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男主表示真香》
1. 柏尘竹
“李导,柏经理请了一周的假,无论打多少次电话来问,结果都是一样的。”电话里的助理无奈道。
李导急得不行,这次公司投资的‘曙光计划’至为重要,其签下了五本小说进行影视剧改编,直接影响未来五年公司的主要投资方向。
而该死的是,计划里的每一项改编都由个黄毛小子把关。
李导不服,李导想参与,李导只能憋着。
他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你猜你上次不小心泄露‘种子’的事情,姓柏的知道了会怎样?”
曙光计划层层严选,直到最后挑出十二本待选的‘种子’。
而在开会之前,就有人把十二个‘种子’散播出去,并且传出‘这就是曙光计划里所有中选名单’的谣言。
事实上,最后五本小说是从十二本里头精挑细选出来,以至于那十二本小说的作者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板上钉钉,闹出不少事来。
在李导演说话时,他边上偷听的年轻人不由自主提起一口气,屏息等待着另一头的答复。
梁助理沉默了,电话另一边是椅子拉开的声音,他似乎离开了。
不一会儿,梁助理重新拿起了话筒,答复道:“经理今晚有空,具体时间你在工作账号找他吧。”
“好!谢谢了,小梁。回头咱们出去好好喝一杯!”李导高兴得直拍大腿。
电话挂断后,李导脸上神情渐渐轻松起来,他带着笑拍着身旁年轻人的背,“程冲啊,你先回去吧,放心,这项目我十拿九稳。”
年轻人,也就是程冲,是当初知道自己是‘种子’原著并且深信不疑的作者之一。
他有个隐秘的爱好,就是小赌怡情,用短暂的刺激来迸发灵感。
有一天他寻完乐子,回家倒头睡去,竟梦到了一个玄乎的世界。醒来后程冲红光满面,奋笔疾书记下了故事。
这本《创世武神》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热度,以至于从小道消息知道自己的作品将会被选中进一步投资大卖时,他喜不自禁,毫不犹疑地信了,带着空头支票玩了个大的,被诱哄着欠下了巨额债款。
他试过网上引导粉丝辱骂公司,却被法律制裁;他试过怂恿人群一起去公司门口闹,却被保安赶了出来;最后转移方向,看向和他合作过的李导。
他身材瘦小,顶着两个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熬夜熬出来的熊猫眼,为人看着十分怯懦,程冲捏着拳头道:“导演,要不你带上我吧!我是原著作者,肯定能给那个经理更详细的解释我的小说,让他回心转意。”
“这……恐怕不太方便。”李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起了鱼尾纹,分外明显,带着股为难之意。
说到这里,他眼里的笑意散去几分,“毕竟算是公司的事,要是把你带去,那有些事情就不太好谈了。”
客套几下,李导就起身走了。
程冲结了账,一路点头哈腰把人送出门,心下惴惴不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令他毛骨悚然的催债信息。
想起先前催债人在门外拎刀砍门的程冲打了个哆嗦,唇色发白,钱,他需要钱!
程冲急急追上去李导,一路尾随,直亲眼看到李导他进了餐厅。
确定房间号后,他抽空去了打印店。早在来之前,他就把自己的小说简介、主题、人物分析等等整理成文件,想要以此说服人。
他规规整整打印了三份,厚厚的一叠很有重量,抱在怀里时,瘦弱的身躯就不堪重负弯下了腰,一看就知道平时是不怎么运动的人。
程冲怕自己错过两人交谈,急匆匆往餐厅走去。转角的时候,没有看路的他撞在一个男人身上,几份文件摔在地上。
“你他吗没长眼睛吗?”程冲暴躁如火,跳着脚怒道。
那人顿了顿,侧过身来,他有着一副能做明星的好容颜,身高比程冲要高,俯视本就能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男人冰冷的视线审视着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绵中带刺,“好厉害哦,你后脑勺还会长眼睛?”
理亏的程冲嘴唇蠕动,不敢直视男人眼睛,他的脾气在男人极具威慑的视线下消了干净,小声骂骂咧咧,蹲下去捡自己的东西。
文件就摔在男人的黑皮鞋边上,程冲弯下腰去捡,男人斜靠着墙,忽然‘嗯’了一声。
听见声音的程冲面色怪异抬起头,才发现男人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只听男人面色有些沉重,“先运回去,后面让她和爸爸合葬的事情,还需要各位伯伯们帮忙……”
发现程冲在偷听,男人眉尖一挑,用脚尖勾了勾其中一份文件。程冲以为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吓得立刻加快速度,捡起文件就离开了。
程冲带笑敲门,在李导难看的脸色中挤进门去。他主动洗杯泡茶,把打印出来的东西放人桌上,才换得李导允许他留下的默认。
过了许久,就在他怀疑李导是不是被鸽了的时候,摆弄着手机的李导忽然道:“人来了。”
声音刚落下,门被轻轻推开了。
程冲睁大了眼。
在他的想象里,既然坐到了经理这个位置,又是块那么难啃的骨头,大概是个斯文败类的成熟精英男。
但他没想到,这经理不仅年轻,而且他还认识。
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
来人一身宽松的白衬衫和黑裤,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隐隐浮着青筋,臂下夹了个公文包——是那种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穿着,毫无特色可言。
完全符合李导所说的近三十岁的年轻经理形象。
唯独特殊的是那张脸,不像个打工的,倒像个哪里来的明星,他头发比一般男人长,约莫及肩,左耳戴了个镂空耳坠,容貌气度非同一般,和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厅十分融洽。
完了,完了,他刚刚还冲这人发火。
关门声带回了程冲的魂,他恍恍惚惚看着站起来的李导,连忙跟着站起。
“李导,久等了。”来人端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却十分熟稔的和李导握手寒暄,笑如三月春风,完全不见方才的冷漠。
开口带着满满世故人情味,简称,社畜味。
柏尘竹:“梁助和我说了,这要不是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我早就来和你喝杯茶叙叙旧。刚来路上塞车,让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等会算我账上。”
哪来的路上塞车,明明是在打电话。程冲不敢吭声。
“哪里哪里。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临时,不然不会让你出来加班啊。”李导端着和蔼的笑脸,简单介绍道,“程冲你看,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柏经理。经理,这是程冲,我最新找到的好苗子,他写的那本小说非常适合改编。”
他拍了拍程冲的肩膀,表明自己十分看好这人。
似乎有些意外于程冲会出现在这里,柏尘竹的笑容顿了顿,有些僵硬地朝程冲点点头,“坐,都坐下说。”
这位年纪轻轻的负责人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文件,又偏头看了看不请自来的程冲,双手指尖相抵,回头毫不掩饰道:“李导,我赶时间就直说了吧。现在五本原著早已公示,‘曙光计划’关乎公司未来规划,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没想到柏尘竹一如既往的难搞。李导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但似乎早已习惯柏尘竹的风格。
李导摸了摸脑袋装糊涂,闲话家常般道:“我看里面有一本什么,叫什么来着,哎哟我这记性,那是叫《创世之王》吧,那名字太简单,很容易被人打错记错啊。还是要再谨慎核对下才行。”
柏尘竹眸色微冷。
李导一拍大腿,“哎哟,这俩书名这么像!说不定它漏了个什么后续篇,什么联动片,或者上下系列,你说对吧?正好,你看我这闲了快一年了,公司也不给我指个什么项目,真成白吃饭的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看看,有什么活可以给老人家伸展下拳脚、继续发光发热的?”
柏尘竹扫过程冲兴奋的脸,他一针见血,“公司正需要您的帮忙。只是……先说回这本书吧。开会的时候《创世武神》这本书就没有投票通过,我知道先前你和这位程先生合作愉快,当年经由你手改编的《修真兵王》因为新奇,一度创下奇迹,但现在流行的趋势变了。”
这明显是要离间他和李导!眼前的小人就是处处针对他,程冲咬牙切齿,忍不住插话了,他带着怨气和怒气质问:“经理是不是压根没看我的小说?”
“看来你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柏尘竹视线转向程冲,又是那副说话带刺的模样,“你想说什么?俗套的升级流,受众有限的末世背景,单调的技能设定,以及最后反社会的主角灭世结局,哪一点给了你信心?”
程冲瞪大了眼,气冲冲点着桌面和他争辩道:“现在末世流稀少,就是最吃香的时候,你知道我网站收藏多少吗?读者有多少吗!”说到最后,他的音调越发尖锐。
李导陷入沉思,没有说话,也没有圆场的意思。
柏尘竹随意翻弄着手边打印出来的资料,“公司评估过改编的价值,结论就是你的小说不适合影视改编。首先是你的异能设置,真人演员难以展示小说里的技能,哪怕是请了武指都不行,光这一点就需要大改,其次是特效,你所写的末世大部分不是‘丧尸’,不是请群演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和程冲想象里激烈的唇枪舌剑并不相同,柏尘竹要是在那为了批驳他泛泛而谈,程冲有无数开脱解释的词。
但他偏偏在细数小说的优缺点,侃侃而谈,一连串话把程冲说哑火了。程冲愣在那里,不知道先反驳哪一个,空有一腔怒火怨怒,嫉妒扭曲,越听脸越红,努力蠕动着嘴唇,前倾着上身,却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不适合影视化,却很适合其他渠道改编,真心建议你换个方向,联系相关公司。”柏尘竹给出了结论。
继而,他无视了沉默的程冲,和李导说起话来,“‘曙光计划’项目已经成型。李导,中途加入麻烦更多,不如考虑考虑自己带个组?新一轮立项日期将近,我建议你可以看看手头上另一本,其实公司对那本很看重……”
最开始还立场坚定的李导放弃了程冲,竟然不知不觉开始和柏尘竹聊起其他项目。
一场饭局聊了两三个小时,其间程冲多次争取都被柏尘竹堵了回去。最后程冲屈辱地闭嘴不再说话,盯着手机屏幕如坐针毡,看着柏尘竹的视线越发愤恨。
结束后,李导接了个电话先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二人。柏尘竹卸下了工作状态装出来的笑面,冷漠疏离的神情毕露无遗,他朝程冲点点头,面无表情拿起包出门。
程冲仍不放弃,厚着脸皮追上去,讨好道:“经理,我的小说真的很适合的,什么技能什么剧情我都可以改的!只要公司愿意投资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改编价钱也好说……”
他喋喋不休追着柏尘竹,柏尘竹步子越来越快,不胜其扰。
眼看电梯就在眼前,程冲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频繁震动,犹如催命般急躁,把程冲一颗心脏托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冲他而来的大刀。
不能让他走!程冲提起一口气,冲上去抓住柏尘竹的手,动作强硬,语气卑微,“柏经理!我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您大人有大量,再考虑考虑!”
他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就事论事,我就是个打工的,没那么大的话语权。”柏尘竹试着扯了扯程冲。
“怎么会!您都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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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导安排活!”程冲面目扭曲,低吼道,“好歹我也和你们公司合作过一次!我的小说哪里比不上那五本垃圾?!”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瞬间卑微道:“当然肯定是他们蒙骗了您,您肯定不会被骗的对吧?”
“还道德绑架上了?这么能耐,怎么不干脆买根绳子去董事长那吊着?”柏尘竹侧开一步,皱眉,冷声道,“觉得我好欺负?”
“没有!绝对没有!”程冲激动抓着他,死活跪在地上不肯起,“求您了!求您了!您给我个机会,改成什么样子都可以的……”
见没法把程冲拉起来,而围观者越来越多,柏尘竹便干脆后退一步,捡起公文包就要离开。
程冲哪里愿意,死死拽着他不让人进电梯,他一边拽着人一边连声哀求,动静之大,引起路过的人驻足看戏,有服务员喊人上来制止。
围观的群众凑近了,促使包围圈进一步缩小,混乱中谁被踩了一脚,高声对骂起来,一时乱哄哄的。
骂声,求饶声,狭窄的包围圈,被当马戏围观……柏尘竹心情烦躁。
两人拉扯间,程冲忽然跪下抱住他左腿,柏尘竹用尽耐心,不耐烦地想要甩掉对方,没想到程冲恰巧松手要给他磕头。
这一蹬一松,踩空了的柏尘竹后仰摔下,腰狠狠撞到仿古的矮栏上,翻了出去。
他还没回过神,耳边却听到了木头断裂声和周围人尖叫声,身后的力道陡然消失,他从三楼坠下,失重感包裹着他整个人,压住他的呼吸。
风呼呼刮起衣襟,柏尘竹最后只记得在周围的尖叫声里,程冲那带笑的扭曲神情。
世界静止了。
‘砰’的沉闷一声,后背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他终于从坠落中挣脱,乌黑的瞳孔骤缩,柏尘竹死死抓着领口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涔涔,胸膛急促起伏,沉重的呼吸声如擂鼓响在耳边。
想象中的血肉四溅没有发生,眼前哪里还有餐厅?
烟味酒味混杂,昏暗的房间里,彩灯四照,一群人俯视着他,面上或轻蔑或嘲笑或幸灾乐祸。
柏尘竹手臂条件反射往后一撑,手掌便按在暗红毯子上。
因为太过惊讶,反倒因为屏住呼吸被呛到,侧着脸咳个不停,苍白的面上浮起些微血色。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地毯上,身着白衣黑裤马甲,很典型的侍者服,胸前一个大码脚印,胸口灼痛。
毫无疑问,他是被人踹了一脚,踹倒在地。
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柏尘竹打量着周围人。
这是在哪?是在梦里吗?
可身上的疼痛做不得假。柏尘竹心有余悸确认着自己完好的、没有摔成肉泥的四肢。
这是哪?他捂着额头,摇摇晃晃起身就要出门去,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环境,试图去找个安静角落梳理思绪。
没想到他转身,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人团团围住。
柏尘竹毫无防备对方的发难,被狠狠一推摔在地上,手肘磕在地面,叫他吸了口冷气,脑子也冷静了些。
“跑什么呢?”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恶意的声音,“今天不赔罪别想走。”
房里挤满了人,这些人分为两类。
一类是夜总会的客人,或站或坐在沙发上,围拢着正中间一个坐姿豪放张狂无比的男人。
那男人身着辣眼的花衬衫,霸道地揽着坐在他腿上的女孩的腰。
看衣着打扮,女孩是再乖巧不过的小白花一样那类型。她担心地看着柏尘竹,又着急转头拽着男人衣服,鼓起勇气道:“江野,别为难他,你有本事冲我来!”
虽然是放狠话,从她的坐姿和语气来看,却像撒娇。
名为江野的男人冷笑一声,掸了掸衣服,阴翳的眉目写满不好惹。他抬手虚空点了点柏尘竹的方向,“为难?老子这手值千金,他把酒泼我手上,我不把他手砍了都是善良。”
“是男人就起来。看在欣欣给你求情的份上,把这酒全喝了,我就考虑放你一马。”江野傲慢地施舍道。
另一类,则是夜总会的打工人,身穿和柏尘竹身上一样的侍者服,不知所措挤在一边。
其中一个西装男擦着汗,把满脸苍白的柏尘竹从地上扶起来,“小柏啊,去给江少好好赔礼道歉,啊?”他强调着。
柏尘竹揉了揉鼻根,在欣欣担心的神情、江野的蔑视、众人看好戏的眼神中再次起身,向前踉跄一步。
他抬起头,一一扫视过房间内的众人。垂下的长睫像把扇子颤着,半掩的眸色盯着桌上一排酒,五颜六色的酒液闪烁着光。
江野?欣欣?好像有些耳熟……
等等,江野!柏尘竹的面色骤然难看起来,死死盯着沙发上的男人,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这个衣着,这个容貌,还有那个女的……柏尘竹反应过来了。
江野,《创世武神》的男主角。
他竟是在这本小说里么?可是他明明是从楼上摔下去了,柏尘竹掐住自己小臂,直掐得血肉模糊,尖锐痛感顺着手臂直冲脑门,告诉他这不是梦。
思绪一闪而过,柏尘竹脑海中浮现出办公室里那些窸窸窣窣的八卦声。
——那本书在会上没有投票通过好可惜啊。
——为什么啊?
——因为里边有个惨兮兮的小配角和咱们经理一个名字啊,想想工作狂吃瘪就高兴……你这什么眼神?眼抽筋了吗?哎哟卧槽!经理,对不起,我瞎说的瞎说的。
柏尘竹视线微转,再看向江野的时候,因为《创世武神》这本书被人从三楼推下的迁怒之意在心间熊熊燃起。
他磨着后牙,气得笑出声来,松开自己渗血的手臂。
2. 男主啊
——这股基因掀起的风浪足以摧毁蓝星。此时的人们还把它误以为是‘狂犬病’。高级夜总会的派对热情无比,江野,这个身着花衬衫的浪荡子深陷在豪华沙发里,左拥右抱着身材火爆的美人……
柏尘竹记得书里的‘自己’是怎么出场的,他对‘自己’的戏份印象格外深刻,哪怕这是一个在几百万字的书里占据篇幅不超过一万字的小小配角。
或者说,整本书里唯一记得清楚的就只有那配角。
先天性心脏病,体质极差,在夜总会兼职做服务生,赚钱做生活费,不料遇上江野这个恶劣公子哥,还有和他表白但被拒绝后怀恨在心的班花王欣欣。
三方人马一遇上,被两人针对的柏尘竹显而易见落了下风。
书里的王欣欣看似求情,实则不断拱火,刻意在追求她的江野面前表现出‘你在我心里永远比不上他’的模样。
冲突之下,‘柏尘竹’被发怒的江野狠踹了一脚,跌落在地,直接吐了血犯了病,江野以为自己搞出人命来,当即变了脸色,吼人去喊救护车。
‘柏尘竹’就此住了院,昏迷不醒。
王欣欣和江野吵架,吃醋的江野故意把人送进vip病房,以‘柏尘竹’住院的费用要挟,两人签了主仆协议,在别墅里打情骂俏到末世开始。
而‘柏尘竹’这个作为小情侣情趣一环存在的炮灰再没出现过。
现在不知道缘故,他竟身临其境入了书里。还没有依照原本的剧情晕过去。柏尘竹摸摸自己胸前那个大脚印,倒吸一口冷气。
原主痛不痛他不清楚,但他被踹的地方火辣辣的痛。再抬眼看向眼前的始作俑者,柏尘竹眸光微凛。
“啧,发什么呆?”江野不满地蹬了下贵重的木桌,桌子歪了30°,其上的玻璃制品发出响声,桌上杯子里的酒液晃荡着,洒了一些,淅淅沥沥落在桌面。
他趾高气扬哼笑着,“你要自己喝,还是我让人来‘请’你喝?”
江野此声一出,他周围的狐朋狗友配合地发出哄笑声,一时房间里喧闹起来。
柏尘竹死死盯着人模人样的江野,在外人看来,他只是被吓得发愣了。
原著男主江野,说好听点,反社会人格,说难听点,不是个好东西。他带领人们辛辛苦苦在黑暗里寻找光芒,却在找到火种后,在众人期待的视线里亲手灭了末世的光。
——是一个成‘神’后却直接灭世的魔鬼。
但那和柏尘竹有什么关系?——这句话只能截止到柏尘竹穿越过来为止。
现在,他被江野的‘作者爸爸’害死了,又穿进书里活了,但按剧情等会要被男主弄死了。
这关系就大了。
柏尘竹抿了抿唇,面前的江野显然不是后期强大靠谱的基地掌权人,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人类之光”。
现在的江野只是小说第一章里那个鲁莽、青涩且自大的纨绔,最大的爱好无非是抽烟喝酒飙车追美人。
十年啊,十年的跨度怎么就判若两人呢。
他眼前头晕眼花,阵阵发黑,加上包厢里的灯昏暗,睁眼闭眼区别不大,叫人辨不清现实。
“嘶。”柏尘竹扶了扶额头,花了不少功夫才缓过劲来站稳,缓过那股晕眩。
“尘竹,你不要硬撑。他吓你的,怎么可能砍你的手?”王欣欣为难地看着他。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江野当即让人拿刀过来,哐当一声扔到桌上,摆明了态度。
前有一群公子哥,后有经理和一群服务生,骑虎难下。柏尘竹在起哄的催促声中,慢吞吞端起一杯酒,掸了掸胸前脏兮兮的脚印,身姿挺拔,朝沙发缓步走去。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江野挑了下眉,心想这软弱的病秧子不过如此,连找他茬都显得那么浪费时间。
可那又怎么样呢?江野转念一想,千金难买美人一笑,王欣欣这幅表里不一的模样让他很感兴趣。
他喜欢有趣的人。
走近了,柏尘竹捧着酒杯站在江野和王欣欣面前。
江野以为他要给自己道歉敬酒,翘了翘唇,抬着下巴,虽是仰视,眼中满是轻视。王欣欣则是一脸担忧,还带着欲语还休的情意。
在众人视线下,柏尘竹面色淡然,像浇花一样把酒水浇在了两人头上,金黄的酒液从头发上倾泻而下,狼狈地湿透了衣服。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或惊骇、或凶狠的眼神集中到白衣黑裤的年轻男子身上。
仿佛没感受到周围灼热的视线,柏尘竹歪了歪头,说出穿越以来的第一句话:“道歉,满意不?”
这五个字的语气波动并不大,恰恰就是这种冷淡,反而更显出嘲讽来。
柏尘竹松开手,酒杯摔在了地毯上。他唇角勾出抹讽刺的弧度,是种无声的挑衅。
江野倏然坐直了身躯,死死盯着罪魁祸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发力而紧绷。他甩了甩脑门上的酒液,眼睛被辛辣的酒水刺激得发红。
不待江野发作,柏尘竹拿起那把水果刀,漫不经心地把玩,刀影晃得人眼花。下一秒他眸光一闪,在一群人的尖叫里,带着满腔怒气把水果快准狠确地插进江野右手边上的沙发扶手上。
冰冷的刀刃贴着完好无损的手臂,刚威胁要砍柏尘竹手的江野浑身战栗不止,心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瞪着柏尘竹,喉头像被胶水黏住,吐不出一个字来。
自始至终,俯视着他的柏尘竹眼神都显得太过平静,像个再冷静不过的疯子,逡黑的眼眸下潜藏着足以淹没一切的惊涛骇浪。
江野揣着滚烫跳动的心脏,毫不怀疑这人刚刚是真想把刀子插他掌心去。他一双阴鸷的眼眸燃起了光,猛地把怀里的女人推开,眉眼阴沉就要起身。
这时候的柏尘竹已经转身,弯腰正抬起摆满酒水的中式木桌,似乎是桌子有些许沉,抬起几厘米后,他顿了下,旋即一把掀开!
在更上一层的尖叫声里,酒杯乒乒乓乓摔破一地,碎片迸溅。
房间本就不大,灯光昏暗,沙发周围的人以及服务人员为了躲避飞溅的酒液和玻璃碎片,你踩我我踩你,挤挤攘攘乱成一团。
“柏!尘!竹!”
在低吼声中,趁乱穿过人群离开房间的柏尘竹脚步一顿,随后毅然踏出了房门。就在踏出去那一瞬,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柏尘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挣脱了某种束缚,就像从令人窒息的海底冒出头来,真切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微微皱着眉,一边思索着一边用纸巾优雅地擦着白皙的手掌,按下了电梯按钮。
混乱的房间里,经理不断地道歉,狐朋狗友辱骂着刚刚离去的人,王欣欣趁机躲远了……闹剧失去了主角,仍旧闹哄得令人厌烦。
站在房中央的江野面色微变,捏紧了拳头,面色深沉。
毫无疑问,他是骄傲的,决不允许一个病秧子爬他头上。他也是自负的,有仇当场报,有气当场出。
江野脑子里没由来有股鲁莽的冲动,叫嚣着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落泥泞之地的冲动。
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时候!
江野睁开锐利而炽热的眼睛,改了主意。他一把推开拦路的人,长腿越走越快,直到冲出门去。
电梯门即将合上,隔着一条缝隙,柏尘竹看到了脚步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奔着他冲过来的江野。
江野,柏尘竹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男主啊。
他不仅没有赶快上去抱大腿,反而生怕仇恨拉得不够般,慢吞吞抬起了右手,在江野目眦欲裂的视线中,立起了最长的那根手指。
江野的眼神凶狠到要杀了他。玩火的柏尘竹挑了下眉,凛冽的凤眼中透着无声的挑衅。
柏尘竹承认自己对男主是十足的迁怒。既然方才他意气用事,已经把人得罪彻底,现在就算跪下磕几个响头江野都不会放过他。
那么……先爽了再说!这世界宠儿现在还不是十年后的‘武神’,他怕什么。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忽然穿过缝隙,猛地扣住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把力量展现的淋漓尽致。
由细变宽的缝隙中,柏尘竹眸色微动,冰冷的视线落在满身酒水的江野身上。
江野的脸部轮廓深邃,极富攻击性,是打一眼过去就能看到他脸上浪荡子的嚣张。
此时,他凶狠地盯着电梯里的人,像一头野狼,咬牙切齿中,却突兀地笑着,“跑?你以为你跑得掉?”
这辈子活这么大,他遇见过看不起他不屑与他为伍的权贵,也见过对他谄媚讨好的人,唯独没见过柏尘竹这样出身平平还敢当面给他难堪的。
好,很好,好极了。他喜欢有趣的东西,更喜欢欣赏他们被折辱后的模样。
来者不善啊。柏尘竹掸了掸胸前衬衫上的脚印,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越过江野肩膀,看着江野身后,面露疑惑:“王欣欣?”
江野条件反射回头去看,不料胸前一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倒退一米多,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
“你敢来阴的!”江野单手撑着地面起身,看着收回脚的柏尘竹惊怒交加,他还从没在人身上接二连三吃过瘪。
摁着关门键的柏尘竹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视线落在他那件花衬衫新鲜的脚印上,十分满意。
薄唇吐出轻描淡写几个字,“还你而已。”
酒水也好,刀子也好,脚印也好,都还你。
这回,电梯门顺利合上了。
柏尘竹静静看着红色的数字从15往下跳着。
铁门映出的倒影是一副疏朗似月的好相貌。然面色苍白又显得他宛如大病一场般脆弱,衬得右眼尾本不起眼的泪痣红得过于艳丽。
这幅样貌他看了近三十年。令柏尘竹心中泛起涟漪的,则是左耳上小巧的镂空银杏叶耳坠。
和他常带的那只一模一样!
因为太过熟悉,他反而没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耳畔的重量。
怎么会?柏尘竹心如鼓擂,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唇瓣颤抖着,抿住了。漆黑的眼睛显出今夜以来的浓厚情绪,翻滚着要把他整个人吞没。
假亦真时真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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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他闭了闭眼,小心翼翼捏着那片银杏叶,心中情绪复杂如海浪,阵阵拍打着理智。
良久,柏尘竹吐出口浊气,盯着那倒影,他抬手在半空描摹着倒影出来的轮廓,若有所思:不仅耳坠跟着来了,而且书里的人和我不止名字,连相貌都一样吗?
不合常理的地方多了,关于身体的疑惑倒显得无关紧要。
他慢条斯理把不合身的马甲脱了,随手丢在电梯里。又解开喉间傻兮兮的领结,丢到角落的马甲上,松了松过紧的领口,方从胸腔里舒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都活过来了。
门开后,他长腿一迈,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离开了热闹的建筑群。
外边很黑,来往的都是私家车。他走出几米远,摸了摸口袋,从裤兜翻出部手机来。
柏尘竹研究了下怎么打车,索性写书的作者的世界观基础就建立在他曾经的世界上,很多常识可以通用。
等待的间隙,柏尘竹坐在路边的烧烤摊的塑料椅子上,盯着路灯失神。
他尚未从自己死了又活,穿书了还鲁莽地打了男主的事实中回过神,整个人已然愣作具木雕。
天可怜见,他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末世要真来了,他要怎么活?
“柏尘竹!”怒吼划破天际,让‘木雕’不得不回过神。
柏尘竹揉了揉鼻根,起身回过头就看到江野气势汹汹大步过来,每一步都是种无声地威胁。他眼睛犹如熔岩般炙热,整个人像一团火,走近了,二话不说就捏着拳头朝柏尘竹飞扑而来。
这要是被扑中了,少不得挨上重重一拳。
柏尘竹连忙后退一步,却没能顺利离开。
微喘着气的江野迅速抓住他领口,把他拽了回来,两张脸凑得极近,近得江野能看到柏尘竹左耳上轻轻晃动的银杏叶。
近得柏尘竹头回看清了男主的模样。
江野此人,浓眉压着大眼,长得本就凶。偏圆的眼型好不容易给他融合了几分煞气。
现在一副恨不得生啖人肉的模样,小孩见了都得哭一晚,偏生现在还像头猛兽般呼哧呼哧喘着气。
“放开。”柏尘竹皱眉,狠狠捏着他手腕,逼他松手。
江野不放,抓着对方领子,就这么一拳狠狠砸在柏尘竹脸上。
柏尘竹被打得歪过头,眼冒金星,脑子都罢工了半分钟。
醒神后,他用舌尖顶了顶颊边肉,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心里就起了冲天的怒火,叫嚣着报复回去,“你大爷的!”
眼看江野捏着大拳又要砸下。柏尘竹掰不开江野拽着自己领口的手腕,索性抬膝狠狠攻他下路,硬生生一脚把人踹开。
噗通一声,是双膝跪在水泥地上的响声。江野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裆部,痛得面目扭曲。他抬头看着阴险的柏尘竹,双眼跳动着火苗,“艹!”
柏尘竹歪了下头,似乎对他的‘不可置信’感到好笑。皮鞋往前慢吞吞挪了两步,停下时,鞋尖恰恰离江野跪下的膝盖一掌之遥。
身着白衬衫的男人弯腰,轻轻地拍了拍江野脸颊。他面上含笑,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黑沉的眸里满是威胁,带着隐约恼意,“弟弟,打架就打架,你当我和你玩呢?”
江野忍着痛吸着冷气,明明是极狼狈极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仰起的眉目却突兀展开,神经质般笑开来,双肩抖动着,“哈哈哈,柏、尘、竹。”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笑容渐渐止住,扬起满是阴鸷的眼神,恨不得把眼前人活吞了,“今晚爷爷我非得废了你!”
江野彻底抛去所有包袱,被激发了潜藏的凶性,疯狗般追着柏尘竹不放。柏尘竹身形修长,高高瘦瘦,此时却不落下风。
两人扭打做一块,拳拳到肉,奔着把对方弄死的心。
推搡中竟把烧烤摊的塑料桌椅都给弄翻了。
老板是个光头汉子,长得凶神恶煞,去拉两个人却死活拉不动,急得一个大汉子都要哭出来了。
栓在门口的土狗忽然站起来,冲着外头龇牙咧嘴汪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这条路直通郊外,很是偏僻,一路上都是些烧烤摊水果摊,还有座□□,就是方才两人出来的夜总会所在的建筑群。
老板正以为能来个人帮忙拉个架,眼巴巴看着黑暗的马路。
一双红眼悄悄出现在黑暗里,伴着咀嚼声,大腹便便身着汗衫的中年男人步履蹒跚走到灯光下,土狗吓得躲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中年男人眼睛布满血丝,僵硬的手中捧着个大西瓜。他机械地啃着西瓜皮,咬着西瓜肉,咔嚓咔嚓咀嚼着,却不吞咽,咬一口,咀嚼完,就吐出去,满嘴红汁,乍一看,怪异得很。
那中年男子走进了烧烤摊里,努力分开两人的老板远远喊着:“叔,快来帮个忙,这两家伙要把我摊子都掀了……”
话没说完,就见中年男子眼睛发亮,像看见了肥肉一样,他把沉重的西瓜随手一丢,流着哈喇子冲扭打在一块的两人扑了上去。
老板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眼睁睁看到中年男子张开大嘴,狠狠一口咬在了江野胳膊上。
3. 发烧了
所有人都被吓着了,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你是狗吗!”江野惊恐地骂了一句,迅速松开拽着柏尘竹的手,转而一铁拳狠狠砸到中年男子脑门上,力道大到中年男子的黄牙被打掉了一颗,飞出去落在地上。
然而那中年男子似乎没有痛觉,摇摇晃晃站稳后,顶着发红的脑门,复又朝老板扑去,老板闪得快,他没能扑到,却抓住了被桌椅绊倒的柏尘竹。
柏尘竹撑着翻倒的桌子起身,反手扭住这人手腕一甩,同时脚上隔着椅子把人踹开。
饶是如此,手臂上还是被挠破了皮。柏尘竹面色难看,看看手臂上的伤口又看看那中年男子。
他知道,这估计就是最先感染的那一批人了。
正在烧烤摊里四人上演追逐戏的时候。
安全感满满的警笛声响了起来,一辆闪着红□□的面包车迅速开了过来。老板松了口气,皱眉瞥了眼另外三人,经验丰富的老板早早打了电话。
四人都进了局子。
中年男子因为到处攀咬人,被认为疑似最近流行的新型狂犬病,急急送去医院。剩下三人在调解下,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
前脚刚出了门,柏尘竹就听到江野冷哼了一声。
柏尘竹捂着自己手臂上处理好的伤口,转头看见江野鼻青脸肿的脸,估摸着自己脸上也没好多少。
“啧。”他摸了下自己嘴角肿胀处,不满意地皱了皱脸。
江野早脱了外套,里面是件白背心,流畅却又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写满了不好惹。
他把脏了的花衬衫往上一甩,搭在肩上,冲柏尘竹宣告着:“姓柏的,你死定了。”
“哦。”柏尘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视线在他包扎好的手臂上滑过,看向前方。
闹剧总归要收场。柏尘竹知道这具身体有着难以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能不能活到末世都是一个问题。江野作为被偏爱的主角,就算被咬了都死不了,肯定和他不一样。
一想到这里,就更气了。柏尘竹面无表情顶了顶带着铁锈味的口腔内壁,陈述道:“我们不会再见。”
“哈?想得美。”江野冷笑着,眸中想要把眼前人生吃了的狠意没有消掉半分,反而更浓了。
他盯着柏尘竹的模样,就像一匹看中了猎物的狼,不咬死不罢休,“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挖出来。”
柏尘竹只是恹恹看了他一眼。因为疲倦,他脸上的社交面具早早卸去,内里的冷漠毕露无遗,而今卷了卷袖子,转身走了。
高挑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没有一点回声。
那副不当一回事的模样,让江野心里堵了口闷气,抓心挠肺的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消解那份难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到,他回去就开始高烧不止,蒙头就睡,暴躁易怒的脾性叫身边人不敢轻易动他,让他一觉睡到不知何年何月。
痛。
浑身被肢解了一般的疼,本就暴烈的脾性越发不受控制,房间被霍霍的不成样子,满地家具残骸,只剩四面墙还算完整。
黑暗里,满头大汗的江野辗转反侧,心脏在胸腔急促跳动,皮肤烧成红色,遍布汗水,赫赫喘着灼热的气息。
在心跳扑通扑通达到某个顶峰,他宛如被抛上顶峰的渺小砂砾,倏然坠落看不到底的无边黑暗。
在不断坠下的恐慌中,床上昏迷的人抬起双手死死往上抓着空气,却什么都攀不住,手臂青筋浮现,痛苦的低吟在房间内回荡。
直到某个瞬间,他猛地睁开眼,坐直了身,捂着脖子往死里咳,要把心肝脾肺肾全咳出来为止,咳得嗓子撕裂,气管辣痒,急喘不止。
安静的黑夜里,江野满眼红丝,惊疑不定打量着房间的一切。
时间仿若停止了,床上的人一动未动,像石雕般失去活力,只有一双黑瞳滚动着。
江野猛地转身向床头柜扑去,抖着手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癫狂的模样。
手机显示的时间验证了他大胆的猜想。
与此同时,一个人名随着软件通知冒了出来。
王欣欣:江野,你怎么不理我?身体好些了吗?
这谁?江野艰难地从久远的记忆里翻找出王欣欣这个人,确认了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便把她抛到脑后。
他撸了把汗津津的脑袋,赤脚下了床,踉踉跄跄,拿起床头柜的烟,踩着满地狼藉走到阳台上。
灯光璀璨的夜晚,楼下繁华的车流五光十色,楼上却是难得的安宁。
江野靠着冰冷的栏杆,深深吸了口新鲜的口气,无比迷恋,无比沉醉,无比怀念。
没有丧尸的吼叫,没有大难临头的不安,没有反目成仇的同伴。
简直像死前的美梦一样。
咔嚓一声,细小的火苗照亮了江野平静的脸。
然而他的手是抖的,火苗晃来晃去都碰不到烟头。
江野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露出个苦笑。他把打火机随手一扔,烟嘴苦涩,他双手撑着雕花栏杆,贪婪而留恋地俯视着夜景。
风一吹,布满细汗的躯体遍布寒意。
江野从喜悦中冷静下来,他后知后觉低头点开手机,认真地查看日历,回想过往。
屏幕的光映照着江野逐渐黯淡的眼眸。旋即,他失望地把手机往后一扔,旋身靠在了栏杆上。
现在的江野,说不清到底是自己获得了未来的记忆,还是十年后的‘他’重回末世初了。
但有一样是肯定的——黑夜隐藏了一切污浊,各国领导层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血案,病毒的蔓延是既定趋势。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江野感到从灵魂深处涌起的疲惫与无力,他无比渴望着彻底回归尘土,消逝于黑暗,而不是再经历一遍荒唐的劫难。
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江野眉眼间都是倦意,萎靡不振。
指尖的烟头在半空中若有若无地亮着火光,细细的白烟升起,飘散在无人知晓的夜里。
次日,额上还有退烧贴的江野带了人去教学楼边上的树林等着,托小弟过去把人‘请’过来。
小弟屁颠屁颠找了柏尘竹的课表,寻去那人课堂上,然而没想到这大学里难得的‘三好学生’旷课了。
小弟回去树林,和江野说了自己扑了一场空的事情,并且犹犹豫豫补了一句,“江少,那不过就是个小喽啰,哪里值得您到处找?”
江野今天换了身更招摇的花衬衫,衣服的鲜艳更衬出他眉目的邪气。他砰的一声捏爆了手中的啤酒罐。“喽啰?”
瞥了眼手上溢出来的酒液,他两口喝光了啤酒,随意一掷,正中几米外的垃圾桶。
江野懒洋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退烧贴,声音疲倦而散漫,“他是个意外。”
一个让他提前感染病毒的‘意外’。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人生里的‘意外’。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听不懂他的意思,江野不打算解释,他眯了眯眼,“继续找吧,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把人翻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死了,”江野揣着裤兜,眺望着烈阳下的操场,“我也得刨出来,亲眼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晚的柏尘竹回去只顾着翻原主的旧物了,还不知道主角盯上他的事情。
原主的家和上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是座老旧小区,家家都有着阳台,用着同一款凸出去的铁网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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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贴瓷砖的水泥墙面裸露在月色下。
柏尘竹第一个翻的地方是病历和药箱,他知道这具身体有病,但是他还想活下去。
思及此,柏尘竹动作一僵,唇角抿紧,最后,失力地叹了一口气。
活着太难了。
速效救心丸、□□片、呋塞米片……一大堆心脏病的药物。连同手上几本叠起来的病历,柏尘竹揉了揉酸痛的鼻根,放下病历。
最新一页的诊断并不乐观。
他第二个去找的,是原主的信息。原主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记忆,他连回来都是按着手机外卖地址找回来的。
最终,他从床头柜翻出了厚厚的一本日记,日记本边上夹着一支用了一半油墨的笔,封面四个大字:喜乐无忧。
柏尘竹挑了下眉,暗想原主竟还是个会写日记的。他翻了个身,靠坐在床头柜和床之间的夹角上。
这本日记太厚太重,他只能支起左腿撑着。
柏尘竹翻了前面几页,每一个日期写的日记就很短,只有几句话。看时间估摸是高中时期写的,记载的无非是原主枯燥的学生生活。
某天,原主的父亲再婚了,把他送到这里和外祖母住,说会给生活费供原主到十八岁。
然而没几年,原主的外祖母走了,房子就剩他一个人住着,生活就是学习和兼职,忙得单调且枯燥。
柏尘竹指尖微顿,眉间浮上一层烦躁,他翻过厚厚的一层,最新的一页写着:“新找了份服务生的活,希望一切顺利。”
合上日记本,柏尘竹盯着虚空无意识发呆,指尖像弹琴,轻敲在硬纸壳面上。
那个在日记里活得喜怒分明的少年,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在现实里,好像都是在那一脚之后,从世界上消失了。
或许是震动所致,日记本里掉出来一张约莫巴掌大的照片,是当下流行的拍立得照片。
柏尘竹捡起照片来反复翻看,日期水印是最近两个月的。上边瘦弱的原主拘谨地背着单肩包,站在某景点前比着剪刀手,青涩的脸上带上不知所措的笑容。
嗯?柏尘竹目光一顿,视线聚集在原主的左耳上。
他……没有耳洞。
这照片验证了柏尘竹穿越那晚的猜想,谜团越来越多,柏尘竹暂且想不明白,便把照片放回日记本内,干脆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本来担心原主的人际关系,但现在一看,原主的生活简单到仿佛消失了都没人会注意。
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少年可惜还是什么,柏尘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找到备注为父亲的号码。
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几天前:钱已经打到你账户上了,这是最后一笔生活费。你既然长大,就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以后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
到底是用了别人儿子的身体。柏尘竹想了想,给他发了句话,“末世要来了,尽量囤多点吃的。”
信息发不出去,屡次提示短信发送失败。
这个‘父亲’,大概是把这具身体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柏尘竹把手机扔到边上,夜风从老房子的铁网窗吹进来,他打了个喷嚏。
想起这具身体的脆弱,柏尘竹囫囵吞了几颗感冒药,匆匆洗漱完就准备上床休息。
但换上睡衣的时候,柏尘竹扯了扯明显短了一小段袖口,有点疑惑。好奇怪,工作服不合身就算了,怎么原主日常的衣服都会不合身?
等等,柏尘竹心里忽然闪过一种可能性。
他迅速把衣柜里常穿的衣服翻出来,在镜子前都试了一遍。
果然,全都短了一小截。
这身体到底是原主的还是他的?柏尘竹心怀隐秘的侥幸:得找个机会去医院体检,确认一下才行,他可没有心脏病。
4. 老师好
次日,手机闹钟把他吵醒。
柏尘竹病恹恹从被窝里爬起来,摸了摸自己额头。
发烧了。
昨晚胳膊被挠破的地方发热不止,身上满是青紫,脸上还多了个淤青的熊猫眼,一碰就疼。柏尘竹呼出口热气,自嘲地按开了手机。
才活过来不到一天,他又要死了吗?
昨晚那人分明是要丧尸化了,被他咬了的自己,还能活过几天?
各个社交平台上还是风平浪静的,一片岁月静好。他扫了眼课表,把手机闹钟全部关闭,丢到一边,继续睡。
他命都要没了,末世就要来了,还上什么学?
老天爷似乎在故意折磨柏尘竹。
他烧了两天,一直在昏睡,既没见着退烧,也没见着这病把他熬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柏尘竹头痛欲裂,虚弱得换好衣服,带着手机摇摇晃晃出门,去离家最近的医院。
医院吵得很,孩童的尖叫声,患者的惨叫声,还有家属不耐烦的声音等等混杂在一起。柏尘竹扫了几眼,不少人额头上都贴着退烧贴,人多得直接把输液区的位置占满了。
柏尘竹挂了号,验了体温,排队候诊。
门口人很多,机器按部就班报着名字。他寻了个空位坐下,颊边泛着红,身上的热度惊人,有气无力地松了几颗衬衫的扣子透风。
半睡半醒间,柏尘竹听到诊室内爆发了争吵。
“我都说了我发烧三回了!每次都给我开先锋西林的点滴,哪里的狂犬病会传播得那么厉害,分明是误诊,分明是新病毒……”声音渐渐变小,外面探头探脑的候诊人们都没能听到东西。
只听到医生冰冷的驱赶声:“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出去!别碍着别人看病。”
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年轻人满怀怨气的拿着单子走出门,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
柏尘竹不动声色打量着擦肩而过的男人。
很年轻,穿的很随意。黑色的带帽长卫衣,还有灰色的短裤和白鞋白袜,满是学生气。
那人注意到柏尘竹,眼睛一亮,张开嘴巴正要说话——
叫号机器响了,喊着柏尘竹的名字。
柏尘竹收回眼神,起身和年轻人擦身而过,进了他出来的那间诊室。
一进房,医生就问:“哪里不舒服?”
柏尘竹道:“发烧。”
说着把刚刚护士写下来的带着体温数字的纸给医生看。
医生点点头,熟练地问:“最近有没有被什么咬过?”
咬?柏尘竹一愣,回过神来,难道官方组织已经有应对的方法了?
他迅速卷起衬衫袖子给医生看,“前两天被一个红眼睛的男人挠伤了胳膊。”
医生熟视无睹,甚至没有仔细查看,只是把开好的单子拿给他,“最近流行新型的狂犬病,出门记得小心点。你现在只是低热的程度,去排队拿药吧,回家后好好休息。”
原来是把丧尸病毒误认成为狂犬病了,柏尘竹皱眉,看不惯对方随意的态度,上身前倾认真纠正道:“不是狂犬病,是丧尸病毒。”
听到他的话,医生只是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类似言论了。
医生不欲多说,满不在乎道:“别多想,去拿药吧。”
柏尘竹拿着单子出去了。
等待抓药的间隙里,他忽然想到既然来都来了,应该顺便查查原主的心脏病。他又去挂了别的科室的号,花了大半天时间把当天能做的项目都做了一遍。
等待检查结果的间隙里,他前往药房。
药房离输液区很近,输液区人很多,位置都坐满了,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绷带和创口贴,来晚的人只能站在过道上,自己提着输液瓶。
柏尘竹路过时,边上站着打瞌睡的年轻人脑袋一点一点的,他右手打着点滴,左手把输液瓶拎高,好让药水能顺利通过输液管流到血管。
兴许是太困了,他左手不自觉往下滑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垂下。柏尘竹看得眼皮一跳,一个箭步上前,托住了他的输液瓶。
“嗯?”年轻人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打着哈欠看着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个大咧咧的笑来,“谢谢啊。”
“小事。”柏尘竹松开了手,才发现这年轻人有点眼熟,不就是刚刚诊室里的年轻男人吗?
他不由多看两眼。
年轻人打起些微精神,眼中困意消去,“我们学校停课了,老师最近有时间过来吗?”
老师?原主不是大学生吗?
没想到遇到熟人,柏尘竹心跳乱了一拍,脑子瞬息转过几圈,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不动声色看向年轻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你最近怎么样?”
“我啊?”年轻人憨憨地,抬手想挠着后脑勺,被输液管一牵,讪讪停住了动作,“我最近生了几回病,拖累了学习进度,本来还以为排名要下去了,结果老师你猜怎么着?最近的模拟考我进了前两百名!”
他骄傲地拍了拍胸膛。
“我刚听你和医生说,最近已经烧三回了吧?”柏尘竹顿了顿,“抗生素注射多了不是好事,虽然学习很重要,但身体才是根本,适当请假休息好了才能追上去。”
“是这么个理。”年轻人点点头,“这不是趁热打铁吗?大家都病恹恹的,这可是弯道超车好时机!老师还没说这几天来不来给我补习呢?”
怎么又绕回来了,柏尘竹倒抽口冷气。
“我先去拿药,回头手机联系。”他长腿一迈,找个理由迅速开溜。
年轻人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屁颠屁颠拎着输液瓶跟上来了,自顾自搭话道:“老师老师,我看你胳膊那绷带,不会也被咬了吧?”
柏尘竹没能甩掉年轻人,眉眼有些无奈,“很奇怪?整个输液区不都是这样?”
“是这样啊,所以我在想,这要真是什么奇怪的病毒,保不齐我们都要觉醒啦!”年轻人思路跳得很快,已经从病毒跳脱到异能去了。
他小步跳着追着柏尘竹,絮絮道,“不过我都被咬三回了怎么还没变身?”
中二少年有些烦恼。
“别蹦,站好。”柏尘竹看着他小蹦小跳的动作直皱眉。
“啊?哦哦!”
柏尘竹视线扫过药房上方的电子屏幕,年轻人视线灼灼看着他的侧脸,等着他说话。
柏尘竹面上的冷静要维持不住了。
不仅如此,热情的年轻人把不幸当做光荣的‘战绩’,半点不避讳地撸起长卫衣袖子,给人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老师你看!”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柏尘竹忙给他托住晃荡的输液瓶。
拿捏不准这个‘师生关系’到底怎么样,柏尘竹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违心道:“真厉害,反复被咬还没事,说不定你是天选异能者呢?”
被感染了的人通常只有三种情况:异能者,普通人,丧尸。
反复感染对异能者和丧尸不起作用,但普通人被反复感染仍有变成异能者或丧尸的可能。
虽然是哄小孩的语气,但年轻人格外受用。
一听自己可能有异能,瞬间来劲了,眼睛发亮,激动道:“老师老师,你看我会觉醒个什么异能?是什么风雷水火土?还是什么空间系精神系光明系黑暗系……”
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听起来看过不少类型题材的小说电影。
“嗯……”柏尘竹盯着眼前兴奋的脸,哪怕知道年轻人以娱乐的心态看待感染的事,仍旧打破他的幻想,认真回答道:“应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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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说法,年轻人明显不信,嚷嚷着“怎么会不是呢?”并且给他列举了很多可能性。
柏尘竹刚启唇,广播的机器声喊他的名字。
他顺势停下话,过去拿药。
没想到年轻人毫不犹豫跟着他,像个小尾巴喋喋不休。
柏尘竹看了兴致上头的家伙一眼,“就算有异能,难道不该基于人类本身就有的能力进化?怎么会凭空出现那些夸大其词的超能力?”
年轻人睁大眼睛,显然有不同看法,“怎么不会,都做梦了还不能大胆些吗?”
柏尘竹:……
他不再多费口舌。
然而中二少年竭力想要‘说服’柏尘竹,又或者他单纯只是闲得发慌,遇到个熟人就追着叭叭叭。
柏尘竹去拿心电图检查单,他就跟着,柏尘竹进诊室会诊,他就外边蹲着。
两人各执己见——准确地说是年轻人单方面叽叽喳喳,柏尘竹偶尔回一两句哄孩子的话——就“异能者会有什么异能”这个话题聊了一路。
输液结束了,柏尘竹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自来熟的年轻人意犹未尽,甚至还想跟着他回家。
柏尘竹眉心一皱,抬手抵住年轻人的额心,“打住,回你家去。”
年轻人委屈巴巴看着他,柏尘竹冷漠无情。
抵不住狗狗眼,柏尘竹叹了口气,“你不是要回去学习吗?”
据此人自述,这可是个发烧都会回去上课的狠人。
“不回了吧?我听老师的。”年轻人踌躇着,“本来我是觉得这点病熬一熬也没什么,可是学校有些人疯了一样见人就咬。可我家里不信,觉得我在说谎偷懒。毕竟还有几个月就考试了……”
他垂眼看自己被咬的伤口,抬头龇牙笑着。“小爷命金贵着呢,还是请个假吧。”
柏尘竹叮嘱他,“命的确很重要,回去小心些,说不定末世要来了呢?”
“末世?这、这应该不会吧?”刚刚还在畅想自己是什么异能的年轻人一愣,欲言又止,有些慌张不安。
他的嘻嘻哈哈仅限于相信哪怕有新病毒,社会依旧平稳繁荣的基础上。
年轻人拙劣地转移着话题:“老师你什么时候买的耳坠啊?这银杏叶怪好看的咧。”
男人带耳坠毕竟是少数,他好奇看多了几眼,就忍不住伸出罪恶之手。
柏尘竹一把拍开他跃跃欲试的爪子,和人道别,带着一袋子药回家。
路上手机震了一下。柏尘竹拿出来看了一眼。
高三家教-唐钊(周六日下午):猫猫探头.JPG
原来是个高三的小鬼。柏尘竹挑了下眉,随便回了个微笑加玫瑰的社交软件自带表情。
外边的余晖暖洋洋的,路上他脚步轻盈,眸子里亮晶晶的,唇角微翘。
拿到报告的时候,柏尘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并且找了医生确认。
一阵微风拂过,柏尘竹抬头看着天边橘红的夕阳,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原主没有耳洞,这幅身躯没有原主的先天性心脏病……这就是他的身体!
是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年轻气盛的身躯,连身上的痣都分毫不差。只是不知为何相较他当年龙精虎猛的时候,要虚弱得多。
但是如果获得重生的代价只是体弱,那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心间乌云弥散,阳光洒满。柏尘竹微勾唇角,眼里多了几丝温度,直至此时,他才有了真正从异世活过来的感觉,连步伐都很是轻快。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表象下藏着汹涌的暗流。柏尘竹已经观察到人群里有好几个神情麻木的人了,喜悦便少了些。
低头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绷带,柏尘竹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他这人生怎么就不能安定些?
5. 灾变始
柏尘竹去超市里买了一大袋子食物,拎着回了家。
居民区放二十年前曾是人人艳羡的房子,但现在跟不上时代了,楼下既没有电子门,也没有电梯,全靠人腿一层层走上去,好在整套房子最高不过六层。
广告密密麻麻贴在水泥楼梯间上,因为建楼材质问题,楼道里冷冷的,透着股凉意。
柏尘竹家在三楼,他走到二楼和三楼间时,意外发现一个神情恍惚的中年妇女抱腿坐在楼梯上。
是二楼的住户。
柏尘竹装作没看到,抬腿想从她身边跨过去,女人猛地伸手。柏尘竹反应极快,迅速退回楼道间。
两方互相打量着,柏尘竹攥紧了购物袋的提手。
女人忽然乐呵呵开口,朝他打招呼:“娃放学了?今天怎么那么快回来啊?”
又是一个‘熟人’。柏尘竹拿捏不准女人和原身的关系,没有吭声。
女人便坐在那发呆,四五十岁的样貌,看那茫然的神色却和七老八十的痴呆老人差不多,她诡异地吊起两边唇角,“娃买什么好吃的了?你身上好香啊。”
她慢吞吞地耸动着鼻尖,神情陶醉。
柏尘竹条件反射抬手嗅了嗅身上衣服,并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眼前陌生的中年女人摇摇晃晃站起身,像只倔强的不倒翁,下了两层台阶,让人看着就觉得惊险。
柏尘竹隐约觉出某种危机,警惕心起。
下一瞬,左歪右倒的女人如同青蛙般忽然跃起,五指成爪朝他扑来,姿态骇人。
柏尘竹往边上一让,她便扑了个空,迎面撞到墙上,被反弹到冰冷的水泥地面,咕噜噜从楼梯间滚下去,发出尖锐的叫声。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人心跳急迫的要冲破嗓子眼,柏尘竹无意识深吸了几口气,侧身靠近楼梯扶手往下看。
女人滚落在二楼。
就在柏尘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查看时,女人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定定站在原地。她念叨着‘娃娃放学了’,往一楼去了,行动面貌和正常人基本没区别。
——除了显得过于呆滞外。
丧尸化已经开始了。柏尘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转身上了三楼放好东西后又离开,直到晚上买了一堆东西和药物回来,反锁了房门。
家里是三房一厅。他自己住着一间,两间杂物房,柏尘竹用所有钱买了足够的食物堆满了地方。
网上依旧岁月静好。
柏尘竹一目十行看完网上的消息,不乏有人讨论新的传染病,官方只说是新型狂犬病,目前没有因新型狂犬病去世的人,所以只需对症吃药治疗。
柏尘竹犹豫一二,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几下。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就收到了红色警告:您的账号因传播不实消息禁言72小时,请耐心等待。
啧,算了。
柏尘竹关了手机倒头就睡,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弄别的事情,拯救世界的事情还是给别人干去吧。
自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柏尘竹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会从梦里醒来外,其他时候都在昏睡。
明明体检没有显示任何大问题,可虚弱的身体压根不受控制,睁眼闭眼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他就像渴水的鱼,离了睡眠就活不下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几天,柏尘竹终于‘醒’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灵魂飘在半空,喝醉酒一样晃悠,隐隐约约能看到房中物品的轮廓——包括这具身体的。
隔着厚厚的天花板,柏尘竹听见楼上有吵闹声,有尖叫声,最后归于平静。
想上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柏尘竹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轻易穿越了钢筋水泥铸就的天花板,‘看’到了楼上的场景。
住在四楼的是一家三口,女主人很爱花,在阳台种满了粉白相间的爬藤玫瑰,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止步在三楼的窗户上方,十分浪漫,让路人纷纷驻足拍照,一度成为网红景点。
而现在那些美丽的玫瑰从阳台爬进了四楼屋内,像蛇一样蠕动着,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屋子内部,把这里当做了‘巢’。
那家子人的尸体被藤条戮穿,鲜血洒满拼花地板。
他们被捆的严严实实,藏在了‘巢穴’深处,无数藤条扎在尸身上,蛇一般咕咚咕咚蠕动吞吃着什么,尸身渐渐瘪得像发皱的人皮气球。
女主人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看着阳台外边,瞳孔溃散,面色干瘪铁青,似在求救,瞳眸残存着死前的惊恐绝望。
柏尘竹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漆黑的漩涡要把他往深渊带去,猛地浑身一震,他从床上挣扎着醒来,捂着肿痛不已的额头一口接着一口的大喘气。
那是什么怪物?柏尘竹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缓过劲来后狠狠咬了自己食指一口,渗血的牙印伴着刺痛,告诉他这并不是又一个梦中梦。
“好险,只是梦。”柏尘竹安慰着自己。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柏尘竹想到屋子里还有不少吃的,双腿才沾到地板,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愣住了,诧异地看向自己的下半身。半晌缓了缓,才喘着气撑着床沿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感觉这具身体更不中用了。
柏尘竹简单洗漱,及拉着拖鞋走到大厅去觅食,无意间眼角一瞥,却发现窗户外垂下不少翠绿的玫瑰藤条,叶片簌簌摇着,像在和他打招呼。
梦里看到的场景还在眼前晃,柏尘竹心脏要跳出嗓子口去。他连忙上前关上玻璃窗,用胶带死死封住窗。边找了饼干囫囵吃着,边打开手机一看。
距离去医院那天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
他竟一觉昏睡了快半个月。柏尘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期间他饿醒了还能努力爬起来吃两口,不然这会儿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他若有所觉,看了眼胳膊,那天被抓到的痕迹已经完全没有了。
手机上有密密麻麻的消息,学校老师的,同学的,朋友的,还有唐钊的。
唐钊最新的消息来自几天前,大片大片的文字看得柏尘竹眼花,只看到前面一句:老师,末世真的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柏尘竹默不吭声咬着干巴巴的饼干,被胶带封好的窗外,隐约能看到蠕动的藤条落下的阴影。
网上铺天盖地在讨论这次来势汹汹的急病,他们不再认为这只是‘新型狂犬病’。因为狂犬病不会让人丧失神智,更不会让人变得力大无穷,见什么咬什么,还偏好追着活人咬。
丧尸!这是丧尸!无数人有了同一个想法。
这只是初代的丧尸。柏尘竹心情沉重,指尖滑着屏幕,浏览着网页。兴许是现实里都遇上了麻烦,还在上网的人已经变得很少了,消息延迟得十分厉害。
官方的通告红得亮眼,置顶在所有网页上方,呼吁大家尽量在家,减少出行,谨防感染。
在这场变异里,异能者、普通人以及丧尸在数量上就像一个金字塔般,巨大的差异落在现实里就造成了处处可怕的危险。
在‘上辈子’,柏尘竹事务繁忙,又遇上家里人去世,如果不是因为听到办公室有人说里面的配角和他同名,他甚至不会粗略的看一遍几百万字的书。
因此柏尘竹只记得大概,只隐约记得异能者和丧尸在某种程度是反方向的极端变异。
丧尸会得到小强般打不死、无比强悍的身躯,而作为人的精神消失殆尽,仅保留作为动物的本能,沦为只想满足食欲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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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者则相反,不仅保留了作为人的理智,甚至在体质、精神方面都得到了无比的增强。
至于怎么增强,柏尘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记忆里翻找出一点线索:后期的江野五感强得可怕,从高空摔下去都死不掉那种。
嗯……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但是异能者那么多,看起来却没有多他一个。柏尘竹握了握苍白的手掌,再次感觉到了浓厚的无力。
甚至比被咬之前变得更虚弱了。
不过没关系,按照一般规律,只要他躲在家里哪都不去,加上提前囤的物资,苟一段时间不成问题。柏尘竹自信想着。
笃笃声从窗外传来。柏尘竹抬眼看去,沾血的花藤玩似的戳着玻璃。柔软的、美丽的、硕大的粉玫瑰伸过来,隔着玻璃窗‘看’着他。
玫瑰?
怎么和梦里的……不对!那不是梦!柏尘竹反应过来,死死盯着那玫瑰花,浑身僵直,脊背发寒。
它怎么下来了!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越来越多的花藤慢吞吞‘游’了下来,尾端无声地垂吊在窗户上,像庞大的蛇群,倒立着身躯齐齐看着他。
它们摇晃着,散发着一个讯息:饿。
除了人,被病毒感染了的动植物,也会出现类似人类的情况。柏尘竹内心慌乱,面上却平静地和窗外的花藤‘对视’着。
或者说,他脑子已经短路了。
他身上穿着睡衣,脚上穿着棉拖,就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柏尘竹随手找了件外套穿上,边往门口靠,边尽可能往兜里装多点吃的。
没办法了,本以为在家里放好吃的就能躲一阵子,没想到怪物找上了门,再留下去,他也得变成尸干。
当断则断!
或许是他的行为动作看起来太过温吞缓慢,以至于直到柏尘竹猛地拉开门逃跑那一刻,智力低下的花藤才反应过来这个热腾腾的‘食物’想要跑。
玻璃被藤蔓穿透,在清脆的响声里碎成满地晶莹。
迫不及待涌进来的花藤被拍上的客厅铁门阻止,不甘心地密密麻麻绕着铁门爬行,试图找到钻出去的缝隙。
柏尘竹急急从水泥楼道下去,二楼楼梯口淌了一地的血,血迹滑不溜秋,他穿着拖鞋踩下去,猝不及防摔在水泥地面上,手掌和后背染上大片的血污。柏尘竹脑子都空白了一瞬,唯有尾椎骨的疼痛很是真实。
二楼铁门大开着,柏尘竹咬牙忍下喉头的惊呼,他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转了个弯。
那户人家家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想到不久前遇到的神情恍惚的中年妇女,柏尘竹咽了口唾沫,放轻了动作往一楼跑去。
甫一转角,他动作定住,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来。
只见面前静静立着朵有人类半身那般大的粉白相间的玫瑰花。那朵怪花层层绽开,露出了里头变得像钢针一样尖锐的花蕊,和他打了个照面。
仿佛故意在这里等着食物送上门。
它缓缓扇动着层层美丽的花瓣。
——好香。
柏尘竹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株变异花藤的想法,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迟疑地往后退了半步。
——想吃。
再次‘听’到这声音,柏尘竹毛骨悚然,额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流,他再次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撞到阶梯面,沾了血的拖鞋底湿滑,那半步没踩实。
长着巨花的藤像箭一般朝他射过来,柏尘竹仰面滑摔在楼梯上,尾椎骨撞到水泥地面上,误打误撞避开了巨花的血盆大口。
“嘶!”摔了两回的柏尘竹疼得吸了口气,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往上爬了两级楼梯,怪花一击不成,再冲着他后背俯冲而去。
6. 大力怪
柏尘竹险而又险拐过转角,尖啸的怪花花盘撞在了水泥墙上,柏尘竹顾不得去看怪花伤到什么程度,回身就往楼上跑。
他已经看出来了,花藤的速度没有快到无法逃生的地步,而且这盆花的智力也很有限,完全是跟着生存的本能在行动,不会思考。
柏尘竹一口气跑到六楼阳台上,扶着阳台门眼前直发黑,腿脚都是软的,呼吸里全是铁锈味。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在晕成马赛克的画面里找到逃生的路。
花藤是往下垂吊着长的,这意味着它很轻易就能笼罩四层及以下的区域。但是逆着向上爬,则需要一点时间。
那点时间就是他逃生的希望!
这片老旧居民区的布局有点挤,楼与楼之间要么是连在一起,要么就隔了一米多的距离。柏尘竹摸索着,速速翻到墙壁相接的隔壁栋阳台去。
他跑过去试图撬开这栋楼的阳台门,从阳台进屋再下楼,逃出去。
结果这门是由内往外开的,他在外面拉不开。
“有人吗?救命!开下门!麻烦开下门!”柏尘竹狠狠拍打着阳台门求救,希望有人开门。期间频频回头看自己住的那栋楼。
过了两分钟,他一咬牙,转身爬上了墙边。
第三栋楼和身处的这栋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底下是纵深接近20米的巷子。
摔下去就活不成了。柏尘竹只能催眠自己盯着对面的墙,而不是往下看。因为畏惧,他迟迟没有动作。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柏尘竹浑身发冷,他知道是花藤跟着爬到阳台上了。
那声音催魂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没关系,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柏尘竹深吸一口气,面如白纸,他蹬掉脚上碍事的棉拖,怀揣着吊到嗓子眼的心脏蓄力往前一跳,跃过了小巷子,摇摇晃晃落到墙上。
柏尘竹甚至没有松懈的时刻,回头发现花藤还在努力往他的方向游过来。
接下来的几栋都是连着的楼房,危险性低了很多。柏尘竹不敢停下来,连着跨了好几栋,直到把那花藤甩在后头,看不着了,才颓然坐在阳台上。
他半掩着面,擦了擦额上的汗。
“老师?”有人小声喊着,生怕惊动了什么。
柏尘竹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人寸头,套着卫衣,不是之前医院见过的唐钊是谁?
柏尘竹可没忘这家伙当初骄傲地说自己被咬了三回那件事。于是不作声,一双寒眸打量着他。
唐钊也在打量着他,“老师,官方都说了不出家门,都停工停学了,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颇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已经丧尸化。
但是变丧尸是会丧失理智的,唐钊犹豫了下,朝他招手:“先进来。”
柏尘竹拍了拍裤子上的尘,跟着他进了屋。
这栋楼的阳台比较特殊,一半是晾晒衣物的平地,另一半则是户面积比较小的房子。阳台门后就是楼梯间,右手边则是铁制的房门,做出租屋。
屋子很小,正中间一张大床,剩下的位置摆了一张小沙发,一张小桌子。其余的地方则堆满了生活物品,洗漱的卫生间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着。
锁好门的唐钊回头招呼着:“老师,随便坐。”
柏尘竹左右看了看,站在了沙发前没有动作,他身上满是血污,这一屁股下去,血污就会弄到沙发上。
“没关系。”唐钊大大咧咧,半点不在意,“沙发套可以换的。”
柏尘竹便不和他客气,仰面跌坐在沙发上大喘气。
他一醒来就被花藤追着跑,又在糊满血污的楼梯上摔了两跤,本就孱弱的身躯不堪重负,一倒下去浑身酸痛,两只眼睛就都张不开了。
“老师怎么从阳台那跳过来了?”唐钊谨慎地再三确认门都锁好了,才坐过来。问话间,看着柏尘竹身上的血污睡衣和沾了尘土的赤足有些纳闷。
“别说了,都是被怪物追的。”柏尘竹抹了把脸,摁了摁自己的尾椎骨,努力坐直身体,“这是你家?”
“啊?这是出租屋啊,我家在别的城市,老师不是来过这里给我补习吗?”唐钊愣了下,点点头。
柏尘竹僵住了,他含糊道:“忘了。”
索性唐钊不在意细节,他苦着脸诉苦:“这半个月外面变得好可怕,我都不敢出门了。什么异能不异能的,我现在特别、特别、特别怀念以前的日子,救命!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我,我只是在口嗨啊!”
“不出门也不行。”柏尘竹揉了揉鼻根,“我本来呆家里的,但楼上人家养的那株玫瑰花变异了。”
他看唐钊不解的模样,解释道:“是爬藤植物,会爬满屋子,把人弄死了捆回去巢里当花肥吸干。”
“怎么有这种东西!”唐钊吓得坐立不安,浑身刺挠,紧张地抓着他手臂,“那那那那怎么办?”
“别怕,我住的那栋离这有点远,我是一路跑过来的,你也看到了。它还没长到能伸过来的地步,过几天就难说了。”
柏尘竹掰开他的爪子,揉揉自己被抓红的地方,“你这栋楼暂时没危险吧?”
“我不知道啊。”唐钊焦躁地咬着拇指尖,眼里满是恐慌,“我两天没出过门了,楼下有保安大叔,问题应该不大。但有时候却能听到楼下有奇怪的撞击声,像是用脑门在撞铁门一样。”
“那就是暂时没事。”柏尘竹低头看了看脏脏的自己,询问着,“我能借你这洗个澡吗?”
人类总是喜欢抱团的,尤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唐钊现在看到比他年长的柏尘竹就觉得亲切,何况还有老师滤镜在那里,他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并且贴心地给人拿了套衣服。
显然唐钊对柏尘竹有刻板印象,拿的衣服风格都是柏尘竹平日里穿的,只是款式明显是唐钊这个年纪的。
柏尘竹洗完澡出来,在镜子前一看,觉得自己瞬间年轻了好几岁。镜子里的人休闲白衬衫牛仔短裤,身形消瘦,潮湿的半长黑发落在颈间,衬得他脸色更白。
柏尘竹离世的时候已经快30了,这具身体是正在上大学的,而身着的衣服还是个男高中生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滋味。
仿佛一下子从好不容易长成的成熟男人变回年轻男孩了。
“年轻真好。”柏尘竹多看了几眼自己,不由感慨。
“老师你看这个怎么样!”唐钊颠颠跑过来,递上个带着水晶兔子的发圈。
柏尘竹狐疑地扫了那粉兔子一眼,又看了眼唐钊的寸头。
唐钊无银三百两解释着:“这是我朋友的!”
他的头发还没长到需要发圈的地步。柏尘竹婉拒了粉兔子发圈,正经道:“早恋不好,要好好学习。”
唐钊疑惑万分,“都末世了还怎么学习?”
柏尘竹轻笑一声,斜睨着他。
唐钊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话里默认了早恋的事实,一下子红了脸,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把烫手的兔子发圈塞回柜子里。
唐钊这里不算安全。柏尘竹从焊上铁丝网的窗户往外,能清楚看到阳台的所有模样。同样的,落在阳台上的东西,也能从窗户往里看到屋子里有人。
他及拉着拖鞋走过去,用胶带把窗封了,旋即拉好窗帘,用帘子把光遮得严严实实的。
“老师?”唐钊慌慌张张看着他,无声询问着。
大抵是柏尘竹从出现开始就表现得比他冷静,冷静到仿佛能处理一切事情。以至于唐钊不知不觉间把人当成主心骨。
柏尘竹应了声,“今晚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的话有种魔力,淡化了紧张的氛围。
屋子里就一张床,两个人挤挤还能睡得下。
唐钊翻来覆去,想起那花藤心里就慌得厉害,又想到楼下莫名的撞击声,疑神疑鬼到不敢阖眼。
生怕这一闭就是一辈子了。
他辗转难眠,像以前的每一个普通夜晚般,打开了手机,想要看看救援队的最新消息。
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在手机顶部出现,无论唐钊怎么弄,都显示着网络故障。当他试图拨打电话时,机械音提示着他“您已不在服务区内……”
怎么会这样。唐钊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慌。
“老师,你睡了吗?”他小声叫着边上的活人。
没有回应,柏尘竹睡熟了。
唐钊咬着大拇指焦虑,他惊恐地臆想柏尘竹是不是已经变丧尸或者被吃了,所以才没声音。
思绪漫天漂浮,越想越是真实,他慌慌张张摸索着按开了床头灯,借着余光看隔壁人。
入眼一张斯文俊秀的脸,闭眼时比白日少了几分冷淡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温和,左耳镂空的银杏叶落在黑发上,在灯下静静泛着光,如画龙点睛。
侧躺的人睡得很熟,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昭示着鲜活的生命。
如果不是知道老师是名校大学生,还真以为是哪来的明星。唐钊方才的紧张消失了,脑子里就剩下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
他摇摇脑袋,转而在心里惊叹:这般好定力,不愧是老师!
他关了灯轻手轻脚躺好,或许是见着了身旁的人都能睡得那么熟,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般。
因而他躺了没多久,安心地跟着睡了过去。
但柏尘竹不是睡,是累晕过去的。他的身体压根受不了高强度的运动,以至于放松下来后,一沾枕头就晕过去了。
两人在阳台的小屋子里住了三天。唐钊这里囤了一堆方便面,柏尘竹跟着他吃了三天方便面,现在看到方便面就皱脸。
直到第四天,屋子里没电了。
唐钊急得团团转,“我这个月交电费了啊!”
他条件反射想拿出手机问房东,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唐钊才想起通讯故障这回事,但他还没能习惯。
“总电闸是不是在楼下?”柏尘竹问,他想起唐钊说过楼下有撞击声。
唐钊点点头,“在一楼。”
“可能被弄坏了。”柏尘竹揣测着。
他打开阳台门,走到阳台边沿往下看去,日头正盛,能看到窄窄的街道人影稀少,偶尔有几个在慢吞吞走着的,仔细看他们身上的血色脏污和麻木的脸色,都知道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
唐钊跟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收回了脑袋,“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在家等通知吗?为什么没人来把他们带去医院!”
“啊,医院?”柏尘竹扯了扯唇角,“估计已经‘人’满为患。”
无论是柏尘竹还是唐钊,他们都还没近距离直面过丧尸,只是一味地逃。但光从以前影视剧里的形象来脑补,都知道它致死的危险性。
麻雀飞过,尖叫了一声。唐钊条件反射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如遭雷劈。
他拽着柏尘竹衣角,指着柏尘竹来时的方向,颤着声道:“花!花!花!”
只见那株玫瑰花已经爬到了距离他们所处地方还有一栋楼的位置,张牙舞爪的立在墙面上,硕大的的玫瑰花静静地‘看’着他们,密密麻麻的花蕊里还残存着乌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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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咔嚓咔嚓地咀嚼着麻雀。
这几天它怕是狩猎了不少活物。
“这里留不得了。”柏尘竹强硬地拽着唐钊回屋,锁好了阳台门。
唐钊急得团团转,“可是我们能去哪呢?离了屋子,我手机就充不了电了。”
柏尘竹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在意的只有这个吗?混乱一天没有终止,信号就难以恢复,你带着的只是个电子废物。”
现代人已经习惯了从网络获取信息,可惜的是现在的网络形同虚设,好像一夜间所有活人都消失了。
唐钊哽住了。想说手机还能当个闹钟,还能用以前下载的资源进行离线导航,还能……他想了很多理由,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还停留在网络时代。
“现在变异的东西还不是很多,离开这里总有活路。”柏尘竹想了想,“我打算回浮云市。如果同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
“浮云市?”唐钊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啊,是那个全省最穷的市!”
“嗯。是我老家。”柏尘竹现场编了个谎。
他记得那里将会建起第一座基地。
浮云市不比大城市,它人丁少,这意味着丧尸会少很多。虽然它环山而起,变异动植物可能会多些。
但是它又是一座城市,走的是还没发展起来的旅游业,因此市中心该有的基础设施还是有的,且因为人少,所以建筑间的距离分的比较开,较为安全。
种种利弊,导致在书里,浮云市是先建立起来的第一座人类基地。
度过最初的混乱后,人类基地遍地开花,开始迎来希望。
在此之前,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在这场混乱中活着。
唐钊想了半天,下定决心道:“哥,我不去浮云市,那里太远了。我要回江洲市看看家里人,就在你回去的路上,咱俩可以一起走一段。”
两人很快商定了路线,收拾好东西。
花藤在隔壁蠢蠢欲动,楼下的撞击声也是种危险。没了电,在黑暗的小屋里被上下夹击只会更危险,不如去楼下空旷的地方呆着。
太阳高挂在天空,室内的两人却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就像被群‘猫’围攻的‘老鼠’,小心翼翼地躲来躲去,只为了活着。
柏尘竹背着单肩包走在前面,唐钊背着鼓鼓的书包亦步亦趋跟着。
阳台在六楼,他们小心翼翼走过毫无动静的五楼,停在了四五楼中间的楼梯上。撞击声很近,近得仿佛就在脚下,震感直抵脚下。
柏尘竹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他侧过半张脸,谨慎地从楼道往下观察。
四楼的人家装的是镂空铁门,里面加装一扇厚实木门。
现在木门碎成了一块块,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孩子满身血污,在用身体砰砰砰地撞着摇摇欲坠的铁门,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声音。
似哭似笑,尖细刺耳。
就在此时,那小孩感觉到附近有人,左右看了看,抬起了头。呆滞的黑瞳盯着楼梯上的两人,倏然迸发出看到了食物般的亮光,呲着牙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唐钊从他背后探头看了一眼,被这悚然的笑容吓到,满脑子国骂声,身体却沉默地僵直在原地。
“走!”柏尘竹三两步跳下去,长腿带风,转过弯道路过那扇铁门就往下跑,唐钊连忙慌手慌脚跟上。
唐钊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这家伙都撞了那么久铁门了,要出来早就出来了。
身后的撞击声变得越来越重。
某一刻,就像和唐钊故意作对那样,铁门轰然倒下,乐颠颠的笑声响彻楼道,那个小丧尸追出来了!
两人转过三楼弯道时,一个铁门带着劲风从天而降。
“哥!”唐钊狠拽了柏尘竹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那铁门便险而又险地砸到柏尘竹前面,粉身碎骨。
差一步,差一步就得被砸个头破血流死在这了。两人看着那扭曲的铁门,在孩童笑声里背脊发寒。
丧尸小孩颠颠笑着,边追边从上往下往他们身上砸东西,试图阻挡他们的步伐。难以想象一个小孩会有那么大的气力,能够随意扔下铁门、木质鞋柜等重物。
两人心惊胆战冲到一楼,门口有个保安服的大叔背对着他们坐在一片狼藉里,周围散落着染血的保安用具,边上是已经坏掉的电闸。
显然,这总闸会坏,有保安大叔的一份功劳。
他听见了响声,慢吞吞抬起头来,看到他们时,面上是和小孩如出一辙的、饿极了终于看到食物的贪婪。
保安丧尸堵着门,后边还有个小丧尸追着。柏尘竹从地上捡起一根钢叉。
他抓紧了钢叉,眸间锐利,猛地冲上去照着保安丧尸的脖颈一叉,试图以蛮力把丧尸掰倒。
在唐钊的惊呼声里,钢叉不仅没能把保安丧尸打倒,还被他抓着两条半圆铁圈往外一掰,咔嚓声后,钢叉掉落在地。
柏尘竹目光一凝,抬起手中剩下的铁棍横向一抽,没想到铁棍弯成了脖颈的形状。
而保安丧尸挠痒痒般挠了挠脖子,失神的双眼呆滞地看着他们。
柏尘竹整只右手因为发麻而微微抖着,他在保安丧尸抬手抓来的时候果断后退。唐钊忙捡起盾牌挡住保安丧尸的爪子。
小丧尸追上来了,一身脏得认不出来的碎花裙,嘻嘻嘻的向他们奔来。
“这都是什么怪物!”唐钊前后看看,抓紧了背包带子,十分崩溃。
和说好的行动迟缓、容易被打倒的行尸走肉完全不一样,整一个无敌金刚大力怪啊!
7. 再遇见
就在唐钊以为今天要双双死在这时,柏尘竹甩了甩右手,抓着铁棍往前一捅,准确地捅进了老丧尸的右眼,穿过了脑壳。
唐钊浑身一抖,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老丧尸似乎终于有了痛感,嗬嗬叫着,试图把铁棍从脑袋上拔下来。
小丧尸趁机飞扑过来,柏尘竹一脚把在拔铁棍的老丧尸踹过去,两怪物撞在了一块,倒在边上。
柏尘竹拽了两把铁门,拽不开。
他回头看唐钊,唐钊忙捡起过于震惊而落地的下巴,丢开手中盾牌,冲过来掏出钥匙,哆嗦着手开了门。
就在小丧尸再次飞扑过来那一瞬间,两人你推我挤地急急逃了出去,唐钊拉上了铁门,小丧尸撞在铁门上,狰狞地咆哮着,张大的嘴巴几乎能看到扁桃体。
有了和两个丧尸正面刚的教训,两人都不敢再轻易惊动那些身强体壮的怪物。
现在的丧尸进化似乎仅限于身体,速度并没有变快,相反,与常人比就像生锈的齿轮,隐约有种钝感。
好在路面宽阔,这时候大多数怪物又都挤在市中心或者房子内,他们这片接近市郊的区域并不多见。
两人绕开所有人形生物,夺命奔跑。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从房子窗户探出头来,看着在路上躲躲闪闪的两人。柏尘竹他们也看到了那些在家里呆着的人。
这是一场逐渐崩坏的灾变,在电、水甚至网络没有完全消失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有踏出家门的勇气,而是令行禁止,等待着官方的消息。
直到远离了小区,到了公路边上,两人才松了口气。
这一松,柏尘竹就坐在了地上,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唇色泛白。
“哥!”唐钊拧开瓶矿泉水塞他手里,看他一副呼吸都艰难的模样,难以想象刚刚这人是怎么站在他前面打老丧尸的。
猛是真的猛,体弱也是真的弱。
唐钊感动得不行,握着拳头泪汪汪,“哥啊,你真是我亲哥!以后要是小弟能帮得上你什么,直接找我!哥们跟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把自己胸膛拍得极响。
柏尘竹喝了几口水,身上那股冷意沉了下来,恢复正常体温。他抬了抬眼皮,倦怠间不忘打趣道:“小弟别贫了,大哥要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前面的路。”
唐钊忙点头,把人挪到树荫下,就颠颠地跑去前面查看了。
他们住的居民区就在高速路口附近,现在倒是方便了两人出城。
唐钊左看右看,看到附近隐蔽的角落里有一辆车,车子敞开了主驾驶座的门,钥匙还插在上边。
如果能有一辆小汽车做代步工具,那他们岂不是可以很快到目的地?唐钊眼睛一亮。
他屁颠屁颠跑过去,麻溜地钻进主驾驶座,一屁股坐上,拧了拧钥匙。
后座起了怪异的闷响。
唐钊背脊一寒,脖子上了发条般,咔嚓咔嚓转过去,和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对上了视线。
重点是,那两个‘人’瞳孔溃散,面色白得可怖。
“卧槽!”唐钊吓得后仰,一屁股摔到车外。
这真的是亡命鸳鸯啊!
“怎么了?”歇够了的柏尘竹背着包走过来,险些和转身的唐钊撞上了。
不待唐钊说话,柏尘竹已经看见了从汽车后座爬到前座,再爬出车门的两个丧尸。他迅速扭头就跑,“快跑!”
“卧槽卧槽!”唐钊急急追在他身后。
那两丧尸爬出来了,张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啊’音,高昂的,尖细的,似乎要说话,但话都堵在嗓子里出不来。
它们挥舞着手,迈着步子追着两人,不快,却是两人没法甩掉的速度。
俗话说,真逃命的时候不需要跑多快,只需要跑的比队友快就完事。唐钊就是那个不幸运儿。
落后的唐钊眼看要被它们追上,他一咬牙,拐弯朝另一个方向去了,那边有掩体,他打算去赌一把。
没想到的是,两丧尸无视了离得最近扭头跑掉的唐钊,一心一意追着柏尘竹,它们‘啊’了半天,终于咕嘟咕嘟出来一个清晰的字:“饿!”
和那变异花一般。
柏尘竹至今想不明白这些变异的怪物为什么要追着他喊饿,难道他在它们眼里是什么香喷喷的小蛋糕吗?
他的体力消耗的越来越厉害,短短几百米比他曾经跑的两三千米还累,喉头被凉风刮出铁腥味,双腿沉重若陷入泥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柏尘竹一双锐眸迅速打量着四周。
前面五十米,一辆摩托车倒在地上,插着钥匙,东西撒了一地。看款式像是远途旅游那种摩托车,应该能跑一段时间。
柏尘竹改了方向冲摩托车奔过去,撑起摩托车扭着车把,呼哧呼哧的油门声像猛兽呼吸。
他踹上脚架,上身伏低,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车胎巨大的飘移弧度险些叫没习惯速度的柏尘竹飞出去。
但状况由不得他慢慢习惯,两个丧尸距离他不过几米。柏尘竹油门一呼,摩托车如迅疾猎豹冲了出去。
唐钊正抱着背包苦哈哈追着刚刚柏尘竹的方向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死要活的,没想到远处一个摩托车飞驰而来,呼啸着停在身侧。
“哥!”唐钊激动得脸颊发烫,他看着‘救世主’近乎透明的脸色,“帅啊,哪来的?”
柏尘竹长腿斜站在地,迅速给自己套好头盔,并且顺手把头盔丢到唐钊怀里,“上来,快点!”
唐钊匆匆忙忙跨上车去,他笨拙地掏出先前下载了数据包的手机,捣鼓一阵,响起了电子音,“哥,我给你导航。”
“好。”
平直的公路上,一抹黑色的影子掠过。后座的人发出猴子般的欢呼声,“芜湖!耶~”
公路上人很少,偶尔能见着几辆车停在边上。
这个时候还能这么乐观,某种程度上唐钊是个很有趣的人。
柏尘竹观察着路道状况,头盔下是一双沉如渊海的眼,骨节分明的手圈着车把,身上的T恤被风吹得鼓起,愈发显得他消瘦。
他的身体受不住长时间驾驶的疲惫。因此柏尘竹觉得累的时候,两人就在路边休息。开一段停一段,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日暮时分,车子停在了江洲市的公路入口。
江洲市附近很多河道和湖泊,风景优美,吸引了不少人来定居。里面的怪物肯定不少,柏尘竹并不打算陪唐钊进去。
唐钊下车后没有急着走,捧着头盔依依不舍。跟着柏尘竹,他有种安全感,现在要他独自前行,他有点害怕。
“回去路上要小心。”柏尘竹神情平静,嘱咐着,“如果遇到变异的动植物就跑,遇到丧尸围堵的话,就打他们这里。”
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面对唐钊的疑惑,柏尘竹并没有解释。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原理,只知道不管对于异能者还是对于丧尸,变异的根源都是脑部,只要脑部受到重创,丧尸就会受伤。
唐钊把这些话牢牢记下,他点了点头,“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在他心里,两人俨然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柏尘竹拍拍他肩膀,没给准话,“有缘就会再见。”
“那我回家了。”唐钊不舍地挠挠头,走了。
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远远地朝柏尘竹挥挥手,“谢谢老师!”
他咧开一个笑往前跑去,仿佛他要去的不是人口近千万的城市,而是要进安全温暖的家门般,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中。
天边橘黄落了一半。
车子开出江洲市一段就没了油,附近也没有加油站。柏尘竹只能放弃了车子,在路边坐着。
这段路电力设施出了问题,伫立的灯柱灰蒙蒙的。
想在家苟一段时间,没成。误打误撞去了唐钊家里,也被逼的不得不出门求生。这个混乱的时段,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基地也还没起来,他去浮云市真的能找到活路吗?
柏尘竹有些迷茫。
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身上的短袖,收回乱糟糟的想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柏尘竹叹了口气,从单肩包里找出个面包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眼皮子耷拉着,一副要随时睡过去的模样。
公路虽然不舒服,但总比有丧尸的居民区安全。
荒凉开阔的路面上,他落拓地盘腿而坐,身形瘦削,形容昳丽,若是寻常,少不得人明里暗里的探究围观。
但现在恐怕只有丧尸会追着他跑。
一抹车灯晃过来,险些闪瞎柏尘竹的眼。
柏尘竹抬掌挡了下光,在心里暗骂着不道德的人。不料那呼啸而过的车子又开了回来,停在他面前。
车门一开,下来两人。
哪家阔少?柏尘竹掀开眼皮看去,就一眼,那张扬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平等地辣了所有人的眼。
不是冤家不聚头。身着花衬衫白背心沙滩裤的江野正朝他走来。
江野身后两米是辆越野车,在傍晚时分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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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路边,如深夜蛰伏的猛兽。一女子靠站在车边,不动声色朝两人看来。
柏尘竹眯了眯眼,视线绕过江野往后看。女子面无表情,梳着马尾,带着个银框眼镜,身形瘦削。
他隐约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男主后宫固定角色之一:青梅竹马,还是早死的白月光。
就算是末世,也不影响男主带着后宫到处跑啊。柏尘竹哂笑,囫囵把面包吃完,拍拍手上残留的面包,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一片阴影却突兀笼罩住了他。
江野咬着根烟,烟头那点火光在傍晚的天色里上下动着。他阴阳怪气打招呼:“哟,柏少爷。”
柏尘竹只当没听见,正要起身,江野一脚踩住他脚腕,力道不大,却足以桎梏住柏尘竹起身的动作。
这人捻下细烟,夹在右手,虚虚蹲下,故意朝柏尘竹吐出口烟雾,得意地看着柏尘竹咳嗽的模样,调子拉得长长的,“你也有今天啊。”
“还认得我吗?”江野唇角扯出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整以暇看着疲惫的柏尘竹。
他对柏尘竹的好奇并未随着时间而消逝,今日可算逮到人了。
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有意外之喜,江野猛吸了口烟,缓解了几分心头的焦躁。现在拿这家伙怎么办?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一瞬间,江野脑子里转过无数前世常用的手段,眼底浮现出冷意。
“怎么会不认得。”柏尘竹若有所觉对方隐约的杀意,只作不知,他从江野脚下抽回自己脚腕,随意拍了拍上面的脚印,轻轻道,“好巧,您这是……路过?”
“是路过。”江野笑着,捻了捻指腹,状似关心,“你那破车还能开吗?大晚上的,前后都不近市区,真要是出了事,可没人给你收尸啊。”
“不用收。”柏尘竹凉凉道,“丧尸我呀,会自己爬起来找人吃的。”
平淡的言谈里带着你来我往的试探。
江野看着他的脸,忽然改了主意。
要不,把这只生了无数意外的‘蝴蝶’养起来吧。江野轻佻地、随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新玩具’,“到底校友一场,虽然你又弱又菜,好歹长得不错,当个花瓶勉强够格。跟我走吧。”
又弱又菜?柏若风眉心一跳,没有吭声,自顾自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润着嗓子。
江野静静看着眼前人,无形的压力随之落在面前人身上。
他眯着眼,“怎么,你不愿意?”
柏尘竹把瓶子盖好,侧过脸,视线落到难得和善的江野脸上,然那凶狠的眉眼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可以啊。”柏尘竹拧着瓶盖,随口敷衍,“包吃包喝,包住包保护。”
以为人要上贡的江野笑了,他起身,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了那点光,“你会做饭?”
柏尘竹看着江野,分明是仰视着对方,气势却不落下乘。疏远的眉目间浮上层讽意,“不,是你给我做饭。堂堂江老大,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江野踩烟的动作停住,他身后一直置身事外的女子愣住了。
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女子侧过脸,掩唇轻声笑了下。
柏尘竹休息够了,不想和这人掰扯。他撑着地面起身,抬腿就走,却被江野扣住手腕,不得不止住脚步。
这手指跟钢筋一样,柏尘竹一根一根地掰他手指,硬是没能掰动。柏尘竹想到什么,掰江野手的动作停住了。
不对劲。他的力气没变,变的是江野。
柏尘竹有些诧异,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江野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觉醒异能吧?可是这力气又是实打实的。
江野看着他挣不开自己的动作,神情得意,似笑非笑看着人,“牙尖嘴利的花架子,你拿什么谈条件?”
就江野那眼神,笑里藏刀。柏尘竹毫不怀疑对方想弄死他。
最终,江野选择了给他一个死缓。
于是那张野性难驯的脸上,努力展现出大度来,却因为皮笑肉不笑而显得很是狰狞。
“走吧,做我的人,还缺你一口饭不成?”
“你这饭太硬。”柏尘竹端详着他,警惕这人动手。逡黑的眼眸冷冽,叫人看不透情绪,“我胃不好。”
“是吗?”江野松了手。
就在柏尘竹拧了拧手腕打算离开时,却见江野百无聊赖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叠小刀把玩着。
拇指往上一弹,刀刃出鞘,他随意对着锃亮的刀面理了理自己的刘海,以一种关心平和的口吻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人是会死的哦。”
8. 带回去
柏尘竹被江野强行推上了越野车的副驾驶座。
女子对自己位置被占没有任何意见。她打开车门,面色自若坐上后座。
江野扭动钥匙,启动车子。
明明车上有着三个活人,但此时谁都没说话。柏尘竹无声地打量着车里的装饰,觉得自己像个超大瓦的电灯泡。
副驾驶位该给女朋友坐才对,这都不懂,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有那么多女朋友的?单身多年的工作狂柏尘竹微妙地出现了些不平衡的心理。
一片静默中,就在柏尘竹想开口提议自己去后座的时候,女子忽然开口道:“江野,我和你商量个事。”
江野看了眼后视镜,声音温和几分,“嗯?”
女子往前倾身,“你看吧,虽然现在已经出现了丧尸和一些变异的动植物,但还处于可控范围,往后就难说了。所以我得趁现在赶紧回老家一趟。”
女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放心,我只开我的车走。”
江野不语。
女子摇了摇他头枕,“喂,江野?还活着就吱个声。”
“吱。”江野有些不情愿,“姐,咱回去再说行不?”
“回去继续拖着是不是?腿长我自己身上,我明天就走。”女子冷笑着,明显意已决,抱臂坐在后座假寐。
车内气氛一时沉寂下来,饶是柏尘竹都觉出不对劲,静静地从后视镜打量着女子,视线在哼着调子的江野身上晃了一圈。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柏尘竹思绪飘到别的地方,食指无意识点了点大腿。
车子行驶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往山里开去。
这不是去市里的路,倒像是找个荒郊野岭杀人抛尸。柏尘竹冷不丁开口喊了一声:“江野。”
哼着的无名小曲停了,江野瞥他一眼,满脸不耐烦,“有屁就放。”
在满车的寂静里,柏尘竹被他气笑了,笑得咬牙切齿,忍辱负重,低声问:“喂,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
江野懒洋洋目视前方,“带回去,做储备粮。”
储备粮?柏尘竹皱紧眉头,他先前迁怒的情绪早已消失的七七八八,本打算试试和江野和平相处。
但听到江野故意吓他的话,那示好的话现在在嘴边转了个弯,就变成面不改色的讽刺:“嗤,江少爷莫不是已经进化成活生生的丧尸王了吧,连吃带存的,家养不够,还要去外边野食。”
江野把方向盘当转盘玩,猝不及防来了个幅度极大的甩尾,故意把副驾驶座上的柏尘竹甩到门上。
那撞击声听得江野心花怒放,小小的反击仿佛扳回了一局。
看着柏尘竹面色煞白捂着嘴巴,他心满意足地吓唬着:“我要是变异了,第一个吃你,把你的皮肉筋骨一口、一口咬下来……”
“谁吃谁还不一定,别忘了先前在夜总会的样子。”柏尘竹缓了缓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嘲热讽,“那晚的江少爷,可别具一番帅气。”
“了不得啊,要不要现在来试试是你嘴硬还是我拳头硬?”江野跃跃欲试。
“再敢乱来,老娘把你们两个都抛尸野外!让你们互啃个够!”后座被惊醒的女子狠狠锤了两人椅背一下,起床气重得吓人。
柏尘竹和江野对视一眼,彼此生厌,撇开头去。
江野去的地方正是江洲郊外的别墅,就在山腰间,周围隔得老远错落着别墅,门外直通着平直宽阔的公路。
别墅三层高,占地面积大。外面带了一个花园,有露天泳池和休闲平台,以及停车位,别墅周遭围了一圈电网。
一楼是仓库,厚重的铁门紧闭着,不知道贮藏了什么。极具设计感的白色楼梯从别墅侧边盘旋而上,隔着落地窗能看到二三楼里精美的家具。
不难想象末世前这房子是用来度假快活的。
车子还没驶入别墅,副驾驶位上的柏尘竹就已经看到了雕花铁门前有两个黑影正蹲着。从他们鬼鬼祟祟的动作来看,两人是在尝试着撬门。
听见车声,两个贼转过身来,竟是王欣欣以及一个陌生的黑衣男。
每次见到熟人都没好事。柏尘竹眼皮一跳。
看到车子过来,两人先惊后喜,冲过来拦下车。江野不耐烦地咋舌,放慢了速度。
两个黑影着急地拍车窗。江野徐徐降下一半车窗。
黑衣男神情激动道:“江哥,是你!这座别墅是你的吗?!真是太好了!”
王欣欣喜极而泣,像是见到了救世主,满怀希望,“江野!”
江野神情冷漠,车窗露出个缝,“你们有什么事?”
他的态度令两人大为不解,不明白之前还热络的人现在为什么不待见他们了。
黑衣男率先憋不住,迅速把他们是怎么参与温泉山庄的班级活动、以及发现温泉山庄出现丧尸后,他们死里逃生,一路跑到山腰的别墅区求救的事情说了出来。
柏尘竹撑着侧脸置身事外,默不吭声听两人讲故事,时不时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江野,浮现出一丝疑惑和不解。
不该啊。柏尘竹算了算日期。
他记得书里,在离开夜总会之后没几天,两人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江野分明是和王欣欣谈了恋爱,还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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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山庄你侬我侬,遇上末世后孤男寡女困在山庄里……
这个时间点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但是现在青梅竹马提前出现了,本该一起的初恋却因为班级活动独自从温泉山庄逃难出来。柏尘竹在心里想,好复杂的关系,好乱的剧情。
是因为他那晚让江野提前被感染了吗?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江野眉眼间浮现出不耐。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市里远得很,手机没网打不了车,公交也等不着。江哥,你就收留下我们呗。”黑衣男搓了搓手掌,露出谄媚的笑。
他们跌跌撞撞一路逃到别墅区,没想到这里大多房子都是空置的,唯有寥寥几家有烟火气息。他们看到这栋别墅打理的最好,明显有人住,那肯定也有食物,就想‘借住’一下。
没想到刚好就是江野!两个人对入住别墅是十拿九稳了。
“你们不是有腿吗?”江野道。
“江野!”听这话是不打算理会他们,王欣欣不可置信,“你说的是人话吗?这里那么多植物动物,说不定都变丧尸了,你怎么能让我们徒步走回市里去?要是遇到丧尸怎么办?”
江野满不在乎道:“哦,关我什么事?”
黑衣男和王欣欣没想到江野居然是这么反应,和往日的江少仿佛两个人一样。
“江哥你怎么忍心!”黑衣男扒着车门哀嚎,“现在世道艰辛,我们更要互相帮忙啊!江哥你放心,我们最多呆个两三天就走,绝不麻烦你。”
“我们好歹朋友一场,”王欣欣语气软了下来,怯怯站在边上,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江野,你就留下我们吧。我们可以互相照应,一起度过这场疫情。”
江野丝毫不给曾经的暧昧对象面子,“谁和你是朋友,管你们吃喝不要钱啊?”
江野软硬不吃,打定主意不管他们死活、不让他们进自己的别墅。
他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柏尘竹甚至觉得他能干出直接开车撞过去的事情。
两人死皮赖脸缠着,硬是不肯离开。
江野不耐烦‘啧’了一声,启动车子。
两人不知死活拦在前头,就赌江野不敢撞!
没想到江野一踩油门,车子飞出去,两人惊骇不已,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逃开,车子擦着他们躲开的衣角而过,轰隆隆冲进遥控打开的铁门中。
如果他们不往边上让开,那就真是撞身上了!
然而两人顾不得害怕和生气,在铁门打开的短暂时段就不管不顾扑进来,摔入草坪里,哀声叫着。
9. 合胃口
“江哥。”王欣欣一瘸一拐过来,呜咽着,双眼含泪看着他。
江野不懂怜香惜玉,心如铁石。
柏尘竹抱着自己的背包下了车,旁观着脱了缰的野马般的剧情发展,歪了下头。
江野这个反应,柏尘竹差点就要怀疑对方提前知道了什么。
王欣欣捂着摔破的膝盖委屈道:“你到底怎么了?江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那天后你短信不回电话不回,学校也请了病假,我到处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如果是为了柏尘竹,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现在这么残忍对我,你说,我到底哪里惹着你了?咱有话说清楚好吗?”
被无辜波及的柏尘竹看了她一眼,唇瓣微动,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插进这场闹剧去。
江野阴沉沉地看着她,眉眼凉薄,言语刀子般锋锐,“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柏尘竹没见过江野这副模样。
在他印象里,江野连生气都是闹腾的,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怒气冲冲带着拳头,情绪在面上展现得一清二楚。
而不会现在这样,万事不入心。
柏尘竹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场面,侧脸却看到‘青梅’手肘靠着车身,饶有兴致看着面前两人。
如果此时她手上有瓜子的话,估计会磕得很香。
“你!”王欣欣气得说不出话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因为有求于人,不得不软下声来,“江野,当初是你来追求的我,我只是说要再想想,你就翻脸不认人,现在对我那么无情,是怨我没有给你答复吗?那好,我现在答应你。”
“答应什么?”江野装傻,指着门外,“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你别扯有的没的,我家不欢迎你。”
王欣欣蹲下抱头痛哭,情绪濒临崩溃。
柏尘竹抱臂挨着车门,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只垂眸冷淡看着这场闹剧。
王欣欣毫无疑问是江野的第一个女朋友,当时开会讨论改编的时候,就有人提过:后宫不过审,如果改编必须要选出一位‘女主’,不如就选择最开始的初恋王欣欣。
但是这个提议很快被否决了。
因为前期和江野浓情蜜意的王欣欣在末世开始就狠狠给了江野一刀,让江野深刻了解了末世人心险恶,从此性格大变,处处防备。
——江野被捆缚在椅子上,像困兽般挣扎不能。他的女朋友,他愿意付出所有保护的人,却笑吟吟地拿着水果刀走来,脸庞是天使般清纯柔美,声音像情人般甜蜜:“江野,他们说,异能者脑子里有一块‘晶石’,吃下它就能变成异能者。”
“你那么爱我,不惜用命来保护我。这一次肯定也会原谅我的,对吗?”
后来,江野脸上就多了一条疤。不管用了再好的药,始终还是留下一道指节般长的疤痕。
王欣欣哭得太惨,‘青梅’看不过眼了。她走过去,掏了张纸巾递给王欣欣,王欣欣完全不领情,挥手直接把那包纸巾打飞,继而捂脸嚎啕大哭。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没人去哄她,包括那个黑衣男,他巴不得王欣欣哭到江野心软。
‘青梅’看不过去,她犹豫道:“江野,都是你朋友,他们进都进来了,难道你要让她一直在这里哭吗?”
沉默在五人间泛开。
半晌,江野有了动静。
“既然姐都这么说了……”江野缓下面色,似乎妥协了。
王欣欣的抽噎声止住了,边上一直隐形的黑衣男喜笑颜开。
眼看事情得以转圜,不料江野走过去,以非一般的力气一手拎起一个的后领。
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江野拖拽着人走过草坪,干脆利落地把两人丢出门去,拍拍手锁好带电网的大门。
江野道:“那就让她在外面哭吧。”
柏尘竹&‘青梅’:……
在两人的哀嚎和锤门声中,三人置若罔闻顺着楼梯往上走进别墅。毕竟是江野的屋子,主人家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柏尘竹不会多管闲事。
江野停下脚步,观察一番前面的背影,冷不丁喊道:“柏尘竹!”
楼梯上的柏尘竹条件反射地回头,‘青梅’愣了愣才侧身,想听听江野打算说什么。
没想到江野只是耸了耸肩,“天气真好,你说是吧?”
柏尘竹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继续往上走。
江野扯了扯唇,揣着兜想:看来‘柏尘竹’的确是这个人的真名。
眼看着柏尘竹进门,‘青梅’推了推眼镜,“那个白衬衫的,你朋友?”
江野脸色变得复杂,“哪门子的朋友,只是因为他……算了,不说这个。”他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青梅’调侃道:“你变了啊江野,居然主动捡人?没听过‘路边的男人不要随便捡’这句话吗?”
江野伸着懒腰,百无聊赖瞥了眼她。随口道:“才不是随便捡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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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另外两个怎么办?这里荒僻,他们肯定不会徒步走到市里去,现在看他们要赖定这里了。”‘青梅’皱眉。
“别墅区难道就剩我们这一栋吗?”江野反问,“为什么他们要盯着这栋。”
‘青梅’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人善被人欺,”江野耸了耸肩,“心软会要了你的命。”
‘青梅’若有所思,江野插着口袋晃晃悠悠上楼。
别墅里忽然传来江野的喊声,他叫道:“周灼华!”
听见自己名字,‘青梅’,也就是周灼华快步过去。
原来是柏尘竹挎着自己的单肩包进门就毫不见外地直奔又软又大的沙发,一躺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舒服,只是睡梦里总有奇怪的声音。
“烧得太厉害了,和感染者一样的表现,但是没看到伤痕,不排除会变成外面那些怪物。”冷淡的女声如是说。
半晌,江野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他被丧尸抓过,真要变早就变了。啧,这家伙怎么那么弱。姐,想个法子让他快点退烧。”
“死在这里太晦气了。”
柏尘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张沙发上,身上多了张柔软的毯子。而江野在边上抱臂,倚着墙目不转睛看着他,像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
其实江野没在看什么,他只是单纯在发呆。
皮质沙发是黑色的,毯子是灰色的,在一堆冷色调中里,唯独柏尘竹皮肤白的近乎发光。
他头发漆黑,长睫盖住眼眸,脸色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白,少了几分动时的疏远冷漠,多了几分静时水墨画般淡逸,唯独左耳的坠子闪着金,画龙点睛地添了几分鲜活。
江野盯着他,盯久了就像对着副画像,不知不觉晃了神。
记忆里的‘柏尘竹’没有这么副好容色。依稀记得那是个畏畏缩缩的土包子,他把他送到医院vip病房,末世开始后,这么个人自然而然被他忘记了。
可现在,继导致他提前感染病毒后,这家伙还出现在他回别墅的路上,江野皱了皱眉。只觉这人棘手,恍若轻轻煽动翅膀就能引起远方龙卷风的小蝴蝶。
‘这幅画’忽然动了一下,画中人颤了颤羽睫,睁开了一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凤眼。
很难言喻那刻的感受,就像画‘活’了过来,精致的人偶注入灵魂,黑白死寂的画像被涂上一抹亮色,江野心脏冷不丁轻轻蹦了下,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对着个男的在出神。
10. 玩得花
清醒过来的柏尘竹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后知后觉手背上打着点滴。
他第一个念头是男主居然会救他?
被忽视的江野揣着裤兜,上身微弯,俯视着他,用惊叹的语气疑惑道:“你没死?你没变异?”
现在的柏尘竹脆得好像一捏就碎,但是在感染后的确没死也没变异。
记忆里的不吻合,让江野再一次确认了柏尘竹就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变数。
他的眼神毫无掩饰,那股子看稀罕物一般的审视让柏尘竹直觉不喜。
要不是柏尘竹现在浑身酸软无力,还有些发热难受,他能立刻起来再送江野一脚,让有病的家伙感受下人间险恶。
“抱歉,让你失望了。”柏尘竹面无表情道。
江野步步逼近,定定看了柏尘竹数秒,忽然起了某种逗弄的心思,“还是人类就好。说来最近别墅里粮食紧缺,我看你这么个病秧子在外也活不了几天,是清蒸好呢还是红烧好呢?”
又来这招。柏尘竹好笑不已,真诚提议,“你可以自己吃自己,自产自足。
“没你细皮嫩肉的好吃。”江野单手俯撑在他耳边,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忽然出手钳住他下颌,往上一抬,“这眼睛像会说话一样,不如挖出来给我尝尝?”
从储备粮到挖眼睛,江野语调轻快,话说得却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当下的世道。
然而柏尘竹只是无奈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闹腾的屁孩。
他抬起食指,抵着江野额头,把人往外推。力道不大,江野顺着他的动作松开手,退开了。
这算什么?江野忍不住多看某人几眼。
从路边见面开始,这人净在那恐吓他,就想看他出糗。一回生两回熟,柏尘竹都气笑了,“江野,你幼不幼稚?”
幼稚?头回被人这么形容的江野哽住了,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直起身绷着脸,嗤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柏尘竹抬起手背胡乱擦了擦泛红的下颌,自然而然错开话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继续留在江洲市还是去哪?”
或许是没想好,或许是不想对柏尘竹透露。江野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既然都上了男主的贼船,柏尘竹难得做个好人,试图给男主‘指点迷津’,“可以考虑浮云市,刚好离这不远。”
那里是末世后的第一座基地。在那里,江野会发展起来自己的势力。
这只蝴蝶正努力扑腾翅膀把剧情线扇回去,但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另一只蝴蝶。
江野的表情变得古怪,他用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柏尘竹。
半晌,他憋出一句话,“为什么是浮云市?”
柏尘竹虽然知道一些主角未来即将走的路,但他知道不能直说,直说只会为他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他谨慎地为自己的建议解释:“浮云市人口少,但该有的设施都有,易守难攻,是个好去处。尤其是现在末世刚起,早先过去还能抢占先机。”
然而江野直接堵住了他想要做好人的路。
江野收起了方才叫人看不透的模样,混不吝插着裤兜,抬了抬下巴,“凭什么听你的?”
“浮云市是吧?我就不去。”
这话着实气人,从江野嘴里出来威力极强。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意气用事的答复。柏尘竹瞳孔骤缩,撑着手坐起身来,看着满脸得意的江野,“你就要和我作对是吧?这不是在过家家。”
江野歪了下脑袋,不以为意,“是又怎样?”
脸上一副‘有种你来打我’的欠揍模样。
柏尘竹拳头硬了。
事到如今,他十二万分确定了:就是看这厮不顺眼!
巧了,江野看他也不顺眼。不如说,打从他遇上柏尘竹,就总忍不住撩拨,刺探他的小秘密,把人惹毛了他就觉得有趣,浑身舒坦。
可惜柏尘竹好像已经习惯他的找茬了,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怼两句。
但现在,被人说幼稚就干脆幼稚到底的江大爷浑身舒坦了。
见人没啥问题,江野已然想好折腾人的法子,“能走了就滚下来,去给本少爷做饭。”
“我做饭?”柏尘竹气还没消,不可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
江野反问:“不然呢?瞧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做饭你能做什么?我这不收没用的人。”
什么叫没用的人?毯子下,柏尘竹捻弄衣服布料的动作一停,眉目间多了锐意。他刚要开口,楼梯上传来动静。
“江野,要下雨了,你收衣服了吗?”周灼华踩着拖鞋下来,毫不客气指使着。
“我收衣服?”江野看了看她,又看向柏尘竹,旋即了然,冷笑一声,“算了,现在太晚了,等你做出饭来都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明天早上七点起来我要看到早餐。”
大少爷吩咐完后,晃晃悠悠抬腿就走。
留下柏尘竹咬着后牙,琢磨着什么时候跳下男主的贼船跑路算了。
周灼华下了楼,无奈地给病人测体温,检查输液情况,调整输液管。
她是故意把人支走的。
柏尘竹领了她的好意,低声道:“谢谢。”
“我可没做什么。”周灼华对病人总是多一分耐心,她坐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抬了抬眼镜,好奇地打量着柏尘竹,“说起来,江野的朋友我见过一些,但是对你没什么印象,你俩什么情况?说讨厌又不像,说关系好更不像了。”
话题跳得这么快。柏尘竹一时没回过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许是看到柏尘竹的迟疑,周灼华率先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我是江野的发小,周灼华,灼灼其华的灼华。”
如果周灼华没有自我介绍的话,柏尘竹还想蒙混过去。
但现在……他只好学着周灼华的语气,“我姓柏,名尘竹,尘世青竹的尘竹。”
见周灼华摆出副倾听的模样,他沉默了一瞬,“呃,我和江野算是……不打不相识?比起善心,我觉得他纯粹就是看落水狗的心态。”
毕竟照面就是拳脚相向,不打不相识都是美化后的词了。
“你这么想他?”周灼华挑眉,“其实江野看着恶声恶气,人挺好的,顶多捉弄一下你,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瞧,他在路边看你一个人,就把你带回来了。虽是把你甩车门上,但你进门就晕,他慌得要命,生怕你出什么大事。”
柏尘竹不知道说什么,扯唇笑了一下,“呵。”
他要是没半梦半醒听到江野那孙子说他‘死了晦气’,就真信周灼华说的话了。
这时,柏尘竹肚子响了两声。他摸了摸肚子,坦然看向周灼华,“请问我的背包在哪里?”
“可能是落车上了吧,等会我去找找。这个时候是该饿了。”周灼华神情自若,“你睡了那么久,都没赶上晚饭。冰箱里有东西,你等等。”
她起身很自然地从存货不多的冰箱拿出一袋速冻饺子,洗了小锅。
周灼华煮饭很简单,就是开了火,加了水,水翻涌了,就把饺子放下去,用筷子搅拌着。
柏尘竹专心致志盯着她背影,被香气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等饺子煮好的时候,输液瓶也空了。
柏尘竹呼噜噜吃着速食饺子,真是饿狠了吃什么都香。
周灼华冷不丁道:“刚刚回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提到了你的名字,你和江野,还有那个女孩,是三角恋啊?”
“咳咳咳!”柏尘竹差点被这句话噎死,咳得惊天动地。周灼华吓了一跳,忙给他拍背顺气。
柏尘竹顺了几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
周灼华见他没否认,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现在的大学生玩这么花的吗,江野这算是把女朋友丢了,把‘情敌’给捡回来了?”
“咳咳咳!”柏尘竹差点一口水喷出去,“不、不是咳咳咳!不咳咳咳!”
“你别急,缓一下再说。”周灼华怕他呛死。
殊不知柏尘竹更怕她晚一点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挣扎着说出只言片语。
“不是江野情敌,我和王欣欣没关系!是他们玩得花!”
周灼华不是很信,发出一个‘哦’字,看起来也不是很在乎。她有一点好奇,但似乎并不多。
这不像是书里写的从小暗恋江野的青梅竹马会有的反应,柏尘竹顿了顿,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不生气吗?”
周灼华眼神疑惑,“我为什么要生气?”
柏尘竹迟疑着:“你和江野难道不是……”
周灼华不解,但柏尘竹的神情足以让她知道话中意思。周灼华微微睁大了眼,那副从初见时便拒人千里的模样裂开来。
柏尘竹见她脸色不对劲,“难道不是……”他声音变轻,“同居了吗?”
其实他有点好奇为什么小说里的几个女的能心甘情愿公用一个男朋友。
谁和谁同居?周灼华瞳孔地震,有那么瞬间,柏尘竹仿佛看到她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那表情,活像见着了外星人一样。
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是毫无情绪的一句话,“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句反问弄得柏尘竹头皮发麻,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为什么要越界去探究别人的私事?柏尘竹转过头专心干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没说什么。”
周灼华捂了捂额头,深吸几口气,把他脑门拧回来,盯着他逡黑的眼眸,压着怒气咬牙切齿道:“听好了,我是他姐,从小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姐!”
柏尘竹心想那关我什么事。他越发后悔自己多问了一句,以至于周灼华现在逮着他输出心中被误会的不快。
当时江野忽然打电话和她说自己发烧了,人在山上别墅,周围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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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岭什么也没有,他病得厉害,没力气开车。
江家父母常年出差到处飞,周灼华她爸就是江家的家庭医生,周家是医学世家,连带着周灼华从小就认识了江野,算是他的半个家庭医生。
周灼华把他骂了一顿,又生怕他烧傻了,请了假急急忙忙提着药箱过来,照顾了他几天。
这一照顾,电子设备信号没了,周围还出现了丧尸和变异动植物,哪怕行动迟缓,数量也让人头皮发麻。
也就这几天,江野身体好转了些,两人才敢开车出去探探情况。
周灼华的话打破了柏尘竹的刻板印象。
柏尘竹皱了皱眉:怎么每一个环节都和书里对不上?
江野收完衣服下来,周灼华正愁火没处发,上楼的时候狠狠揉了江野脑门一把。江野随意拍开她的手,“别发疯。”
周灼华道:“你自己捡回来的人,你自己伺候!”说完走了。
“你和她说什么了?”江野纳闷,在他眼里周灼华并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
柏尘竹眼神飘忽,不敢把自己刚刚的话复述一遍。
周灼华也就算了,生气了也不能拿他怎样,但江野要知道了这个‘误解’,估计他得伤筋动骨一阵子。
柏尘竹没理会他,低头三两口吃完最后一个饺子。
别墅的灯渐渐灭了,周灼华从一楼上来,把柏尘竹落在车里的背包放在他边上。她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柏尘竹,皱起了眉,“江野没和你说别墅里有客房?”
今晚他本该睡马路上的,现在已经不错了。柏尘竹无所谓睡哪,沙发总比大街睡得舒服。他枕着手臂躺着,残留着针孔的手背放在被面上。
“你本就体弱,病人这样睡很可能会复烧的。”周灼华的专业素养叫她实在看不过眼,“跟我来吧,三楼还有客房。”
“谢谢。”柏尘竹微怔,收拾好东西跟着她上楼。
房间不大,就在走廊尽头,自带卫生间,窗户做了榻榻米飘窗,坐在蒲团上能看到对面的铁门。
房间里头没什么装饰,但还挺干净的。
周灼华打开门后,似乎有些惊讶,她开灯进去打量着房间,伸手摸了摸没有落尘的被褥。柏尘竹只听她嘟囔了一句,“见鬼了,这房间什么时候打扫出来的……”
“你将就用着。”周灼华很快就离开了。
柏尘竹已经很满意了,他打开背包看了看,里边没什么东西,就两套衣物和一些吃的,现在正好能用。
洗漱完后,他罕见地睡不着,翻来覆去间,外面响起了闷雷,一阵接着一阵,天色阴沉,风卷着漫天落叶。
夜晚的寒风透过窗户攀上皮肤,他起身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因着没有开灯,房间内昏昏暗暗,只有院子里的路灯照进来。
安静的夜里,柏尘竹盯着窗外发呆。
好像自从被丧尸咬了那一口后,他的身体情况就急转而下,体虚无力,容易疲惫,容易生病。
柏尘竹低头握了握拳头,看着手背的针孔。
连正常人的身体都不如,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窗外雷电一闪,照亮他褪去社交面具后颓靡的脸。
时间一点点转到零时。
两个人影从布着电网的墙边鬼鬼祟祟地冒出了脑袋。
三楼窗边的柏尘竹眯起眼,发现人影是王欣欣和黑衣男。
他们偷偷摸摸地把手里拳头大的东西抛到院子里,随后忙不迭跑了,进了隔壁荒废的别墅,飞快把门锁上。
柏尘竹心生不好的预感,披着外套出门。
末世正不断放大人性的恶,但现在社会秩序尚未完全消亡,这两人就已经这么胆大妄为了,是因为怀恨在心江野没收留他们?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到江野,他斜倚在二楼凸出的阳台上吹风,指尖点了烟。脸色隐在阴影里,看不明晰。
柏尘竹不想理他,总觉得江野不靠谱极了。
但江野是别墅主人,于是他意简言赅,“王欣欣他们把什么东西丢进院子里来了,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嗯。”江野抖了抖烟灰,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看着并不着急。
他把烟头按在大理石台面上,“你回房睡觉吧,我去清理下脏东西。”
这幅淡定的模样,可不像是江野会有的,柏尘竹上下打量着他,发自内心问出一句:“你能行吗?”
“啧。”江野睨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是真欠/操。”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嘴炮。柏尘竹黑着脸,不想理他,转身就要下楼。
江野看得直皱眉。他站直了,抬起长臂拦住人,没了那份平日戏弄人时的语调,正色道:“回去,病秧子,我能处理。”
江野随手拎了把长柄伞就出门去。
出门前,他侧了下脸,像意有所指,也像故意的恐吓,“睡晚了,是会做噩梦的。”
11. 脱什么
事关生命安全,柏尘竹怎么可能安心回去睡觉。况且,江野看着就很托大的样子。
他下了楼,站在方才江野站的位置,随手把阳台上的烟灰抹了。
身上发了冷,有复烧的趋势,柏尘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盯着江野的身影,打算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必要的时候,他还得去喊周灼华。
江野拎着伞下楼,往庭院中间走去。
他用伞尖戳了戳丢进来的鼓囊囊的包裹,那包裹表面起起伏伏,里边显然是个活物。江野思索了几秒,用伞尖挑开包裹布,里面飞快蹿出一只动物,肉眼只能看见它在空中的残影。
因为看不清,隔得远的柏尘竹都不由倒吸口气,心脏飞快提起,身体不由前倾,按着阳台往下看。
可能是什么变异了的东西,这要一口下去,说不定‘救世主’就变‘丧尸王’了。
他口微张,刚想让江野小心那东西,却见江野提起雨伞,眼疾手快,就跟打棒球一样,邦的一声把那黑影打飞,正巧摔在离阳台不远的地方。
好险!柏尘竹松了口气,去观察那团东西。
是只红眼鹦鹉,爪子尖细,被打飞在地上后,陷入泥土里,鸟喙流出黑血,炸起来的羽毛颤颤,能看到翎羽间黑红浮肿的皮肉,它正努力翻身爬起来。
可见江野力道之大,的确不需要他的担心。
江野慢吞吞走过来,观察了一阵变异鹦鹉。
他看着这只可怜的变异鸟儿受苦,于心不忍,于是一脚快狠准地送它上了路,平淡得仿佛踩了只蚂蚁。
隔着一层楼,江野仰看着阳台上的柏尘竹,不耐的表情仿佛在问柏尘竹为什么还不走。
柏尘竹收回眼里那份惊疑不定,指了指天,假装自己在这里是要好心提醒他,“要下雨了。”
江野却说:“你回去照照镜子。”
柏尘竹:?
江野抓着伞柄,把雨伞甩着玩,他出了门,别墅区外是小树林,身影消失在小树林里,不见了。
眼看就要下暴雨,大晚上的,这人要去哪?柏尘竹在阳台等了五分钟,没见江野回来,就歇了等待的心思。
因着江野那句话,他回房后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他面色酡红,眼睛带了水色,看着要哭不哭的——全是因为体温升高所致。
怪不得老觉得眼睛又热又湿,柏尘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又摸了摸脖子,无奈地吐出口热气。
又烧起来了。
他思绪昏沉,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半梦半醒间忍不住探究:江野到底要去哪。
就在他叹息一声,放弃探寻,准备休息时,和那天灵魂出窍一样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
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大病初愈刚醒来,就穿过了天花板,‘看’到了楼上变异植物吃人的场面。
今天他也是发烧,身体沉重,缩在温暖的被子里,然而精神意外亢奋,甚至不睁眼都能‘看见’房间里的东西以及正在睡觉的自己。
太奇怪了。柏尘竹睡梦中皱起眉。
像鬼压床。
接二连三的雷鸣后,大雨瓢泼。
他的思绪飘啊飘,不受主人的控制从飘窗飞下去,看到了不久前那只惨死的变异鸟。
我在做梦。柏尘竹此时身体在沉睡,意识却十分清醒。
隔壁有人拖拽着什么,脚步声沉闷。
于是‘柏尘竹’被吸引,飞过电网,飞过高墙,落到隔壁的别墅院子里。
江野左手打着伞,右手拖着一只五花大绑的丧尸,自小树林而来,在雨中闲庭信步。
我果然是在做梦。柏尘竹感慨着梦境的离谱。
他‘看到’江野打着伞在隔壁别墅门口的智能锁那站了一会儿,门自己就开了。江野熟门熟路拖着丧尸,一路拖拽到屋子前面,在路上留下道长长的痕迹。
江野松开拉着丧尸的手,敲敲门,散漫道:“开门。”
屋子里没人理会他,王欣欣和黑衣男都在装死,仿佛这样江野就会自行离去。
江野的礼貌到此为止了。
他在静谧中直接一脚把别墅大门踹开,利落地提起丧尸往里面扔。
“江野你要做什么!这是犯罪!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错了我错了,江哥,都是王欣欣逼我的。”
……
江野一言不发,掏出把小刀,在嘶吼不断的丧尸身上一划,绳索断了个干净。
男女声此起彼伏地尖叫,好像在争着谁喊的更凄惨,江野在丧尸扑过来时身姿飒爽一脚把丧尸踹进别墅,捡起绳子带上门。
他把绳子缠在门把手上,从外面把别墅门锁了。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忽然,他动作停顿,若有所感朝‘柏尘竹’的方向看去。
漂浮在半空的柏尘竹很想和梦里的江野说话,可惜‘他’似乎没有嘴巴,没法开口。
江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他’摆了摆手,是赶人的姿势,“回去吧。”他说。
仿佛被人一眼看穿灵魂。柏尘竹刹那背脊发寒,头疼欲裂,那个‘他’迅速被拖拽回身体里,堕入黑白混淆的混乱,最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身上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想到昨晚的梦境,柏尘竹迅速下床,从飘窗往外一看,隔壁别墅安安静静,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满是泥泞,什么都看不出来。
等等,那大门上的绳子是……柏尘竹瞳孔骤缩,牢牢盯着昨晚‘梦里’江野捆上去的绳子。
不是梦。
和上次一样,是真实的事情。
一次还能说是灵异事件,两次呢?他变异成能灵魂出窍?
想起江野昨晚那一句‘回去吧’,柏尘竹只觉得心中疑团越来越大。
当时江野周围分明没有人,他在对谁说话?
如果是对我说话,可他怎么能看到我?
因为对这本书的作者的迁怒,因为知道书里的结局,以上帝视角看这个世界的他看待江野,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傲慢和偏见。
然而现在仔细想想,他受那本书的影响太深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江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肯定藏了什么。柏尘竹笃定着,临时起意要去打探一下。
天光未明,柏尘竹敲开了江野的门。
江野带着满身起床气打开门,话还没出口,一锅绵密的粥就怼到了面前,距离之近,险些让江野以为柏尘竹要把粥泼他脸上。
柏尘竹提醒着:“少爷,七点,粥。”
“哟。”江野看了眼时间,还真是七点整。他狐疑地看着柏尘竹,为这人一夜间转变的态度。
“粥里下毒了?”斜倚着门的江野幸灾乐祸,“还是你脑子终于烧坏了?”
“不至于,只是交房租而已。”柏尘竹稳稳地端着锅,着重咬准了某个字,“‘您’想外面吃还是进里面?”
江野往前一步,顺手带上门。他绕开柏尘竹,自顾自走到厨房自带的小厅,翘着腿一副等伺候的大爷模样。
柏尘竹跟他身后,把粥放他面前,递上洗好了的勺子。
江野盯着他,捏着勺子转了转,尝了口,入口顺滑。
他瞥了眼安静坐着的柏尘竹,正十指相抵,搁在红酸枝木桌上,白皙的肤色在红木的背景下格外惹眼,端端正正,那模样还挺乖。
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念头,江野打了个寒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柏尘竹单手支着下颌,侧头看他,“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江野没回答,砸吧砸吧嘴,一勺子把碗底的舀上来,黑黄的一团,“糊了。”他说,旋即点点头,好像这样才是柏尘竹的‘正常水平’。
这一套下来可真流畅,被无声阴阳怪气一顿的柏尘竹气出笑音,面上伪装的‘温和笑脸’都要绷不住了。
他拉着椅子往江野那坐近一步,江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警惕地把自己椅子拉远了一步。
柏尘竹挑眉,“怎么,我很可怕?”
“你似乎对自己误解颇深。”江野如此回答。
柏尘竹道:“那你离我这么远?”
江野坦坦荡荡,“做了亏心事的人是这样的啦。”
经常被没事找事的柏尘竹愣住,旋即冷笑着,“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江野吃东西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也就前面几口装腔作势用了勺子,后面拿起小锅咕咚咕咚就干完了粥,剩下些糊糊黏在锅底,他视若无睹,吃饱喝足就要起身。
“别走,和你说点正经事。”柏尘竹不得不拉住他手腕。
江野兴味盎然,他坐回去往后一倒,靠坐在椅子上,调子拉得长长的,“咱俩还有正经事可以说?”
“昨晚你去哪了?”柏尘竹开门见山。
江野道:“屋里睡觉。”
“没去隔壁?”
江野瞬息了然,他歪了下脑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为什么要去隔壁。”
“我看到你从小树林抓了只……”柏尘竹话音刚落,猝不及防就被江野弹了下脑袋。
他倒抽口冷气,却见江野取笑他:“哟,年纪轻轻老花眼?眼睛要不得了,不如给我清蒸做羹。”
柏尘竹拍开他的手,不依不饶,“别打岔,我看到你进了隔壁的别墅找王欣欣他们,你还……”
他的话没说完,桌下的小腿被人踢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足以柏尘竹把话停顿下来。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都起得那么早?”楼梯上响起了女声。周灼华顺着楼梯下来,“我闻到粥味了。”
“哈哈,你来晚了,就这一碗,全被我吃完了。”江野抱臂贱兮兮道。
周灼华抬了抬眼镜,有些无语的瞥了一眼两人,去冰箱翻找食物,“我刚听你们说到隔壁屋子还有那两人。”
柏尘竹眉目一动,周灼华知道那俩人的事吗?想归想,他脚下不留情,报复性朝江野腿上踹了一脚。
江野沉下眉眼,柏尘竹扬起眉梢,与之对视,空气里似乎都噼里啪啦起了火花。
周灼华拿着食材进厨房,声音隔着半堵墙不算清晰,“那别墅虽然荒着,但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人,江野你回头去看看情况。”
“诶——”江野应了声,一脚踩在柏尘竹脚背上,露出开朗的笑,“不用看了,我昨晚看到他们下雨前就下山了,可能是怕没地方躲雨吧。”
柏尘竹睫毛微颤,忍下脚背的痛,从两人话里琢磨出点东西。
其一是江野不想叫周灼华知道昨晚的事情,其二则是……
柏尘竹侧脸看向江野,话却是对周灼华问的,“隔壁的别墅也是江野的?”
他嘴上说着,手下偷袭,一肘狠狠击在江野腰间,第一下顺利,第二下却被江野以掌挡住。
江野朝他勾勾食指,一副‘放马过来’的挑衅嚣张样,“怎么?第一天知道少爷这么有钱?”
柏尘竹没说话,但他的情绪此刻就具象化在脸上,手肘被桎梏,他便反手送了江野肩膀一拳。
“嘶!”江野身上又痛又痒,忍不住逗逗这只‘小蝴蝶’,他意味深长道,“你怕不是对我的财力有所误会?就算给你续个几十年的vip病房都没问题。”
柏尘竹莫名其妙看着他,“谁要你续……”
话没说完,他回过神来。
书里的原主在那晚后就被送去了一家昂贵的私立医院,全靠江野支撑着医疗费用吊命,半死不活的,和具会呼吸的尸体没差别了。
柏尘竹心脏跳得几乎涌出喉咙,他心跳飞快,看着江野,喉头微动,“我为什么要去医院?”
得到了答案,试探完的江野松开脚,趁其不备揪着空隙回了他一拳,“才发烧完就忘了?病秧子,还需要我提醒你有多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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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试探出什么反而被人套出丁点什么的柏尘竹不爽,心头憋了火气,眨眼间两个人在桌下自以为隐蔽地你来我往。
周灼华捧着碗面出来,两人便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手脚。
柏尘竹理了理凌乱的领子,微微喘着气。江野垂眸掸了掸衣角,面色不变。
“别在意我,两位。”周灼华幽幽道,“打,你们往死里打,都别停。打死了我埋,打赢了我鼓掌。”
江野知道她在说反话,只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唯独那双眼睛桀骜不驯,藏起无良,载满伪装的无辜,理直气壮,“姐,我这是在和他友好交流。”
柏尘竹点点头,没说话,斯斯文文的,一副温良做派,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就算是打架也是被隔壁那位江某带坏的那种。
装,都给我装。周灼华扯了扯唇,懒得揭开他们的假象。
她把碗放到桌上,落座在江野另一侧,说起正事,“江野,我已经收拾好东西,等会就走。你和这位……”
视线在两人间绕了一圈,她冷淡疏离的脸倏然含了几分笑意,用上了江野的说辞,“朋友,”她说,“你和你朋友好好相处,都多大人了,别动不动就打架。”
语气之温柔,跟哄两个幼儿园没毕业的小孩一样,若再让两人拉个手和个好,那就更像了。
江野皱眉,立刻坐直身,“等会走?”
“此去肯定有危险,不用你陪着。”周灼华意已决,“别墅里有吃的有喝的,起码能过一阵子。”
“我们一起去。”江野不容置喙道。
我们?柏尘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声不吭转身要走,不料屁股刚离椅,江野就跟后脑勺有眼睛般,迅速拽住了他衣服后摆。
力道之大,把柏尘竹拉得后仰,摔坐在椅子上。
江野勾了下唇角,手紧紧拽着衬衫后摆,“瞧,我朋友说也想去,都兴奋得坐不住了。”
“我不去。”柏尘竹侧身掰着江野的手腕,他甚至连去哪都不知道。
但江野死活不肯松手,两人力道本来就大。拉扯间,硬生生从柏尘竹衬衫上撕下一小块后腰的布。
周灼华默默把视线挪开,扒了两口寡淡的清汤面。
柏尘竹扭头看着自己被弄坏的衣服,脸上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江野指尖转了转那块破布,随手丢到边上,翘了翘唇,恶劣道:“你不去,那你就裸/着吧。我保证,屋子里不会给你留下一条裤衩。”
柏尘竹额间青筋一跳,干了件他无数次回想起来都会后悔的蠢事。
只见他走到江野椅子后面,冷声道:“脱了。”
恍若幻听,江野愣住,仰头看着身后人,“脱什么?”
有仇报仇,柏尘竹直接上手,要强行把江野那辣眼的沙滩风花衬衫扒下来。
但江野怎么会愿意被人扒衣服?——哪怕这是件外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所以柏尘竹扒了一半就被制止,莫名其妙地两个人对峙起来,继而变成肢体冲突,来回拉扯,攥着江野的外套,跟拔河一般。
扭打间两人滚落在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布帛撕裂声在厨房小厅回响,偶有拳头落在肉上的闷声,和桌椅被无意间踹倒的声音,堪称一个谁也别想好活。
周灼华在吵闹的背景里面不改色吃着面,两人动作之大,弄得她的面碗摇晃,汤水摇荡,她的椅子时不时也被撞到。
周灼华吞下最后一口面,优雅拿起纸巾擦擦嘴角,“也许我需要提醒一下两位,这里还有位女士。”
身后的动静小了,周灼华没有回头看一眼,沧桑地叹了口气,“你们可以回房间慢慢关上门再搞,我保证不会打扰。当然,你们要是把衣服都撕坏了,我可以友情提供一人一件碎花裙。”
她捧着空碗目不斜视地走了,留下回神后的两人就着尴尬的姿势面面相觑。
看着周灼华的背影,柏尘竹正出神思考着,就被他压在下方的江野倏然反击,将其手腕扣在头顶,转眼间攻守易势。
江野居高临下看着身下人,英气的脸庞满是侵略性,“真不跟我走吗?”
柏尘竹乜了他一眼,抗拒地扭过头去,“不去。”
江野弯着腰,视线本落在柏尘竹眼眸中,然当人错开视线后,江野冷不防看到的是一截白皙的脖颈,下颌骨线条清晰,每一条线条都恰到好处,宛如天成。
半晌,江野徐徐收回手,轻轻地碰了碰柏尘竹的耳坠,“昨晚,你没看错哦。”
柏尘竹猛地转头看他。
见人如此反应,江野眯着眼兀自笑了,“很好奇怎么回事吧?是不是担心自己身体生了什么奇怪的病?”
柏尘竹沉着脸看他,一言不发。
“不是病,很不可思议吧?如果还想知道什么,比如以后会不会变严重,比如怎么医治修养……柏先生总得先有点诚意,不然我凭什么告诉你?”江野已经起身,整了整衣衫,朝他伸出手掌,意思很明显了。
思量再三,柏尘竹抬手抓住他手掌。江野的体温远比他高,烫的柏尘竹才搭上去就条件反射要收回来,却被江野一把扣住,单手拉了起来。
江野勾了勾唇,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走吧,我赔你一件衣服。”
“不要你那种。”
江野脚步一顿,磨了磨后牙,回头凶道:“你说什么?”
柏尘竹眼底明晃晃的嫌弃,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面不改色重复着:“不要五颜六色的大扑棱蛾子装。”
五颜六色的扑棱蛾子?江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背心和花衬衫。
“好啊。”江野一字一字道,“我这去给你弄件碎、花、裙。”
柏尘竹无动于衷,甚至以微妙的眼神看向江野。
江野一时头皮发麻,不待他出口询问,柏尘竹以陈述句风淡云轻道:“你好变态。”
江野:……日!
12. 我买单
等三人收拾完行李已经将近中午了。
不知道江野怎么说服的周灼华,柏尘竹背着自己的包独享后座,探究的视线越过车窗,落在隔壁荒废的别墅上。
大雨能把一切痕迹冲刷干净,唯一留下的是那门把手处牢牢捆着的绳索,时间紧凑,纵然柏尘竹想过去一探究竟,也没能行动。
不急,来日方长,他总能逮到江野的小尾巴。柏尘竹掩唇打了个哈欠,直接在宽敞的后排上躺下,阖眼休息。
江野扣上安全带,看不惯他那慵懒模样,找茬道:“柏少爷是来享福了?”
“嗯。”柏尘竹支着头,闭着眼敷衍道,“有小江子开路,朕放心得很。”
“叫谁小江子呢?”江野侧身伸长手去抓他,被副驾驶座上的周灼华拍了一掌,方才善罢甘休。
周灼华像无情的严厉的班主任,教训道:“都安分点,别又打起来。”
柏尘竹撩了下眼皮子,看了江野一眼,仿佛无声嘲笑。
那眼神像一根细毛晃晃悠悠落在心上,勾得江野只觉得心里痒痒,想去弄他。
但边上周灼华正认认真真研究着手机断网前缓存的地图信息,“你说的超市就在这条路过去,分岔路口往左拐直走五百米,还挺近。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存货。”
“放心,这附近没几个人。”江野又看了柏尘竹两眼,踩下油门。
位于山脚处有一个大型超市,那超市是专门服务于别墅区的人,不过因着大多数人更喜欢送货上门,因而那超市还延伸出给来泡温泉的游客服务的业务。
不过十来分钟,车子停在铁门紧闭的超市门口。
周灼华有些失望,“超市没开。”
江野率先下了门,他蹲在锁前捣鼓了几下,铁门就被他推开了。他朝周灼华和柏尘竹招手,“现在开了,走吧。”
周灼华有些犹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问自取是为贼’的思想还深深烙印在她的三观里。
柏尘竹脚步飞快越过她,背着自己的包进去扫荡。
货架满满,显然店员最后一次离去前有清理好货物。
周灼华数次欲言又止,但看见两人果断利落的动作,终究是欲望占了上风,她拿了个大袋子去装自己需要的东西。
柏尘竹拿了些方便食品,绕了一圈刚好见着江野。
这人正摸着下巴,挑选着玻璃窗里各式各样的香烟。
柏尘竹本打算绕开,脚步一转,走了过去,“你最近压力很大?”
也不知道才二十岁的男主,怎么有这么大的烟瘾。
不知道怎么答这个问题,江野模棱两可,“还好吧。”
“可是你烟瘾太重了,像个老烟民。”柏尘竹直言道,几不可闻皱了下眉。
他不喜欢烟味,江野一抽烟,到时候车里都是味,只不过如果他直接说这个原因,以他们的关系,江野只会抽的更凶。
柏尘竹毫不怀疑这家伙到时候还会恶意喷他脸上。
为了不再闻二手烟,柏尘竹一脸正色,劝诫着:“闻二手烟对女性危害巨大,为了周小姐的身体健康,你少抽点烟吧。”
江野没吭声,指尖点了点玻璃柜面,不置可否。
眼看江野没有直接拒绝,柏尘竹就从自己的背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枚棒棒糖,在江野面前晃了晃,旋即塞到他指缝里,刚好就是食指和中指间,乍一看还是抽烟的姿势。
“其实糖也不错。”柏尘竹跟哄小孩似的,神情真挚,“实在想抽烟,不如先从抽棒棒糖开始,怎么样?”
抽棒棒糖?江野把那根棒棒糖在指尖捻弄着,似笑非笑,“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
柏尘竹大方承认了。他颔首,却换了种说法,“我是在关心你,这玩意和毒有什么区别?后面物资只会更缺,早点戒有利无害。”
江野把棒棒糖收回口袋里,他忽然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盖子才掀开,柏尘竹已经离他数米远。
“这么嫌弃?”江野真被这人气笑了。
柏尘竹扇了扇鼻尖的风,嫌弃毕露无遗,走了。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货架里,转回视线,若有所思把玩着手里没点燃的烟。
他没多大的烟瘾,只是最近想的事情的确比较多。那家伙比他想的还要敏感,就是不知道是本就心思细腻,还是因为……异能。
最后,他把烟掐成九十度,折在玻璃柜面上。
开来时空空的越野车满载物资。
江野招呼着两人上车,周灼华定定站在超市门口,脸上浮现出挣扎。
江野歪了下头,“姐不打算走了啊?留下来卖身还债?”
周灼华摇头,柏尘竹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把东西还回去。
没成想周灼华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张卡,写了密码压在柜台上,这才深深松了口气,卸下心头重担己,“我买单。”
“哦?谢谢姐了。”江野笑嘻嘻地不以为意,没有挑明她的无用功——末世之后,纸币只会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他推着她背上车,“走吧走吧,晚点天黑了。”
柏尘竹把车门关上,看着江野的后脑勺,眼神复杂。
周灼华的反应算正常的过渡,与之相比,一变天就能做到毫无心理障碍下手的江野,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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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才是真正的异类。
车子顺利开出了别墅区,上了高速。从宣布传染病开始后,大多数人减少了出行,以至于公路开阔,一路上却不见什么车。
偶尔路边停着一两辆车,江野只作不见,飞快掠了过去。
车子开得很稳,柏尘竹昨晚迷迷糊糊发起烧,睡得不好,现在往后座一躺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车子似乎碾过什么东西,以至于车子猛地一抖,叫柏尘竹醒了好几回,但很快又再次昏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座两人为了解闷,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氛围轻松惬意。
柏尘竹起了些好奇心,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只听女声道:“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传染病,□□传播本就可怕,何况这极高的感染率。更可怕的是,至今没有研发出疫苗和可控方式,大面积的爆发在所难免。”
“古怪的是,这次疾病的感染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被伤到的人要么死亡,继而尸变,要么被伤了几次都毫无症状,似乎天生免疫。”
“直至目前,仍未能找到两者区别……说起这个,你和后座那人都是那种被感染但会自愈的体质,如果有条件的话,真想把你们拉去研究研究。”
江野摸了摸鼻尖,“姐,你能不能盼点好的?还想看我尸变不成?”
“怎么可能。”周灼华推了推细框眼镜,清丽的面上露出抹笑来,“我当然盼着你好。我还没说完,江野,在那一类被伤到却不会被感染的人群中,又分为了两类人。一类仍然是普通人,另一类……”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另一类,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身体上的‘变异’,或者称之为‘进化’更合适。”
听到这里,江野隐约猜到她想问什么,面上仍旧无动于衷,捏着方向盘的姿态闲适,“哦?研究出什么?”
周灼华侧头看着他,莞尔道:“在我所就职的医院可供参考的案例里,就有人进化出了体能明显大幅度增加的情况。那你呢,江野,我发现你的力气忽然变得很大,总不能是变成大力士了吧?”
“大力士?”江野捧腹大笑,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笑声极具感染力,“什么啊,没那么夸张。真按你说,那后座那位该‘进化’到什么方向去?”
周灼华有些迷糊了,她撑着下巴,当真认认真真考虑柏尘竹的情况,“他、他比一般人还体虚,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病症,这样可不像是会有异能的。”
江野嘴角噙着笑,“有些事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他被咬了但没感染还反复发烧,本就不在正常人的范围。”
13. 精神力
周灼华想不出结果,回头看了眼柏尘竹,没想到和偷看两人的柏尘竹对上视线。
“啊,你醒了?”周灼华诧异道。
“醒了。”柏尘竹把脸上挡光的衣服拿下来,坐起身,车子正越过亩亩农田。
天色渐暗,车子停在了高速附近的一处荒地上,周灼华去转角处方便。两人在原地等。江野抽着烟,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
柏尘竹视线在脏污的车外壳停留一瞬,便试图抢他的烟,“有害健康。”
“得了吧,现在不抽以后没得抽了。”江野一手挡住他,一手掸了掸烟灰,浑不在意道。
柏尘竹靠着车窗,看着漆黑的远方,轻声问,“我还不知道你们要去哪。”
江野的动作滞住,随后若无其事地吸了两口烟,缓缓吐出个烟圈,含糊道:“还能去哪?你想去的浮云市。”
“哦?”柏尘竹侧头盯着他,逡黑的凤眼含了几分笑意,想从其面色中看出什么来。
然而江野不为所动,愣是没让柏尘竹看出什么异样。
兜兜转转,结果还是要去那里。
“浮云市呀。”柏尘竹缓缓凑近,眉眼飞扬,殷红的唇角上扬,声调九曲十八弯,含着几分捉弄的揶揄,“是谁当初说‘就不去浮云市’的?”
江野静静瞧着他,咫尺间,柏尘竹看见那桀骜面容少了几分锋锐,难得显得平和。
火光一点一点燃到指尖,烫及皮肉,江野倏然回过神,把烟蒂踩到脚下,直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扬起的语调十分热情:“姐,你好了?”
柏尘竹哼笑着,没有戳破某人逃避的心思。
周灼华走过来,隐约察觉出两人间奇怪的氛围,她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我们是继续上路还是找个地方休息?”
其实路程并不算远,只是中途有些道路崩塌,不得不绕了些路。
而且……周灼华看向斑驳的越野车,他们路上还遇到了一些变异的东西,江野面不改色撞了上去,周灼华现在仍心有余悸,面色发白。
柏尘竹放过了某人,勾着唇角放松地挨着车边,抱臂而立,“我随意。”
周灼华看向他,提议道:“那继续走?可我和江野轮着开了一个下午的车,有些累,要不你来轮换一下?”
柏尘竹正站在地上打量四周。闻言,视线落在周灼华身上,颇为遗憾,“我不会开车。”
周灼华一噎,看向江野。江野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他紧皱眉头:“你不会开车?”
柏尘竹应了声,平静道:“家里穷,我勤工俭学,没多余的钱去学车。”
理由合理得让人没法质疑。
其实他早年拿过驾驶证,只是后来在天天堵车的大城市上班,兼之没买车,驾驶证就荒废了,早就忘记怎么开。和没学过车的人区别不大。
但这一说,肯定又要解释今年才21岁的他‘早年’是多少年前,总不能是未成年的时候吧?
车子停在路边,不远处是施工场所,黄色的挖掘机和挖到一半的巨坑就在眼前。周围被清理干净,一眼过去都是平坦的泥土。
周灼华打圆场,“没事,那今晚都休息,也让车子休息一下,轮胎都发热了。这地方没看见丧尸,安全,而且几乎没有遮蔽物,有什么危险方便及时开车离开,很适合。明早我和江野换着开。好在这里离浮云市不远了,再开一天就能到。”
路上遇到的‘障碍物’太多,见到车子就和见了光的飞蛾一样扑过来,车子才开了一天,外壳和轮胎就变得脏兮兮,被撞出一个个斑驳小坑。
为了让那些东西不卡住轮胎,三人就地取材,花了不少时间去清理,身上都是血污。
江野早就习惯了,此刻面不改色。柏尘竹面色泛白,给自己洗脑这些都是‘假的’。而周灼华反应激烈,吐了好几顿才习惯面对这些残肢断臂,到现在还脸色铁青。
周灼华忍不住吐槽道:“到底谁才是学医的。”
江野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嗅了嗅衣服上的车味,眯着眼向某个方位看去,抬手指着挖土机边上的位置,蠢蠢欲动,“那里有铁皮房,是不是有临时用水?”
周灼华和柏尘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片漆黑里,他们看不到临建房的廓形,然而江野笃定的语气似乎真的看见了。
周灼华狐疑道:“你视力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我怎么没看见。”
江野轻轻‘啧’了声,理所当然插着兜道:“你近视,我视力当然比你好。”
周灼华便看向没戴眼镜的柏尘竹,“你看见了吗?”
柏尘竹摇摇头,“没看见,但我感觉那里好像的确有房子。”
“感觉?好像?这当不了真。那里那么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周灼华谨慎道,“江野,你忍忍,等天亮了我们找个水源,随你怎么洗。”
“知道下一个水源在哪吗?”江野我行我素,“现在没有信号,看不到电子地图,一路都是顺着公路走,公路边上有河或者湖的几率有多大?”
周灼华有些无奈,她推了推眼镜,对柏尘竹道:“你守在这?我和江野过去……”她的话被江野打断了。
江野不耐烦摆摆手,“行了,他不会开车身体还虚,能守得住什么?你俩在这,我自己去。”
说完不待两人反应,长腿一迈,消失在黑夜里。
周灼华跟了两步,最后还是回到车边。
他们一个是江野的‘发小’,一个是江野的‘朋友’,当作为中间节点的人暂时离开,两人就无言以对。
周灼华朝着车边的人礼貌一笑,柏尘竹礼貌性颔首,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周灼华从车里拿出两瓶水,递给柏尘竹一瓶,主动打破了难捱的沉默。
柏尘竹正好渴了,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几口。他揉捏着瓶身,忽然开口道:“你们为什么打算去浮云市?”
从之前的对话中可知,两人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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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早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行程。
江野那家伙还骗他。一想到江野,柏尘竹直皱眉,仰头几口喝完了整瓶水。
周灼华看了看柏尘竹,“因为我家在那。”
柏尘竹有些讶异,心中一瞬闪过无数思绪,最后落在两人的情谊上。
周灼华叹了口气,爬上车前盖盘腿坐着,她闲得发慌,觉得这不算什么要事,就说得仔细些,“我爸是江家的家庭医生,小时候经常带我去他家玩,他父母不怎么管他,常年飞国外,我就成了他玩伴。”
“浮云市是我老家,我打算趁现在社会还没完全乱套,回家把我妹妹接走。江野父母都不在国内,他没处去,就说和我一起走了。”
柏尘竹捏紧了手中空瓶,把瓶子挤压成扁扁的,若有所思。
他侧了侧头,在周灼华等待的视线里,微微一笑,温和道:“那算起来,我们还是老乡,我也打算去浮云市来着,幸亏你们捎我一程。”
“对,好巧啊。”周灼华凑过去,试图和他拉近关系,“你还是学生吧?”
其实早就是社畜的柏尘竹点点头,努力在脑海里搜刮着原主的信息,“今年大三,和江野同级。”
周灼华问出个长辈都爱问的问题:“有女朋友了吗?”
猝不及防的柏尘竹脸色空白了一瞬。
“噗哈哈哈!”周灼华看见他无奈的神色,更是毫无顾忌笑开来,瞬间撕破了疏远的表象,像是终于把先前被柏尘竹怀疑她和江野有一腿的憋屈还了回去,舒畅得很。
柏尘竹没有回答,周灼华也不追问。她双臂往后撑着车前盖,仰头看向夜空,夜空没有月亮,群星璀璨,“也不知道我妹怎么样了。”
忽然,柏尘竹侧了下头,眸色冷厉,有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
起初以为是幻觉,但那感觉越发强烈,柏尘竹猛地站直了身体,凝神细听,窸窸窣窣的动静由远及近。
因为他的动作,周灼华从车前盖跳下来,如临大敌,“怎么了?”
那东西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没有动了。柏尘竹感受了一会儿,警惕地低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怎么可能?这里都是平地。要是有丧尸过来,立刻就能看见。”周灼华虽然这么说,却迅速从车内拿出两根棒球棍,递了一根给柏尘竹。
“不是丧尸。”柏尘竹闭了闭眼,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和之前‘灵魂’出窍类似,有东西进了他的区域,碰到他‘灵魂’了。
不,不对,灵魂只有一个,他的感知是三维的空间,如果真要用什么形容……柏尘竹忽然想到一个词:精神。
精神力不受他控制,天罗地网般铺在以他为中心的一定区域内。有东西徐徐靠近,触碰到他散开的精神力,柏尘竹就被惊动了。
就在两人背对背查探着四周时,一个个土包冒出来,如同闪电般钻过车底泥土,朝车边两人的脚冲去。
“吱吱吱——”
14.变异鼠
声音越来越大,柏尘竹侧过身,瞥见车底有土包不断冒出,越来越近,漆黑如渊的瞳孔骤缩。
“小心!”眼看硕大的冒着红光的不知名生物从地下钻出,柏尘竹朝背对着他的周灼华扑去,在“吱吱吱”的声音里一把把人推入车内。
“啊!”周灼华的腿磕在车门边上。柏尘竹急着关门没发现,车门夹住了周灼华的腿。周灼华立刻缩脚,吸着气把腿抽回来。
柏尘竹及时拉上车门。
扑了空又转身追来的红眼老鼠们接二连三撞上了紧闭的车门,它们力气极大,车门被撞的一晃一晃,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撞穿。
两人面上残存着惊惧。周灼华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在地的眼镜带上,往车外回头看了一眼,险些呼吸不上来了。
老鼠,身子有成人两个拳头大的老鼠!眼睛冒着红光,牙齿锋锐,利齿上还有着猩红的肉屑,红眼牢牢锁住了他们,看食物一样的眼神叫人浑身冒汗,身躯炮弹一样撞着车门。
这显然不是普通老鼠,而是变异老鼠!被咬上了,不死也会被感染。
变异鼠一共三只,前面一个身子明显比其他两只大一倍,看起来就是头鼠,鼻子拱着车轮胎嗅着,寻找着突破的地方。
柏尘竹手脚冰冷,但还保留着理智。他越过周灼华,爬到副驾驶座上坐好。
“没事。”他安慰着周灼华,也在安慰着自己,“只有三只,我们在车内很安全。”他的话语冷静平和,叫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周灼华的心落回肚子里。
话音刚落,咔嚓咔嚓的啃食声从底下响起。
它们在啃轮胎。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事情。
不行,车坏了他们就完了!周灼华一脚油门,车子如箭般飞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险些把没有准备的柏尘竹甩飞出去。
然而那吱吱吱的声音如影随形。绑好安全带的柏尘竹从车后镜一看,那三只竟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我死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老鼠追着跑。”周灼华捏紧了方向盘喃喃道,如在梦中。
“等等。”她想起了什么,猛地甩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轮胎擦出火花,面向来时的方向。
眼看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骤然变短,老鼠们离他们原来越近,柏尘竹抓紧了位置,“你做什么?快走!”
“江野!我们忘了江野!”周灼华一拍脑门,叫道。
她踩下油门,漆黑的越野车如野兽般轰隆隆而去,在不断加速下,以快得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把三只巨鼠撞飞出去。
巨响后,面色苍白的柏尘竹往前一看,车前赫然多了几个撞击留下的深坑。
“这下死了吧!”在极度的紧张后,周灼华眼里冒出快活的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激动地抖。
柏尘竹狠狠喘了口气,他往老鼠撞飞出去的方向看去,竟看到那只最大的变异鼠爬了起来。柏尘竹抓紧了安全带,脸色比纸还白,“跑!”
周灼华忙冲江野离开的方向而去。
车子打开了大灯,在坑坑洼洼的工地上疾驰,把前方的道路照的雪白。柏尘竹被颠得差点吐出来,捂着胃说不出话,如果不是变异鼠的危险,他能立刻从车里跳出去。
“那家伙跑那么远做什么!人呢?”周灼华找不到人,车子在附近绕来绕去,慌不择路,急得脑门上都是汗。
晕车的柏尘竹闭了闭眼,努力保持理智清醒,他也想着找江野,在周围一切黑暗中,隐隐约约他捕捉到属于人类的气息。
白皙有力的手指在周灼华面前抬起,指尖指着一个方向。柏尘竹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十分肯定,“往那边。”
外边分明一片漆黑,周灼华不知道柏尘竹怎么辨别的,本能地觉得可靠,便急哄哄朝着他指的方向开去。
车光照在猝不及防的江野身上,差点把他眼睛给闪瞎了。但车内二人看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江野光着精壮的上半身,只着一条及膝短裤。
他浑身湿漉漉的,显然刚洗了澡,正在拧上衣,有力的手掌捏着衣服轻松一错,水珠成窜滴滴滴落下来,在地面汇成一个小水洼,信手一甩半干的衣服,身上起伏的肌肉下,是蓬勃的鲜活的生命力。
完了。周灼华看他这样子,只觉得处处都是老鼠可以下口的地方。周灼华拍着方向盘,着急吼道:“江野!上车!”
江野眼睛被车灯一晃,眼前世界都是白的,根本看不清方向。
耳边是周灼华急急的喊声。他不明所以揉了揉敏感的眼睛,等眼睛恢复后,向越野车大步走去,“喂!你们要不要洗洗?这里还有不少水。”
周灼华恨不得把他揪上车去,“上车!”
“这么急?”江野拉开后座车门,抬腿正要上去,没想到漆黑里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扑而来,隐约可见闪着两团红光。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人也一样。
在探索欲面前,江野动作停顿了两秒,侧头朝急速而来的东西看去,以至于完完整整看清了飞扑而来的丑陋的硕鼠。
“吱!”那尖嘴,那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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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那粗糙的灰黑皮毛,那滴溜溜仿佛有了意识写满食欲的红眼,无不在人的神经上蹦着。
“我艹!”江野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肌肉紧绷,心脏狂跳,整个人吓得跳起来。
在极度的紧张中,他的身体本能远比脑子反应更快,踢足球般抬腿往上狠狠一扫,嗖的一下无比熟稔地把扑过来的肥鼠狠狠踹飞出去,飞上天空化作流星。
就这么……解决了?
柏尘竹愣住了,周灼华也愣住了。
这可是能钻地、能啃轮胎、能把车前盖撞出深坑的怪物啊!
一片寂然里,副驾驶座上的柏尘竹揉了揉酸痛的眉间,半睁开逡黑的眼眸。
他清晰感知到那只变异鼠的确被江野一脚直接踹飞到老远的地方,远到脱离了他精神力能覆盖的范围。
江野回过神,脑子却没转过弯,“你们还要洗吗?”
柏尘竹扶额道:“闭嘴,上车。”
周灼华对柏尘竹的话表示狠狠赞同。
好像又变回了白天的样子。
柏尘竹在后座闭眼休养生息。前面两人轮流开车,边开车边聊着天。
“瞧这满身怪力,变异鼠都奈何不了你。你就是变成了大力士。”周灼华给江野检查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被咬出伤口后,就一直说他‘变异’。
江野脑门蹦出青筋,坚决否认这个难听的称呼,“你才大力士,是那老鼠太废柴。我真服了你们两个,一只肥老鼠都怕。”
“江大爷,它们会啃轮胎,你看到那轮胎的齿痕多深了吗?但凡我反应慢一点,轮胎都被啃没了。”周灼华单手比划着,“就这咬合力度,你和我说只是肥了点?”
江野哼出可有可无的一声,显然不相信。
周灼华叹了口气,“多亏了小柏,这次没有他指路,我压根找不到你,到时候你就只能荒野求生了。”
听到这个称呼,闭眼小憩的柏尘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自从遇到变异鼠后,他就恹恹的,始终提不起精神。
江野不满地拍拍车子,“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那么好了?”
周灼华看着路,头也不转道:“叫声名字就算好了?不是我说你,人家也没惹你,别老欺负人。”
“我哪有欺负他?”江野叫冤。
“你没有?你那贱嗖嗖的样子和当年扯幼儿园班花麻花辫时一模一样。”
“怎么又提这茬了?他能和班花比吗?你是没见过他欺负我的样子!踹人可猛。”
……
15.吃糖吗
两人插科打诨的声音越来越远,话题中心的柏尘竹浑身飘飘然,不知不觉陷入黑甜的梦中。
等他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已经亮了。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周灼华换了位置,正咬着棒棒糖,散漫地转着方向盘。
后视镜里看到柏尘竹坐起身,周灼华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满脸倦色,“小柏,和你换个位置,我想躺会儿。”
江野还是那股不讨喜的性子,嗤笑着,“猪。”
柏尘竹想打他。
但想着这人在开车,还是忍下痒痒的拳头。他朝周灼华颔首,跨到副驾驶座上,和她换了位置。
周灼华显然是累极了,顶着虚脱的熊猫眼去后座,拿下眼镜,曲腿躺下去就睡熟了,呼出的气息浓重。
柏尘竹揉了揉脸保持清醒,恹恹地看向前方道路。
他们正行驶在两边都是山的小道上。
江野以抽烟的姿势吃着草莓味的棒棒糖。那味道很重,柏尘竹坐他边上能闻到浓郁的草莓味。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江野居然不抽烟了。柏尘竹挑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想看眼前人是不是被冒名顶替了。
感觉到他的视线,江野瞥了他一眼,“吃糖吗?”说完把糖含嘴里,一手捏着方向盘,一手从驾驶座边上抓出一大把糖果放柏尘竹怀里。
缤纷的糖球礼花一样落下,柏尘竹身上的警惕和冷淡被破坏殆尽,抱着满怀的糖果木着脸问:“你哄小孩?”
江野没回,只是眯了眯眼看着前边。他的轮廓很深,浓墨重彩的一张脸,眉目总是下压,显得不好相处。又爱穿一身花衬衫和短裤,看着特别的……不正经。
谁坐他边上,都会被衬托得像个好人。
柏尘竹不愿多看边上辣眼穿搭的人一眼,他找出一颗柠檬味的糖,拆开尝了尝,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清新,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江野看着他,冷不丁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来的是老鼠?”
“嗯?”柏尘竹动作一顿。
面对周灼华,江野态度散漫随意,但对着柏尘竹,他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怎么知道我的准确方位?”
柏尘竹舌尖勾了勾糖果,方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抬脸看向面无表情的江野,没有说话。
“睡了那么久,头疼?”江野看了他一眼。
江野会忽然那么好心关心他身体吗?不,这家伙只是因为自身头疼,所以用这个来试探他而已。柏尘竹皱了皱眉。
他后知后觉发现,江野就爱拿根胡萝卜吊着他往前跑,他都快被套得底裤都没了,这家伙还藏藏掖掖。
柏尘竹没骨头一样倚着车门坐,捏着糖纸玩,心情不好,他态度便说不上好,“怎么,大力士不是吗?”
闻言,江野笑了。似乎是得到某种满意的答案,他道:“我是头疼。但没你厉害,猪一样能睡。”
被比喻成猪,柏尘竹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刚升起来的微末的好感一点不剩。他呛道:“头疼是你才有的‘待遇’,我不过小累而已。”
“是小累,天天睡。”江野不以为意,话音冷不防一转,“你觉醒了什么异能?”
柏尘竹四两拨千斤,反问:“江大少爷觉醒了什么异能?”
江野满不在乎道:“大概是什么大力士吧。”
柏尘竹眼中闪过暗芒,他可还记得江野就是用‘异能’这件事把他引诱上车的,他面不改色,“那江少爷觉得,我也会变成大力士吗?”
江野听出了他的试探,扬眉一笑,“我说会,你信吗?”
当然不信。如果说‘大力士’作为异能的一种是让身体越发强悍,而柏尘竹则明显感觉到自己往反方向走,身体越发孱弱无力了。
两个互相试探的人一时无话。
同样是衬衫,江野一身花花绿绿,鲜艳得像孔雀开屏。柏尘竹身上却是干净素净的颜色,两者格格不入,界限分明,或许能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就是种奇迹。
柏尘竹无声看着前方,手里无意识捏着糖纸玩。他正思考着事情,不笑时,本就清冷的气质显得越发正经严肃,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和高冷。
然那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倒觉得本应如此,正如雪莲花本就孤高地长在山巅,不落尘世。
但江野就爱辣手摧花,一天不‘摧’就手痒痒,心痒痒,浑身不舒坦。
江野侧眼,明目张胆打量着副驾驶座上的人,嘴巴里的糖咬得嘎吱嘎吱响。柏尘竹真怀疑这人是把糖当他咬了。
那视线火一样灼热,随着时间逐渐过去而令人难以忽视,柏尘竹不得不回过神,心情不好地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江野面不改色道:“你能看我,为什么我不能看你?”
柏尘竹忍下脏话,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外表一般纯良,“你看我,我才看你,懂吗?”
“不、懂。”江野恶劣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既然你能看我,为什么我不能看你?你看我看你才说我看你,但其实是你看我才知道我看你所以说我不能看你……”
“江野!”柏尘竹被他念叨得头疼,再维持不住那抹淡然,脸上满是隐忍,他深呼吸几口气,才忍下把男主刀了的危险想法。
似乎柏尘竹的神色叫他觉得顺心,江野扬了扬眉,吹了个弯弯绕绕的哨子,心情显而易见十分美丽。
“你怎么那么幼稚?”柏尘竹拿这人没办法,无奈地揉了揉鼻根。
他能感觉出江野把他当做一个乐子、一件玩具,时不时就来撩拨一下,像跳脱的顽皮猫总在那滚着无辜的毛线球,扑着憩息的小鸟儿。
“那也是你害的。”江野直接把过错全推他身上,自己干干净净,“没遇到你之前,我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所以你得反思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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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柏尘竹头回见这么厚脸皮的人,浑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知道论嘴皮子功夫,自己怕是比不过这人,便放弃了和他较劲,摇了摇头,眼不见心不烦侧过头去。
这就不理人了?江野观察一阵,见柏尘竹真不鸟他,便悄咪咪伸出一只手,试图戳人微微鼓起的脸颊。
闭目养神的柏尘竹精准地把他爪子拍掉。
就在他以为某人终于安分下来时,一只爪子又伸了过来。
柏尘竹舌尖顶了顶腮边的硬糖,那柠檬味尝到最后只剩下一股甜了。他直接把糖纸塞人手里,“别闹,自己玩去。”
“呵。”江野新奇的捏着手里咔叽作响的糖纸,单手把糖纸往兜里一揣,消停了。但对边上人的兴趣只增不减。
后座的人发出一声呓语。
“喂——”江野拖长了调子,从车镜里看后座睡得迷迷糊糊的家伙,“姐,大姐,快起来换班。”
他喊了几声,周灼华没有回应。江野拆了颗棒棒糖塞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家伙是不是想偷懒。”
说归说,江野没有把人强行弄醒的打算。
柏尘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周灼华。
后座的周灼华皱着眉,闭目睡着。她面色潮红,额间湿漉漉的,身上也起了汗,短袖湿乎乎黏在身上,不知道梦到什么,时不时对空气拳打脚踢。
柏尘竹直起身,声音平稳,声速极快,“江野,停车,周灼华不对劲。”
江野不由自主听了他的话,找了个平坦的路面停下。
两人下车,一左一右打开后座,钻进去。
江野直接去拍周灼华脸颊,“起来,别睡了……我去,怎么这么烫!”他缩回手甩了甩。
柏尘竹摸摸周灼华额头,滚烫的温度甚至不需要温度计都能知道情况,“她发烧了。”
发烧?这个敏感的词汇迅速让柏尘竹联想到某个方面去,他顾不得男女差别,飞快去卷周灼华的裤腿。
一边完好无损,另一边的脚踝却有着青紫。是当时遇到变异鼠赶着上车时,被柏尘竹拉得车门夹出来的淤青。
只是夹到小腿不至于发烧。
柏尘竹看来看去,最后在淤青边上发现三道细小的伤,已经结痂了。
“看着像是爪印,”江野意识到不对劲,他沉下脸,“你们当时遇见什么了?”
柏尘竹深吸一口气,“当时变异鼠朝我们扑过来,我把周灼华推进车时,她的腿被车门夹了一下,可能在那个时候,变异鼠划伤了她。”
只是情势危急,他们注意力不在上面,谁也没察觉。
江野当即变了脸色,直接揪着周灼华衣领把人拉起来,摇了摇人肩膀,又拍她脸,“灼华!周灼华!你醒醒,醒醒!”
这么大的动静,周灼华睡得和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深度昏迷。江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16.被感染
“你轻些!”柏尘竹没来得及阻止。
江野粗暴地掐住周灼华腮帮子往外扯,又揪她耳朵,在她耳边大声吼道:“喂——”
聋子都能被吵醒,周灼华不得不清醒了,捂着耳朵睁开眼睛迷茫看着两人。
太残暴了。柏尘竹不忍直视,但很管用。
江野着急地晃着她肩膀,比自己发烧时还慌,“你发烧了!”
周灼华顶着通红微肿的脸呆呆的坐着,似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什么发烧?谁发烧?
江野抬手,眼看又要给她掐两下强制人清醒。这回,周灼华虚弱地眨了眨眼,抬手挡住江野的动作。
哦,是我啊。
此刻她唇瓣起皮泛白,弱不禁风,说话细若蚊呐,却吊着一口气支棱起来,狠狠揪着江野耳朵,“真是反了天了……”
她怒极反笑,张了张嘴,疲惫涌了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周灼华松手,捂住自己额头,顾不得去教训江野,“小柏,我买了药,在后备箱,帮我拿一下。”
柏尘竹动作快,两三下下车就把整个药箱拎了过来。
周灼华低头在药箱里翻找,江野摸摸自己耳朵抽着气,柏尘竹没忍住看了一眼,看到那通红的左耳,唇角微勾,颇有些幸灾乐祸,被江野皱眉看了一眼。
江野找了张毯子,搭在周灼华身上。
“别大惊小怪,我没事的,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烧过了……”周灼华含含糊糊道,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后来不也好了?”
江野心脏高高吊起,声音微颤,“那不一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普通人反复感染也会出事的?!”
“臭小子,我运气比你好多了,别跟个哭丧似的。”周灼华裹紧身上的毯子,吃了药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之前都是我照顾你,现在难得被你伺候一回,老娘可得享受享受。”
江野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凝重,听她这话,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
周灼华意识逐渐沉落,声音渐渐小了,“午饭的时候喊我起来吃药。”
柏尘竹把药箱塞到后座下边,看向江野,目露询问。
江野深呼吸两口气,平静地回到驾驶座上灌完了一瓶水,神情严肃。柏尘竹视线落在他发抖的手上,知道这人不如面上那般风轻云淡。
不久前还说说笑笑的周灼华被变异鼠抓了,并且开始发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她挺不过去,就会变成她自己口中‘死亡、尸变’那一类人。
到时候,江野要怎么处理这样的周灼华?柏尘竹藏住眼底的思考,“休息一下吧,疲劳驾驶不好。周灼华生病了,不能和你轮班。”
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理智得近乎冷漠。
“嗯。”江野没什么感情地看了柏尘竹一眼,径直拿烟下车。他靠在车门上,按了几下打火机,最后才勉强点燃了烟。
他还无法接受周灼华会变成一具失去自我、没有意识、遵从本能的行尸走肉。
与之相反,柏尘竹和周灼华认识不久,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到底是多么自私的人,心底虽有些不忍,但更警惕周灼华尸变后有多危险。
好在现在周灼华的状况还算可控。
这里人烟稀少,算得上安全。柏尘竹估计江野心情好不到哪去,体贴地没去打扰,自顾自下车检查轮胎。
他找了根长棍子,绕着车四周走,时不时用长棍把轮胎缝里的脏东西剔出来,在轮子四周堆成肉骨小山。
就在他忙着清洁时,忽然听到远处有奇怪的声音,交杂着□□沉闷落地的声音。
柏尘竹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江野拿着棒球棍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棍子把一个球状物抽飞出去。
那东西咕噜噜落在柏尘竹脚边,上边睁大的眼睛浑浊呆滞。柏尘竹连忙后退避开。
和加强了本能意识的变异动植物一样,丧尸退化了人类时候的智慧,沦为追寻生存本能的行尸走肉,和野兽无异,甚至不如还有感情有理智的野兽。
柏尘竹没办法把它们归属于人类,但再怎么样,它们终归有着人类的皮囊。
人类总归是对类人生物抱有难以言喻的恐惧,何况丧尸曾经就是人。
江野下手很狠。
以前还藏着点,现在为了发泄倒是毫无顾忌了。柏尘竹只能看着他发泄怒气般,把一个高大年轻的丧尸打得稀碎。
比起碎肢,江野的神情沉得吓人,风雨欲来之势。
接着,柏尘竹眼睁睁看着江野抹去脸上沾着的血滴,钻进那辆车里。
那是辆敞篷超跑,车停在路边,一个丧尸原本在那绕着抛锚的车子机械地打转,发出呜呜的急躁的、意味不明的声音,没想到突来横祸。
不多时,江野回来了。他抱着几瓶酒水回来,放在车前盖上。先利落开了一瓶水,湿了毛巾,打开车后门把毛巾冷着脸往周灼华额头上一搭。
睡死的周灼华全程没有反应,江野眉心皱的更紧了。
关上车门,江野回到车前盖上,正要打开一罐啤酒畅饮,边上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掌,掌心下压,挡着啤酒的口。
江野唇边的弧度往下压了压,是极度不悦的模样。
江野熟练得就像打劫丧尸是一件很日常的事了,现在不过末世初期,他们遇到的丧尸数量不多。在其他人还只会你追我赶的阶段,江野却已经掌握丧尸弱点反杀。
再天赋异禀,能达到这个程度吗?柏尘竹敏锐地觉出哪里不对劲,却总摸不到准确的边界。
“不能酒驾。”柏尘竹提醒着男主。
“你谁啊。”江野恼火地直接挥开柏尘竹的手臂,然而只是低头的功夫,冰凉的易拉罐就伸过来贴在他脸上,把他冻得条件反射往后仰。
易拉罐瓶身五彩缤纷,是柏尘竹不知什么时候去后备箱掏出来的果汁饮料。
江野转头看去,视线撞入柏尘竹漆黑的眼眸中,其间冷若深潭,却也能止燥。
“知道你心情不好,给你拿了果汁,你也不想一车三命吧?”柏尘竹把果汁塞他手里,换走了那罐啤酒,自己揭开喝了。
“哼,”江野心里的火被浇了下去,拿着那罐果汁,翻来覆去地看,像能看出花来一样。等玩够了,才打开喝了口。
在静谧中,江野冷不丁问:“她会变成丧尸吗?”
柏尘竹给不出答案。
他对周灼华印象不错,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希望周灼华变成一个怪物。只可惜当时那本书数百万字,有专人负责总结大概,他只寥寥看了几眼,压根记不得细节。
但以结果倒推,书的结尾没有周灼华,她是男主的青梅竹马兼白月光,而白月光,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故事线已经被搅得作者都不认识了,这时候谁能知道走向呢?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柏尘竹沉默地喝着啤酒,江野坐在边上喝着果汁,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野忽然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一句柏尘竹听不懂的话,“真好笑啊,明明已经把她带离江洲市了,怎么还会感染。”
“为什么不会?”柏尘竹捏着手里的啤酒,歪着头看他,以为江野说的是‘把人带离人口密度大的城市会安全些’。
他反省着,“江洲市有丧尸,外面也有丧尸。是我的错,当时我要是动作快一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被抓到。”
江野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按你这么说,我也有罪,就不该离开车子。所以不该怪你,你再怎么敏锐,现在的体质终究……”会被异能影响。
嗯?柏尘竹竖起耳朵听的时候,江野却不说了。
“终究只是什么?”柏尘竹追问。
江野看了他一眼,“终究只是个病秧子,管不了那么多。”
“哈?”柏尘竹的表情一言难尽,旋即狠狠给了他肩膀一拳。
江野被柏尘竹的模样愉悦了。他扯了扯唇角,几口灌完果汁,转过头看向浓重的夜色。
许久,江野下了决心,眸中坚定,“不管周灼华会不会变成丧尸,我都要把她带到浮云市。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给你足够的食物。”
说着,江野翻身单手跃下车前盖,打开车门进去。
不过两分钟,柏尘竹就利索地钻进了副驾驶座,他先看了眼后边,周灼华烧得脸和脖子通红,闭着眼含含糊糊说着梦话。
回头便对上了江野的视线,柏尘竹懒洋洋道:“放心,真要出事,我跑得比你还快。”他一副蹭车要蹭到底的模样。
江野难得没嘲笑他,启动发动机。
车内气氛一时变得沉重而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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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车子下了空阔无人的高速,缓缓进入收费站。
收费站的亭子内没人,但系统还在运行。栏杆自动抬起后,江野一脚油门,驶入市内。
越往市中心人越多,变异体也多,到时候他们肯定顾不上病人。江野打量着周围,下了高速路口就把车子停在一处酒店门前。
酒店看起来很新,立起来的名字也很新奇:可喜可乐大酒店。
或许因为浮云市经济本就不繁荣,门前只有寥寥两三辆车,正对着宽阔的柏油马路,附近有药店、商店等,大多都关着门。
出乎意料的是,酒店前台坐着一个身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低头按着手机。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来,见到江野两人,十分惊讶。
“几位是要住房?”
“对。”江野点点头,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老板?”
无他,这里真的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人不可置信。
中年男子挥挥手,“害,我是前台兼保安,楼里还有个阿姨。现在人少,房价便宜,你们打算开几间?”
江野道:“三……”
柏尘竹猛地扯了他手臂一下,江野转过头,柏尘竹拼命使着眼色,示意他车里还有一个人。
周灼华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这会儿还发着烧,让她自己住一间房,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还是放眼皮底下看着比较好。
江野只以为他不敢自己住,所以朝他点点头,一副‘好吧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开口道:“那开两……”
柏尘竹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开一间。”
“一间?”中年男子确认着。
“对,”柏尘竹掏出身份证走上前去,冷不丁道:“今天有好事,咱三喝多了,有一个还在车里醉着,麻烦开个大点的套房,最好是房间隔开那种。”
“有间复式家庭套房,你们要不要?”
“要。”两人异口同声道。
中年男子点点头,“三个人的身份证都要登记,这几天系统上不去,你们把证件拿来,核对后在这签个名……”
听到这么‘正常’的话,柏尘竹恍然有种错觉,什么丧尸什么怪物都只是场噩梦,社会还在正常运转,秩序仍未消去。
但他很清楚,这些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坏,他们正处于阳光与黑影之间。
“等等,醉着的是个女的?你们什么关系?”登记信息的中年男子瞬间警惕,像看坏人一样看着他们。
柏尘竹的思绪被打乱,茫茫然看着他。
江野随口道:“正当的男女关系,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随妈姓,这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江野伸手揽住柏尘竹的肩膀,“户口簿没带着,有查房就让他们上来……”
一番波折后,三人入住了酒店。
电梯数字不停往上走,门一开,他们撞上了保洁阿姨。她面容憔悴,等三人出来后,便推着小推车进电梯。
“等等。”柏尘竹叫住了保洁员,“阿姨,我姐身体不舒服,出了一身的汗,能不能劳烦您帮个忙给她换身衣服?”
不待保洁员说话,他补了句,“加钱。”
柏尘竹刷开房门,江野把人事不省的周灼华放在上层套房的床上,到了能休息的地方,两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出去外边回避,等着阿姨给周灼华换衣服。
江野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口中,纸棍一上一下翘着,他眯了眯眼,“你姐?”
“你姐,是你姐,行了吧?”柏尘竹单手把人推远。
江野哼笑着,“我不介意你跟着我叫,弟弟。”
那糖果纸棍一上一下的,看得人想按住。
柏尘竹抬手,报复性地把纸棍从他嘴里往外一抽。没抽着,糖被齿关挡住了。
江野裂开嘴笑,无声昭示着某种得意,他扣住柏尘竹手腕,张口作势要咬。
柏尘竹瞳孔骤缩,条件反射抽手要躲,却被江野非人的力气控住,他从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主,缩手不成就伸手,干脆反手,屈指想赏人一个脑瓜崩。
……却估错了高度,朝他鼻尖弹了一下。
本想攻击的动作倒成了反效果,显出几分亲昵。这份亲昵远比拳头、巴掌那种直面的肢体动作还要让人心悸。
两人都愣住了。
17.大好人
柏尘竹故作镇定拍开江野的爪子,抱臂靠在墙壁上。
江野皱着眉摸了摸鼻尖。
须臾,柏尘竹开口打破古怪的氛围,“我记得我当时发烧很久,可能有半个月。”
他看向江野,江野意会,出声道:“我第一次烧了几天吧,记不清了。第二次烧起来应该有十天左右。”
“这么久。”柏尘竹捏了捏鼻根,这段日子相处,他知道江野看重周灼华。
柏尘竹有些气馁,“那接下来怎么着?现在不能去医院,就算找到医生,这种条件最多只能让她体温降下舒服点。难不成要在酒店逗留个十天半个月干等着?说来也是,是死是活,等半个月后一切都清楚了。”
“她很可能撑不过去。”江野理智道,他捏了捏发抖的指腹,另有打算,“我打算去找个人。”
找人?柏尘竹目光一凛,甚至都没问他要找谁,直起身道:“我也去!”
柏尘竹毫不犹豫的态度显然让江野起了疑心,江野松了松眉间的皱痕,似笑非笑,五官间的锋气毕现,“怎么要跟着我了呢?先前不是说什么都要跑吗?”
柏尘竹一哽,“来都来了……”
他没想到理由,干脆耸了耸肩,往后重新靠回墙壁上,“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怕死。比起一个病号,当然跟着你安全些,再说了,江少爷可是亲口说过包饭的。”
那坦荡荡说着怕死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胡扯。此时此地,江野并没有兴趣去追问他,默认了这个安排。
阿姨出来了,江野没吭声,直视前方,没有焦点,恍若失神。
柏尘竹自觉地上前去道谢,给了小费,言语来往间,和这位姓梁的阿姨熟络起来,“后面住得久的话,还得麻烦您过来帮帮忙。”
送走了梁阿姨,两人走进房间。
得益于这复式家庭套房,上下两层各有一张大床、椅子和卫生间,能让他们看顾周灼华的同时不至于尴尬。
江野疲倦地抬手压了压鼻根,上了楼梯,给周灼华又喂了次退烧药。退烧药对现在的周灼华来说治标不治本,过一段时间她又会复烧,起起伏伏,看得人心惊。
醒着的时间很短,多半理智不清醒,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野拖了张椅子坐在床头,看着人事不省的周灼华:“你跟着我去,我怕她自己呆着会饿死。”
病号总是虚弱的,尤其是失去意识的病号。尽管他们能保证房间安全,可是里面呢?
“怕什么?”柏尘竹斜斜倚着楼梯扶手,仰视着他,反手指了指自己。
江野不明所以。
柏尘竹一脸云淡风轻,“我就是个例子,饿狠了自己会爬起来找吃的,死不了。”
眼看江野还是拿不准主意,柏尘竹出了记损招,“你不信?那我们留两天看看就知道了。而且你开了那么久的车,出门前不得休息休息?不差这一时半会。”
于是等周灼华烧得迷迷糊糊,饿得要死要活爬起来觅食的时候,却看见楼下急匆匆走上来两人。
他们衣着整洁干净,面容平静,显然是好好休整了一番,在她身边一站一坐,等她意识清醒。
见到她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被动静吸引上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柏尘竹细致地觉出她迷茫的眼神,贴心递上眼镜,顺带指了指床头堆满的面包和水,“你醒了?食物都在那。”
江野见她果真会自己爬起来,心头重石落了大半。他起身,拍拍她肩膀,嘱托道:“姐啊,接下来我们出门一阵子,你在酒店好好照顾自己。”
一定是她烧花了眼,周灼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镜戴上后再看面前的两人,仍是满脸疑惑。
她不过睡了一觉,这两人不仅关系这么好了还要背着她出门?
周灼华打了个哈欠,人还不清醒,嘴巴先不饶人,“怎么,你们要私奔了吗?”
江野耸了耸肩,轻笑一声,“倒也不必。”
“嘶,等等……”周灼华捂着自己滚烫的额头,看了看周围环境,嗓音喑哑,“我睡了多久?不是说午饭的时候喊我起来吗?”
柏尘竹垂下眼,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周灼华,“喊过了,你吃了药又睡下去了。”
周灼华惊骇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自己烧糊涂了。”江野给她压了压被角,“我们昨晚到的酒店。说回正事,现在清醒了能记住事没有?我俩打算出门,你一个人可以吗?不会把自己饿死吧?”
“我一个人?你们要走了?”周灼华眼也不眨看着江野。
准确地说,她感觉自己脑子像生锈的机器,一卡一卡的,江野的话说了好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
发烧、昏迷、离开……周灼华苦笑着,眼里不知是被高热引起的水汽还是没能成形的泪,“是因为我要变成怪物了吗?”
所以两人为了自保,只能把她放在这里。
离开是善意的谎言吧?周灼华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他们一路上减了多少回恶心的丧尸。
可理智的认识,并不影响她情绪上被抛下的茫然和难受。
我也要变成恶心的吃人的怪物了。周灼华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当他们走远后,我就去、就去……
她的视线越过不远处明净的玻璃窗,窗外的大厦一如往日巍然屹立,布满彩霞的天空瑰丽绚烂。
很美的天气,很美的时候,正如还没尸化的人类。周灼华忽然冷静下来了,她朝两人温和笑了笑。下定了主意。
她即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掉一具特别的丧尸。
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看得江野心下一紧,眼前的世界闪烁着花白。
他活得太久,很多记忆都不清晰了,正如人很难准确想起十年前某一天的某一个人。
然而在那刹那,看着周灼华烧得发红的脸,江野的的确确回想起数年前最后一次见周灼华的时候。
彼时周灼华同样被感染了,发着高烧,江野头回见她哭得这般难看,失去所有的勇气和自信。
她崩溃地拽着他袖口说:“江野,我不想死,我还想回家。”
但是后来,也是这个想回家的家伙反过来安慰他,‘反正我发热了,也没几天好活了,好歹我们间还能活一个’,转身给他引走了丧尸。
这是他欠周灼华的,哪怕这辈子的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江野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给她递了张纸巾,情绪低落地说着自己都没底气的话,“你不会有事。”
周灼华深深吸了口气,朝江野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开玩笑打散沉重的气氛,“这下好了,先前天天笑你是大力士,现在我要变成大力怪了。”
“别下结论那么快。”柏尘竹见两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干脆出声打断周灼华消极的情绪,“你看我和江野,这会儿不是都好好的吗?”
周灼华没吭声。
柏尘竹估摸着对方一时很难消化情绪,“你是医生啊,这方面你比我们懂不是吗?”
周灼华叹了口气,“正常人高烧两天早就不得了了,正常人烧半个月也不会变成怪物,这个世界哪还能按常理?我没了理智就不是周灼华了,你们趁早走吧,万一伤到你们……”
她不再说下去,捏紧了被面,指尖泛白。
一直没说话的江野忽然拍了她脑袋一下,“烧傻了?瞎想啥呢?我们不是走,是打算去把你妹妹接过来。”
此话一出,周灼华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家人的名字,“我妹妹?萌萌?”
“对。”江野道,“我去把那丫头给你带过来。”
周灼华眼里闪过希翼的光。
但很快,她想到外面无处不在的病毒,眼中的光散了。
周灼华摆摆手,释怀道:“我和她断联快半个月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她还在家里,那边是热闹的城中心,是出入严格的小区,住着很多很多人……或许她已经是个小怪物了,你不必为了我去冒险。”
“再且说,”周灼华苦涩一笑,“哪怕她健健康康地活着,万一她见到的是、是一具丑陋无比、会吃人的尸体,我宁愿她见不到我。”
“她不会变成怪物,她一直在家里等你和周叔去接她。”江野有种莫名的笃定,但当他意识到这份笃定来自于何处时,心情便沉了下去。
毕竟如果周萌萌还是按原来的轨迹走,那么周灼华大概率活不下来。
江野握紧了拳头,面不改色道:“总之,既然陪你来浮云市了,那怎样都要让你们见一面。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我们离开这几天内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来。”
周灼华完全拗不过两人,更拦不下令人。她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一沾枕头,人就立刻睡过去了,哪还管得了东西南北。
天色已黑,黑夜并不利于行。两人决定等明早再出门。
安顿好周灼华,心思沉重的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套房只有两张床,毫无疑问周灼华占了上层的那张。
而柏尘竹和江野为了另一张床的归属差点打起来,谁都不想睡沙发,最后各退一步,捏着鼻子各占一边,同床不共枕。
江野刚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享受吹风机的热风。
柏尘竹在沙发上拿着面包在咀嚼,腮帮子微鼓,他侧着脑袋看着江野,冷不丁以江野先前的语气发问:“你怎么知道她在家里,而且不会变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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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但在相伴而行的一路上,堆积在柏尘竹心中的疑惑够多了,他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能忍到现在才问已经足够耐心。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很大,江野眯着眼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柏尘竹以为他没听到,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江野换了只手拿吹风机,呼呼吹着自己的发尾。
这是没听见吗?这是装聋。柏尘竹没吭声,一口一口吃着面包。江野放下吹风机的时候,柏尘竹把包装纸揉得很响,准确无误丢到了垃圾桶中。
“江野,我在和你说话。”柏尘竹冷声道。
江野瞥了他一眼,“嗯?你不知道?”
柏尘竹疑惑反问,“我该知道吗?”
江野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他收拾好后,坐在另一张单人椅上,翘着腿沉沉叹了口气,“亏我本来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江野难得正经的样子,让柏尘竹多了几分新鲜感。尤其是江野不发一言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时,就是一把普通的椅都坐出了领导者的强势。
但柏尘竹再看,江野身上的夏日沙滩套装还是那么辣眼。
都是错觉。柏尘竹捂了下被辣到的眼睛,沉默半晌,“一样是指什么?都有异能吗?”
“如果未卜先知可以算作一种异能的话。”江野深深看了他一眼。
未卜先知?知道‘剧情’?那江野不就是和他一样?
嗡的一声,宛如脑海敲起了悠长的铜铃音。柏尘竹倒吸一口冷气,他猛地坐直了,双手撑在桌上,前倾身子,牢牢盯着江野,指尖用力到发白。
柏尘竹死死地看着疑似同类的江野,对暗号般一字一字念着:“《创世武神》?”
然而让他失望了,江野对这个书名没有任何反应,眼底甚至存着疑惑。
柏尘竹不死心,他接着问,“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叫《创世武神》的书?”
这话题跳的真快。江野嘲笑着柏尘竹,“想不到啊,你看着斯斯文文的,居然爱看这么中二的书。”
柏尘竹再三追问,“真的没听过这本书?”
江野摸着扶手的雕花,头也不抬,“它很畅销?”
不是穿越的?柏尘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江野面上只有坦荡荡的疑惑。
“这不是畅不畅销的问题……”柏尘竹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冷不丁试探着,“白桃也喜欢这本书,你居然不知道。”
白桃,小说中后期出现的女角色之一,在当时讨论女主角的声音里,白桃支持率最高。
如果说男主拥有一整个后宫,那‘白桃’就是无可置疑的皇后,和江野感情深厚,具备理想中‘正宫’的所有特质。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守得了基地,稳得了后宫。
江野眸色微动,但那异样转瞬而逝,没能被柏尘竹捕捉到。
只听江野轻笑一声,“白桃是谁?”
不是穿越,也不像重生。这下子柏尘竹是真的疑惑,他拄着下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答案。
是江野太能装,还是他想太多了?柏尘竹放弃了追寻,他慵懒地抱臂往后靠,仰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
想来也是,世间多奇遇,但没多到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程度。
接二连三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还让江野产生了好奇。
他本以为柏尘竹和他一样‘重生’,没想到眼前扇动翅膀的‘小蝴蝶’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这人到底哪来的?
他单手敲了敲桌面示意柏尘竹接着说,“说话别只说一半,所以那本小说到底是哪位名家所作?讲了什么?”
柏尘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像讲睡前故事般,慢吞吞道:“故事挺简单的。讲得约莫是世界迎来末世,然后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觉醒了很厉害的异能,带领人们建立基地,清理丧尸,人类历史迎来新纪元。就这么简单,不过后来……”
柏尘竹看着江野的眼睛,扬起唇角,朝江野勾了勾食指,“后来烂尾了,男主角眼看着末世要结束了,却亲手把针对丧尸病毒的抗病毒药毁掉。丧尸病毒卷土重来,人类在无望中迎来灭绝。”
“结束了?”江野在他的三言两语里心跳节拍乱了,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柏尘竹哼出个肯定的鼻音。
须臾,江野闭了闭眼,恢复平静,只是置身事外地点评着,“主角听起来是个大坏人。”
“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江野把翘着的腿放下,转而半躺半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懒散地搭在桌子上,坐没坐相,一副二流子模样。
他面上似笑非笑,“我看起来是能干出这种大事的人吗?苍天可见,我可是个大好人耶~”
18.坏兔子
柏尘竹端详着他面容,确认找不出异样。
他用手臂挡着眼睛,心有郁结,“不是。我只是……很喜欢这本书,刚刚和你聊到异能,以为你也是这本书的书迷,所以一时间岔了话题。”
他找了个很不用心很蹩脚的理由。
“哦,原来是这样。”江野手指敲着膝盖,视线投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懂了,‘小蝴蝶’原来是这样来的。
在柏尘竹以为聊天告一段落的时候,江野忽然嗤笑一声,很郑重地对他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事实真相只有亲历者才知道’。”
江野为什么忽然聊这个?柏尘竹皱眉沉思,“你想说什么?”
江野耸了耸肩,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字面意思,劝你不要把书当成现实。”
可是这本书明明只是本小说,写的人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宅男。柏尘竹眼前的谜团像雪球越滚越大,他若有所思,打量着江野,“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哪有人全知全能。”江野不欲继续说下去,他说困了,便打着哈欠起身,径自上床,被子一裹成了条毛毛虫,阖眼就要睡觉。
柏尘竹走过去扯他被子,他翻了个身,闭着眼,任柏尘竹怎么追问都没有半分动静。
“啧,江野!”柏尘竹单膝跪在他身后,和江野较劲,拔河一样扯着被子,奈何他比不得变成‘大力士’的江野,扯了半天愣是拽不动被子。
柏尘竹已经肯定江野是故意吊着他,因此心下很是不爽,“人不能这么双标,你刚还说人不能说话只说一半。”
“唔。”江野终于舍得睁开半只眼看人。
就在柏尘竹以为江野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江野转过身,伸出一条手臂,越过柏尘竹,啪嗒一下关了全部的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江野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就双标了,你打我咋滴?”
“你等着。”柏尘竹被他气笑了,从没见过这个欠揍的人。他捏了捏拳头,伸出手去摁开关,打算开了灯就把这家伙胖揍一顿。
江野却制止了柏尘竹开灯的动作。
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却对着对方的方向陷入莫名的僵持。
柏尘竹不悦道:“江野,从一开始你用‘异能’吊着我,到现在顾左右而言他,就没想过和我好好说话。我不喜欢虚伪狡诈的骗子。”
他语气冰冷,带着满腔不爽,怒火就像煮了沸水的小锅,白雾翻滚着,沸水眼看着就要溅出来。
江野迟疑着,松开了抓着柏尘竹的手,于是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
柏尘竹侧坐在他边上,扯了扯他的被子,冷声道,“你确定要这样不吭声?兔子吃不到胡萝卜,是要咬人的。”
“坏兔子才会咬人。”江野见他态度缓和,便勾了下唇角,身体放松了几分。
他长长叹了口气,投降了,“好吧,先说刚刚的事,不是我不说,是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不比我多?那就是也不比我少。柏尘竹眯着眼审视着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你发誓。”
他在柏尘竹那的信用值到底有多低!江野咬着后牙,打算好好做人,憋屈道:“我发誓。”
柏尘竹语出惊人,“你发誓你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江野:……
算了,他还是不做人吧。
好嘛,还在装。柏尘竹挑了下眉,江野迟迟没吭声。
两人对视一阵,柏尘竹从他的神态里隐约确定了什么,兀自笑了,肩膀微动,笑容清浅温煦,那是种了然于胸的笑。
江野叨叨着:“坏兔子。”
“嗯。”柏尘竹得到了答案,心情舒畅,温柔地给他盖好被子,动作里带了几分强势,单手撑在他耳畔,俯视着他。
没再对江野步步紧逼方才的问题,柏尘竹转而道:“第二件你瞒我的事,异能。告诉我,我是什么异能?我的体质是不是因为这个异能改变,以后我还会持续发烧虚弱下去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江野有些不耐烦侧头,想要躲避。
却被柏尘竹把脸掰了回来。
江野正对着那张矜贵斯文的脸,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吧,你的异能应该是精神系。精神系就是会使用精神力,至于怎么个使用法,每个人都不一样。来日方长,你总会慢慢发现自己的特异之处。”
“世间万物总趋向平衡,有得必有失,因为精神力的变异超过了□□所能承受的限度,所以精神系异能通常会伴随着身体上的虚弱,越强大,越是虚弱。使用不当,甚至会死。”
“怎么样,这个萝卜好吃吗?”江野抬了抬下巴。
显然,柏尘竹对这些答案并不满意。他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江野扣住小臂。
江野挑眉道:“你知道吗?精神系异能者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溢出的精神力就像满大街跑的美味大餐,是很容易被各类变异体‘吃’掉的。所以,我是在救你。”
柏尘竹盯着他一瞬,“你只说我异能的坏处,却没提到好处。怎么,你还真是个喜欢到处救人的菩萨?要我现在感恩戴德一下吗?”
“要啊。”江野毫不客气,脸皮厚到让柏尘竹失语。他松了手,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新奇,“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那个坏主角,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柏尘竹看了看他,视线低垂,声音很低,说着什么,似乎并不太愿意被江野听见。
江野从他神态中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坐起身又重复了问话。
柏尘竹顿了顿,“同归于尽。”
江野面色空白,久久没有说话。
万籁俱寂,柏尘竹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显然对方情绪并不算好,刚还话多,转眼却陷入沉思,面色深沉。
柏尘竹捏了捏指腹,他缓缓抬手捂住江野的眼,“别想了,只是场噩梦,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灯熄了。
江野侧身背对着他。柏尘竹瞥了几眼,黑暗里只能隐约看到个身形。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对方,心里同样装着事。
他是不是记错了呢?
那个江野,那个书里的江野,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柏尘竹握紧了拳头,脑海里仿若真的出现了一本书,他在记忆里翻找,试图从零散的记忆里拼凑出细节。
但是那太难了,他当初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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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个大概,现在想要细节,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阖眼后,身上散发出看不见的细线环绕着他,一圈接着一圈,绕着头部,试图从脑海里翻找出什么东西来。
柏尘竹皱紧了眉,半梦半醒里,结局零碎的文字被精神力串了起来,化为真实的场面。
————
带着精英闯进来的男人如此年轻,阴鸷的眉间带着凝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蛮横无理地把基地的领导者踢飞,镶在墙上,以绝对的强势捡起那管药液。
他晃荡着试管中的金色液体,身后的人守住了大门,控制住所有人。
任场中人如何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吼叫,都不曾半点动摇精英们对江野的绝对信任和服从。
“江野!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是愤怒。
“放下它,我们有话好说。什么都好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商量。”是乞求。
“那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是说服。
……
“希望?”江野终于有了反应。
他黑瞳微转,喉间挤出两个字。他转过头,唇角微勾,嘲弄地看着他们,手上一松,在众人不可置信的视线里。
试管摔落在地,没有任何破损,却被江野一脚踏碎。
特殊材料制成的药剂瓶被踩得粉碎,溅起晶莹的碎片,那力道之重,地上甚至凹下一个坑,药液落了满地。
带来试管的‘救世主’被亲信压过来,江野屈膝把那颗头颅踩在脚下,特殊材料制成的试管碎片碾着它的脸,它淌了满脸的血,惨叫着求饶,却被人毫不留情地玩弄。
江野黑眸中森森冷光,居高临下看着它,带着毫不掩藏的杀意,“舔干净。”
梦境的最后,基地敌袭的警告声响了起来。有人惊恐求饶,有人浑水摸鱼,有人狼狈逃生。梦中的人群乱作一团,化作乱哄哄的背景。
江野若有所觉,准确地朝柏尘竹的方向看来。
他身后的墙被撞破,衣衫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眉眼间的杀意未敛,直接刺入柏尘竹的心头,令人毛骨悚然。
柏尘竹头回意识到差距,意识到自己如果被这个‘江野’所杀,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白光自小而大,尖锐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覆盖了整个怪诞的、扭曲的世界。眼前的一切正在湮灭,柏尘竹用尽全部力气反抗、攻击那股汹涌而来的力量。
在那片涌来的力量中,他感受到了江野的气息。因此,全部精神力毫无顾忌涌向这片虚假梦境中唯一的真实。
轰鸣震耳欲聋,所有一切灰飞烟灭,他从虚空堕入死寂的黑暗,身上散发出无数看不见的游丝,挣扎着往上游去,裹住了他整个人。
————
深夜,江野猛地睁开了眼,他迅速坐起身,五指笼着脸急急喘着粗气,指缝隐约窥见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危机感压迫着神经,叫嚣着破坏。
深夜的床边空无一人,虚空中活跃的精神力还在游动,攻击性极强,正对他虎视眈眈。
他带着怒气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带着血腥气的杀意,却皆化为惊诧。
那在床边游动,试图攻击他的精神力的主人是柏尘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