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世界:我要美男成群!》 第775章 滇州城,夜色深沉。 谢清砚抱着言朔,坐在窗前,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屋内。 他手中拿着楚容朝的画像,轻轻给言朔看着,声音温柔:“朔儿,看,这是你的娘亲。” 不到二岁的言朔睁着大大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询问:“朔朔为何不能和娘亲一起?” 那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解。 谢清砚心头一紧,将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强笑着解释:“因为爹爹很忙,娘亲也很忙。要等爹爹忙完了,才能回去见娘亲。” 言朔将小脑袋埋在谢清砚怀里,小声说道:“朔朔很想娘亲。” 谢清砚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奈。 滇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他必须稳固这里的局势,才能给楚容朝减轻负担,也才能带着孩子光明正大地回到她身边。 宫墙内,楚容朝送走宿羡之与涧寂后,独自在凤容殿内徘徊。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在地上勾勒出几何图案。 她走到那张写有中秋诗句的宣纸前,指尖轻轻抚过墨迹,耳边仿佛又响起众人吟诗时的欢声笑语。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 楚容朝警觉地转身,却见是初一的小奶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迈着优雅的小步子向她走来。 她弯腰将小猫抱起,小猫在她怀中发出“喵喵”的叫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手。 抱着小猫走到窗边,楚容朝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绪飘向远方。 她想起自己初登基时,内有朝臣质疑,外有边疆忧患,是身边这些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陪她披荆斩棘。 如今虽然局势渐稳,但她深知,这江山之路,依旧漫长而艰辛。 宫外,知镜放下酒盏,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那是楚容朝早年送给他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他将玉佩贴在胸口,低声呢喃:“愿你今夜,能得片刻安宁。”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酒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还有自己的使命,暗中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滇州城中,谢清砚哄着言朔入睡后,坐在桌前,展开地图,仔细研究着滇州周边的地势与兵力部署。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标注着重要据点,眉头紧锁,思索着如何进一步加强防御,同时寻找机会,削弱那些不安分势力的力量。 夜深了,凤容殿内一片静谧。 楚容朝将小猫放回初一的床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躺在床上,她却辗转难眠。 心中牵挂着滇州的谢清砚和言朔,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也想着宫外的知镜,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却不能相见的人。 月光透过纱帐,洒在她的脸上。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从相识到相知,从并肩作战到如今各自肩负使命,每一个片段都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在滇州,言朔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容,或许是梦到了娘亲。 谢清砚看着孩子纯真的睡颜,心中满是柔情。他走到窗前,望着垣安的方向,轻声说道:“等我,朝朝,我定会护得滇州安稳,带着朔儿回到你身边。” 此时,一阵秋风拂过,吹落了树上的几片叶子。 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第776章 楚容朝起身,披上外衣,再次走到窗边。 她望着那片飘落的叶子,心中感慨万千。 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如这飘落的叶子,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风暴之中。 她想起白天众人欢聚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只要有这些人在身边,她就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而那些远在他乡的人,也同样是她心中最深的牵挂。 在这中秋之夜,明月见证着不同地方的思念。 宫墙内,楚容朝思念着远方的亲人;宫外,知镜默默守护着心中的爱人;滇州城里,谢清砚和言朔盼望着与她团聚。 月光洒遍大地,将这些思念串联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跨越距离,传递着浓浓的情意。 随着更鼓声响,夜色渐深。 楚容朝终于有了些许困意,回到床上,缓缓睡去。 梦中,她见到了言朔,孩子张开双臂向她跑来,嘴里喊着“娘亲”;她也见到了知镜,两人像从前一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还有谢清砚,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 滇州城,谢清砚处理完一些紧急事务后,也终于躺下休息。 他太累了,这段时间为了滇州的稳定,几乎耗尽了心力。 梦中,他带着言朔回到了京城,楚容朝站在宫门口,微笑着迎接他们。 一家人紧紧相拥,再也不分开。 知镜回到自己的落脚点,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 他很少做梦,但今夜,他梦到了与楚容朝在一处山水间,没有世俗的纷扰,只有他们二人,相伴一生。 夜色渐褪,天边泛起鱼肚白。 楚容朝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她睁开眼,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心中虽有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要去陪孩子们踏秋,要去处理朝中事务,要为了心中的理想和牵挂的人,继续前行。 她起身洗漱,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衫,来到孩子们的房间。 几个孩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 看到楚容朝进来,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母皇!” 楚容朝走到床边,将几个孩子依次抱在怀里,在小脸上亲了亲:“乖,今天母皇带你们去郊外踏秋。” 与此同时,滇州的言朔也醒了,他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问谢清砚:“爹爹,今天能见到娘亲吗?” 谢清砚心中一阵酸楚,却还是笑着说:“快了,朔朔,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能见到娘亲了。” 京城郊外,楚容朝带着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 秋风送爽,吹起孩子们的衣角和头发。他们采着野花,追着蝴蝶,笑声回荡在整个田野间。 楚容朝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模样,心中满是幸福。 这一刻,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只沉浸在这美好的亲子时光中。 滇州,谢清砚带着言朔在城中巡视。 言朔坐在谢清砚的马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清砚一边向手下了解情况,一边耐心地回答言朔提出的各种天真的问题。 他知道,只有让滇州真正安定下来,才能给楚容朝和言朔一个安稳的未来。 宫外,知镜开始了新一天的行动。 他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收集着各方情报,警惕地关注着任何可能威胁到楚容朝的因素。 他就像一个影子,默默地守护着这座城,守护着城里的那个人。 时光在思念与忙碌中悄然流逝。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楚容朝在朝中收到了谢清砚的来信。 信中详细汇报了滇州的情况,说局势已渐渐稳定,他正在筹备带着言朔返回京城的事宜。 楚容朝看完信,心中激动不已,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终于快要见到自己的孩子和那个一直为她坚守滇州的人了。 她立刻提笔回信,字里行间满是思念与关切,让谢清砚务必注意安全,早日归来。写完信,她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滇州。 滇州,谢清砚收到楚容朝的回信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开始加快准备返程的步伐,安排好滇州的各项事务,确保在他离开期间,滇州依旧能平稳运行。 言朔得知要去见娘亲了,兴奋得每天都问什么时候出发。 谢清砚将言朔抱在膝头,望着窗外渐渐泛黄的银杏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楚容朝来信的折痕。 信纸上晕染的墨香混着女儿红的气息,让他喉间泛起苦涩——筹备返程的事务远比想象中棘手,滇州大族表面恭顺,暗中却在运输要道囤积私兵,若贸然离开,只怕会让楚容朝陷入两难境地。 “爹爹骗人!”言朔突然扭动身子,粉扑扑的脸颊涨得通红,“朔朔要娘亲!” 孩子攥着楚容朝画像的小手微微发颤,画像边缘已被揉得发皱。 谢清砚心头一紧,将孩子搂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那柔软的发旋:“朔朔乖,等银杏叶都掉光,爹爹就带你去见娘亲。” 他望着院角那棵银杏树,树冠间零星挂着几片枯叶,秋风掠过,簌簌飘落。 第777章 中秋过后的垣安城裹着薄霜,楚偌儿的车架碾过青石板路时,铜铃还凝着未化的晨露。 楚容朝领着孩子们在宫门口候着,与酥攥着她的衣角踮脚张望,小身子晃得像棵被风吹歪的蒲公英:“皇祖母的马车是不是有凤凰花纹呀?父后说凤凰会衔着星星来。” “傻孩子,那是皇祖母车架上的鎏金纹。”楚容朝笑着替女儿理了理斗篷,抬头便见朱红色宫墙转角处,九鸾华盖碾开晨雾——楚偌儿掀着明黄缎帘探出身,鬓边斜插的东珠步摇随动作轻颤,眼角染着笑纹,却比去年冬日见时多了几分倦怠。 “容朝。”楚偌儿下了车便张开双臂,与酥和初一立刻像雏鸟般扑进她怀里,小奶音叽叽喳喳地喊着“皇祖母”。 她低头蹭了蹭两个孩子的脸,指尖触到与酥发间别着的玉兰花簪——那是谢清砚去年托人从滇州捎来的,雕工细腻得能看见花瓣上的脉络。 晚膳后,孩子们被乳母哄去睡了。 楚容朝陪着楚偌儿坐在暖阁里,铜炉中炭火烧得噼啪响,映着窗上新糊的冰纹绢纱。 楚偌儿捏着茶盏转了两圈,忽然开口:“滇州送来的折子,母皇前日瞧了。谢清砚治下的屯田案,办得倒是利落。” “他本就擅长理民务。”楚容朝指尖摩挲着杯沿,茶雾氤氲中,眼前又浮现出谢清砚去年在滇州城楼上的模样——月白长袍被风灌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攥着言朔的小手,像棵扎根边疆的雪松。 楚偌儿忽然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案上那封未拆的密信:“母皇还听说,他在滇州生下了个孩子?叫……言朔?” 茶盏在瓷碟上磕出轻响。楚容朝抬眼,正撞见母亲眸中沉沉的暮色——那是自她登基以来,楚偌儿极少露出的神情,带着几分审视,又藏着些未说出口的担忧。 “母皇。”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抚过密信上的火漆印,“言朔也是……我的孩子。”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了,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片未化的残雪。 暖阁内的炭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噼啪声惊得窗棂上的残雪簌簌坠落。 楚偌儿指尖捏着茶盏的力道忽然收紧,盏沿在掌心压出青白的印子——她盯着女儿鬓边随动作轻晃的玉兰花簪。 “你当母皇真的老糊涂了?”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却裹着霜雪般的凉意,指节敲了敲案上未拆的密信,火漆印上“滇州卫”的暗纹在跳动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宫人瞒得住旁人,瞒不住生过你的娘。” 楚容朝的睫毛猛地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裙角。 “母皇……”她刚开口,便被楚偌儿抬手打断。 楚偌儿起身走到窗边,掀起冰纹绢纱望着漫天薄霜,东珠步摇在发间晃出细碎的光:“母皇不是怪你瞒着。” 她忽然转身,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如今局势稳了,言朔是楚家血脉,总不能跟着谢清砚姓‘谢’,连皇室族谱都入不了。” 铜炉里的炭火烧到了芯子,暖阁内的温度却忽然降了下来。 楚容朝望着母亲发间新添的华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总爱趴在楚偌儿膝头听她讲前朝公主被迫舍弃子嗣的故事——那时她攥着母亲的手指信誓旦旦:“以后我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母皇可知,给朔儿取名‘言朔’,是取‘言出必践,朔月如新’之意。”她忽然起身,从袖中掏出幅卷了又卷的画——是言朔在滇州城墙上画的。 第778章 歪扭的笔触里,楚容朝戴着凤冠,谢清砚抱着他站在城垛旁,城下是绵延的银杏林,“他从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是‘女君的孩子’,谢清砚教他读的第一本书,是《楚氏皇谱》。” 楚偌儿盯着那幅画,忽然看见画角处用朱砂点着个小印——是言朔的食指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朝朝娘亲,砚砚父君”。 她忽然想起楚容朝登基那日,谢清砚跪在丹墀下,发间还沾着滇州的雪,却字字清晰:“臣谢清砚,愿以余生为陛下守边。” “不是‘小皇子’,是‘小君子’。”楚容朝忽然笑了,指尖抚过画中言朔扬起的嘴角,“清砚说,皇子之位太重,他只盼朔儿能做个‘言行有尺、心怀有光’的人。至于族谱……” 她忽然抬头,目光穿过暖阁的窗棂,落在远处覆着薄霜的承天殿上,“当年我改《皇嗣律》,允诺‘子嗣可随父姓亦可随母姓’,如今怎的倒要拿族谱困住孩子?” 窗外的风忽然卷着细雪灌进来,扑在楚偌儿手背生疼。 她忽然想起自己登基那年,顶着满朝文武的反对,硬是在祖庙牌位前立下新规——那时她想的是,决不能让孩子再像自己当年那样,被规矩缚住手脚。 “母皇不是要困他。”她忽然叹了口气,坐回椅上时,锦缎裙摆扫过青砖上的炭灰,“你可知若让人知道他手里攥着楚家血脉,那些老臣怕是要拿此事做文章。” 茶盏在案上轻轻晃动,茶汤映着楚容朝冷凝的眉眼。 她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密信,谢清砚在信末画了个被银杏叶遮住一半的“安”字——那是他的暗语,意为“滇州安定,勿念”,却没提自己为了镇住大族,独自闯了青岩镇李阀的鸿门宴。 “母皇既知朝堂暗流,便该明白,此刻让朔儿认祖归宗,反而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她忽然握住楚偌儿的手,掌心的薄茧触到母亲掌心的剑茧。 “朔儿跟着他姓‘谢’,反倒是最好的护身符。” 炭火烧尽的最后一声“噼啪”里,暖阁陷入短暂的寂静。 楚偌儿望着女儿腕间那串褪了色的红绳——那是她临去滇州前,自己亲手系的“平安结”,如今绳头磨出毛边,却始终没换过。 她忽然想起楚容朝小时候,总爱趴在她耳边说:“母皇,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护着想要护的人。” “罢了。”她忽然松开茶盏,指尖替女儿拂开额前被风雪打湿的碎发,“我明日让宗正寺改族谱,给言朔留个‘楚氏旁支’的名位。至于姓氏……” 她忽然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银杏叶形的宫灯在风雪里摇晃,“当年我娶了你爹爹,但你随我姓‘楚’,如今你的孩子随父姓‘谢’,倒也算应了‘天家血脉,不拘一格’的祖训。” 楚容朝忽然笑了,从袖中掏出枚刻着“朔”字的玉牌——那是谢清砚用滇州特产的和田玉刻的,边缘还留着言朔啃咬过的牙印:“清砚说,等朔儿十岁时,便带他来垣安,给母皇请安。那时……” 她望着玉牌上温润的光泽,忽然想起谢清砚信里的话,“他说要让朔儿亲自告诉母皇,‘谢言朔’三个字,从来不是族谱上的一个名字,而是爹爹和娘亲给他的,最硬的‘底气’。” 细雪扑在窗纸上,渐渐积成薄薄的一层。 楚偌儿望着女儿眼中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抱着襁褓中的楚容朝站在承天殿外,听着殿内大臣争执“父后乃是南曜人,六皇女如何为储”——那时她便知道,这个孩子的人生,注定要比旁人多几分风雪,却也会多几分星光。 第779章 “去把孩子们叫来吧。”她忽然起身,替楚容朝拢了拢披风,指尖在她肩头顿了顿,“我让人备了糖霜山药,与酥那孩子总说‘父后做的比御膳房好吃’,倒要瞧瞧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夜风裹着细雪穿过游廊,暖阁内重新响起孩子们的笑闹声。 楚容朝望着言朔举着糖霜山药扑进楚偌儿怀里,小奶音喊着“皇祖母尝”,忽然觉得,这宫里的规矩再重,终究重不过血脉里的温热——就像谢清砚在滇州种下的那片银杏林,哪怕霜雪再大,来年春天,依旧会抽出新芽。 窗外,第一片真正的冬雪落了,沾在暖阁的银杏宫灯上,映出柔和的光。 楚容朝摸着发间的玉兰花簪,忽然想起谢清砚 信里的最后一句:“朝朝,待银杏落尽,我便带着朔儿,踩着满地金黄回来看你——那时若太上皇问起,便说孩子的名字,是取‘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之意。” 雪越下越大,却终究盖不住心底的暖。就像这漫漫长夜,终会等来黎明的光——而她知道,有些牵挂,从来不需要写进族谱,便已在彼此的血脉里,刻下了最清晰的印记。 滇州的银杏林染着霜色时,谢清砚正攥着言朔的小手穿过青岩镇。 孩子仰头望着漫天金黄,忽然踮脚去够枝头的叶子:“爹爹爹爹,这个叶子比娘亲发间的还黄!” “轻点跑,地上有冰。”谢清砚笑着扶住孩子晃悠的小身子,指尖触到他袖中硬邦邦的东西——是楚容朝去年寄来的银锁,刻着“长命百岁”,言朔总说“戴着娘亲的锁,就像被娘亲抱着”。 镇口的祠堂忽然传来吵嚷声。 副将沈越策马赶来,甲胄上还沾着晨霜:“大人,李阀的人在祠堂设了‘接风宴’,怕是来者不善。上月您查抄了他们的私矿,断了三成财路……” 谢清砚低头看着言朔攥着银杏叶的小手——孩子掌心还留着前不久爬树时蹭的疤,是他教他摘第一朵玉兰花时摔的。 他忽然解下披风裹住孩子,指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楚容朝登基时赐的,刻着“镇边”二字,内藏软剑:“沈越,你带一队人守住西巷粮道。我带朔儿去祠堂,言朔上了皇室族谱,李崇山不敢在孩子面前动手。” 若非无奈,谢清砚不想带言朔一起,但若是他出事,只怕言朔也不能逃脱。 祠堂内的烛火映着李阀家主李崇山虚伪的笑,酒盏递过来时,谢清砚闻到了淡淡铁锈味——是掺了滇南“见血封喉”的毒酒。 他指尖在盏沿摩挲一圈,忽然将酒盏推给言朔:“朔儿不是说想给娘亲带‘会发光的杯子’吗?瞧瞧这个。” 言朔懵懵懂懂地接过酒盏,忽然看见盏底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凤凰—— 他眼睛一亮,指尖刚要碰,却被谢清砚握住手腕:“小心烫。” “谢大人这是信不过李某?”李崇山的笑里掺了冰,身后的护卫按剑上前,却在看见言朔手里的酒盏时,忽然顿住——盏底的凤凰纹,正是楚氏皇族的暗记。 “不是信不过,是怕吓着孩子。”谢清砚忽然从袖中掏出份卷宗,摔在案上时,封皮上“楚氏宗正寺”的朱红大印震得烛火乱晃,“李员外可知,这上面记着你祖上三代私吞的屯田粮?若此刻传去垣安,怕是你李家满门,连族谱都要被勾去姓。” 李崇山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忽然看见言朔袖口露出的银锁——那锁上的“朝”字,分明是楚容朝的闺名。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忽然想起近日京中传来的消息:宗正寺悄悄改了族谱,给“谢言朔”留了个“楚氏外孙”的名位。 “你……你竟敢拿皇嗣威胁我!”他忽然暴起,袖中短刀直取谢清砚咽喉,却在触及他衣襟时,被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打断——言朔攥着银杏叶扑过来,叶子边缘的锯齿刮过李崇山手背,竟划出道血痕。 “不准伤爹爹!”孩子眼里含着泪,却死死护着谢清砚的腿,“爹爹说,娘亲的孩子要勇敢!” 谢清砚只觉喉间发紧,忽然想起楚容朝信中说的话:“若有危险,便让朔儿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楚家。” 他反手抽出玉佩中的软剑,剑锋在烛火下映出言朔颤抖的小身子——孩子攥着的银杏叶上,不知何时沾了他手背的血,在金黄的叶面上开出朵暗红的花。 “李崇山,你该庆幸伤的是我。”他的声音冷得像滇州的霜,剑锋抵住对方咽喉时,听见祠堂外传来沈越的呼喝声,“若朔儿伤了半根手指,明日滇州卫的铁骑,便会踏平你李家祖坟。” 第780章 楚容朝捏着谢清砚最新送来的信笺,指腹碾过纸上“银杏落尽”四字时,窗棂上的冰棱恰好坠在铜盆里,碎成清响。 案头琉璃盏里的玉兰花还开着,却比去年谢清砚走时瘦了些——许是宫墙里的风,总比滇州的野风多了几分凉。 “羡之觉得如何?”她抬眼望向斜倚在紫檀椅上的宿羡之,对方正用羊毫笔拨弄着笔洗里的锦鲤,指尖沾着点黛色,“滇州近来不太平,李阀余党仍在暗处窥伺,清砚虽带着卫戍军,可朔儿才一岁……” 宿羡之忽然笑了,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团墨云:“陛下是想亲自去滇州接清砚和言朔?早该如此了。” 她指尖敲了敲案上那叠密报,最上面一张画着滇州地形图,红笔圈着青岩镇祠堂的位置:“上月祠堂那桩事,朔儿虽没受伤,可清砚信里没提——” 宿羡之忽然坐直身子,袖中玉珏撞在桌沿上:“还得早日让言朔恢复身份才是,这样清砚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楚容朝忽然想起前日楚偌儿抱着言朔的画像掉眼泪,说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当年抱着她站在承天殿外的自己。 案头铜漏滴下最后一滴水时,她忽然站起身,发间玉兰花簪扫过砚台,在宣纸上划出道浅痕:“备车驾,明日寅时出巡。让宗正寺把‘楚氏外孙’的族谱誊清,再让人去库房取三箱滇州人爱喝的云雾茶——清砚总说那边的茶太涩。” 宿羡之挑眉:“陛下亲征?臣也要去。” “你?”楚容朝回头时,看见对方正把笔洗里的锦鲤往袖中塞,“内阁堆着半人高的折子,你倒是清闲。” “臣清闲?”宿羡之晃了晃沾着墨的指尖,“陛下可知,谢清砚在滇州查私矿时,把账本都寄回了户部——那些数字连臣看了都头疼,不如跟着陛下见真人,当面讨教讨教。再说了……” 他忽然凑近,盯着楚容朝发间的玉兰花笑,“我和清砚可是挚友,陛下别忘了。” 寅时三刻,朱雀门的铜环刚被晨雾打湿,楚容朝的车架便碾过青石板路。 宿羡之骑着匹枣红马跟在车旁,腰间挂着个小布袋,里头装着给言朔的糖霜山药——楚偌儿特意交代,要赶在糖霜化前送到孩子手里。 “陛下可知,滇州的银杏林该黄透了。”宿羡之隔着车帘说话,马蹄踩碎冰碴的声音混着风里的雪粒,“清砚去年让人送回的银杏标本,臣偷偷瞅了眼,叶尖还留着言朔的牙印呢。” 车内传来翻动信笺的窸窣声,楚容朝指尖划过谢清砚信里画的小凤凰——那是言朔照着她发间的簪子描的,歪歪扭扭的线条里透着股子狠劲,像极了那日护着爹爹时攥紧的小拳头。 车窗外忽然掠过片金黄,她掀起车帘,看见道旁的银杏叶正追着车架跑,忽然想起谢清砚说过,滇州的风会替人传信,只要顺着风喊名字,天上的银杏叶就会把话带给想等的人。 “羡之,”她忽然叫住骑马的人,“你说清砚现在做什么?” 宿羡之笑出声:“清砚的性子,大概再教言朔读书,对了陛下,您带的那箱银锁模具……” 话没说完,前方忽然传来马蹄声。 暗卫首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时,斗篷上的雪粒抖落在车辙里:“陛下,前方三十里便是滇州界,沈副将率卫戍军来迎了。” 车帘被风掀起角,楚容朝看见漫天飞雪中,那杆绣着“谢”字的军旗正猎猎作响。 第781章 军旗下方,个小小的身影正扒在沈越的马鞍上,手里攥着片金黄的银杏叶——哪怕隔得远,她也能看见孩子袖口晃荡的银锁,还有发间别着的、那支她去年让人送去的玉兰花小簪。 “朔儿!”她忽然掀开帘子,踩着积雪跑过去,发间玉兰花簪在风雪里晃出片白影。 言朔听见声音,眼睛登时亮起来,从沈越怀里挣出来时摔了个屁股蹲,却顾不上疼,攥着银杏叶往她怀里扑:“娘亲!爹爹说娘亲会踩着银杏叶回来!” 楚容朝接住孩子时,触到他掌心粗糙的茧——那是谢清砚教他握剑时磨出来的。 言朔把银杏叶举到她眼前,叶面上还留着道浅疤,像只展翅的小凤凰:“娘亲看!这是爹爹替我刻的‘朝’字!” 风雪忽然停了些,阳光穿过云层,在孩子发间镀了层金边。 楚容朝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谢清砚,正牵着马站在银杏树下,衣襟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腰间玉佩坠着的穗子,是她去年亲手编的藕荷色。 他望着她笑,指尖摩挲着马背上的小包袱——那是言朔非要带着的、装着她寄来的所有信笺的檀木匣。 “朝朝。”谢清砚走过来,替她拂开额前被雪打湿的碎发,指尖触到她发间的玉兰花,“滇州的银杏落了大半,不过我留了片最黄的,给朔儿夹在给皇祖母的信里了。” 言朔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糖霜山药的甜香混着雪气涌出来:“皇祖母让带的!说比御膳房的好吃!刚才宿爹爹给的,爹爹你尝……” 话没说完,宿羡之忽然凑过来,指尖戳了戳孩子的脸:“小朔儿居然知道我?当年你……” “记得!”言朔忽然躲到楚容朝身后,探出只眼睛看她,“姨母去年寄的糖人,被爹爹藏到井里了!说怕化了!” 众人笑出声时,谢清砚忽然指了指远处的银杏林:“朝朝,去看看吧。今年的叶子比去年密,朔儿说每片叶子都要捡给你,说要给你铺条从滇州到垣安的路。” 楚容朝牵着孩子的手,跟着谢清砚走进林子。 脚下的银杏叶发出沙沙声,言朔忽然蹲下身,捡起片带牙印的叶子——那是他两岁时啃过的,谢清砚特意让它留在枝头,说等娘亲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 暮色漫进银杏林时,楚容朝才发现谢清砚袖口的伤——那是前些日李阀余党偷袭时,他留下的刀痕。 孩子正攥着她的银锁,把脸贴在她衣襟上打盹,发间还沾着片没摘掉的银杏叶。 楚容朝指尖抚过谢清砚袖口的刀痕,触感比案头的玉兰花粗糙些——那是滇州的风磨出来的,也是替她护着孩子磨出来的。 言朔趴在她肩头打盹,小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袖中银锁磕在她腰间,发出细碎的响。 “跟我回垣安吧。”她仰头望着谢清砚,发间玉兰花簪蹭过他衣襟上的雪,“朔儿该启蒙了,垣安有太学最好的夫子,还有母皇总念叨着言朔。滇州的风太烈,孩子的手不该这么早磨出茧子。” 谢清砚忽然笑了,指尖替她拂开被风雪揉乱的鬓发,指腹触到她耳后那颗小痣——和言朔长得一模一样:“朝朝可还记得,当年你在银杏树下说,‘天家的孩子不该困在宫墙里’?如今倒想着把朔儿往城里带了。” “此一时彼一时。”楚容朝望着林子里蹦跳着捡银杏叶的宿羡之——对方正把叶子往言朔的小布兜里塞,扬言要攒够“一马车给陛下做裙摆”,“垣安的宫墙是规矩,可滇州的风雪是刀刃。李阀余党未除,我不能让你和孩子总在刀尖上过日子。再说了……” 第782章 她忽然从袖中掏出本泛黄的书,封皮上“言念君子”四字是言朔歪扭的笔迹,“朔儿前日在信里说,想看看母皇批改奏折的朱砂笔,说那笔‘比银杏叶还红’。” 谢清砚望着她手中的书,忽然想起言朔趴在案头替娘亲画凤凰的模样——孩子总说“娘亲的凤凰会发光”,于是把谢清砚砚台里的金粉全撒在了宣纸上。 他伸手接过书,指尖划过孩子画的歪扭凤凰,忽然听见宿羡之在远处喊:“清砚!小朔儿说要把你的软剑送给陛下当‘回礼’!” “可别惯着他。”谢清砚笑着摇头,忽然瞥见楚容朝发间那支玉兰花簪——是他去年在滇州寻了整块羊脂玉,亲自雕了三个月的。 花瓣边缘还留着打磨时的细痕,像极了言朔啃咬玉牌时留下的牙印,“回垣安也好,只是滇州的私矿案刚有眉目……” “案子交给沈越。”楚容朝打断他,指尖点了点他腰间的“镇边”玉佩,“你现在最重要的差事,是把朔儿照顾好——母皇前日托人带话,说要是让她看见孩子过得不好,便要拿我算账。” 谢清砚忽然笑出声:“好,都听你的。不过回垣安前,得让朔儿跟青岩镇的小伙伴们道个别——他前些日刚教人家用银杏叶折小船,说‘小船顺着滇州河,就能漂到娘亲的宫门口’。” 戌时初刻,祠堂的烛火映着言朔红扑扑的脸。孩子正趴在谢清砚膝头,用银杏叶尖在宣纸上戳戳点点——说是要给皇祖母画“会下雪的宫灯”,墨汁却蹭了满手。 楚容朝坐在一旁替他调朱砂,看谢清砚握着孩子的手描“楚”字,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细雪扑打窗棂的响。 “羡之,宫里近来可还太平?”谢清砚忽然抬头,看见宿羡之正靠在门框上啃糖霜山药,指尖还沾着给言朔调色时蹭的金粉。 “太平得很。”宿羡之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糖霜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对了,你去年寄回的私矿账本……” “账本的事明日再说。”楚容朝递过盏温好的云雾茶,茶汤里飘着片银杏叶——是谢清砚特意泡的,说“加了滇州的风,喝着像在林子里”,“今晚只说家常。羡之,你上次说要给朔儿寻个启蒙夫子,可有眉目了?” 宿羡之忽然掏出怀里的花名册,宣纸边缘还留着言朔的小爪印:“早备好了。太学里最会哄孩子的周夫子,还有擅骑射的陈教头——不过小朔儿怕是看不上,他前日在信里说,‘爹爹的字比夫子的字好看’。” 言朔忽然抬头,手里攥着片染了朱砂的银杏叶:“爹爹的字真的好看!爹爹给娘亲写信时,墨字会变凤凰!” 众人笑出声时,谢清砚忽然想起去年冬日,言朔趴在窗台上看他写信,忽然说“想给娘亲画个会飞的凤凰”,于是把砚台里的朱砂全泼在了信笺上。 此刻烛火映着孩子沾了墨的脸,他忽然伸手替他擦去鼻尖的黑痕,指尖触到那处软软的肉。 “宫里的规矩……”谢清砚忽然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言朔发间的玉兰花小簪,“朔儿随我姓谢,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宗正寺即便留了旁支名位,怕是朝堂上仍有闲言。” “闲言?”楚容朝忽然放下茶盏,指尖敲了敲案上那本《楚氏祖训》,封皮上“天家血脉,不拘一格”八字被朱砂描得通红,“如今我便让天下人知道,‘谢言朔’三个字,比任何族谱上的名字都重——他是我楚容朝的儿子,是谢清砚的儿子,这便够了。” 宿羡之忽然吹了声口哨,指尖弹了弹言朔的小脑袋:“瞧瞧,陛下这底气。” 谢清砚望着楚容朝发间的玉兰花,忽然想起初见时。 如今她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案头摆着他刻的玉牌,身后是宿羡之晃着糖霜山药逗孩子笑——所谓“家”,从来不是族谱上的一行字,而是眼前人眼底的光,是孩子手里的银杏叶,是哪怕风雪再大,也能凑在烛火下画凤凰的温暖。 子时将至,言朔终究抵不住困意,蜷在楚容朝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片没刻完“谢”字的银杏叶。 谢清砚替他们盖上披风,指尖触到楚容朝袖口的补丁——是她亲自补的,针脚细密得像滇州的春雨,却故意在边缘留了个小毛球,说“这样朔儿摸起来,就像摸到娘亲的手”。 “去看看滇州的夜吧。”楚容朝忽然起身,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发间玉兰花簪在烛火下晃出柔光,“明日走了,怕是许久见不到这么密的银杏林了。” 第783章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银杏枝桠落在雪地上,碎成满地金箔。 谢清砚跟着她走到林边,看见宿羡之正把最后一片银杏叶塞进言朔的小布兜,嘴里念叨着“凑够九百九十九片,小皇子就能许个愿”。 远处卫戍军的篝火映着军旗,“谢”字与“楚”字交叠着,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暖。 “清砚,你说朔儿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楚容朝忽然开口,指尖替孩子拂开覆在眼上的碎发,“像你一样善用笔,还是像母皇一样善用谋?” 谢清砚望着孩子睡梦中还在抿嘴的小模样,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握剑时,手还没剑柄粗,却硬是举着木剑说“要保护娘亲”:“随他吧。只要他知道,不管姓谢还是姓楚,他的底气从来不是族谱或皇权,而是……” 他忽然指了指楚容朝发间的玉兰花,又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是我们给他的、刻在血脉里的勇气。” 楚容朝忽然笑了,低头吻了吻言朔发间的玉兰花簪——那是她去年让人照着自己的簪子缩小了刻的,孩子总说“戴着它,就像娘亲抱着我”。 雪地上忽然传来宿羡之的脚步声,对方举着盏银杏宫灯走来,灯光映着他袖中晃荡的锦鲤荷包——是言朔前日用银杏叶汁染的,说是“给宿爹爹的礼物”。 “陛下,该歇息了。”宿羡之把宫灯递给谢清砚,指尖戳了戳言朔肉乎乎的小手,“明日还要赶早路,言朔要是醒了闹着要看银杏叶,可有得折腾。” 谢清砚接过宫灯,暖光映着楚容朝的侧脸,比案头的玉兰花更柔些。 他忽然想起信里未写完的话:“朝朝,其实我早就盼着这日——不是盼着回垣安,而是盼着能牵着你和朔儿的手,走过同一道宫门,让天下人知道,所谓‘天家血脉’,从来不是冰冷的族谱,而是温热的、能攥住银杏叶的手。” 夜风裹着最后几片银杏叶掠过,落在言朔的小布兜上。 楚容朝望着谢清砚替孩子拢紧披风,看宿羡之把宫灯挂在枝头,忽然觉得这趟滇州之行,终究是把散落的星光捡回来了——那些藏在信笺里的牵挂,落在银杏叶上的牙印,还有孩子掌心的茧子,此刻都在宫灯下融成了暖。 远处,青岩镇的祠堂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混着雪粒落地的轻响,却惊不醒言朔甜甜的梦。 他在楚容朝怀里蹭了蹭,忽然含糊不清地喊:“爹爹……娘亲……银杏叶……” 楚容朝带着谢清砚和言朔回到垣安的时候,诡越带着所有人等在宫门口。 包括与酥、言见和初一。 望向诡越,楚容朝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这辈子才能遇见这么好的他们。 见楚容朝的目光望过来,诡越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毕竟也是初一的哥哥,以后总归要一起相处的。” 楚容朝低头浅笑:“谢谢。” 第784章 漏刚滴完戌时三刻的水。 案头摞着七封加急军报,最上面那封用朱笔圈着“滇州盐道”四个大字——正是她前日在青岩镇收到密信时,连夜让谢清砚拟的改革条陈。 “陛下,滇州刺史递了辞呈。”贴身女官捧着茶盏上前,茶雾氤氲里可见她眉心微蹙,“说是旧疾复发,可底下人传……” “传他怕担责,怕新盐法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楚容朝替言朔理了理被风雪揉乱的额发,小家伙这会儿趴在她肩头睡得正熟,玉兰花簪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把辞呈压下,让吏部派个能干事的去。滇州的盐引本就该还给百姓,谁挡路,便让谁让开。” 女官欲言又止,目光扫过言朔肉乎乎的小手:“陛下刚回宫,要不先安置小皇子?政务……” “无碍。”楚容朝指尖划过军报上谢清砚的批注,墨痕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他总说她握笔时太用力,却在每封军报里都用蝇头小楷替她标注民间疾苦,“去把清砚的狼毫笔拿来,再让御膳房炖些银耳莲子羹,朔儿爱吃甜的。” 宣政殿外,谢清砚望着怀里抱着宫灯的宿羡之,忽然笑出声:“如今回来了,言朔倒是开心多了。” “是言朔开心,还是某人高兴,在滇州替陛下写了多少封情书?我可看见她总把你的信藏在贴胸的荷包里。” 谢清砚耳尖发烫,正要反驳,却见诡越从垂花门转出来,玄色大氅上落着薄雪,腰间挂着的玉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皇贵君。”谢清砚拱手,指尖触到宫灯上的银杏纹——那是楚容朝去年让匠人照着滇州古寺的纹样打的,“此次陛下滇州之行,多亏你在宫里稳住局面。” 诡越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谢清砚腰间的玉佩上——那是楚容朝做郡主时送他的,双面刻着“长明”二字,与她发间的玉兰花簪原是一对:“陛下心里装着天下,可天下人总爱盯着她身后站着谁。” 他忽然伸手替谢清砚拂去肩上的雪,“方才宿公子说‘辛苦了’,倒像是我抢了他的本分似的。” 宿羡之挑眉,正要开口,却听见宣政殿方向传来言朔的奶声奶气的哭闹:“要爹爹……要宿爹爹吹灯灯……”紧接着是楚容朝的轻声哄劝,混着银铃轻响,在雪夜里碎成温柔的光。 “去吧。”诡越指了指殿门,玉笛在袖中晃出清响,“小皇子喊你呢。陛下处理完政务,怕是又要熬夜抄经——她对孩子总是上心的。” 与此同时,清辉阁里,穆骁南捏着棋子的指尖在棋盘上悬了半刻。 黑子落在星位,却把原本稳当的局势搅出了裂痕:“听颂,你说陛下心里……究竟装着几个人?” 沈听颂执白子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银杏影——那是楚容朝登基那年栽的,如今树干已有碗口粗,“帝王之爱,从来不是独占。但要说最特别的……” 他忽然想起冬日,楚容朝和涧寂在一起看雪,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涧寂。” 穆骁南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棋盘:“可还有诡越……” 他望着沈听颂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陛下最爱的……是这万里山河,是让这天下再无冻饿之民的心愿。至于儿女情长……” “但总有一个人,是藏在最深处的朱砂痣。”沈听颂落下最后一枚白子,棋盘上忽然现出“心”字的纹路,“就像涧寂送给她的那支玉兰花簪,哪怕戴旧了、刻痕浅了,却始终别在发间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第785章 凤文阁的檀木窗棂上结着薄冰,涧寂握着墨条的手在砚台上顿了顿。 松烟墨在羊脂砚里晕开青黑的涟漪,倒映着楚容朝低头批红的侧影——她发间的玉兰花簪歪了些,银铃随着笔尖划过宣纸的声响轻轻颤动,像极了那年在古寺,他替她簪花时,她耳尖泛起的红。 “陛下总说墨要磨得‘浓而不滞’。”涧寂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的银杏纹——那是楚容朝登基后让人刻的,说“见着这纹路,便想起滇州的雪”,“可属下方才磨了七圈,陛下连头都没抬。” 楚容朝笔尖一顿。 “在想滇州的盐法推行得如何?”涧寂替她添了半勺清泉,墨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漫过案头堆积的奏疏,“前日听吏部说,新派去的刺史在盐矿遇了袭,还好陛下早前在卫戍军里安插了暗桩……” “不是。”楚容朝忽然放下笔,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替她挡刺客时留下的,“只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涧寂指尖一颤,墨条险些滑进砚台。 “陛下如今有了谢清砚、宿羡之,还有诡越。”他忽然低头盯着砚里的墨色,“陛下最……喜欢谁呢?” 楚容朝一愣,忽然笑了。她伸手替涧寂理了理被墨香染得微乱的鬓发,簪子上的银铃在静室里荡出细碎的响:“你总爱瞎想。”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凤文阁的铜炉“噼啪”炸开火星,惊得涧寂握墨条的手又颤了颤。 松烟墨在砚台里晕成深浅不一的云纹,倒映着楚容朝垂眸时睫毛投下的影——她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朱红,在替他理鬓发时,不小心蹭到了他耳尖,像点了颗朱砂痣。 “回答不了,便是有答案。”涧寂忽然放下墨条,指腹蹭过砚台边缘的银杏纹,“陛下总说‘墨分五色’,可属下觉得,您心里的‘偏爱’也分五色——谢清砚的墨是松烟青,宿羡之的酒是琥珀黄,诡越的笛是霜雪白,至于属下……”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涩,“许是砚底沉了十年的旧墨,虽浓,却总带着些陈雪的凉。” 楚容朝指尖顿在他发间,忽然想起那年在破庙,他把唯一的饼掰给她,自己却饿晕在雪地里。 那时他腕间还没这道疤,笑起来眼尾会弯成好看的弧,说“朝朝别怕,有我在”。 可如今啊,他的笑里多了太多欲言又止,像被雪水浸过的宣纸,明明写满了话,却在她触碰时,只洇开淡淡的痕。 “涧寂,你知道我为何让人在砚台刻银杏纹?”她忽然抽回手,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兜——边角磨得发白,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这是你当年在古寺替我捡的,每片叶子上都用炭笔写了‘平安’。后来我把它们夹在策论里,每次读‘民本’二字,便能想起你说‘天下太平,才是真的太平’。” 涧寂盯着她掌心的枯叶,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陪她在银杏树下背《盐铁论》。她总把“官营盐铁之弊”念错,他便折了片叶子敲她额头,说“记不住就抄十遍,抄完我带你去买糖炒栗子”。 可后来她真的抄了十遍,字迹从歪扭到工整,最后一页却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松鼠——那是他教她画的,说“松鼠囤粮,就像百姓囤盐,都该留些余裕”。 “陛下总爱用旧事搪塞。”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虎口的茧——那是握笔太用力磨出来的,同他握剑磨出的茧,竟在指尖相触时,拼成了完整的圆,“臣只想问……在您心里,可曾有过一刻,觉得‘涧寂比任何人都重要’?” 第786章 窗外的北风忽然卷着雪粒扑在窗纸上,像极了那年刺客的刀光。 楚容朝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他替她挡刀时,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却还笑着说“殿下别怕,我替你挡住了”。 那时她抱着他哭到嗓子哑,以为会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光,却在他醒来后,听见他说“别难过,我还要看你当女帝,看你让天下人都有盐吃”。 “重要的人,从来不止一个。”她忽然抽出案头的宣纸,提笔在上面画了座宫殿——飞檐下挂着七盏宫灯,每盏灯上都绘着不同的纹样:“你看,这宫里的每盏灯都亮着,缺了任何一盏,夜色都会暗几分。就像我走过的路,缺了你们任何一个,都走不到如今的‘天下太平’。” 涧寂望着纸上的画,忽然发现宫殿的正中央,画着个攥着银杏叶的小人——是他,而小人背后,隐约能看见数道影子交叠。 他指尖划过“银杏叶宫灯”的纹路,忽然笑了:“陛下这画,倒像是把‘心’拆成了数瓣。可臣总觉得,其中一瓣……始终藏着未化的雪。” “未化的雪,才是最干净的。”楚容朝忽然将干枯的银杏叶夹进他掌心,簪子上的银铃与他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就像你替我磨的墨,哪怕过了十年,松烟香里仍藏着古寺的雪。” “就像诡越的玉笛,至今还会在深夜响起《星子曲》,哪怕我早已不怕打雷。就像清砚的策论,每一笔都写着‘以民为本’,却在页脚画着小太阳——那是言朔教他画的,说‘娘亲看见太阳,就不会熬夜了’。” 涧寂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言朔举着银杏叶追着他跑,奶声奶气地喊“涧寂爹爹抱”。 孩子掌心的温度,像极了楚容朝当年塞给他的糖炒栗子,暖烘烘的,带着烟火气。而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小铃铛——是言朔用银杏叶汁染的,说“戴上这个,涧寂爹爹就不会迷路了”。 “陛下可知,臣为何总问‘最爱谁’?”他忽然低头吻了吻她指尖的墨痕,“不是想争什么,只是怕……怕自己像那片干枯的银杏叶,虽被藏在布兜里,却终究成了‘过去的光’。” 楚容朝忽然笑了,指尖戳了戳他眉心:“傻。”她指了指案头的砚台,“你看这墨,看似是松烟与胶的合,可少了清泉,便浓得滞笔。” “就像我少了你们,纵有天下,也不过是座空寂的宫殿。”她忽然从妆奁里拿出支新簪子——玉兰花的瓣尖缀着银制的银杏叶,正是照着他当年刻的旧簪子新做的,“前日让匠人加了银杏纹,想着……以后你替我簪花时,便能看见‘雪与花’都在发间了。” 涧寂指尖颤抖着接过新簪,忽然想起那年在古寺,他第一次替她簪花,紧张得攥碎了手里的银杏叶。 此刻新簪的银叶擦过他掌心的疤,竟发出清浅的响,像极了当年古寺的钟鸣。 他忽然替她取下旧簪,将新簪轻轻插进她发间,银铃与银杏叶相碰,荡出比雪更清的音。 “这样……便好看了。”他望着她发间的新簪,忽然发现玉兰花的花蕊处,竟刻着极小的“涧”字——就像他当年在旧簪尾刻的“朝”字,此刻隔着十年的雪光,终于在烛火下拼成了完整的“朝涧”。 与此同时,凤鸣殿里,谢清砚正抱着言朔坐在暖炉旁。 小家伙捧着银耳莲子羹,鼻尖沾着亮晶晶的糖粒,却忽然举着调羹往谢清砚嘴边送:“爹爹吃!甜!” 谢清砚望着言朔鼻尖的糖粒笑出声,指尖刚要替他擦,却见殿门被风雪推开条缝,与酥抱着团毛茸茸的氅衣探进头来——小家伙鬓角沾着雪,怀里还抱着个绣着银杏叶的暖手炉,正是宿羡之前日替言朔做的。 “谢爹爹,与酥给哥哥送暖炉。”与酥踮着脚蹭到暖炉旁,暖手炉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像极了楚容朝发间的玉兰花簪,“爹爹说,雪夜抱着暖炉,梦里都会是暖的。” 谢清砚接过暖炉,触到炉身还带着宿羡之掌心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滇州,宿羡之蹲在篝火旁替言朔缝补小布兜,指尖被冻得发红,却还笑着说“朔儿喜欢银杏叶,便在兜口绣一圈”。 此刻与酥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像极了宿羡之年轻时的模样。 “与酥!”宿羡之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带着些风雪的凉意。 他跨进殿时,大氅下摆还沾着残雪,袖中的锦鲤荷包随着动作晃荡——那是言朔用银杏叶汁染的,边缘缝着歪扭的“宿”字,“别缠着谢爹爹,你母皇还等着他送奏折去凤文阁。” 与酥吐了吐舌头,转身往宿羡之怀里钻:“知道了,爹爹。” 第787章 铜炉的暖香裹着松烟墨气漫上来时,楚容朝刚在最后一道奏折上落下朱批。 指尖的朱砂印在宣纸上洇开小朵,像极了涧寂害羞耳尖那点蹭到的红。 “陛下,秦大人求见。” 殿外的通报声被风雪揉得发闷。 楚容朝揉了揉眉心,抬眼看见竹帘被掀起一角,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着碎雪的凉气。 秦醉垂眸行礼时,发间的银簪晃了晃——那是去年她赏的,刻着银杏叶纹路,衬得女子容貌明媚了不少。 “起来吧。”楚容朝看着她起身时官服袖口露出的针脚——是自绣的云纹,针脚很是细密。 “陛下,天日渐寒,各宫冬衣还未着针。”秦醉展开手中的素绢,上面画着各式冬装样图,领口处用朱砂标着各人的喜好。 谢清砚那栏画着银杏叶暗纹,凌苍川的标着羊羔毛袖口,连涧寂的锦鲤绣样都用金线勾了边,“下官今日来,是想先替陛下量身。” 楚容朝望着窗外的飞檐。铜铃在风雪里响了三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算起来,自去年登基到如今,窗棂上的冰花竟又结了一轮——原来又到冬天了。 她忽然想起登基那日,涧寂替她系上明黄的披风,指尖在她腰间顿了顿,说“以后陛下的冬衣,该更暖些”。 “先别量我。”她指了指素绢上“侍君”那栏,指尖划过涧寂的名字,墨痕在绢面上留下浅淡的印子,“你先去给他们做。羡之畏寒,夹袄要絮三层软绒;听颂喜静,大氅料子选坠感重的,免得走动时带风;诡越爱喝酒,袖口做可拆卸的,方便他蹭酒渍……” 话未说完,殿门忽然被推开条缝。 言朔举着暖手炉探进头来,小脸上沾着糖炒栗子的碎壳,像撒了把金粉:“母皇!我来给您送手炉!” 小家伙身后跟着谢清砚,月白夹袄外披着她去年赏的狐皮氅,氅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却在看见她时,眼底漫开比炭火更暖的笑。 秦醉见状退到廊下。 廊外的雪扑在窗纸上,她听见殿内传来言朔的奶声:“母皇快看,爹爹给您绣的银杏叶!” 紧接着是谢清砚低笑的声音:“针脚歪了,陛下莫嫌弃。” 楚容朝接过谢清砚递来的手炉,炉身绣着片半开的玉兰花,花蕊处用银线绣了个极小的“朝”字。 炉盖掀开时,热气混着松烟香涌出来,原来里面还搁了片晒干的银杏叶,是前日言朔在树下捡的,说“放在手炉里,批奏折时能闻见古寺的雪香”。 “秦大人,你进来吧。” 秦醉重新入殿时,看见楚容朝正替谢清砚拂去肩上的雪,指尖划过他夹袄的领口,瞬间低下头。 宫中的事情,有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只有这样才能活的更久。 学会装聋作哑,这是想要在宫中活下去的第一步。 铜炉“噼啪”炸开火星,惊得案头砚台里的松烟墨晃了晃,云纹碎成细鳞,映着楚容朝指尖捏着的银杏叶——那是言朔方才塞进她掌心的,叶尖还带着谢清砚绣手炉时蹭到的银线毛絮,像落了片未化的雪。 “陛下,侍君们的冬装纹样……”秦醉垂眸盯着素绢上的朱砂批注,见“涧寂”一栏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领口照旧年古寺梅枝纹,袖口加狼毫滚边。 “他说握剑时风声会从腕间钻进来。”字迹是楚容朝惯常的苍劲,却在“狼毫”二字旁画了个极小的圈。 第788章 楚容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 与酥举着盏银杏叶灯笼跑过游廊,灯笼穗子上的银铃响成串,惊得栖在檐角的夜鹭扑棱棱飞起。 她望着小家伙身后追着的宿羡之——藏青锦袍的下摆沾着污渍,腰间新添的绣囊晃荡着,正是前日与酥用银杏叶汁染的,囊口歪扭地绣着“宿”字,像只刚破壳的小鹅。 “骁南的冬装要做个暗袋。”她指了指素绢上穆骁南的名字,指尖划过“琥珀酒”的批注,“能装他新酿的‘雪融春’,上次看他把酒瓶挂在腰间里,走路都带着晃。” 说着又想起什么,从案头抽出幅画稿——是诡越前日画的《夜雪吹笛图》,画中玉笛尾端系着的银铃,“诡越的袖口要缝九枚小银铃,按宫商角徵羽的顺序排” 秦醉指尖在“凌苍川”的名字上顿了顿。素绢上那人的冬装批注极简单:“玄色大氅,领口绣北斗纹,内衬用他去年送陛下的蜀锦。” 唯有“蜀锦”二字旁,用朱笔描了又描,像颗落进墨色里的朱砂。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花园撞见的场景——凌苍川倚着梅树替楚容朝簪花,玉兰花簪子与他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的清响竟与此刻铜炉里的炭爆声,织成了同一段韵律。 “陛下,您的尺寸……”秦醉刚开口,殿门忽然被风雪撞开。 侍女慌张的进殿,将一封带着凉意的信件递给楚容朝:“陛下,寒兰城方向来的信件,似是琳琅公主的。” 楚容朝登基后就封夜令鸢为公主了。 谁知这小丫头刚得了封就被孟和铮拐去了北牧那边,不过小丫头自己也是愿意的,楚容朝也就没阻拦,随她去了。 铜炉爆响的火星溅在窗棂上,将冰花烫出细小的融痕。 楚容朝指尖捏着夜令鸢的信笺,红泥印上的狼头纹还带着北疆的凉意,信末那行歪扭的小字却洇着暖——“给言朔、言见带了雪狼毛做的手套,给初一和与酥缝了狐狸尾巴披风,姐姐莫嫌粗笨” 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夜令鸢在边塞寄来的冻硬的奶疙瘩,裹在毛皮里送来时,似是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秦大人,替令鸢和孟和铮加做冬装。”楚容朝将信笺搁在素绢上,狼头纹恰好落在“诡越”的银铃批注旁,“令鸢爱穿利落的短打,领口绣她惯用的梅花纹,袖口加羊羔毛——孟和铮的……” “做件厚夹袄,内衬用暖绒,腰带上缝个小口袋,让他给令鸢装几个烤栗子,其他的随意吧。” 秦醉低头在素绢角落添上批注,见“夜令鸢”三字旁,楚容朝用朱砂画了朵未开的梅——那是北疆特有的铁梅,长在风雪里,花瓣落了还留着暖红的痕。 寒兰城。 夜令鸢的马鞭敲在车辕上,惊得拉车的老马喷了个响鼻。 她裹着楚容朝去年送的狐皮氅,领口的银线梅花纹在风雪里泛着冷光,却偏偏在衣襟里塞了团暖烘烘的羊皮——那是孟和铮今早硬给她裹上的,说“北疆的风会钻脖子”。 “孟和铮,你轻些搬!”她望着男人抱着木箱踉跄的模样,鼻尖冻得通红,“那箱子里装的是给言朔的雪狼毛手套,压坏了毛絮,小家伙该哭鼻子了。” 话音未落,木箱底的缝隙里掉出片晒干的狼尾草,被风雪卷着掠过她靴面。 孟和铮蹲下身捡草叶,睫毛上沾着雪粒,却在抬头时笑出虎牙:“公主放心,我把给陛下的特产都垫了软毛皮。” 第789章 他指了指身后的车架,七八个木箱摞得老高,最顶层的箱子敞着口,露出里面裹着红绸的奶酒坛——坛身上用炭笔歪扭地画着锦鲤。 夜令鸢忽然想起楚容朝批奏折时总爱揉眉心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氅衣上的银线——那是楚容朝亲手圈定的纹样。 她转身掀开马车帘,里面堆着给孩子们的披风:给初一与酥的狐狸尾巴缀着银铃铛,言朔和言见的手套边缘绣着小松鼠,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跟着宫娥学了半个月的成果。 “还差样东西。”她忽然跳下马车,踩着积雪往城外的戈壁跑。 孟和铮慌忙追上去,见她在棵歪脖子胡杨树下蹲下,指尖小心翼翼地摘下片冻成冰晶的胡杨叶——叶片边缘凝着霜花,却在中央用刀尖刻了个极小的“朝”字,是三天前她偷偷刻下的,说“带片寒兰城的叶子给姐姐,让她知道这里的雪,也有想暖她的光”。 “小心手冻僵。”孟和铮掏出鹿皮手套替她戴上,触到她指尖的凉,有些心疼:“你爱惜些自己的身子,小心回去陛下骂你。” 夜令鸢忽然笑了,胡杨叶上的霜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姐姐才不会骂我。” 她想起楚容朝登基那日,替她戴上发簪时说的话——“以后想去哪就去哪,只要记得,姐姐这的灯永远为你亮着” 此刻她将胡杨叶夹进随身的皮袋,袋子里还装着楚容朝去年寄来的银杏叶书签,叶片边缘虽已泛黄,却还留着松烟墨的香。 车架启程时,寒兰城的暮雪恰好漫过城墙。 夜令鸢倚着木箱坐下,听着车轮碾过雪地的“吱呀”声,忽然哼起北疆的长调——调子是孟和铮教的,却被她揉进了《星子曲》的尾音。 孟和铮坐在车辕上,握着马鞭的手忽然顿了顿:“我们阿鸢唱的真好听。” “那当然。”夜令鸢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孟和铮的马鞭又快了几分,鞭梢卷着雪粒抽在车辕上,惊得老马踏碎了路面的薄冰。 夜令鸢扒着车篷边缘往南望,远处的地平线被风雪揉成灰蓝色,却在臆想中浮现出垣安城的飞檐——楚容朝此刻该在凤文阁批奏折吧? “孟和铮,再快些!”她裹紧狐皮氅,指尖捏着那片刻有“朝”字的胡杨叶,霜花蹭在掌心,凉得像楚容朝去年替她擦泪时的指尖,“姐姐这时候肯定在替人量冬衣,顾不上自己吃饭。” 话音未落,肚子忽然“咕噜”响了声,惊得车篷上的雪粒扑簌簌落进她领窝——孟和铮今早塞的羊皮暖烘烘的,却抵不住她想赶回宫的急切。 孟和铮回头时,看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却偏偏瞪着眼睛催赶路。 “别急,过了前面的驿站,就能换匹快马。”他抖了抖马鞭,忽然想起楚容朝临走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治冻伤的药膏,还有张字条:“替我看着令鸢,别让她冻着饿着。” 此刻他摸了摸怀里的锦囊,药膏的药香混着雪气,竟成了路上最暖的惦记。 路过第三个驿站时,夜令鸢忽然跳下车。 驿站的老妇见她氅衣上的银线梅花,忙迎上来:“是琳琅公主吧?陛下早让人传话,说您路过时给备了热汤。” 铜锅里的羊肉汤滚着泡,撒着北疆的香料,却偏偏漂着几片银杏叶——楚容朝特意吩咐的,说“令鸢爱吃带家乡味的热汤”。 她捧着粗瓷碗蹲在驿站门口,汤气熏得睫毛上的霜花化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孟和铮蹲在旁边替她吹凉羊肉,忽然看见她指尖的胡杨叶沾了汤渍,“朝”字却愈发清晰。 “阿鸢,陛下要是看见你这么急,该说你‘像小狼崽扑食般莽撞’了。”他忽然笑了,指尖替她拂开被风雪揉乱的额发,“当年你嫁我时,也没见这么慌过。” “孟和铮,你说姐姐今年的冬衣,会绣什么纹样?”她忽然把碗塞给他,掏出随身的小本——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案,有银杏叶叠着梅花的,有玉兰花缀着银铃的,页脚还歪扭地写着“姐姐穿明黄最好看”,“肯定是银杏叶。” 孟和铮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楚容朝宫里的砚台、簪子、甚至暖手炉,处处都是银杏叶的影子,“就像你氅衣上的梅花,陛下的冬衣,少不了银杏。” 车架重新启程时,夜令鸢靠在木箱上打了个盹。 梦在和楚容朝见面的第一次。 皱了皱鼻子,夜令鸢在心中骂了哥哥们几句。 要不是那几人都不愿意接手皇位,也许她就能和姐姐一起出来游玩了。 “再过两天就能到垣安城了!”孟和铮的声音惊飞了她的梦。 夜令鸢在颠簸的车篷里晃了晃,指尖还攥着那片刻有“朝”字的胡杨叶。 孟和铮一抖马鞭,老马踏过结冰的河面,车轱辘碾碎的冰渣子溅在车篷上,敲出细碎的响。 第790章 凤文阁。 楚容朝几日前刚刚收到夜云笺、夜云策几个哥哥的信件。 楚容朝指尖捏着夜云笺的信笺,明黄的袖口拂过砚台,墨香混着案头的雪梅香漫上来。 信上的字迹还带着北疆的风雪气,“不日即将抵达”六个字被墨点洇开小角,像极了当年夜令鸢躲在她披风里蹭鼻尖时,蹭脏的半幅字帖。 “陈姑姑,把东暖阁的地龙再添半筐碳。”她将信笺折成小方塞进袖袋,目光扫过殿角堆着的木箱——最上面那口贴着“令鸢亲制”的封条,是去年北疆送来的奶酒,坛身还留着夜令鸢歪扭的涂鸦,“姐姐喝的时候要配奶皮子。” 木箱旁边立着件未完工的蜀锦大氅,领口处用金线绣了半朵银杏,针脚在烛火下泛着细光——这是她瞒着所有人,偷偷跟着绣娘学了三个月的纹样。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 楚容朝揉了揉眉心,案头的《北疆风物志》还摊开在“胡杨叶耐寒”那页,书页间夹着片干透的银杏叶,边缘泛着浅褐,正是夜令鸢前年临走时塞给她的。 指尖划过叶面上模糊的“朝”字,她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漫天飞雪中,夜令鸢抱着木箱朝她跑过来,狐皮氅上的银线梅花沾着雪粒,像撒了把碎钻。 “陛下,太医院送来了治冻伤的新药膏。”陈姑姑捧着青瓷罐进门,瞥见案头未合的书卷,“今年北疆的雪比往年都大,公主殿下路上……” “她啊,怕是把孟和铮的鹿皮手套都塞进行囊了。”楚容朝笑时,眼里落了点烛火,“去把库房里的暖手炉换成鎏金的,再备上十斤她爱吃的奶酥,让御膳房熬些银杏粥,明早卯时温在小厨房里。”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笔筒里抽出支狼毫,在信笺背面添了行小字:“垣安城的腊梅开了,留了最红的那枝给你插鬓角。” 殿外的风雪忽然大了些,窗棂上的冰花被吹得簌簌响。 楚容朝望着窗外漆黑的宫墙,忽然想起初见夜令鸢那年,她带着夜令鸢在堆雪人,小丫头把自己的狐裘裹在雪人身上,冻得鼻尖通红却不肯回屋,说“要陪姐姐守岁”。 后来雪人化了,夜令鸢却抱着她的胳膊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像缀了串小珍珠。 案头的沙漏“咔嗒”落了最后一粒沙,楚容朝起身披上绣着银杏的披风,往凤文阁外走去。 长廊的宫灯在风雪里摇晃,映得她的影子在砖地上忽长忽短。 路过偏殿时,听见值夜的宫娥在小声议论:“陛下最近总盯着北疆的地图发呆,连早朝时都在问驿站的暖汤备好了没。” 她勾了勾唇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的信笺。 拐角处的梅枝被风雪压弯了腰,最顶端的花苞却倔强地绽着红,像极了夜令鸢总爱别在发间的红绒花。 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说夜令鸢在寒兰城刻了片胡杨叶,上面有个极小的“朝”字——傻丫头,她不知道,自己宫里的每扇窗棂,都悄悄雕了银杏的纹样,就像北疆的风雪再大,总有一盏灯,替她留着回家的路。 马车碾过最后一道车辙时,夜令鸢猛地掀开帘子,垣安城的城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飞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她指尖的胡杨叶不知何时蹭掉了半片霜花,“朝”字却在晨光里格外清晰,像刻进了叶脉里的执念。 第791章 “孟和铮!”她拽着男人的袖子晃了晃,狐皮氅上的银线在雪地里闪着光,“你说姐姐这会儿是在凤文阁还是东暖阁?会不会穿着我去年送的白狐毛领大氅?对了,我给她刻的胡杨叶还没冻坏吧?” 孟和铮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楚容朝临走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除了药膏,还有张画着银杏的帕子,边角绣着“令鸢亲启”。 他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包裹,笑时睫毛上的雪粒落进衣领:“陛下怕是连你路上要换的鞋袜都备好了,昨儿驿站的王婆子还说,宫里头送来了新做的羊毛袜,袜底绣着你最喜欢的小狐狸。” 马车在垣安城前停下时,晨雪恰好转成了细霰。 夜令鸢跳下车时踉跄了下,孟和铮伸手搀住她,却见她盯着上方的匾额发愣——“垣安城”三个字被雪洗得发亮,却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温柔,像被谁用指尖蘸着雪,悄悄添了抹暖意。 天气太冷,孟和铮没有带着夜令鸢回宫,而是先找了个小馆子点了碗热面给她暖身。 也是凑巧,两人刚坐下就见门外进来几位熟客。 热面端上桌时,汤气裹着葱花味扑了夜令鸢一脸。 她捧着粗瓷碗吹热气,睫毛上的细霰被暖得化了,顺着眼角往下滚,滴进碗里荡开小圈涟漪。 孟和铮替她添了勺辣子,指尖触到她握碗的手还在发颤。 “先吃两口,别烫着。”他往她碟子里夹了片卤牛肉,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马蹄声。 雪地里的蹄印踩碎薄冰,伴随着几声低笑,“都说垣安城的面铺藏着北疆风味,果然飘着奶酒香气。” 夜令鸢猛地抬头,筷子“当啷”掉进碗里。穿月白狐裘的男子正拂开棉帘,发间落着雪粒,——是夜云笺,她足足一年没见的大哥。 旁边立着穿玄色大氅的夜云策,正揉着腰间的玉佩笑,而楚云筝抱着手炉倚在门框边,发间的玉簪晃出细碎的光。 “大哥?”她嗓子发紧,胡杨叶还攥在掌心,霜花蹭到袖口的银线梅花上。 夜云笺看见她指尖的绿意,眼底忽然漫上暖意,却在看见她鼻尖的红时皱了眉——和小时候偷喝冰酪冻红鼻尖的模样,半点没变。 “鸢儿。”他蹲下身替她拂开额前的湿发,指尖触到她额角的凉,忽然想起临走前母亲塞的暖手炉还在马车里,“怎么不抱个汤婆子?外头的风钻脖子。” 夜令鸢忽然扑进他怀里,狐皮氅上的银线蹭过他的锦缎衣襟。 她闻到熟悉的松烟墨香,混着北疆的雪气,忽然想起小时候夜云笺总把她扛在肩头逛书斋,说“我们鸢儿要读遍天下书,行遍天下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 此刻他怀里还揣着给她的信,信末画着只歪扭的小狐狸,是他练习了半个月才敢落笔的。 “云策哥哥也来了!”她转身拽住夜云策的袖子,却被对方揉了揉脑袋,发间的银铃铛“叮铃”响。 夜云策指尖捏着她氅衣上的银线梅花,忽然想起楚容朝去年托人送来的蜀锦,上面绣着同样的纹样,边角却藏着极小的“云”字——是替他们几个哥哥绣的。 “瘦了。”他往她碗里添了勺面汤,瞥见她指尖的胡杨叶,“又刻字了?当年给云笺哥刻的木牌,还在我书房挂着呢。” 话音未落,楚云筝忽然递来个锦盒,打开是串胡杨木手串,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小太阳,“礼物。” 第792章 小馆里的炭火“噼啪”响了声,窗外的细霰变成了鹅毛大雪。 沈听颂碾过积雪时,凤文阁的铜漏刚滴完卯时三刻的水。 他攥着染了雪的密报,在长廊转角处撞见拎着银杏粥的小宫娥——瓷碗边沿还凝着热气,正是楚容朝吩咐“卯时温在小厨房”的那碗。 “陛下在东暖阁赏梅。”宫娥福了福身,发间的银饰晃出细响,“今早特意让人折了最红的腊梅插瓶,说等公主殿下回来……” 话未说完,沈听颂已掀开门帘,看见楚容朝正对着窗棂上的冰花出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袋里的胡杨叶拓片。 “琳琅公主已到垣安城。”他单膝跪地,密报上的雪水洇开边角,“与大哥他们在城西面铺重逢,此刻正往宫中来。” 楚容朝指尖一颤,拓片飘落在地。 东暖阁的梅香与面铺的絮语 楚容朝望着落地的拓片,指尖在袖口的银杏纹上碾出褶皱。 窗外的梅枝被雪压得低了些,最红的花苞却在风里晃了晃,像极了夜令鸢小时候别在发间的那朵绒花。 “陈姑姑,”她忽然转身,发间的红梅随动作落了片瓣在蜀锦大氅上,“把阁里的熏香换成奶酒香——鸢儿喜欢闻着这个。” 陈姑姑望着她袖口未掩的红痕,那是昨夜绣大氅时被针戳的,此刻却比案头的腊梅还要艳些。 炭炉上的铜壶“咕嘟”响了声,滚水撞着壶里的银杏叶,漫出清苦的香——这是楚容朝特意让人煮的,说“鸢儿路上闻多了风雪,得用暖香焐焐鼻子”。 城西面铺里,夜令鸢捧着热面碗的手忽然顿住。 夜云笺望着妹妹鼻尖的红,忽然想起多年前替她抄书时,小丫头总爱把银杏叶夹进他的砚台,说“哥哥的墨香配叶子,才好看”。 “我给朝朝寄了信,估计她已经派人在宫门口等着我们了。”说着,他替夜令鸢添了勺热汤。 “我也寄了信,”夜云策晃了晃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半片胡杨,“说你在寒兰城把孟和铮的马都骑瘦了,陛下回信时,特意画了匹肥马让你‘别苛待牲口’。” 夜令鸢噗嗤笑出声,想起孟和铮总说“阿鸢骑马像小狼崽扑食”,鼻尖的热气混着面汤香,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忽然间她想起楚云筝的锦盒,打开时胡杨木的香气裹着北疆的风涌出来,每颗珠子上的小太阳都刻得歪歪扭扭,像极了楚云筝当年教她射箭时,在箭杆上刻的歪扭记号。 “你呢?”她捅了捅楚云筝的手肘,“没给姐姐寄信?” 楚云筝抱着手炉笑,发间的玉簪晃出细碎的光——那是楚容朝去年赏的,刻着银杏纹。“寄信多没意思,” 他指尖划过锦盒边缘的银线,那是夜令鸢绣的梅花,“我啊,要做个让朝朝措手不及的惊喜——比如此刻出现在她的东暖阁,看她抱着鸢儿掉眼泪的模样。” 宫内。 楚容朝顿了顿,直接让人去准备马车。 想一想,世间最纯粹的亲情大概就是归故乡时有亲人迎接了。 片刻。 楚容朝指尖碾过袖口的银杏纹,忽然听见东暖阁外传来马车轱辘碾雪的“吱呀”声。 陈姑姑抱着鎏金暖手炉进门时,正看见她对着镜奁别那枝最红的腊梅,发间的梅瓣蹭过蜀锦大氅上未绣完的银杏,像滴落在金线里的胭脂。 “陛下,马车备好了。”陈姑姑瞥见她腕间缠着的红绳——那是夜令鸢前年临走时硬塞给她的,说“系着这个,姐姐就不会怕冷”,此刻红绳坠着片极小的胡杨木吊牌。 楚容朝踩着积雪跨上马车,车帘上绣着的银杏纹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铺着的白狐皮——是夜令鸢去年送的,说“姐姐批奏折时腿会冷”。 炭炉在脚边“噼啪”响着,滚水冲开的奶酒香混着雪气涌进来,忽然让她想起小丫头在北疆寄来的信:“姐姐喝奶酒时,记得加我送的奶皮子,这样就像我在替你暖手啦。” 城西面铺里,夜令鸢正把楚云筝的胡杨手串往腕间缠了两圈,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宫灯晃动的光。 孟和铮掀起棉帘望了眼,忽然笑出声——宫墙方向驶来的马车,车辕上系着的银杏穗子比往日多了三倍,正是楚容朝的车架。 “姐姐来了!”她攥着胡杨叶往门外跑,狐皮氅上的银线在雪地里晃成星子。 楚容朝掀开车帘时,正看见小丫头举着叶子朝她跑,睫毛上的细霰被晨光染成碎钻,像极了那年,她在花园看见的、抱着雪人不撒手的小影子。 “慢些跑,当心滑。”楚容朝伸手接住撞进怀里的人,指尖触到她氅衣下的羊皮暖烘烘的——是孟和铮今早塞的,边角还露着半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夜令鸢仰头望着她发间的红梅,忽然想起信里的话:“垣安城的腊梅开了,留了最红的那枝给你插鬓角。” “姐姐的梅花开了。”她指尖蹭过楚容朝的发梢,梅瓣上的雪粒落在她手背上,却比掌心的胡杨叶还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