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清冷郎君后》 第121章 怀孕 送走了刘氏母女,佑儿站在屋檐下看着马车驶出巷口才回过头,看着宋辙目光温柔缱绻,残留的伤怀消失大半。 她从来没见过真正母女间的相处是怎样的,如今得以机会窥见,是真心羡慕妙宁。 看着宋辙的关切,嘴角扯出了笑道:“表妹还有两年才出阁,林公子且有的等呢。” 两人年纪相差了六岁,也亏的陈夫人保媒,加之宋辙在朝堂日渐得圣意,林家这才点了头应下。 虽说婚姻起于几番权衡,但在礼节上是半点没有亏待妙宁分毫。 因此刘氏才这般高兴,她本想着来一遭玉京应付了差,未曾想真的给女儿促了桩好姻缘。 说来也怪,这些日子佑儿总是伤春悲秋的,宋辙因此才格外担忧。 “索性今日休沐,不如我陪你去茶肆瞧瞧?” 殊不知此时宋辙私下筹谋着好几桩事情,每一样都足以耗尽他的心力。 可他在衙门里是平静的,在家中是极有耐心,所有风雨都按捺隐匿在无声的角落,任凭谁也无法参破。 佑儿不知他心头的盘算,想着是有许多日未曾去过茶肆了,颔首道:“也好,你也还未去瞧过呢。” 因着是朝廷休沐的缘故,今日的生意比平日热闹些。 两人到门口时,宋辙还多看了自己的字:“幸好我平日里少用这笔锋。” 否则,每日这么多人瞧见,真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何掌柜眼神好,看着佑儿来了,忙上前道:“东家今日怎有空来。” 看着宋辙站在旁边,两人明显是夫妻,便作揖道:“见过大人,快里面请。” 佑儿平日在楼上雅室歇息,她这边正对长街,是二楼最喧哗的一间。 她偏偏是喜欢这样的车水马龙之声,常常困乏时就在这些吵闹中睡去。 待再睁开眼时还会恍然,觉得自己还在汝州的茶摊上。 佑儿这阵子还学了玉京风靡的茶艺,据说是江南那边传过来的,其实与宋时点茶异曲同工。 正烫着盏就听到门口忽而提到宋辙的名字,而后隔壁雅室的门被打开。 两人皆是目中诧异,虽说有违君子之道,但宋辙还是轻手轻脚坐到靠着墙边的位置。 贴墙听了几句后,宋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便起身回坐在佑儿对面道:“不必理会。” 注汤击拂且费心神,佑儿手上动作未听,头也未抬只问他是何事得罪了人。 “夫人如今心性到底是磨砺出来了。”宋辙并不正面答话。 想必不是什么磊落坦荡的事,否则也不至于自己说不出口来。 “枉我费心费力给你做茶喝,你倒好什么都不说。” 见她眉梢含情的嗔怪自己一眼,宋辙似浑身舒坦深吸了口气,倒了碗热汤道:“这事原也不怪我,去岁冰雪断了河道,我便修书让泰安的沈县令派人开春派人盯着运河。这不就瞧见三艘船盐税,各驶一个方向。” “我为皇上保全了银子,还撇了自己的功劳,都这般了还被人骂,为夫甚是委屈啊。”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将事轻飘飘的讲了出来,就想让佑儿不必太过担心。 可其中的凶险却并未骗过佑儿,果然见她眉目带着恼:“想必是你自作主张,如今都不在户部了,为何还要操心那税银的事?谁想拿谁拿嚜,你帮人家做事,又得不到好处,而今还被人骂,也不怕日后给你使绊子?” 宋辙见她关心自己,自然心中熨烫:“你也不必忧心,这事早已了结。冬天那场大雪,朝廷几乎花光了银子,我那时就晓得开春了皇上必然要收盐税了。” “我当初在山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点酿成大错,这回欠沈大人的情,总算还在他侄子身上了。” 他这人可不喜欢欠别人的,如今这恩情还去,那沈循也能早些回京。 宋辙习惯将朝堂官场上的人事,看做是经营。对待皇上要理解且迎合,对待上峰要周全且谨慎,对待下属要恩威并用。 他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这染缸里游刃有余,大展拳脚。 佑儿小心翼翼点好几片竹叶,将茶盏递到宋辙手边道:“就只这事?” “你这人是生怕别人腾出手回击的,必然还有后手。” 宋辙喝了口茶,意犹未尽:“知我者,佑儿也。” 暮春时节,偶有细雨霏霏,说话之间外头就已落下雨帘。 空气中的淡淡闷热,夹杂成一阵随风而来的潮湿。 这场雨后就要入夏,时节更替这是谁也无法抵挡的。 想到自己将公孙党的罪证送到玉福宫时,弘德说了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年入夏得添不少血腥。” 那时他就知道,公孙贺连秋后问斩都不活到了。 佑儿在窗下观雨,看着路上行人匆促脚步,想起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难免再叹造化弄人。 “你这些日子总是悲戚,难不成是有郁结于心?” 她不知不觉的轻叹,让宋辙心头生了疑惑,也顾不得其他,等雨停了就带佑儿去医馆。 自古郁结难解,不得开怀之人皆是命薄,他心中自然是担心的。 那大夫还头次见这样的情形,笑他是太过于看重娘子了。 佑儿只能将手腕伸上前去,却听大夫“咦”了一声。 夫妻俩皆是屏住呼吸,生怕真是生了病。 好在那大夫又默默片刻才笑道:“且放宽心,夫人并非胸有郁结。” “是有喜了。” 宋辙先是一惊,而后不可置信道:“果真是有喜了?” 大夫乐道:“你这做人丈夫的,心里怎没数?” 瞧着不是蠢人,怎这般痴傻了。 佑儿又是惊愕又是紧张,小心翼翼摸着自己并未隆起的腹部,问道:“怎就有了?” 得了!轮到大夫莫名害怕,这夫妻二人都傻了。 “老朽行医三十年,从未错诊过脉,夫人的确是有喜了,瞧着脉相已月余。” 直到回了家中,宋辙都是小心翼翼扶着佑儿,他的确是又惊又喜。 夜里两人并肩躺着,还如在梦中难以醒来。 还是佑儿先大梦初醒过来,掐算着时日,可不就是宋辙没得节制那回。 晓得是那夜的缘故,宋辙骤然面红心跳,可如今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欲望,无奈埋在佑儿脖颈,窃玉偷香般缓过了势头,这才罢休。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不稳重 即便是躺在一处,宋辙也是小心翼翼,他的手掌不敢触碰佑儿的腹部,翻身也是轻悄悄的。 佑儿见他又是激动欣喜,又是辗转难眠,笑道:“夫君向来稳重,想不到也有这般抓耳挠腮的时候。” 他也不介意被佑儿取笑,还自嘲道:“我生怕把你压着。” 偏过头看着白墙深思熟虑道:“前几日那般……不知会不会伤着。” 天色愈发暗沉,佑儿过了兴奋的劲儿就昏昏欲睡,唯独宋辙过一阵就念叨两句,没过一阵又紧张担忧起来。 “这事儿还不急着跟别人讲,总归要坐稳三个月的。” “佑儿,咱们竟然有孩子了。” 吵得佑儿烦不胜烦,最后用手捂住宋辙的嘴道:“再说一句话,立刻衙门点卯去!” 宋辙不敢再多说话,他并非不沉稳的人,只是突然一个在世上没得亲眷之人,一时间成婚又有了血脉相连的子嗣,这对他而言,真是老天眷顾了。 也是奇了,自那日起佑儿再不觉着烦闷,那股子郁结难解也突然消失殆尽。 倒是随着日子久了,渐渐有些吃不下饭。 也是苦了她,如今是天热酷暑时节,本就容易让人茶饭不思,她又因怀孕的缘故,闻不得那饭的味道。 这可为难了厨房那边,换着花样给她做吃食。 这倒是让佑儿心里有些愧疚,因此每回上了菜食都硬着头皮吃了些。 可才吃进口中没多久,胃就开始翻涌不适。 榕香看着心疼,请了大夫来也束手无策,这女子怀孕不易,大多时候的辛苦只能熬着。 宋辙自入了夏,就愈发忙碌。这日刚做完了差事,想着能早些回家中照顾佑儿,谁知刚踏出通政司衙门,老远就瞧见玉福宫的小黄门跑来,心头顿时觉着突突然。 果然是弘德唤自己去议事。 曾几何时,宋辙的人生追求就是站在万众瞩目的玉福宫,就是成为天子近臣。 可不知何时起,他开始有了些无奈的情绪,再到现在竟然觉得有些不愿过去。 也难怪世人总是说得到了就不再珍惜,大约是那滋味尝多了,才晓得腻。 小黄门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这年轻的宋通政,朗月清风的面容,却周身散发沉稳的气息。 不比沈尚书那般冷冽寂寥如冰山,眼前这人虽也常板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静水流深。 人天生带着的气韵是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 玉福宫里不止有弘德,阶下左上首的位置还坐着沈谦,面色依旧凝重,看不出什么玄机。 倒是弘德见到宋辙进来,便招了手让他上前说话。 就公孙贺请奏告老还乡的折子,弘德拿不定主意,先是问了高品,可那狐狸似的人,说话滴水不漏,说了半天也没答到正题上。 迫于无奈,弘德又问了沈谦的意思,可换来的结果是抄没家财充国库,家中男丁先流放再杀之永绝后患。 诚然这答案也让他兴奋,却不是作为皇帝想听到了。 身在这个位置,首当其冲的就是朝臣的权衡,朝政的操控,再其次就是身前身后名声。 若一个三朝元老告老不成,反被皇帝砍头,必然会引起士大夫哗然之惊。 宋辙仔细看完折子,恭恭敬敬放回弘德的书案上。 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脑海里已然是千万曲折蜿蜒的心思,最终汇成一句:“臣以为可批红。” 批红便是允准的意思,沈谦那双寒潭似的双眸,带着审视看着宋辙。 弘德却靠在龙椅上,抬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古忠孝难两全,公孙首辅及其党羽犯下的事总该有人承担才好。不如那些罪名就让公孙小阁老担着,该牵扯的人照样不放过,首辅八十岁了总该回乡荣归才好。” 这话说的好听,整族人都要被牵连进去,公孙贺却能带着银子田产回乡荣养。 这怎么看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死路一条。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上断头台,余生都要在世人的唾弃中度过,可他偏偏还怨不得弘德半分。 沈谦这才仔细看了看宋辙,他原以为宋辙就如高品那样,在这等大事上不会轻易表态。 谁知倒是个周全的,这样的阴损招数,就连自己也不曾想到。 弘德听罢深思许久,才拍板定下,按着宋辙的意思,又添了个加封公孙贺太师的旨意。 宋辙并不知道正是那日他的奏对,让沈谦对他刮目相看,也让弘德起了思量今后的内阁安置。 朝堂上风云变化无常,这连日来下的大雨,洗刷干净午门的血腥。 再到天晴时,一切又归于宁静。 佑儿如今肚子已微微显怀,宋辙每日下值归家,都要小心翼翼摸着许久。 他是满心期待这孩子的到来,就像是自己埋在地下沉寂多年的种子,只等着一夕破土生长。 好像只有到那一刻,他才能真正从失去至亲的阴霾中,彻底走出来。 然而这些情绪,他只是藏在心中,并未向佑儿吐露。 今夜他回来的稍迟了些,佑儿已经躺在床上歇息了。 宋辙看着沉睡的佑儿,他忽然很想将她抱在怀中,无关乎情爱。 本该在睡梦中的人,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将他的手握住,缓缓落在隆起的腹部上。 “夫君今日还未摸过孩儿。” 难得见宋辙眼中竟然有些湿润,佑儿诧异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宋辙笑着摇了摇头,弯下腰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佑儿的小腹上,仔细感受这饱含希望的生命。 “还没动过呢,夫君也太心急了些。” 宋辙拉着她的手道:“夫人莫笑,我只是太想她了。” 夜里夫妻俩温情脉脉,如今虽已过了头三个月,但宋辙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克制忍耐自己内心的欲望。 佑儿知道他这人的自控力,可都到这个份上还能悬崖勒马,到底是不放心道:“听说这样容易生病。” 至于生什么病,她并未直言说明白。 但话到这个份上了,宋辙伸手握住她的薄肩,呢喃道:“夫人似乎,欲念过重了。”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孕中滋味 屋里添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还是佑儿怀孕后初次如此,因此两人都是小心翼翼。 既有被情欲支配的冲动,又丝毫不敢马虎大意,生怕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 可越是如此,两人的脸却比寻常更红了些。 罗帐灯昏,夜深人静。夏夜本就潮湿闷热,几阵折腾过后,佑儿如同刚在水中捞出来似的。 她自从显怀后倒是不再孕吐,身子也愈发丰盈。 几缕青丝落在肩上,更是娇媚动人,宋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有了别的意味。 “夫人觉得滋味如何?” 佑儿身上顿时戒备,呐呐道:“你……” 他从小学什么都快,譬如眼下只试过一次,就已然一通百通般。 毕竟这几个月两人都心里隐忍着,眼下这般情况,如鱼得水,难分难舍。 到底是顾念着佑儿的身子,宋辙依依不舍将人抱在怀中。 心头却掐算着日子,只盼着这孩子早日落地。 蓦地,佑儿摸着腹部低呼一声,吓得宋辙忙道:“怎么了?” 他掌心温热,刚搭在佑儿的肚子上就察觉到一丝微动。 经此一遭,两人回过神后皆是欢喜,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在这一次又炙热了些。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宋辙自从感受到孩子的跳动后,隔日去衙门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旁人以为这是高品升了首辅的缘故,可想而知宋辙这阵子是水涨船高,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羡慕。 倒是沈谦虽当上了次辅,脸上却依旧冷寂的厉害。 两人在皇城汉白玉桥上打了照面,沈谦看出他心情颇好,打趣道:“高大人昨日才拒了几个恭贺的门生,你今日还不收敛着些。” 宋辙纳闷,这才后知后觉道:“下官并非为着这个。” 凑近些才低声道:“夫人有了身孕,如今已坐稳了胎。” 沈谦眼中难得起了些波澜,宋辙却并未见到那丝羡慕。 他还记得当日在山东巡抚衙门见到宋辙妻子的事,那时不知情为何物,只为宋辙惋惜竟钟情那样出身的女子。 如今他已晓得情之滋味,是何等蛊惑人心,何等百转千回让人揪心,自然也能理解当初的宋辙。 “恭喜,那本官等着你请吃酒了。” 宋辙笑意愈浓了些,作揖道:“多谢大人,介时可一定赏脸来。” 待人离去,沈谦忍不住回头看着他那意气风发的背影,竟然有些羡慕他,能光明磊落的与心爱之人相守,能问心无愧分享自己的幸福。 陈夫人这阵子也是面上带笑,陈侍郎不知怎的转了性,这阵子下值就回屋陪着她。 东西厢房的几个狐狸精还在半路上想劫人,到底是一次也没成功的。 她心里高兴,来看佑儿的时候,这话就像车轱辘似的,绘声绘色讲着家里这个姨娘吃醋,那个姨娘闹腾的事。 佑儿听着有趣,乐得嘴就没压下去过。 “这话又说回来,你有了身孕后,你家大人就没有提那事儿?”陈夫人眨巴着眼睛,自然是懂得都懂。 纪氏也好奇,只是她性子内敛,这些话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见两人都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自己,佑儿有些害羞,摆了摆手道:“我家夫君事情忙,都快住在衙门了。哪里提那些事。” 纪氏垂眉,有些暗自神伤:“自上回小产后,婆母又给添了两个通房,夫君知道我不乐意,先头并不理会她们,可压不住婆母闹腾。” 往日里连佑儿也以为她那婆母是个和善人,如今看着纪氏的遭遇才晓得,原来是个绵里针,暗地里使坏的。 安慰道:“你也别多想,自己养好身子才好。”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想了。 “你们都能掌家,可我到现在还要看婆母的脸色。”纪氏眉宇间的忧色又添了些。 她自从小产后,日子就难得快活。 陈夫人劝了她一会儿,倒突然对着佑儿提了句:“你家大人相貌好,可得当心啊。” 佑儿晓得她的好意,却也深知宋辙的性子,并非是那等贪恋女色之徒,因此倒真是挺放心的。 待宋辙回来时,就见佑儿抱着手审他。 “夫君可想娶二房?” “夫君可想过纳妾?” 宋辙大惊,愣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李芫娘又来找事了?” 天地良心,他宋辙可没那些花花肠子。 佑儿这才说了纪氏的事,眼里对宋辙皆是探寻。 “我既没贼心也没贼胆,母亲也不会托梦给我添通房。”宋辙没好气道。 这也是纪氏极其羡慕她的地方,佑儿上头没得婆母孝顺,在家中掌着中馈,万万没有人敢和她做对的。 许是怀孕多思的缘故,佑儿一开始还并未将两个姐妹的话放在心上,可后来人走了,她独自一人时,竟然脑子里就不自觉的浮现宋辙纳妾的画面。 再后来还有什么妻妾成群的场景,越想越生气,这才有了方才的事。 见她是真自己把自己气着了,宋辙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整日里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看夫人还是精力太充沛了些。” 说着话,佑儿就感觉他的手顺着脸颊落到脖颈上,惹得她酥痒不已。 自怀孕后她就格外敏感些,忍不住轻哼一声,顺势靠在宋辙怀中。 软香在怀,惹得人醉。 宋辙心里阵阵躁意,指尖落在她柔软细腻的肌肤上,动作愈发轻缓。 佑儿呼吸渐渐急促了些,嗓子越发干涸,只能双手搂着他的双肩,不敢轻易动弹。 宋辙打横着将她抱起,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耳边,渐渐落在她的腰间。 自从那日过后,宋辙愈发熟练,如今已然是身经百战般。 日子倒是一天天过去,带到秋来时,佑儿的腹部已高高隆起,双腿也浮肿了些。 宋辙每日看着都十分惊心,时而还抱怨腹中的孩儿让佑儿受罪。 “哪有这样做父亲的。”佑儿自从如今性子也软和了,柔声斥道:“她哪里晓得这些,若说要怪罪,还不是你的缘故,我才怀孕一遭?” 这话让宋辙闭了嘴,只能认错道:“是我的错,咱们就生这次,今后可不能再让夫人受罪了。” 他话里是真心,佑儿自然听的出来。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新政前夕 待到佑儿身子平稳了些,到底是在家中闲不住,趁着裁布换秋装的由头,让宋辙点头,又留了挼风陪着,这才如愿出了门。 麻叶油亮,石榴半吐。玉京的夏比济南舒爽些,又或许是她如今少了操劳,整日里有丫鬟在旁打扇的缘故。 布庄的掌柜看着她来,欢喜热情道:“宋夫人来了,许多日子没见你,原来这是有了好事!” 做生意的人最是有眼力,春时宋辙陪佑儿来过一遭,那掌柜便将人给记住了。 佑儿讲明来意,原是要给家中人口预备秋冬的衣裳。掌柜一听是不小的买卖,便亲自陪着挑选衣料。 正预选了宋辙的料子,就听后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榕香回过头,低声道:“是魏少夫人和杨夫人。” 真是冤家路窄,佑儿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头忽而发冷。 蓦地,就听到后头传来魏姝的声音:“这不是宋夫人嚜,今日真是巧了。” 佑儿这才起身回过头去,只扶着腰淡笑道:“原来是杨夫人和魏少夫人。” 宋辙如今已是四品通政,按理佑儿也不需对两人见礼,因此只是颔首示意便不再多言。 李芫娘忽觉背脊发凉,并非是想起自己丈夫只是七品的缘故,而是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实在是不可思议。 毕竟有些日子没见,她晃神片刻才将目光落到佑儿脸上。 这张脸本就是美的,往日清瘦还能看出几分寒酸,如今被滋养调理,倒是有些舒展气韵。 成了婚才知道,女子的面容其实与嫁的夫君,有极大的关系。 譬如今日对镜梳妆,她就觉得自己眼下多了些憔悴,这事这些被琐事烦心的缘故。 如今李芫娘身边伺候的人已不再是折月了,用她的话说,就是那狐媚子勾引了魏思源,一心想着做姨娘呢。 也因着这事,近来颇为思念先前伺候的垂星,可派人打听才知道,那黄鸣不是东西,眠花宿柳不说,吃醉了酒,回家就要打骂垂星。 就连魏姝这般贤惠的,难免也要在夫家受气。 因此李芫娘在别人的痛苦中,心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又在看到佑儿时,悉数崩塌。 “你如今倒是与往日不同了。”李芫娘半真半假道。 魏姝打着圆场接过话:“是比往日更俊俏了。” 佑儿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布匹,笑道:“两位夫人才是绝色。” 她原本是打算客气两句就走,谁知李芫娘是不打算放过她。 “你这肚子,几个月了?”她问的很随意,还刻意隐去了几分不甘与不屑。 佑儿本能的摸着肚子,答道:“快六个月了。” 她这无意识的动作,还有脸上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笑意,狠狠戳了李芫娘的心。 好在如今人多,她也晓得不能失了分寸,眼里带着几分讥讽,摇着扇子便瞧别的布匹。 榕香压着嗓子,愤恨道:“夫人,她这是什么意思?” 佑儿不想在外头惹事,尤其现在这情况,万事还得小心为上。 只是她处处谨慎,难免让人不会针对。自那日遇着佑儿后,李芫娘心里就一直为自己愤懑不平,连带着家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遭了些最。 宋辙这几日被高品唤去了华盖殿议事,这是内阁的地盘,不少人都眼巴巴瞧着这空出来的一个阁员的位置。 如今这情形怕是要花落宋辙头上,不说别的人,就连与他同级的王通政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夜里与同僚吃酒,自然就被人问着这事。 琵琶声生催人醉,娇妾美婢握在手中,王通政冷哼道:“愣头青罢了,仗着是高阁老的学生,平日里出尽风头。” 工部的曹郎中恭维道:“下官算是看出来了,宋辙那厮不过是个草包罢了,整日里就晓得罗织同僚罪证,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听曹郎中的意思,此人应当去都察院才对。” 席间有人起哄道,这话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 王通政不禁暗暗思量起来,眼看着顶头上司上司李通政使年纪上去了,若是留着宋辙在衙门里与自己挣那位置,只怕是没甚胜算。 与其给自己留个对手在身边,不如找机会将这瘟神送走。 留在华盖殿列席内阁小会的宋辙,如今蹙眉深思这条条框框棘手之事。 高品惯是会锦上添花的,瞧着他被皇上看重,便在众人面前给他做脸面。 “宋通政也别光听着,这事与山东有关,你曾在山东任上多年,瞧着这丁税以山东为试点,可有何难处?” 见众人目光朝向自己,宋辙心头默了默。 这新政是弘德的心头大事,不仅有丁税,后头还有方田税,丝绢税,总之是要力图破除沉疴旧疾,打破官僚与大户税收不公的现状。 可在座的不少朝臣都是田产丰硕的大户,譬如高品本人在苏州就有本府大半肥田,高家人丁兴旺,按着平均一亩田一人交税一百文计算,高家这田地摊在人丁上头,每人要多交几百两不止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因此这老狐狸听完沈谦的讲述后,并不提自己的意见,也不让别人来答,只让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宋辙先提难处。 既然说了是提难处,便是摆明了让宋辙不能说出这新政的好来。 就在众人以为宋辙两头为难,怕是难答上这难题时,谁知他却起身作揖道:“回首辅的话,下官以为此法甚好。古语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年朝廷几次洪灾,前年起北面鞑靼进犯,去年春东南倭寇作乱,到了冬天有逢雪灾,即使朝廷赈灾救济,可百姓也身上的苦难道就轻了?因此就新政而言,若用的好若一鼓作气用下,对百姓而言必然是有利无弊。虽说是对不少大户富绅来说,自然要多交些税,但朝廷这些年来对他们的优待已然颇多,若是连这些蝇头小利也要占,未免让皇上让朝廷寒心。” 宋辙半句话没有提山东,而是以天灾入手,气得高品脸色阴沉了些。 沈谦虽仍是面容寒噤,但对宋辙不乏多了些肯定。 “你的意思是,这新政在山东能实行?”工部尚书柳晁问道。 他亦是这阵子才入阁的,原先是工部侍郎,后头顶了公孙贺儿子那尚书的职,自然就有了进内阁的资格。 宋辙似不经意看了眼沈谦,见他眼皮垂了垂,便朗声道:“是,山东前两年从巡抚到县令都换了一批,想必这回能以新政戴罪立功,让朝廷刮目相看。” 自平阴府那场洪水起,换了山东大大小小三十余官员,或斩首或流放,这些本就是为了新政提前做的打算。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风光 华盖殿内一时寂静无声,高品这才幡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学生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一边是投机取巧和光同尘,一边又是玩弄权术借机上位,高品眸光阴郁看着宋辙,只觉得他是心思太深沉了。 对于宦海沉浮多年的人来说,周围环境都是浑浊不堪的,若是出来一个稍显干净的人,反而会让别人觉着是异类。 甚至不止是异类,还会将千万个不好的词汇都给人戴在头上,力图来辩证自己的浑浊才是干净。 宋辙并未多看旁人的脸色,他说完了话就自顾坐在后头,仍旧如先前那般掩住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你对山东这般信任,不如就派你做钦差,给朝廷看看你的本事。”高品早已恢复和煦的笑意,似乎是对自己的学生非常满意。 华盖殿里的众人或是看戏,或是替宋辙捏把汗,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谦却道:“宋辙只是四品通政,怕是难以服众。” 李通政使早已被王通政吹了耳旁风,见者梯子忙顺着爬,接过话头道:“下官以为宋通政的能力,三品也是能做的。” 他是老狐狸了,说了这话众人也都猜到了是何意,不外乎是这阵子宋辙以通政司的名义,搜罗公孙党不少罪证,同时手里也握了不少朝臣的隐私。 毕竟当官多年,谁还不被人暗中检举过? 如此这般放纵下去,只怕通政司要被万人嫌,他这个顶头上司也要连带含冤。 宋辙藏在衣袍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果然听到了高品道:“说到这三品,李通政使难不成眼下也想告老还乡了?” 他用了这个也字,不难让人想到前一个打条子告老的公孙贺。 李通政使只觉得背脊一凉,打着哈哈道:“下官虽与阁老一样,都是已过花甲之年的人,但这把老骨头还能再为朝廷效力。” 高品听罢,倒也没说什么,本想这事如此了之。 却听沈谦道:“说起三品,都察院如今不就空了个左都御史的位置?” 若说王通政想着将宋辙挤走是真,可根本没想过真让他去都察院。 诚然宋辙是适合去那地方,可若真去了那地方,朝臣百官还怎么活?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难不成以后要认宋辙当大爷? 首辅与次辅之间的争执,旁人是万万不敢掺合的。 高品指尖扣在书案许久后,才妥协道:“此事还要由皇上定夺,且宋通政还年轻……” 后头的话他自知失言,沈谦在比宋辙还年轻的时候,就已是尚书之位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魏府这几日有个通房也怀了身孕,虽说李芫娘不喜魏思源,可看着那怀孕的通房,还是恨得牙痒痒。 冷笑道:“怀孕?怎么所有人都在怀孕!” 魏夫人听闻了此事,也觉得甚是不妥。 没有哪个大户人家闹得出庶长子的笑话来,下令捉了那通房到正院去,又派人请了李芫娘来,当着面查了那通房伺候之后送避子汤的经过。 光是从熬制的丫鬟,到送汤药的婆子,凡事经手过的人,跪了好几个在地上。 府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仔细号脉后才道:“的确是怀孕了,那避子汤的药效因人而异,许是这姑娘体制的缘故。” 言下之意便是怨不得旁人,他是心善的,可这话也无形之中让那通房脸色更惨白了些。 李芫娘捉住她这神情的变化,厉声道:“你吐了?” 那通房原本也是府中老人了,自十五岁起就在书房伺候魏思源,如今她已二十五岁。 若是再不要个孩子傍身,将来可怎么好? 无奈魏思源还年少气盛,李芫娘亦是心思不在开枝散叶上,她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难得夜里被拉着同房一回,便起了心要把握这突如其来的机会。 魏夫人晓得这丫鬟的为人,毕竟当年是她亲自拨去照顾儿子的人。 因此也算是全了她的脸面,只让府医开了堕胎方子,就不再理会这事了。 下人散去后,李芫娘便被婆母耳提面命了一番。 “母亲从小看着你们两个孩子长大,你们幼时分明常常一处玩耍,相处甚是和睦,怎么如今成婚反倒生疏成这样?” 李芫娘想着过往,才发觉她幼年身后常跟着这表弟,只是她从未将眼神落在他身上罢了。 “母亲也不强求你们如何恩爱,可咱们魏家总是要留后的,一会儿思源回来我也告知他一声,再这么胡闹下去,我便断了他的月例银子。” 李芫娘回院子的路上,心头忽而生了个主意。 弘德听了今日内阁的议事,犹豫半晌才道:“那依着首辅的意思,这宋辙如何安排才好?” 若是让宋辙做钦差,那二品的齐平宗不一定会好生配合。 毕竟他有军功在身,还要守着海边疆域,脾气性子又不是什么好的。 可若不让宋辙去做钦差,又有谁能去推行? 若是头回推行就不顺利,只怕以后想要再提新政就难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高品在弘德面前也是为难,若是一味迎合便是折损自己阖族利益,若是不迎合怕是要惹怒龙颜。 几经思量,还是妥协道:“不如就依沈次辅的意思,先让宋辙去都察院填了左都御史的空缺,待秋收时以钦差的名义去山东推新政?” 弘德这才颔首,甚是满意道:“朕知道宋辙是首辅门下学生,难免怕有心之人议论不公。可朕幼年启蒙也是拜了首辅为师的,首辅的人品不论是先帝还是朕,都是深信不疑,因此倒是不必将那些风言风语听进耳中。” 高品心头一梗,到底是谁在风言风语了? 却只能躬身,规规矩矩作揖道:“老臣多谢皇上信任。” 旨意下来的那天,宋辙拉着佑儿的手,满脸都是欢喜之色。 他这人素来如此,在外头稳重有城府,可在家中那得意之色就快冲出天灵盖了。 “夫君这般可算是得罪人了。”佑儿按着他压不在的唇角道。 宋辙倒是不甚在意:“人只有在落魄时,周遭才都是坏人。若是你步步上升,即使有人心里不乐意,可当着面也不敢表露分毫。你以为内阁里的大人,就没有同僚记恨了?走的越高升的越快,恨我的人自然就越多。” “不过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要给我作揖行礼?” 佑儿不悦拍了他的背道:“这话你可别在外头说,别人听到必要说你轻狂。” 宋辙自然晓得这些道理,他在外头全然没有得意之色,也就是在佑儿面前,才忍不住吐露心声。 毕竟功成名就的风光,若是没人看到,岂不是太可悲了。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气死她 待到入秋时,佑儿的双腿已渐肿胀,每日需榕香小心扶着才方便走路。 纪氏晓得她出来不便,便每日做些吃食去陪她说话。 这日午后,翠绿荫径下,凉风阵阵吹来,湘妃竹迎风婆娑,斑驳树影照在白墙,倒是让人惬意。 佑儿正与榕香说着话,跃过窗棂瞧见纪氏提着竹篮过来了,起身相迎笑道:“还以为你今日不过来了。” 因着宋辙的身份水涨船高,她那婆母也就不再拘束着纪氏来陪佑儿,有时还要差人来提醒着让她来。 纪氏高抬了着竹篮道:“还不是给你做着翡翠糕嚜,你还嫌我来迟了!” 那日佑儿只是随口说了句,未曾想她却记在了心里。 忙佯装捂嘴道:“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纪氏笑着将翡翠糕端了出来,无奈道:“纵使我不想来,我那婆母也得让人把我拎来。” 她家里的糟心事佑儿听得多,自然也晓得纪氏那佛口蛇心的婆母有多恶毒。 “你也不必管她的,过来一起说话也好。”佑儿安慰道。 纪氏看着佑儿的肚子叹道:“若是我那胎保住了,也该是生产的时候了。” 她虽与佑儿关系好,可看着她平稳顺当的日子,何尝没有羡慕过?夜深人静时,也曾顾影自怜,叹命运之不公。 只是这些在东方既白之时,又随梦境散去。 偏巧了那日出门,却被李芫娘遇着…… 翡翠糕晶莹剔透,上头一点樱桃甚是可人,佑儿自怀了身孕就难得下厨做吃食,见着这糕甚是欢喜:“做这个得费你不少时辰了。” 纪氏给她夹了块放在小碟上,柔声道:“往常吃你的茶果子还少了?我不过给你做些点心罢了,你偏生还与我计较。” 佑儿听罢,果然不再客气,仔细尝了口道:“口味清爽,茶香四溢,真是好手艺。” 纪氏见她吃了一整块,笑了笑:“你真喜欢,我明日再给你做。” “哪能让你费力气,明日咱们去外头走走,去茶肆吃新上的茶果子。” 两人坐在屋外芭蕉树下乘凉,小扇摇曳,自有天然之趣。 纪氏忽然没由来的落了泪,喃喃道:“我今日真有事求你……” 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佑儿忙摆手让榕香退下回避,这才问道:“你这话是何意?咱们之间有什么也不必用求字的。” 这话一出,让纪氏更是捂着脸哭泣不止。 佑儿见她这般还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要请宋辙帮着斡旋一二。 谁知等了许久,才听纪氏道:“我那日见着李家小姐了,就是嫁去魏府的那个。” 此话一出,佑儿心头就隐隐有些异样。 纪氏没顾着佑儿的表情,接着说道:“你也是晓得的,我家夫君如今去了户部,若是我得罪了她,怕李侍郎今后在公事上为难我夫。” 的确,她在那时不能不听李芫娘说话,也不能不应下她的请求。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佑儿心头虽然有些不喜她这种行径,却表示理解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过她究竟跟你说什么了?是要你为难我?” 纪氏不是个什么话都敢一股脑儿说出口的人,以前在家里做姑娘就是个闷头性子,如今嫁了人更是闷嘴葫芦似的。 因此佑儿也不着急,吃了口茶等她自己攒足了劲儿道:“她要我给你下药,害你腹中孩子。” “可你是知道的,我哪里会害你,我自己也是失去过孩子的母亲,怎么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佑儿径直起身,一脸铁青着道:“她真如此说?” 纪氏可怜巴巴的点着头:“她让我想办法堕了你的胎。” 往日里只觉得李芫娘执拗,嫁不到宋辙就连带着怨恨人。 如今再看,这简直是心狠手辣,是脏心烂肺! 佑儿看着剩下的翡翠糕,有些不可置信道:“所以你给我下药了?” 纪氏连连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怎会给你下药!我做不出这种事,又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听的她这样说,佑儿才安稳了心神,实在是可恨! 上回就该让她多吃些苦口的,佑儿心生悔意。 毕竟她才踏入这样的圈子不久,生怕自己手段太脏太狠,毁了功德。 可如今忽而醒悟了些,即使自己并无害人之心,可难保别人不处心积虑想着害她。 有千日害人的,没有千日防人的,她还不如早些下手,免得提心吊胆。 纪氏自然不晓得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我求求你了,这几日莫要出门,一会儿我走了再唤个大夫来,只说你肚子疼,咱们静养些时日,也就生产了。” 那岂不是让自己做缩头乌龟了?佑儿冷哼道:“你整日在家中唯唯诺诺,难不成也要我也这般?” 她是真的生气了,听着纪氏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日子怎么过,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见她这般,纪氏只觉得羞愧难当,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心里自然十分着急。 晓得她是怕影响她家夫君,佑儿保证道:“你且放心,若是李侍郎针对你夫君,你大可告诉我,都察院可不是她李家的!再说了,你家姻亲是沈家呢!” 纪氏摇了摇头:“沈家瞧不上我们,两个妹妹嫁过去也半点好处没沾着不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纪氏眼中皆是难解的忧愁。 “得了!这事你也别管她怎么对付你,我今日是给你下了保证,她若使坏,我夫君不会放过她们李家的。” 纪氏得了保证,这才宽了些心,后头两人也没得心情说话,就自顾散了。 待到宋辙夜里回来,佑儿就讲了今日的事。 刚眉眼松乏的人,顿时坐直起身道:“她这是疯了!” 反倒是佑儿心平气和的拉着他的手臂道:“你也别恼,我如今不是没事嘛。” 宋辙沉默不语,心里想着如何解决此事。 佑儿只当他还在生气,劝道:“她如今必然日夜盯着咱们,我想着索性出去给她瞧瞧,我浑身通泰气不死她!” 宋辙却一脸认真道:“不如真气死她算了。”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推进湖里? 夫妻俩心里都有同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李芫娘死。 可理智之下,佑儿摇了摇头:“杀人犯法,手上沾血不好。” 她抚摸着肚子,宋辙才知自己失言了,忙用双手捂着她的手背,生怕刚才的话被孩子听了去。 见他这般,佑儿心头觉得好笑。 她心里已有了打算,便劝着宋辙道:“夫君也不必想这事了,我跟你讲这些,并非是为了让你替我了事,而是答应了纪氏,万不能要这事影响了她家夫君。你在朝堂上,若是瞧着孟家少爷被李家针对,便斡旋一二即可。” 这事宋辙自然能应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佑儿这才勾着他的手臂道:“不过……还想请夫君在外头物色一个人。” 她说话添了丝甜腻,惹得宋辙喉咙发痒。 初秋夜里不像夏日那般,需得用上冰盆才能解暑气,如今好歹是有了些凉风来,吹得人心里晃悠。 宋辙搂着她的肩,任由佑儿软绵绵的搭在他的身上。 摩挲着她浑圆的肩头,忽而抬头与之对视道:“夫人的胎如今是坐稳了。” 他那双眼睛带着炙热,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情意。 佑儿歪着身子,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这般模样,宋辙嘴角勾了些看破不说破的笑意,而后在她绯红的脸颊落下一吻。 屋里缱绻旖旎,烛火摇曳生姿,不知何时两人早已唇齿相依。 佑儿纤细的玉腕搂着宋辙的脖颈,气息随着身子的摆动愈发不稳。 屋外的芭蕉叶上沾染了夜露湿气,一阵狂风吹来,凝结成水滴落在地上。 如此反复,直到三更天才安稳了些。 屋里,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寅时末时,宋辙轻手轻脚起身梳洗,佑儿依旧沉溺在梦中。 都察院的公务并不轻松,不比通政司那头只是汇集民意,下达奏疏。 如今宋辙每日要审阅十三行省的御史送上来的文书,甚至有百姓直接呈达冤情来衙门。 小事小情,他自然不去过问太过,可如今因公孙贺倒台之故,各地往日许多沉冤,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即使下头的御史已经处置,可有些涉及甚广的问题,还是呈到了宋辙的书案上。 而他通常是猜测皇帝的心意行事,譬如有御史查到云南有私铜矿铸钱,其中勾结了一些朝廷官员,这样的大事必然是要进宫请示圣意后,才能行事。 可参奏哪个官员狎妓赌博,买官卖官等事就不必皇上操心了,都察院暗查得了人赃俱获,自然转交给大理寺处置。 做官做事,里头的学问比四书五经还深厚。 佑儿心头谋划了一番后,左思右想并无破绽,这才下定决心出门去。 挼风得了宋辙的吩咐,如今就跟在佑儿身边护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夫人不如就在家中,咱们想买什么,我让掌柜的送来?” 他是不愿佑儿出门的,无奈这嘴上功夫并不是佑儿的对手,只能妥协小心护着。 挼风赶着马车,问坐在车把势上的榕香道:“怎么今日非要出去?” 榕香亦是不知,蹙眉深思道:“怕是因为大人这阵子忙于公务,疏忽了咱们夫人。” 挼风明白了,这女人寂寞了,就要往外跑。 李芫娘这阵子每日盯着宋家,自然是收到佑儿出门的信了。 听说佑儿往长街去了,迫不及待也跟着去,纪氏不得力,她准备自己亲自动手。 若是再遇着,不小心将人推到了,她再诚恳致歉,谁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一个身怀六甲的人,自己不好好在家养胎,出了事能怪着别人? 佑儿今日本就是刻意等她的,因此就让挼风驾车到金甲河畔,放眼望去河上还有未凋谢的荷花,白粉之间,莲香扑鼻。 “夫人不如找个地方歇着?”榕香问道。 佑儿讳莫如深道:“先站在这儿让人看着,免得人家找不到我。” “夫人是约了人?难怪要出来呢。”挼风恍然大悟道。 佑儿看着湖上的画舫但笑不语,三人在河畔赏花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见李芫娘远远走了过来。 榕香不可思议道:“夫人难不成约的是……” 不请自来罢了,佑儿本来还怕她不来,毕竟这样的事还是要有些运气的成分,谁晓得李芫娘倒是堂而皇之来了,看来是心里急切。 待到人要走近了,佑儿佯装乏力,转身就要走。 李芫娘见此,哪里肯放过这好机会,忙快步上前道:“宋夫人怎么看着我就要走?难不成是对我有意见?” 佑儿这才假装才见到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原来是魏少夫人,女子怀孕体热,如今还有些日头照着,我就先告辞了。” 不远处驶来了一艘画舫,李芫娘笑道:“难得遇着夫人,不如我们游湖说话?” 生怕佑儿不答应,还诚恳道:“旁人总说我与你不和睦,咱们今日在此游湖赏花,今后也不会有人瞎说八道了。” 这便是不给佑儿拒绝的机会了。 “如此,那就依着魏少夫人的意思了。” 李芫娘心头松快了些,坐在画舫上颇有雅致,寻了靠水的位置与佑儿坐下。 许是平常打罚惯了丫鬟,如今想着要惩治佑儿一番,她竟然半点也不慌乱,到底是熟能生巧,沉得住气。 佑儿摇着团扇,理着耳边被风吹起的发丝,笑道:“往日并未多接触,竟不知魏少夫人是坦荡的人呢。” 李芫娘心头微诧,不解道:“你这话何意?” 佑儿放下团扇,轻轻抚摸着肚子道:“正如你说的,谁都知道咱们不和,如今我有身孕,你还非要让我与你游湖,故此我才说你坦荡嚜。” 船家娘子上了茶和点心,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看了两人才退下。 李芫娘脸色添了丝不悦,什么你呀我呀的,真是没得规矩。可脸上却笑着更浓些,她一贯这般压抑怒火:“宋夫人说笑了。” 佑儿瞧着行过的一片荷花,起身道:“前头景致不错,可要一同去瞧瞧?” 偏偏在李芫娘还未来得及答话时,听得佑儿笑道:“你不会是怕我……把你推到湖里去吧?”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蓄意勾引 行舟绿水间,细草微风岸,听得阵阵高柳鸣蝉。 可这景致李芫娘半分也看不到眼中,指尖的扇柄逐渐划下,流苏摇曳晃荡,就像她此刻,心神不安。 佑儿执扇捂着唇,眨眼道:“我与你说笑呢。” 李芫娘深吸了口气,不得不跟着佑儿走了过去,她知道佑儿如今有所防备,是不可能被推入湖里了。 抬扇遮阳,瞧了瞧湖中景致倒也没有兴致了,冷哼了一声,便唤丫鬟去让船家靠岸停船。 却听身旁的人“咦”了声,她转过头看着缓缓驶来的一页扁舟,心陡然窒息片刻,脸色不变,眸色却骤亮了些。 “看着有些像我夫君呢。”佑儿说着夫君二字,带着丝丝甜腻。 李芫娘撇了撇嘴,摇着扇子装作若无其事。 待那小舟靠近时,看清楚了来人并非宋辙,只是有其三分相似,又隔着距离,他直身如翠墨修竹,故此才错认了。 只是快要靠近画舫时,那人淡淡看了眼两人,便撑船离去。 李芫娘与他有一瞬的四目相接,那清冷面容和眼中露出的淡然,正如当初与宋辙初见。 “瞧我这眼神,让夫人见笑了。”佑儿不甚在意说道,便转身去了画舫另一侧。 自那日起,李芫娘便记着了那小舟上的男人,她忽而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喜欢的,从来不是宋辙那人。 只是那副皮囊罢了。 就像她喜欢玉兰花一样,妆奁里就买了无数簪花钗饰,衣衫上也常绣上那纹样。 于她而言,喜欢便是要据为己有的。 她派人唤垂星入府说话,自然是让她与黄鸣二人,在外头寻到那日的男子。 可见着垂星时,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眸,还是忍不住惊讶:“他又打你了?” 这倒没有,垂星摇头道:“少夫人不知,黄鸣整日里都在外头厮混,哪里还能打我?” 细问才晓得,原是黄鸣在外头赌钱吃酒,没了钱就回家找垂星要,前阵子把她压箱底的钱都拿走了,倒是能让他挥霍好一阵才回。 李芫娘心里发酸,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嘱咐道:“这钱你自己留着傍身,可千万莫被他拿了去。” 又将那日游湖的事说了,只让垂星出去问问,拿了那人自有用处。 垂星以为她是想用那男人对付宋辙,当即便去了金甲河边打听。 正巧还没问几个船家,就看到了那与宋辙相似的男人。 起先她也是晃神,可走进才看清楚,只是口鼻几分相似罢了,若是遮住五官,便只剩他孤身落座船头的那股气韵罢了。 垂星心里摇头,一看这人就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滋味。 不过好歹是完成了李芫娘的交代,她上前去问道:“公子一身游湖?” 那男子眼角泛着桃花意,偏生板着脸冷莫看人。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奴婢也好有个称呼。”垂星放低了姿态,倒是给足了男人面子。 “在下苏缙,不知这位娘子有何事?”他说话不疾不徐,可语气不乏克制矜持,也有几分像宋辙。 “我家主人想认识公子,就在前头酒楼,还请公子移步。”垂星怕耽误李芫娘的事,索性就想着先将人带走再说。 也是她太急于帮着李芫娘做事,竟然未曾怀疑这苏缙怎么如此轻易就跟自己走。 待到了酒楼,垂星请了小二赶紧去魏府请人,自己在包间外候着。 怕苏缙不耐烦,还小心翼翼道:“烦请公子稍等。” 好茶好点心上来,苏缙自然没甚好说的。 李芫娘听到人回禀,说是垂星在外头候着,心头顿时一紧,晓得她是办成了事。 临行前不经意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本想换一身新做的,可又怕人怀疑。 到底是在马车里扶了扶鬓边碎发才安心。 进了酒楼就见垂星候着,有她在的缘故,伺候的丫鬟就不好上前了。 竟然没人察觉上了二楼后,只有李芫娘一人进了包间的门。 苏缙听到脚步声,抬眼瞧去,略略点头,端的是疏离有礼。 李芫娘捏紧了手上的扇柄,也不上前走去,施施然是好规矩:“公子久等了。” 这样的事她也是头次做,但迈出这步时反倒没有担惊受怕。 凭什么男人可以在外头肆无忌惮左拥右抱,她就不能与外男品茶吃饭了? 好在她心里的这些出格的话,都在苏缙的回应里变的合情合理起来。 他起身道:“不知娘子找我有何要事?” 那玉冠束发,身姿笔挺,即使彬彬有礼,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正如李芫娘心头的宋辙。 她不敢直视苏缙的眼眸,偏生侧着眼看去,矜持道:“小女请公子过来,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偶然见公子乘一叶扁舟,似是故人。” 苏缙缓缓走近,站在她身前,一股清幽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中。 那难以接近的神情,忽然对她带了些笑意,眉梢染上了丝丝情意。 “那娘子一定很在意她。” 李芫娘心头一紧,顿时退了半步,这才更清晰的发觉,其实眼前的人与宋辙半点不像。 宋辙从来不会对她笑,也从来不会与她这般贴近过。 可这咫尺之间的距离,被苏缙不由分说地再进一步,逼得李芫娘退无可退。 她想唤垂星进来,可声音还未出口,唇上就多了一男人的指节覆上。 轻柔摩挲,让她双腿打着颤,软绵绵的只能靠在墙上。 她眼中带着湿润,愈发楚楚可怜,惹得苏缙心头也生了别样滋味。 “娘子不如就把我当作是他,也许我还能带给娘子不一样的欢愉。” 这赤裸裸的话,与他指尖逐渐往下的动作,让李芫娘在理智与情欲间难做选择。 苏缙并未给她机会,就着她紊乱的呼吸,顺势唇瓣轻碰,耳鬓厮磨。 须臾过后,李芫娘使力推开了他,惊魂未定道:“我并非轻浮之人,还望公子自重!” 屋里的气氛微妙,分明能辨出其中淡淡悱恻缠绕,而她说话的语气也软得不像话。 苏缙唇角勾起,眼中却是淡淡惆怅,常年流转在脂粉堆里,自然晓得李芫娘如今已招架不住了。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半推半就 李芫娘只觉得那扑鼻的清幽香味让她神识错乱,她时而清醒时而沉醉其中。 到后头竟然真瞧着苏缙与宋辙一模一样了,他温柔小意搂着她,勾得人心如春思荡。 当身上的薄衫褪去,肌肤交织之时,她彻底丢失了理智与知觉。 任由苏缙拂过自己,心头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颤栗。 苏缙是宋辙找人从面首堆里挑来的,本来这行当早就被禁了,可耐不住世间女儿也多情,到底是真的禁绝了,用了些心思自然能找到。 这苏缙只是身形与宋辙相似,样貌并非眼下示人这般,但他伺候女人久了,也精通妆容技巧。因此只与宋辙见过一次面后,就拿出了真才实学,算是改头换面。 眼下这般还在外头,他浅尝辄止便罢了。 倒是李芫娘缓过来后,才好一阵后怕,倒是苏缙给她递了盏茶,安慰道:“娘子莫怕,若是你夫君问罪,只管把苏某交出去就是了。” “能与娘子有过一遭情爱,苏某这生也算值了。” 李芫娘听着原是不屑皱眉,可看着他目光澄净,眸中全是自己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当真。 这才后知后觉问道:“你姓苏?” “娘子唤我阿缙吧。”他握住李芫娘的手心,在上头写着自己的名字。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李芫娘心头又是一阵慌乱,赶忙整理好了衣裳,就要离去。 苏缙却道:“娘子莫急。” 他身上的衣衫还落在地上,只穿着亵裤就上前搂住她,随后帮她整理了些许凌乱的发髻。 李芫娘看着他喉结,忽而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就当她神思混乱时,身躯却被苏缙放开,他眉宇带着不舍,口中却道:“娘子可以走了。” “三日后,我在金甲湖等娘子。” 男女之事,雨歇云收后最怕的就是温存。 若说这萍水相逢的情意能有多深,那自然是假的。 可这欢愉过后的缱绻,再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也落得柔肠百转起来。 回了家中,李芫娘心头就阵阵悸动,她鲜少与魏思源同房。 且每一回,魏思源都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温柔体贴,而她也只想时间过得再快一些,好让这荒唐之事,快些结束。 而今日,才算得上她头一回感受到了这事上的好来。 待到夜里沐浴时,她挥退了伺候的丫鬟,自己一人坐在浴桶之中回味这苏缙游走其中的滋味。 自那日后李芫娘就盼着相逢那日,好不容易挨到三日过后,没曾想正是魏思源休沐。 今日偏巧他不出门,许是听了魏夫人的话之缘故,一早从书房起来就去了李芫娘屋里。 刚进屋就见她对镜梳妆,平日里总瞧着她梳三绺头,今日瞧着这堕马髻甚是新奇。 玉兰珠钗斜插入髻,倒是添了几分妩媚。 看到魏思源的神情,李芫娘眉头轻拧,问道:“夫君今日来做甚?” “夫人这话说的奇,我回自己的屋,难不成还要谁允准?”魏思源素来不喜这表姐,平日里说话总夹枪带棒,或咬文嚼字的挖苦人。 夫妻两相顾无言,一个想着外面的粉头,一个想着刚得鱼水之欢的俏郎君。 倒是宋辙上午去都察院处理了事,下午欢欢喜喜在家中陪着佑儿。 两人坐在窗前,一个看着话本子,一个在旁边摆着棋谱,风生小院景宜人,枯荣有数得失难量的人世间,如此寻常惬意,才算是潇洒度日。 挼风不便进屋打扰,便在窗棂外道:“也不知今日苏缙那头怎样了,不如小的去瞧瞧?” 佑儿放下话本子,心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些高门大户的女儿,总是被礼仪规劝长大,这种不守妇道之事,只怕她退缩不前。 倒是宋辙轻拍了她的手,笑道:“不必过去,今日休沐,指不定她不便出来。” 本来让苏缙约了这天就有这层考量。 若是李芫娘如约而至,倒是显得太急切了些,俗话说来的快去的快,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视。可若今日她不能去赴约,下回再见时,才能更情真意切。 人有时候,那情绪上脑之时,连自己都能骗过,不知到底是偷换还是偷情。 佑儿反掐了他的手心道:“哎哟,看不出来夫君真是什么都知晓呢。” 宋辙不敢呼痛,忙求饶道:“夫人莫急,是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懂得实在太多了。” 两人在屋里打情骂俏,檐下榕香坐在美人靠上乐呵呵笑,她往日受了不少蹉跎,如今终于又个安身之所,伺候的主家还是好性子,自然是觉得最是安逸圆满。 挼风见宋辙这样说,便只好去院里练剑消遣,他回京后剑术精进了不少,前阵子这刀才开了半刃。 落叶飘然之下,半空之中就被他直指去,而后断成两半。 呼啸声此起彼伏,剑影忽闪而过,榕香从先前阵阵喝彩,到如今已波澜不惊。 李芫娘到底是没去赴约,今日魏思源是铁了心在屋里好好陪她。 哪怕是不说话,哪怕两人相顾无言。 不为别的,只因他母亲放了狠话,要断了他银子,这谁忍得了,自然要妥协。 魏夫人瞧着自己的儿子儿媳一同来请安,心中甚是满意。 拉着李芫娘的手道:“你是懂事的,母亲一直最放心你。今日见你们夫妇和睦,心中真是欢喜也安慰。” 她这话让李芫娘有些不是滋味,许是因为愧疚或者真被感化似的,竟看了眼魏思源道:“母亲放心,我与夫君如今还在相互磨合,今后会好的。” 得了她的保证,魏夫人才一脸欣慰看着魏思源道:“你可莫要辜负芫娘。” 这话魏思源可不认同,只因从小李芫娘说话就最讨长辈的欢喜,因此就觉得这话当不得真。 想着自己幼时还真以为她是温柔体贴的姐姐,每回总愿意跟在她后头玩耍,可后来却听她与丫鬟私下叫他傻子。 从此魏思源就暗暗记恨上了她,当初母亲压他娶李芫娘,他本是不同意的。 可想着那曾经瞧不起自己的表姐,如今不得不靠自己才能挽些颜面,心里觉得舒坦,这才点了头。 看着母亲依旧觉得她好,魏思源心头耻笑,口中却恭恭敬敬说好。 因此今日这出妇唱夫随,不过是各自隐藏着阴暗,举着皎洁在人前。 喜欢错撩清冷郎君后请大家收藏:()错撩清冷郎君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湖中情 待到午后落了场秋雨,李芫娘本就心里乱的慌,经这淅沥雨声更是坐立难安。 魏思源看着她如坐针毡,反倒心头快活,难得这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人,竟然有这般模样。 小窗坐地,侧听檐声,不觉手倦抛书午梦长。李芫娘见他倒在榻上歇息,是铁了心今日不离这屋了。 她一时旧忧添新愁,只觉得头疼不已。 佑儿如今肚子高隆的有些骇人,毕竟是八个月的身子了,宋辙心里不禁担心待秋收时孩子还没出生,到时候岂不是要留佑儿一身在家生产。 因此这几日看着她那肚皮,眼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急迫。 “夫君这是怎的,孩子什么时候想出来,这全凭她自己的喜欢,你何必着急。”佑儿笑道。 这怎么能不急,宋辙搁下手上的黑子,拧眉道:“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去山东督新政了,若那时留你一人可如何是好?” 知道他心里记挂着自己,佑儿脸上挂着笑意,心里也欢喜:“我也舍不得夫君,这一走可要耽搁好些日子呢。” “少说得寒冬腊月才能回来了。” 他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自然就不能每日围着家中打转,可心里当然也不舍妻儿。 因此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竟然叹道:“早知我就推掉此事的。” 推掉此事意味着现在或许还在户部,或许还在通政司,总之是不做这个左都御史。 他的志向和抱负,佑儿从来都是知道的,因此贴着他的肩道:“夫君志存高远是好事,说不定咱们孩子懂事体贴,你去前就出来也未可知。” 像是回应佑儿的话,宋辙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察觉到了胎动。 金甲湖畔,苏缙歪躺在乌篷船中,翘着腿好不快哉。 佳人未至,他是半点不见焦急,脸上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安逸。 他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往常伺候过不少高门妇人,哪里不晓得按着这些夫人们的秉性,今日李芫娘是不会来了。 这样的桥段,他实在是信手拈来。 不必多揣摩就晓得,今后李芫娘必然要为他肝肠寸断一番的。 果然隔日上午,李芫娘就借着新做首饰的名头出府。 伺候的丫鬟被她丢在离着金甲湖畔不远的首饰铺子,她独身一身揣着些雀跃到了湖边。 可四处看了几圈,并未寻到熟悉的身影,难免失落。 “娘子是在寻我吗?” 身后的声音清冽,却带着让人心神荡漾。 李芫娘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察觉手腕被人覆裹着,他掌心炙热的触感,让人呼吸急促不安。 到底是顾念着这是在外头,李芫娘顺势抽过手腕,这才隔了一丈宽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潇洒飘逸的模样,难免有些潘安宋玉之姿,他迎风站在湖边,靛青的衣袂随之浮起又落下。 苏缙直勾勾看着李芫娘,带着疏离克制的气息:“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来了。” 这话里却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 李芫娘只觉得脑中怦然,有着这样模样和姿态的男人,怎会与自己说这样的话。 还未等李芫娘答话,苏缙就自顾往前走去。 好在今日湖边人并不多,李芫娘跟着他施施然就上了乌蓬船上。 苏缙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意,垂身撑杆将船往湖上驶去。 天地之间一时恍若只有他二人,似乎是察觉身后的目光,苏缙放在船杆走到她的身边坐着。 虽未说话,可手被将人搂在自己怀中,温柔又蛊惑。 他身上那股幽香弥漫在船上,李芫娘借着呼吸之间,深吸鼻间只觉心神俱荡。 她原本紧绷着的背脊渐渐放松,而后在苏缙算不上使了力的拉扯之中,迷失在她魂牵梦萦的怀抱中。 如风中浮尘,飘摇欲坠。 苏缙捏着她纤细的腰肢,腹下抽紧顺势将她嵌入怀中。 小舟摇晃,每回都在看似要坠入河水中时,又被拉扯了回来。 如此这般反复,勾得李芫娘的心也提在了嗓子眼,由不得她如上回那般三缄其口。 “娘子如今就在水中了,还怕再沾些?” 耳边的挑逗,让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可心还未平静,就被这快要翻落的船身吓得惊呼。 苏缙却运筹帷幄般,并不着急,笑道:“若娘子叫我一声夫君,兴许我会将这船回正。” 那声夫君唤出口后,苏缙果然依言不再为难她。 只是自此之后,今日这回遭遇,已然在李芫娘心中刻骨难忘。 待回了首饰铺子,她眉眼带着娇意让丫鬟侧目。 可到底是不敢想这高高在上的夫人竟然会做风流之事,因此只当她是今日出来高兴罢了。 如此几次,李芫娘只觉得自己快深陷苏缙的怀抱之中了,每回临别时都添了几分不舍。 一开始只是逢场作戏,后来在她心里竟真有些夫妻之情。 苏缙住的地方离魏府不远也不近,可却让李芫娘寸心煎熬。 有回魏姝来府中找她说话,见她魂不守舍的,纳闷道:“你今日怎么回事,难不成心里挂着什么人什么事?” 这话本是寻常聊天消遣,却因李芫娘心头有鬼,听得头皮发麻。 好在魏姝只当她是在府中被自己弟弟冷遇的缘故,安慰道:“你也别和思源闹别捏了,一日夫妻白日恩,这日子和和乐乐的过不好吗?” 李芫娘呐呐道:“一日夫妻白日恩?” 她脑海中悉数浮现的都是苏缙,他的气息身影还有那摄人心魄的双眸,都让李芫娘神思早已飘飞。 魏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在府中彻底失了魂。 因此与魏夫人说话时,难免不多嘴骂了那不懂事的弟弟两句。 这阵子李芫娘常出去买衣裳首饰,魏夫人也并不多说什么,一来她花的是自己嫁妆,二来也是晓得自己儿子不陪她,难免会寂寞。 魏府对李芫娘是足够宽厚的,比之外头许多人家来说,她这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譬如纪氏在夫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寄人篱下。 可身在其中的人,并不会去想这些,只一味的憎恨所有让她不能快活如愿的人与事。 第131章 休书 这日,李芫娘如同往常那般去了茶肆闲坐。 伺候的丫鬟依旧只能在外头守着,她并不知道里头已然是另一副光景。 李芫娘躺在苏缙怀中,气若游丝:“你我还是不要见了,总归是没有将来的……” 苏缙拿捏着她的软处,漫不经心道:“娘子想与我恩断义绝?” 不知为何李芫娘只觉得心尖生疼,她真是对眼前的男人动了真情了。 “不说话便是舍不得了。”苏缙笑道:“娘子怎会觉得没有将来,我苏缙来年金榜题名,必然三书六礼求娶娘子,将来日夜相守,岂不快活?” 若是之前的李芫娘大抵是不知什么是快活的,可如今的她正在快活里,当年能体会这样的滋味是千金不换的。 一时不可置信看着苏缙,想从他的眼中辨别真假。 可如他这般的情场老手怎会露出马脚来,那眼中的真挚与期望,让李芫娘信以为真。 垂眸落泪道:“可我已嫁为人妇……” 话音未落,就被苏缙以吻封缄:“别提他,我嫉妒。” 哪个女人能抵挡这样的引诱呢,因此李芫娘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万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们二人在屋里互诉衷肠之时,哪里晓得宋辙今日就在这茶肆里头与人谈事。 他如今在都察院听差,晓得的隐私比旁人更多些,自然就会有更多的关系要经营。 今日与他交际的工部侍郎左呈,前几日就说有要事禀告都察院。 朝中互相检举是允许的,这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因此宋辙便提了到这茶肆商谈。 两人刚落座就听到那墙后有些窸窣声音,细听之下是一男一女刻意克制的压抑喘息。 本来左呈要检举的事情就是同僚送妻妾的丑事,一时就来了好奇心,想着那屋里的人到底是谁。 好在宋辙依旧沉稳,听了他说的事后,就说都察院会暗中调查证据,不会让左呈为难。 几句过后,宋辙就说了要走。 左呈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去后,索性就在楼下大堂坐着喝茶。 他虽是工部侍郎,可以前是从卫所出来,自然是耳聪目明。 在苏缙说出金榜题名时,他就存了心眼,要瞧瞧这位还未提名就占人妻的壮士。 也不怪他如此好奇这些事情,这日子乏味无趣,谁不想添些趣味。 好在并未等多久就见到里头的人出来,先是被那美妇人的模样吸引,而后定睛一看竟然好似见过。 虽是想不起来那妇人究竟是谁,可当看着苏缙再从那屋子里出来时,那模糊之间的身姿就让他心跳不已。 纳闷道:“分明是送走了……” 他自然晓得不可能是宋辙,单说在屋里时宋辙可并不在隔壁,且这身衣裳也不是他今日穿的。 待苏缙走到楼下特意与他打了个照面后,左呈才放下心来。 只是与宋大人长得像罢了。脑中顿时电光火石,哪里不晓得放才的美妇人是谁了。 可不就是苦等宋辙多年未嫁,后来嫁去魏家亲上加亲的李家小姐。 好在左呈是魏大人的远房表弟,因此这事被他撞破了却不敢宣扬,只能困在心头连妻子也未曾说去。 好在他不是能憋的性子,这日寻了个由头给魏府送去的拜帖。 见着这表弟来了,魏夫人心中惊讶,见他带着几匹丝绸来,好奇道:“怎这般生分,来就来,还带东西做甚?” 左呈摆了摆手道:“前阵子浙江送来的,是江南织造局的东西,这不就巴巴给你送来!” 魏夫人听罢十分欣慰,虽说这些家中是不缺的,可人家送来总不能不接下。 不见那聒噪的表弟妹来,诧异道:“怎不见汪氏?” 左呈不敢说明真相,打着马虎眼道:“她闹腾,不让她来打扰表嫂清闲。” 是这个道理,可魏夫人还是笑斥道:“可不兴这般说她。” 左呈吃了一盏茶,又问起了魏大人的事,最后无话可说了,只能起身告辞道:“衙门里还有事,就不打扰表嫂了。” 正巧出门就见到李芫娘来请安,左呈见她的模样,自然肯定这就是前几日见到人。 遂在魏夫人引荐过后,饶有深意对李芫娘道:“前几日在外头好似见过侄儿媳妇,这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好好在家侍奉夫君和长辈才是要紧事。”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烂嘴子脾气,魏夫人拉着李芫娘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表叔这人素来严苛,莫要介怀。” 魏大人对他是有恩的,否则他也不会不顾什么名声跑来魏府说两句,可眼前看着魏夫人偏袒李芫娘,心头哑火又着急,只能告辞不再多言。 依着他的性子,还是在回衙门的路上顺势拐去了户部。 魏思源见到他来寻自己,颇为好奇,又有些忐忑道:“表叔莫不是来问银子的事,眼下除了修河堤的钱能批条子,其余的可真不批了。” 左呈恨铁不成钢,拉着他去墙角将那日的见闻吐露分毫。 心里虽猜想是偷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语重心长:“女人最是放不下先头喜欢过的男人,你表婶当年未出阁时,也仰慕她那表哥,这滋味表叔心里极明白。你可要多多体贴关怀才好,万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到时候这人也走远了。” 魏思源听罢神情复杂,尤其是李芫娘竟然私会了一个与宋辙几分神似的男子,这让他心里很难受。 他外头认识的人多,费了些功夫就晓得了苏缙这个人。 一个进京赴考的举子罢了,也值得她李芫娘追捧? 可好奇心却让他偷偷追查了下去,直到亲眼见到那苏缙进了一间屋子后,李芫娘没过多久跟着进去。 一个时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由不得他多想,可他并未上前打扰,甚至压抑了自己脑海中浮想联翩的猜想。 待到李芫娘回到家中,看着面色沉重的魏思源,和她眼前的一纸休书时,倒也没乐得他解脱了自己。 “你就没有一句解释吗?难道魏家对你还不够好?”魏思源并未问自己是不是不如那个举子,因为他深知,在李芫娘的心里自己根本上不得台面,或许是真的不如苏缙。 李芫娘却反指责他外头的粉头相好无数,家中还有妾室通房碍眼。 “你不喜,那我……”罢了,魏思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事到如此,由得她去。 第132章 新生(两章) 魏府眼下的休妻风波还未平,佑儿这般刚得了消息,还未来得及欢喜,就忽觉腹部生疼。 她眉头蹙成一团,吓得榕香赶紧将她扶回房里。 “去耳房,我怕是要生了。”佑儿咬着牙道。 她只觉得肚子隐隐往下坠,低头时看着裙摆上的水渍,晓得这便是所谓的羊水了。 见佑儿额间已生了一层细密的汗,榕香忙唤人来:“李大娘!徐大娘!快去请稳婆,夫人这是要生了!” 好在外头的挼风听到动静,忙一路飞奔去请人来。 宋辙还未下朝,眼下就算是去了皇城请人,也是无济于事。 待到出了城门,看到李伯牵着马站在外头焦急站着,忙辞别了同僚大步上前道:“可是夫人生产了!” “是!”李伯刚答完话,就见宋辙骑马扬鞭而去。 这下可好,来往的朝臣谁人不晓,皆派人紧盯着宋家门外,只等着送贺礼。 佑儿这边倒是艰难,她身子纤弱的很,怀了身孕本就吃力,如今临盆在即,疼痛难忍。 厨房煮了碗面来,她强忍着泪水吞咽了下去。 宋辙刚进了垂花门,就听到佑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不觉双腿已然发软。 待越走越近,听到稳婆说着让佑儿使力气的话,吓得三步并做两步就要进去查明情况。 好在门口的李婆子将他拦住道:“产房血腥!大人可不能进去!” 榕香端了盆血水出来,吓得他脸当即由乌青变得苍白,拉着那盘子道:“夫人怎么了!” 里头的稳婆催促热水的声音,又将他吓得不知所措,生怕佑儿出了什么岔子。 好在李婆子安慰道:“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的,大人快别耽误正事了!” 这才放走了榕香,宋辙是知道妇人生产犹如鬼门关走一遭,可真正见识到佑儿这般经历,才晓得这是何其艰难。 撕心裂肺的哭喊与稳婆呼声交织在宋辙的耳畔,他颓然坐在门槛上,祈求自己爹娘能护佑自己妻儿平安。 曾经失去至亲的痛苦,那滋味涌上心尖,他顾不得李婆的阻拦,起身朝里头走去。 “夫君,别,别进来!” 佑儿微弱的声音让宋辙的情绪平稳了些。 他隔着屏风往里头瞧去,却朦胧不清,满屋子里都是血腥味,让他的声音也干涩许多。 “我就在此处陪着你,你莫要害怕。” 那稳婆接生了许多人家,倒是头回见着这般恩爱的夫妻,替佑儿擦了汗道:“夫人可坚持些,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佑儿连点头的力气多没了,暗自鼓劲了许久,才又使了把劲。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命,根本半点不归自己做主。 就如稳婆说的将来,她实在是向往,此时也实在是害怕。 不知有过去多久,只见天色渐晚,屋里不知何时已燃了蜡,灯火通明。 佑儿的声音逐渐轻微,唯有稳婆的喊声更急促了些:“夫人!夫人再使把劲!孩子的头快出来了!”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泄气啊!” “快!快给夫人含着人参!” 宋辙脸色愈发没了生气,却只能唤着:“佑儿!你千万再使把力气!” 千万别留我一人…… 或许是晓得他后半句未说出口的话,佑儿涣散的眼眸终于有了些生机。 宋辙眼角泛红,噙着的那滴泪还未落下。 就听见里头骤然传出一声婴儿啼哭,宋辙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夫人如何?” 稳婆包裹好襁褓之中的婴儿,走了出来回道:“母子平安,只是夫人累晕过去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榕香惊声尖叫道:“夫人流血了!” 佑儿只觉得身子松快了许多,她晓得自己在梦境里,可这梦未免太长太难醒来了。 周遭是空灵寂静的,她孤身一人在天地混沌之中,不知该去往何处。 宋辙坐在床边,只瞧了呱呱坠地的孩子一眼,就将他交给了奶娘。 请来的大夫蹙着眉诊脉,问道:“夫人身子孱弱,这孩子来的匆忙,这才受了罪。” 这话宋辙明白,若非自己那日荒唐至极,只顾着一时贪欢,这孩子也不会来。 “这回过后,最好修养三年,务必要补好了气血,否则将来难共白头。”大夫的话让宋辙心头一紧。 见他发怔,那大夫开了药方便告辞离去了。 屋里只剩他与佑儿,宋辙不知不觉落了泪,他从来是成竹在胸的人,本以为如今再不会有慌乱之时,没曾想这阵后怕还萦绕在怀。 他牵着佑儿的手道:“若早知你身子不好,当初在山东便好好养着,怎么舍得让人每日做那么多粗活。” “平日里那般要强,没曾想底子如此虚弱。” “今后不生了,这孩子是好是坏,由得造化安排罢。” 他这般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平日里未开口的话,后半夜时靠在床边看着佑儿,仍旧不敢睡去。 他实在是害怕极了。 卯时刚到,挼风就在外头问道:“今日大人可要去都察院?” 按理他后日就要去山东了,今日必然要去都察院安排妥当的。 可佑儿依旧没有醒来,宋辙无奈叹了口气道:“夫人有什么动静,便去衙门寻我。” 宋辙昨夜喜得麟儿之事不少人已然知晓,今日见他来上值,路过的人都来道一声恭喜。 他如今身在要职,又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谁都想着上前露个脸。 幸好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别人道恭喜,他便回多谢。 不熟的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只有平日里相处久的人晓得,他眉宇间半点喜色也无,实在是有异于常人。 邬榆看着他这般模样,试探道:“听说我有大侄子了?” 宋辙看来人是他,便颔首不语。 “你夫人可还好?”邬榆问道。 见他眉宇间的忧色添了几分,叹道:“大夫说累晕过去了,眼下还未醒来。” 邬榆张了张嘴,本想要他回府去陪着,可又想起自己皇帝姐夫还安排宋辙去山东的事。 王命难为,宋辙是有志向的人,必然是先天下之事为重。 昨夜的事根本没有瞒着玉京里的人,待到下午时该晓得人就都晓得了。 不明所以的朝臣,谁不说一句宋辙这人够沉稳,也够薄情。 自己夫人刚从鬼门关一趟,他竟然不顾新生的儿子,也不顾昏迷不醒的夫人,还在都察院吩咐着政务。 玉福宫的小黄门请他去玉福宫时,还小心翼翼看着宋辙的脸色。 不见喜也不见忧,便是几十年的老臣也不至于这般。 弘德见他进来就免了礼,笑道:“恭喜宋卿喜得麟儿,朕已让内廷送了些贺礼去你府上,皇后那边也派了个医术了得的女医去瞧你夫人了。” 宋辙眉目松动,直身跪地道:“多谢皇上隆恩。” 君臣二人都晓得,山东之行不能临阵换将,否则难免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越是这种时候,宋辙就不能退缩半分,这是给天下人看朝廷对新政的决心。 从玉福宫出来已是黄昏,整个皇城蒙上了一层金身,琉璃瓦泛着七彩的光芒,宋辙只身走进了光里。 榕香见了他回来,忙道:“大人快去瞧瞧夫人,刚醒呢。” 佑儿见他回来,脸上虽虚弱无力,眼眸却半寸未从他身上离去。 榕香解释道:“下午宫里的女医来施了针,说是夫人最晚明早就能醒来,没曾想竟这般奇效。” 见宋辙点了点头,她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佑儿疲惫无力,看着他笑了笑。 宋辙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唇边,道:“你醒了就好……可要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立刻做了送来。” 佑儿摇了摇头,方才都嘱咐了榕香。 “夫君莫要担心我,昨夜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是知道的。” 他的话都进了她的耳中,只是她醒不来,也答不上。 屋里寂静无声,两人靠在一处却温情脉脉。 趁着榕香送了饭来,奶娘这才跟着进来,把孩子抱在佑儿身前道:“小少爷刚醒呢,大人夫人瞧,长得多俊俏。” 刚出生的婴孩,哪里看得出模样来。 佑儿笑道:“孩子平安就好。” “小少爷有福气,自然是平平安安。”奶娘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到宋辙怀中。 宋辙抱着软乎乎的孩子,心里才顿生了些滋味,原来自己以为人父了。 他不禁想着当初父亲是否也如自己这般,在这间屋子感慨万千。 “多谢你给我一个家。”宋辙忽然道。 佑儿愣了愣,看着她眼中的伤怀,知道他是想念亲人了。 安慰道:“等我出了月子,就带孩子去小佛堂上香。” 像是回应,屋里添了两声婴孩的啼笑。 她没提宋辙要去山东的事,却让他更愧疚。 “我本该好好陪你们的。”宋辙轻声道。 佑儿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会儿女情长,这回也是一样,反安慰他道:“夫君去施行新政,于千万人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佑儿愈发知书达理,就让宋辙心里生出更多的愧疚来。 可她说的话不无道理,襁褓中的婴孩也咯咯笑了两声,像是附和佑儿的话。 宋辙这才回过神来道:“先头我思量几个名字,你都说不好,如今可想好名字了?” 想到他之前写过的名字,佑儿笑道:“也并未说不好,那时不知是男是女,你只一个劲儿的取女儿家的名字,我自然不要。” 其实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的缘故过,在头回察觉孩子在肚中的动静后,佑儿就猜想她坏的是男儿。 可宋辙是顶想要女儿的,因此她才不好吐露分毫,免得让他失望。 这下宋辙才回过味来:“原来夫人早就晓得了?” 佑儿嗔笑,温柔看着孩子道:“那你现下便想一个?” 宋辙看着佑儿,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孩子,深思片刻道:“就叫长龄吧,我们一家三口福寿常临。” 似乎是喜欢自己这个名字,长龄咂巴着嘴,倒是有趣。 按着女医和大夫的意思,佑儿这回最好是坐足双月子才好。 因此自宋辙离去后,她每日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倒是实在无趣极了。 长龄性子随宋辙,少闹腾倒是极好带,夜里也少折磨人。 奶娘也说了多次,宋家小少爷是她奶过最听话的孩子。 佑儿休养了七八日后,身子有了些力气,榕香扶着她坐直了身子,靠在床架上。 佑儿低头仔细看着长龄,喃喃道:“眉眼之间倒是像他父亲。” 自从遇着宋辙,两人少有分别这么长的日子。 榕香窥着她的脸色,小声道:“夫人可想听魏家的事?奴婢说来给你解闷?” 这些事是不好让长龄听着的,佑儿让奶娘来孩子去隔壁耳房,才让榕香细细讲来。 原来那日李芫娘拿了休书,倒是洒脱。开口便让陪嫁的婆子丫鬟收拾了嫁妆。 这头的动静自然没瞒过魏夫人,她当下便去儿子儿媳的院中坐镇。 本以为是魏思源又不懂事了,谁知这回倒像是李芫娘铁了心要走。 劝阻无效后,魏夫人留了个折中的法子,自己先将那一纸休书握着,让李芫娘先回娘家小住一段日子,待小两口想明白了再劝和。 外头的人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两家本来关系就极好,常来常往走动。 隔日李芫娘就收拾好了行李,虽天还下着雨,但她倒是走得干脆利落。 只是自那日后,她就寻不得苏缙了,玉京城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人。 另派垂星四处找寻也未果,不论是他住的小院邻居,还是金甲湖畔的船家都说从未听说过苏缙这个名字。 待垂星将他模样说了个大致,旁人才道,那人并不姓苏,有一说是姓何,又有说是姓胡。 总之连个准名都没有,李芫娘这才晓得自己这场萍水相逢的姻缘,是当不得真的。 回想起初次相遇,这才晓得是被佑儿戏弄了。 她气得怒火中烧,可事关她的名节大事,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敢去找佑儿理论,更不敢张扬去寻那苏缙。 李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变了,往日里最是乖巧聪慧,如今脾气越发暴躁。 殊不知,李芫娘已经很努力克制了。 她只有在无人近身时,才会将那些千头万绪的情绪写在脸上。 她恨宋辙,但也真的爱上了苏缙,如今晓得自己被人玩弄一场,便想紧紧抓住魏家。 情爱如虚幻,唯有荣华富贵才是实在的。 她懂了也开窍了,可惜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向魏思源低头。 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来的别扭,如今更甚。 第133章 处置 几日过去,魏思源依旧每日与友人在外吃酒作乐。 白日里户部那些杂务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夜里的快活才是他唯一发泄的口子。 可在推杯换盏之中,难免不会想到李芫娘。 那是埋在他心里最隐秘的刺,她是他自小最仰慕的表姐,也是狠狠戳他心窝的人。 到如今,她宁愿与那面首私定终身,也不会多看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半点。 吃醉了酒,魏思源埋在粉头娘子身上沉沉睡去。 待午夜梦醒,不耐的用手挥了挥鼻尖的脂粉味。 暗夜之中,他终究是去了一处偏僻窄巷的小院子。 苏缙此时缩在墙角发抖,他早已被人下了哑药,手筋脚筋也被挑了。 魏思源寻到他时,他就在先前住的地方,艰难匍匐着要去院外。 魏思源觉得,这像是有人知道他会来寻人般,否则就不是这样的很辣手段留人,而是直接一刀抹脖子才好。 虽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猜得到妻子这出红杏出墙是有隐情的。 这让他的心,稍微好受了一些。 眼下苏缙看着他来,眼中皆是苦苦哀求之色,他想让魏思源救救他,无奈什么也说不出。 “我问你话,问对了你就点头。错了就摇头。” 听到魏思源的话,苏缙忙急切地点头示意。 “你是被人授意去接近魏家少夫人的?” 苏缙不仅点头如捣蒜,还颇为急切试图说话解释。 魏思源心里有了数,用这样的恶毒法子,必然是与魏家的人有些仇恨。 “伤你之人是谁?” 苏缙说不出话来,手脚也动弹不得,即使想比划也用不到,因而只能急得落泪。 好在魏思源从他的眼中察觉,疑惑道:“伤你之人就是授意你的人?” 苏缙的点头中,魏思源忽然有些惊恐,这种忒阴狠且毫无人性可言的手段,必然是有深仇大恨才使的出了。 魏府从未与人结过这般深仇,他看着苏缙脏乱的模样,实在不知为何李芫娘去看上这样的人。 一个面首,值得她不愿做魏府少夫人? 人在情欲上头时,往往经不起外界的刺激,若哪日换作平常,李芫娘看着休书势必要质问不休,奈何那时她心中乱极了,出于对自尊的维护,这才洒脱离去。 魏思源在苏缙这副模样之下,细细思量李芫娘这阵子在玉京城的作为。 他已然有个答案,直至天亮时找了垂星问话,这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魏思源回到小院,缓缓将苏缙脸上的头发理开,手掌遮住他的眉眼,蓦得冷笑道:“宋辙,又是为了宋辙!” 苏缙不明所以,他甚至不知那个花大价钱买他出来勾引妇人的男子是谁。 他放在尊严做面首,讨女子欢心不过是为了筹些银子傍身罢了。 好在魏思源晓得真相后,倒是能辨别是非,知道宋辙故意留下苏缙的狗命,是为了让他晓得真相,将人折磨成这样,也是为了保全魏府的名声。 遂起身淡淡留了句:“这门我敞开了,你要是能出去就自行走吧,若是不想出去自行等死就是。” 苏缙只觉得如坠入深海之中,是难以喘息的无力。 后头的几日,李夫人见魏家不派人来接,心里突突慌乱。 问李芫娘到底出了何事,她更是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母女两人各自落着泪时,就听下人通传说是姑爷来了。 听到是魏思源来了,李夫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由忧转喜道:“你快整理些仪容,莫要让姑爷看笑话。” 隔着屏风,李芫娘面无表情看着魏思源与自己母亲说话,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岳母莫要多心,是芫娘想回来小住几日,母亲也是允准了的。” 李夫人听到这话后,情不自禁拍了拍心口:“那就好,芫娘的性子你是晓得,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她若哪里没做好,你千万大度体谅些。” 目送李夫人离去,魏思源摆手喝退了下人,他一身月白的袍子半点尘埃未染,走近里屋冷笑道:“表姐说说,这得多大度才能原谅自己夫人红杏出墙?” 他在李府,还是习惯叫李芫娘表姐,似乎这个称谓在提醒着他,年少时有多蠢笨痴傻。 见李芫娘眸中似有防备,魏思源忽而朗声一笑:“我若想告诉岳母,方才就说了,表姐难道是信不过我?” “你先前意图谋害宋大人的事,我已悉数知晓。如今你落得这般下场,难到不是当初的报应?” 他的话字字戳心,李芫娘蹙眉压下自己的怒火,冷声道:“你若是来我家说这些,还请慢走,恕不远送。” 魏思源看着她脸上的恼怒与不耐,蓦得惊觉自己原来是想看她真实的模样。 而非摆着大家闺秀的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 “表姐莫急,你那苏缙我替你打听到了下落。” 在李芫娘惊愕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宋辙让他来引诱你,如今又送他回蜀州了。这面首倒是值钱,听说花了他两千两银子呢。” 这些都是他来时路上瞎编的,不论如何只要叫李芫娘心死便好。 “可想而知,宋辙是多厌恶表姐。” 说这些已经让李芫娘心口毫无波澜了,但她却抬颌啐道:“说完了就滚!” 魏思源反而更发了兴致,讲了宋辙如今是何等风光,家宅如何安宁喜乐。 后来他讲累了,便斜靠在梳妆的镜前,仔细瞧着她妆奁里的首饰,低声道:“表姐若想宋辙不小瞧了你,唯有一条路可走。” 总算这话得了李芫娘的重视,秀眉拧起,看着魏思源疑声道:“你想说什么。” 月白的衣袂落在地上,而他玉冠高束,端得是养尊处优的公子气度。 也难怪外头的姑娘对他是尽心伺候,李芫娘在此时才认真打量了魏思源。 未察觉她的目光,魏思源依旧背对着她道:“表姐随我回府,以后咱们相敬如宾夫唱妇随,想必宋辙必然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小两口坐上马车,缓缓离去长街,李夫人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她威逼了伺候的丫鬟,又察觉到李芫娘心性的变化,后来还让人悄悄唤了垂星问话。 到底生了什么事,天下人都瞒得住,却不能瞒只她。 只是女儿不说,她也不能捅破这道口子。只愿,真能瞒住魏家一辈子才好。 第134章 流言 一月过去,宋辙只寄回两封家书,倒不是他不思念妻儿,实在是公务繁忙,每日吃睡的时辰都不足,哪里还有时间握笔写信。 佑儿看着他飘逸的字迹,心中默默念着:“只愿夫君这遭顺利,早些回来。” 也不知何时起,她对宋辙的感情又深了些。 先头还想着跟着他有个暂时落脚之处,谁曾想现下还有了长龄。 许是察觉她的情绪,一旁在奶娘怀中的小人儿咿呀叫了声。 自立秋起,天就凉爽了不少。往年这时候还有十几日“秋老虎”,今年倒是稀奇了。 榕香压着声道:“外头都说新政苛民,这是上天不满呢,今年冬怕是比去年更冷了。” 这阵子京城倒是生出了不少流言来,什么上天不满本是无稽之谈,可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太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就跟着信了。 玉京城尚且如此,更别提山东了。 宋辙在家书里从来不提这些烦心事,只说自己吃住安好一切顺利,让佑儿照顾好自己和长龄,其余的不必操心。 连日来昼夜不停处理新政的琐事,宋辙眼下添了乌青。 他翻开一本奏疏,不耐按了按额头道:“齐总督今日还不露面?” 来了一月,齐平宗以军务为由,躲在了登州府不回济南,留着新任的巡抚刘眺与自己打着马虎眼。 宋辙写了封信请齐平宗回济南,信是送去了,可半点音讯也未带回。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既然总督不出面,他便带着刘眺巡历各州府,待到最后才至登州。 前日刚到,刘眺已然派人递了消息,可齐平宗只让手下副将来告罪。 说是因新政的缘故,军户里头出了些乱,他且平息了才能得空来陪钦差大人。 这话里话外都是讨伐之意。 刘眺夹在两人之间甚是为难,小心翼翼道:“怕是卫所里军务棘手,讨不得空呢,眼下登州府衙门循序渐进处置上意,咱们不如回济南?” 宋辙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桌上的玄色木盒给他递去。 “还请刘巡抚亲自送去齐总督处,他见了此物后,再细细考量来与不来。” 他是钦差,拿出来的这东西自然是代表着圣意,刘眺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费力不讨好的活。 这日茶肆那头将前段时间的账册送来,佑儿如今已能起身动弹,却不便出门见风。 因此隔着屏风在里间问话见人,那掌柜也是爽利人,说完了吉祥话才道:“上月不敢打扰东家,故而今日才一并送来,两月共计盈利五百八十两,账本还请东家过目。” 佑儿从里头拨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让榕香给他送过去。 “这钱是单给你们的,这阵子我不常去,辛苦你们打理生意。” 掌柜收下银子千恩万谢道:“东家大度仁厚,我们必然尽心尽力为东家效劳。” 佑儿如今处事早已是当家主母的风范,赏罚分明,举止大方,若不是晓得她过往的人,是如何也猜不出她的出身情况。 屋里见不得一点风,可好在如今是一夜凉过一夜,倒是方便佑儿坐月子调理。 话又说回来,佑儿也察觉了天气的转变,生怕宋辙带少了衣裳,又让榕香翻了箱笼将去岁新做的三件大氅找出,寻了南下的商队带去济南。 见佑儿坐在美人榻不语,榕香打趣道:“夫人这是想大人了?” 可不是想了,佑儿点了点头道:“我想着自去岁冬起,这天就异常许多。春来百花开的迟,夏时又没热几天,这转眼入秋,还未过中秋节就已添了外衫,想来今年冬也是如去年那般艰难。” 她轻飘飘的一声叹息,却牵动着人心:“咱们家大人这回怕是真遇着难处了。” 今年冬若是雪灾再起,山东难免遍地流民,若宋辙不能妥善处理灾情,怕不知能不能赶回家里过新年。 她的烦恼,榕香是明白的,可也只能说大人吉人只有天相,必然顺遂。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长龄醒来的动静,哭声那叫一个响亮。 且说魏府如今又如从前那般,可伺候李芫娘院子里的下人都感觉的出来有些异样。 魏思源如今让伺候的人盯好李芫娘,又给守在垂花门的管事娘子下了令,若是见着少夫人出门,必然要派人跟着,还要第一时间知会他。 他这般转了性将目光落在妻子身上,还每日下值都要回府瞧上一瞧。 魏夫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夫妻有些不对劲,可又觉着儿子在意儿媳总归是好事,便也乐见其成。 唯独身在其中的李芫娘觉得,如今就像是在牢笼中似的。 有时夜半梦醒时,看到身旁还躺着魏思源,她的心就像被人生生扯断一般,浑身陡然窒息许久,四肢发麻打颤。 魏思源无声的阴鸷偏执,让她打心底对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表弟,产生了真切的惧怕感。 “夫人睡不着?” 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瘆人。 李芫娘受惊蹦紧了身躯,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是因为宋辙去了山东,夫人心里挂念?”他的语气不悲不喜,毫无波澜,却让人如临深渊般恐惧。 李芫娘强打着精神,冷哼道:“你莫多想,三更天了,早些歇息。” 谁知魏思源却在一旁低声自语:“今年眼见着就是天寒地冻,怕是冬灾更甚于前,宋辙会不会回不来了呢。” 他的话如鬼魅让人背脊发凉,李芫娘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听得这话秀眉轻蹙,总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深意。 可她并不好奇,淡淡道:“他即便死了也与我无关。” 这句话总算止住了魏思源的嘴,屋里再次恢复了静谧。 夫妻二人同床异梦,这夜显得格外漫长。 没过几日,玉京城大街小巷都听到了,新政猛苛天将威仪,今冬大雪责在山东的传言。 这话愈演愈烈,传到佑儿耳中时,自然满玉京都知晓了。 这话看似在干预新政,实则将宋辙推到了流言顶端。 榕香气不过道:“这哪年冬天不下大雪?定然是有人眼红咱们家大人提拔,这是把人放在架子上烤呢!” 自然是这个道理,想出这法子的人,未免也太阴毒了些。 第135章 破局 天下多少富绅豪贵指着山东瞧着呢,眼下百姓懂不懂这新政,反正他们也不重要。但这事触及贵族的利益,此时便足以将平日里支离破碎,暗中较劲的世家联络在一处。 高品府门紧闭,但从书房传去苏州的急令却是一封封出去。快马加鞭,堪比六百里加急。 这阵子玉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平日里下值后,还有不少人去外头寻欢作乐,这阵子都悄声悄息各自回府去,生怕惹了人眼。 可朝堂上却无人提一句新政相关的话来,内阁议事时沈谦也不提及。唯有君臣在玉福宫时才替宋辙不安。 事态并不清明,因此宋辙在山东如孤木行舟,并无人应声支援。 好在今日便是转机,齐平宗看着木匣子里放着一方椴木令牌,上头写着令字,他顿时跪在地上呼圣躬安。 王命旗牌,象征天子,他不敢不跪。 刘眺侧过身合上木匣,小心翼翼放在怀中揣着,这才躬身扶起齐平宗道:“还请总督恕罪,这是……宋大人让下官带过来的。” 齐平宗面色寒噤,压着声音道:“他还说了什么。” 刘眺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宋辙的话:“他说,总督见了此令牌,再想想来或不来。” 他是封疆大吏不假,手握兵权也不假,可钦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刘眺原先在川陕当职,冷不丁被调任这波云诡谲的山东来,只能谨小慎微做人,不敢冒然出风头。 他两边都不得罪,自己又并非大宗族出身,新政触不到家中太多利益,这样的人尚且费些心思去寻软肋。 正因如此才让齐平宗对他高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本官便去会会他。” 他就不信,当初被他拿捏的一介户部主事,如今改头换面做了钦差,还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 且不说山东这头各怀鬼胎,玉京也起了些波澜。 这日茶肆掌柜慌里慌张跑了来,说有一食客吃了茶果子后,就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佑儿忙问清了始末,原是那食客嘴馋,听闻左邻右舍都说觅饮斋的茶果子味道一绝,因此趁着休憩之时就跑来吃。 索性店小二发现及时,长街上多的是医馆,救治过后如今尚在昏迷。 “怎会如此?每日食材可用心检查了?你们可先试吃过?”佑儿心觉不好,说话也急迫了些。 “东家放心,一应流程都没有差错。那大夫说,食客估计是吃不得某味食材。不过晓得说不准,要人清醒才好了解。” 好在后头查明,这食客是吃不得杏子,他点的荷花酥里头,花蕊用了风干杏子肉做点缀,这才惹了这场祸事。 茶肆给了他五两银子聊做安慰,那人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收了钱就家去了。 经此一事,佑儿出了月子后就亲自去茶肆坐阵几日,又让人将每味茶果子里头的食材都另写在一边,生怕再出这样的事情。 掌柜并不认可这样做,生怕有人偷学了这些食方,将来成为茶肆的劲敌。 佑儿倒是看得开,不甚在意道:“有心之人吃过几次,就能品出里头的食材,咱们写在外头也不怕他们抄去,主要是给食客提个醒。” 话虽如此,但玉京城里其他店铺摊子,倒是新出了好几种觅饮斋独有的果子。 佑儿差人买来各尝了口,中肯赞道:“短短几日,味道就做的五分相似。” 掌柜见她并不着急,诧异不解:“这几家的价钱都要便宜许多,万一抢走了咱们生意怎么办?” “抢不走的。”佑儿成竹在胸淡淡道:“来咱们觅饮斋的客人,平日里不会去街边茶摊子,巷子里的小茶肆消遣,且这么好的地段,从来是不缺人来的。” 甚至来这里的不少食客,喝的不是茶饮,吃的也并不是茶果子,而是图有个雅致的地方,聊以维系关系罢了。 月子里悉心养着,佑儿如今并不像曾经那般瘦弱了,身上有了些许丰盈,令人防备的机灵劲儿少了些,倒是多了份柔和恬淡。 “不过我今日来,的确是为了再做出几道新果子的,今后你们做事也眼尖些,若是常来的熟客,多上一碟子蜜饯果干,或是添几个果子也不碍事的。” 听她这般说,掌柜也稳了心神。 在茶肆里忙活了半日,待要回去时,在路上遇着了魏姝,她刚从娘家出来,也是要回府去。 两辆马车在长街打了个照面,自然要有一方让行才方便。 杨府的马夫见对面的马车并不奢华,只是简朴低调的乌青顶,寻常人家的样式,便挥了挥手道:“山东布政司参议府上内眷,还请避让。” 小厮还在抬眉掐算品阶,就听佑儿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你也报一个给对面听听。” 小厮有了底,忙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府上内眷。” 魏姝掀开车帘,看了眼对面的一顶乌青,冷声道:“让宋夫人先过,不长眼的东西!” 佑儿并未抬帘子瞧去,倒是随着马车擦身而过时,听到魏姝骂下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几日不料理你们,倒是狂悖忘形的很!” 佑儿无声冷笑,并不与她争个长短输赢。 这些人是看不惯自己的,也瞧不上自己。若是今日相让,更是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索性如今让她瞧瞧。 狭路相逢,位尊者胜。 魏姝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难堪过,曾经不屑于多看一眼的卑微丫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三品大员之妻。 身边伺候的丫鬟宽慰道:“夫人莫要动怒,她没得娘家撑腰,将来指不定就被宋大人厌弃了。” 也唯有这样想了,不是她不信宋辙痴情,是这天下男子谁不是“只闻新人笑不问旧人哭”,越是春风得意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外室相好,一样都不缺的。 “罢了,她而今母凭子贵的,谁不说一句命好?”魏姝冷哼道。 李芫娘与自己弟弟凑成了一对怨偶,因此在她看来,佑儿实在可恨。 第136章 惩治 齐平宗到底是来见了宋辙,对他而言,是完全看在王命旗牌的份上,并非屈于宋辙钦差的身份。 两人在登州官驿相见时,齐平宗看着稳坐上首的宋辙,面色骤然凝重。 他就是不愿见到这样的场面,这才拖着不来。 刘眺将令牌小心归还,又看了眼前方挂着的旗帜,垂头恭敬道:“下官还有要事,就不打扰总督与宋大人的正事了。” “刘巡抚且慢,这些事你作为一省巡抚,也是要知晓的。”宋辙不疾不徐道。 他的话自然是让人不敢反驳的,刘眺只能颔首坐在下首。 他不敢声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齐平宗见状,似笑非笑道:“宋大人真的好威风,瞧给刘抚台吓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要升堂审案。” 他料定了宋辙不敢说什么话来顶嘴,在他的记忆里宋辙即使眼下是提拔升官,可依旧是那个能被他拿捏之人。 宋辙指尖轻叩桌面,淡笑道:“齐总督请坐吧,同朝为官咱们都是替皇上办事罢了。” 他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只等着宋辙开口求自己在新政上协助。 到时候他再挟宋辙退让几步,既保全了自己在山东的利益与地位不动摇,又为自己添几分威望。 谁知却听到宋辙说道:“前些日子齐总督事忙,拖得山东毫无进展。本官便请示皇上,顺手在江苏也圈了个新政之试点。” “鱼米之乡嚜,又是自来繁硕之地,皇上也就答应了,这事估计二位大人还未听说。” 刘眺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可又觉得不该如此。 唯齐平宗还老神在在,等着宋辙说下文。 “说起来这事多亏了齐总督,如今苏州本年的丁税也在重新核查了。” 这话炸的刘眺眼眸直跳,齐平宗愣了愣,起身指着宋辙骂道:“真是忘恩负义之徒!你就不怕你恩师高首辅惩治训诫?” “高阁老的确是我恩师,但也是朝廷重臣,为了皇上为了黎民百姓,我与恩师有何负恩之处?”宋辙大义凛然道。 “笑话!苏州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半个苏州都姓高!你拿着山东做挡箭牌,实则是耍暗渡陈仓的把戏!还将老子拖下水!好阴毒的小人!”齐平宗这回是真的怒火冲冠,甚至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眼下只怕高首辅还以为,是我齐某人与你连起手来唱双簧,你宋辙真乃小人也!” 刘眺惊呼一声,忙劝道:“总督大人息怒,宋大人是钦差,可不能用刀剑指着!” 虽说自己也连带遭了落水,可在此时此刻,刘眺还是分得清是非。 偏偏齐平宗本就对宋辙颇有微词,新仇旧恨一起算道:“什么狗屁钦差!皇上是被奸人懵逼,本总督身为封疆大吏,今日就替皇上清君侧!” 他话音刚落,就见站在宋辙身旁伺候的挼风飞身跃起,半开刃的剑直勾勾的落到他脖颈。 眼看着就要挨近时,宋辙冷声道:“挼风,不得无礼。” 这举动让刘眺也不敢劝架了,只能小心翼翼坐在椅上,不自觉将椅子往后挪了几寸。 齐平宗说了声:“放肆!”抽回剑身,却要朝挼风刺去。 就见宋辙将身后的尚方宝剑握起,冷声道:“到底是谁放肆!本官奉王命旗牌,持尚方宝剑至山东一月,你齐总督视而不见,皇上金口玉言推行新政的旨意,你也充耳不闻!而今竟敢藐视本官问话,还挑唆本官与内阁的干系!你可知,本官是能用这把宝剑先斩后奏的!”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醍醐灌顶。 齐平宗略微被震住,挼风见状忙夺剑后退到一旁。 宋辙看了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刘眺,顺势敲打道:“本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既有纠察百官肃清吏治之责,二位大人的功过是非,本官自会如实给皇上禀告。” 这话让刘眺浑身发冷,他先前的确是持观望的态度,不过是想中立罢了。 毕竟为官不易,谁也不得罪才好。 听宋辙的话后,刘眺哪里还坐的住,起身作揖道:“还请宋大人笔下留情,本抚年岁不比大人,正是中流砥柱之年,偶尔是有些力不从心。今后有什么需要,大人再吩咐本抚就是了,同僚一场,互相理解扶持才好。” 齐平宗听罢冷哼道:“你也不必求他什么,宋大人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山东改政罢了。” 宋辙挑眉,只看齐平宗如何抉择。 “改就是了。”齐平宗说出这话时,略微压低了嗓子,看起来还是并不服气。 不过宋辙也不必与他争这口气,当下拱手道:“还是齐总督有魄力。” 说罢又看了眼刘眺道:“不过今年冬怕是又有一场雪灾,还请刘巡抚这边做好民政之务,保全粮仓赈济,本官这个冬天也留在山东,与诸位同舟共济。” 如今山东布政使司衙门还是拿得出东西的,刘眺应下:“大人放心,这些本就是分内之事。” 待到中秋那日,佑儿抱着长龄在榻上玩耍,如今长龄正是爱抓握东西的时候。 佑儿怕他伤着,平日在家时都褪去了发钗珠花,只用绸带挽发。 自入秋后,难得的艳阳高照,长龄也是高兴起来,手里抓着拨浪鼓,嘴角的口水顺着就流了下来。 “哎哟,这是馋肉了?”佑儿笑着替他细细擦去。 奶娘在旁解释道:“这是小少爷长牙呢。” 屋里和和乐乐的,倒是因长龄逗趣的缘故,让佑儿思念宋辙的心,略微放下了些。 好在前日就收到了宋辙的家书,虽说依旧是那几句话,却让佑儿心里踏实不少。 晓得她一个人在家中,陈氏因过节置办脱不的身,还让家中管事娘子带了一篮子月饼来。 佑儿感念她的关怀,将李伯新做的玉兔灯笼送去两支给她玩。 纪氏这阵子倒是来往少了些,因着先前被李芫娘威胁的事,大抵是心里还是没过去。 佑儿便趁着过节,也让榕香送一对灯笼给她玩赏。 眼下便是刚回来,就听到长龄的咯咯笑声。 “少爷这是晓得过节,也跟着高兴呢!” 她笑着进来,佑儿招手让她过去,问道:“如何?可见着孟少夫人了?” 榕香摇了摇头:“说是沈家大少夫人怀孕了,孟少夫人陪着主母一早就去了沈府,怕是要吃了午饭才回来。” “那是好事,先前总听她说家里姑爷姑奶奶不和睦,如今看着日子也好些了。” 长龄不晓得大人在说什么,见佑儿不看他,便吃力爬到她腿边挨着,握着佑儿的绦丝咿咿呀呀的叫着。 第137章 中秋 玉湖蓝的绦丝被长龄握在手中,佑儿哭笑不得道:“怎么你也喜欢这绦丝,这是女子之物,你可不能把玩。” 奶娘将流苏坠子放在长龄手边,这才换得他手上紧握的绦丝。 “少爷真是懂事听话呢。”榕香在一旁夸道。 许是晓得大家都在看他笑,长龄趴着就往墙边挪去,用屁股对着人。 夜里圆月如玉盘,凉风摇曳清秋,波光云衢照窗,长龄吃过奶就犯困,只留佑儿一人独坐小花厅赏月。 小几上的桂花盆景吐露芬芳,甜腻馥郁的味道不免让人想到旖旎之情。 佑儿素手托腮,望着明月道:“且等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呢。” 结为夫妻后,头个中秋就不能团聚,难免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榕香知她伤怀,劝慰道:“夫人可不兴感伤,今日中秋呢。” 数百里之外,宋辙却无暇顾及这节气,山东各宗族势力盘根交错,可涉及到这些利益之事时,各府各姓尤为抱团。 因此宋辙无奈只能从中挑了家,平日里做事丧尽天良的王府整治。 今日已派人将王氏一族抄没,明日族长及几个为首作恶的,就要在济南府城墙下问斩。 这一刀下去,血溅成河。 这是宋辙头一回亲自出手杀人抄家,还是在中秋时节。 月夜之下,狼毫笔尖骤顿。 想着被王家几个公子奸杀的女童,棍棒打死的货郎,当街纵马死伤七八的百姓,还有数不尽的恶事。 宋辙终是在行刑令上落了圈。 偏偏深夜杨参议敲开了官驿的门,宋辙如今在山东住的是济南馆驿,离着巡抚布政使几个衙门,并不算远。 “大人这么晚了还不曾歇息,夙兴夜寐实乃我等楷模。”杨参议作揖道。 当日山东一别,未曾想如今再见,身份地位已是天壤之别。 宋辙淡笑,将公文放在一旁才道:“杨参议不也未曾歇息,有何事来,先坐下再说吧。” 听他语气依旧如前,杨参议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首的人,心头几分感慨。 自己家中有财有势,还有姐姐做皇妃,可在朝堂上却比不上宋辙,这般势头迅猛,大有当初沈次辅之景象。 杨参议收敛了心神,低声道:“本来这事下官本不想来烦大人,可王家小姐声泪俱下,哭到衙门来了……” 宋辙眼眸微暗,反问道:“王家小姐到布政使衙门哭?” 这话里有些歧义,杨参议忙道:“估计每个衙门都哭了,下官怕这事闹大,这才寻到大人这里。毕竟小女子在衙门外头哭闹,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 他打着为衙门好的名义,继续说道:“这女子颇为可怜,下官自己养是女儿,难免不忍见旁人家的女儿这般难过可怜。这便想着来问问大人,毕竟中秋过节呢,杀人见血冲撞喜气,不如判他们一个秋后如何?” 正说着话,外头书吏打扮的人,突然跪在地上,声音清甜又可怜。 “求大人饶了我父兄吧,玉莲今生来世都愿结草衔环,为奴为婢伺候大人。” 她这话还未说出口,眼中的泪就止不住流下,声音里带着惧怕却仍未父兄求情,难免不让人动容。 杨参议蹙眉心软:“王小姐莫要哭了,大人必然有分寸的。” 他平日里最是柔情似水,红颜知己遍地开花,难保与自己这情深意重无关。 因此才惹的魏姝头疼,以前觉得杨参议是温情男儿,后头才晓得,他是对天下女子都有情有义。 宋辙对杨参议的风流韵事有所耳闻,竟不想他还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官驿重地,岂能是她一个女子闯进来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杨参议难道不知?成祖皇帝定下的祖制,难道都忘了?” 自古以来,官驿只能朝廷命官才能进,若带让人也必须是因公务缘由,不得不借才准许入内。 不同品级的官员,那怕多用一根蜡烛都是不准的,否则便是违背祖制。 这错可大可小,可杀头革职亦可轻拿轻放,正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此许多官员是不甚在意的。 见宋辙是来真的,杨参议惊吓道:“下官真是看玉莲姑娘可怜,她今后没了父兄,又没有家产,还要被发卖为奴,这不是可怜是什么?” 还以为宋辙是好奴婢这口,这才连夜将美人送来,谁知这是送到了马蹄子上了。 玉莲本就是走投无路,如今生怕宋辙真不留她伺候,跪地求道:“请大人可怜可怜玉莲吧,听人说发卖出去的女子,大多都没有活路了……玉莲清清白白的女儿,实在害怕极了……” 她穿着男儿装,头上束发的绸带早不稳当,松松垮垮的青丝凌乱不堪,眼角的泪渍滑落脖颈,如同当初夜里逃路的佑儿。 宋辙眉头没有舒展开来,心头却想着那时自己未救下佑儿,使得她落入刘家去的旧事。 许是那点恻隐之心,宋辙未开口打断她的话。 杨参议看到了一丝苗头,忙搭话道:“玉莲姑娘眉眼干净,必定不是王家父子那样的人,她生母去的早,如今当家的又是个姨娘,能有什么见识主意,大人若手下留情,自然是大功德一件的。” 窗棂外的月亮,照得世间极亮。宋辙抬眼看去,正如那夜。 可他曾经连自己的妻子也未出手相救,今日若点头施恩,岂不是对不起当初的佑儿。 何况王家父子害死了多少好人家的妻女,难不成她们还比她王玉莲更无辜? 眼中的晦暗散去,宋辙冷声道:“王家父子欺凌奸杀多少女子?她们的命难不成就没你值钱?还是说你从小在王家养尊处优,过着人上人的日子,就觉得自己的命更好些,别人的命都是草芥?” “你受了王家多少恩惠供养,就意味着欠了有多少黎民百姓的债,将你发卖才是法理公道!” 王玉莲哆哆嗦嗦躲在门框边上,娇丽的面容却泪眼婆娑,杨参议不忍看美人落泪,只觉得可怜又心疼。 “宋大人果真要如此无情?” 宋辙啼笑皆非,憋着怒火看着菩萨心肠的杨参议道:“你若想救她,明日牙行发卖她时便将人买去,不过今日她私逃府邸的账,杨参议可要本官细算?” 王玉莲先前只觉得宋辙冷漠无情,如今却十分惧怕,哪里还敢伺候这样的人。 天知地知,她本就是出卖自己软唇酥胸才跑出来的。 人活着,总要给自己寻一条活路才是正经。 第138章 挑唆 宋辙是左都御史,嘴里岂能说不出如何惩戒人的话,杨参议哪里还敢多留,上前扶起王玉莲,转首作揖告辞,头也不回的扶着佳人离去。 王玉莲由得他搀扶着自己,软绵绵身子就要悉数靠在他怀中。 偏偏说起话来,还是颤抖的声音:“今日是玉莲不知天高地厚,连带着大人也受牵连,玉莲……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美人落泪,滴滴如珠打在自己手背上,烫得杨参议三魂也飞了二魄。 连声安慰道:“玉莲姑娘莫哭,你如此可怜,我理应护着你。明日我便让牙行将你送到我府邸去,今后你就在宜园安心住着,我瞧着你那姨娘婶娘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你跟着她们难免受罪。” 玉莲呜咽痛哭,扑在杨参议怀中,身子随着抽泣抖动。 杨参议依势将人抱着,双手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脊,安慰道:“玉莲莫哭了,你再哭,我心都跟着碎了。” 许是魏姝不在山东的缘故,杨参议的心便比往常更放肆了些,任由着胸中热浪汹涌,勾着脸就往玉莲粉颈凑去。 两人在马车里就你来我往,欲露还遮的耳鬓厮磨起来。 到底是怕杨参议得了便宜就反水,在衣衫褪尽之前拉着他的手道:“大人若真心疼玉莲,就别在此处……好歹人家也是正经小姐,如今家中败落也不能被这般慢待。” 杨参议顿觉她品性高洁,就差敬重她为九天玄女般,抱着她的手亲道:“你放心,我今后必好好珍重待你。” 这便是名门闺秀做不出来,也不屑做的事了。 譬如魏姝为人高高在上,却是表里如一,再如何也不肯为了男人脱去自己一身傲骨。 她自小学的就是正儿八经辅佐夫君,打理家宅中馈,教诲子孙后代。 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被夫君呵护爱重。 宋辙独坐房中整理书案,挼风端了碗热汤面来道:“夜里风冷,大人先吃口热的吧。” 今年中秋是历年最冷的,往年这个时候还是小扇流萤。 而眼下,确实萧瑟许多。 宋辙喝了口热汤道:“也不知玉京眼下是什么光景。” 闲暇下来时候,宋辙的心思便飘回了家中,守在妻儿身旁。 挼风挠了挠头道:“榕香姑娘最是嘴碎,有她陪着夫人和少爷,必然是不孤单的。” 宋辙哂笑,他虽想让佑儿惦记自己,可也害怕她觉得孤寂。 到底还是希望她快乐自在些才好。 待到霜降过后,玉京就刮起了雪风,这反常天气在世人眼中,又成了不详之兆。 听说钦天监已经换了一个监正了,可这风还是昼夜不停地刮着。 好不容易淹了几日的流言,又漫天纷飞,这回竟然还替山东王家打抱不平。 佑儿也是此时听陈夫人说,才晓得宋辙斩人之事。 她虽知道宋辙不会冤枉无辜,可听得什么刀子从拦腰斩断,血溅三尺还是面色发白。 陈夫人拍了拍嘴道:“我家大人以前在北边杀敌的,故而我倒是并不忌讳说这些,宋大人是左都御史,自然是公正的,必然是那户人家十分可恶。” 佑儿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道:“我还不晓得你嚜,何必如此见外。他不是乱来的人,这般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只是怕这事又在玉京闹出风波。” 陈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宽慰道:“宋大人是得皇上心意的,即使旁人说什么,只要皇上相信他的清白,那便没事儿!” “怕就怕有心之人挑唆。” 佑儿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就有人在暗中说宋辙做事太很辣,实在有违圣贤宽厚之道。 说这话的人是翰林院周大学士,他半生与文墨作伴,编修史书无数,自然是看了许多圣贤话。 此时在高品面前说这话,也是代表着清流学党的意思。 年轻时的高品也认为自己满腔学识,用好圣贤之术,必然能不负家国。 可现实却不尽人意,因此才甘于蛰伏,韬光养晦从不冒进,倒是成就了他朝堂上的好人缘,故而有了和光同尘之一说。 见周大学士面色不佳,高品宽慰道:“周兄莫要为这些琐事生气,咱们这个岁数的人了,可不比他们年轻的,宋辙做事的方式的确太过冒进,我这便修书去好好说道一番。” 心里却不以为然,且不说这回山东的压力实在是大,只杀一族人都是轻的了。 即使连他高家远在苏州也被牵连,他还一肚子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 一边说着附和宽慰的话,心头却将人狠狠的骂。 忍着周大学士吊书袋子的话许久后,高品才故作诧异问道:“周兄平日里可不管这些事,这回可是有人在你那里告状了?” “魏总督的金疙瘩嚜,前几日在路上碰着了,说是他父亲传了家书来,那边的士大夫可闹的厉害呢。” 高品眉头轻抖,两江那边的事与山东关系不大,都是看着他高家主动补了银子,这才开始闹腾的。 周大学士祖籍就在安徽,只怕祖宅那边早就给他写了信,如今借着别人的由头来转告自己罢了。 说什么墨香铜臭,平日里多清高的人,触及到自身利益,也不能只顾着古籍文献了。 “眼下哪个省不盯着山东?不过嚜,皇上金口玉言的事,也不是哪家闹哪家哭就能罢了的,你我做官几十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必本官多说了吧。” 高品这番话也是在劝慰自己,说白了这天下臣民都仰仗了皇上的鼻息活着。 内库早些年就被先帝败得所剩无几,当初若不是公孙贺派人巡盐巡丝上供了不少税。就凭沈谦户部那头,可养不起这连年征战鞑靼的粮草。 如今卸磨杀驴,难免让人心寒。高品虽与公孙贺互为政敌多年,可站在了首辅的位置上后,他才体会到个中不易的滋味来。 周大学士吃了瘪,只觉他是维护自己的门生,气得拂袖而去。 华盖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年过花甲的首辅看着渐渐冷却的茶水,反复回忆宦海沉浮的半生。 心里冒出了一个声音,趁着与皇上还有些师生情分,也是到时候该回乡荣养了。 否则高家难免落入公孙家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