步入会议室,正沉默听着这一切的叶雪嫣。 叶雪嫣走到主位坐下,面无表情,只对萧羽点了下头:“继续。” 萧羽起身,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 屏幕切换。 左边是霍氏项目书中的核心数据,右边则是萧羽调取出的行业报告节选,以及几封邮件的截图。 邮件的发件人或收件人中,出现了霍崇轩的名字,内容涉及项目数据的讨论与确认。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那些邮件往来,确实与三年前的行业报告同期。 而霍氏项目书中引用的,正是那些被讨论过的陈旧数据。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图表,都被萧羽精准地并列、高亮、对比。 “霍氏的项目书中,关于用户增长率的预测,直接套用了三年前的模板。 但根据去年Q4的行业分析,该领域的增长已明显放缓,竞争对手的技术迭代也远超三年前的水平。”萧羽的声音清晰,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回荡,“如果基于这些过时数据进行决策,风险评估将出现重大偏差。”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每一个论点都有数据支撑。 叶雪嫣看着他,看着他专注地操控着电脑,讲解着那些冰冷的数据。 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或许是动作幅度稍大,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一小片肌肤。 就在那里,锁骨下方,一枚小小的、淡褐色的痣,清晰可见。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颗痣的形状、色泽、位置……与她自己身上某一处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她想起昨夜,他在书房整理资料时那个模糊的背影,当时并未留意。 此刻,这个发现,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陈曼的脸已经彻底白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些邮件,那些报告,铁证如山。她甚至能感受到周围同事投来的各色视线,有惊愕,有同情,或许还有幸灾乐祸。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萧羽是怎么找到的?霍氏的人怎么会如此疏忽?还是说……这是个圈套? “萧顾问的分析,很透彻。”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比平日里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 她看向脸色惨白的陈曼:“这份提案,打回。与霍氏的合作,重新评估。” 顿了顿,她补充道:“萧顾问的建议,会后立刻组织相关部门落实。散会后,陈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几句话,不重,却让陈曼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谁都看得出,叶总今天对这位萧顾问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 叶雪嫣的视线再次掠过萧羽。他已经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条分缕析、让市场部经理下不来台的人不是他。 他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那颗与她“同款”的痣,在他微敞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叶雪嫣移开视线,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这个萧羽,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敲了敲桌面:“下一项议程。” 第38章 各凭本事 会议室的门在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后缓缓合拢。 叶雪嫣指尖在冰凉的会议桌上轻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萧羽分析数据时那种特有的冷静与锐利。 那枚锁骨下方的淡褐色痣,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与她自身的某个隐秘印记重叠,带来一种莫名的悸动。 陈曼的事情必须处理,但此刻,萧羽这个人,更让她捉摸不透。 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如同沉重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公司大楼门口,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帘,哗啦啦的雨声隔绝了都市的喧嚣。 她蹙眉,司机今天请假,她本打算自己开车。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空气潮湿。叶雪嫣快步走向自己的停车位,怀里紧紧抱着下午急用的几份项目文件,试图用身体护住它们不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饶是如此,当她走到车位旁时,肩头和发梢已经湿了大半。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沾湿了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狼狈。 她刚要拉开车门,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叶总。”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和他下午在会议室里一样。 他一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似乎刚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叶雪嫣抬眼,看着他。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不真切。 她想起了下午会议室里,他条分缕析地指出霍氏项目书的陈旧数据,那份从容与此刻的平静如出一辙。 “上车。”萧羽说着,将手中的伞朝她这边递了递,伞面微微倾斜,替她遮挡住从入口斜飘进来的雨丝。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叶雪嫣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伞沿。“不用。”她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示弱?尤其是在今天下午,他以那样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他的能力之后。 她刚刚才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因为那颗痣而心神微漾,转眼间就要接受他的“施舍”吗? 记忆片段:父亲办公室紧闭的门,门外冰冷的走廊。她站了很久,雨水打湿玻璃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尤其不想让这个刚刚在她心中掀起波澜的男人看见。 萧羽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抱文件夹、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他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倔强与…痛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将伞柄塞进了她的手里。“拿着。” 叶雪嫣猝不及防,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冰凉的伞柄。她想推开,想把伞扔回去,但萧羽已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辆车。 她看着他的背影,挺拔,沉稳。雨水似乎也避开他一般,只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她想说什么,质问他为何如此,或者只是想表达一种复杂的情绪。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巨大的委屈与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低低的啜泣声从喉间逸出,很快便被雨声淹没了一半。 雨水顺着她握着的伞骨,一滴一滴砸落在水泥地面,汇聚成一小片水洼。水洼里,倒映出她微微弓起的背,颤抖的肩膀,还有她那张被雨水和泪水交织的脸。她紧紧抱着文件夹,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羽拉开车门的动作停在半途。 他听见了那压抑的哭声,细微,却清晰。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地下车库的风带着湿意吹过,扬起他衬衫的衣角。 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车灯亮起,短暂地照亮了她所在的那一小方天地,随即,车子缓缓驶离。 叶雪嫣独自站在原地,握着那把不属于她的伞,任由泪水汹涌。 论坛会场内,水晶灯的光芒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隐约的食物气息,夹杂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萧羽坐在靠边的位置,姿态随意,与周围热络的社交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曼端着一杯香槟,在他身侧坐下,裙摆优雅地散开。“萧顾问,这次论坛请到您,真是难得。”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霍氏那边的人也在,我刚看到他们脸色不太好,想必是上次项目书的事情还在发酵?” 萧羽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身上,仅一瞬,便又移开。“各凭本事。”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曼笑容不变,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萧顾问,打扰一下,董事会那边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你立刻过目。” 叶雪嫣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显出几分平日少见的凌厉。她看着萧羽,并未理会一旁的陈曼。 陈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叶总?这么巧。”她转向叶雪嫣,语气里带着探究,“董事会的文件?现在?今天可是周末。” “情况特殊。”叶雪嫣的回应简短,再次看向萧羽,“萧顾问,麻烦你。”她的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在处理一件纯粹的公事。 下午会议室里他冷静剖析问题的模样,与此刻他平静应对陈曼的姿态,奇异地重叠。 叶雪嫣心中微动,旋即被她强压下去。 她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显露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 萧羽从座位上起身,没有多问一句。 叶雪嫣见他配合,心下稍定,转身预备带路。 高跟鞋的细跟却在此刻意外地别了一下,或许是地毯的边缘不够平整。 她身体一歪,手中的小型手包脱手飞出。 预想中的狼狈并未发生。一只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力道沉稳,带着温热的触感。是萧羽。 他的手掌正好按在她后腰偏下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叶雪嫣清晰地感受到那处旧伤被骤然压迫。 一阵熟悉的闷痛刺啦一下窜遍全身,让她几乎克制不住地倒抽一口气。 那痛楚牵扯出一些久远而不快的记忆,让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半分。 第39章 定海神针 “谢谢。”她低声开口,声音因为忍痛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耳廓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她挣开他的扶持,迅速站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萧羽松开手,垂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包,递还给她。 “哎呀,叶总,没事吧?”陈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夸张的关切,“这地面是有些滑,您这鞋跟又这么高。”她上下打量着叶雪嫣,目光最终落在她微红的耳尖和略显苍白的脸上,“还好萧顾问眼疾手快,不然这一下可不轻。” 叶雪嫣接过手包,指尖有些凉。“我没事。”她避开陈曼的打量,对萧羽道:“萧顾问,我们走吧。” 她怎么会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在陈曼面前,如此失态?那处旧伤,是她不愿触碰的隐秘。此刻被他无意间触碰,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再次翻涌。 陈曼看着叶雪嫣强作镇定的模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萧羽,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忽然想起了公司里那些若有若无的传闻,关于叶雪嫣和这位空降的萧顾问。 “看来萧顾问真是叶总的得力干将,随传随到。”陈曼的声音轻柔,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神经,“员工们私下都说,萧顾问是叶总的……”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用一个完美的微笑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 定海神针。这个词用得巧妙,既可以是褒扬,也可以引人联想。叶雪嫣握着手包的指节收紧,几乎要将那小巧的金属扣捏变形。她很清楚“定海神针”之前,那些人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赘婿”。 她没有看陈曼,只是对萧羽说:“萧顾问。” 萧羽微微颔首,迈步跟上了她。 陈曼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叶雪嫣的步伐因为刚才的意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她端起香槟,轻轻啜饮一口,眼神幽深。 三十天,不长不短,恰好是萧羽在叶氏集团试用期的终点。 叶雪嫣的内线电话打到他分机时,他正在处理一份并购案的初步风险评估。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萧顾问,来我办公室一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叶雪嫣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 “叶总。” 她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绒面金属笔盒。盒子不大,却显得分量十足。 “恭喜转正。”她将盒子递过来,语气平静。 萧羽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边缘。他打开盒盖,一支黑色的钢笔静静躺在丝绒内衬上。笔身是经典的款式,金属笔帽上用小巧的字体刻着两个字:萧羽。 他的动作顿了顿。这款式…… 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七岁那年,文具店琳琅满目的橱窗。他踮着脚,目光贪婪地胶着在柜台里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上。标价牌上的数字是他几个月的零花钱都凑不够的天文数字。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鼓足勇气,趁店员不备,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藏。 然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是叶雪嫣,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他以为会迎来斥责与羞辱,她却只是平静地从他哆嗦的手中拿出那支笔,走到柜台,付了钱。她没有把笔给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支笔的下落,他后来再也无从知晓。 此刻,手中这支崭新的钢笔,与记忆中的那支奇异地重合。只是,这一支,刻着他的名字。 他抬眼看向叶雪嫣,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失神。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干。 “我抽屉里也有一支旧的,同款。”叶雪嫣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笔盒,“用着顺手。” 萧羽心中微动。她的抽屉里……是当年那一支吗?还是她后来自己也买了? 叶雪嫣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她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声音轻了些许:“以后不用叫我叶总。” 萧羽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停顿。“叫我雪嫣。” 阳光恰好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投射过来,照亮她半边脸颊。萧羽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似乎比三年前他刚回国时,多了几不可见的几道。那些细纹并不显老态,反而像是岁月精心雕琢的痕迹,沉淀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坚韧。 “好。”他应道,声音沉稳。雪嫣。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与熟悉。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叶总,这份季度财务报表需要您尽快审阅……” 陈曼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话说到一半,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她显然看到了办公室内略显微妙的气氛——叶雪嫣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回避什么,而萧羽手中则拿着一个打开的笔盒。 哗啦—— 陈曼手中的报表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散落一地。纸张纷飞,如同惊起的白鸽。 “哎呀!”陈曼惊呼一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你看我这毛手毛脚的!真是对不住,叶总,萧顾问。” 她立刻蹲下身去捡拾,动作却不显急迫,目光在散落的文件间隙,不着痕迹地扫过萧羽手中的笔盒,又瞥了瞥叶雪嫣。 叶雪嫣已经转回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没关系,放着吧,让秘书处理。” 陈曼已经麻利地将大部分文件拢在了一起,她站起身,抱着文件,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眼神却意味深长:“萧顾问,恭喜转正。叶总亲自挑选礼物,这份器重可真是不一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羽手中的钢笔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笔……款式经典,内敛沉稳,倒是与萧顾问的气质相得益彰。也难怪叶总常说,萧顾问是我们叶氏的……” 陈曼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在叶雪嫣和萧羽之间打了个转,才用一个完美的笑容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关键时刻,总能稳住大局。” “定海神针”。这个词再次从她口中说出,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暗示。 叶雪嫣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陈经理,报表先放我桌上。” “好的,叶总。”陈曼应道,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眼神却在叶雪嫣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仿佛要探究什么。她又转向萧羽,笑容可掬:“萧顾问,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我们市场部的工作呢。” “陈经理客气。”萧羽合上了笔盒,声音平静无波。 陈曼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款款离去,关门前,她的视线似乎又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 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办公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叶雪嫣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看萧羽,只是淡淡开口:“钢笔而已,不必多想。” 萧羽握着手中的金属笔盒,那冰凉的触感与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他无法不多想。 “我会好好用。”他回答。 叶雪嫣“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似乎准备开始工作。 萧羽拿着笔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