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成凰》 第66章 谁稀罕这些碎嘴文官 开府宴的日子,外面都是朝中官员和贵眷,陆九爻与楚宴清在这房间内你一言我一语地眉目传情,还真有点怪羞人的。 在男人强硬的要求下,她还是为对方带上了腰带。 尺寸刚刚好,把他高大的身躯修饰得更加板正了。 “这夜明珠千金难寻,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奖赏,就这么镶嵌在腰带上送给我,不心疼?” “朱玉配美人,北宸王冠绝隆中,试问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这颗珠子?” 陆九爻并未吝啬自己的夸奖。 本身楚宴清深色的衣服就多,陆九爻觉得他每天这样太过沉重了,所以特意做了素色的腰带,打算给他沉闷的外衣做些点缀。 不成想楚宴清今日的穿着跟这腰带更是绝配,衬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临世谪仙一般超凡脱尘,清风不染。 “你倒是专挑我爱听的说。” 这腰带他便带着了,似乎是要满府的人都知道,九姑娘送给他一个怎样的稀世珍宝。 这时严安端了清粥小菜过来放置在矮桌上。 时辰也不早了,院外聚集了许多朝中官员贵眷,楚宴清却在自己房间内等着陆九爻吃饭,这确实有点说不过。 “今日可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你不去前院接待宾客,留在此处陪我吃饭不像样子。” 陆九爻作势要赶他出去:“我自己慢慢吃,吃完我再去前厅找你。” 楚宴清却不为所动,对外面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嗤之以鼻:“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有几个是值得我亲自去接待的,爱待带着吧,等圣上到了我再出去。” 这话说完后,她盯着陆九爻,问:“你家兄长祖母可是都来了?” 陆九爻慢慢地把热粥往嘴里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来了呀,都在前院坐着呢。” 楚宴清却忽然坐了起来,起身便要出门:“那我可得出去接待一下未来岳丈。”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门外了。 忽然想到来时在马车上陆嫣嫣和杜曼姝同她说的那些,陆九爻颇为二人感到可惜。 也不知道陆嫣嫣在楚宴清面前是怎样的孔雀开屏,然后会被怎样的驳了面子…… 朝中官员基本上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提前打听了杜华梁到的时辰,都赶着这之前早早来到了北宸王府。 前院的长亭下坐满了文官,他们个个穿着华贵,围着杜华梁谈笑风生。 “先太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听说圣上今日让三皇子楚逸跟着宰辅大人学些政论之道,可见圣上对三皇子期待颇高啊!” 杜华梁一把年纪了,身居宰辅高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朝中官员的奉承早就是见怪不怪。 他抹了把有些发白的胡子,声音沉稳道:“毕竟三皇子年纪还小,陛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健,立储之事近几年都不会考虑了,咱们应该尽好为人臣子的本分,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才是。” “宰相大人说得对啊。”工部尚书张宗明岁数并不大,也就三十有半,他曾经是杜华梁最得意的门生,科举后一举夺魁,平步青云,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换言之,就是杜华梁最大的舔狗。 他的表情还很真切,对着杜华梁一阵阿谀奉承:“宰相大人是我等的指路明灯,您指哪我们就打哪,跟着您准没错。” 楚宴清来到长亭下时就听见他们在议论此事。 看见来人,众人纷纷站起来向他做礼。 楚宴清淡淡扫过去,没看见陆平侯府的人,淡声问道:“陆平侯呢?” 众人也纳闷,不知道这位爷单找侯爷是什么缘由。 张宗明笑着走过去,凑在他身边道:“王爷寻那莽夫做什么,北宸王府新立,我等还有许多话要与王爷说,您坐下陪我们聊会儿?” 楚宴清哪有功夫听他们闲扯。 寻不到人,他转身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疯王……”待人走后张宗明的眼神就变得阴鸷起来。 “若不是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等怎会搭理他!大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杜华梁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毕竟先太子出了那档子事,其中少不了北宸王的手笔,咱们做好自己,不要将祸水引到自身。” 这道理大家伙自然都懂。 现在的北宸王,他们其实躲得越远越好,毕竟那份名单寻了许久都没寻到,名单上有谁的名字,大家伙儿都门清。 这下才安静了不少,就等着陛下亲临了。 楚宴清寻了一圈,在正堂内才见到陆平侯府一家。 陆平侯不爱与那些官员同流合污,当下正坐在堂内的席上饮茶。 看见来人,侯府众人皆站了起来,像楚宴清行礼。 看见老夫人也要起身,楚宴清急忙前去拦住了她。 “老夫人千万别多礼,您是家中长辈,您的礼本王不敢受。” 陆老太虽说久居家中鲜少出门,外面的风风雨雨还是知道一些,这王爷虽被称为疯王,杀伐狠绝是出了名的,但她知道,人家其实根本就不如市井传言那般狠厉。 起码小九最近遇上的种种波折,都有疯王出面摆平,他可是陆平侯府的大恩人。 “王爷可别这么说,小九一介女子,行走于世间本就多波折,要不是您,她还不知道被这世家的勾心斗角摧残成什么样子。” 楚宴清不欲揽工,急忙解释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帮她,单纯是看重九姑娘的才品,不忍她绊于闲言碎语罢了。” “哎呀!九妹妹又不在,咱们提她做什么!” 杜曼姝把陆嫣嫣往前推了把,带着人好生介绍:“王爷,这是我家四爷的独女陆嫣嫣,你们之前应该见过的。” 楚宴清冷冷扫了对面这人一眼,冷声道:“确实见过,害你中毒的那位厨娘就是本王亲自抓的不是?” 楚宴清是一点面子没给人家留,上来就提这般尴尬的事。 杜曼姝慌张的解释:“哎呀上次纯属意外,那厨娘这么坏,我们也是受害者不是?” “嗯,确实。” 楚宴清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再看陆嫣嫣。 却轻松一笑:“陆姑娘别的能耐本王确实不知,那演技却一顶一的好。” 第67章 曲水流觞宴 老夫人对楚宴清真是喜欢进了底子里。 想来市井传言这疯王心狠手辣,稍有不快便动辄就要人性命,定是瞎说的。 仔细回想与这疯王见过的许多次,人家都彬彬有礼,行为举止颇具涵养,谈吐风雅,哪就真像人们所说的那般了。 小九时常与他一同出入,来往紧密,想必也是看到了疯王鲜为人知的一面,起初还担心小九错信他人,现在仔细想想,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办傻事。 盯着楚宴清,陆老太脸上已经笑出了褶子。 “王爷从前受制于人,耽搁了亲事,今年可是二十有半了?” 楚宴清恭敬答道:“正是。” “早就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楚宴清的眉心跳动了一下。 他颔首轻笑一声:“政务繁忙,陛下放在本王身上的担子太重,还没这个心思。” 真想直接告诉陆老太,我喜欢你家九姑娘,不光喜欢,我们还亲过了,你家九姑娘也喜欢我。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当下若是向侯府众人表明心思,怕是将整个将军府往火坑里推了。 陆老太能理解他的心思,也知道政务繁忙只是种说辞,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反倒是杜曼姝,直接从木椅上站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在一众稳重的贵眷中格外刺眼。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嘴角要笑到后脑勺去了。 “朝中事情再忙王爷也要为自己打算啊,圣上就你一个弟弟,王爷的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呢!” 眼看她又要把陆嫣嫣往前推,陆老太及时扫了一圈,疑惑道:“小九去哪了?不是最早就进来了?” 楚宴清接下她的话:“九姑娘早上未进膳食,在后院用些清粥小菜。” 听到这话,陆老太心里有了大概,默默笑了一下不再做声了。 “哎呀,九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独自在王爷后院待着呢。” 杜曼姝看向陆嫣嫣:“嫣嫣,你去陪陪你姑母。” 她特意将姑母二字说得极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用。” 楚宴清的神色暗了暗,冷声道:“怎么是独身一人,还有阿婻陪着。”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都愣住了。 阿婻只是陆九爻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王爷这么高的身份直呼其名,按说只需称之为婢女就行。 他连人家婢女的名字都知道,这位疯王与陆九爻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众人的理解了。 北宸王府占地不小,先前这片温泉山庄作为皇家行宫,是给先皇与众妃闲居的地方,今上继位后身体一直不好,鲜少出宫,这里也就荒废了。 如今再建,楚宴清没有改动太大,只是添了些自己中意的摆设,府中前院恰好有山上的溪流穿过,此次便在溪水旁做了曲水流觞宴恭请朝中百官。 院中种满了桂花树,正逢桂花开的艳丽,此次宴会是为庆贺北宸王开府,也是为了赏花。 帝王行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百官得到这样的机会,家里的贵眷无人不往,流觞宴旁凑满了各家的莺莺燕燕。 陆九爻来到前院时,基本上没她坐的地方了。 见了来人,陆嫣嫣忙与她摆手,“小姑母,我给你留了地方!” 这鸟准没好事。 平日里见了陆九爻就是连礼都不行一个,别说叫姑母了,能点个头都是太阳大西边出来。 今日在众人面前这般称呼她,世家贵女都看着,陆九爻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 她倒想看看陆嫣嫣又要耍什么小心思,踱步走了过去,坐到了陆嫣嫣旁边。 她打眼望去,发现此处只有女眷,并未瞧见任何男子。 “我朝在先皇时期男女之间就不设隔防了,怎么宴席上一个男子都没有?”陆九爻问向身边人。 陆嫣嫣嘟哝着:“男子都在堂内喝酒,姑母未进早饭北宸王多对你关照着,还管别的男子做什么?”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边的闺眷们听得清清楚楚。 属季柔的耳朵最灵,她就在陆嫣嫣旁边,伸着脑袋看向陆九爻:“早就见九姑娘进来了,怎么刚才没看见人影,是被王爷安排别处去了?” “没有。”陆九爻冷脸看着她:“王爷恩惠,许我吃点东西。” “这般盛大的宴会,九姑娘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如今太子倒了,莫不是姑娘还当自己是太子妃?” 说着,她捂着嘴一笑:“若是姑娘真的想嫁进皇室,实在不行你可以试试三皇子,不过三皇子还小,怕是不懂这些。” 这话引得旁边闺眷都哄笑起来。 这世家门楣之间啊,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你位置高一些,自然有阿谀奉承的人凑过来,一旦你不好了,收获的便全是嘲笑。 她们这些天是怎么议论陆九爻的,她心里都清楚。 自从上次在天香楼碰见季柔,人家在陆九爻这里吃了绊子,出去后逢人便说陆九爻没了太子庇护,还拿捏这贵女姿态,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呢。 请问呢?太子给她什么庇护了,太子能有今天,少不了陆九爻在背后推波助澜。 众人笑她,她也不恼,盈盈的眸子看向季柔,温润的口吻问道:“听闻季小姐前些时日被公主罚跪了整整一天,是为何啊?” 季柔的笑脸瞬间僵住,黑了不少。 这事陆九爻都能知道?还不是上次在天香楼,陆九爻让公主吃了亏,景荣公主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在公主府的门口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这事她还没找陆九爻算账,反而让这贱人先开口了。 旁边有不明原由的女娘问:“季小姐向来与公主最是亲近,是做了什么事,把公主气成这样?” 季柔只能尴尬地缩缩脖子,“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公主心情不佳,咱们身为臣女,理应让人家撒撒气的。” 陆九爻斜她一眼,眼瞅着这跳脚的野鸡总算是老实了。 她们只是在溪水旁闲坐,皇家的行驾还没到,宴席还未正式开始。 没一会儿的功夫,才听到外面守着的暗卫快速迈进府门禀报,说是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被到门口了。 第68章 郭荣算是良心发现? 众人这才纷纷从座上起来,站在一旁,等着圣恩来临。 凑在堂内的一众男丁也纷纷从屋里出来,打头的便是楚宴清。 他脚下步子规整沉稳,行走间不见半点局促,行云流水地带着百官走到府门前候着。 皇家的轿辇足足来了三辆,行驾浩浩荡荡,光是贺礼就拉了足足十车。 护卫出行的金吾卫和内侍官及宫女更是排满了长街。 光德帝被付之海扶着,从圣驾上下来,与他同来的,还有璃妃以及景荣公主。 众人面圣齐刷刷地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璃妃娘娘——” 景荣蹦蹦跳跳地凑到楚宴清身边,眉目飞扬,欢快得活像一头小鹿。 “景荣见过十一皇叔!” 楚宴清笑着看她一看:“多年不见景荣长这么高了。” 儿时景荣和楚煜都爱凑在楚宴清身边,缠着皇叔带他们放风筝逗鸟。 那时他们年纪小,圣上不许二人出宫,纷纷向往宫外繁华盛景,便缠着皇叔常从外面带些稀罕玩意儿回来。 再见景荣,楚宴清面上流露笑颜,心里却极为平淡。 多年不见,当初缠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儿,一个为了皇位满心算计,一个仗着身份张扬跋扈。 陛下常年卧病在塌,这两个孩子,一个都没教养好。 只剩下三皇子楚逸,还认了宰辅杜华梁为师,这下更是废了。 楚宴清忽然产生了把楚逸放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待日后得空了,一定要同陛下说明情况。 景荣看着他,脸上有些埋怨:“皇叔好不容易才养好病从疯王府出来,进宫了多少次,怎么也不来景荣宫看我?” 楚宴清看着她平淡一笑:“最近实在太忙了,待此次宴席过后,皇叔带你上街买吃的?” 有了这句承诺,景荣安心多了。 光德帝斥责她一句:“都长成大姑娘了,就不要整日缠着你皇叔,十一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顾得上你。” 景荣不满,挽着光德帝的胳膊撒娇:“我哪有让皇叔整日陪我,也就提出这一次,父皇就要责怪我了!” 光德帝这才一笑,眉目舒展了不少,看向楚宴清:“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你不用搭理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带她出门应付应付就是!” 一行人踏进了府门,男官们引着圣上进了正堂,景荣和璃妃由暗卫引着,来到了曲水流觞宴上。 众女眷行礼问安,这才纷纷落座。 璃妃将满院盛景都扫了一遍,感叹道:“北宸王的审美还真是不错,将这院子装修得格外别致。” 她话说完,又微声叹息:“现在北宸王府就缺个女主人了,也到了该给十一寻摸一个。” 景荣眼底闪过一丝黠光,嘟哝道:“我看皇叔府上连个像样的婢子都没有,全是这些粗手粗脚的暗卫,他们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如何能伺候好皇叔的饮食起居?” 璃妃点点头,觉得景荣说得有道理。 “你公主府的侍婢多,等回去了挑几个有眼力见的给你皇叔送过来。” 景荣高高兴兴地应了,她朝眼前的女眷中扫了一眼,正巧看见低头品茶的陆九爻。 她向远处嘲了一嘴:“这人有毒蝎心肠,还真是能装的温婉贤良,皇兄与九姑娘虽未成婚,也算是半个枕边人了,他怎么得罪了你,何至于将他迫害至此?” 这话问出来,众人皆是一愣。 大家都知道楚煜被关进大牢是陆九爻亲自检举的,不过当时没人在场,只听到些风言风语。 如今公主把这话说出来,不正坐实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季柔捂着嘴,眉头一拧,装出一副柔弱样:“哎呀,真是九姑娘的手笔?莫不是你还在记恨太子擅养通房一事?璃妃娘娘不都将东宫的通房赶走了?怎能这般善妒。” 郭荣此时在旁边嘟哝道:“我怎么听说是先太子养的通房都是北蛮刺客,他被关进去不正是因为谋害圣上吗,跟九姑娘没关系啊。” 众人愣住。 陆九爻却是好奇地看向郭荣。 这姑娘怎么开始帮她说话了,听说上次从天香楼回去之后,郭荣在家研究了不少清洌的美酒给六哥哥品尝,都要兄长拒之门外了。 难不成是六哥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这丫头幡然醒悟了? 听到这话,可把郭家大娘子谢氏吓坏了,郭坤明偏袒郭七安,从没把郭荣当回事,谢氏每每想到自己闺女在朝中权柄争夺的水深火热中被推出去,总是泛起心疼。 她其实不指望郭荣嫁与多高的门楣,只希望这个没什么心思的小丫头能安然度过余生。 这下可好,怎么突然说胡话,岂不是将璃妃和景荣公主都得罪了。 谢氏连忙道歉:“娘娘勿怪,公主殿下勿怪,小女吃多了酒,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 郭荣胆子小,换做平时,肯定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璃妃与公主作对。 但是她们今天很明显是合起伙来欺负陆九爻。 换做之前,她也是讨厌陆九爻的。 可之前在青连山围猎的时候,她被芸娘挟持着险些坠崖,是陆九爻不计前嫌拿自己的命出来作为筹码才救了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猪油蒙了心,真正在意她的不一定是家人,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错看的陆九爻。 初见时她就觉得陆九爻满身的高雅气息,不应该困于方寸宅院,如今旁边坐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放她自己,舌战群儒! “太子身边那通房名唤芸娘,是北蛮最顶尖的刺客,在青连山欲行刺陛下,不然你们真的以为他因通敌之罪入狱是被诬陷的?都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 “胡说八道!” 璃妃怒拍了一下大腿,瞪着郭荣,明显是生气了:“你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眷,是如何知道朝堂之事的?竟敢妄议朝政,郭坤明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璃妃之地位堪比国母。 在女眷中自是权利地位最高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谢氏觉得她的天塌了。 正打算跪下来道歉,谁知陆九爻忽然道:“璃妃娘娘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满朝皆知您待楚煜如亲子,怎么,通敌一说跟你也有关系?” 第69章 皇叔护着外人? 满院沉寂。 众人都惊叹于陆九爻的胆量,要是说她之前胆大一些,还能倚仗准太子妃的这个身份。 可现在又是为何,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和璃妃叫板,难不成将军府出来的女子都是这么没脑子的? “陆九爻,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璃妃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之前碍于楚煜的面子,她在人前从不和这丫头斤斤计较,现在太子倒了,陆九爻还有什么可猖狂的? 景荣端坐在璃妃的身边本打算做个沉默的看客。 她眼里尽是好戏即将登场的期待,见陆九爻敢在璃妃面前这般猖狂,向身后守着的宫娥试了个颜色。 “去,陆九爻敢顶撞璃妃娘娘,掌嘴。” 两名宫娥走到陆九爻面前,正欲把人拉出来。 旁边尽是看戏的女眷,他们没人敢为了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得罪当今圣上的红人,你推我桑间,陆九爻身边坐着的这些姑娘都躲得老远。 郭荣向上前帮她,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摁了下去。 谢氏与她试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并小声在郭荣旁边劝说道:“你看清楚,陆九爻得罪了璃妃和景荣公主,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你就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了。” 陆九爻对于郭荣来说,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之前人家不计前嫌以命相互,郭荣现在早就成了山崖下面的亡魂了,那还有命活到现在,更别说参加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了。 她挣开母亲的手,起身直接走到陆九爻身边,推来了那两名不长眼的宫娥,只身挡在陆九爻旁边。 “公主殿下,今日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您也不想被王爷误会吧?”郭荣壮着胆子道。 “误会?” 景荣捂着嘴一笑。 “是陆九爻顶撞璃妃娘娘在先,我身为公主,连个处罚不规矩的臣女的权利都没有?” 按说是有的。 这话问得郭荣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是欺负陆九爻就是不行。 她跪在一旁,咽了咽,鼓足勇气道:“公主若是真的想找个人出气,那就打我吧,我替九姑娘受着!” 景荣望着二人,表情平静,甚至带笑。 心里却早已气疯了。 她是圣上唯一的公主,受整个皇城和满朝文武的尊敬,如今连处罚一个臣女这般小的事情还要被人拦着?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因自己的动作被公主迁怒。 景荣从软座上起身,缓缓走到郭荣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公主想要处罚谁,轮得着你来置喙?” 话音刚落,刚才被推开的两名宫娥上前,将郭荣拉走。 “公主殿下,求您开开恩吧,九姑娘不是有意要重装璃妃娘娘的!” 郭荣口口声声求饶,景荣全当没听见。 只觉得耳边聒噪,吩咐两名宫娥堵上了她的嘴巴。 她转身看向坐在西边气定神闲的陆九爻。 冷这声音问:“本公主在旁,你还能这般稳坐如山,九姑娘好大的架子。” 陆九爻这才起来,往旁边退了两步,规规矩矩地低头。 “公主殿下,九娘若是得罪了您,任您发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您一句,先太子通敌叛国,同党皆未落网,此事圣上以交与王爷彻查。 您若肯定璃妃是清白的,那我没话说,您若不确定,日后若是璃妃有半点嫌疑,您今日这态度,能脱开干系吗?” “你少胡说!” 景荣有些慌了,依旧保持冷静,低声严厉道:“璃妃娘娘看着我长大,她是何品行本公主再清楚不过,轮得着你挑拨!” “那太子也是看着您长大的,你们亲如同胞,不还是看错了他?” 这话堵得景荣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皇兄会通敌叛国,那身边的芸娘她是见过几次的,只觉得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甚至璃妃与她说芸娘是个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可怜女子,她还对其多了些照顾。 如今芸娘莘代与皇兄纷纷进了大牢,景荣怀疑过璃妃是否也同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天刚从天香楼回去的当晚,她找璃妃询问过此事,璃妃娘娘告知她太子就是被陆九爻诬陷的! 这姑娘一百个心眼子,将皇室贵族玩弄于股掌,还引得皇叔对其百般信任,她自然不会相信陆九爻的胡话! “本公主信谁不信谁,还轮不着你来管!” 她伸出手,一掌便挥了过去。 却并未听见应有的声响,只见转瞬的功夫,景荣的手腕被一个强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 “皇叔……”景荣愣怔地看向不知何时赶来的出宴请,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 “皇叔,陆九爻欺负我!” 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眼泪说掉就掉,豆大的泪珠顺着嫩白的小脸滑下来,任何一名血气方刚的男子看见都要心疼许久。 楚宴清却冷冷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是吗?你说陆九爻欺负你?她是怎么欺负你了?她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都没有。 景荣被问得不知该作何回答。 楚宴清也没给她回答的余地,而是目光森森地看着她,低声说:“我没看见她欺负你,反而眼睁睁瞧见你要打她,景荣,你向来懂事,今天怎么无理也不饶人了起来!” 他大手一推,景荣往后绊了三步。 她震惊地看着楚宴清。 她不明白,这个从小就很疼她的皇叔为什么忽然这般对她了。 自方才在王府门外初见的时候景荣就觉得不对劲,好像皇叔在有意地与她疏远。 她向来在皇叔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难不成真的就如市井传言那般,皇叔被陆九爻这个玄女蛊惑了心智! 景荣委屈地看着他,抽泣道:“皇叔,是陆九爻先不尊敬璃妃娘娘在先的。” “你当我没看见?九姑娘只坐在远处吃喝,你上来就先惹事,怎么,人家乖乖坐着也碍着你的眼了?” 楚宴清这话可谓是毫不容情,字字都薄如蝉翼般让人心寒。 “景荣,给九姑娘道歉。” 第70章 就是在一起了,咋? “我给她道歉?” 景荣不可置信地看着出宴请道:“我是当朝公主,你让我给陆九爻道歉?”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声质问:“皇叔,我满心欢喜地来参加你的开府宴,自从你回来后,从未踏足过景荣宫,我便亲自来找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她指向陆九爻:“你今天就为了个臣女这么羞辱我,那这宴席我也不吃了,以后你也别去景荣宫了!” 这话说完,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哭哭啼啼地离开,甚至都没与圣上辞别。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楚宴清只是叹息一声。 随后看向陆九爻,眼神温润了不少:“景荣从小便让陛下与静安王妃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陆九爻本就没往心里去。 景荣年纪小,本身就尚未及笄,任性一些也能理解。 加之她站在这般高的位置,受尽宠爱,有些脾气也是正常。 只是她在不明缘由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这般相信璃妃,可见是被洗脑了,定是璃妃与她说了什么。 陆九爻这才凑到楚宴清跟前,与他小声道:“你改日还是寻个机会与景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我怕璃妃与太子会那她出来挡刀。” 楚宴清冷静的点点头,表示应下了。 随后,他又冷着脸看向流觞宴边的众人。 “是不是本王今日备下的饭菜不合诸位的口味?” 众女眷的眼神纷纷躲闪起来。 “怎么会,王爷的宴席布置极为妥当。” “没有没有,很合口味。” “秋日办曲水流觞宴最合适不过了。” “相当好相当好。” 楚宴清的眸光暗了暗。 “是吗,本王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才堵不上众人的嘴,既然合口,那不如好好吃饭。” 见众人沉默不语,他的声音更冷了。 “陆平侯府满门为我大徵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若是再让我知道谁妄议九姑娘,毁人清誉,本王就剥了她的皮。” 众人纷纷缩了缩脖子,表示知道了。 待楚宴清走后,陆九爻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有了刚才王爷撑腰,众人对陆九爻的态度好了许多,纷纷与她敬酒闲聊。 不过陆九爻都没怎么当回事。 好奇的是方才郭荣胆子挺大,现在确实蔫吧了,时不时瞥陆九爻几眼,也不敢过来搭话。 陆九爻这才端起酒杯,凑到人家跟前。 “今日怎么这么帮我?”她眸光温和,好奇地看向旁边局促不安的小姑娘。 郭荣小陆九爻一岁,其实最初在陆平侯府相见时,陆九爻就能看出她是个没心机的,只是碍于父亲和兄长的淫威,才不得不做了一些错事。 但谁不犯错呢,这孩子心底里并不坏,只是生错了人家。 郭荣眼神躲闪,低着头嘟哝道:“我之前那般对你,以为你会恨极了我的。” “那确实。”陆九爻有意逗她:“你可要小心了,我记仇,指不定哪天就杀了你。” 郭荣震惊地看着陆九爻,吓得眼底很快噙了泪:“真的?” “骗你的。” 陆九爻的目光更加柔和了:“我当然知道你只是被兄长与父亲逼迫的,不然那日在青连山上我也不会救你。” 郭荣自责起来:“之前那般对你,确实是我错了,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别与我记仇了吧?” 她还小,陆九爻怎么可能跟她记仇。 本身陆九爻与陆嫣嫣坐在一处,她换了地方,见两人相谈甚欢,陆嫣嫣的表情怪怪的。 她独坐着,盯着闲聊的二人颇久,忽然坐了过来。 鼓足了勇气,她问陆九爻:“小姑母,你与北宸王是什么关系啊?” 陆九爻被这话问得一愣:“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 陆嫣嫣心里有些不愿,扭捏着说:“在场这么多女眷,北宸王竟然为了你让公主殿下当众下不来台,这正常吗?” 陆九爻明白了陆嫣嫣的意思。 原来是在试探她。 她知道陆嫣嫣把目标转向了楚宴清,这是想问问他们二人是不是情投意合,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就算告诉她已经在一起了又能怎样。 陆九爻忽然不想藏着了。 她之前迫于太子妃的身份,不愿与楚宴清有过多的纠缠,一是怕给楚宴清带来麻烦,而是怕连累陆平侯府。 现在太子已经到了,昨夜他们二人也已经表明了心意,陆九爻喜欢楚宴清,不想让他的身边出现莺莺燕燕的麻烦。 她低声一笑,凑到陆嫣嫣身边小声道:“你方才看来,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嫣嫣愣住。 她没明白小姑母是何用意,只想着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你们二人非亲非故,更没有指婚,毕竟男女有别,既然没有爱意,那还是别走得这么近才好。” 陆嫣嫣话里带气,小姑母明明知道她对楚宴清有意思,还与人家这般亲近,明显是想撬她墙角! “谁跟你说我们之间并无爱意?” 陆九爻眼睛一亮:“你怎么就看出来并无爱意了,我们俩情投意合,已经在一起了。” 她声音很小,只有陆嫣嫣和身边的郭荣能听见。 郭荣眼光一亮,满脸好奇:“真的?怎么在一起的?你同我讲讲!” 陆九爻低声一笑:“男女之间,你情我愿,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好一个你情我愿,好一个水到渠成。 从上车的时候,不管是陆嫣嫣自己,还是母亲,都跟陆九爻表明过她想嫁给楚宴清的想法。 小姑母既然早就和北宸王在一起了,方才怎么不说,害得她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人家面前丢尽了人! “小姑母说这话是在骗人吧!” 陆嫣嫣低声问:“北宸王杀伐狠绝,隆中城的女子见到他恨不得躲着走,你什么时候与那疯王这么亲近了,难不成是小姑母不愿让我跳进火坑,故意这样说的?” “不是啊。”陆九爻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表现得极为认真。 “我与谁在一起,不与谁在一起,那都是我自愿,虽说没必要瞒着,但也没必要逢人就讲吧?你要是真的喜欢楚宴清,就去与他表明心意就是,我不拦着你。” 第71章 你万一被别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吃亏? 世家名门中,凡是有个宴会,多半是公子贵女们相看的好机会。 就算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也不例外。 王府中没有女眷,这场宴会多是宁嫔帮着操持的,虽说她身体尚未养好没能出席,但早已派最体己的嬷嬷在府中住了几日,一应俱全,安排得面面俱到。 最吸引人的,便是藏筹。 这项活动是近两年才兴起不久的,需要大家围坐在溪流的两边,男子坐一边,女子坐一边。 姑娘们手被在身后,届时婢女们会往各位姑娘的手中塞个东西。 塞什么都可,可以是红豆,簪子,玉器,摆件,需要姑娘们摸出塞的这东西是何物,然后向在座的众位男子形容。 大家手上塞的东西基本一样,只有一位与旁人不同。 众人若能猜出与她人不同的那位姑娘,那就一位姑娘喝酒,若是猜错了,便所有男子共饮一杯。 这个活动既考验姑娘们的感知力,又考验男子们的观察力,真的玩起来颇有意趣。 光德帝与一众老臣在堂内饮酒闲聊,年轻的公子小姐此时已经围着溪流坐好了。 城内未结亲的公子不少,六哥八哥过来凑热闹陆九爻能理解,不过楚宴清也坐过来是…… 好歹是北宸王府的宴会,楚宴清身为主家,理应陪着圣上在堂内闲坐才是。 二人面对面相坐,陆九爻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很明显是在质问人家。 楚宴清也能理解她的意思,凑得离陆九爻近了些,小声回应道:“你也知道这是个相看的活动,万一你被旁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很吃亏?” 陆九爻脸色羞红,她低声嘟哝道:“何来吃亏?” “这可是本王的开府宴,在我北宸王府钓走我中意的姑娘,本王冤死了。” 活动很快便开始了,一个婢女拿着个封闭的小木盒走了过来,大家远远望过去,都没能看清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坐在女眷中第一位的正是季柔,婢子走到她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放了个东西在她手上。 就这样往人群的尽头依次走过去,走到陆九爻身后时,明显能感觉到一个圆圆的小颗粒状的物件静静躺在了她的手心。 将这东西揉搓摆弄了两下,这才发现原来是个茶杯。 但不确定别人手上是否也是茶杯,幸亏陆九爻不是第一个,只要听听别人的形容,就能猜出个大概。 季柔率先开口,她仔细想了想,低声轻柔细语道:“一种器皿。” 方向是对了。 在她后面的第二位是工部侍郎家的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样貌也温柔得体。 她眼眸微抬,声音甘甜悦耳:“小女不曾用过这东西。” 这方向便又不对了。 谁没用过茶杯?是人就要喝水,喝水就要用到茶杯。 陆九爻不确定她手上这东西与其他人是否不同,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与工部侍郎家的姑娘所拿的绝对不一样。 那卧底肯定不是她就是这位姑娘了。 到了郭荣,她眉头皱着,仔细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才眼珠一转,道:“正堂内的桌上摆满了这个东西。” 目前堂内众人还在喝酒,桌上摆的不正是酒盅? 再结合方才工部侍郎家那位姑娘所说,她从未用过,可能意思就是从未喝过酒了。 那陆九爻是卧底无疑,八成别人都是酒盅,只有她自己是茶杯了。 到了陆九爻,她眼底一转,气定神闲道:“相较于女子,男子用此物更多一些。” 众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说得对。 又到了后面的这些女眷,大家说得更加明显了,什么醉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九爻便更加确信,只有自己的是茶杯,大家的都是酒盅了。 到了众男子猜测的时候。 他们其实已经能猜到姑娘们手中拿的是酒盅了。 只不过大家的形容都差不多,基本上每位都是奔着酒盅的形容去的,真要他们猜测,感觉谁也不像。 到了指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指向工部侍郎家的这位姑娘。 给予的说辞是,她说她没用过,大家不信。 这姑娘还挺委屈,她生来到现在可是一口酒都没喝过,没用过怎么了? 不过她不与这些人斤斤计较,从身后将那酒盅拿出来呈与众人看。 盈盈一笑道:“猜错了,诸位请喝酒吧。” 待一众女娘们将自己身后的物件都拿到前面,大家伙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卧底是陆九爻。 八哥先觉得不对劲,质问到:“不对啊,你说男子用的比女子用得更加多一些,你手上拿的是茶杯,怎么就男子用得更多呢,女子也是要喝茶的啊?” “所以才说你蠢啊。”陆九爻笑着看他,半开玩笑半嘲讽道:“我是猜到自己是卧底才这么说的,若没猜到我定不会这般形容啊。” 满城的公子小姐都知道陆九爻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掩饰得这么好。 有了这次吃亏,第二把大家对陆家九娘子的提防多了些。 这次握在手里的,是颗红豆。 淡淡望过去楚宴清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这馊主意肯定是楚宴清想出来的,若她手中是红豆,别人手里是绿豆,这一样的东西可怎么猜? 而且估计大部分人只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是颗豆子,估计没人知道是红豆绿豆还是黄豆了。 陆九爻扫向身边众人,大家脸上都泛起为难的神色。 估计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楚宴清看着她幽幽地开口道:“各位,请描述你们手上的东西吧。” 这实在是有些让人犯难,从没见季柔的眉头拧得这般紧过,她歪了歪头,看向众人,又仔细磋磨手上的东西。 口语有些为难道:“一种农作物。” “农作物可多了去了。”陆载章提出疑问。 季柔面露不快,道:“这你别管,反正就是一种农作物。” 到了郭荣,她心里想的已经被季柔说了。 只能仔细摸摸手上的东西,然后望着天喃喃自语道:“是个豆子,但不知是什么豆子。” 看来也是,这些都是长在深闺中的贵女小姐,谁能认识几个农作物呢,吃的都是做好的罢了。 第72章 按辈分你要叫他小姑父 这样下去,陆九爻就很难分析出自己是不是卧底了。 感觉多半有个人的手里是绿豆,只是不知道别人手里都是绿豆还是…… 她干脆说得更加明了一些,毕竟红豆和绿豆还是有区别的,红豆更大,绿豆小一些,红豆椭圆,绿豆更圆润一些。 陆九爻顿了顿,抬眼望向楚宴清,冷静道:“腊八粥。” 只有腊八粥里才会放红豆,绿豆则是夏季解暑用得更多一些。 她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泄水的闸门一般,刚说出口,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 得。 铁定是中计了。 别家女娘手上肯定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是红豆。 还不等众人继续往下说,楚宴清直接眼角带笑地指着陆九爻。 “九姑娘是卧底,本王就猜你了。” 陆九爻这才不满地把身后的豆子亮出来,呈给众人看。 “行吧,我是红豆。” 身边的女娘们这才纷纷把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大家确实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手上是个红豆。 楚宴清笑得明媚,秋风并不凌冽,更不冻人,柔和地打在他的发梢,男人洁白的衣袍随着水波的流动翩翩起舞,此时一看,挺像个闲散的谪仙。 陆九爻光顾着欣赏他的美貌,都忘了要罚酒一说了。 “九妹妹还想耍赖不成,这是被北宸王迷失了神智,不打算喝酒了?”陆载止在旁边嘲笑她道。 陆九爻这才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让杯中的清酒冲醒自己早已朦胧的内心。 这时,陆嫣嫣忽然端起了酒杯,越过陆九爻,顺着人群走到对面楚宴清的身边。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楚宴清身后,低眉颔首,颇有规矩地拿着酒跟人家致谢。 “王爷,我家小姑困于太子妃的身份,明知先太子擅养通房却不能发火,碍于自身体面和陆平侯府的名声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是您彻查先太子通敌一事,才把小姑母解救了出来,我敬您。” 楚宴清冷眼看着她,又看向对面的陆九爻,好像再问:“你这个侄女又要做什么妖?” 杜曼姝是什么样的做派,她自己的姑娘就是什么样的做派。 陆九爻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早就见怪不怪了。 方才活动开始之前,她已经同陆嫣嫣说得很清楚,她与楚宴清二人,是情投意合,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 而陆嫣嫣非但不知难而退,还上赶着往楚宴清身边凑,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送进北宸王府了。 陆九爻耸耸肩,表示别问她,她不知道,她还想问问楚宴清,怎么人家别人看不上偏偏看上他了? 楚宴清冤。 他转身看向陆嫣嫣,眉头皱得挺紧,在对方凑上来的时候不由地退了两下。 往远处坐了坐,与这女子保持距离。 口中声音清冷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恰巧帮上了忙而已,不用客气。” “怎么能不客气呢!”陆嫣嫣凑得更近了。 楚宴清再退。 陆嫣嫣小脸忽然红了,低着声音有些委屈:“王爷是不是嫌弃我,我只是想替小姑母和陆平侯府满门谢谢王爷的协助之恩,您怎么不停往后躲。” 楚宴清会不会怜香惜玉? 会。 但说白了,他只会对九娘产生怜香惜玉的想法。 九娘眉头一皱,他就要问问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九娘被石头绊住,他恨不得将石头砸碎,自己背着九娘走。 九娘眼里含泪,他更是自责地想直接刀死自己算了。 但除了九娘之外的其他姑娘。 说实话,楚宴清有点嫌弃。 那脂粉味道呛得她快上不来气了。 也说不上什么味儿,就好像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只觉得过于香艳了,但硬要说出个花香的品类,确实也分辨不出来。 不像九娘,日日供奉三清,身上只有淡淡的檀木香,每每凑近,楚宴清都觉得心旷神怡,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你快离本王远些吧。”楚宴清匆匆起身,扭头就走,毅然决然。 “既然这游戏结束了,本王还要陪圣上,你们聊。” 再看陆嫣嫣,眼里是真含了泪。 刚才那一副我见犹怜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就在楚宴清离开后,她真的哭了出来。 就问一句,世家女子谁不要脸面。 陆嫣嫣出自将军府,却没半点女将风范,全和她的母亲学的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当下各家女眷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楚宴清半点不给她面子,说走就走,单独把陆嫣嫣晾在原地,这不是她自找的还能是什么。 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就传开了。 本身是年轻姑娘与公子们打发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闲散游戏,偏偏出了这一出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好戏。 偏偏当下杜曼姝又不在此处,只剩陆嫣嫣自己,面对众人的嘲笑,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慌乱中,她对上了陆九爻的双眸。 这才发现,对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中有责怪,更有对侯府女子为她丢人之后的恨其不争。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九爻这眼神十分吓人,好像要杀了她一样。 陆嫣嫣凑过去,她说话的语气都是发抖的。 “小姑母……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丢人,丢的是你陆嫣嫣的脸面,跟我没关系。” 郭荣见形式不对,在旁边劝道:“嫣嫣,你身为侯府四爷的嫡系,按说与北宸王差了两辈呢,怎么敢往人家面前凑地?” “差两辈怎么了。” 陆嫣嫣不满这话,低头嘟哝道:“这样说来小姑母和北宸王不也差了一辈,不还是同出同进,以朋友之名相处,你光说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她。” 陆嫣嫣指向陆九爻。 陆九爻真是气得有些想笑,她的嘴角强扯了一下,冷冷地说:“嫣嫣,我已经与太子退婚了,便不再与出宴请论辈分,但你按照辈分,是要叫她一声小姑父的,知道吗?” 第73章 太师 眼瞅着临近黄昏,众人也该打道回府了。 看见堂内众人纷纷随着圣上出来,院外的世家女娘们也规规矩矩地站起身,目送陛下回宫。 陆九爻也不例外,她不爱彰显,就默默地站在人群的后面。 忽然间听见有人唤她,顺着这声音看去,才发现光德帝正满眼和善地盯着她,示意她过去。 陆九爻急忙越过众人,站在光德帝面前。 这时,付之海忽然拿出一方圣旨。 他高声道:“陆平侯府陆九爻接旨——” 这话把众人都说蒙了,不知道陛下忽然让付之海宣读圣旨是因何缘故。 陆九爻急忙跪在地上,听公公宣读。 “陆平侯府九娘子陆九爻,秀外慧中,文韬武略精算于心,捏符御诀观风水奇门,赐太师一职,辅佐大徵气运,力保国寿绵长。” 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 不止是她,侯府众人也都愣了。 太师一职是独立于当朝九品之外的职位,不参议朝政,只单独辅佐于陛下,严格说起来,太师之位比肩宰相。 陆九爻刚满及笄,给她这么重的位置来坐,众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陆毅。 陆家身为武将世家,朝中还未出过一个文官。 他从没指望过小九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只愿她能嫁个心仪的郎君,远离朝堂,也远离沙场。 如今陛下给她这个身份,岂不是将小九往这些文官的对立面推。 他赶紧跪在陆九爻身边,词声阵阵道:“陛下,我家小九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陆平侯实在是太小看九姑娘了。” 光德帝喜上眉梢,并未因为陆毅的行为感到生气。 他冷静地分析着说:“朕被这头痛的隐疾折磨了许多年,用尽了法子,将太医院的药喝了个遍,都不见好,九姑娘一记药丸就能将朕的老毛病治好,你还说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陆毅想了想,回应道:“那只是小九她歪打正着,其实没多大的本事。” “宁嫔的身体也是九姑娘调理过来的,十一的疯症也多亏了九姑娘,她师从青云道人,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站在这样的位置上,九姑娘担得起。”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让陆九爻当这个太师之位了。 陆毅也只能作罢,毕竟太师只负责国运祭祀以及陛下自身的龙体康健,不上朝议政,想必百官也没理由真的为难一个小姑娘。 待众人都回去,陆九爻却依旧留在王府后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送走了宾客,回到房内时,陆九爻正坐在矮桌旁边烹茶。 天色渐渐黑了,晚饭还未用,楚宴清揉着发涨的眉心,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他疲惫地坐在一旁,温热的茶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递了过来。 “按照仪制你明日便要进宫当值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外面的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陆九爻细腻的眉梢上,她整个人显得尤为清洌脱俗。 盯着沸腾的茶壶,陆九爻声音清冷道:“今日陛下赐我当朝太师一职,可是你请旨的?” 楚宴清顿了顿,没做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他见不得陆九爻别这些无知女娘欺负。 之前她贵为太子妃,隆中城内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家,他们为了巴结先太子的权势,险些要将陆平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而今太子失势,陆平侯府有两朝军功作为倚仗确实受不到牵连,不过单说陆九爻自己,失去了太子妃的身份,又得罪了景荣公主,如果再没个倚仗,怕是日后难以在隆中城内立足了。 而太师之位一直空悬着,上一届的太师是青云道长,在先皇陨身之后,青云也回到了青连山闭关不出。 一来,陆九爻身为青云唯一的关门弟子,继承他之前在朝中的位置最为合适。 二来,太师之位不涉及朝政,只负责陛下龙体康健以及国运祭祀之类,也能与一众文官分开。 楚宴清仔细想了很久,斟酌之下,确实只有这个位置适合陆九爻了。 温润的眸子看着对方,楚宴清轻柔地开口:“确实应该与你提前商量一下的,但是事急从权,我就善做主张了,你……” 他顿了顿,小心问道:“是不是不愿?” 听了这话,陆九爻轻声一笑。 她望向楚宴清,明亮的烛火在她的眉心闪动,她低声开口,少女平静的语调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没有,我是要谢谢你。” 陆九爻静静地坐在桌旁,她接过楚宴清递来的茶杯,为其添了新煮好的热茶。 随后又将这茶杯递了过去。 “我是想说,女子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权柄争执中本就不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却是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之人都得罪了干净,你能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难道九娘留到现在都没走,就是为了跟他说句谢谢? 楚宴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对方突如其来的真诚,好像他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但其实让陛下赐职,也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咽了口茶,楚宴清冷声道:“其实你不用谢我,自从上次将陛下头痛的隐疾治好之后,他就已经萌生了立你为太师的意头,不过因为你年纪还小,怕突然这么立为国师会引得朝臣争议。” 但前段时间,陆九爻不光治好了陛下头痛的隐疾,还在青连山围猎上拿得头筹,甚至帮助楚宴清成功将太子缉拿归案。 桩桩件件,都能证明,她与门庭中寻常的女子不同。 光德帝这才放心地把太师之位交给他,而且就今天宣旨后的情况来看,百官中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 多半也是知道,这是圣上和北宸王共同的意思。 其实在宫中谋得一职半职的,陆九爻与楚宴清也能见面更多一些,尤其是太子背后之人还没揪出来,这样一来,他们查起案子不就更加方便了。 “你明天得陪我去一趟之前去过的鬼市了,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鬼市摊主惨死的案子,最近暗桩查到那事与太子有关。” 第74章 再探鬼市 先前去鬼市寻找清辉老将军的时候陆九爻听楚宴清提过一嘴,说是鬼市的开始时间本身在每年的七月十五鬼节当晚。 后来因为去年的鬼市上莫名其妙死了九位身强体壮的男子,这才被迫改到了仲秋之前的。 第二天夜里,陆九爻刚用了晚饭,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陆平侯府外等着了。 陆九爻不愿太引人注目,便穿了一身男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上车后一见楚宴清便问:“今夜又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咱们今夜过去那里有人吗?” 楚宴清冷静地看着她,认真回应陆九爻的问题:“你忘了,城南五十里的青瓷镇正是鬼市举办的地点,平日里鬼市不开,青瓷镇的百姓还是要正常生活的。” 这点陆九爻倒是真忘了。 青瓷镇是大徵国专门制作瓷器的小镇,镇上所有的百姓都是以制瓷为生,他们的瓷器售卖大江南北,这个镇子在整个大徵国都很出名。 正巧家里的摆设已经陈旧了许多,包括祖母房里的花盆摆件都已经用了很久了,此次前去青瓷镇,也能寻摸几个上好的瓷器带回去。 青瓷镇的位置实在有些偏僻,他们和上次一样,坐上马车走了很久才走到。 不过这次下了车,看不见人声鼎沸的鬼市了,眼前是个高大的牌坊,抬头望去,“青瓷镇”稳居牌坊中央。 这三个字竟然是瓷器烧制的,温柔的月光照在上面,还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到了。”楚宴清扶着陆九爻下了车。 他向身后吩咐道:“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严安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回应:“办好了主子,属下已经在这镇子里租了两个上好的雅间,跟店家说咱们是南方过来采买瓷器的商人,别的我一概没多提。” 楚宴清点点头,跟陆九爻说道:“上车,我们进城。” 奇怪的是,刚要驾着马车驶进镇子,那驾车的马匹就好像突然蔫吧了一样,一直往后退,说什么也不肯踏过牌坊一步。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牲畜对人看不见的东西会比较敏感,也能理解。 陆九爻顺着骏马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啥脏东西都没有。 “这马什么时候这么怂了。”严危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骏马一声长嘶,也不知是何时挣脱了缰绳,四条腿跑得飞快,转身就消失在了浓浓深夜。 严危:“……” 严安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抽人家干什么,这下好了,马都没了。” 他望向楚宴清,无奈道:“主子,咱们只能走着过去了。” 对于严危的一些无厘头行为,楚宴清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他点点头,吩咐严安在前面带路,一路奔波,他怕九娘的身体吃不消,要赶紧进客栈休息才行。 本身这次就是来查案的,他不愿弄出太大的动静,只需让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江南行商而来,办起来事情也更加方便。 不过今日这镇上的街道却有些奇怪。 上次来这里正好是鬼市,两边都是摆摊的摊主,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蒙着面的行人,虽然看不清任何人的容貌,却十分的热闹。 当时陆九爻甚至以为这里正好赶上了什么隆中城内没有的节日,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庆祝罢了。 而今陆九爻和楚宴清并肩行走在小镇的主干道上,好奇的是,这刚过晚饭的功夫,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按说前两日正好是仲秋,隆中城内仲秋前后几天都很热闹,尤其是仲秋之后的那两天,街上的灯笼还没拆下来,正赶上朝中休沐,学堂内也放假,街里正是除了年关之外人最多的时候。 如今看这青瓷镇的摆设陈列,好像并没过仲秋一般。 这时严危凑到楚宴清身边,小心谨慎:“不对劲啊主子,大晚上的街边没人将就着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这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而且连一个摊贩也没有,像是个空城。”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站在楚宴清另一边的陆九爻正好听见了。 不光是没有店家开门,这附近就连人气都没有,他们已经踏进小镇有些时候了,附近连一个过往的行人都没遇上。 “无妨,先去客栈,问问店家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了。” 客栈的位置并不近,一行人走了段时间才赶过去。 眼前是一个不太大的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旁围满了二层的小楼,楼上一个个独立的房间看来就是这客栈的客房了。 一进门最东边那屋的门大敞开着,里面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欧,正在桌旁打着算盘,应该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那老欧应该是耳朵不太好,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叫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严安直接踏进那个房间内。 站在老欧跟前说了些什么,又拿手比画了比画。 老欧这才从旁边的墙上拿了钥匙,佝偻着身体从房内出来。 扫了楚宴清和陆九爻一眼,她充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对着二人道:“房间都已经留好了,你们跟着我过来就是。” 今日白天的时候严安已经快马加鞭在这客栈中定好了房,正巧是紧紧挨着的两个上好的雅间。 一边上楼,老欧一边说到:“诸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幸亏你们提前来订房间了,不然就三间上房,你们若是这个点再订的话一间也订不到。” 陆九爻狐疑这问:“最近也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还有别的人来青瓷镇凑热闹吗?” 老欧瞥了她一眼,表示不满:“这里是青瓷镇,贩卖瓷器的地方,你以为从江南江北赶过来的买家就你们一个?这里常年聚集这各地的商贩,天字号上房可是不好订到的。” 这时,楚宴清扫了眼最上面的三个房间。 他忽地问向老欧:“今天除了我们,还有谁订了天字上房?” 老欧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她有些不耐烦,不知是哪句话挑起了她的愤怒,看着楚宴清低喝一声:“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不要管别人!” 第75章 心疼 这间客栈透着诡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来到房间后,与阿婻吩咐了,夜里千万别睡得太死,以免有心之人做什么手脚。 阿婻去楼下问店家要些吃的,陆九爻留在上面,收拾收拾床铺,准备随便吃点之后就歇下了。 刚收拾完,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谁?”陆九爻寻着声音问过去。 对方传来低沉的男声后,她才松了口气。 打开门,楚宴清只身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个方形的小木盒。 “我想到你肚子应该饿了,吩咐严危让店家做了些合你胃口的菜肴,又拿了壶果酒,你用一些。” 陆九爻眉梢一挑,颇有些震惊的看着楚宴清。 “怎么?” 楚宴清被她这套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以,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唐突了。 这时正巧阿婻端着吃得上来,看见此景之后,他眉眼忽然舒展起来。 冲着阿婻吩咐道:“正巧严危严安也没吃东西,你拿着这些去隔壁房间吧。” 自家姑娘有人疼爱是好事。 阿婻跟了陆九爻这么久,也知道她对楚宴清的心思,更知道这个疯王对自家姑娘和对旁人是不同的。 这便笑着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楚宴清随着陆九爻进去,把饭盒放置在矮桌上。 边忙着说道:“我可能没有阿婻更懂你的口味,不过这些菜也都是你喜欢的,先将就着用一些吧,总不能空着肚子睡觉。” 其实,让陆九爻最好奇的是,他这些吃食是怎么来的。 毕竟店家已经休息了,方才阿婻下去时人家不管,只能用厨房自己做了些。 严危严安只知道舞刀弄枪,他们不会厨房内的杂事,陆九爻是知道的。 难不成这些饭菜是楚宴清自己做的? 看来是刚到客栈的时候就下去准备了,他对陆九爻的关心体贴永远能想到陆九爻的前面,这点确实让人心暖暖的。 置了碗筷,陆九爻与楚宴清面对面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东西。 意料之外的,这些吃食味道尚可,虽说比不上天香楼的厨子,但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能把饭菜做成这样已经很是可以了。 “这倒是让我挺意外。”陆九爻忽然道。 楚宴清抬眼看她,疑惑地示意陆九爻接着说。 “本以为像你这种矜贵的王爷,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所以味道如何?” “十成满意的话打十成吧。” 听到这话,楚宴清没忍住笑出声。 “这么高的赞赏?不说留一成怕我骄傲?” 陆九爻抬眼看着他,因为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说起话来含糊不清,颇有些可爱。 “为什么怕你骄傲,男子能将饭菜做成这般,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事。” 她想了想,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咽下去,随后又端起酒杯顺了顺。 疑惑地问:“但你开府之前一直在宫内的疯王府,莫不是陛下不给你吃的,还得让你自己做饭吃?” “那倒不是。” 楚宴清回想曾经发生的种种,虽是清苦,但如今说起来,却是云淡风轻。 “自从将我关进疯王府,陛下就好生交代过,一定要仔细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但自从杀过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之后,就没人敢送饭进去了。” 陆九爻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对于北宸王的传言。 这位疯王刚被关进疯王府的那段时间,曾亲手将附近当值的金吾卫撕成肉泥。 当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只觉得是楚宴清疯病发作,自然就把这件事的责任归咎到了他的身上。 却不曾想,楚宴清为何要杀那些金吾卫,是不是对方不长眼睛得罪了他。 这样想来,楚宴清在疯王府的日子简直就是水深火热,这十年来,他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想到这里,陆九爻的心底泛起了隐隐的心疼。 她放下碗筷,做到楚宴清身边,盈盈目光温润地看着对方,眼底已经含了水波了。 楚宴清口中的东西还没咽,被陆九爻这般动作搞得晕头转向。 狐疑的目光投过去,问道:“怎么了?” 一双柔嫩纤细的手忽然碰上他的双颊,陆九爻饱含神情,哽咽着开口。 “楚宴清,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原来小孩儿是心疼他了。 楚宴清放下碗筷,忽然一笑,握着陆九爻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护在自己的大手里。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应该是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但是楚宴清的上辈子太苦了,苦到在山上清修十几年的陆九爻都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疯王府那地方她不是没见过。 满目的萧条凋零,连个正经的茶案床榻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楚宴清还要自己做饭才能维持生命,陆九爻不敢想他那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也没有特别苦。” 看着小孩儿的眼泪没忍住留了下来,楚宴清为其拂去面上的水渍。 他温柔地劝说到:“你仔细想想啊,要真的苦不堪言,我还怎么培养手下的诸多暗卫,就是这些宫娥太监不敢接近罢了,我的暗卫出入确是自由,他们时不时也帮我带些新鲜玩意儿,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九爻又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皇宫内院不是谁说进就能随意进的,可以与楚宴清近身的,怕也只有严危和严安兄弟二人了。 加之他还要频繁受蛊虫的折磨,可想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放心,我现在是太师,我以后肯定不能让圣上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了!” 陆九爻抽出手,轻柔楚宴清的胸口。 “你还疼不疼?还慌不慌?上次蛊虫发作的厉害,你现在还有感觉吗?” 蛊虫是不疼,蛊虫是不慌。 陆九爻揉得他确实慌死了! 少女脸上还有泪珠,碧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一闪一闪地盯着她,要不是现在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楚宴清真的想把陆九爻按下好好揉搓摆弄一番。 他忽然摁住了陆九爻的手,猛地拉上对方的手腕,一个用力,陆九爻没坐稳跌进了楚宴清的怀里。 温热的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了上来。 第76章 毁容女 过了许久楚宴清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陆九爻小脸羞红,不好意思地往楚宴清的胸口拍了一下。 “我这是在关心你,净知道搞这些不正经的!” 楚宴清笑着看她:“你我之间心意相通,我又不是那强取豪夺的小人,亲一下就是不正经了?” 陆九爻不再理他,转身便做了回去。 “反正以后不用你下厨了,我多学一些,你想吃什么我学着给你做。”陆九爻喃喃道。 “那还是算了。” 不是看不起她,说实话,前阵子他寻了上好的山菌给陆九爻送去,人家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煮了汤,邀请楚宴清品尝。 那汤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话题也算是过去了。 陆九爻看向窗外天色,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对了。” 她认真地盯着楚宴清到:“方才我与阿婻交代了,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夜睡觉时候,你与严危严安都别睡得太死,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 楚宴清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了他俩吃过饭后出去查探情况,现在估计已经忙上了,咱们等他们回复便是。” 兄弟二人动作很快,才说过没多久,二人忽然敲门而入。 “主子,查清楚了。” 严安站在不远处回禀道:“我们从镇子的东边转到西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干脆踹了个杂货单老板的门。 按照那老板所说,镇子上前两天发生了去年相同的命案,巧的是,这次死的也是九个人,就在鬼市之后的第二天,九位死者都是血气正盛的男子,死相却十分凄惨,像是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阳气一样。” 这话说完,房间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严危瞄了一眼二人的反应,心虚地偷摸说道:“主子,不会真的闹鬼吧?” 话音刚落,严安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这种胡话你都敢信?” 楚宴清扫了他一眼,不搭理这浑话,转而看向陆九爻。 “是不是闹鬼你肯定比我们清楚,这事你怎么看?” “哪有这么多的鬼,我说白了,这附近有青连山,山上供着三清祖师像,就算真的有鬼也要躲得远远的,肯定不敢在隆中城和青连山之间作孽。” 凄惨离奇的死状最容易被人定义成邪祟作乱,但其实这些年山中的师兄弟谁也没闲着,真有邪祟也都抓到了山上去,城中不可能出现。 就算城中真的有邪祟,也是青连山上的师兄弟们第一时间发现,随后带着家伙事儿过来驱鬼抓邪,哪能轮得上他们。 陆九爻冷静地分析道:“此事多半是人为,凶手赌的就是百姓们迷信的心里,越是把死者的惨状弄得离奇一些,越是没人发现。” 楚宴清点点头,觉得陆九爻说得有道理。 他问向兄弟二人:“你们查清楚没有,那九名死者现在在何处?” 严危回禀道:“死者安置在城外义庄。” 听到这话,楚宴清眉头一皱:“这青瓷镇上的镇守怎么不管事?就把尸体随意放置城外义庄了?” 说道这里,严危才露出难言的神色:“主子你是不知道,镇守已经让鬼吓得得了失心疯,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问事呢!” “怎么吓的?” 楚宴清察觉到不对劲:“难不成这镇守还真的见鬼了?” “百姓间的传言是如此,说是镇守晚上起夜的时候见到了曾经病死的小妾,人家向他索命来了。” 这事实在蹊跷,他们今夜讨论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等明天天亮了亲自去镇守府查看一番了。 待严危严安回去之后,阿婻也从隔壁房间进来了,送走了楚宴清,两人收拾收拾躺在了一处。 许是今天折腾了太久,陆九爻和阿婻都有些累了,刚躺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寂静无声,睡梦中,陆九爻听见身旁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 听这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翻动他们的包裹。 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来到了床边。 为了方便夜里行动,陆九爻刻意睡在了床边,让阿婻往里面睡。 就在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陆九爻猛地起身,将那黑影按在地上。 听见动静,阿婻赶紧起来,点燃了灯。 手下的人还在挣扎,陆九爻顺手拿着绑围帐的布绳子将那人的手腕绑了。 随后又举着灯,凑到对方的脸旁。 不凑过去不知道,身下按住的竟然是个女子。 还是个已经毁了容的女子,她的脸被大面积地烧伤过,已经认不清容貌,只剩两个眼眶下黑黢黢的大洞赫然盯着床上的二人。 看见这番景象,阿婻没忍住尖叫出声。 紧接着,房门被人撞开。 楚宴清穿戴整齐,看样子还没歇下,踏门而入直接来到床边查看情况。 “怎么了?” 看见地上的人,他吩咐后赶来的严危严安,将这毁容的女子绑在了柱子上。 灯光亮起,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楚宴清平静地坐在茶案旁,阿婻温了茶递给他,随后许是恐惧的原因,远远地躲在严危身后了。 陆九爻抱着双臂,在这毁容女子的面前来回踱步,观察此人的状况。 “你深夜来我房间是要做什么?”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问。 女子不做声。 陆九爻又问:“谁派你来的?” 女子依旧不做声。 这时,陆九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了。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时,被绑着的这位毁容的女子终于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陆九爻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她坐回楚宴清身边,叹息一声。 “脸被毁了容,嗓子也被毒哑了,这女子也是被人利用的,不是罪魁祸首。” 楚宴清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女子眼中忽然有了光,她用力地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你来这间房内,是要偷东西?” 女子又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是谁交代你过来的?指出罪魁祸首,我这就送你出去。” 说道这里,女子的眼中忽然浮现深深的恐惧,拼了命般不停地摇头。 第77章 蛮婆 “光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陆九爻忽然走到这女子身边,直勾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已经分辨不出容貌的脸。 “她被毁了容,又被毒哑了,肯定是怕别人发现她的身份,证明这姑娘指定是隆中城内之人。” 若是外乡人,或者人牙子手上的奴役,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毁容又毁了人家的声音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可惜陆九爻在隆中城内呆的时间少,光凭身形无法分辨这人是谁。 说道这里,陆九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认真地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朝中官员家里的姑娘,是与不是,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听到这里,那女子忽然瞪大了双眼。 陆九爻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冷着眸子说到:“万花楼查封之后,死于楼内的官员女子咱们总共寻到二十具尸体,但实际上却有二十四个,剩下的四个之前一直寻不到眉目,现在不就找到了。” 当时查封万花楼之后,楚宴清和陆九爻一起把乱葬岗内的女子尸首都统计了一遍。 找到的尸体总共二十具,但是前往王府报案的官员共有二十三家,再加上城东玉器行齐行首的女儿,总共是二十四个。 陆九爻看向被绑着的女子,认真道:“这位是当朝北宸王,就是专门为了查探万花楼的事情和青瓷镇的事情来此的,你不用怕,我们绝对能护住你。” 听到这里,那女子呜呜地说着什么。 陆九爻疑惑地看向她,问:“你的意思是,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来?” 那女子点点头。 陆九爻命急忙将人放了,在矮桌上准备了纸笔。 这女子虽说容貌尽毁,口不能言,却写得一手相当漂亮的好字。 原来她是顺天府府尹赵志和的独女赵依澜,和手帕交齐朵朵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人掳走,直接就关在了这间客栈里。 这间客栈的店主是个人贩子,专门强行掳走妙龄少女,毁其容貌,断其声音,让她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客人的包裹行礼。 她也不知道这店家是何来历,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镇上的人都喊她蛮婆。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蛮婆性子刁蛮,在镇上的居民中并不讨好,但她隐藏的却很好,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那最近几天青瓷镇上又出现莫名其妙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义庄,也是蛮婆的手笔?”陆九爻拧着眉毛问。 赵依澜却摇摇头,并继续在纸上写道:“蛮婆只害人,却从不杀人,镇上那些尸体不可能是她干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楚宴清问道。 赵依澜接着写道:“镇上死的都是些魁梧壮实的男性,蛮婆的腿却有隐疾,每到晚上都疼痛难忍,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杀人了。” “那她是怎么控制你们的?”陆九爻问道。 “我们在来这家客栈之前都被喂了毒,那毒只有蛮婆能解。” 说道这里,陆九爻把上赵依澜的手腕,帮其号了号脉。 确实毒入骨髓,但无非是寻常的断肠散,她这里正好就有万能的解药。 陆九爻掏出药瓶,将黑色的药丸递过去。 “蛮婆给你们的一定是定期的解药,这副药丸可以永久解了你的毒性,吃了它,就不用担心被控制了。” 赵依澜震惊地看着陆九爻,眼中忽现两行热泪。 她接过药丸,紧紧地握在手里。 陆九爻好奇地看着她:“不吃?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赵依澜却摇摇头,接着在纸上颤颤巍巍地写道:“齐朵朵与我是手帕交,这场权柄的争夺与她本没关系,都是我连累的她,这个药丸我想留给她。” 也难怪陆九爻之前觉得不对劲。 根据他们的查访,被害的都是官员家的小姐,商贾家的,这位齐朵朵是唯一一个。 原来是在与赵依澜一同上街的时候被连累的,这位顺天府伊之女明明拿着解药却不肯吃,此胸襟与气魄,寻常女子很难达到。 “无妨,你大可放心,这样的解压我这里多的是。” 陆九爻又从怀里掏出个解药,送给了赵依澜。 她不敢在房间里待太久,以免蛮婆察觉到什么,陆九爻便让人家下去了。 阿婻没明白她的做法,按说已经知道了蛮婆是人贩子,直接下去把人杀了不就是,随后便能解救被贩卖在此的妙龄少女。 但看自家姑娘的意思,好像并没这个打算。 “姑娘,我们不与她一同下去抓人吗?”阿婻直接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这样下去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陆九爻耐心地同她解释道:“你敢信一个八十多腿脚还不方便的老太婆能凭空拐来这么多妙龄少女吗?” “姑娘的意思是,蛮婆的背后还有人?” “那是自然。” 陆九爻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不少:“蛮婆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这青瓷镇近日凶杀案的罪魁祸首,解药给了赵依澜,起码她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城外义庄,查看一下尸体的情况。” 提到“义庄”两字,阿婻身后没来由地打冷战,想到那地方全是尸体,她吓都吓死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睁开眼,两个眼睛的眼眶黑黢黢的一圈,抱着小姐的腿求了好久,陆九爻这才答应她,让她安心在房间内歇着。 毕竟这间客栈不安全,她临走时还特意给了阿婻一个信号弹,若是有危险,直接点燃信号弹,她们就及时赶回来。 义庄就坐落在青瓷镇的镇外五里处,由于长时间没有什么人影往来,此地格外的萧索凋零,比昨夜安静到吓人的青瓷镇更加可怕。 众人来到义庄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破旧的木门,门半开半合,有秋风吹过,带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顺着门缝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干枯的杂草,在秋风的吹动下,杂草簌簌摆动,分明是青天白日,却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 “这风吹得我浑身不自在。”严危打了个冷战道。 第78章 义庄 “正常,一般的义庄都是这个鬼样子。” 严安冷冷说了句。 他胆子倒是大,越过众人走到门前,直接推开门踏进去。 陆九爻和楚宴清也随着一同走了过去,严危则是跟在最后。 义庄不愧是义庄,刚踏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的棺材。 这里的棺材不多不少,正好九个,棺材板盖着,但难掩的味道还是顺着缝隙透了出来。 这种肉体腐朽的气味并不好闻,众人都没忍住捂上了鼻子。 严安掀开了其中一个棺材板,大家往棺材内看去,这才发现,里面躺着的尸体好似早已被蒸发干了一样,只剩下一层干死的死皮裹着。 “难怪闹鬼直说传得沸沸扬扬,这死相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为啊。”严危脸色难看道。 “就是人为。”陆九爻冷声道。 她指向尸体的脖颈,向众人说道:“有一点你们没发现,看这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就在尸体的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眼。 看样子是被人用银针封死了血脉之后而亡的。 至于为何是这样一副死相,确实就不得而知了。 楚宴清冷冰冰的看着尸体的形态,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搓了下眉心。 “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哪种药物或者什么方法,是能让人死后流干血液的?” “也不一定是死后流干的。” 陆九爻皱着眉头道:“有一种断阳草,研磨出汁水,涂在锐器上,可以防止皮肤愈合,并加速血液流动,这些死者应该都是被涂抹了断阳草的银针所伤。” 说道这里,楚宴清命严危严安将所有的棺材都掀开了,仔细看去,这些死者的经不变却是都有伤。 非但如此,观察这些人的死状,他们紧紧闭着眼睛,虽然血都流干了,但看上去死前十分的安详,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银针与其他的锐器不同,银针在身上扎个小口,基本上没什么痛觉,这些人多半是先被下了迷药,随后又被银针所上,导致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一看杀人犯还怪好心的,起码这些尸体死亡之前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这时,严危觉得不对劲,他看着这些尸体道:“如果是死于精神麻痹之后的银针刺穴,那咱们之前的推断就不对了,这些人没有反抗的余地的话,按说蛮婆那个腿脚不利索的人也能轻易杀了他们。” “能是能,但确实不是蛮婆所杀。”陆九爻冷声道。 “为何?”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陆九爻接着分析道:“你们看这些尸体,每位都是超过八尺的大汉,再看银针刺入的方向,皆是从上往下刺入的,蛮婆身量不过五尺,她除非跳起来刺,不然造不成这样刁钻的角度。” 这便证明,凶手比死者高,最次也同死者一样高,才能用银针刺入这样刁钻的穴道。 “这样也好说。”严危信誓旦旦道:“只要咱们把青瓷镇内比这些尸体个子还要高的人都找出来,再一个一个审问,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楚宴清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以后出门在外,别说自己是北宸王府的影卫。” 严危不解,他继续疑惑道:“为啥,主子你仔细看吗,死亡的这些男子他们的身高普遍都超过了八尺,身体都萎缩成这般还有八尺呢,那生前最少九尺了,超过八尺的男人不好找,超过九尺的却没几个,咱们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不是傻!”严安一拳敲在严危的脑袋上。 “你这么一找不就打草惊蛇了,咱们没带王府暗卫,就四个人,怎么守着这么大的青瓷镇防止凶手逃跑!” 严危:“……” 说来也是。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私下里偷偷寻找凶手,不能让对方发现。 如若不然,他们做的一切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那线索就是银针了。” 陆九爻想了想,道:“青瓷镇这种地方,玉石瓷器一抓一大把,银针或者刀剑这种兵器却不好找。” 说到这里,陆九爻忽然眼眸一亮。 “还真别说,有个地方专造兵器的。” 他们此次来到青瓷镇上,还没前往清辉老将军家里拜会过。 要不是牵扯出兵器一事,她都快忘了,清辉在青瓷镇内开了个铁铺,专门用来打造各种稀奇古怪的冷兵器。 一行人这才出了义庄,很快便来到了清辉的田舍。 和上次一样,站在院外远远看去,大白天的,清辉将军就已经忙起来了。 瑟瑟秋风中他光着膀子,虽说一把年纪了却不显老态,身上的肌肉线条还很明显,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干体力活的。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清辉放下手中铁器,冲着外面看去,才发现门口站着四个人。 定眼一瞧,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那位姑娘,不正是前段时间找他寻摸弓箭的陆家九娘子。 看见陆九爻,清辉平淡的眼神中忽然泛起光。 他连忙凑过去,推开门请门外的众人进来。 “没想到上次分别距离今天还没过多久,我们又见面了!” 对于清辉的热情,陆九爻已经习惯了。 按照清辉之前所说,父亲对他有不小的帮助,凭资论辈起来,她还要喊对方一声叔父才对。 陆九爻盈盈一笑,随着清辉将军走进院中,对方把院外矮桌上放的几个刚打好的兵器纷纷推到了地上,为陆九爻腾出空。 还很贴心地帮其擦拭了椅子上的灰尘,从里间拿了水壶与茶盏出来,为他们四个人仔仔细细添了新茶。 “老将军,您别麻烦了。” 陆九爻十分客气地说到:“我们其实是昨天夜里到青瓷镇的,当时天色已晚了,也没能及时过来看您,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好!”清辉看见陆九爻就像是看见自己的亲闺女一样高兴:“自从你们上次来过之后,我的身体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你能看出来吧?我是不是比上次看起来壮实了不少?” 这么说还真是,上次见清辉将军的时候,他还佝偻着腰,这次整个人都笔直了不少。 第79章 蛮婆死了 “自从上次见到您,回去之后我跟父亲提起过此事,他说等他过段时间空下来,就过来看看您。” 陆九爻盈盈笑着。 对于父亲来说,清辉与他交情颇深,这么久没见了,要不是近日又是秋猎又是开府宴的,被事情绊住,他恨不得快马加鞭飞过来。 听到这里,清辉脸上溢满了感动。 他稳坐在茶案旁,碍于有女眷在,已经披了件单薄的汗衫,秋风簌簌作响,他脸上的沟壑里藏的全是对陆平侯的思念。 “我身份特殊,久居樊笼不能出去,若是陆老将军能来看我,我定美酒佳肴准备齐全了与他唠上个三天三夜!” 嘘寒问暖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清辉看着这一行人乌泱泱的前来,北宸王还带了两名部下,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单纯过来做客的。 清辉疑问地看向陆九爻,问道:“姑娘今日前来青瓷镇,可是有公事?” 陆九爻这才切入正题,她的眸子暗了暗,抬眼问:“您是这镇上唯一的铁匠,可制作过银针之类的东西?” 清辉眉头一皱,摇头道:“我平时制作的兵器都是些刀剑,银针这种实在太细了,我做不成。” “那您知道镇上哪里能买到银针吗?” 说到这里,清辉低头细想了一下。 “卖银针的地方不知道,但镇上有间医馆,那里的银针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话音落地,清辉仔细想了想陆九爻的意图,觉得不对劲。 “姑娘为何要找银针?可是谁生病了?” “没有。”陆九爻放下茶杯,冷静道: “您也知道这镇上前段时间死了九名男子,他们的尸体被停放在义庄,我们今日去义庄查看了,那些男子根本就不是死于什么邪祟,而是被银针封喉致命。” “不对啊。” 清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想到这些惨死的男子,他颇为惋惜。 “搬动这些尸体的时候我也去了,他们浑身只剩皮包骨,干瘦如柴,生前可都是壮实的汉子,一根银针能把人搞成这样?” “嗯,银针放血,随后将尸体风干,造成的就是这般效果。” 话刚说完,楚宴清忽然碰了下陆九爻第二本手臂。 他面无波澜,表情平静着说:“查案要紧,等彻底抓住了凶手,咱们再来拜会清辉将军吧。” 说来也是,毕竟他们今日来此也不是真的为了做客,要问的事情问到了,还是别耽误时间的好。 陆九爻这才起身,准备拜别清辉。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似乎是信号弹的声音。 众人顺着那声音望去,才发现客栈方向,阿婻已经燃起了信号弹。 “不好!”严危惊呼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急忙跑出院外,飞身上马,朝着信号弹的方向奔去。 定是阿婻遇到了危险,不过严危的反应倒是所有人都有些错愕了。 也来不及多加犹豫,院内剩下的三人也紧跟其后,飞奔着回到了客栈。 到客栈后才发现,阿婻没事,蛮婆却死了。 严危正蹲在尸体旁,查看其死亡的原因。 蛮婆平静地躺在地上,看表情,她死亡的样子很安详,脸上还带着微笑,十分诡异。 严危将她的头部撇向旁边,这才发现,在她的颈间,也有一个细小的针眼。 “和义庄那些尸体死亡的方式一致。”严危冷静道。 陆九爻凑过去,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尸体的状态,确实除了变成干尸这个条件,死亡的方式和义庄那九个尸体一模一样。 阿婻许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就这么赤裸裸地死在自己面前,脸上的神色还很慌张,估计是被吓得不轻。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中已经含了泪。 “别怕。” 陆九爻凑过去,拉起阿婻的手小心安慰道:“蛮婆害人无数,死了也是活该。” 她轻柔地为阿婻拍着后背,认真问道:“你看见凶手了吗?” 阿婻慌张地摇摇头:“没有,我想着你们中午回来,还没吃饭,就打算找蛮婆定一些吃的,结果我来到这个房间时,蛮婆已经躺在地上了。” 她仔细回忆着说:“你们不是给我留了信号弹,我觉得她的死相有些蹊跷,就赶紧把你们叫了回来。” 蛮婆死状诡异,不仔细看不觉得是死了,反而更像是睡着了一般。 “看来你的猜测不准确。” 陆九爻看向楚宴清,道:“刚刚在清辉的院子里,你不让我把事情说得这么详细,是不是怀疑清辉与九名尸体的案子有关?” 楚宴清冷静地点点头:“咱们说到那九名尸体是死于银针刺穴的时候,清辉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的神态,想来整个青瓷镇就他能制造兵器,说不定做不成银针也只是他的说辞,但现在看来,清辉有了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蛮婆死的时候,清辉和陆九爻他们在一起,怎么想也不能是清辉杀的人。 这时,陆九爻看向阿婻:“你来找蛮婆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客栈内有什么可疑人员?” 阿婻摇摇头,仔细想想,道:“可疑人员倒是没有,不过……” 她眸光一闪,声音忽然提高了不少:“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了季献廉。” “季献廉?” 陆九爻的眉头紧紧皱起,季献廉靠着季袁的扶持一路走到了大理寺寺正的位置,他来此地,难不成也是为了查案的? 想到昨夜蛮婆说上好的天字上房总共有三间,除了陆九爻和楚宴清的房间,另一个房间也被人定了出去。 想必那个房间的人就是季献廉没错了。 “他现在人在哪?”陆九爻问阿婻。 阿婻仔细想了想,道:“出来时我见他回到了房间,到现在也没见出门,应该是还在房内。” 吩咐严危安顿好了尸体,楚宴清和陆九爻一路上楼,敲开了另一间天字上房的门。 过了很久门才被打开,前来开门的,正是季献廉身边的随侍。 顺着大门望进去,季献廉这个人正坐在茶案旁安心地喝茶。 好像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一样。 第80章 季献廉,马屁精 他是早年间季袁在乡下堂兄家里过继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比陆九爻大上几岁,并没有拳脚功夫傍身,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他坐在茶案旁,首先看见的是陆九爻。 眼中满满的嫌弃,眉头一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愿看见的脏东西一样。 “哎呦,这不是新上任的太师大人吗,你不在陛下身边拍马屁,上青瓷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陆九爻不与他计较,正欲开口,楚宴清忽然越过她,站在了前面。 看见楚宴清之后,季献廉确是两眼放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般,赶紧从座椅上弹起来。 三两步跨到门前,向楚宴清规规矩矩地弯身行礼:“这不是北宸王吗,是我眼拙,没看见王爷,这便赶紧给王爷赔个不是!” 见风使舵的狗腿子。 人前谄媚的势利眼。 陆九爻重重地瞥了他一眼,越过楚宴清直接不请自来的走进屋内。 她还如入无人之境地拿了个崭新的杯盏,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季献廉瞅了她一眼。 碍于楚宴清还在,就算看不惯这个姑娘,也是有气不能撒,赶紧请楚宴清进门。 “不知王爷驾到,下官也什么都没准备,您赶紧进来歇息歇息吧。” 楚宴清越过他,坐到了陆九爻的对面。 这下茶案两边都被坐满了,季献廉没地方坐,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他卑躬屈膝地笑着脸问:“王爷来青瓷镇可也是为了查案?” 楚宴清冷脸看着他,不回应他的问题,反问道:“季大人来青瓷镇也是为了查案?” 听到这里,季献廉可得好好地夸大其词邀功一番。 “是家父听说了青瓷镇近日来的惨案一事,特意命我前来查探清楚的,本身家父是想亲身前来的,但是您也知道,他年纪大了,这隆中城到青瓷镇的路程颠簸,光是车马前来就要走上小半天的功夫,他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就命我来查看虚实。” 见楚宴清闭口不言,他又赶紧道:“王爷您可是不知道,下官已经查清楚了,这青瓷镇上的命案,都是这间客栈的店家一人所为,您还没见过那店家吗?我这就命人把那凶手叫上来!” 说着,他便转身吩咐身后的随侍:“去,赶紧把那店家押上来!” 他说完后,又冲着楚宴清露出奸细的笑脸:“我跟您说,等您见到那店家就知道了,别看那老婆子行动不便一身羸弱之躯,实际上肯定是装的,她厉害着呢!” 陆九爻瞥他一眼,趁着他的随侍出门之前,冷冷说道:“不用去了,那店家蛮婆,刚死。”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季献廉起初没听明白陆九爻的意思,狐疑这问:“你说啥?谁死了?” 陆九爻牵扯着嘴角冷冷一笑:“就是你说的那个凶手,刚死。” “那不可能啊!” 季献廉震惊着说:“方才我刚命人下去找她取了饭菜上来,我刚吃完,那会儿还好好的呢!” 楚宴清又问:“你说那蛮婆就是凶手,可有证据?” 季献廉分析道:“实打实的证据目前还没有,但根据下官昨夜探查的情况来看,那店家拐卖了不少妙龄少女,将其毁容行偷窃之事,她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城外的义庄你可去过了?”陆九爻问。 说到这里,季献廉有些心虚:“姑娘有所不知,虽然下官担任大理寺寺正这般重要的职务,却有那一见尸体就狂吐不止的毛病,不用去查看什么尸体,本打算将那蛮婆抓起来仔细审问一番的,谁知那老婆子死得这么快。” “死了就证明人家不是凶手。” 陆九爻斜他一眼:“换言之,凶手肯定另有其人,是发现咱们查到了蛮婆身上,为了避免事情败露,才狠心杀了自己的同伙。” “不对啊。” 季献廉天真地说到:“那些死者不正是死于妖邪作祟吗?我看那蛮婆就是妖邪,除了她,还有谁有本事杀人?” 陆九爻:“……” 楚宴清:“……” 好意思说自己是大理寺寺正,妖邪作祟这般荒谬的言论也就他能信了。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作祟的妖邪就是蛮婆。”楚宴清声音清冷的问。 季献廉认真回复道:“王爷有所不知,北蛮蛊术盛行,他们这些人之间,有一个北蛮巫女,专门制作一些害人的蛊毒,下官来此之前已经彻查清楚了,那位蛮婆,就是北蛮曾经的巫女。” 蛮婆…… 北蛮…… 原来此人的名讳是因此而来。 “但看目前的情况,蛮婆一死,真正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 那蛮婆应该是北蛮前几任巫女,就陆九爻知道的情报来看,北蛮如今的巫女是莘代,已经被关进大牢了。 陆九爻冷声道:“北蛮巫女擅制蛊毒,那那些尸体的死相也不觉得奇怪了,只是蛮婆为什么会死呢?” 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件事情处处充满蹊跷。 “要么就是被反水了,要么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死来保护身后重要的人。”楚宴清冷静分析道。 “那你的意思,蛮婆是自杀的?”陆九爻怀疑着问。 “不排出这个可能,除非是有人购买了同样的银针,往针上喂了同样的毒,你们想想那蛮婆死亡时脸上的表情,她笑得那么安详,肯定在死前没有丝毫的防备。” “看来还是要去城中医馆查一下,问问今日或昨日有没有可疑人员采购银针。” “对对对!北宸王说得对!” 季献廉赶紧趁机凑过来拍马屁:“不愧是王爷,就是神机妙算,您总是能比下官多想一层,有您的带领,想必我朝以后没人敢胡来!以后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大计全凭王爷一人……” 话还没说完,楚宴清直接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陆九爻跟随其后,二人转身就出门,完全不听季献廉说了什么。 不光是这样,就在他们出门之后,严安勾住季献廉的脖子,就将人往外面带。 “季大人不是要查案吗?同我们一起去医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