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集》 破茧之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晴子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柴房里传来的鼾声。 张诚昨晚喝了不少闷酒,鼾声比平时更加响亮,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呻吟。 她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包袱早已收拾好——几件换洗衣物、那支有裂痕的银簪、半瓶香水,还有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她把包袱系在腰间,用外衣遮住,然后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 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早起的鸡在笼子里不安地走动。 晴子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栅栏门。 就在她即将踏出去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 晴子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缓缓转身,看见公公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晨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要走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晴子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公公是家里最沉默的人,平日里几乎不说话,但她知道老人什么都看在眼里。 公公慢慢走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晴子手里。 “拿着,”他咳嗽了两声,“一个老东西没什么能给你的。” 晴子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枚褪色的铜钱。 她抬头想说什么,却看见老人已经转身往回走,佝偻的背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 泪水模糊了视线,晴子攥紧布包,转身迈出了栅栏门。 这条路她走了千百次,今天却感觉如此陌生。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真实。 村口的老槐树下,刘陌正倚在树干上等她。 晨雾中,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剪影,只有腰间那把无鞘的剑反射着冷冽的寒光。 “决定了?”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晴子点点头,喉咙紧得说不出话。 刘陌伸手接过她的小包袱,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像是一个无言的承诺。 “走吧,”他说,“天亮前得到镇上。” 他们沿着小路快步行走,晴子几次回头望向村子。 随着距离拉远,那些低矮的茅屋渐渐隐没在晨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向往着未知的自由,一半却为离开熟悉的一切而疼痛。 “后悔了?”刘陌注意到她的迟疑。 晴子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不后悔。”她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镇上的客栈刚刚开门。 刘陌要了一间上房,扔给掌柜一块碎银子。 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睛滴溜溜地在晴子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两位住几天?” “一天。”刘陌冷冷地说,手按在剑柄上。 掌柜立刻收敛了笑容,低头带路。 房间比晴子想象的要好得多——干净的床铺、雕花的木窗,甚至还有一面铜镜。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仿佛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休息一会。”刘陌把包袱放在床上,“我去买些路上用的东西。” 晴子突然抓住他的袖子。 “你…你会回来吧?”她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刘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抬起晴子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当然,”他说,“等我。”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敲在晴子心上。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抚过光滑的缎面被褥。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昨天她还是个农妇,今天却坐在客栈的上房里,等待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晴子凑近看了看,发现自己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干裂。 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手抖得洒了一半。 窗外,集市开始热闹起来。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嬉笑声,这些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晴子突然想起今天本该是去卖布的日子,张诚发现她不见了会怎样? 会来找她吗? 还是会干脆当她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她打开包袱,取出那支银簪。 裂痕在晨光中更加明显,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晴子用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痕,想起了张诚暴怒的脸和最终没有落下的巴掌。 他是粗人,但从没真正打过她。 门口传来脚步声,晴子慌忙把簪子藏起来。 但进来的不是刘陌,而是一个端着热水的小二。 “夫人,您夫君吩咐送来的。”小二放下水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显不是大家闺秀却住在…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陌路同途 小二放下热水便退了出去,临走时那探究的眼神让晴子如芒在背。 她掬起一捧热水拍在脸上,试图洗去一夜未眠的疲惫。 水温刚好,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想必是镇上有名的温泉井打来的。 这种奢侈的享受对晴子来说前所未有——在家里,她通常只用冷水匆匆抹一把脸就开始一天的劳作。 铜镜里的女人脸上挂着水珠,眼睛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发红。 晴子解开头发,用木梳慢慢梳理那些因为奔波而打结的发丝。 梳齿刮过头皮的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梳头的情景,那时候的生活多么简单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几个男人粗犷的嗓音在走廊上响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晴子僵在原地,梳子悬在半空。 她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搜查”“逃妻”几个词清晰地钻入耳中。 是张诚找来了?这么快? 晴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梳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慌忙捡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怎么办?躲起来?跳窗逃跑?还是… 敲门声突然响起,震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夫人?”是小二的声音,“您点的早饭。” 晴子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放…放在门口吧。”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等脚步声远去,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把托盘端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白粥、一碟腌菜和两个馒头,简单却精致。 晴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早饭了——在家里,她总是等张诚吃完才匆匆扒几口冷饭。 粥还冒着热气,米香扑鼻。 晴子小口啜饮着,思绪却飘回了家里的灶台。 张诚会自己做饭吗?还是干脆饿着肚子下地干活? 这个念头让她嘴里的粥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窗外日头渐高,刘陌还没有回来。 晴子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凑到窗边张望。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叫卖声此起彼伏,但她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了?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晴子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如果刘陌不回来,她该怎么办?回村?不,那太丢人了。去城里找活干?可她除了织布什么都不会… 门突然被推开,晴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刘陌大步走进来,额头上挂着汗珠,手里拎着几个包裹。 “久等了,”他笑着说,“东西不好买。” 晴子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刘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晴子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刘陌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傻女人,”他揉了揉晴子的头发,“我刘陌答应的事,从不反悔。” 他放下包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给你带的。” 晴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从未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手指都不敢去碰。 “太…太贵重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配你正好。”刘陌不由分说地取出耳坠,亲手为她戴上。 他的手指温热,不经意间擦过晴子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看。”刘陌后退一步欣赏着,“比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晴子红着脸摸了摸耳坠,冰凉的翡翠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 铜镜里的女人因为这对耳坠而突然变得陌生又美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富家小姐。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天一早。”刘陌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的新衣服和干粮,“今天先在镇上转转,买些必需品。” 晴子点点头,突然想起早先听到的动静。 “刚才…好像有人在搜查什么…” 刘陌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听见什么了?” “就…说是在找逃妻…”晴子不安地绞着手指,“会不会是…” “不会是你丈夫。”刘陌打断她,“镇上的捕快在找一个商人的妻子,那女人卷走了丈夫的钱财跟情夫跑了。” 他冷笑一声,“跟你没关系。” 晴子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张诚没有找她,也许他根本不在乎… “换上这个。”刘陌递给她一件淡绿色的新衣裙,“带你出去走走。” 裙子是上好的棉布做的,摸起来柔软光滑,袖口和领子还绣着精致的花纹。 晴子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既兴奋又忐忑。 “会不会…太招摇了?” “就是要招摇。”刘陌捏了捏她的下巴,“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刘陌的女人有多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句话让晴子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背过身去换衣服,能感觉到刘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像无形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 新裙子合身得不可思议,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晴子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窈窕的女子就是自己。 刘陌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真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在她耳边低语,“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是个农妇?” 晴子望着镜中相依的两人,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们看起来如此般配,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她既甜蜜又心酸。 “走吧。”刘陌牵起她的手,“带你见见世面。” 镇上的繁华远超晴子的想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会唱歌的机械鸟、能照出人影的玻璃镜、五颜六色的丝绸…每一样都让她驻足惊叹。 刘陌耐心地陪着她逛,不时买些小玩意儿送她。 一个胭脂铺前,晴子被各色脂粉晃花了眼。 店主是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见晴子衣着不俗,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夫人好眼光,这是新到的玫瑰胭脂,京城里的贵妇人都用这个。” 妇人打开一个小瓷盒,里面是鲜艳的红色膏体,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晴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点,抹在手背上。 那颜色比她现在用的胭脂鲜艳多了,像初开的玫瑰花瓣。 “喜欢就买。”刘陌在她耳边说。 “三两银子一盒。”妇人笑眯眯地说。 晴子倒吸一口冷气,这价钱够买半匹布了。 她刚想放下,刘陌已经掏出钱袋。 “包两盒。”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花的不是银子而是铜板。 走出店铺,晴子不安地捏着装着胭脂的锦袋。 “太贵了…” “钱就是用来花的。”刘陌满不在乎地说,“何况…” 他忽然凑近,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我想看你涂这个的样子。” 晴子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比胭脂还要红。 他们继续闲逛,路过一家茶馆时,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刘陌拉着晴子进去,要了个雅座。 茶馆装修典雅,墙上挂着字画,客人多是衣着光鲜的商人和文人。 小二送上茶点和香茗,晴子学着刘陌的样子小口啜饮,却被苦得皱起眉头。 刘陌见状笑了,往她杯里加了两块冰糖。 “慢慢就习惯了。”他说,“好茶就像好女人,初尝苦涩,回味甘甜。” 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频频往这边看,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晴子不自在地低下头,感觉他们的目光像虫子一样在她身上爬。 “别理他们。”刘陌冷冷地扫了那些人一眼,手按在剑柄上。 商人们立刻移开视线,假装专心喝茶。 琴声停了,一个说书人走上台子,清了清嗓子。 “今天给各位讲个新鲜事儿,”他神秘兮兮地说,“曲州城外出了桩命案…” 晴子的手一抖,茶水洒在裙子上。 刘陌递给她一块手帕,眼神示意她镇定。 “…一个农夫大清早发现地里躺着具尸体,心口插着把匕首。”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据说死者是个外乡人,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八成是劫财害命…” 晴子松了口气,不是张诚…但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怎么能这样想?怎么能盼着自己的丈夫… “官府查了几天没线索,案子就这么悬着了。”说书人摇摇头,“这世道啊,人命比草贱…” 刘陌突然站起来,扔下几个铜钱。 “走吧,”他对晴子说,“没什么好听的。” 出了茶馆,晴子发现刘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刘陌勉强笑了笑,“只是不喜欢听这些血腥事。”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晴子鼓起勇气问:“那个…死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刘陌的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你…你刚才看起来很生气…” 刘陌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他揽住晴子的肩膀,“确实认识,不过不是什么好人,死了活该。” 晴子没有追问,但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刘陌的世界似乎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恩怨情仇。 夕阳西下时,他们回到客栈。 晴子累得脚疼,但心里充满了新奇和兴奋。 这一天见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比她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刘陌叫了热水让她沐浴。 当身体浸入温暖的水中时,晴子舒服得叹了口气。 水面上漂浮着花瓣,香气氤氲。 她想起家里的木盆,又小又破,每次洗澡都得匆匆了事,哪像现在这样奢侈… 门吱呀一声开了,刘陌走了进来。 晴子慌忙往水里缩了缩,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害羞什么?”刘陌笑着蹲在浴桶边,“昨晚不是都看过了?” 他的手指划过晴子的肩膀,激起一阵战栗。 “明天就离开这里,”他低声说,“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江湖。” 晴子望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仿佛有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在向她招手——危险而迷人的世界。 她点点头,心中的不安被期待所取代。 水渐渐凉了,但晴子的身体却越来越热。 刘陌的手像带着魔力,所到之处点燃一簇簇火焰。 当被他抱出浴桶时,晴子已经软得像一滩水,只能依附在他强壮的臂弯里。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降临。 晴子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将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但此刻,在刘陌的怀抱里,她奇异地感到安心。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黎明 四更天,客栈里静得能听见老鼠在梁上跑动的声音。 晴子突然惊醒,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刘陌不见了,被窝里还留着他的体温。 她撑起身子,看见一个黑影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刘陌?”晴子轻声唤道。 黑影转过身,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晴子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那把无鞘的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有人跟踪我们。”刘陌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风掠过耳畔。 晴子的心猛地揪紧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被子,指节泛白。 “是…是张诚吗?” 刘陌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比那麻烦得多。”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刘陌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嗅到猎物的豹子。 他无声地移动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 晴子屏住呼吸,听见走廊上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刘陌回到床边,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皮袋塞给晴子。 “拿着,”他急促地说,“里面有些碎银子。如果情况不对,就从后窗跳下去,直接去马厩,骑我的马走。” 晴子接过皮袋,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 “那你呢?” “别担心我。”刘陌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锋利,“这种事我见多了。” 他俯身吻了吻晴子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剑客。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晴子想拉住他,但刘陌已经像影子一样滑出了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蜷缩在床上,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夜风吹动窗棂的吱呀声。 然后——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打起来了! 晴子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走廊上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有人发出痛苦的闷哼,还有利刃划破空气的呼啸。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刘陌生活的世界充满了真实的刀光剑影,而不只是戏文里浪漫的江湖传说。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吓得晴子浑身一抖。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刘陌?”她小声呼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 晴子鼓起勇气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 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刚才的打斗只是她的幻觉。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门查看时,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晴子后退几步,惊恐地盯着门闩——那脚步声沉重而拖沓,不像是刘陌的。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晴子倒吸一口冷气,慌忙抓起桌上的烛台作为武器。 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跌进来,扑倒在地。 “刘陌!”晴子扔下烛台,扑了过去。 刘陌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的左臂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没事了,”他喘着气说,“都解决了。” 晴子手忙脚乱地撕下床单为他包扎,眼泪模糊了视线。 “是谁…为什么要…” “旧账。”刘陌咬着牙说,任由晴子处理伤口,“没想到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晴子想问清楚,但看到刘陌痛苦的表情又忍住了。 她笨拙地包扎着,白布很快被血浸透。 “得找大夫…”她哽咽着说。 “没时间了。”刘陌挣扎着站起来,“他们肯定还有同伙,天亮前必须离开。” 他踉跄了一下,晴子赶紧扶住他。 刘陌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让她差点跌倒。 这一刻,晴子突然意识到刘陌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流血,甚至可能会…死。 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 他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后窗爬下去。 刘陌虽然受伤,但动作依然敏捷,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晴子跟在他后面,粗糙的墙壁磨破了她的手掌,但她顾不上疼痛。 马厩里,刘陌的黑马不安地踏着蹄子,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异常。 刘陌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低声安抚了几句,然后艰难地翻身上马。 “上来。”他向晴子伸出手。 晴子犹豫了。 “你的伤…” “死不了。”刘陌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晴子只好爬上马背,坐在他前面。 刘陌的双臂环住她,拉动缰绳。 马儿小跑起来,穿过沉睡的小镇,向未知的黑暗奔去。 冷风扑面而来,晴子瑟瑟发抖。 身后刘陌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刘陌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额头上布满冷汗。 “我们得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晴子焦急地说。 刘陌摇摇头,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 “翻过那座山就安全了,那里有我的朋友。” 马儿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晴子紧紧抓着马鬃,每一次颠簸都让她担心刘陌会摔下去。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有几次差点松开了缰绳。 “刘陌!”晴子惊恐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往下滑。 “没事…”刘陌勉强稳住身子,“快到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来到半山腰的一座破庙前。 庙门歪斜地挂着,屋顶塌了一半,看上去已经废弃多年。 刘陌几乎是摔下马的,晴子赶紧跳下来扶他。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 “坚持住…”晴子带着哭腔说,半拖半抱地把他弄进庙里。 庙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败,神像倒塌在角落里,香案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晴子让刘陌靠在墙边,慌忙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 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怎么办…没有药…”晴子急得直掉眼泪。 刘陌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靴子。 “暗袋…金疮药…” 晴子赶紧脱下他的靴子,果然摸出一个小瓷瓶。 她颤抖着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敷在伤口上。 刘陌闷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但硬是没叫出声来。 “忍一忍…”晴子心疼地说,撕下自己内衣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药粉似乎起了作用,血慢慢止住了。 刘陌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喘息。 晨光从破败的屋顶漏进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脆弱的轮廓。 晴子轻轻抚去他额头的冷汗,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昨天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刘陌的了解如此之少——他的过去,他的仇家,他口中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跟我走…”刘陌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晴子愣住了。 “什么?” “你本可以过安稳日子。”刘陌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着她,“为什么要跟一个满手血腥的浪子走?” 晴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困在那个小村子里…”她轻声说,“不想每天醒来都知道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又和今天一样…” 刘陌笑了,牵动伤口又皱起眉头。 “你想要的…可能我给不了…” “我知道。”晴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至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刘陌凝视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擦去晴子脸上的泪痕。 “傻女人…”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外面传来马蹄声,晴子紧张地站起来,挡在刘陌前面。 “有人来了!” “别怕。”刘陌安抚道,“应该是老周。”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大步走进庙里,腰间别着一把大刀。 他看到刘陌的伤势,脸色立刻变了。 “谁干的?” “黑虎帮的杂碎。”刘陌冷笑道,“没想到他们追到曲州来了。” 老周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递给刘陌。 “喝两口,止痛的。” 他转向晴子,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这位是?” “晴子。”刘陌简短地介绍,“我女人。” 老周挑了挑眉,但没多问。 “马车在外面,先回寨子再说。” 他们扶着刘陌上了马车。 晴子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马车颠簸前行,每一次晃动都让刘陌痛苦地皱眉,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很快就到。”老周在前面说,“大夫已经等着了。” 晴子点点头,手指轻轻梳理着刘陌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脆弱得像个孩子。 马车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个隐蔽的山寨。 木制的围栏后是几间简陋的茅屋,几个粗犷的汉子正在空地上练武。 看到马车,他们纷纷围了上来。 “刘哥受伤了!” “快叫大夫!”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刘陌抬进最大的那间屋子。 一个白发老者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药箱。 晴子被挤到一旁,只能焦急地看着他们为刘陌处理伤口。 老周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茶。 “别担心,老刘命硬得很。” 晴子接过茶碗,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 “黑虎帮…是什么人?” 老周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一群亡命之徒,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压低声音,“刘陌以前坏了他们一桩大买卖,结下了梁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晴子心头一紧。 “他们…还会来吗?” “难说。”老周叹了口气,“这阵子你俩最好别单独行动。” 晴子望向屋内,大夫正在给刘陌缝合伤口。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和染血的纱布。 这就是刘陌的世界——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张诚,想起那个平静的小村庄。 那里的生活虽然平淡,但至少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有人来取你的性命… “后悔了?”老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晴子摇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后悔。” 老周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 “好姑娘。老刘这次眼光不错。” 大夫终于出来了,说刘陌的伤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几天。 晴子迫不及待地进屋去看他。 刘陌躺在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比之前好多了。 看到晴子进来,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吓到了吧?” 晴子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哽咽。 “习惯就好。”刘陌轻描淡写地说,“这种事常有。” 晴子望着他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充满危险和不确定,但此刻,看着这个为她挡下刀剑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阳光从窗棂间洒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山寨里传来汉子们练武的呼喝声,粗犷而充满生命力。 晴子紧握着刘陌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飘忽不定的未来。 “睡一会吧,”她轻声说,“我在这守着。” 刘陌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晴子望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的不安慢慢平息。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金丝笼雀 山寨的清晨比村里来得更喧嚣。 晴子被一阵兵器碰撞声惊醒,发现刘陌已经不在床上。 被褥还留着他的余温,枕边放着一把精致的木梳——比她之前用的那把粗糙的竹梳要精美得多。 她披上外衣走到窗前。 院子里,十几个汉子正在晨练,刀光剑影中,刘陌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赤裸的上身缠着绷带,动作却丝毫不显迟缓,剑锋划破晨雾发出尖锐的啸声。 晴子看得出神,直到一个年轻女子端着水盆走进来才回过神。 “夫人醒了?”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圆脸杏眼,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刘大哥吩咐给您送热水来。” 晴子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在这里,人人都称她“夫人”,仿佛她真是刘陌明媒正娶的妻子。 “叫我晴子就好。”她接过水盆,水温刚好,飘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 “那可不行。”女子笑嘻嘻地说,“刘大哥特意交代的。我叫小桃,有事尽管吩咐。” 小桃手脚麻利地帮晴子梳头,动作比晴子自己还要熟练。 “刘大哥对您可真好,”她一边梳一边说,“昨儿半夜还去镇上给您买梳子呢。” 晴子摸着那把木梳,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刘陌的伤还没好透,却为了把梳子冒险下山… 她望向窗外,晨光中刘陌收剑入鞘,汗水顺着结实的胸膛滑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刘大哥从不带女人回寨子,”小桃突然压低声音,“您是第一个。” 晴子心头一跳。“是吗…” “大伙儿都猜您是什么来历呢。”小桃狡黠地眨眨眼,“有人说您是官家小姐,有人说您是江湖侠女…” 晴子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个普通农妇。” 小桃明显不信,但识趣地没再多问。 她帮晴子挽了个精致的发髻,插上那支有裂痕的银簪。 “好了,您看看满意不?” 铜镜里的女人端庄秀丽,发髻上的银簪虽然朴素,却别有一番韵味。 晴子几乎认不出自己了——这哪还是那个整日围着灶台转的农家女? “谢谢。”晴子真诚地说。 小桃刚离开,刘陌就推门进来了。 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 “醒了?”他走到晴子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俯身在她颈间落下一吻。 晴子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铁锈的气息,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你的伤…” “早没事了。”刘陌满不在乎地说,随手解开绷带扔到一旁。 伤口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结实的臂膀上。 晴子轻轻抚过那道伤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还疼吗?” 刘陌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这点小伤算什么。”他转向镜子,打量着晴子的新发型,“好看。不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来是一支金钗,钗头雕着一只展翅的蝴蝶,做工精细得令人惊叹。 “这个更适合你。” 晴子倒吸一口冷气。“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也配不上你。”刘陌不由分说地取下银簪,换上金钗。 镜中的女人顿时多了几分贵气,仿佛天生就该戴着这样的首饰。 晴子摸着金钗,心中五味杂陈。 这支钗子恐怕值张诚半年的收成… 她突然想起那个简陋的农家小院,想起张诚攒了两年才给她买的银簪,胸口一阵发闷。 “怎么了?”刘陌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晴子勉强笑了笑,“只是不习惯这么贵重的东西。” 刘陌捏了捏她的下巴。“慢慢就习惯了。走,带你去吃早饭。” 山寨的饭堂比晴子想象的要整洁。 长条木桌上摆满了食物——白粥、馒头、腌菜、咸鱼,甚至还有几样她叫不上名字的点心。 十几个汉子已经坐定,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嫂子好!” 晴子脸一红,不知如何回应。 刘陌揽着她的腰,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问候。 “坐吧,别拘束。” 早饭吃得热闹非凡。 这些江湖汉子虽然粗鲁,但对晴子却格外尊重,言谈间不时夸赞刘陌有福气。 晴子小口喝着粥,听他们谈论江湖轶事,什么门派恩怨、武林大会,全是她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听说黑虎帮最近在曲州活动频繁,”一个独眼汉子说,“刘哥,咱们是不是…” 刘陌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吃饭不谈这个。” 晴子注意到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她悄悄观察刘陌的侧脸,发现他嘴角虽然挂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黑虎帮…就是伤他的那些人吗? 饭后,刘陌带她在山寨里转了一圈。 这个隐藏在深山中的寨子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除了住人的茅屋,还有练武场、兵器库、甚至一个小小的菜园。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晴子好奇地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固定。”刘陌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把玩着,“这里只是个落脚点。我们四海为家,哪里有生意就去哪里。” “生意?” 刘陌笑了笑,没有解释。“过几天带你去城里看看,比这破山寨强多了。” 他们走到一处悬崖边,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群山起伏,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刘陌从背后环住晴子,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喜欢这景色吗?” 晴子点点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山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她从未感觉如此自由。 “很美…” “等事情了结了,”刘陌低声说,“带你去江南。那里的山水才是真的美。” 晴子闭上眼睛,想象着江南的样子——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画舫游弋… 那是她只在戏文里听过的景象。 “刘陌…”她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刘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了解你。”晴子认真地说,“了解你的世界。” 刘陌沉默了片刻,望向远方的群山。 “我是个浪子,”他最终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这么简单。” 晴子心头一震。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让她呼吸一滞。 “你…杀人?” “只杀该杀之人。”刘陌的声音冷了下来,“怎么,害怕了?后悔跟我走了?” 晴子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只是…担心你。” 刘陌的表情柔和下来,捏了捏她的手指。 “放心,我命硬得很。”他转移了话题,“下午老周要去镇上采买,你想一起去吗?” 晴子眼前一亮。“可以吗?” “当然。”刘陌笑道,“不过得换身朴素点的衣服,太招摇了容易惹麻烦。” 回到房间,晴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刘陌给她买的衣柜。 里面挂满了各式衣裙,从素雅的棉布衣裳到华丽的绸缎长裙,应有尽有。 她挑了件淡青色的普通衣裙,却还是比她在村里穿的要好上许多。 小桃来帮她更衣时,眼睛一直盯着那支金钗看。 “这钗子真漂亮,”她羡慕地说,“刘大哥眼光真好。” 晴子取下金钗递给她。“想试试吗?” 小桃连连摆手。“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没关系。”晴子硬塞到她手里,“就当谢谢你帮我梳头。” 小桃小心翼翼地戴上金钗,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开心得像得了宝贝的孩子。 “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钗子…” 看着她纯真的笑容,晴子突然想起村里的姐妹们。 她们一辈子都没机会戴这样的首饰吧…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阵酸涩。 下午出发时,刘陌因为有事不能同行,派了老周和另外两个汉子护送晴子。 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下行,晴子透过车窗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每一片树叶、每一朵野花都让她感到新奇。 “第一次下山?”老周笑呵呵地问。 晴子点点头。“以前只去过镇上几次…” “刘老弟说了,你想买什么尽管买。”老周拍拍鼓鼓的钱袋,“别给他省钱。” 镇子比晴子上次来时更加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老周像个尽职的向导,带她逛遍了各家店铺——布庄、脂粉铺、首饰店… 晴子眼花缭乱,每样东西都想摸一摸、试一试。 在一家绸缎庄前,晴子驻足良久。 橱窗里摆着一匹湖蓝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水波般的光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喜欢就买。”老周说。 “太贵了…”晴子看着价签上的数字,那相当于张诚一年的收成。 老周大笑。“这点钱对刘老弟来说算什么。” 他不由分说地让伙计包起来,“再来几匹别的颜色,给我们嫂子做几身新衣裳。” 晴子摸着光滑的绸缎,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这些昂贵的布料穿在她身上真的合适吗? 她配得上这样的生活吗? 经过一家药铺时,晴子突然想起刘陌的伤。 “等等,我想买些金疮药。” 老周赞许地点点头。“有心了。”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柜台后站着个精瘦的老头,眼睛却亮得惊人。 晴子要了最好的金疮药,又买了些补气血的药材。 “夫人家里有人受伤了?”老头一边包药一边问。 晴子点点头。“剑伤…” 老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药每日换一次,伤口不能沾水。”他压低声音,“若是发热,加三钱黄连煎服。” 晴子谢过他,正要离开,老头又叫住她。 “夫人面相善良,老朽多嘴一句——江湖路险,当断则断。” 晴子心头一震,不知如何回应。 老周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她只好匆匆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晴子一直想着药铺老头的话。 他知道什么?是在警告她吗?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镇子,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平凡的世界正在离她远去,而前方等待她的,是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江湖。 “想什么呢?”老周问。 晴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了。” 老周了然地点点头。“刚出来都这样。过阵子就好了。” 他拍拍晴子的肩膀,“刘老弟是个重情义的,跟了他不会亏待你。” 晴子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没有回答。 山风吹起车帘,带来一丝凉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金钗,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已经做出的选择。 这条路,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笼中金丝雀 山寨的夜晚比白天更喧闹。 晴子坐在窗前,听着远处汉子们喝酒划拳的声音。 月光如水,洒在她新得的绸缎上,泛起幽幽蓝光。 她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料子,指尖传来丝丝凉意,像触摸一片湖水。 刘陌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酒气和血腥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他随手将染血的外衣扔在角落,走到晴子身后,俯身嗅了嗅她的发香。 “怎么不点灯?”他的声音因为酒精而略显沙哑。 晴子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暗得看不清绸缎的花纹了。 “忘了…”她轻声说,起身要去拿火石。 刘陌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夜明珠,放在桌上。 柔和的光芒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比烛光更加梦幻。 晴子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 “南海夜明珠。”刘陌轻描淡写地说,“喜欢就送你。” 晴子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珠子,它在她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像摘下来的一小片月亮。 “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也配不上你。”刘陌重复着早上的话,手指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今天买了什么?” 晴子给他看那些绸缎和药材,唯独略过了药铺老头的警告。 刘陌拿起金疮药闻了闻,嘴角微微上扬。“有心了。” 他解开衣带,露出结痂的伤口。 晴子连忙取来清水和干净布巾,小心地为他换药。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那道伤痕显得更加狰狞,像一条蜈蚣趴在他结实的肌肉上。 “疼吗?”晴子轻声问,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 刘陌摇摇头,反而抓住她的手,引导她触摸自己身上其他伤疤。 “这道是三年前在太原留下的…这道是去年在洛阳…” 晴子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危险故事。 这个男人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她突然很想了解他的过去,了解那些造就了他的刀光剑影。 “为什么做这一行?”她鼓起勇气问。 刘陌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命运使然。” 他简短地回答,明显不愿多谈。 晴子识趣地没再追问,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刘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呼一声。 “你后悔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跟我走?” 晴子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不后悔。” 刘陌的表情柔和下来,松开了手。“那就好。”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陪我喝一杯。” 晴子不会喝酒,但今晚她莫名地想尝试。 酒液入喉,辛辣得让她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刘陌大笑,轻拍她的背。“慢点喝,这酒烈得很。” 几杯下肚,晴子感觉浑身发热,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借着酒劲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刘陌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像一尊冷硬的雕像。 “什么是爱?”他反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男欢女爱,不过是一场游戏。” 晴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突然觉得那像极了自己动荡不安的命运。 刘陌似乎察觉到她的失落,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但我喜欢你,”他难得认真地说,“比喜欢其他女人都要多。” 这句话像一剂毒药,既甜蜜又致命。 晴子知道不该相信,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她仰头喝干杯中酒,任由那股灼热从喉咙烧到胃里,再蔓延到全身。 刘陌突然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给你的。” 晴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泛着幽幽绿光。 她见过村里最富有的地主婆戴过类似的手镯,据说价值连城。 “这…太贵重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手指都不敢触碰那对宝物。 刘陌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为她戴上镯子。“配你正好。” 他欣赏着翡翠在她纤细手腕上的样子,“明天有个宴会,戴上它。” “宴会?” “黑虎帮的帮主设宴,”刘陌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和老周去会会他。” 晴子的心猛地揪紧了。“太危险了!他们上次…” “上次是他们偷袭。”刘陌冷笑一声,“明天是正式谈判,江湖规矩,宴无好宴,但也不会轻易动手。” 晴子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别去…求你了…” 刘陌皱眉看着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怕我出事?还是怕失去现在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晴子头上。 她松开手,翡翠手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我只是担心你…” 刘陌的表情缓和了些,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站起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晴子躺在床上,听着刘陌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明珠的光芒渐渐暗淡,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多么虚幻。 这个男人真的在乎她吗? 还是只把她当作一件漂亮的玩物? 那些昂贵的礼物、温柔的言语,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晴子翻来覆去,思绪乱如麻。 天蒙蒙亮时,她才勉强睡着,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刘陌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黑虎帮的人冷笑着围上来… “晴子!醒醒!”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刘陌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系腰间的佩剑。 窗外天已大亮,院子里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做噩梦了?”刘陌俯身擦去她额头的冷汗。 晴子抓住他的手,梦中的恐惧依然清晰。“别去…” 刘陌笑了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等我回来。”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没有丝毫犹豫。 晴子匆忙穿好衣服追出去,只看到刘陌和老周骑马远去的背影。 小桃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别担心,刘大哥厉害着呢。” 小桃安慰道,“黑虎帮那群杂碎不敢把他怎么样。” 晴子勉强点点头,捧着茶杯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茶水温热,却驱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 整个上午,晴子都坐立不安。 她试着绣花分散注意力,却几次扎到手指;想看书,却发现山寨里除了武功秘籍就是账本,没有一本她能看懂的。 中午时分,一个陌生汉子匆匆骑马进寨,直奔老周的房间。 晴子从窗口看到他们低声交谈,脸色凝重。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顾不上矜持,晴子冲出门去,拦住正要离开的汉子。“发生什么事了?刘陌呢?” 汉子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告诉我!”晴子几乎是在尖叫了,声音里的恐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谈判…出了点意外…”汉子吞吞吐吐地说,“刘哥受了点轻伤…” 晴子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小桃及时扶住她,对那汉子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黑虎帮设了埋伏…我们中了圈套…刘哥为了掩护兄弟们断后…”汉子低下头,“老周让我回来报信,召集人手…” 晴子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她死死抓住小桃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的皮肉。“带我去…带我去找他…” “不行!太危险了!”汉子断然拒绝,“嫂子留在寨子里等消息…” “我不是什么嫂子!”晴子突然爆发了,“我是他的…他的…” 她哽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小桃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对那汉子说:“你先去召集人手,我照顾她。” 汉子匆匆离去,院子里很快响起集合的号角声。 晴子瘫坐在门槛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个梦…那个该死的梦成真了… “他会没事的,”小桃轻声安慰,“刘大哥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 晴子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刘陌临走前的那个吻,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去赴一个普通的约会… 如果他回不来…如果他… 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窒息。 山寨里的汉子们很快集结完毕,带着兵器骑马离去。 院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孺。 晴子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如刀绞。 小桃拉着她回到房间,给她倒了杯酒。“喝点吧,能镇定心神。” 晴子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恐惧。 她盯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觉得那绿色像极了毒药的颜色。 “他一定会回来的…”小桃还在安慰她,但声音里也带着不确定。 晴子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山路。 太阳已经西斜,将山峦染成血色。 她突然想起村里老人常说的一句话——“江湖路,不归路”。 刘陌的世界如此危险,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永别。 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夜幕降临时,远处终于传来马蹄声。 晴子冲到院子里,心跳如鼓。 几个黑影渐渐接近,最前面的马上伏着一个人… “刘陌!”晴子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老周跳下马,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刘陌。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插着半截断箭。 “快叫大夫!”老周吼道,声音嘶哑。 晴子跟在后面,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看着他们把刘陌放在床上,大夫匆忙赶来处理伤口。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金疮药刺鼻的气息。 “箭上有毒,”大夫沉着脸说,“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晴子跪在床边,握住刘陌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布满老茧,曾经那么有力的大手此刻虚弱得像婴儿。 她轻轻抚过他苍白的脸庞,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 “别丢下我…”她低声呢喃,“求你…” 老周把她拉到一旁,脸色凝重。“嫂子,有件事你得知道…黑虎帮的人认出了你…” 晴子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他们说…你是曲州张诚的妻子…”老周艰难地说,“要刘老弟交出你…否则…” 晴子的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 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的茶壶。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说,“他们怎么会…” “张诚在找你,”老周说,“悬赏五十两银子…黑虎帮想拿你换赏金…” 晴子瘫坐在地上,翡翠镯子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终于明白了药铺老头的话——“江湖路险,当断则断”。 她望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刘陌,又看看手腕上昂贵的镯子。 这一切,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抉择 三更天,山寨里静得可怕。 晴子跪在刘陌床前,看着他胸膛微弱的起伏。 大夫说若能熬过今晚,便有生还的希望。 烛光下,刘陌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那支断箭已经被取出,但箭上的毒却留在了血液里。 老周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 “嫂子,你得做个决定。” 晴子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什么决定?” “黑虎帮给了最后通牒,”老周压低声音,“天亮前不交出你,他们就带人攻寨。” 晴子的手指绞紧了衣角。 “寨子里...能抵挡吗?” 老周摇摇头,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更深。 “兄弟们伤的伤,死的死...刘老弟又这样...”他叹了口气,“硬拼的话,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里。”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落在刘陌毫无血色的脸上。 晴子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指尖传来不正常的灼热。 他在发烧,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张诚...真的悬赏抓我?”晴子声音颤抖。 老周点点头。“五十两银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晴子苦笑一声。 五十两,对农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张诚竟舍得拿出来抓她... 她突然想起离家那晚,张诚醉酒后通红的眼睛和恶毒的咒骂。 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原来也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如果我跟你走...”晴子艰难地开口,“你们能保证刘陌的安全吗?” 老周的眼睛亮了一下。“黑虎帮的赵老大发了毒誓,只要你自愿跟他们走,绝不再动刘老弟一根汗毛。” 晴子望向窗外。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抹绿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我跟你走。” 老周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不忍。 “嫂子...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必了。”晴子站起身,腿因为久跪而发麻,“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跟他道个别。” 老周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晴子坐在床边,凝视着刘陌的脸。 她多希望此刻他能睁开眼睛,用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但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知道吗,”晴子轻声说,手指描摹着他的轮廓,“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救赎...” 窗外,晨光渐渐驱散黑暗。 山寨里开始有了动静,马匹不安地嘶鸣,汉子们低声交谈。 晴子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俯身在刘陌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尝到了血腥和药草的苦涩。 “再见,我的浪子。” 取下翡翠镯子放在枕边,晴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带她逃离平凡的男人,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手刚碰到门闩,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晴...子...” 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转身看去,刘陌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却执着地望向她。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呐。 晴子冲回床边,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刘陌的手指微微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别...走...” 这三个字击碎了晴子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泪水夺眶而出,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我必须走...黑虎帮要攻寨了...他们会杀了所有人...” 刘陌的眉头紧锁,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剧痛而倒回枕上。 “不...准...”他喘息着说,“老周...呢...” “他就在外面...”晴子擦去眼泪,“是他告诉我...张诚在悬赏抓我...” 刘陌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虽然虚弱,却依然锋利如刀。 “叛...徒...” 晴子一愣。“什么?” 门突然被推开,老周带着两个陌生汉子闯了进来。 “时间到了,嫂子。” 晴子下意识地挡在刘陌前面。 “他醒了!你们不能...” 老周的表情变得冷酷。“正好,让刘老弟亲眼看着你走,省得他以后找麻烦。” 他上前一步,抓住晴子的手臂。 “放开她!”刘陌嘶吼着,试图起身,却喷出一口鲜血。 晴子拼命挣扎。“你骗我!你根本不是要送我去黑虎帮!” 老周冷笑一声。“聪明。赵老大只要你的尸体领赏,活人太麻烦。”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放心,很快的...” 刘陌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从床上扑下来,抱住老周的腿。 “晴子...跑...” 老周咒骂一声,匕首狠狠刺入刘陌的后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晴子的裙摆上,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刘陌!”晴子尖叫着扑上去,却被另外两个汉子架住。 老周拔出匕首,踢开奄奄一息的刘陌。“处理干净。” 他对那两个汉子说,然后拽着晴子往外走,“咱们该上路了,小娘子。” 晴子拼命挣扎,指甲在老周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老周吃痛,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晴子趴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她看见刘陌倒在血泊中,眼睛却依然死死盯着她,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她读懂了那个口型——“逃”。 就在老周再次伸手抓她的瞬间,晴子猛地抓起地上的夜明珠砸向他的面门。 老周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后退。 晴子趁机冲向门口,却被守在门外的汉子拦住。 “想跑?”汉子狞笑着抽出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突然穿透了他的喉咙。 汉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下了。 山寨里瞬间乱成一团,喊杀声四起。 “黑虎帮攻寨了!”有人大喊。 晴子愣在原地,看着山寨里突然涌入的黑衣人。 他们见人就砍,鲜血很快染红了土地。 老周咒骂着拔出刀,冲向混战的人群。 这是机会! 晴子转身跑回房间,刘陌已经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她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拖到床下,用杂物掩盖好。 刚做完这些,房门就被踹开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走进来,刀上还滴着血。 “哟,这小娘子长得不赖。”他淫笑着逼近,“陪爷玩玩?” 晴子后退到墙角,手摸到了桌上的剪刀。 “别过来!” 大汉不以为意,继续逼近。“性子还挺烈,爷喜欢...” 就在他伸手抓向晴子的瞬间,晴子猛地将剪刀刺入他的眼睛。 大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捂着脸倒在地上打滚。 晴子趁机冲出房间,躲过混战的人群,向马厩跑去。 马厩里一片混乱,几匹马已经受惊挣脱。 晴子选中一匹看起来温顺的枣红马,颤抖着解开缰绳。 她从未独自骑过马,但现在别无选择。 “求你了...带我离开这里...”她贴着马儿的耳朵轻声说,然后笨拙地爬上马背。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载着她冲出马厩,避开厮杀的人群,向寨门奔去。 一支箭擦着晴子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她伏低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 冲出寨门的那一刻,晴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熊熊大火已经吞噬了几间茅屋,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那个带她见识过奢华与激情的世界,正在她眼前崩塌。 马儿载着她奔下山路,风声在耳边呼啸。 晴子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这个血腥之地。 山下的岔路口,一条通往曲州,一条伸向未知的远方。 晴子勒住马,犹豫了。 回曲州意味着面对张诚的怒火和村民的唾弃;继续逃亡则意味着孤身一人闯荡险恶的江湖... 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似乎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晴子摸了摸怀里的银两——这是她从刘陌的包袱里拿的,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驾!”她一夹马腹,选择了远离曲州的那条路。 马儿飞奔起来,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 晴子的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江湖中生存,只知道那个农家女晴子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前方的路蜿蜒伸向远方的群山,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就像她的未来,充满未知与危险。 但至少,她是自由的。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陌路茶香 七月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晴子蜷缩在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听着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 她的衣服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 离开山寨已经半个月了,那匹枣红马在第三天就被她卖掉换了盘缠和这身粗布衣裳。 庙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照亮了供桌上斑驳的神像。 土地公慈祥的笑容在闪电中显得格外诡异。 晴子抱紧膝盖,数着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铜钱——只够买两顿最便宜的饭菜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活计,否则不是饿死就是被迫卖身。 这个残酷的现实让她无比想念山寨里锦衣玉食的日子,哪怕那只是镜花水月。 雨势渐小,远处传来马蹄声。 晴子警觉地躲到神像后面,从缝隙中窥视门外。 两个披着蓑衣的骑手停在庙前,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庙里。 “有人吗?”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右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晴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刀疤男环顾四周,目光在供桌上的半截蜡烛上停留了片刻——那是晴子刚才用过的。 “出来吧,”他突然说,声音低沉,“我们不是坏人。” 晴子知道躲不过去了,慢慢从神像后走出来。 刀疤男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娘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避…避雨。”晴子低声说,手指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剪刀。 刀疤男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假装没看见。“我们也是避雨的。” 他回头对同伴喊道,“老六,生个火!这姑娘冻得发抖呢!” 名叫老六的汉子抱着一捆干柴进来,看到晴子时眼睛一亮。“哟,这荒郊野外的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娘子?” 刀疤男瞪了他一眼。“少废话,生火。” 火堆很快燃起,温暖驱散了庙里的寒意。 晴子谨慎地坐在离火堆最远的角落,警惕地观察着两人。 刀疤男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和酒壶,递给晴子一块面饼。 “吃吧,看你饿坏了。” 面饼的香气让晴子的胃一阵绞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老六一直盯着晴子看,目光在她湿衣服包裹的身体上流连。“小娘子怎么称呼?从哪里来啊?” “我…我叫小翠。”晴子随口编了个名字,“从曲州来,去投奔亲戚。” “曲州?”刀疤男突然来了兴趣,“听说那边最近出了件大事,一个农家女跟着山贼跑了,她丈夫悬赏五十两银子抓人呢。” 晴子的手一抖,面饼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没…没听说过。” 老六嘿嘿一笑。“五十两啊,够咱们快活好一阵子了。” 刀疤男没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晴子。 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柔美,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这样的美貌在农家确实罕见。 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刀疤男站起身。“该走了。” 老六不情愿地嘟囔着,但还是跟着起身。 刀疤男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晴子说:“前面十里有个茶铺,老板是我旧识,正缺个帮手。你若无处可去,可以去试试。” 晴子惊讶地抬头,对上刀疤男深邃的目光。 那眼神似乎在说: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在乎。 “谢谢…”她轻声说。 两人骑马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晴子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刀疤男为何帮她,但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 天蒙蒙亮,晴子就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上路了。 按照刀疤男指的方向,她果然在中午时分看到一间简陋的茶铺,门口挂着“忘忧茶”的招牌。 茶铺里零星坐着几个赶路的客人,柜台后站着一个精瘦的老头,正打着算盘记账。 晴子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客官喝什么茶?”老头头也不抬地问。 “我…我是来应聘的。”晴子低声说,“有位脸上有疤的大哥说您这里缺人手…” 老头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晴子。“刀疤李让你来的?” 晴子点点头,不确定刀疤男是否叫这个名字。 老头放下算盘,绕出柜台走近晴子。“会算账吗?” “会一点…” “会煮茶吗?” “我…我可以学。” 老头哼了一声。“细皮嫩肉的,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 他抓起晴子的手翻看,“果然,连茧子都没有。” 晴子羞愧地缩回手。 这双手曾经只做过绣花和家务,如今却成了她谋生的障碍。 “包吃包住,每月二钱银子。”老头突然说,“干不干?” 晴子惊喜地抬头。“干!谢谢老板!” “叫我老赵就行。”老头摆摆手,“去后院把东西放下,换身衣裳出来干活。记住,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出去一个字都不能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晴子连连点头,跟着老赵来到后院一间简陋的小屋。 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箱,但比土地庙强多了。 老赵给她拿来一套粗布衣裙和围裙。 “以后你就住这。前面忙,赶紧换了衣服出来。” 晴子换好衣服,对着水缸照了照。 粗布衣裙掩盖了她的美貌,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越不起眼越安全。 茶铺的活计比想象中辛苦。 从早到晚,晴子要煮茶、擦桌子、洗碗碟,还要记下每个客人的消费。 几天下来,她的手上就磨出了水泡,腰酸得直不起来。 但这里至少安全。 老赵虽然脾气古怪,但从不对她动手动脚;来往的客人多是贩夫走卒,偶尔有几个江湖人,也都规规矩矩的。 一个月过去,晴子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她学会了辨认各种茶叶,知道什么样的客人该上什么茶;她记住了常客的喜好,能在他们开口前就端上想要的茶点。 这天傍晚,茶铺里来了个特殊的客人。 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独自坐在角落,要了一壶最贵的龙井。 晴子端着茶过去时,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公子突然问。 晴子的手一抖,差点打翻茶壶。“客官说笑了,小女子就是附近村里的。” 公子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那这上面的人,你可曾见过?” 晴子瞥了一眼,顿时如坠冰窟——那是她的画像!虽然画得不太像,但熟悉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没…没见过。”她强自镇定地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张夫人。” 晴子浑身发抖,手中的茶壶“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老赵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了。 “这位客官,”老赵挡在晴子前面,“小铺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这壶茶算我请您的。” 公子松开晴子的手,冷笑道:“老丈何必装糊涂?这女人值五十两,你我平分如何?” 老赵的脸色沉了下来。“客官怕是认错人了。小翠是我侄女,从小在这茶铺长大。” “是吗?”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拍在桌上,“官府办案,窝藏逃犯同罪!” 晴子看到令牌上“曲州衙”三个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 是官府的人!张诚竟然惊动了官府! 老赵盯着令牌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原来是衙门的爷。不过…” 他压低声音,“这茶铺是黑虎帮的产业,赵老大最讨厌官府的人多管闲事…” 公子的脸色变了变。“黑虎帮?” “正是。”老赵挺直了腰板,“要不您稍等,我派人去请赵老大来跟您聊聊?” 公子犹豫了,目光在晴子和老赵之间游移。 最终,他收起令牌站起身。“今日就当没见过。” 他丢下几个铜板,大步离开茶铺。 晴子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老赵关上门,转身严厉地看着她。“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晴子知道瞒不住了。 她哽咽着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经历,包括如何离开张诚,如何跟随刘陌,又如何在黑虎帮攻寨时逃出来。 老赵听完,长叹一声。“造孽啊…刀疤李那小子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对不起…”晴子哭着说,“我明天就走,不会连累您…” “走?你能走到哪去?”老赵瞪了她一眼,“官府和黑虎帮都在找你,出了这个门就是死路一条。” 晴子绝望地低下头。 是啊,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先留下吧。”老赵最终说,“不过从明天起,你扮丑些,少在前面露面。那衙役虽然走了,但肯定会派人盯着。” 晴子感激涕零,跪下来给老赵磕头。“谢谢赵叔!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赵扶起她,难得露出一丝慈祥。“起来吧。这世道,女人不容易…” 那晚,晴子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刘陌,不知他是死是活;想起张诚,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赵老大,不知他若知道自己在这里会作何反应…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个衙役的眼神——那不是公事公办的目光,而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贪婪。 五十两银子,值得官府的人如此大动干戈吗?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晴子警觉地坐起身,摸出枕头下的剪刀。 自从来到茶铺,她每晚都枕着利器入睡。 响动消失了,可能是野猫吧。 晴子稍稍放松,却再也睡不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一个月攒下的工钱和几件不值钱的首饰。 如果必须再次逃亡,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晴子抚摸着那些铜钱,突然无比想念山寨里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 那时的她多么天真,以为那样的生活能持续一辈子…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暗香浮动 晴子用灶灰抹黑了脸,又用粗布条束紧了腰身。 铜镜中的女子面色蜡黄,身形臃肿,与昨日那个清秀的茶铺女伙计判若两人。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回粗布头巾里。 “这样应该认不出来了...”她轻声自语,推门走向前厅。 老赵正在擦拭茶具,抬头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今天你在后厨帮忙,别到前面来。” 晴子应了一声,钻进烟雾缭绕的厨房。 灶台上的大铁锅冒着热气,里面煮着给客人准备的简餐。 她挽起袖子,开始切腌菜,刀工已经比一个月前熟练多了。 正午时分,茶铺渐渐热闹起来。 晴子透过厨房的小窗,看到几个常客坐在老位置高谈阔论。 突然,她的手指一颤,菜刀差点切到指尖——昨天那个锦袍公子又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 “赵叔...”晴子压低声音呼唤。 老赵探头进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别出声,继续干活。”他低声嘱咐,然后堆起笑脸迎向那几人,“几位官爷,今天喝什么茶?” 锦袍公子环顾四周,目光在厨房方向停留了片刻。 “老样子,龙井。”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顺便打听个人。” 老赵收起银子,恭敬地问:“官爷请说。” “黑虎帮的赵老大,最近可来过?” 老赵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赵老大事务繁忙,很少来小店...” 公子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厨房里那位,不出来见见吗?” 晴子的心猛地揪紧,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案板上。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的汤咕嘟作响。 “官爷说笑了,”老赵赔着笑,“后厨只有我那笨手笨脚的侄女...” 公子不再理会老赵,径直走向厨房。 晴子慌乱地环顾四周,寻找逃跑的路,但厨房只有一个门和一扇小窗——窗子太小,根本钻不出去。 就在公子即将推开门的一刻,茶铺大门突然被踹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哪个不长眼的,在老子地盘上撒野?”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腰间别着一把九环大刀,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壮汉。 大汉的目光如电,扫视一圈后落在锦袍公子身上。 “赵...赵老大!”老赵惊呼一声,连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晴子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虬髯大汉就是传说中的黑虎帮帮主赵天霸。 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赵老大大步走到锦袍公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曲州衙门的狗,跑到老子的茶铺来吠什么?” 公子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镇定下来。 “赵帮主,在下奉命捉拿逃犯...” “放屁!”赵老大一巴掌拍在桌上,茶具跳起老高,“老子的地盘,轮不到官府指手画脚!” 两个衙役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但公子仍强撑着。 “此女乃曲州张诚之妻,涉嫌...” “我管她是谁的老婆!”赵老大一把揪住公子的衣领,“回去告诉你们县令,再敢派人来老子的地盘,老子就带兄弟去县衙喝茶!” 说完,他像扔破布一样将公子甩出门外。 两个衙役连忙追出去扶起主子,三人狼狈地骑马离去。 茶铺里鸦雀无声,所有客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赵老大环视一圈,突然哈哈大笑。 “都愣着干什么?喝茶!今天老子请客!”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茶铺重新热闹起来。 老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凑到赵老大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老大眉头一皱,大步走向厨房。 晴子还未来得及躲藏,厨房门就被推开了。 赵老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晴子。 “你就是那个让刘陌拼命的小娘子?”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 晴子没想到他会提起刘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赵老大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灶灰。 “不用藏了,那狗官已经认出了你。” 晴子的真容逐渐显露,赵老大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刘陌那小子...” “他...他还活着吗?”晴子鼓起勇气问。 赵老大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活着,但废了一条腿。” 他转身对老赵说,“这丫头不能留在这里了,官府不会善罢甘休。” 老赵连连点头。“帮主说得是,可她能去哪呢?” 赵老大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清风阁。” “什么?”老赵失声叫道,“那可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老大打断他,“清风阁是咱们的产业,官府不敢查。再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晴子一眼,“以她的姿色,在清风阁能赚大钱。” 晴子虽然不知道清风阁是什么地方,但听名字和两人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的脸刷地白了。“我...我不去那种地方...” 赵老大冷笑一声。“由不得你选择。要么去清风阁,要么我把你交给官府领赏,你自己选。” 晴子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牢笼。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自由? “我...我去清风阁。”她低声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赵老大满意地点点头。“收拾东西,今晚就动身。” 傍晚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茶铺后门。 晴子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这是老赵特意给她的——比粗布衣裳精致,又不会太过招摇。 “丫头,”临别时,老赵塞给她一个小包袱,“这里面有些银两和伤药,留着防身。” 晴子鼻子一酸,跪下来给老赵磕了三个头。 “赵叔的大恩大德,晴子没齿难忘。” 老赵扶起她,难得露出慈祥的表情。“江湖险恶,多长个心眼。” 马车缓缓驶离茶铺,晴子透过车窗回望,老赵的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她抱紧怀中的包袱,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马车里除了晴子,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穿着考究,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叫红姨,”妇人笑眯眯地说,“清风阁的管事。姑娘怎么称呼?” “小...小翠。”晴子谨慎地回答。 红姨意味深长地笑了。“到了清风阁,你会有一个新名字。那里的姑娘都像花一样美丽,你也该有个花名。” 晴子低下头,没有接话。 马车颠簸着前行,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郊野变成了城镇。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酒楼妓馆亮起灯笼,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三层小楼前。 楼前挂着“清风阁”的匾额,两侧灯笼上写着“清风徐来”“暗香浮动”的对联。 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看到马车立刻围了上来。 “红姨回来啦!”“这次带了什么好货色?” 红姨笑骂着驱散她们,拉着晴子快步走进内院。 与前面的喧嚣不同,后院十分安静,布置得典雅精致。 红姨带晴子来到一间厢房,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 “先沐浴更衣,然后我带你见夫人。”红姨说完就退了出去,留下两个丫鬟伺候。 晴子泡在温热的水中,丫鬟们轻柔地为她洗去一路风尘。 她闭上眼睛,任由她们摆布,思绪却飘回了山寨——刘陌也曾这样奢侈地沐浴,而她站在一旁服侍。 如今角色对调,命运何其讽刺。 沐浴完毕,丫鬟们为她换上轻薄的纱衣,又精心梳妆打扮。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与茶铺里那个灰头土脸的村姑判若两人。 “姑娘真美,”一个丫鬟赞叹道,“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晴子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充满不安。 她跟着丫鬟来到正厅,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主位上品茶。 女子约莫四十出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严。 “夫人,人带来了。”红姨恭敬地说。 夫人放下茶盏,锐利的目光在晴子身上扫过。“转个圈我看看。” 晴子顺从地转了一圈,纱衣随风轻扬,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她说自己叫小翠。”红姨答道。 “小翠?太俗气。”夫人沉思片刻,“以后你就叫‘蝶衣’吧,像蝴蝶一样轻盈美丽。” 晴子——现在该叫蝶衣了——低头行礼。“谢夫人赐名。” “红姨应该告诉你了,清风阁不是普通地方。”夫人慢条斯理地说,“这里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客人非富即贵,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晴子暗暗松了口气。若只是卖艺,倒比想象中好得多。 “不过,”夫人话锋一转,“若有客人出价够高,姑娘们也可以考虑...特殊服务。”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晴子,“当然,全凭自愿。” 晴子明白那“自愿”二字背后的威胁。 在这里,她终究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会教你琴棋书画,礼仪谈吐。”夫人站起身,走到晴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半年之内,我要让你成为清风阁的头牌。” 晴子被迫直视夫人的眼睛,那目光如刀,似乎能剖开她的伪装。“为什么是我?” 夫人突然笑了。“因为你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渴望。渴望摆脱过去,渴望更好的生活。” 她松开手,“这种渴望,会让男人为你疯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晚,晴子被安排在二楼一间精致的闺房。 房间陈设典雅,有梳妆台、琴案和书桌,窗外正对着后花园。 比起茶铺的陋室,这里简直是天堂。 晴子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 她想起刘陌,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想起张诚,不知他是否还在寻找她;想起老赵,不知他是否安好... 最让她恐惧的是,当丫鬟们为她梳妆打扮时,她竟然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 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才是她一直想成为的人。 清风阁给了她新生,却也让她堕入更深的欲望深渊。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红姨的敲门声。 “蝶衣姑娘,夫人让我送来明日要学的曲谱。” 晴子开门接过曲谱,道了谢。 红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姑娘好福气,赵老大特意嘱咐要好好照顾你。” 晴子心头一紧。“赵老大...他常来吗?” 红姨神秘地笑了。“清风阁的常客,谁不爱美人呢?” 她压低声音,“不过姑娘放心,有赵老大罩着,没人敢强迫你做什么。” 说完,红姨转身离去,留下晴子站在门口,手中的曲谱微微颤抖。 她突然明白了赵老大送她来清风阁的真正目的——她是一件礼物,一件用来讨好权贵的精美礼物。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晴子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那里曾经沾满灶灰。 在清风阁,她将重获美貌与奢华,却也永远失去了自由与尊严。 蝴蝶再美,终究飞不出蛛网。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蝶衣惊梦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琴案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晴子——现在该称她为蝶衣了——指尖轻抚琴弦,奏出一段哀婉的旋律。 三个月来,她已从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农家女,变成了能熟练弹奏十余首名曲的清倌人。 “错了。” 教习嬷嬷的戒尺重重敲在琴案上,“《阳关三叠》第三段的转调要更轻柔,像叹息一样。” 蝶衣缩回手指,指腹上已经磨出了薄茧。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弹奏。 这一次,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荒凉的戈壁上,目送心上人远去。 琴声如泣如诉,连窗外的鸟雀都安静下来。 教习嬷嬷难得地点了点头。 “总算有点样子了。记住,琴为心声,没有真情实感,再熟练的指法也是死的。” 蝶衣低头称是,心中却泛起苦涩。 她的真情实感?那不过是无数个夜晚对刘陌的思念,对张诚的愧疚,以及对未来的恐惧交织成的复杂情绪罢了。 “下午学画,晚上背诗。”教习嬷嬷起身离去,“夫人明天要检查你的功课。” 待嬷嬷走后,蝶衣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清风阁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艰苦得多——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嗓,上午学琴,下午习画,晚上还要背诵诗词歌赋。 稍有懈怠,戒尺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但至少,这里安全。 三个月来,再没有官府的人找上门。 偶尔从客人的闲谈中,她听说曲州那边已经放弃了追捕,张诚也续弦娶了新妇。 这消息本该让她松一口气,却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原来她在别人生命中,如此轻易就能被替代。 “蝶衣姑娘。”一个小丫鬟探头进来,“红姨让您去试新衣裳,今晚有贵客。” 蝶衣跟着丫鬟来到后院的绣房。 红姨正在指挥几个绣娘赶制一件华丽的衣裙,见蝶衣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快试试,赵老大今晚带贵客来,点名要你作陪。” 蝶衣心头一紧。 三个月来,赵老大从未来过清风阁,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丫鬟们帮她换上那件湖蓝色的纱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走动时如碧波荡漾。 “啧啧,真是仙女下凡。”红姨围着蝶衣转了一圈,亲手为她插上一支珍珠步摇,“今晚可得好好表现,听说这位贵客来头不小。” 夜幕降临,清风阁前厅张灯结彩,丝竹声声。 蝶衣蒙着面纱,抱琴端坐在雅间屏风后。 透过薄纱,她看到赵老大陪着一个锦衣公子走进来。 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 “陆公子,请上座。”赵老大的态度出奇地恭敬,“清风阁的‘蝶衣’姑娘琴艺一绝,特意为您准备了一曲。” 蝶衣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 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陆公子起初还漫不经心地与赵老大交谈,渐渐地被琴声吸引,目光转向屏风。 一曲终了,陆公子拍手称赞。 “好琴艺!不知可否一睹芳容?” 赵老大使了个眼色,红姨立刻上前掀开屏风。 蝶衣低眉顺眼地起身行礼,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陆公子的眼睛一亮。 “果然人如其名,翩若惊鸿。” “蝶衣,给陆公子斟酒。”赵老大命令道。 蝶衣顺从地跪坐在陆公子身旁,纤纤玉手执起银壶。 陆公子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差点打翻酒壶。 “这手...”陆公子盯着她手腕内侧的一颗红痣,“我好像在哪见过。” 蝶衣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抽回手。 “公子说笑了,奴婢一直待在清风阁,从未出过远门。” 陆公子若有所思地松开手,没再追问。 酒过三巡,他突然对赵老大说:“赵帮主,这位蝶衣姑娘,可否割爱?” 赵老大面露难色。 “这...蝶衣是清风阁的头牌,夫人恐怕...” “一千两。”陆公子轻描淡写地说。 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千两,足够买下整个清风阁。 赵老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蝶衣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当作货物般买卖。 更可怕的是,这个陆公子似乎认出了她。 “陆公子厚爱,小的这就去和夫人商量。”赵老大起身离席,临走前警告地瞪了蝶衣一眼。 雅间里只剩下蝶衣和陆公子两人。 烛光摇曳,陆公子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张夫人,”陆公子突然压低声音,“别来无恙啊。” 蝶衣如遭雷击,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认错人了...” 陆公子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认识这个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蝶衣盯着那块熟悉的玉佩——那是张诚祖传的宝贝,上面刻着“张氏永昌”四个字。 她离家那晚,曾想带走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却被张诚及时发现。 “你是...张诚的什么人?”蝶衣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表弟。”陆公子把玩着玉佩,“表哥为了找你,散尽家财,最后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把这个交给我,让我继续寻找。” 蝶衣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张诚...死了?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竟然因为她而死? “五十两赏金早就没人提了,”陆公子继续说,“但我答应过表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想怎样?”蝶衣强自镇定地问。 陆公子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蝶衣毛骨悚然。 “一千两买你,当然是要带你回曲州——以张家媳妇的身份,给表哥守寡。” 蝶衣猛地站起来,却被陆公子一把拽回。 “跑什么?你以为清风阁能护你一辈子?”他凑近蝶衣耳边,湿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赵老大已经收了我的定金,你现在是我的了。” 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赵老大满脸堆笑地走进来。 “陆公子,夫人同意了!蝶衣姑娘今晚就可以跟您走!” 蝶衣绝望地看向赵老大,后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在这些人眼中,从来都只是一件可以买卖的货物。 “好,很好。”陆公子满意地点头,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赵老大,“这是五百两定金,剩下的明日送到。” 赵老大接过银票,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蝶衣,还不谢过陆公子?” 蝶衣木然地站起来,对陆公子行了一礼。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逃,必须逃! “去收拾东西吧,一炷香后出发。”陆公子挥挥手,像打发一个下人。 蝶衣机械地走出雅间,穿过喧嚣的前厅,回到自己的闺房。 关上门,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摸索着从床底取出那个小包袱——老赵给她的银两和伤药一直没动过。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蝶衣擦干眼泪,迅速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将珍珠步摇和其他首饰包起来塞进怀里。 这些应该能换不少盘缠。 她轻轻推开窗户,后院的灯笼已经熄了大半,只有几个护院在巡逻。 正门是肯定走不通了,唯一的希望是翻过后院的围墙。 蝶衣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爬出窗户,门突然被推开了。 红姨带着两个壮实的婆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就知道你会跑。”红姨一挥手,两个婆子上前架住蝶衣,“陆公子料事如神,特意让我们来‘帮忙’收拾。” 蝶衣拼命挣扎,却被婆子死死按住。 红姨亲自动手搜查,很快找到了那个小包袱和藏起来的首饰。 “贱人!”红姨一巴掌扇在蝶衣脸上,“清风阁待你不薄,竟敢偷东西逃跑!” 蝶衣的嘴角渗出血丝,却笑了。 “待我不薄?不过是把我当牲口养肥了卖个好价钱!” 红姨气得脸色铁青,对婆子们说:“把她绑起来,嘴堵上,直接送到陆公子马车上去!” 婆子们用麻绳捆住蝶衣的手脚,又用布条勒住她的嘴。 蝶衣像货物一样被抬出清风阁,塞进一辆豪华的马车。 陆公子已经在车里等候,见蝶衣被绑着送来,满意地点点头。 “做得不错。”他丢给红姨一袋银子,“回去告诉赵老大,剩下的钱明日送到。” 马车缓缓启动,驶入漆黑的夜色中。 蝶衣蜷缩在角落,泪水无声地流下。 陆公子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狼狈,突然伸手扯开她的衣领。 蝶衣的挣扎毫无意义,他的手掌像铁钳般锁住她,羞辱性的触碰让她浑身发冷。 “跑?既然学不会规矩,今晚便先让兄弟们都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贵妃醉酒,生不如死。”耳边是他阴狠的低语:“再把你卖到京都烟雨巷。” 蝶衣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想起刘陌,不知他是否还活着;想起张诚,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起老赵,后悔没有听他的话早点离开...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风尘知音 京州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望月楼的红灯笼刚点上,街上的行人便已稀疏。 那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们,却在这时三三两两地来了。 他们摇着折扇,迈着方步,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仿佛这望月楼是什么高雅的去处。 楼内,丝竹声不绝于耳。 “露儿姑娘,王大人等您多时了。” 小丫鬟掀开珠帘,低声催促。 铜镜前,露儿正细细描着眉。 她手指纤长,动作却极慢,仿佛每一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镜中人儿肤如凝脂,唇若点朱,一双杏眼似含秋水,却不见半点波澜。 “知道了。” 她淡淡道,声音如同她指尖划过的那根琴弦,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小丫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露儿放下眉笔,从妆奁底层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吞下。 这是望月楼特制的“欢颜丹”,服下后双颊自然泛红,眼中含情,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满心欢喜。 “呵,又是一夜。”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楼下大堂已坐满了客人。 露儿抱着琵琶缓步下楼时,满堂喧嚣顿时静了几分。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中央的琴台。 这是望月楼的规矩——头牌姑娘每晚先奏一曲,算是给客人们开胃的小菜。 指尖轻拨,一曲《霓裳》流淌而出。 露儿的琴技在京州是出了名的。 有人说她的琴声能让人想起故乡的月光,有人说她的琴声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根琴弦上缠绕的,都是无法言说的苦楚。 曲至半酣,露儿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的一张桌子。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袭青衫,面前只摆了一壶清酒。 他既不像其他客人那样盯着她看,也没有与人高谈阔论,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这倒稀奇。 露儿手上不停,心中却微微一动。 望月楼的客人分三种:一种是来买笑的,一种是来炫耀的,还有一种,是来谈生意的。 但这人,似乎都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 曲终,满堂喝彩。 露儿起身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那青衫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那表情转瞬即逝,却像一根针,冷不丁扎进她心里。 “姑娘,王大人请您过去。” 小丫鬟又来催促。 露儿点点头,抱着琵琶向二楼雅间走去。 经过那青衫男子桌前时,她故意放慢脚步。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却又比寻常书生多了几分坚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在下陈乐,姑娘琴技超凡,令人叹服。” 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露儿脚步一顿。 在望月楼,客人主动与姑娘搭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人的语气——没有轻佻,没有讨好,甚至没有欲望,只有纯粹的欣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公子谬赞了。” 露儿微微欠身,礼节性地回应。 “《霓裳》本是欢快之曲,姑娘却弹出了其中凄凉,想必心中有事。” 陈乐轻声道,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露儿心头一震。 三年来,听过她弹琴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听出琴声中的真意。 她不由多看了陈乐一眼,却见他已转过头去,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雅间里,王大人早已等得不耐烦。 露儿强颜欢笑,一杯接一杯地陪酒,心思却飘到了楼下那个叫陈乐的男子身上。 他是什么人? 为何能听懂她的琴声? 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 露儿借口更衣,悄悄溜下楼来。 大堂已空,只有角落那张桌子还亮着灯。 陈乐依然坐在那里,面前酒壶已空,他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公子还不走?望月楼要打烊了。” 露儿走到他桌前,轻声道。 陈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我在等人。” “等谁?” “等一个知音。” 陈乐的目光直视着她,“方才那曲《霓裳》,最后一段姑娘弹错了两个音。不是技艺不精,而是心中有郁结,手指便不听使唤了。” 露儿脸色微变。 那两个错音极其细微,连她自己都是弹完后才察觉的,这人竟听得如此清楚? “公子好耳力。” 她勉强笑道,“不知公子以何为业?” “江湖浪子,四海为家。” 陈乐淡淡道,“偶尔也替人解决些麻烦。” 露儿心头一跳。 江湖人? 难怪他身上有种不同于寻常书生的气质。 但江湖人来青楼做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总不会真是为了听曲吧? “姑娘不必紧张。” 陈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我来京州办些私事,偶然听闻望月楼头牌琴技无双,特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过奖了。” 露儿垂下眼帘,“天色已晚,公子还是……” “露儿姑娘!” 楼上突然传来老鸨的喊声,“刘老爷来了,指名要见你呢!” 露儿咬了咬唇,向陈乐匆匆行了一礼:“公子保重,露儿告退。” 她转身欲走,却听陈乐在身后轻声道:“明晚我还会来。” 露儿没有回头,但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加快速度上了楼。 这一夜格外漫长。 刘老爷走后,又有张大人、李公子…… 露儿机械地应付着,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陈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说要来听琴,可望月楼的客人,哪个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蒙蒙亮时,最后一个客人终于离开。 露儿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间,刚关上门,就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支青玉簪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拿起簪子和纸条。 簪子做工精致,玉质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知音难觅,聊表心意。”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露儿握着簪子,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三年来,收到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件礼物让她如此心动。 不是因为价值,而是因为……那个人听懂了她的琴声。 她将簪子小心地藏进妆奁最底层,那里已经积了不少私房钱和几件值钱的首饰。 这些都是她为“那一天”准备的。 在望月楼,每个姑娘都盼望着“那一天”——有人赎身,带她离开这个金丝笼子。 但露儿知道,自己的“那一天”永远不会来。 因为她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 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露儿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陈乐说的“明晚我还会来”,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什么? 恐惧什么? 她不敢深想。 望月楼的规矩她比谁都清楚:姑娘们可以卖笑,可以卖艺,甚至可以卖身,但唯独不能动真情。 因为真情是这地方最危险的东西,它能毁了一个姑娘,也能毁了整个望月楼。 “陈乐……”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像在念一句禁忌的咒语。 楼下传来打扫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露儿深吸一口气,吞下另一粒“欢颜丹”,对着镜子练习那个完美的微笑。 今晚,他会来吗?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暗室交心 京州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陈乐站在望月楼对面的茶肆檐下,看着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色已暗,望月楼的红灯笼在雨中显得格外朦胧,像是被泪水晕开的胭脂。 他摸了摸怀中的物件——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这不是用来杀人的,至少今晚不是。 “客官,还要添茶吗?” 茶肆伙计探头问道。 陈乐摇头,放下一粒碎银,撑开油纸伞走向雨中。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正好两尺。 这是多年江湖生涯养成的习惯——永远知道自己每一步踏在何处。 望月楼前,两个龟奴正在檐下躲雨。 见陈乐走来,其中一人堆起笑脸:“这位爷,里面请!今儿个露儿姑娘有新曲子,保准您......” 陈乐没等他说完,已经迈入门槛。 大堂里比昨日热闹许多,觥筹交错间,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陪着客人猜拳行令。 脂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陈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哟,陈公子来啦!” 老鸨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露儿正在楼上陪李大人说话,要不我先让翠红陪您......” “不必。” 陈乐打断她,“我可以等。” 老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堆满笑容:“那陈公子先喝杯茶,我这就去告诉露儿您来了。” 陈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雨声淅沥,窗内丝竹喧嚣,他却像置身事外,只是静静地看着楼梯方向。 不多时,露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她今天穿了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间簪着那支青玉簪子——他送的簪子。 陈乐的嘴角微微上扬。 露儿缓步下楼,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看到陈乐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隐去。 她走到琴台前,向众人盈盈一礼:“今夜露儿献上一曲《雨霖铃》,望各位官人喜欢。” 琴声起,如泣如诉。 陈乐闭目倾听。 露儿的琴技确实不凡,指法娴熟,情感充沛。 但更让他注意的是,今天的曲子里少了昨日的哀怨,多了几分......期待? 曲终,掌声雷动。 露儿起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与陈乐相遇。 只是一瞬,却仿佛有万千言语。 “陈公子。” 她走到陈乐桌前,声音轻柔如雨,“昨夜多谢您的礼物。” “簪子很配你。” 陈乐淡淡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露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望月楼的规矩,姑娘不能私自与客人独处。 但陈乐的眼神中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请随我来。” 她低声道,转身向楼梯走去。 陈乐跟着露儿上了三楼,拐过几条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室。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二椅,一架古琴,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这是露儿的琴室,平日不接待客人。 “这里安全吗?” 陈乐关上门,突然问道。 露儿一怔:“陈公子何出此言?” 陈乐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把蓝色匕首,放在桌上。 露儿脸色骤变,后退两步:“你......” “别怕。” 陈乐的声音缓和下来,“这不是用来伤害你的。相反,它能保护你。” 露儿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叫陈乐。” 他在桌边坐下,“这把匕首淬过药,见血封喉。你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露儿没有碰那把匕首,只是冷冷道:“在望月楼,没人敢对我不敬。我是头牌,老鸨还要靠我赚钱。” “是吗?” 陈乐轻笑一声,“那赵寒山呢?” 听到这个名字,露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陈乐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我知道三年前你父亲含冤而死,知道你被债主卖入青楼,还知道京州知府赵寒山每月初五都会来望月楼‘光顾’你。” 露儿浑身发抖,眼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 陈乐直视着她的眼睛,“或者说,帮我自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陈乐半边脸庞。 那一瞬间,露儿仿佛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冷硬如铁,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雷声轰隆而至。 露儿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裙角:“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赵寒山欠我一条命。” 陈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姐姐,陈玥。” 露儿倒吸一口冷气。 陈玥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三年前投河自尽的陈家小姐,据说是因为被赵寒山玷污了清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露儿的声音颤抖着。 陈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离开这里吗?真正地离开。” 露儿沉默了。 离开?她当然想。 多少个夜晚,她梦见自己走出望月楼的大门,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但梦醒后,现实总是更加残酷。 “我走不了。” 她苦笑道,“我的卖身契在赵寒山手里,他......他不会放我走的。” “如果我帮你拿回卖身契呢?” 露儿猛地抬头:“不可能!赵寒山是什么人?他是京州知府,手握重兵,府上护卫森严......” “再森严的府邸也有漏洞。” 陈乐打断她,“就像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崩塌。” 露儿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我......做内应?” 陈乐点点头:“下月初五,赵寒山会照常来望月楼。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这个放进他的酒里。” 陈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不会致命,只会让他睡上几个时辰。” 露儿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能......如果被发现......” “被发现又如何?” 陈乐冷笑,“比你现在生不如死还可怕吗?” 露儿沉默了。 陈乐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她一直逃避的现实——她确实生不如死。 每天强颜欢笑,任人玩弄,像一件精致的玩物,没有尊严,没有未来。 “为什么选我?” 她终于问道。 陈乐的目光柔和下来:“因为你的琴声里有恨,也有不甘。这样的人,才会铤而走险。”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露儿泪流满面的脸。 她看着桌上的匕首和药包,仿佛看到了魔鬼的诱惑。 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这诱惑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我帮你......” 她声音嘶哑,“你真的能带我离开?” “我以我姐姐的名义发誓。” 陈乐一字一顿道。 露儿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那个纸包。 就在这一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老鸨尖细的嗓音:“露儿?你在里面吗?李大人找你呢!” 露儿慌忙将纸包塞入袖中,陈乐则迅速收起匕首。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两人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哎呀,原来陈公子在这儿。” 老鸨眯着眼睛打量二人,“露儿,李大人等得不耐烦了,你快些过去。” 露儿起身,向陈乐福了一福:“陈公子,失陪了。” 陈乐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当房门关上后,老鸨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陈乐:“陈公子似乎对我们露儿格外青睐啊。” “露儿姑娘琴技超凡,令人倾心。” 陈乐淡淡道。 老鸨笑了笑,眼中却没有温度:“露儿是望月楼的头牌,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博她一笑。陈公子若真有意,不妨明码标价,何必......私下相会?” 陈乐听出了话中的威胁,却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够吗?” 老鸨瞥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随即又警惕道:“陈公子出手阔绰,不知在何处高就?” “江湖人,做些小买卖。” 陈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鸨,“我这个人最讨厌两件事——多管闲事,和出尔反尔。希望妈妈明白。” 老鸨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强笑道:“陈公子说笑了,开门做生意,自然希望客人满意。只是......”她压低声音,“露儿情况特殊,有些客人,我们得罪不起。” 陈乐知道她指的是赵寒山,却不点破:“我自有分寸。” 老鸨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了银票离开。 陈乐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雨中模糊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计划已经启动,现在只等初五那天的到来了。 楼下,露儿正强颜欢笑地陪着李大人喝酒,袖中的纸包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神不宁。 她不时抬头看向三楼那扇亮着灯的小窗,心中百味杂陈。 她不知道陈乐是否真能带她离开,但她知道,如果不试一试,她将永远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雨,下得更大了。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夜雨密谋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望月楼渐渐安静下来。 露儿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揉了揉发酸的腰肢。 李大人今晚格外难缠,灌了她整整一壶花雕,现在太阳穴还突突地跳着疼。 她摸了摸袖中的纸包,还好,没被发现。 “姑娘,要备热水吗?” 小丫鬟在门外轻声问。 “不必。” 露儿解开繁复的发髻,青玉簪子轻轻放在妆台上,“你去歇着吧,我乏了。” 待脚步声远去,露儿吹灭了两盏灯,只留床边一盏小油灯。 她褪下外衫,却未解内裙,只是和衣靠在床头,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帘。 他在等吗?敢来吗? 望月楼的规矩,子时过后不许外人留宿。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银子够多。 老鸨收了陈乐的银票,今晚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 一道黑影掠过窗前。 露儿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窗栓已经无声无息地被挑开。 陈乐像一只黑猫般轻盈地翻进屋内,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你——” 露儿刚开口,就被陈乐捂住了嘴。 “隔墙有耳。” 他贴近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 露儿点点头,陈乐这才松开手。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 “药呢?” 他直截了当地问。 露儿从枕下取出那个纸包:“在这儿。但我不明白,就算赵寒山昏睡过去,你又如何拿到卖身契?他的府邸——” “不在府邸。” 陈乐打断她,“每次来望月楼,他都会带着重要文书,锁在那个紫檀木匣里。” 露儿倒吸一口凉气。 她当然知道那个匣子——赵寒山每次来都会带着,从不离身,连行房时都要放在视线所及之处。 “你怎会知道?” 她声音发颤。 陈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盯了他三年。”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在灯下展开。 露儿凑近一看,顿时浑身冰凉——那是一张望月楼的建筑图纸,连密室和暗道都标得一清二楚。 “赵寒山每次来都住‘天字三号房’。” 陈乐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这里有暗门通向隔壁,而隔壁......”他的手指移到另一处,“是库房,库房有窗,窗外是后巷。” 露儿死死盯着图纸,突然明白了他的计划:“你要我下药后,从暗门进入房间,偷取匣子?” “聪明。” 陈乐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用你动手。你只需在得手后,打开暗门放我进去。” “那之前你在哪?” “库房。” 陈乐收起图纸,“初五那晚,我会提前潜入库房等候。” 露儿咬着下唇,思绪纷乱。 这计划听起来可行,但风险太大。 万一赵寒山没喝下药酒,万一暗门打不开,万一匣子里根本没有卖身契...... “怕了?” 陈乐突然问。 露儿抬头,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解——他明白她的恐惧,但不会因此手软。 “我......” 露儿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拿到卖身契后,我们怎么离开京州?赵寒山势力庞大,城门都有他的眼线。” 陈乐从腰间解下一块铜牌放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露儿凑近一看,铜牌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鹰,底下是“北镇抚司”四个小字。 她手一抖,差点碰倒油灯。 “你是锦衣卫?!” “假的。” 陈乐淡然道,“但足够唬住守城士兵几个时辰。等他们发现不对劲,我们早已远走高飞。” 露儿心跳如鼓。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伪造官印是死罪,更别说是锦衣卫的腰牌。 可事到如今,她已无路可退。 “好。” 她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陈乐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回答,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下药前你先服下,免得自己也中了招。” 露儿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乐的手掌。 他的皮肤冰凉,像一块浸在井水里的石头。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握住这只手,感受它的温度。 但她没有。 “还有一事。” 陈乐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赵寒山来之前,会有人先来‘验货’。” 露儿脸色刷地变白。 这是赵寒山的怪癖——每次来望月楼前,都会派心腹先来检查她身上有无异样,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是周师爷......” 她声音发抖,“他眼睛毒得很,这药......” “不是寻常蒙汗药。” 陈乐胸有成竹,“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连赵寒山自己都察觉不了。周师爷再精明,也看不出端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露儿稍稍安心,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若事情败露,你......会杀了我吗?” 这个问题让陈乐愣了一下。 他伸手抬起露儿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不会。” 最终他松开手,“若败露,你只管大声呼救,装作被我胁迫。赵寒山舍不得你死,顶多关你几天禁闭。” 露儿苦笑。 陈乐说得对,赵寒山确实舍不得她死——她这张脸,这具身体,还有利用价值。 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永远不懂。 窗外雨声渐密,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陈乐半边脸庞。 露儿突然发现,他左耳下方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衣领里。 那疤痕很旧,却依然狰狞,像一条蜈蚣趴在那里。 “这是......”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 陈乐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恢复平静:“旧伤。” 露儿识趣地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愿触碰的往事,就像她背上那些鞭痕,永远藏在华服之下。 “初五那晚,我会在子时准时下药。” 她转移话题,“暗门的机关在床头第三块砖下,按三下就能打开。” 陈乐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住:“对了,这两日赵寒山可能会派人来打听我。若有人问起,你就说......” “说你是江南来的丝绸商,对我一见钟情。” 露儿接口道,“出手阔绰,但行踪神秘。” 陈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很聪明。” “在望月楼活下来的,没有蠢人。” 露儿自嘲地笑了笑。 陈乐没再说话,轻轻推开窗户。 雨已经小了,月光从云缝中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露儿关上窗,靠在窗边久久不动。 妆台上的青玉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灵魂深处的倦怠。 三年了。 自从父亲被冤枉贪污,家产抄没,她被卖入青楼那天起,她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今晚,她才重新感受到心跳的滋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希望。 危险的希望。 她拿起簪子,对着月光细细端详。 玉是好玉,雕工也精致,但最让她在意的是簪尾那个小小的印记——一只展翅的鹰,和那块假腰牌上一模一样。 陈乐到底是谁?真的只为报仇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露儿摇摇头,把簪子藏回枕下。 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毁灭,却无法抗拒那点光明的诱惑。 窗外,更夫敲响了四更的梆子。 露儿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想起陈乐说“我盯了他三年”时的表情,那种刻骨的仇恨让她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人能为了复仇蛰伏三年?又是什么样的仇恨,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露儿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距离初五还有两天,她需要养精蓄锐,才能演好这场生死攸关的大戏。 朦胧间,她仿佛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屋顶掠过,像猫,又像夜行的刺客。 但当她竖起耳朵仔细听时,又只剩下雨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 像计时更漏,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 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短刀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虎穴探踪 初五的京州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露儿站在望月楼三楼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簪子。 从清晨起,她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民间说这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不信这些,但今天这个日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姑娘,水备好了。”小丫鬟在门外轻声唤道。 露儿回过神来,将簪子小心地插回发髻:“进来吧。” 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浴桶进来,热气腾腾的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 露儿褪去衣衫,踏入水中,温热的水包裹住她疲惫的身躯。 她闭着眼,任由小丫鬟为她擦洗,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今晚。 “听说今儿个赵大人要来?”小丫鬟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问。 露儿“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在望月楼,关于赵寒山的话题总是危险的。 这个表面儒雅的知府大人,背地里却有着令人胆寒的癖好——露儿手腕上的淤青至今未消,就是上次他留下的“纪念”。 “周师爷已经到了,正在前厅跟妈妈说话。”小丫鬟压低声音,“还带了好几个生面孔,看着怪吓人的。” 露儿的手指在水下微微蜷缩。 周师爷是赵寒山的左膀右臂,为人阴险狡诈,比他的主子更难对付。 今天他提前到来,还带了生人,莫非走漏了风声? “你去告诉妈妈,我身子不适,要晚些时候才能见客。”露儿吩咐道,“再把我那件藕荷色的衫子拿来。” 小丫鬟应声退下。 露儿从浴桶中起身,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滚落。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肤若凝脂,谁能想到这具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正在颤抖的灵魂? 她打开妆奁最底层,取出陈乐给的那个小瓷瓶。 瓶中是解药,必须在赵寒山来之前服下。 她犹豫片刻,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下,药味苦涩,让她皱了皱眉。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 露儿撩开纱帘一角,看见几个身着皂衣的衙役正在望月楼周围巡视,腰间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不是好兆头——往常赵寒山来寻欢作乐,从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难道计划暴露了? 露儿的心跳加速,手心沁出冷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退缩已经太迟。 陈乐此刻可能已经在库房等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穿好藕荷色罗裙,特意选了件高领的,能遮住脖颈上的旧伤。 发髻挽得简单,只簪了那支青玉簪子。 妆也化得淡,看起来确实像抱恙的样子。 刚收拾停当,门外就传来老鸨尖细的嗓音:“露儿,周师爷要见你!” 露儿深吸一口气,捏了捏袖中的纸包——药还在。 她定了定神,应道:“这就来。” 前厅里,周师爷正端着茶盏细品。 他约莫四十出头,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 见露儿进来,他放下茶盏,上下打量着她。 “听说姑娘身子不适?”周师爷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沙哑刺耳。 露儿福了一福:“只是昨夜没睡好,不碍事的。” 周师爷起身,绕着她慢慢踱步:“大人今晚要来,姑娘可要打起精神。” 他突然伸手,捏住露儿的下巴,“这脸色确实不太好。” 露儿强忍着不适,没有躲闪。 她知道,任何反抗都会引起怀疑。 周师爷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大人赏你的,今晚戴上。” 露儿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成色极佳。 但她知道,这不是赏赐,而是标记——赵寒山喜欢给他的“所有物”打上记号。 “多谢大人厚爱。”她低眉顺眼地道谢。 周师爷似乎满意了,转身对老鸨道:“今晚望月楼不接待其他客人,大人包场。” 说着扔出一袋银子,“让闲杂人等都清出去。” 老鸨接过钱袋,连连称是。 露儿却心头一紧——清场?那陈乐如何混进来?库房会不会也被搜查? “对了。”周师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近日有个姓陈的公子常来找露儿姑娘?” 露儿后背一凉,面上却不露分毫:“是有位陈公子,江南来的丝绸商,前几日听了奴家的琴,赏了些银钱。” 周师爷眯起眼:“哦?他都问了你些什么?” “不过是些风月闲话。”露儿故作羞涩,“说奴家琴技好,人又标致,想为奴家赎身呢。” 老鸨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嘛,那陈公子出手阔绰,前儿个一给就是一百两银票。” 周师爷冷笑一声:“告诉那位陈公子,露儿姑娘是赵大人的心头好,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转向露儿,“今晚别出什么岔子,否则……” 未尽之言比明说更令人胆寒。 露儿低头应是,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周师爷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老鸨送客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儿啊,今晚你可要仔细些。我瞧周师爷话里有话,怕是要出事。” 露儿勉强一笑:“妈妈放心,我省得的。” 回到房中,露儿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床边。 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望月楼被清场,陈乐进不来,计划还引起了周师爷的怀疑。 现在该怎么办? 她望向窗外,日头已经西斜。 如果陈乐已经在库房,他一定也察觉到了异常。 他会放弃计划吗?还是会铤而走险? 露儿咬咬牙,从枕下取出那把蓝色匕首,藏在裙腰暗袋里。 如果今晚事败,她宁可自我了断,也不要再受赵寒山的折磨。 天色渐暗,望月楼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却没了往日的热闹。 龟奴们奉命清场,姑娘们都被关在各自房中,整座楼安静得诡异。 露儿坐在梳妆台前,最后一次检查妆容。 镜中的女子美得惊心,眼中却藏着决绝。 她戴上那对翡翠耳坠,冰凉的触感像是毒蛇的信子。 “露儿姑娘,大人到了。”门外传来龟奴的声音。 露儿深吸一口气,拿起早已备好的酒壶——里面已经下了药。 她推开门,走向那个可能改变她命运的房间,或者说,走向那个可能终结她生命的陷阱。 走廊尽头,天字三号房的门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烛光。 露儿调整呼吸,挂上那个练习了千百次的完美笑容,抬脚迈过了门槛。 匣中秘 天字三号房内,烛火摇曳。 赵寒山斜倚在软榻上,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看起来不像个知府,倒像个儒雅的文人——如果忽略那双在露儿身上逡巡的、充满占有欲的眼睛。 “听说你身子不适?”赵寒山开口,声音低沉温和,却让露儿后背绷紧。 “只是小恙,不碍大人雅兴。”露儿福了一礼,将酒壶放在桌上,“这是奴家特意为大人准备的‘醉仙酿’。” 赵寒山挑眉:“哦?你亲自准备的?” 露儿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显:“知道大人要来,奴家不敢怠慢。” 赵寒山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有心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 露儿顺从地坐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她的手很稳,一滴都没洒出来。 赵寒山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而是放在鼻下轻嗅。 “好酒。”他赞道,眼睛却盯着露儿,“你先喝。” 露儿心头一紧,但早有准备。 她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辛辣——陈乐给的解药确实有效,她没尝出任何异样。 赵寒山满意地点头,这才饮下杯中酒。 露儿悄悄松了口气,又为他斟满。 “听说最近有个姓陈的商人常来找你?”赵寒山突然问道,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露儿斟酒的手微微一顿:“是有这么个人,江南来的丝绸商,出手阔绰。” “他问了你些什么?”赵寒山的语气依然随意,眼神却锐利如刀。 露儿放下酒壶,故作思索:“问了些江南小调,说想听家乡的曲子。还问奴家……” 她恰到好处地红了脸,“问奴家赎身要多少银子。” 赵寒山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伸手抚上露儿的脸颊,“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的手指冰凉,像蛇爬过皮肤。 露儿强忍着战栗,又为他斟了一杯酒:“大人说笑了,露儿哪敢有二心。” 赵寒山连饮三杯,眼神渐渐迷离。 药效开始发作了。 露儿心跳加速,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柔声劝酒:“大人海量,再饮一杯?” “不……”赵寒山晃了晃脑袋,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这酒……” 露儿连忙又倒了一杯:“大人可是嫌酒不够好?” 赵寒山盯着酒杯,突然一把抓住露儿的手腕:“你在酒里……” 话未说完,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身体向前栽去。 露儿扶住他,轻声道:“大人醉了,奴家扶您歇息。” 赵寒山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随即瘫软在榻上。 露儿等了片刻,确认他彻底昏迷后,才敢松口气。 她迅速检查了赵寒山的随身物品——那个紫檀木匣就放在枕边,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铜锁。 露儿按照陈乐的指示,找到床头第三块砖,轻轻按了三下。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陈乐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得手了?”他低声问,眼睛紧盯着榻上的赵寒山。 露儿点头,指向那个匣子:“在那儿,但上了锁。” 陈乐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铜锁。 匣子里整齐地放着几份文书,最上面赫然是一张卖身契——露儿的名字清晰可见。 “找到了。”陈乐将卖身契递给露儿,“你的自由。” 露儿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双手微微发抖。 三年了,她终于重获自由身。 可还没等她高兴,陈乐又从匣子底层抽出一封信,脸色骤变。 “怎么了?”露儿凑过去看,只见信封上写着“陈玥绝笔”四个字。 陈乐的手在抖。 他迅速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血书。 露儿只瞥见开头“吾弟陈乐亲启”几个字,陈乐就猛地合上信纸,眼中杀意暴涨。 “他骗了我……”陈乐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姐姐不是自尽……是被他……” 露儿还未来得及反应,陈乐已经拔出匕首,向昏迷的赵寒山扑去。 露儿急忙拉住他:“不行!现在杀他,我们都走不了!” 陈乐甩开她的手:“放开!我等这一天三年了!” 就在两人拉扯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周师爷阴冷的声音:“大人?您在里面吗?” 露儿脸色煞白,压低声音:“快走!从暗门走!” 陈乐眼中挣扎,最终还是将血书塞入怀中,抓起匣子里的其他文书:“一起走!” 露儿摇头:“我拖住他们,你先走!否则谁都走不了!” 陈乐还想说什么,门外的周师爷已经不耐烦了:“大人?属下进来了?” 露儿推了陈乐一把:“走啊!” 陈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钻入暗门。 就在暗门合上的瞬间,房门被推开,周师爷带着两个衙役闯了进来。 “大人!”周师爷看到昏迷的赵寒山,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露儿迅速调整表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人突然昏倒了!奴家正要喊人……” 周师爷一把推开她,检查赵寒山的状况:“酒里有毒?” 他厉声质问。 “没有!”露儿连连摇头,“大人只是喝多了……” 周师爷不信,夺过酒壶闻了闻,又用银针试毒,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狐疑地盯着露儿:“匣子呢?” 露儿这才发现,慌乱中匣子还摆在榻上,但里面的文书已经不翼而飞。 周师爷扑过去打开匣子,顿时面如死灰:“好大的胆子!” 他转身一巴掌将露儿扇倒在地:“贱人!把同伙交出来!” 露儿嘴角渗血,却依然坚持:“奴家不知道师爷在说什么……” 周师爷冷笑:“给我搜!把望月楼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贼人!” 衙役们领命而去。 周师爷揪住露儿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你以为不说我就没办法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知道这是什么吗?刺入指甲缝,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露儿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 她袖中的蓝色匕首冰冷刺骨,那是她最后的退路。 就在周师爷举起银针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接着是衙役的惊呼:“有刺客!” 周师爷一愣,松开露儿冲向窗口。 只见一道黑影从望月楼屋顶掠过,几个衙役正追着那身影而去。 “调虎离山?”周师爷眯起眼,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他转身就要冲出房间,却被露儿绊了一跤。 “贱人!”周师爷暴怒,一脚踹在露儿腹部。 露儿痛得蜷缩成一团,却死死抱住周师爷的腿:“快走……” 她不知陈乐能否听见,只能拼尽全力喊道。 周师爷拔出佩刀:“找死!” 刀光闪过,露儿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铛”的一声,周师爷的刀被什么东西打偏了。 窗口处,陈乐去而复返,手中弩箭正对着周师爷的咽喉:“放开她。” 周师爷僵住了:“你……” “我说,放开她。”陈乐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师爷慢慢松开露儿,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你们走得了?整个京州的衙役都在往这边赶。” 陈乐不为所动:“那就在他们来之前杀了你。” 露儿挣扎着爬起来:“别管我了……你快走……” 陈乐摇头,扔给她一个包袱:“换上,我们走。” 露儿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夜行衣和一块黑巾。 她明白了陈乐的计划,迅速穿戴起来。 周师爷见状,突然大喊:“来人啊!刺——” 话音未落,陈乐的弩箭已经穿透他的喉咙。 周师爷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走!”陈乐拉起露儿的手,冲向窗口。 楼下已经乱作一团,衙役们的火把像萤火虫般四处游动。 陈乐吹了声口哨,一条绳索从屋顶垂下。 “抱紧我。”他命令道。 露儿搂住他的腰,两人顺着绳索迅速攀升。 夜风呼啸,吹散了露儿束发的簪子,那支青玉簪子从高空坠落,在石板路上摔得粉碎。 就像她过去的人生,支离破碎,再无回头之路。 长街 屋顶上的瓦片在脚下碎裂,露儿死死搂住陈乐的腰,耳边风声呼啸。 她不敢往下看,但衙役们的叫喊声和火把的光亮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抓紧!”陈乐低喝一声,突然纵身一跃。 露儿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两人落在相邻建筑的屋顶上,陈乐脚步不停,拉着她在连绵的屋脊上飞奔。 露儿的绣花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脚被瓦片边缘割得生疼,但她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前面拐角有马车。”陈乐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数到三,跳!” 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乐带着从三丈高的屋顶一跃而下。 失重的感觉让她胃部翻涌,下一秒,两人重重落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车顶的竹席被砸出一个大洞,他们直接跌进了车厢里。 “嘶——”露儿倒吸一口冷气,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陈乐迅速爬起,掀开车帘对驾车的黑衣人喊道:“甩掉追兵,去西门!” 黑衣人没有回头,只是猛地一甩马鞭。 马车骤然加速,在狭窄的巷道里左冲右突。 露儿透过车帘缝隙,看见后面十几个衙役举着火把紧追不舍。 “你的腿。”陈乐突然蹲下身,手指轻轻按在露儿小腿上。 露儿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被断裂的竹席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裤管。 陈乐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利落地为她包扎。 “忍一忍。”他说着打了个死结。 露儿点点头,突然发现陈乐的左臂也在流血:“你受伤了?” “擦伤。”陈乐不以为意,眼睛却一直盯着车后,“他们追得太紧。”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嗖”地射入车厢,钉在两人之间的木板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像雨点般砸在马车周围。 “低头!”陈乐一把按下露儿的脑袋,又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蓬血花。 露儿的心跳如鼓。 她突然意识到,即使拿到了卖身契,他们也可能活不过今晚。 赵寒山在京州一手遮天,城门肯定早已封锁。 “我们......能出去吗?”她声音发抖。 陈乐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取下那把蓝色匕首递给她:“会用吗?” 露儿接过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会一点。父亲......曾经教过。” 陈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警惕取代。 他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片刻,突然脸色大变:“不好!前面设了路障!” 露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百步外的巷口横着两辆板车,十几个持刀衙役严阵以待。 马车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转向。 “跳车!”陈乐当机立断,一把抱起露儿,“抱紧我!” 两人从飞驰的马车上滚落,陈乐用身体护着露儿,在石板路上连滚数圈才停下。 露儿头晕目眩,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马车撞上路障,木屑四溅。 “走!”陈乐拉起她,钻进一条漆黑的小巷。 露儿的腿疼得厉害,但她强迫自己跟上陈乐的步伐。 巷子又窄又暗,散发着腐烂食物的臭味。 身后的追兵声渐渐逼近,火把的光亮将墙壁映得忽明忽暗。 “这边!”陈乐拐进一个岔路,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是死胡同。 露儿的心沉到谷底。 陈乐却异常冷静,他快速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墙边一堆破木箱上。 “上去。”他指着木箱,“翻过这堵墙就是西市,混入人群就好脱身。” 露儿刚要行动,巷口突然传来衙役的喊声:“在这边!”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陈乐一把将露儿推到身后,拔出长剑:“快走!我挡着!” “不!”露儿抓住他的手臂,“一起走!” 陈乐甩开她:“别犯傻!你想再被抓回望月楼吗?” 露儿咬着嘴唇,眼中泪光闪动。 她知道陈乐说得对,但就这样抛下他...... “走啊!”陈乐厉喝一声,已经迎上了最先冲进来的两个衙役。 剑光如雪,血花绽放。 露儿不再犹豫,踩着木箱爬上墙头。 就在她即将翻过去的一刻,一声闷响传来。 她回头一看,只见陈乐单膝跪地,胸口插着一支弩箭。 “陈乐!”她失声叫道。 陈乐抬头,嘴角渗出血丝:“走......” 更多的衙役涌进小巷。 露儿心如刀绞,却知道此刻回头只会让陈乐的牺牲白费。 她抹去眼泪,翻身跳下墙头。 西市正值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人潮如织。 露儿忍着腿伤,迅速混入人群。 她扯下染血的外衫,只穿着素白中衣,在灯火阑珊处并不显眼。 “封锁所有出口!”远处传来衙役的吆喝,“挨个检查!” 露儿压低身子,躲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后。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看了她一眼,突然递过来一个狐狸面具。 “戴上吧,姑娘。”老妇人低声道,“前面胭脂铺有后门。” 露儿感激地接过面具,塞给老妇人一支金钗——那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戴上面具,她装作挑选胭脂的客人,悄悄溜进了店铺后间。 正如老妇人所说,胭脂铺后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小路。 露儿一路小跑,直到确定甩开了追兵,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夜风吹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卖身契还在陈乐身上! 如果他被抓...... 露儿浑身发冷。 她必须回去找陈乐,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犹豫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她躲在一棵老槐树后,看见几个衙役押着一个血人走过。 那是陈乐。 他的双手被铁链锁住,衣衫破碎,满身血污,但还活着。 露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乐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她藏身的方向。 即使隔得老远,露儿也能看见他眼中的决绝。 “快走......”他的口型分明在说。 衙役粗暴地推搡着他:“看什么看!快走!知府大人等着审你呢!” 露儿贴在树干上,指甲深深掐入树皮。 她知道赵寒山的手段,陈乐落到他手里,必定生不如死。 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露儿摸了摸藏在怀中的蓝色匕首,突然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丢下陈乐。 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夜风呜咽,像是为这对苦命人奏响的哀歌。 露儿最后看了一眼陈乐被带走的方向,转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她要去救他,或者,和他一起死。 暗牢 子时的更鼓刚过,京州城大牢外飘起了细雨。 露儿蜷缩在牢墙外的槐树阴影里,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右腿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却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知觉都被恐惧吞噬了。 大牢门口,四个衙役持刀而立,灯笼的光晕在雨幕中模糊成团。 露儿数着更漏,等待换岗的时刻。 她手中紧握着那支蓝色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露儿屏住呼吸,看着一队新来的衙役替换了门口的守卫。 交接时的短暂混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从树后闪出,贴着墙根快速移动。 就在守卫转身的瞬间,露儿如猫般轻盈地翻过矮墙,落入大牢后院。 泥水溅了她一身,但她顾不上擦拭,迅速躲到一堆木箱后面。 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间低矮的瓦房亮着灯。 露儿从窗户缝隙窥视,看见几个狱卒正在喝酒赌钱。 桌上散落的钥匙串让她心跳加速。 “听说今晚抓的是刺杀知府大人的刺客?”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灌了口酒。 “可不是嘛,”另一个瘦子接话,“赵大人亲自下令,要‘好好招待’那小子。” “已经押去水牢了,”第三人阴笑道,“周师爷亲自审,保准让他后悔生出来。” 露儿胃部一阵绞痛。 水牢——那是大牢最深处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她必须尽快找到陈乐。 雨越下越大,雷声掩盖了露儿的脚步声。 她溜进一间无人的值班室,从墙上取下一套狱卒的衣服换上,又抓了顶斗笠遮住脸。 衣服太大,散发着汗臭和霉味,但此刻这身装扮是最好的掩护。 穿过一道小门,露儿进入了主牢区。 昏暗的甬道两侧是铁栅栏围成的牢房,关押的犯人大多睡着了,少数几个醒着的也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甬道尽头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夹杂着血腥味从下面涌上来。 露儿握紧匕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石阶湿滑,长满青苔,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地底传来。 露儿浑身一颤,险些踩空。 那是陈乐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 底层是一个圆形的水牢,中央有个巨大的水池,周围环绕着五间铁栅栏围成的囚室。 水池里漂浮着某种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最里面的囚室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被铁链吊在半空。 露儿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那是陈乐! 他的上衣被剥去,身上布满鞭痕和烙铁印,胸口那支弩箭还插着,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 囚室前站着两个人:周师爷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刽子手。 周师爷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银针,正在烛火上烤。 “再问一次,”周师爷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谁指使你刺杀赵大人?” 陈乐抬起头,吐出一口血水:“狗官……该死……” 周师爷冷笑,将烧红的银针慢慢刺入陈乐的指甲缝。 陈乐的身体剧烈抽搐,却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露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必须救他,但现在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水牢的守卫只有周师爷和那个刽子手,但他们腰间都佩着刀。 就在这时,刽子手突然转身朝甬道走来。 露儿急忙躲到一根石柱后面。 刽子手从她藏身处几步外经过,嘴里嘟囔着“去拿盐水”。 机会来了! 露儿等刽子手的脚步声消失在台阶上,立刻闪身出来。 周师爷背对着她,正专注地折磨陈乐。 露儿悄无声息地靠近,蓝色匕首在手中闪着寒光。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露儿举起匕首的瞬间,陈乐突然抬头,充血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周师爷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猛地转身! “是你!”周师爷的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变成残忍的兴奋,“正好一网打……” 他的话没能说完。 露儿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咽喉,又快又狠,就像陈乐教她的那样。 周师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妓女手里。 他徒劳地抓着脖子上的匕首,缓缓倒下。 “露儿……”陈乐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 露儿顾不上解释,急忙从周师爷腰间摸出钥匙,颤抖着打开陈乐的铁链。 陈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栽倒在她怀里,滚烫的体温让露儿心惊。 “坚持住……”她哽咽着,撕下衣角为他包扎最严重的伤口,“我带你出去。” 陈乐虚弱地摇头:“走……别管我……” “闭嘴!”露儿难得强硬,“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她扶着陈乐站起来,却发现他根本走不了路——他的右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了。 露儿咬咬牙,将陈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往外走。 刚走到台阶处,上方突然传来脚步声——那个刽子手回来了! 露儿急忙拖着陈乐躲到水池旁的阴影里。 刽子手拎着一桶盐水走下台阶,嘴里哼着小曲。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周师爷时,歌声戛然而止。 “师爷?”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在刀柄上。 露儿屏住呼吸,感觉陈乐的身体在她怀中越来越沉。 刽子手慢慢走近,就在他即将发现他们的刹那,陈乐突然抓起一块碎石,用力扔向水池对面。 “什么人!”刽子手立刻拔刀冲向声源。 “走!”陈乐在露儿耳边低吼。 血途 刽子手的怒吼在牢狱甬道中回荡。 露儿拖着陈乐拼命向上爬,石阶上的青苔被踩出凌乱的脚印。 陈乐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露儿右腿的伤口再次崩裂,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放…下我…”陈乐气若游丝。 露儿咬紧牙关:“闭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露儿突然瞥见侧壁一个半开的铁门——那是刑具储藏室! 她当机立断,拖着陈乐闪了进去。 储藏室内堆满了各式骇人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肉的气味。 露儿轻轻掩上门,透过门缝看到刽子手举着火把冲上台阶,直奔地面而去。 “他…去叫人了…”陈乐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 露儿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一堆麻袋上。 她扯开几个袋子,发现里面装着囚犯穿的粗布衣。 “换上。”她丢给陈乐一套,自己也迅速更换。 陈乐艰难地脱下血衣,露儿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有多重——鞭痕交错,烙铁印泛着脓血,最可怕的是胸口那支弩箭,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溃烂。 “箭…得拔出来…”陈乐喘息着。 露儿知道这有多危险,但现在别无选择。 她找到一把相对干净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 “忍着点。”她一手按住陈乐的肩膀,一手握住箭杆。 陈乐咬住一块破布,点了点头。 露儿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弩箭。 陈乐的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闷哼,鲜血立刻涌出伤口。 露儿迅速用干净的布条压住,又撕下衣襟紧紧包扎。 “我们…怎么出去?”陈乐虚弱地问。 露儿从麻袋堆里翻出一条长绳和几个铁钩:“从后面走。” 储藏室后墙有一扇小窗,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露儿将铁钩固定在窗框上,把绳子抛出去。 窗外是监狱背面的一条臭水沟,远处就是城墙。 “我先下,再接你。”露儿说着爬出窗户,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臭水沟的淤泥没到脚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露儿顾不上这些,仰头示意陈乐下来。 陈乐艰难地爬出窗口,却在半途脱力,直接摔了下来。 露儿冲上前去接,两人一起跌进泥水里。 “来人啊!犯人跑了!”监狱方向突然传来喊声。 火把的光亮在迅速靠近。 露儿扶起陈乐,两人跌跌撞撞地沿着水沟向城墙方向移动。 陈乐的右脚根本无法着力,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露儿肩上,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城墙下有个排水口,铁栅栏早已锈蚀。 露儿用力踹了几脚,栅栏应声而断。 “爬过去…就是城外…”她气喘吁吁地说。 陈乐看着那个狭小的洞口,又看看露儿:“你先…” 露儿摇头:“一起!”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两人不再犹豫,先后爬进排水道。 里面漆黑一片,污水没过膝盖,老鼠和蟑螂在腿边窜动。 露儿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只是紧抓着陈乐的手向前摸索。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 出口处被杂草掩盖,露儿拨开草丛,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城外是一片乱葬岗,歪斜的墓碑在月光下像一群佝偻的鬼影。 露儿扶着陈乐躲到一座破败的祠堂里,两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他们…会追来…”陈乐的声音越来越弱。 露儿检查他的伤口,心沉了下去——箭伤周围开始发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而且他浑身滚烫,已经开始说胡话。 “坚持住…”露儿抹去眼泪,“我去找大夫。” 陈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不…危险…”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听我说…赵寒山…书房暗格…证据…” “别说了,”露儿哽咽道,“等你好了再说。” 陈乐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我姐姐…被他…凌辱致死…伪装自尽…”他死死盯着露儿,“你…要活着…揭发他…” 露儿紧紧抱住他:“我们一起!” 陈乐的眼神开始涣散,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封血书:“拿着…去找…铁面判官…” “什么判官?他在哪?”露儿急切地问。 陈乐没有回答。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突然用力掐住露儿的手臂:“小心…赵…” 话音未落,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却已没了神采。 “陈乐?陈乐!”露儿摇晃着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来,照在陈乐苍白的脸上。 露儿颤抖着探他的鼻息——没有了。 她不敢相信,又去听他的心跳——一片寂静。 陈乐死了。 露儿呆坐在原地,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她想起第一次在望月楼见到陈乐时,他眼中那种刻骨的悲伤;想起他教她用匕首时的认真神情;想起他在屋顶上拉着她逃跑时掌心的温度… 现在,这一切都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化为乌有。 祠堂外传来犬吠声和马蹄声,追兵近了。 露儿机械地收起血书,最后看了陈乐一眼,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我会为你报仇。”她低声说,声音冷静得可怕。 露儿从陈乐腰间取下长剑,又摸了摸自己怀中的蓝色匕首。 然后她转身没入夜色,像一道复仇的幽灵。 月光下,乱葬岗的墓碑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无数指向京城的手指。 在那座破败的祠堂里,陈乐的尸体静静躺着,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远处,京州城的灯火依旧辉煌,望月楼的笙歌还在继续。 孤灯 五更天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露儿蜷缩在城南一间废弃的茶棚里。 雨水顺着茅草屋顶的破洞滴落,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机械地数着水滴,仿佛这样就能不去想祠堂里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陈乐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露儿低头看着手中的血书——那封她拼了命要拿回的卖身契,如今沾满了陈乐的血。 借着微弱的晨光,她发现纸上除了卖身条款,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赵寒山这些年的罪证:贪污赈灾银两、强占民田、逼死良家妇女…最后一条赫然写着“逼死陈家小姐陈玥”。 露儿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终于明白陈乐眼中那抹刻骨的仇恨从何而来。 “铁面判官…”她喃喃重复着陈乐临终的话,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这个神秘人物。 茶棚外传来脚步声,露儿立刻警觉地握紧匕首。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那个卖面具的老妇人! “姑娘,”老妇人压低声音,“全城都在搜捕你。” 露儿戒备地盯着她:“你怎么找到我的?”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那是露儿在望月楼时用的:“你掉在胭脂铺的。老身虽然眼拙,却认得这针脚是醉月轩苏绣娘的手艺。” 露儿稍稍放松,老妇人递来一个包袱:“干净的衣裳,还有些干粮和伤药。你的腿…” 露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管又被血浸透了。 她默默接过包袱,突然抓住老妇人的手:“您知道铁面判官吗?” 老妇人脸色骤变,四下张望后凑近道:“姑娘莫要打听,那是要掉脑袋的。” “我必须找到他。”露儿眼中燃起火焰。 老妇人长叹一声:“每月十五,子时,城隍庙偏殿会亮一盏白灯笼。”她顿了顿,“但传闻那判官三年未现身了。” 露儿算了下日子,今日正是十四。 她刚要道谢,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老妇人脸色一变:“是衙役!姑娘快走!” 露儿抓起包袱从后窗翻出,听见老妇人在身后低声道:“活着才有希望…” 晨雾笼罩着京州城的小巷,露儿像只受伤的野猫般穿行其间。 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捱到晚上。 突然,一阵熟悉的脂粉香飘来——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醉月轩后巷。 醉月轩是京州最好的绣坊,也是她十五岁前学艺的地方。 露儿犹豫片刻,轻轻叩响了后门的三长两短——这是绣娘们私下约定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苏绣娘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 看到露儿,她倒吸一口冷气,却立刻将她拉进屋:“老天爷!你怎么弄成这样?” 绣房里温暖干燥,露儿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 苏绣娘不由分说地扒下她的血衣,当看到那些伤口时,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那畜生…真下得去手…” 露儿茫然地看着她,苏绣娘咬牙道:“赵寒山今早派人来,说你勾结刺客行刺,悬赏五百两抓你。”她拧了热毛巾为露儿擦洗,“全城都在传,说你是望月楼的婊子,勾引男人刺杀朝廷命官…” 露儿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那封血书。 苏绣娘看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这…这都是真的?” “陈乐用命换来的证据。”露儿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绣娘突然跪下:“姑娘,我对不起你…当年你爹欠债,是我牵线让你去望月楼的…我不知赵大人他…” 露儿扶起她:“不怪您。”她望向窗外的日头,“我只求您一件事——帮我捱到天黑。” 苏绣娘抹去眼泪,从箱底取出一套素白孝服:“换上。今早刘大户家的老夫人去了,全城绣娘都要去帮忙赶制丧服。没人会注意多一个戴孝的绣娘。” 当露儿穿着孝服混在一群绣娘中穿过街市时,她看见自己的画像贴满了城墙。 画像上的她妖艳妩媚,与此刻素衣荆钗的模样判若两人。 “听说那妓女杀了周师爷…” “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 “赵大人悬赏加到八百两了!” 路人的议论飘进耳朵,露儿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明白陈乐为何要拼死刺杀赵寒山——在这世道,有些冤屈只能用血来洗。 日影西斜,露儿借口去茅房,悄悄溜出了刘府。 城隍庙在城西荒僻处,她必须赶在宵禁前到达。 夕阳如血,将京州城的飞檐翘角染得通红。 露儿望着这座吞噬了陈乐和无数无辜者的城池,心中一片冰冷。 她摸了摸藏在孝服下的匕首,转身没入渐浓的暮色中。 城隍庙年久失修,偏殿的瓦片残缺不全。 露儿藏在殿外的古柏上,看着月亮慢慢爬上天穹。 子时将至,庙里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她以为希望落空时,一点微弱的白光突然在偏殿亮起——是盏白纸灯笼,幽幽地挂在梁上,像只窥视人间的鬼眼。 露儿屏住呼吸,轻轻落在院中。 她刚迈步,脖颈突然一凉——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架在了她脖子上。 “为何寻判官?”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露儿没有回头,只是举起那封血书:“为洗冤。” 剑锋稍稍移开,一只苍白的手接过血书。 片刻沉默后,那声音道:“进来。” 偏殿内,白灯笼下坐着个戴铁面具的黑衣人。 他将血书凑近灯光细看,面具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陈乐…死了?” 露儿心头一震:“您认识他?” 铁面人没有回答,只是反复看着血书上的字迹,手指微微发抖。 良久,他抬头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公道。”露儿直视着面具后的黑暗,“或者复仇。” 铁面人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三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赵寒山的死证。”他站起身,身形竟有些佝偻,“但姑娘可知,即便有这些,也动不了一个四品大员?” 露儿抽出匕首插在桌上:“那就要看这公道,是用笔还是用血来讨了。” 白灯笼晃了晃,铁面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儿倒吸一口冷气。 面具下是一张被火烧过的脸,五官扭曲可怖,只有那双眼睛,与陈乐有七分相似。 “我是陈玥的师父,”他声音嘶哑,“也是陈乐的剑术老师。”烛光在他疤痕交错脸上跳动,“三年前那场大火,本该烧死我这个知情者…” 露儿突然明白了什么:“陈玥…就是陈乐的姐姐?” 铁面人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些年来,我暗中收集了赵寒山更多罪证。”他眼中燃起幽火,“但还缺最关键的一环——他书房暗格里的账本。” 露儿想起陈乐临终的话:“我去拿。” “你?”铁面人审视着她,“赵府戒备森严,你一个弱女子…” 露儿笑了,笑容凄艳如刀:“我是望月楼的头牌,赵寒山最爱的玩物。”她轻轻抚过匕首,“男人总以为,女人脱了衣服就没了爪牙。” 白灯笼突然被风吹灭,黑暗中只听见铁面人的声音:“明日午时,赵寒山会去巡抚衙门赴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月光重新照进偏殿时,铁面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桌上留着一把精巧的铜钥匙和一张赵府地图。 露儿将它们收好,转身走向门口。 院中古柏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新挖的土坑,里面放着一具薄棺。 露儿走近一看,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棺中静静躺着的,竟是陈乐! 他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换上了整洁的白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了。 露儿跪在棺前,轻轻抚摸他冰冷的脸庞。 “再等等,”她低声说,“很快就能安息了。” 晨雾升起时,露儿已经回到了醉月轩。 苏绣娘看到她平安归来,喜极而泣。 露儿却只是平静地梳洗更衣,对着铜镜细细描眉画目。 当太阳高挂时,一个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走出了醉月轩。 她步履轻盈,眼波流转,腰间却藏着一把蓝色匕首。 这个女子看起来像极了望月楼的头牌露儿,但她的眼神,已经死了。 龙潭虎穴 午时的阳光灼烧着京州城的青石板路。 露儿撑着描金纸伞,缓步走在朱雀大街上。 她今日穿了一袭水红色罗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任谁看去,这都是个去赴富贵约会的青楼头牌。 赵府的黑漆大门前,两个带刀侍卫像石狮子般分立两侧。 露儿在拐角处停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这是醉月轩秘制的“醉芙蓉”,服下后面色潮红如醉酒,最能掩去眼中杀意。 “这不是露儿姑娘吗?”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露儿转身,看见赵府的周管家正眯着三角眼打量她。 这人曾多次去望月楼为赵寒山传话,最是刁钻刻薄。 “周爷安好。”露儿福了福身,故意让声音带着三分哽咽,“听说大人遇刺,奴家担心得紧…” 周管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大人不是下令查封了望月楼?姑娘怎么…” “那晚奴家去城隍庙上香,逃过一劫。”露儿低头抹泪,“如今无处可去,只求见大人一面…” 她故意让袖中滑出一方绣着鸳鸯的帕子——那是赵寒山上次在望月楼落下的。 周管家果然认了出来,脸色稍霁:“大人赴宴去了,姑娘先进去等吧。” 露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欣喜之色:“多谢周爷成全。” 穿过三重院落,赵府的奢华令人生畏。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汉白玉雕琢的回廊,就连檐角挂着的铜铃都是鎏金的。 露儿想起陈乐说过,这些全是民脂民膏。 “姑娘在此稍候。”周管家将她带到一间偏厅,“容老奴去通传一声。” 露儿知道他是去核实自己的说辞,便乖巧地点头。 待脚步声远去,她立刻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银簪,轻轻拨开了窗户插销。 偏厅外是片竹林,正好掩人耳目。 露儿按照铁面人给的地图,很快找到了通往书房的游廊。 两个丫鬟端着果盘迎面走来,她迅速闪到假山后,听见她们议论: “听说刺客同伙还没抓到?” “嘘…大人今早又杖毙了个丫头,就因她多看了书房一眼…” 露儿握紧拳头。 等丫鬟走远,她猫腰窜到书房窗外。 窗棂上果然挂着铜锁,但铁面人给的钥匙正好匹配。 书房内弥漫着檀香与墨汁的气味。 露儿反手锁好窗,快速扫视四周——紫檀木书案、青瓷笔洗、墙上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何等讽刺。 她径直走向书架,在第三层找到了《贞观政要》的匣子。 轻轻一推,暗格应声而开,里面果然躺着本蓝皮账册。 露儿刚取出账册,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将账册塞入袖中,闪身躲到屏风后。 “大人放心,那刺客的同党跑不了…”是周管家的声音。 “废物!”赵寒山的怒喝让露儿浑身一颤,“连个妓女都抓不住!” 门被推开,露儿透过屏风缝隙,看见一个身着绛紫官袍的中年男子踱步进来。 赵寒山比上次见时胖了些,面团似的脸上嵌着双阴鸷的眼睛,左手拇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正烦躁地转动着。 “那贱人竟敢来府上?”赵寒山突然转身。 露儿的心跳几乎停止。 却见他抓起书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给我严加审问!她必定知道那刺客的来历!” 周管家唯唯诺诺地退下。 赵寒山独自在书房来回踱步,突然走向屏风——露儿的手已握住了匕首。 “大人!”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巡抚大人请您即刻过府议事!” 赵寒山骂了句脏话,整了整衣冠大步离去。 待脚步声消失,露儿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不敢久留,正准备翻窗离开,余光却瞥见书案下有个暗格。 鬼使神差地,露儿蹲下身摸索,竟拉出个描金漆盒。 盒中整齐码放着十几方绣帕,每方帕角都绣着不同女子的名字。 露儿颤抖着翻找,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陈玥。 帕子已经泛黄,但上面的血迹依然刺目。 随帕包着的还有支银簪,簪头刻着个小小的“乐”字。 露儿终于明白陈乐为何拼死也要刺杀这个恶魔。 她将帕子和银簪一并收入袖中,正准备离开,书房门突然被撞开! “果然在这里!”周管家带着四个侍卫冲了进来,“给我拿下这贱人!” 露儿反应极快,抄起青瓷笔洗砸向最近的火烛。 油灯倾倒,帐幔瞬间燃起。 趁着众人救火的混乱,她纵身跃出窗外。 “抓住她!”周管家的尖叫响彻赵府。 露儿在竹林中飞奔,身后追兵的火把如毒蛇般紧咬不放。 她按记忆冲向偏门,却发现已有守卫把守。 千钧一发之际,一桶泔水突然从墙头泼下,淋了守卫满头。 露儿抬头,看见苏绣娘趴在墙外老槐树上,正拼命向她招手。 “姑娘快跳!” 露儿不假思索地攀上墙头。 就在她纵身跃下的瞬间,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狠狠扎进她的肩膀。 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露儿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出声。 苏绣娘扶着她钻进早已准备好的驴车,扬鞭冲进了熙攘的街市。 车帘放下后,露儿终于瘫软下来。 鲜血很快浸透了半边衣衫,但她仍紧紧攥着袖中的证据。 “傻孩子…”苏绣娘边赶车边抹泪,“你这是何苦…” 露儿虚弱地笑了笑:“嬷嬷…去城隍庙…” 驴车穿过闹市,露儿恍惚听见报童在高喊:“最新消息!望月楼妓女露儿潜入赵府行窃,悬赏千两缉拿…” 街边茶肆里,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着:“话说那妖女使了狐媚之术,迷得赵府守卫神魂颠倒…” 露儿闭上眼睛。 她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真正成为京州城人人喊打的“妖女”。 但没关系,她早已准备好堕入地狱——只要能拉着那个恶魔一起。 驴车转过一个急弯,露儿怀中的账册滑落出来。 翻开的页面上,赫然记录着赵寒山与朝中多位大员的肮脏交易,最后几页还附着份名单——那些都是被赵寒山凌辱过的女子,陈玥的名字旁边,竟还有露儿自己。 夕阳西下,驴车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延伸向城隍庙的方向。 血证 暮色四合时,驴车停在了城隍庙后的小树林里。 露儿已经半昏迷,肩膀上的箭伤不断渗血,将苏绣娘的衣襟染得通红。 老妇人吃力地扶着她走向破庙,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脚印。 “判官大人!”苏绣娘颤抖着呼唤,“求您救救这丫头!” 偏殿的白灯笼突然亮起,铁面人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廊下。 他二话不说接过露儿,将她平放在殿内的草席上。 “烧水。”他简短地命令,同时利落地折断箭杆,小心地拔出箭头。 露儿在剧痛中短暂清醒,看见铁面人正用烧红的匕首烙她的伤口。 皮肉焦糊的气味充满鼻腔,她死死咬住一块皮革,冷汗浸透了全身。 “账本...”她虚弱地指向自己的衣袖。 铁面人取出那本蓝皮账册,快速翻阅。 面具后的呼吸越来越重,最后竟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天网恢恢...” 苏绣娘端来热水,为露儿擦拭血迹。 当她看到露儿袖中掉出的绣帕和银簪时,突然老泪纵横:“这是...陈小姐的...” 铁面人猛地抬头:“你认得?” “老身当年...是陈家的绣娘。”苏绣娘抚摸着帕角已经褪色的“玥”字,“小姐出事前夜,把这帕子交给老身,说要绣对鸳鸯...谁知第二天就...” 露儿挣扎着撑起身子:“嬷嬷,陈玥她...真是自尽?” 苏绣娘摇头,眼泪滴在帕上:“那日赵寒山来府上做客,借口赏画将小姐骗入书房...老身听见小姐呼救,冲进去时...”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铁面人一拳砸在供桌上,香炉震得嗡嗡作响:“赵贼对外宣称陈玥羞愤自缢,还假惺惺地厚葬了她。” 露儿想起陈乐说过的话,心如刀绞。 她强忍伤痛,将账册和血书并排摊开:“这些...够定他的罪吗?” 铁面人沉默良久,突然摘下面具。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那张被火烧伤的脸显得格外狰狞:“三年前,我带着陈玥的血书进京告御状,却被赵寒山的党羽截下。他们放火烧了我的客栈,想毁尸灭迹...” 苏绣娘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大人您...”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铁面人重新戴上面具,声音冷如寒铁,“但这些证据还不够。赵寒山在朝中党羽众多,除非...” “除非什么?”露儿急切地问。 “除非能找到他勾结北莽的铁证。”铁面人低声道,“传闻赵寒山私通敌国,但一直没人能找到证据。” 露儿突然想起什么,翻开账册最后几页:“这些符号...像是密文?” 铁面人凑近细看,身体骤然紧绷:“这是北莽军中的暗记!”他快速解读着,“原来如此...赵寒山借修筑边关为名,暗中为北莽打开商道,换取黄金和...”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铁面人立刻吹灭蜡烛,示意众人噤声。 “搜!”周管家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那贱人受了伤,跑不远!” 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将殿内照得忽明忽暗。 露儿屏住呼吸,感觉肩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苏绣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冷汗。 “大人,这里有血迹!”一个侍卫喊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铁面人无声地抽出长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走水啦!赵府走水啦!” 院中的追兵顿时乱作一团。 周管家气急败坏地咒骂:“分一队人继续搜,其他人跟我回府!” 待马蹄声远去,铁面人才长舒一口气:“天助我也。” 露儿却皱起眉头:“赵府怎么会突然起火?” “是老身安排的。”苏绣娘擦了擦额头的汗,“来之前,我让醉月轩的小丫头去赵府后门放了把火...” 铁面人不禁动容:“老人家高义。” 露儿紧紧抱住苏绣娘,眼泪终于决堤:“嬷嬷...” “傻丫头,”苏绣娘轻抚她的头发,“陈小姐待我恩重如山,你又是为她和乐哥儿报仇...老身这条命算什么?” 铁面人重新点亮蜡烛,将账册和血书小心包好:“有了这些证据,加上陈玥的遗物,足以让赵寒山万劫不复。”他转向露儿,“但必须有个可靠的人送去京城。” “我去。”露儿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铁面人摇头,“你伤势太重,而且全城都在搜捕你。” 苏绣娘突然跪下:“老身愿往。横竖一把老骨头,就算死也要把证据送到!” 铁面人扶起她:“明日五更,有镖队从南门出发去京城。镖头是我旧部,可托付。”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一掰为二,“将这半枚钱给他看,他自会安排。” 露儿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铁面人检查她的伤势,脸色变得凝重:“箭上有毒。” 苏绣娘大惊:“那怎么办?” “需要七叶断肠草做解药。”铁面人沉吟道,“这种草只长在城北乱葬岗...” 露儿虚弱地笑了:“巧了...陈乐就在那里...” 夜色如墨,铁面人披上斗篷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将一个锦囊交给苏绣娘:“若我日出未归,您就带着露儿姑娘和证据先行离开。” 露儿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腕:“太危险...赵府的人可能还在搜山...” 铁面人轻轻挣脱:“我这条命,三年前就该死了。”他看向供桌上陈乐的牌位,“如今能为他们姐弟做点事,死而无憾。”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苏绣娘扶着露儿躺下,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露儿恍惚想起,这是陈乐曾经在望月楼窗外吹过的调子。 “嬷嬷...”她迷迷糊糊地问,“您说...人死后真的有魂吗?” 苏绣娘为她掖好被角:“有的。好人会变成星星,坏人会变成蛆虫。” 露儿望向破窗外的一弯残月,轻声道:“那陈乐...一定是最亮的那颗...”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陷入了昏迷。 梦中,她看见陈乐站在一片白雾里,朝她伸出手。 他的笑容那么干净,仿佛从未被这浊世污染过。 “等我...”露儿在梦中呢喃,“等我为你讨回公道...” 庙外,一只夜枭凄厉地叫着,像是为这漫漫长夜奏响哀歌。 苏绣娘跪在神像前,一遍遍念着往生咒。 供桌上,陈乐的牌位静静立着,烛光将“义士”二字映得通红。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三更天了。 铁面人还没有回来。 苏绣娘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 焚心 四更的梆子声刚过,露儿在剧痛中惊醒。 城隍庙的偏殿里,苏绣娘正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老妇人见她醒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丫头,铁面大人回来了!” 露儿艰难地转头,看见铁面人正在供桌前整理一个粗布包袱。 他面具下的呼吸沉重,黑袍下摆沾满泥浆,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口。 “解药...”露儿嘶哑地问。 铁面人摇头,声音像砂纸摩擦:“七叶断肠草被人捷足先登...整个乱葬岗都翻遍了。” 露儿闭上眼睛。 她早该想到——赵寒山既然在箭上淬毒,自然会防着有人找解药。 “但我在陈乐坟前发现了这个。”铁面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他用指甲刻了字...” 露儿挣扎着接过布条,借着微弱的烛光,她辨认出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西市老姜地窖」。 “是姜记药铺!”苏绣娘突然道,“老姜头当年给陈家供过药材...” 铁面人立刻起身:“我去。” “等等。”露儿抓住他的衣袖,“赵府的人...一定埋伏在那里...”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苏绣娘慌忙用帕子去擦,却发现露儿的指甲已经开始发青——这是毒素攻心的征兆。 铁面人沉默片刻,突然从供桌下拖出个木箱。 箱中整齐摆放着弩箭、火折子和几个瓷瓶。 他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苏绣娘:“这是麻沸散,能撑六个时辰。” 露儿却推开药瓶:“不够...我要清醒着...看到结局...” 庙外突然传来乌鸦的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铁面人闪电般吹灭蜡烛,长剑已然出鞘。 “三个人。”他贴着门缝低声道,“不是官兵。” 露儿强撑着坐起来,拔出枕下的匕首。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判官大人...”一个沙哑的男声在院中响起,“‘夜枭’求见。” 铁面人纹丝不动:“口令。” “‘残月照孤坟’。” 剑尖微微下垂,铁面人拉开一条门缝。 三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肩上扛着个麻袋。 “大人要的东西。”独眼汉子放下麻袋,露出个昏迷的中年男子,“姜记药铺的掌柜。” 铁面人掀开麻袋,露儿认出这正是西市那个总给青楼姑娘配避子汤的姜郎中。 此刻他脸色灰白,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经历过一番搏斗。 “有尾巴?”铁面人检查着姜郎中的瞳孔。 独眼汉子咧嘴一笑:“甩掉了。不过...”他压低声音,“赵府悬赏涨到两千两了,连乞丐都在找这位姑娘。” 苏绣娘倒吸一口冷气。 露儿却只是死死盯着姜郎中——这人腰间挂着个绣有赵府徽记的荷包。 铁面人掐住姜郎中的人中。 老头猛地抽气醒来,待看清眼前景象,顿时面如土色:“好汉饶命!小老儿只是...” “七叶断肠草的解药。”铁面人单刀直入。 姜郎中眼珠乱转:“这...这是禁药啊...” 独眼汉子突然拔出匕首,抵在老头完好的那条腿上:“赵寒山给你多少银子?够买这条腿吗?” “我说!我说!”姜郎中崩溃地哭喊,“地窖暗格里...但解药需要新鲜的人血做药引...” 露儿心头一震。 她想起陈乐临终时那个未说完的字——原来不是“判官”,是“血”。 铁面人示意独眼汉子去取药,转向姜郎中:“赵寒山还让你做什么?” “就...就是盯着去采药的人...”老头突然盯着露儿,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对了...赵大人说,若见到这姑娘,要告诉她件事...” 露儿握紧匕首:“说。” “陈乐死前...招供了。”姜郎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说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进赵府...” 露儿的匕首当啷落地。 铁面人却一把掐住老头的喉咙:“撒谎!” “千真万确!”姜郎中艰难地掏出一张纸,“这是...画押的供词...” 苏绣娘抢过供词,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发抖:“丫头...别信...” 露儿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 上面确实是陈乐的笔迹,但每个字都歪斜扭曲,像是用左手写的。 最下方有个血手印,指纹已经模糊不清。 “用刑后画的押...”铁面人声音冰冷,“你也参与了?” 姜郎中突然怪笑起来:“那小子...骨头真硬。打断十根手指都不肯写...最后是当着他的面,把陈家祖坟刨了...” 露儿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她看见姜郎中的嘴还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肩上的伤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灼热,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丫头?丫头!”苏绣娘的呼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露儿弯腰捡起匕首,动作轻柔得像在拾一朵花。 她走到姜郎中面前,刀尖轻轻划过老头的衣襟。 “你知道吗?”她声音温柔得可怕,“望月楼的姑娘...都学过怎么让人说实话...” 刀光一闪,姜郎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左耳已经掉在地上。 露儿踩住那只耳朵,刀尖抵住老头右眼:“陈乐最后...说了什么?” “他...他喊你的名字...”姜郎中涕泪横流,“一直喊...直到咽气...” 露儿的刀停住了。 一滴泪落在染血的刀刃上,溅起小小的红莲。 独眼汉子此时匆匆返回,手里捧着个玉盒:“大人,解药!但需要...” 话未说完,庙门突然被撞开! 十几个黑衣人持刀涌入,为首的正是周管家。 “果然在这儿!”周管家阴笑着举起弩箭,“给我——” 他的命令变成了一声惨叫——铁面人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手腕。 独眼汉子和同伴立刻迎上其他刺客,殿内顿时刀光剑影。 苏绣娘趁机将玉盒塞给露儿:“快服下!” 露儿打开玉盒,里面是颗猩红的药丸,散发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随即喷出一口黑血。 “药引!需要新鲜人血做药引!”苏绣娘急得直跺脚。 混战中,一个刺客突破防线,挥刀向露儿劈来! 铁面人回身不及,眼看刀锋就要落下——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入刺客咽喉。 露儿缓缓站起,肩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刺客的血溅在她脸上,与泪水混成淡红的溪流。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这就是药引。” 独眼汉子趁机点燃了早准备好的烟弹。 浓烟瞬间充满大殿,呛得人睁不开眼。 混乱中,铁面人一把拉起露儿:“走!” 三人从偏窗跃出,借着烟雾掩护钻进密林。 身后传来周管家歇斯底里的吼叫:“放箭!一个都别放过!” 弩箭破空声不绝于耳。 露儿跑着跑着突然踉跄了一下——一支箭深深扎进她的后腰。 铁面人想要背她,却被推开。 “分头走...”露儿咬牙道,“证据...更重要...” 苏绣娘哭着不肯松手。 露儿突然笑了,她从怀中掏出那方绣着“玥”字的帕子,轻轻按在老妇人手中:“告诉陈乐...我不怪他...” 铁面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劈手打晕了苏绣娘,扛起老妇人消失在晨雾中。 露儿则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故意踩断树枝发出声响。 “在那边!”追兵立刻调转方向。 露儿跑上山坡,眼前豁然开朗——下面是百丈悬崖,崖底是湍急的洛河。 她停下脚步,平静地整理好衣衫和散乱的鬓发。 当追兵冲出树林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幕:朝阳初升,满身是血的女子站在悬崖边,手中捧着一本蓝皮账册。 晨风吹起她的衣袂,宛如一只将飞的蝶。 “再见了,陈乐。”她轻声道,纵身跃入万丈霞光。 周管家冲到崖边,只看到翻滚的浊浪。 那本账册在空中散开,纸页如白蝶纷飞,转眼被激流吞没。 三日后,京州城传出两个消息:一是赵寒山突然暴毙,死状狰狞如见鬼魅;二是有人在洛河下游打捞上一具女尸,怀中紧抱着半枚铜钱和一方绣帕。 而江湖上,则多了个传说:每逢月夜,总有个戴铁面具的人出现在贪官污吏的府邸,留下一朵染血的秋海棠。 方弃/萧天绝(求推荐) 残阳如血时,楼外楼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一个白衣青年正以极其考究的姿势斜倚栏杆。 他左手持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右手捏着酒盏,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凝视某个不存在的敌人。 “萧大侠,您这酒……还要续吗?”店小二第三次凑上前,腰弯得极低,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白衣青年——他自称萧天绝——缓缓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刀。 “你可知,上一个打扰我饮酒的人,现在何处?”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脸上。 “坟头草已三丈高。”萧天绝冷冷道,随即手腕一翻,酒盏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桌上。 一滴未洒。 角落里传来“噗嗤”一声笑。 萧天绝目光如电射去,只见一个灰衣少年慌忙捂住嘴,肩膀却仍在抖动。 “陈山!”萧天绝喝道。 灰衣少年立刻站直:“在!老爷有何吩咐?” 他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中人。 “你笑什么?” “回老爷,小的想起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 “家里母猪生了崽。”陈山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睛却瞟向窗外,显然在憋笑。 萧天绝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他转向店小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上你们最好的酒。记住,要温的。” 店小二拿起银子咬了咬,眉开眼笑:“萧大侠稍等,马上就来!” 待小二走远,陈山凑到萧天绝身边,压低声音:“方少爷,咱们只剩这最后一锭银子了。夫人说过……” “住口!”萧天绝——或者说方弃——猛地转头,眼中寒光闪烁,“在这里,我是萧天绝,剑神萧天绝。再叫错一次,我就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 陈山缩了缩脖子,却仍不死心:“可咱们已经离家三个月了,夫人肯定……” “江湖儿女,岂能困于方寸之地?”方弃一挥衣袖,模仿着他读过的小说中大侠的口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陈山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知道,每当少爷开始引用小说台词,就意味着谈话无法继续了。 酒很快送了上来。 方弃端起酒杯,对着夕阳眯起眼睛,仿佛在品味某种深邃的意境。 实际上,这劣质烧酒辣得他喉咙发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面部表情的冷峻。 “好酒!”他违心地赞叹道,随即压低声音,“可惜比起天山雪莲酿的‘冰心醉’,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陈山翻了个白眼:“少爷,那是小说里写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山雪莲酒?” “你懂什么?”方弃不悦道,“真正的江湖,远比小说精彩。只是你肉眼凡胎,看不见罢了。” 他忽然站起身,长剑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比如现在,这楼里就藏着至少三位高手。” 陈山环顾四周。 二楼除了他们,只有角落里一个打瞌睡的老头,和窗边一对看似商旅的夫妇。 “哪有什么……”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沉重,缓慢,每一步都像计算好的。 方弃的眼睛亮了起来:“来了。”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楼梯口。 他身材高大,腰间悬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彩。 黑衣人环视一周,目光在方弃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走向最角落的座位。 方弃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 他读过的小说里,这种打扮的人不是杀手就是隐世高手。 他整了整衣襟,准备上前搭话。 陈山一把拉住他:“少爷,别……” “放手!”方弃低喝,“这等高人,岂可错过?” 他挣脱陈山,端起酒杯向黑衣人走去。 在距离三步远时停下,抱拳行礼:“这位兄台,独饮无趣,不如共谋一醉?” 黑衣人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冰。 “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方弃如坠冰窟。 他读过的小说里,大侠们互相邀请喝酒,对方要么欣然接受,要么婉言谢绝,哪有直接让人滚的? “在下萧天绝,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同时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 黑衣人的手按上了刀柄。 方弃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可能真的会拔刀。 小说里那些浪漫的江湖邂逅,似乎和现实有些出入。 “少爷!”陈山及时出现,拽住方弃的袖子,“您点的‘龙肝凤髓’到了,再不吃就凉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松开刀柄。 方弃被陈山拉回座位,额头已渗出冷汗。 “你干什么?”他恼怒地问。 “救您的命。”陈山压低声音,“那人身上有血腥味,是真杀过人的。” 方弃不以为然:“江湖中人,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可您手上连只鸡都没杀过。”陈山一针见血。 方弃正要反驳,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 几个衙役模样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捕快大声道:“搜查逃犯!所有人不得离开!” 黑衣人猛地站起身。 方弃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小说里,这时候主角应该挺身而出,帮助被冤枉的侠士脱困。 他毫不犹豫地拔剑而起,拦在楼梯口:“这位兄台是在下的朋友,诸位有何指教?” 捕快们愣住了。 黑衣人则皱起眉头,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多管闲事。 “你是何人?”捕快头子警惕地问。 方弃昂首挺胸:“剑神萧天绝。” 捕快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过这名号。 黑衣人却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方弃毛骨悚然。 “好一个剑神。”黑衣人说,“那就请剑神接我一刀。” 刀光如电,方弃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他只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接着是“锵”的一声脆响——陈山不知何时挡在他面前,用柴刀格开了这一击。 柴刀断成两截。 陈山虎口震裂,鲜血直流。 黑衣人“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少年能挡住自己一刀。 他正要再次出手,捕快们已经冲了上来。 “血手刀冯七!果然是你!” 黑衣人——现在方弃知道了他叫冯七——冷哼一声,突然纵身跃出窗外。 捕快们追到窗边时,只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暮色中。 楼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方弃和陈山。 “少爷,”陈山小声说,“咱们是不是该……” “走。”方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丢下一块碎银,拉着陈山匆匆下楼。 身后传来捕快的喊声:“那位少侠留步!我们需要录口供!” 方弃走得更快了。 直到转过三条街,确认没人追来,他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他……他真要杀我?”方弃难以置信地问。 陈山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苦笑:“现在您相信江湖不是小说了吧?” 方弃沉默良久,突然又挺直了腰板:“不,这正是江湖!快意恩仇,刀光剑影!陈山,我们去找那冯七,他一定知道更多江湖秘辛!” 陈山绝望地闭上眼睛:“少爷,咱们先找个大夫吧,我手疼……”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 楼外楼的酒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遥远的江湖梦。 蒙汗风云 医馆里的血腥味比药味还重。 方弃捏着鼻子,看老郎中给陈山包扎伤口。 那伤口很深,皮肉外翻,像一张狞笑的嘴。 “这位少侠好身手。”老郎中眯着昏花的眼睛,手指沾着药膏在伤口上涂抹,“能挡住血手刀一击的,江湖上可不多。” 陈山疼得龇牙咧嘴:“您认错人了,我是书童,不是少侠。” 老郎中呵呵一笑,转向方弃:“那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萧天绝萧大侠了?” 方弃眼睛一亮,整了整衣襟:“正是。” “老朽行医四十载,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剑神。”老郎中慢条斯理地缠着纱布,“上一个自称剑神的,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 方弃没听出话中讥讽,反而得意地看向陈山:“听见没有?我的名号连医馆都知道了。” 陈山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最后几个铜板付了诊费。 出门时,他小声说:“少爷,那老头在讽刺您呢。” “胡说!”方弃一甩袖子,“江湖中人说话都这样,暗藏机锋。你境界不够,听不懂。” 夜色已深,街上行人稀少。 方弃昂首阔步走在前面,长剑挂在腰间,剑穗随风摆动。 陈山捧着包扎好的手,默默跟在后面。 “陈山,你刚才为何能挡住冯七那一刀?”方弃突然回头问道。 陈山一怔:“我…我也不知道,下意识就…” “我明白了!”方弃兴奋地打断他,“你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小说里都这么写——看似平凡的书童,实则是隐世高人的弟子!” “少爷,我只是从小干农活,手劲大些…” “不必谦虚!”方弃拍拍他肩膀,“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剑神萧天绝’的开山大弟子!” 陈山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前面的昂首挺胸,后面的佝偻着背。 转过街角,一家小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方弃大步走进去,拍着柜台:“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抬眼打量他们:“一两银子一晚。” 方弃回头看向陈山。 陈山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摇头。 “咳咳,”方弃压低声音,“掌柜的,我二人行走江湖,今日遭了贼人暗算,银两暂缺。不如这样,你先让我们住下,明日我双倍奉还。” 掌柜的冷笑:“每个赖账的都这么说。” “我萧天绝一言九鼎!” “萧天绝?”掌柜的皱眉,“没听说过。” 方弃脸色涨红:“你…你竟不知剑神萧天绝?” 掌柜的已经转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陈山拉了拉方弃的袖子:“少爷,咱们还是找个破庙凑合一晚吧。” “不行!”方弃甩开他,“大侠岂能睡破庙?” 他忽然眼睛一亮,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掌柜的,你看这个值多少?” 陈山惊呼:“少爷,那是夫人给您的传家宝!” 掌柜的接过玉佩,对着灯看了看:“成色一般,抵一晚房钱吧。” 方弃毫不犹豫:“成交!” 陈山还想劝阻,方弃已经跟着小二上楼了。 房间很小,床板硬得像石头,但方弃很满意。 他盘腿坐在床上,长剑横放膝前,做出一副打坐练功的姿态。 “陈山,今晚我运功调息,你为我护法。” “少爷,您不会武功啊。” “闭嘴!大侠运功时最忌打扰!” 陈山无奈,只好坐在门口守着。 夜渐深,窗外虫鸣声声。 方弃的“运功”很快变成了打鼾。 陈山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被子,看着自家少爷熟睡的脸,稚气未脱,哪有什么剑神的影子。 “少爷啊…”陈山喃喃自语,“江湖不是您想的那样…” 次日清晨,方弃是被陈山摇醒的。 “少爷!不好了!玉佩不见了!” 方弃迷迷糊糊坐起来:“什么玉佩?” “昨晚抵房钱的那个!掌柜的说根本没收到,要报官抓我们!” 方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楼下传来掌柜的怒骂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陈山飞快地收拾行李:“得赶紧走,后窗可以跳下去!” 方弃却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敢黑我萧天绝的玉佩,今日我要为民除害!” 他拔出长剑就要冲下楼,被陈山死死抱住:“少爷!那掌柜的和衙役熟得很,咱们惹不起啊!” 拉扯间,房门被一脚踹开。 掌柜的带着两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脸色阴沉:“两个小贼,敢在我店里耍花样?” 方弃挺剑而立:“分明是你私吞我的玉佩!” 掌柜的冷笑:“证据呢?” 方弃语塞。 陈山赶紧赔笑:“掌柜的,可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 “走?”一个大汉捏着拳头走上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方弃突然长剑一指,摆出个漂亮的起手式:“再上前一步,休怪剑下无情!” 大汉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其中一人突然出手,快如闪电地扣住方弃手腕,一拧。 长剑当啷落地,方弃疼得弯下腰。 “就这点本事也敢冒充大侠?”大汉讥讽道。 陈山扑上来想帮忙,被另一个大汉一拳打翻在地。 掌柜的捡起长剑,掂了掂:“木头剑?还包了层铁皮?” 方弃面红耳赤:“这…这是练习用的…” “两个小骗子!”掌柜的喝道,“送官!” 就在此时,一个慵懒的女声从走廊传来:“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众人回头。 一个红衣女子倚在栏杆上,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画,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方弃的那块。 “柳姑娘…”掌柜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 女子漫不经心地抛着玉佩:“这俩小子我保了,房钱算我账上。” 掌柜的欲言又止,最终低头退开。 大汉们也松开方弃,悻悻离去。 方弃揉着手腕,警惕地看着红衣女子:“多谢姑娘相助,不知…” 女子打断他:“萧天绝?”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大的名头。” 方弃挺直腰板:“姑娘听说过在下?” “昨晚在楼外楼,你招惹冯七的时候,我就在隔壁桌。”女子走近几步,身上飘来淡淡的桂花香,“知道冯七是什么人吗?” 方弃摇头。 “血手帮三当家,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女子轻笑,“你居然敢拦他的路,勇气可嘉,愚蠢更甚。” 方弃不服:“我萧天绝何惧区区一个…” “省省吧。”女子突然冷下脸,“你那点把戏骗骗乡下人还行,在真正的江湖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她把玉佩扔还给方弃:“收好你的玩具,趁冯七没找上门,赶紧滚回家去。” 方弃接住玉佩,又羞又恼:“姑娘何人?为何…” “柳无眠。”女子转身离去,红衣在楼梯口一闪而逝,“记住这个名字,如果你能活到下次见面的话。” 方弃愣在原地。 陈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少爷,咱们听这位姑娘的吧,回家…” “不!”方弃突然激动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神秘的红衣女子,凶残的刀客,阴谋与危险…陈山,我们要跟上去!” 陈山哀叹一声,看着自家少爷冲下楼去追那红衣女子,只好快步跟上。 客栈外阳光刺眼,街上人来人往,哪还有柳无眠的影子? 方弃站在街心,长剑挂回腰间,目光坚定。 “陈山,我们去楼外楼。江湖人最爱在酒馆聚集。” “少爷,咱们一文钱都没有了…” “大侠行走江湖,何须银两?”方弃自信满满,“待我表演一套剑法,自然有人送钱来!” 陈山看着少爷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突然觉得伤口更疼了。 正午时分,楼外楼比昨晚更加热闹。 方弃选了最显眼的位置坐下,长剑摆在桌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诸位!”他突然站起来,声音洪亮,“在下萧天绝,今日在此以武会友!” 酒客们安静了一瞬,随即哄堂大笑。 有人喊道:“小子,毛长齐了吗就学人比武?” 方弃面不改色:“哪位英雄愿下场赐教?彩头十两银子!” 这话一出,倒真有几个人跃跃欲试。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站起来:“我来!输了可别哭鼻子!” 方弃心中暗喜——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当众展露武功,然后名声远扬。 他摆出个漂亮的起手式:“请!” 壮汉也不客气,一拳直扑面门。 方弃想躲,却发现对方拳头快得惊人。 砰的一声,他仰面倒地,鼻血长流。 酒馆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壮汉失望地摇头:“就这?” 方弃狼狈地爬起来,擦了擦鼻血:“刚才不算!我还没准备好!” 壮汉懒得理他,转身要走。 方弃急了,冲上去抓住对方肩膀:“别走!再…” 壮汉回身就是一脚,方弃像破布袋一样飞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 陈山慌忙上前扶他:“少爷!别打了!” 方弃疼得直抽气,却仍嘴硬:“我…我大意了…” “滚出去吧!”酒保拿着扫帚过来赶人,“别在这丢人现眼!” 在一片嘘声中,方弃和陈山被赶出了楼外楼。 烈日当头,方弃的白色长衫沾满灰尘和鼻血,早没了大侠的风范。 “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陈山小声问。 方弃沉默良久,突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这是江湖给我的考验!每个大侠成名前都要经历磨难!” 陈山看着少爷青肿的鼻子,无言以对。 街角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红衣一闪,柳无眠转身走入小巷,低声对暗处的人说:“查清楚了,就是个富家少爷做江湖梦,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暗处传来冯七冰冷的声音:“那他为何认得血手刀?” “巧合罢了。”柳无眠轻笑,“不过…倒是个不错的诱饵。” 两人的低语随风消散。 不远处,方弃正拉着陈山,兴奋地计划着下一个“扬名立万”的地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真正的江湖风波。 丐帮奇遇 方弃的肚子叫得比夏天的蝉还响。 夕阳西下,他和陈山蹲在城墙根下,面前摆着那把包铁皮的木剑,剑穗上沾满了尘土。 过往行人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施舍一个铜板。 “少爷,咱们得想个法子。”陈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方弃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这是他最后的家当了。 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离家那天的情景:母亲哭红的眼睛,父亲摔碎的茶盏,还有那句“走了就别回来”。 “大侠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方弃扬起下巴,却因为饥饿而有些颤抖,“待我…待我找个恶霸教训一番,自然有人送酒肉来。” 陈山叹了口气:“少爷,这城里恶霸都有真功夫,咱们…” “住口!”方弃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扶住城墙,缓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看那边!”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倚在墙角晒太阳,面前摆着破碗。 与众不同的是,他身边插着一根碧绿的竹杖,杖头雕刻着九个小巧的蛇头。 “九头蛇杖!”方弃激动地低语,“是丐帮长老的信物!” 陈山皱眉:“就是个要饭的棍子吧?” “你懂什么?”方弃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昂首走向老乞丐,抱拳行礼:“这位前辈,在下萧天绝,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老乞丐睁开一只眼,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要饭的规矩,先给钱,再说话。” 方弃毫不犹豫地掏出玉佩:“晚辈身无长物,唯有这传家玉佩…” 老乞丐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抓过玉佩,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懒散模样:“成色一般,不过老金我喜欢。小子,想问什么?” 方弃大喜:“前辈可是丐帮中人?” 老金——看来这是他的名字——嘿嘿一笑:“丐帮?那是什么?老要饭的一个。” 方弃失望地垮下肩膀。 陈山拉了拉他的袖子:“少爷,走吧…” “等等。”老金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老夫年轻时,倒是在终南山遇见过一位奇人。” 方弃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奇人传了我三招剑法。”老金神秘兮兮地说,“看你有缘,不如…” “前辈肯教我?”方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老金摸着玉佩:“这玩意儿嘛…就当学费了。不过剑谱在我住处,得跟我走一趟。” 陈山急忙阻拦:“少爷,别…” 方弃已经跟着老金起身:“陈山,你在这等着。这等机缘,可遇不可求!” 老金拄着蛇头杖,一瘸一拐地走向小巷。 方弃紧随其后,背影充满了期待。 陈山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小巷幽深曲折,越走越暗。 老金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完全不像个老人。 转过三个弯后,方弃突然发现老金不见了。 “前辈?”他疑惑地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阴冷的笑声。 三个黑影从墙头跃下,将方弃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一脸狞笑的老金,哪还有半分老态? “小子,玉佩不错。”老金抛接着玉佩,“再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饶你不死。” 方弃这才意识到上当,又惊又怒:“你…你不是丐帮长老?” “丐帮?”老金哈哈大笑,“那都是说书人编的!这年头,要饭的也得有创意才行。” 陈山此时追了上来,见状立刻挡在方弃面前:“你们别乱来!” 老金使了个眼色,两个壮汉上前就要动手。 方弃突然拔出木剑,大喝一声:“看剑!” 他使出小说里描写的“独孤九剑”,木剑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 老金和手下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一个壮汉抹着笑出的眼泪说。 笑声戛然而止——一枚铜钱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在老金手腕上。 玉佩脱手飞出,被从墙头跃下的红衣女子轻松接住。 “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孩子,也不嫌丢人。”柳无眠把玩着玉佩,慵懒地靠在墙边。 老金脸色大变:“红…红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滚。”柳无眠轻轻吐出一个字。 老金和手下如蒙大赦,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方弃又惊又喜:“柳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 柳无眠冷笑:“我不是来救你的。”她将玉佩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这玉佩,哪来的?” “家传的。”方弃伸手想拿回,柳无眠却收了起来。 “暂时由我保管。”她转身欲走。 方弃急了:“那是我唯一的…” “想要就明天午时来楼外楼。”柳无眠头也不回地说,“带上一百两银子赎它。” 红衣一闪,人已消失在巷尾。 方弃呆立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陈山拉了拉他的袖子:“少爷,咱们去哪弄一百两银子啊?” 方弃突然蹲下身,抱住了头。 陈山从没见过少爷这样,一时不知所措。 “少爷…?” “为什么…”方弃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和书里写的不一样?” 陈山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那些都是编的。” “可大侠们…” “世上没有大侠,少爷。”陈山蹲下来与他平视,“只有会武功的普通人,一样要吃饭,会受伤,会…被骗。” 方弃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陈山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似乎是幻灭的光。 但只是一瞬,那光芒又被熟悉的狂热取代。 “我明白了!”方弃猛地站起来,“这是考验!每个大侠成名前都要经历的磨难!柳姑娘定是某个神秘门派派来试探我的!” 陈山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一声。 夜幕降临,两人在城郊破庙栖身。 庙里供奉的神像早已残破不堪,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洒落,像一柄冰冷的剑。 陈山找来些干草铺在地上:“少爷,将就一晚吧。明天我去码头找活干,挣点路费回家。” “回家?”方弃摇头,“大业未成,岂能半途而废?” “可咱们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方弃神秘一笑:“我已有计划。”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 陈山凑近一看,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九阳神功速成秘籍》。 “这是…?” “老金掉的。”方弃兴奋地说,“虽然他是个骗子,但这秘籍可能是真的!只要我连夜练成神功,明日就能…” 陈山一把抢过册子,翻开一看,里面全是空白页,只有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傻子,你又被骗了。” 方夺回册子,借着月光看了又看,脸色渐渐发白。 陈山以为这次少爷终于要醒悟了,却见他突然大笑起来。 “高明!实在是高明!”方弃拍腿赞叹,“这才是真正的绝世秘籍!唯有大智若愚之人才能参透其中奥妙!” 陈山彻底无言,默默走到庙角躺下。 夜深了,方弃还在就着月光“参悟”那本空白秘籍,嘴里念念有词。 陈山望着残缺的神像,突然觉得少爷和那神像很像——都是残缺的幻想,却还有人虔诚地拜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他眯起眼睛,看见庙门口站着一个黑影,身形娇小,似是女子。 陈山假装熟睡,从眼缝中观察。 那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方弃身边,俯身查看他手中的“秘籍”,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月光照在黑影脸上——是柳无眠。 她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方弃的衣襟,然后飘然离去,像一阵夜风。 陈山等到确定她走远,才悄悄起身,摸到方弃身边。 少爷已经抱着“秘籍”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陈山轻轻从他衣襟里摸出那样东西——是一张叠好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 “明日午时,独自前来。” 陈山皱眉,将纸条原样放回。 他回到自己的草铺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一轮残月冷冷地注视着破庙,像一只半闭的眼睛。 天快亮时,方弃突然惊醒,兴奋地摇晃陈山:“我悟了!我悟了!这秘籍需要以无招胜有招,心中无剑,手中亦无剑…” 陈山看着少爷癫狂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他轻声问:“少爷,您还记得家里厨房张妈做的红烧肉吗?” 方弃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离家三个月了。”陈山望着渐亮的天色,“张妈一定又研究出新菜式了。” 方弃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大侠志在四方,岂能贪恋口腹之欲?”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去楼外楼!今日我要会会那柳无眠!” 陈山没有动:“少爷,纸条上说让您独自前去。” “什么纸条?” 陈山指了指他的衣襟。 方弃摸出纸条,读完后更加兴奋:“果然!她是要秘密传授我武功!陈山,你在这等着,待我学成归来…” “少爷。”陈山突然抓住他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那女子很危险。我昨晚看见她和冯七在一起。” 方弃眼睛瞪大:“冯七?血手刀的冯七?” 陈山点头:“他们在巷子里说话,提到什么‘诱饵’、‘总舵’之类的。” 方弃不但不害怕,反而激动得发抖:“我就知道!这是个大阴谋!而我,剑神萧天绝,注定要揭开它!” “少爷!他们会杀了您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惧一死?”方弃甩开陈山的手,大步走向庙门,“你在这等着,若我午时未归…就回家告诉我父母,他们的儿子是为江湖大义而死!” 晨光中,方弃的背影拉得很长。 陈山站在原地,看着少爷远去,突然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干草。 “傻瓜…”他喃喃道,“哪有什么江湖大义…” 但片刻后,陈山还是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能让少爷一个人去送死——即使那个少爷已经疯得认不清现实。 楼外楼的轮廓在朝阳中渐渐清晰。 方弃昂首挺胸走向那里,像走向一个等待已久的传奇。 而他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从来不会按照书里的剧本上演。 红颜陷阱 楼外楼的午时阳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方弃的耐心。 他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 那把包铁皮的木剑摆在显眼处,剑穗上的尘土已经拍打干净。 跑堂的来添了三次茶,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柳姑娘到底来不来?”方弃第四次问同一个跑堂。 跑堂的撇了撇嘴:“客官,您从早上就问,小的真不知道什么柳姑娘杨姑娘...” 方弃一拍桌子:“就是穿红衣,使暗器的那个!” 跑堂的突然变了脸色,匆匆退下。 方弃正疑惑间,楼梯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一阵熟悉的桂花香飘来,柳无眠一袭红衣,笑吟吟地站在了他面前。 “萧大侠久等了。”她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弃注意到她今天没带兵器,腰间只挂了个绣着金线的锦囊。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江湖中人。 “我的玉佩呢?”方弃开门见山。 柳无眠抿了口茶:“急什么?先说说,你带银子来了吗?” 方弃挺直腰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他压低声音,“得等我完成这次江湖任务,赏金到手...” 柳无眠突然笑了,笑声像银铃般清脆:“萧天绝,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方弃眨了眨眼。 “就是你这股不要脸的劲头。”柳无眠放下茶杯,“明明穷得叮当响,还能摆出一副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架势。” 方弃涨红了脸:“你...你怎知我没有银子?” “因为你连茶钱都没付。”柳无眠指了指他面前的空茶杯,“楼外楼的碧螺春,一两银子一壶,你已经喝了三壶。” 方弃这才意识到跑堂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强作镇定:“区区茶钱,何足挂齿...” 柳无眠突然凑近,近得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桂花香:“萧天绝,想不想赚一笔大钱?” 方弃的心跳突然加速。 这个距离,这个语气,像极了小说里女主角委托男主角完成秘密任务的桥段。 “姑娘但说无妨。”他努力模仿书中大侠的沉稳语调。 柳无眠坐回去,从锦囊中取出一块黑色令牌放在桌上。 令牌上刻着一只血红色的手掌,五指张开,仿佛要抓住什么。 “认识这个吗?” 方弃当然认识——血手帮的标记。 小说里写过,血手帮是江湖上最凶残的杀手组织,帮众个个心狠手辣。 他咽了口唾沫:“略有耳闻。” “冯七是血手帮三当家。”柳无眠把玩着令牌,“他最近接了一单生意,要杀一个人。” “谁?” “你。” 方弃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跑堂的闻声抬头,柳无眠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为...为什么?”方弃的声音有些发抖。 “因为你在楼外楼多管闲事。”柳无眠眯起眼睛,“血手帮最讨厌别人插手他们的生意。” 方弃突然想起陈山说的话——柳无眠和冯七是一伙的。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那你...” “我和冯七不是一路人。”柳无眠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确切地说,我是来调查血手帮的。” 她从怀中取出方弃的玉佩,放在令牌旁边:“这玉佩上的纹路,和血手帮总舵地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你从哪得来的?” 方弃茫然地摇头:“家传的,从小就在我身上...” 柳无眠审视着他,似乎在判断真假。 片刻后,她收起令牌和玉佩:“我需要一个诱饵,引出冯七背后的主使者。你正好合适。” “诱饵?” “就是送死的。”柳无眠说得轻描淡写,“不过别担心,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出手。” 方弃的脑中闪过无数小说情节——英雄救美、将计就计、深入虎穴...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江湖经历吗? “好!”他一拍桌子,“这任务我接了!” 柳无眠似乎有些意外:“你不问问细节?” “大丈夫行事,何须瞻前顾后?”方弃豪气干云地说,完全忘了刚才的胆怯。 柳无眠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今晚子时,城西乱葬岗见。” 她起身欲走,又回头补充道:“对了,别告诉你那个小书童。” 方弃正想问她怎么知道陈山的事,柳无眠已经飘然下楼,红衣在楼梯口一闪而逝。 他呆坐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追下楼,却被跑堂的拦住。 “客官,三壶碧螺春,共三两银子。” 方弃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尴尬地笑了笑:“记在账上...” 跑堂的脸色一沉:“本店概不赊账。” 就在方弃进退两难时,一枚银锭从门外飞来,精准地落在跑堂手中。 门外传来柳无眠的声音:“他的茶钱,我付了。” 跑堂的掂了掂银子,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客官慢走,欢迎再来。” 方弃走出楼外楼,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街上行人如织,哪还有柳无眠的影子? 他站在街心,一时不知该往哪去。 “少爷。” 陈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弃转身,看见陈山站在巷口,脸色异常严肃。 “你怎么在这?”方弃有些心虚。 “跟着您来的。”陈山走上前,“那女人跟您说了什么?” 方弃想起柳无眠的嘱咐,支吾道:“没什么,就是...还我玉佩的事...” 陈山盯着他的眼睛:“少爷,您撒谎时右眼会眨。” 方弃恼羞成怒:“放肆!我是主你是仆,何须向你解释?” 陈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爷,咱们回家吧。现在就走。” “放手!”方弃甩开他,“大业未成,岂能半途而废?” “什么大业?”陈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送死的大业吗?” 方弃一怔:“你...你听到了?” “只听到一点。”陈山承认,“但那女人明显在利用您!” 方弃不以为然:“江湖中人互相帮助,何谈利用?陈山,你太不懂江湖规矩了。” 陈山急得直跺脚:“少爷!那血手帮是真的会杀人的!不是您那些小说里的故事!”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退缩!”方弃昂首道,“惩奸除恶,正是我辈本分!” 陈山知道再劝无用,长叹一声:“那至少让我跟您一起去。” “不行!”方弃想起柳无眠的叮嘱,“这次我必须单独行动。” “少爷...” “这是命令!”方弃罕见地对陈山板起脸,“今晚你不许跟着我!” 陈山沉默良久,终于低下头:“是,少爷。” 方弃满意地拍拍他肩膀:“放心,等我立下大功,名扬江湖,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山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夕阳西下,两人找了间最便宜的客栈住下——用的是柳无眠给的银子。 方弃早早回房,说是要“养精蓄锐”。 陈山在门外站了片刻,听到里面传来翻阅书页的声音,想必少爷又在研读那本假秘籍。 夜深人静时,方弃悄悄起身,换上最干净的一身白衣,将木剑挂在腰间。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月光很亮,照得小巷如同白昼。 方弃刚落地,就看见墙角蹲着一个人——是陈山,怀里抱着包袱,显然早已等候多时。 “你...”方弃又惊又怒。 陈山站起身:“少爷,我知道拦不住您。但请您至少带上这个。” 他递过包袱,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把小刀——真正的铁刀,虽然只是水果刀大小。 方弃心中一暖,但很快又板起脸:“我说过要单独行动!” “那您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陈山固执地挡在路中间。 两人对峙片刻,方弃终于妥协:“好吧,你可以远远跟着,但绝对不能插手我的事!” 陈山松了口气:“遵命。” 月色如洗,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向城西走去。 方弃昂首阔步,仿佛奔赴一场荣耀的比武。 陈山跟在后面,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柴刀上。 乱葬岗的轮廓渐渐清晰。 那是一片荒芜的山坡,歪斜的墓碑像腐朽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夜风穿过坟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方弃站在入口处,突然有些胆怯。 这和小说里描写的“月黑风高夜,侠士除奸时”的场景不太一样——太安静,太阴森,太...真实。 “萧天绝?” 柳无眠的声音从一座大坟后传来。 方弃定了定神,大步走去:“柳姑娘,我来了!” 柳无眠从阴影中走出,红衣在月光下变成了暗紫色。 她看到方弃身后的陈山,眉头一皱:“我说过单独前来。” 方弃连忙解释:“他只是远远跟着,不会...”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笑声划破夜空。 方弃浑身一颤——是冯七的声音。 “红姑娘果然守信,真把这傻子引来了。” 四周突然亮起火把。 十几个黑衣人从坟包后现身,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冯七,血手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柳无眠微微一笑:“冯三当家,人我带来了,玉佩也到手了。我们的交易...” “交易?”冯七狞笑,“红姑娘,你太天真了。血手帮从不与人交易——只杀人越货!” 他一挥手,黑衣人齐齐亮出兵刃。 方弃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双腿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下意识去摸木剑,却摸了个空——不知何时,剑已不在腰间。 柳无眠的脸色也变了:“冯七,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冯七慢慢举起血手刀,“今晚这里要多三座新坟了。” 火把的光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方弃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游戏,不是小说,而是真正的生死关头。 坟场血光 血手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 方弃本能地闭眼,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看见冯七的刀停在半空——被一根银针抵住了。 柳无眠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身前,手中银针细如发丝,却硬生生架住了沉重的血手刀。 “跑!”她头也不回地喝道。 方弃两腿发软,动弹不得。 陈山从后面冲上来,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坟堆里拖。 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柳无眠的红衣在火把光中翻飞,如一只浴血的蝶。 “少、少爷,这边!”陈山气喘吁吁地拉着他钻进一座坍塌的墓穴。 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方弃趴在潮湿的泥土上,浑身发抖。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闻过死亡的味道——霉烂、腥甜,带着地下深处的寒意。 “她...她骗了我...”方弃喃喃道。 陈山紧贴墓壁,从缝隙观察外面:“那女人在和冯七交手...其他人散开找我们...” 方弃突然抓住陈山的手:“我们得去帮她!” “少爷!”陈山压低声音,“那女人刚才是要拿您当诱饵送死!” “可她现在...” “在自救而已!”陈山死死按住想要起身的方弃,“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看看那些人手里的刀!这不是您那些小说!” 一声惨叫传来,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方弃从缝隙中窥见一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柳无眠的红衣染了深色,不知是谁的血。 冯七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红姑娘好身手,可惜今晚注定要香消玉殒了。” 柳无眠冷笑回应:“冯三当家,你以为血手帮能一手遮天?” “至少遮得住这片乱葬岗!” 火把的光影乱舞,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方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突然摸到陈山塞给他的小刀——冰凉、短小,但足够锋利。 “陈山,我们得做点什么...” 陈山还未回答,头顶的土块突然崩塌! 一只黑手伸进来,揪住方弃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他看见一张狞笑的脸——是那个在楼外楼被他“挑战”过的壮汉。 “找到两只小老鼠!”壮汉高举钢刀。 方弃下意识挥出小刀,感觉刀刃划过什么柔软的东西。 壮汉惨叫一声,松开手。 方弃跌坐在地,看见小刀上沾了血,壮汉的腿上多了一道伤口。 “小兔崽子!”壮汉怒吼着再次举刀。 一道红影闪过,壮汉的刀僵在半空——他的喉咙上多了一根银针。 柳无眠落在方弃身边,气息紊乱:“不是让你跑吗?” “我...” 柳无眠突然推开他,一枚飞镖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带起一蓬血花。 冯七的身影从坟包后转出,血手刀滴着血。 “感人至深啊,红姑娘。”冯七阴森地笑着,“可惜今晚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柳无眠将方弃护在身后:“冯七,你就不想知道玉佩的秘密?” 冯七脚步一顿:“死人不需要秘密。” “那总舵地砖上的图案呢?”柳无眠步步后退,“和这玉佩一模一样,你就不奇怪?” 方弃注意到冯七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向冯七——是陈山! 他手里举着一块墓碑碎片,狠狠砸向冯七后脑。 冯七头也不回,反手一刀。 血光迸现,陈山踉跄后退,胸前多了一道血痕。 “陈山!”方弃尖叫着冲过去。 冯七的刀再次举起,这次对准了陈山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柳无眠的银针破空而至,冯七不得不回刀格挡。 她趁机拉起方弃和陈山:“走!”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坟场深处逃去。 身后脚步声杂乱,火把的光如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追逐。 陈山的血滴在杂草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方弃半拖着他,心脏狂跳。 柳无眠突然转向一座高大的古墓,掀开墓碑后的石板:“进去!” 墓穴内漆黑一片,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方弃扶着陈山滑入,柳无眠最后一个进来,轻轻合上石板。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黑暗中,三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方弃摸到陈山胸前湿漉漉一片,手指颤抖:“陈山...你...” “没事...皮肉伤...”陈山气若游丝。 柳无眠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让他躺平。” 一阵窸窣声,她似乎从怀中取出了什么,“金疮药,止血的。” 方弃帮忙敷药,手指碰到陈山的皮肤,烫得吓人。 陈山咬牙不吭声,但每一次触碰都引起一阵战栗。 “为什么...”方弃声音哽咽,“为什么要救我?” 黑暗中,陈山轻轻笑了:“因为...您是我少爷啊...” 方弃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陈山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小跟着他的书童,比他读过的任何武侠小说里的忠仆都更真实,也更勇敢。 柳无眠压低声音:“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这墓穴有暗道,通向后山。” “你怎么知道?”方弃问。 “因为我调查血手帮三个月了。”柳无眠的声音带着疲惫,“这座坟场是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我摸过地形。” 方弃想起什么:“你之前说...玉佩和血手帮总舵...” “不错。”柳无眠轻声道,“你那个玉佩上的纹路,是三十年前‘铁手判官’方天正的独门标记。” 方弃浑身一震——方天正是他祖父的名字。 “看来你不知道。”柳无眠继续道,“方天正曾是血手帮创始人之一,后来带着帮中秘宝叛逃。血手帮追杀他三十年,直到去年才确认他隐居在江南...” 方弃脑中嗡嗡作响。 祖父在他五岁那年去世,只留下那个玉佩和一句“江湖险恶”。 父亲从不提祖父的往事,只说是个做小生意的... “所以冯七要杀我?” “不全是。”柳无眠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怀疑方天正的秘宝线索藏在玉佩里。我本想利用你引出幕后主使,没想到...” 外面突然传来冯七的怒喝:“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三人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走动,有几次几乎就停在石板之上。 方弃能感觉到陈山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越弱。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柳无眠轻轻移开石板一线,月光流泻而入。 “走了。”她钻出去四下查看,回头伸手,“能走吗?” 方弃扶着陈山爬出墓穴。 月光下的坟场一片狼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横陈其间。 陈山虚弱地靠在他肩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柳无眠引路来到一座破败的祠堂,推门进去。 里面蛛网密布,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她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着她肩头的伤口。 “暂时安全。”她撕下衣角包扎伤口,“天亮前得离开这里。” 方弃让陈山靠在墙边,查看他的伤势。 刀伤从右肩延伸到左腹,虽然不深,但失血不少。 他学着柳无眠的样子撕下衣袖包扎,动作笨拙却认真。 “少爷...”陈山虚弱地睁开眼,“您...没事吧?” 方弃鼻子一酸:“我没事...你别说话...” 柳无眠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你祖父没告诉你任何关于血手帮的事?” 方弃摇头:“我只知道他晚年信佛,整天念经...” “方天正,‘铁手判官’...”柳无眠若有所思,“三十年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双铁手能断金裂石...” 方弃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连剑茧都没有。 这与柳无眠描述的形象天差地别。 “那玉佩...”他刚开口,祠堂的门突然被踹开! 冯七站在门口,血手刀映着火光:“找到你们了。” 柳无眠瞬间弹起,三枚银针出手。 冯七挥刀格挡,但仍有... 铁手真相 冯七的刀锋离方弃的咽喉只有三寸。 柳无眠的银针已经用完,陈山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再次跌倒。 方弃能清晰看见冯七眼中跳动的杀意——那不是小说里描述的“寒光”,而是屠夫看着砧板上肉的眼神。 “方天正的孙子……”冯七的刀尖挑起方弃的下巴,“你爷爷偷走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方弃的牙齿咯咯作响:“我……我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冯七的刀轻轻一划,方弃感到脖子一凉,温热的液体流下,“那玉佩呢?” 柳无眠突然开口:“在我这。” 冯七的刀微微一滞。 柳无眠缓缓从怀中取出玉佩,月光透过破窗,在玉佩上投下奇异的光斑。 “放他们走,玉佩给你。”柳无眠的声音异常冷静。 冯七大笑:“红姑娘,你以为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刀锋一转,“杀了你们,东西一样是我的!” 祠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冯七脸色一变,刀势稍缓。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陈山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冯七! 刀锋划过陈山的后背,血花四溅。 冯七踉跄后退,被门槛绊倒。 柳无眠箭步上前,一脚踢向他的手腕。 血手刀脱手飞出,插在梁柱上嗡嗡作响。 冯七怒吼着爬起,门外又传来两声急促的哨响。 他面色阴晴不定,突然狞笑道:“算你们走运。”转身冲出祠堂,消失在夜色中。 方弃扑到陈山身边。 少年的后背血肉模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陈山!陈山!”方弃手足无措地按压伤口,鲜血却不断从指缝涌出。 柳无眠快速检查伤势:“伤到肺了,得立刻找大夫。”她撕下衣袖包扎,“背他起来,我知道附近有个村子。” 方弃颤抖着背起陈山。 少年轻得出奇,像一片落叶贴在他背上。 走出祠堂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晨雾弥漫的山路上,柳无眠在前引路。 方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山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温热渐渐变成冰凉。 “他会死吗?”方弃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柳无眠没有回头:“看造化。” 三个字像三把刀插在方弃心上。 他想起陈山从小跟着他的点点滴滴——替他抄书受罚,陪他熬夜读小说,甚至在他离家出走时毫不犹豫地跟上…… 而现在,这个忠心的少年因为他的愚蠢,可能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 “为什么……”方弃的眼泪混着汗水滴落,“为什么冯七突然走了?” “哨声是血手帮的紧急信号。”柳无眠脚步不停,“应该是帮中出了变故。” 雾气渐散时,他们终于看到山脚下的村庄。 柳无眠带着方弃直奔村东头的一间草屋,推门而入。 屋内一个白发老者正在捣药,见到血人般的陈山,立刻放下药杵。 “放榻上。”老者简短地说。 方弃小心翼翼地将陈山放下。 老者检查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刀伤及肺,失血过多。”老者取出银针,“能不能活,看今晚发不发热。” 柳无眠递上一块碎银:“有劳李大夫。” 老者收了银子,开始施针止血。 方弃站在一旁,像个无用的影子。 柳无眠拉他到屋外,晨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 “现在,说说玉佩的事。”她低声道。 方弃机械地重复了祖父的事。 柳无眠听完,若有所思:“方天正晚年信佛……有意思。血手帮找的秘宝,据说是一本武功秘籍和一张藏宝图。” “我从来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柳无眠冷笑,“方天正何等人物,怎会把祸根留给子孙?”她从怀中取出玉佩,“但这上面的纹路确实暗藏玄机。” 她将玉佩对着阳光转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光线透过玉佩,在地上投下一个清晰的图案:一座塔楼的轮廓,旁边有几个小字。 “楼……外……楼……”方弃一字一顿地辨认。 柳无眠猛地收起玉佩:“果然如此!” 方弃不解:“可楼外楼不是……” “不是普通的酒楼。”柳无眠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它最早是方天正建的,地下有密室。” 方弃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在楼外楼,你看到玉佩时……” “我认出这是方家的东西。”柳无眠承认,“但我没想到线索就藏在玉佩本身。” 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方弃冲进去,看见陈山已经醒了,正痛苦地蜷缩着。 李大夫按住他:“别动,伤口会裂。” “少……爷……”陈山虚弱地呼唤。 方弃跪在榻前,握住他的手:“我在这!你别说话……” 陈山却挣扎着指向窗外:“有人……跟踪……” 柳无眠立刻闪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 片刻后她回头:“是血手帮的探子,我们被发现了。” 李大夫面色凝重:“这孩子不能移动,否则必死无疑。” 方弃陷入两难。 离开,陈山可能因得不到照顾而死;留下,血手帮很快就会杀到…… 柳无眠突然将玉佩塞给方弃:“你带着这个去楼外楼,找掌柜的看后院的古井。” “什么?我不能丢下陈山!” “正是为了救他,你才必须走。”柳无眠冷静地说,“血手帮要的是玉佩,你走了,他们不会为难一个重伤的孩子。” 李大夫点头:“老朽在村里行医四十载,多少有些薄面。” 陈山艰难地抓住方弃的衣袖:“少爷……走……” 方弃看着陈山苍白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江湖的残酷——这不是快意恩仇的冒险,而是生死一线的抉择。 “好。”他咬牙起身,“但我一定会回来。” 柳无眠递给他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些碎银和伤药。走小路,别回头。” 方弃最后看了陈山一眼,转身出门。 晨光中,他孤身走向未知的危险,腰间的木剑不知何时已经丢了,只剩下那把沾过血的小刀。 村口的老槐树下,方弃停下脚步。 他取出玉佩对着朝阳,再次确认那个图案——楼外楼的轮廓清晰可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月圆之夜,井底洞天”。 今天正是十五。 方弃收起玉佩,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那里有他梦开始的地方——楼外楼。 他曾在那里幻想成为大侠,而现在,他将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回去。 身后传来马蹄声。 方弃闪身躲进路边的灌木丛。 几个黑衣人策马而过,为首的正是冯七。 他们直奔村庄而去。 方弃握紧小刀,几乎要冲出去。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回去不但救不了陈山,还会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正午时分,方弃混在进城的人群中通过了城门。 他衣衫褴褛,满脸尘土,守城的兵丁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楼外楼依旧热闹非凡。 方弃躲在对面巷子里观察,发现门口多了几个可疑的闲人,不时打量进出的客人。 他绕到后巷,翻过一道矮墙,落在堆满菜筐的院子里。 一个厨娘正在摘菜,见到他突然闯入,刚要尖叫,方弃连忙竖起手指:“我是来找掌柜的!” 厨娘警惕地打量他:“掌柜的在前头。” “关于古井的事。”方弃低声道。 厨娘的表情变了。 她放下菜筐,示意方弃跟上。 穿过厨房和储藏室,他们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屋。 厨娘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 门开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正是楼外楼的掌柜。 他眯眼看了看方弃:“你是?” 方弃取出玉佩。 掌柜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侧身让他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 掌柜锁上门,突然跪下行礼:“少主人。” 方弃吓了一跳:“你……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认识这玉佩。”掌柜起身,“铁手判官的后人,自然是我的少主人。” 方弃不知该说什么。 掌柜继续道:“老主人临终前交代,持此玉佩来者,可入密室。” “密室在哪?” “古井下。”掌柜压低声音,“但必须月圆之夜才能开启。” 方弃想起玉佩上的字:“今晚就是月圆。” 掌柜点头:“我会安排。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血手帮已经盯上楼外楼多时,少主人此去凶险万分。” 方弃苦笑:“我还有选择吗?” 掌柜沉思片刻,从桌下取出一把短剑:“老主人留下的,或许用得上。” 短剑出鞘,寒光凛冽。 剑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无悔”。 方弃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这把剑很可能就是他祖父——那个传说中的“铁手判官”——曾经用过的兵器。 与他幻想中的神兵不同,这把剑朴实无华,却透着历经沧桑的沉稳。 “我需要做些准备。”方弃收起短剑,“另外,我有朋友在城外遇险……” 掌柜会意:“我会派人去打探。少主人先在密室休息,入夜再行动。” 他领着方弃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来到后院。 院中一口古井被铁栅栏围着,旁边立着“危险勿近”的木牌。 掌柜移开井沿的一块石头,露出一个机关。 他转动机关,井壁悄然滑开一道暗门。 “请少主人稍候,我去准备些食物和衣物。” 方弃点头,弯腰进入暗门。 里面是一段向下的石阶,尽头是个不大的石室。 墙上挂着油灯,照亮了简单的床榻和书桌。 书桌上摆着一本旧书。 方弃好奇地翻开,扉页上写着:“江湖路远,回头是岸”。 这是祖父的字迹。 方弃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这一天的经历太过离奇——从险些丧命乱葬岗,到发现祖父的秘密,再到被称作“少主人”…… 他的江湖梦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却与幻想中的完全不同。 没有快意恩仇,只有生死一线;没有绝世武功,只有沾血的短剑;没有红颜知己,只有重伤的忠仆……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 方弃握紧短剑,等待月圆之夜的到来。 无论井底有什么,那都将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真相——关于祖父,关于血手帮,也关于他自己荒唐的江湖梦。 月下秘道 月光如水,从井口倾泻而下。 方弃站在井底,仰头望着那一轮满月。 井壁湿滑,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 掌柜转动机关时发出的咔嗒声还在耳边回荡——那扇隐藏在井壁上的暗门已经关闭,将他隔绝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往北七步,东转,按第三块砖。”掌柜的嘱咐言犹在耳。 方弃数着步子向前走。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积水只没过脚踝。 七步之后,他转向东面,借着月光辨认井壁上的砖块。 第三块砖微微凸起,上面刻着一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方”字。 他的手有些发抖。 这是祖父留下的记号,三十年来无人触碰。 按下砖块的瞬间,机括运转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一块井壁缓缓移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方弃取出掌柜给的火折子,吹亮后小心地探入洞中。 火光映出一条向下的石阶,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铁手判官方天正……”方弃默念着祖父的名号,难以将这个威风凛凛的称号与记忆中那个慈祥的老人联系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剑,踏入秘道。 石阶盘旋而下,仿佛通往地心。 空气越来越潮湿,墙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弃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像是另一个人跟在身后。 走了约莫半刻钟,石阶终于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方弃想起祖父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小时候祖父常让他坐在膝上,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他的头发。 他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按进凹槽,大小差得太多。 “需要血。”他突然福至心灵,用短剑在掌心划了道口子。 鲜血渗入凹槽的纹路,铁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方弃屏住了呼吸——一个方形的石室中央,摆着一口黑漆棺材。 四壁的烛台随着门的开启自动燃起,照亮了棺材上厚厚的灰尘。 方弃的腿像灌了铅。 他原以为会找到秘籍或宝藏,却没想到是一口棺材。 难道祖父的遗骸藏在这里? 可记忆中祖父明明是葬在祖坟…… 棺材上没有钉死。 方弃鼓起勇气,用力推开棺盖。 想象中的尸骨并未出现,棺内整齐地摆放着几样物品:一个铁盒、一本册子、一件叠得方正的黑色劲装,还有一副乌黑的手套。 方弃首先拿起册子。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他鼻子一酸: “吾孙方弃亲启” 这是祖父留给他的信。 方弃颤抖着读下去: “若你见此信,说明血手帮已找上门来。老夫一生杀人如麻,晚年皈依佛门,只为赎罪。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便是你这痴迷江湖的孙儿……” 信中,祖父详细讲述了自己如何创立血手帮,又如何因厌恶杀戮而叛逃。 他提到帮中秘宝并非武功秘籍,而是一份名单——记录着朝中大臣与血手帮勾结的证据。 “……铁盒中之物,足以震动朝野。黑衣与玄铁手套乃老夫旧物,留给你防身。记住,江湖不是话本,刀剑无眼,生死无常。盼你早日醒悟,过安稳人生……” 方弃放下信,打开铁盒。 里面是一本名册和几封信件,纸张已经泛黄。 他粗略翻看,不禁骇然——名单上赫然列着当朝几位重臣的名字,旁边详细记录着买凶杀人的交易。 “这就是血手帮要的东西……”方弃喃喃自语。 若此物公开,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 他小心地收好名册,又拿起那副手套。 手套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入手沉甸甸的,指尖部位镶着细小的金属片。 方弃试着戴上,奇怪的是,手套竟自动收缩,完美贴合他的手型。 “这是……” 他无意中碰触棺木边缘,金属指尖划过,木料如同豆腐般被切下一块。 方弃倒吸一口凉气——这手套竟是如此利器! 黑衣的材质也很特殊,轻若无物却坚韧异常。 方弃换上黑衣,戴上手套,恍惚间仿佛看到祖父当年的身影——那个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铁手判官”。 最后检查一遍石室,确认没有遗漏后,方弃将名册贴身收好,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来时的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方弃立刻吹灭火折子,闪身躲到棺材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 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他看到一个黑影踉跄着闯入石室——是柳无眠! 她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进门后她立刻回身推动机关,铁门缓缓关闭。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一瞬,一把刀猛地插进门缝! 冯七狰狞的面孔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红姑娘,何必垂死挣扎?”冯七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把名册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柳无眠背靠铁门,脸色惨白。 她似乎没发现方弃,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颤抖着点燃。 方弃悄悄从棺材后走出:“柳姑娘!” 柳无眠惊得火折子差点脱手,待看清是方弃,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你……找到名册了?” 方弃点头,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陈山呢?” “李大夫在照顾他。”柳无眠喘着气,“血手帮突袭村子,我引开他们……没想到冯七一直跟踪我……” 门外,冯七开始用力撞门。 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还有别的出口吗?”柳无眠急切地问。 方弃环顾四周,摇头。 柳无眠苦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她打开布袋,里面是几颗黑色的丸子。 方弃认出这是江湖人常用的火雷子,威力足以炸塌这间石室。 “你疯了?我们会同归于尽!” “总比名册落入血手帮手中好。”柳无眠冷静得出奇,“这东西若被毁,血手帮就再无顾忌……” 方弃看着手中的名册,突然想到什么:“等等!这石室……是祖父建的?” “当然,怎么了?” 方弃快步走向棺材,用力推开。 棺材底部赫然有一个拉环! 他拉动拉环,棺材下方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我就知道……”方弃兴奋地说,“祖父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不留后路?” 柳无眠惊讶地挑眉,随即点头:“走!” 两人刚钻进通道,铁门就被撞开了。 冯七的怒吼在石室中回荡:“你们逃不掉!” 通道狭窄低矮,只能爬行。 方弃在前,柳无眠断后。 爬出一段距离后,柳无眠点燃一颗火雷子向后扔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通道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快爬!”柳无眠催促。 方弃拼命向前,手掌被尖锐的石头割破也浑然不觉。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 随着最后一段陡坡,两人滑出通道,跌入一条地下河中。 冰凉的河水让方弃打了个激灵。 他浮出水面,发现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中。 头顶的裂缝透入月光,照在钟乳石上,宛如仙境。 柳无眠也浮了上来,脸色更加苍白。 方弃游过去扶住她:“你的伤……” “死不了。”柳无眠咬牙道,“先找出路。” 地下河水流湍急,两人顺流而下,很快发现一个半没在水中的洞口。 钻进去后,水位渐低,最终他们爬上了一处干燥的平台。 平台尽头是一道向上的石阶。 爬上石阶,推开顶部的石板,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们回到了楼外楼的后院,就在马厩旁的草料堆里。 “掌柜的没说这个出口?”柳无眠喘息着问。 方弃摇头:“可能他也不知道。”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两人躲在草堆后观察,只见楼外楼前灯火通明,数十个黑衣人正在搜查每个角落。 “冯七的人。”柳无眠低声道,“他们打算掘地三尺了。” 方弃握紧名册:“得想办法出城……” 柳无眠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等等,你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方弃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是他家的马车! 车夫老赵正焦急地和掌柜说着什么。 “我家怎么会……” “我让人送信去了。”柳无眠说,“看来你父亲反应很快。” 方弃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一向反对他的江湖梦,如今却亲自派人来寻。 看着老赵担忧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多少人带来了麻烦。 “我们得过去。”方弃下定决心,“名册必须交给可靠的人。” 柳无眠点头,刚站起身却突然踉跄了一下。 方弃扶住她,发现她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你先走……”柳无眠气若游丝,“我断后……” 方弃看着她惨白的脸,突然做了个决定。 他脱下黑衣裹住她,一把将她背起:“别废话,一起走。” 柳无眠想挣扎,却已没有力气。 方弃背着她,借着马厩的阴影向马车摸去。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这不是小说里的英雄救美,而是生死攸关的责任。 陈山因他受伤,柳无眠为他涉险,现在,该他承担起自己的担子了。 月光下,那个曾经沉迷武侠梦的青年,终于迈出了成长的第一步。 黑衣下的手套冰凉如铁,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归途 草料堆到马车的距离不过二十步,方弃却走得步步惊心。 背上的柳无眠越来越沉,她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时急时缓。 方弃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透过衣服,黏在自己背上。 不远处,血手帮的人正在挨个盘查楼外楼的客人,叫骂声与哀求声混作一团。 “放我下来……”柳无眠气若游丝,“两个人目标太大……” 方弃没理会,反而将她往上托了托:“别说话,省点力气。” 老赵正焦急地搓着手,在马车旁来回踱步。 方弃看准一个守卫转身的空档,背着柳无眠箭步冲到马车后。 “老赵!”他压低声音呼唤。 老车夫猛地回头,脸上的皱纹因惊喜而舒展:“少爷!老天有眼……” 他的目光落到柳无眠身上,立刻会意,迅速掀开车厢后的暗格,“快进来!” 这暗格本是用来走私盐的,勉强能容两人蜷缩。 方弃小心地将柳无眠塞进去,自己刚要进去,却听见一声厉喝: “那边有人!” 方弃回头,一个血手帮众正指着他们。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推上暗格,转身面对来人。 “这位兄台有何贵干?”方弃强作镇定,玄铁手套藏在袖中。 帮众提着刀走近,上下打量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老赵连忙上前:“官爷,这是我家少爷,来接老爷回家的……” “滚开!”帮众一把推开老赵,刀尖指向方弃,“把手举起来!” 方弃慢慢抬手,心跳如鼓。 帮众狐疑地盯着他的袖子:“里头藏了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外楼前突然爆发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冯三当家回来了!” 帮众一分神,方弃猛地挥拳,玄铁手套击中对方下巴。 帮众闷哼一声,直挺挺倒下。 老赵目瞪口呆:“少爷您……” “快走!”方弃跳上马车前座,抓起缰绳。 老赵回过神来,麻利地爬上另一侧。 马车疾驰而出,几个血手帮众在后追赶,被老赵一鞭子抽退。 转过两条街,确认甩开追兵后,方弃敲了敲车厢:“安全了。” 暗格打开,柳无眠虚弱地爬出来,瘫在座位上。 她的嘴唇已经发白,眼神涣散。 方弃撕下衣角为她包扎,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得找大夫……”方弃声音发颤。 老赵摇头:“城门肯定被血手帮控制了。” 柳无眠突然抓住方弃的手:“名册……比我的命重要……” 方弃握紧她的手,触感冰凉。 他想起祖父信中的话——江湖不是话本,生死无常。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前面左转。”柳无眠突然说,“去……清水巷……” 老赵依言转向。 清水巷是城西贫民区,狭窄的巷道仅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过。 柳无眠指引他们停在一间药铺前,铺面破旧,招牌上的“济世堂”三字已经褪色。 方弃抱着柳无眠冲进药铺。 柜台后一个驼背老人正在碾药,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放下药杵:“放里间。” 里间只有一张木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 老人检查柳无眠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刀伤有毒。” “能治吗?”方弃急切地问。 老人不答,转身取来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压舌下。” 又取出银针,“按住她。”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方弃按着柳无眠的手脚,看她因银针逼毒而痛苦挣扎。 老人在她伤口划开十字,黑血汩汩流出,腥臭扑鼻。 柳无眠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剧痛唤醒。 终于,流出的血转为鲜红。 老人抹了把汗,敷上药膏包扎好:“命保住了,但需静养。” 方弃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老人瞥了他一眼:“你也有伤。”指了指他手上的刀痕。 简单包扎后,老人出去煎药。 柳无眠昏睡着,呼吸平稳了些。 方弃取出贴身收藏的名册,纸张已经被血和汗浸湿一角。 他小心地摊开晾干,思绪万千。 老赵探头进来:“少爷,老爷派了人接应,就在西城门外的土地庙。” 方弃点头:“等柳姑娘稳定些就走。” “恐怕等不得。”老赵压低声音,“血手帮在挨家搜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砸门声和哭喊声。 方弃握紧拳头,玄铁手套在指节处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准备马车。”他下定决心,“我带柳姑娘从后门走,咱们在土地庙会合。” 老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少爷当心。” 老人送来了煎好的药,又给了几包伤药。 方弃将名册藏回怀中,背起仍在昏迷的柳无眠。 老人突然拦住他,递来一件灰色斗篷:“罩上,遮血。” 后门通向迷宫般的小巷。 方弃尽量放轻脚步,但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调整姿势——柳无眠虽然不重,但软绵绵的身体总往下滑。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两个血手帮众! 方弃急忙退后,却撞翻了一个竹篓。 帮众警觉回头:“谁?” 别无选择,方弃将柳无眠轻轻放在墙角,主动迎上去:“两位大哥,我娘子病了,急着找大夫……” 帮众狐疑地打量他:“掀开斗篷!” 方弃假装咳嗽,趁机靠近。 就在帮众不耐烦要动手时,他突然出拳! 玄铁手套击中一人太阳穴,那人当场倒地。 另一人拔刀就砍,方弃侧身避开,手套划过对方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铁……铁手……”帮众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转身就逃。 方弃没有追,赶紧回去背柳无眠。 刚走几步,背后传来破空声! 他本能地偏头,一柄飞刀擦过耳朵,钉在墙上。 第三个帮众从屋顶跳下,刀光如雪。 方弃仓促应战,险象环生。 他虽有玄铁手套,但毫无实战经验,很快就被逼入死角。 帮众的刀锋划过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铁手判官的传人就这么点本事?”帮众狞笑着举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闪过! 本该昏迷的柳无眠不知何时醒来,银针从她指间飞出,精准地钉入帮众咽喉。 帮众瞪大眼睛,刀咣当落地,人跟着倒下。 “柳姑娘!”方弃又惊又喜。 柳无眠却再次瘫软,嘴角渗出血丝:“快……走……” 方弃背起她,加快脚步。 身后传来更多追兵的声音,他拐进一条又一条小巷,却始终甩不掉追兵。 柳无眠的血滴在地上,成了最好的路标。 终于看到城墙时,方弃的心沉了下去——城门紧闭,守卫增加了三倍不止。 每个出城的人都被严格盘查,几个血手帮众就站在守军旁边指指点点。 “出不去了……”方弃喃喃道。 柳无眠虚弱地抬头:“下水道……” 方弃想起城里确实有排水的暗道。 他调转方向,沿城墙寻找,终于发现一个半掩在杂草中的铁栅栏。 栅栏上的锁已经锈蚀,方弃用玄铁手套生生拧断。 暗道里恶臭扑鼻,污水没到膝盖。 方弃咬牙前行,老鼠从脚边窜过,蟑螂在墙上爬行。 背上的柳无眠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次醒来都指引方向。 漫长的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从城外的出水口爬出。 夕阳西下,土地庙的轮廓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方弃精疲力尽,却不敢停步。 庙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方弃的父亲方谨。 这位一向严肃的绸缎商此刻满脸焦虑,看到儿子时,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父亲……”方弃腿一软,跪倒在地。 方谨快步上前,先查看了柳无眠的伤势,挥手让随行大夫接手,然后才看向儿子:“你爷爷的玉佩呢?” 方弃从怀中取出玉佩和名册,双手奉上。 方谨接过,长叹一声:“果然是为了这个……” “父亲知道?” “知道一些。”方谨示意仆人扶他们上马车,“回家再说。” 马车里,大夫给柳无眠换了药,喂了参汤。 方弃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 方谨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直到马车驶上官道,才开口: “你爷爷临终前嘱咐,若你执意闯荡江湖,就把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方弃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让他眼眶发热: “吾孙方弃:若你读此信,说明已见识过真正的江湖。江湖不是侠客梦,而是名利场。血手帮之事,为爷一生之憾。盼你引以为戒,莫蹈覆辙……” 信纸在手中颤抖。 方弃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乱葬岗的追杀,陈山的重伤,柳无眠的鲜血…… 这才是真实的江湖,没有浪漫,只有生死。 “陈山……他还好吗?”方弃突然问。 方谨点头:“李大夫救了他,已经接回府里调养。” 方弃松了口气,看向昏迷中的柳无眠:“她是谁?” “六扇门派来查血手帮的密探。”方谨低声道,“你爷爷当年叛出血手帮后,一直与朝廷合作。” 马车突然急刹。 外面传来老赵的惊呼:“老爷!前面有人拦路!” 方弃掀开车帘,心顿时沉到谷底——冯七带着十几个血手帮众,横刀立在路中央。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索命的恶鬼。 “方老爷,”冯七阴森地笑道,“这么急着出城,是要去哪儿啊?” 铁手抉择 夕阳将冯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横在路中央。 方弃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玄铁手套。 父亲方谨却按住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冯三当家,”方谨掀开车帘,声音沉稳如常,“拦路抢劫,可是死罪。” 冯七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方老爷说笑了。血手帮办事,向来光明正大。” 他目光扫向车厢,“只要交出那本名册,还有…方少爷。” 方弃感到父亲的手突然收紧。 方谨面不改色:“犬子顽劣,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帮?” “少装糊涂!”冯七突然变脸,刀尖直指方谨,“方天正那个叛徒偷走帮中机密,如今他孙子又杀我兄弟。血债必须血偿!” 方弃这才注意到,冯七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想必是柳无眠的杰作。 车内的柳无眠似乎感应到什么,在昏迷中不安地动了动。 方谨缓缓下车,整了整衣袍:“冯三当家,江湖恩怨祸不及家人。名册在此,放孩子们走。” 他从怀中取出名册,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冯七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又冷笑:“方老爷好算计。可惜…” 他猛地挥手,十几个帮众立刻包围了马车,“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老赵和几个家丁拔出随身短刀,背靠马车围成一圈。 方弃趁机戴上玄铁手套,悄悄从另一侧溜下车。 他记得路旁有片灌木丛,若能绕到冯七背后… 刚猫腰走出几步,脑后突然生风! 方弃本能地低头,一柄飞刀擦着头皮钉入树干。 一个瘦小如猴的帮众从树上跃下,匕首直刺他后心。 方弃仓促转身,玄铁手套与匕首相撞,火花四溅。 帮众显然没料到这招,一愣神的功夫,方弃的拳头已经砸在他鼻梁上。 帮众惨叫倒地,方弃夺过匕首,头也不回地掷向另一个扑来的敌人。 匕首正中那人肩膀,但更多的帮众已经发现了他。 方弃且战且退,被逼到一棵老槐树下。 背后是粗糙的树皮,面前是三把明晃晃的钢刀。 “小兔崽子,”一个刀疤脸狞笑,“你那手套不错,待会老子亲自从你手上剥下来!” 方弃的呼吸急促,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他忽然想起祖父笔记中的一句话:“敌众我寡时,攻其必救。” 刀光闪过的瞬间,方弃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冲! 玄铁手套直取刀疤脸咽喉,逼得对方慌忙回防。 方弃趁机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滚过,头也不回地向冯七背后冲去。 冯七正指挥手下围攻马车。 方谨手持一根铁尺,招式虽不花哨却招招实用,已经放倒两个帮众。 老赵腿上中了一刀,仍死死守着车厢门。 方弃从背后扑向冯七,玄铁手套直取后心。 冯七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个侧身避开,反手就是一刀! 刀锋划过方弃胸口,衣衫裂开,血珠飞溅。 “小杂种,”冯七舔了舔刀上的血,“正好拿你祭刀!” 方弃踉跄后退,胸口火辣辣的疼。 冯七的刀法狠辣凌厉,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不出五招,方弃的左臂又添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套滴落。 “爹!走啊!”方弃嘶吼着,拼死缠住冯七。 方谨想冲过来救援,却被四个帮众团团围住。 眼看冯七的刀再次举起,一道红光突然从马车窗口飞出! 冯七闷哼一声,右肩多了根银针。 柳无眠不知何时醒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手中银光连闪。 三个帮众应声倒地,其余人慌忙后退。 “红姑娘!”冯七又惊又怒,“六扇门也要插手江湖事?” 柳无眠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却冷如冰霜:“血手帮勾结官员,刺杀朝廷命官,早已不是江湖恩怨。” 冯七狞笑:“那你就陪他们一起死!” 他吹了声口哨,路旁树林中突然窜出十余个弓箭手! “小心!”方弃扑向马车,用身体挡在柳无眠前面。 箭如飞蝗,瞬间钉满车厢壁。 一支箭穿透方弃的肩膀,他咬牙没出声。 老赵大腿中箭,跪倒在地。 方谨手臂被擦伤,铁尺脱手。 冯七得意大笑:“方天正的孽种,今日…”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他咽喉! 紧接着,密集的箭雨从官道两侧射来,血手帮的弓箭手纷纷惨叫坠地。 “官兵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尘土飞扬中,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着六扇门官服,手持强弓。 血手帮众顿时乱了阵脚,四散奔逃。 冯七捂着喉咙,不可置信地瞪着柳无眠,缓缓倒下。 柳无眠虚弱地笑了笑,对方弃说:“我发的…信号箭…” 话未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方弃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抬头看见父亲正与那六扇门捕快交谈。 捕快查验了名册,恭敬地向方谨行礼。 “方老爷大义,这份名册可帮朝廷大忙了。” 方谨摇头:“犬子无知,连累诸位了。” 捕快看了看满身是血的方弃,意味深长地说:“令郎倒是颇有方老爷子当年的胆色。” 官兵清扫战场时,方弃坐在路边,任由大夫包扎伤口。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暮色中,他看见父亲走向自己,手里拿着那本染血的名册。 “爹…”方弃低下头,“我…” 方谨将名册递给他:“自己看。” 方弃疑惑地翻开,顿时呆住——名册上的字迹正在慢慢消失,最后只剩空白纸张! “这…” “你爷爷早有准备。”方谨轻声道,“真名册三十年前就已交给朝廷,这是用特殊药水写的假货,见光后字迹会逐渐消退。” 方弃恍然大悟:“所以血手帮才…” “他们以为真名册还在方家,才会对你穷追不舍。”方谨叹了口气,“你爷爷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你沉迷那些江湖传说,重蹈他的覆辙。” 夜风吹过,带着血腥气和青草香。 方弃看着自己染血的玄铁手套,突然觉得无比沉重。 这不是话本里大侠的神兵,而是沾满鲜血的凶器。 “陈山…他怎么样了?”方弃轻声问。 方谨神色缓和:“已经能喝粥了,整天吵着要找少爷。” 方弃鼻子一酸。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替他挨打受罚的少年。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温情,此刻却比任何武功秘籍都珍贵。 “我想回家。”方弃说。 方谨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回城的马车上,柳无眠躺在软垫上,呼吸平稳。 方弃坐在对面,看着窗外渐亮的灯火。 官兵护送他们到城门口就告辞了,那名捕快临走时对柳无眠行了一礼,显然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她到底是什么人?”方弃忍不住问。 方谨沉吟片刻:“六扇门总捕头柳擎天的独女,三年前潜入血手帮卧底。” 方弃瞪大眼睛。 柳擎天是当朝第一神捕,威名赫赫。 难怪柳无眠身手了得,又对血手帮如此了解。 “她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是方天正的孙子。”方谨看着昏睡的柳无眠,“你爷爷当年救过柳擎天一命。” 马车驶入城门,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 方弃忽然想起自己离家那天的豪言壮语——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名扬四海。 如今不过月余,却恍如隔世。 方府大门前,管家带着一众仆人早已等候多时。 方弃刚下车,就看见陈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冲过来: “少爷!” 少年仆从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片,显然伤势未愈。 方弃一把扶住他,喉头发紧:“谁让你出来的?” 陈山却笑了:“少爷回来就好。” 他好奇地打量着方弃的玄铁手套,“这就是老太爷的…” 方弃突然摘下手套,塞给陈山:“送你了。” 陈山吓了一跳:“这怎么行!” “反正我也用不上。”方弃笑了笑,“以后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吧。” 方谨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众人进府后,大夫重新为伤者诊治。 柳无眠被安排在客房,由专人照料。 夜深人静时,方弃独自来到祠堂。 祖父的灵位安静地立在供桌上,烛光映照着“方天正”三个字。 方弃跪在蒲团上,轻轻放下那本已经空白的名册。 “爷爷,我明白了。”他低声说,“江湖不是梦,是血。” 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仿佛一声叹息。 方弃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乱葬岗的追杀,陈山的重伤,柳无眠的银针,冯七的刀… 每一幕都真实得刺骨。 这不是他幻想中的快意恩仇,而是生死一线的残酷抉择。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方弃回头,看见柳无眠倚在门边,脸色仍苍白,眼神却清亮如星。 “不躺着养伤,乱跑什么?”方弃皱眉。 柳无眠慢慢走到他身边,也跪了下来:“来谢谢方老前辈的名册。” “是假的。” “但血手帮不知道。”柳无眠轻笑,“冯七一死,剩下的人会以为秘密永远消失了。” 方弃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突然问:“你真的是红姑娘吗?” 柳无眠——或许该叫柳红——沉默片刻:“红姑娘已经死在那个地窖里了。” 她转向方弃,“谢谢你把我背出来。” 两人静静跪在祠堂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长一短。 方弃想起第一次在楼外楼见到她时的惊艳,恍如隔世。 “接下来去哪?”他问。 “回京城复命。”柳红站起身,“你呢?” 方弃看了看祖父的灵位,又望向窗外熟悉的庭院:“在家读书吧。” 他笑了笑,“江湖…不适合我。” 柳红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这个还你。”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 方弃摇头:“送你了。” “太贵重。” “就当是纪念。”方弃说,“纪念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江湖。” 柳红将玉佩握在手心,月光下,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轻轻离开了祠堂。 方弃独自跪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他起身时,看见供桌下有个小木匣,之前从未注意。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扉页上写着: “江湖梦醒录——方天正晚年自省” 方弃小心地翻开,第一页只有八个字: “刀剑无眼,平淡是福。” 晨光微露时,方弃合上册子,将它放回原处。 他走出祠堂,看见陈山拄着拐杖在院中等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豆浆。 “少爷,趁热喝。” 方弃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在这个平凡的清晨,他忽然明白,自己追寻多时的江湖,其实从未离开过这个院子。 洛上云(求推荐) 洛上云站在庭院中央,手中的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崭新的丝绸衣领。 这套衣服是上个月在锦绣坊定制的,价值五十两银子,比他十年前全副身家还要多。 “老爷,柳公子派人送来了请帖。”管家老周站在回廊下,手里捧着一张烫金帖子。 洛上云没有停下动作,刀锋破空的声音如同裂帛。 “放书房吧。”他简短地说,手腕一翻,刀尖精准地刺穿了飘落的一片梧桐叶。 十年。 整整十年,他从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变成了名震江南的“断水刀”洛上云。 这个名号是去年在金陵比武大会上得来的,当时他一刀斩断了飞瀑下的七根青竹,水珠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才重新落下。 那一刀,让所有嘲笑他出身的人都闭上了嘴。 “老爷,夫人问您今晚要不要一起用膳。”老周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洛上云的刀势微微一顿。 “她不是说要回娘家吗?” “夫人说…如果您有空的话…” 刀尖垂了下来,洛上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自从三个月前那件事后,萧雨柔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古怪起来。 时而冷淡,时而殷勤,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猫。 “告诉她我会去。”洛上云说,声音比想象中要沙哑。 老周退下后,洛上云走到院角的石凳旁,拿起放在上面的酒壶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三个月前,他在醉仙楼亲眼看见萧雨柔和一个男人从雅间里出来,那男人是城东柳家的公子柳明辉,出了名的风流纨绔。 萧雨柔的衣领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洛上云握刀的手紧了紧。 他本该当场发作,用这把名震江湖的刀砍下柳明辉的脑袋。 但他没有。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穷小子时,萧雨柔是如何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他的。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年四处奔波、居无定所的日子,萧雨柔是如何省下口粮留给他的。 “断水刀”可以斩断飞瀑,却斩不断这些年的情分。 “表哥!”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洛上云的思绪。 他转头看见表弟赵无尘大步走进院子,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又在练刀?你都这么有名了还这么用功,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洛上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赵无尘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从前对他爱答不理,自从他成名后就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有事?”洛上云把刀插回鞘中。 赵无尘搓着手:“是这样,我最近看中了一桩生意,从西域来的香料,稳赚不赔。就是本钱还差那么一点…” 洛上云看着表弟那张谄媚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稳赚不赔”的绸缎庄,第二次是“一本万利”的茶叶买卖,现在又来了香料。 “要多少?”他直接问道。 “五百两…不,三百两就够了!”赵无尘眼睛一亮。 洛上云点点头:“去找账房支吧。” 赵无尘千恩万谢地走了。 洛上云知道这钱多半是有去无回,但他不在乎。 成名后,钱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数字。 重要的是,这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要仰他鼻息。 傍晚时分,洛上云换了一身墨蓝色的锦袍去赴萧雨柔的约。 他特意戴上了那枚羊脂玉扳指,这是他在一次比武中赢来的彩头,价值连城。 走进饭厅时,萧雨柔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穿着淡紫色的纱裙,发髻上簪着一支金步摇,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夫君。”萧雨柔站起身,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 洛上云注意到她今天特意画了妆,眼角描着淡淡的金粉。 从前只有重要场合她才会这样打扮。 “不是说回娘家吗?”洛上云坐下,丫鬟立刻上前斟酒。 萧雨柔垂下眼睛:“想着你好久没陪我吃饭了…” 酒过三巡,萧雨柔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她忽然伸手覆在洛上云的手背上:“夫君,我听说城南有处宅子要卖,临湖的,风景极好。” 洛上云的手指僵了一下。 他知道那处宅子,是柳家的产业。 “你喜欢?”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雨柔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上次路过看见,想着若是能买下来,夏天避暑最好不过…” “多少钱?” “大概…两千两银子。”萧雨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有点贵,但是…” 洛上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千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想到这可能是柳明辉设的局,他的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 “我考虑考虑。”他最终说道。 萧雨柔的表情明显黯淡下来。 接下来的饭局变得沉默而尴尬。 洛上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试图麻痹自己。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醉仙楼看到的一幕,想起萧雨柔现在反常的热情,想起柳家突然要卖宅子的时机…一切都太巧合了。 “洛兄!”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洛上云抬头,看见好友李暮大步走进来。 “打扰你们夫妻用膳了,实在是有急事。” 李暮是洛上云为数不多成名前就交好的朋友,现在在衙门当差。 洛上云注意到他脸色凝重,便示意萧雨柔先回房。 “怎么了?”等萧雨柔离开后,洛上云问道。 李暮压低声音:“柳明辉那小子又在打嫂夫人的主意。我手下的人说,他今天下午去了锦绣坊,订了一套和嫂夫人一模一样的衣裙。” 洛上云的手指捏紧了酒杯,指节发白。 他早该知道,像萧雨柔这样的美人,不会因为他有了名声和财富就安心做洛夫人。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出身的人,现在依然看不起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多谢提醒。”洛上云哑声道。 李暮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我听说赵无尘最近和柳家走得很近。” 洛上云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可能是我想多了。”李暮连忙说,“就是看见他们一起喝过几次酒…” 送走李暮后,洛上云独自站在庭院里。 夜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吹散了几分酒意。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穷得连住客栈的钱都没有,只能在破庙里过夜。 月光也是这样冷冷地照进来,他抱着那把破旧的刀,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名声、财富、美人。 可为什么心里反而更空了? 洛上云拔出刀,在月光下舞了起来。 刀光如雪,划破夜色。 这一招一式都是他用血汗换来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他的勋章。 可如今,这把刀再锋利,也斩不断那些无形的枷锁。 收刀时,洛上云发现萧雨柔站在回廊下看着他。 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还没睡?”洛上云问。 萧雨柔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你舞刀的样子,还和十年前一样好看。” 洛上云的心猛地一疼。 他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景,那时他在街头卖艺,萧雨柔是台下唯一一个为他鼓掌的姑娘。 “雨柔,”他忽然开口,“那宅子,明天我就派人去买下来。” 萧雨柔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真的?” 洛上云点点头,转身走向书房。 他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他还是跳了。 因为在这一刻,他宁愿相信萧雨柔还是十年前那个为他鼓掌的姑娘,宁愿用两千两银子买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书房里,洛上云取出那把陪伴他十年的旧刀。 刀鞘已经磨损,刀柄上的缠绳也松动了。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当年师父说:“刀客的刀就是他的命,丢了刀,就丢了魂。” 洛上云苦笑着抚过刀身。 他现在有名贵的宝刀,有镶金嵌玉的刀鞘,可这把破旧的刀才是他的魂。 而他的魂,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迷失在这个繁华却虚伪的世界里。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雨滴打在瓦片上,声音如同遥远的叹息。 雨夜刀光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洛上云站在新买的宅院前,看着工匠们进进出出地搬运家具。 这座位于城南的宅子确实如萧雨柔所说,临湖而建,风景极佳。 三进的院落,雕梁画栋,后花园直接连着碧波荡漾的南湖。 两千两银子花得值当——如果忽略这是柳家的产业的话。 “老爷,主卧的床榻已经安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管家老周撑着油纸伞走过来。 洛上云点点头,跟着老周穿过回廊。 雨中的宅院显得格外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油漆的味道。 主卧里,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占据了中央位置,四周挂着淡青色的纱帐。 萧雨柔喜欢青色。 “夫人来看过了吗?”洛上云问道。 老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夫人昨日来过,说…很满意。” 洛上云注意到床头小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这不是他命人购置的。 他走过去掀开炉盖,里面残留的香料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异香。 这种香料他认得,是西域来的珍品,只有柳家的商队才会贩卖。 “这香炉是谁放的?”洛上云的声音很平静。 老周额头渗出细汗:“这…可能是夫人…” 洛上云砰地一声合上香炉盖子。 他早该想到的。 买下这座宅子不过三天,萧雨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这里与柳明辉幽会了。 那甜腻的香气像一条毒蛇,钻进他的鼻腔,啃噬着他的心脏。 “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洛上云转身往外走,“床、香炉、帘帐,全部换新的。” 走出宅院时,雨下得更大了。 洛上云没有撑伞,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他的衣衫。 十年前,他曾在比这更大的雨中练刀,那时虽然贫穷,但心中有一团火。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心却冷得像块石头。 “洛兄!怎么淋着雨?” 一把油纸伞遮在头顶,洛上云转头看见李暮关切的脸。 这位老友穿着官服,显然是刚下衙。 “新宅子还满意吗?”李暮问道,眼睛却观察着洛上云的表情。 洛上云扯了扯嘴角:“花了钱的东西,有什么不满意的。”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李暮忽然压低声音:“我查到些事情…关于柳明辉和嫂夫人。” 洛上云的脚步顿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说。” “他们…来往已有半年之久。”李暮斟酌着词句,“柳家似乎有意通过嫂夫人接近你。柳老爷最近在暗中收购几家镖局的股份,而这几家镖局都是你在背后支持的。” 洛上云闭上眼睛。 半年前,正是他名声最盛的时候,“断水刀”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各路商贾争相与他结交。 原来从那时起,柳家就已经在布局了。 “赵无尘呢?”洛上云突然问道。 李暮犹豫了一下:“他上个月成了柳家二管事的女婿。”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到洛上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表弟,他一次次借钱给的亲人,原来早就投靠了敌人。 这不是简单的背叛,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而他就像一头被诱入陷阱的猛兽。 “多谢。”洛上云只说了这两个字。 李暮递给他一块帕子擦脸:“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只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洛上云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湖面。 怎么办?提刀杀上柳家?休了萧雨柔?与所有背叛者断绝关系? 每一个选择都很简单,但每一个选择都会让他回到十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先回去吧。”他最终说道。 回到主宅时,天已擦黑。 洛上云刚踏进大门,就听见厅堂里传来萧雨柔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悦耳,却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多久没听到萧雨柔这样笑了? 自从他成名后,家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萧雨柔的笑容也越来越像一种装饰,而非真情流露。 “夫君回来了。”萧雨柔看见他,立刻迎上来,“怎么淋成这样?快去换身干衣服。” 洛上云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萧雨柔今天穿了一件杏红色的褙子,衬得肌肤如雪。 她的指尖温暖柔软,曾经这温度能让他忘记所有疲惫。 现在他只想知道,这双手今天是否也这样温柔地抚摸过柳明辉的脸。 厅堂里坐着几位客人,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洛上云机械地应付着他们的寒暄,眼睛却盯着坐在角落的赵无尘。 他的表弟正与一位穿着柳家服饰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见他看过来,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 “表哥!正说起你呢!”赵无尘走过来,“王老板听说你买下了柳家的湖滨宅院,直夸你有眼光!” 被称为王老板的中年男子起身拱手:“洛大侠果然豪气,那宅子多少人盯着,柳家却只肯卖给你一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捅进洛上云的胸口。 是啊,多少人盯着,柳家却只卖给他。 多么明显的陷阱,他却睁着眼睛跳了进去。 “柳家给面子罢了。”洛上云淡淡地说,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 茶水滚烫,热度透过瓷杯灼烧着他的掌心,却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 晚宴上,萧雨柔表现得格外殷勤,不断给洛上云夹菜倒酒。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只有洛上云能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和眼底的不耐。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洛上云的发家史。 “洛大侠当年在街头卖艺时,我就看出他非池中之物!”一个胖商人拍着桌子说。 “是啊是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穷小子,如今连柳家都要给几分面子!”另一人附和道。 洛上云握紧了酒杯。 这些人表面上是恭维,字里行间却不断提醒着他的出身。 在他们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街头卖艺的穷小子,只不过现在有了几个钱,可以供他们消遣取乐罢了。 “夫君的刀法天下无双,与出身何干?”萧雨柔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 洛上云惊讶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 萧雨柔的脸颊因酒意微微泛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有那么一瞬间,洛上云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为他鼓掌的姑娘。 “嫂夫人说得对!”李暮打破沉默,“来,为‘断水刀’干一杯!” 宴会散去后,洛上云独自站在庭院里醒酒。 月光被云层遮挡,四周一片昏暗。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雨柔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靠近。 “夫君,夜里凉。”她将一件外袍披在洛上云肩上。 洛上云没有转身:“为什么替我说话?” 萧雨柔沉默了一会儿:“因为那是事实。你的成就与出身无关。” “那你为什么…”洛上云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想问,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和柳明辉私通?是嫌我出身低微吗? 但这些话最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害怕听到答案。 萧雨柔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夫君,我们…要不要去新宅子住几天?那里环境好,适合你练刀。” 洛上云肩膀的肌肉绷紧了。 她想去新宅子,是因为那里更方便与柳明辉幽会吗? 那个香炉里的异香又浮现在他的记忆中,甜腻得令人作呕。 “好。”他听见自己说。 这个回答让萧雨柔明显松了口气,她靠得更近了:“夫君对我真好。” 洛上云闭上眼睛。 他多希望自己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刀客,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这一切虚伪。 但他做不到。 因为在他心底,仍有一部分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萧雨柔是那个穷小子唯一的珍宝。 次日清晨,洛上云在练刀时发现刀架上少了一把刀——那是他最早用的旧刀,师父的遗物。 他找遍整个武院也不见踪影,最后在柴房后发现了断成两截的刀身。 “怎么回事?”洛上云捡起断刀,手指微微发抖。 负责打扫的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昨、昨天赵爷来武院,说要看您的收藏,不小心把这把刀摔断了…” 洛上云的眼前一片血红。 这把刀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而现在,它被赵无尘——他“亲爱的”表弟——像对待垃圾一样毁掉了。 “赵无尘人呢?”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柳家商行谈生意…” 洛上云将断刀紧紧攥在手中,锋利的刃口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刀身滴落。 这不仅仅是毁了一把刀,这是对他过去的践踏,对他尊严的挑衅。 “老爷!不好了!”管家老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镖局那边出事了!长风镖局刚刚被人砸了场子,说是押送的货物丢了,货主是柳家!” 洛上云擦掉手上的血。 一切都连起来了。 柳明辉勾引萧雨柔,柳家卖宅子给他,赵无尘毁掉他的刀,现在又是镖局出事… 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战争,目的是摧毁他的一切。 “备马。”洛上云说,“我去趟镖局。” 去镖局的路上,洛上云经过了一家茶馆。 透过窗户,他看见赵无尘正与柳明辉坐在一起喝茶,两人谈笑风生。 柳明辉穿着华丽的锦袍,面容俊美,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优雅。 他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赵无尘哈哈大笑。 洛上云的手按在刀柄上。 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冲进去斩下柳明辉的头颅。 但最终,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镖局方向走去。 因为他忽然明白,杀死柳明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个风流公子,而是整个柳家,是整个看不起他出身的世界。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他现在有了名声和财富,骨子里仍觉得自己是那个配不上萧雨柔的穷小子。 镖局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不仅货物丢失,长风镖局的总镖头还拿出了洛上云亲笔签名的担保书,承诺赔偿所有损失——那签名是伪造的,但笔迹几乎以假乱真。 “洛大侠,这白纸黑字…”总镖头一脸为难。 洛上云看着那张担保书,忽然笑了:“要赔多少?” “两…两千两银子。” 又是两千两,和宅子的价格一模一样。 多么巧妙的数字,既不会让他伤筋动骨,又能一点点蚕食他的财富。 “明天来我府上取。”洛上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总镖头愧疚的表情。 这个人也曾是他一手提拔的,现在却成了柳家的棋子。 回到家中,洛上云径直走向武院,抽出他那把名贵的宝刀,在月光下疯狂地舞了起来。 刀光如雪,划破夜空,每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杀意。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刀客的刀就是他的命,丢了刀,就丢了魂。” 现在他的刀断了,魂也快散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十年苦练让他拥有了“断水刀”的名号,也让他学会了隐忍。 柳家想要毁了他?那就看看谁先倒下。 练到精疲力竭时,洛上云瘫坐在地上,汗水浸透了衣衫。 抬头望去,他看见萧雨柔站在回廊下,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美得不似凡人。 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欲言又止。 “夫君…”她轻声唤道。 洛上云没有回应。 此刻的他太疲惫,疲惫到无法再假装不知道妻子的背叛,疲惫到无法再维持“断水刀”的威名。 他只想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抱着破旧的刀,做着简单的梦。 萧雨柔走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崭新的刀,刀鞘上镶着宝石,华丽非常。 “送给你的,”她柔声说,“我看你那把旧刀已经…” “断了。”洛上云接话,“被赵无尘摔断了。” 萧雨柔的表情僵了一瞬:“是吗…那正好用这把新的。” 洛上云接过刀,拔出一截。 刀身寒光凛凛,确实是把好刀。 但这把刀没有历史,没有灵魂,就像他现在的生活——华丽而空洞。 “谢谢。”他说,却知道这把刀永远不会像那把旧刀一样,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萧雨柔笑了,那笑容美丽而虚假:“夫君喜欢就好。对了,明天我要回娘家一趟,可能要住几天…” 洛上云点点头,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她不是回娘家,而是去柳明辉那里。 但他没有揭穿,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丝可悲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萧雨柔会回心转意,重新成为那个为他鼓掌的姑娘。 月光下,洛上云抚摸着新刀的刀鞘,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可悲之处:他可以用刀斩断飞瀑,却斩不断这虚伪的关系;他能赢得江湖名声,却赢不回妻子的真心。 雨,又开始下了。 断刃之誓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账本上。 洛上云的手指在一行数字上停顿。 三千七百两——这是上个月长风镖局的损失。 加上其他几处产业的亏损,总数已近万两。 账房先生垂手站在一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爷,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现银撑不过三个月...” 洛上云合上账本,金属般的阳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三个月前,他还是江南最富有的刀客。 现在,他的商业帝国正以惊人的速度崩塌。 而这一切,都始于柳明辉与萧雨柔的那场私情。 “继续支付。”洛上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账房先生欲言又止,最终鞠了一躬退出书房。 门刚关上,洛上云就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墙壁。 墨汁四溅,在雪白的墙面上绽开一朵丑陋的黑花。 他粗重地喘息着,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却找不到出口。 “夫君?”萧雨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我可以进来吗?” 洛上云迅速调整呼吸,抹了把脸:“进来。” 萧雨柔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发髻上簪着那支柳明辉送的金步摇——洛上云派人查过。 她手里端着一碗参汤,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看你最近操劳,特意让厨房熬的。”她把参汤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墙上的墨迹,却假装没看见。 洛上云盯着妻子保养得宜的手。 这双手曾经为他缝补破旧的衣衫,现在却忙着给另一个男人写情信。 他派去跟踪萧雨柔的人回报说,她每周三都会去城南的观音庙,而柳明辉总会在那里等她。 “谢谢。”洛上云端起碗,参汤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生病时,萧雨柔为他熬的那碗姜汤。 那时的汤里飘着几片粗劣的姜,却比这碗名贵参汤温暖百倍。 “对了,”萧雨柔在他对面坐下,眼睛闪闪发亮,“我想在后天办个宴会,请些朋友来热闹热闹。你最近太沉闷了。” 洛上云的手指轻轻敲击碗沿:“都有谁?” “就一些熟识的朋友...李暮、赵无尘,还有...”萧雨柔的睫毛微微颤动,“柳公子说他也会来。” 碗沿在洛上云指下裂开一道细缝。 柳明辉要来他的家里,在他的饭桌上,用他的酒杯喝酒? 而他的妻子,正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同意这场羞辱。 “好啊。”洛上云听见自己说,“正好我也想见见柳公子。” 萧雨柔明显松了口气,笑容更加明媚:“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她起身时,身上的香囊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香气——与那日在新宅香炉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等萧雨柔离开后,洛上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大口呼吸。 六月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却吹不散他胸口的窒闷。 他早该明白,从他买下那座宅子开始,这场游戏就已经升级了。 柳家不仅要他的钱,还要彻底摧毁他的尊严。 “老爷。”管家老周在门外低声唤道,“李大人来了,说有急事。” 李暮站在前厅,官服上沾着尘土,显然是一下衙就赶来了。 看到洛上云,他快步上前:“洛兄,出事了。我刚从衙门得到消息,柳家联合几家钱庄,准备在下月初一向你的钱庄挤兑。” 洛上云的瞳孔微微收缩。 钱庄是他最核心的产业,如果发生挤兑... “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李暮压低声音,“赵无尘昨晚在醉仙楼亲口说的,他以为包厢里没别人。” 洛上云冷笑一声。 他的好表弟,现在成了柳家的传声筒。 这场宴会来得真是时候——柳明辉想必是迫不及待想亲眼看看他的猎物如何挣扎。 “多谢。”洛上云拍拍李暮的肩膀,“这个情我记下了。” 李暮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关于嫂夫人...” “我知道。”洛上云打断他,“观音庙,每周三。” 李暮震惊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还...” “时机未到。”洛上云望向庭院,那里阳光灿烂,花团锦簇,像极了这个虚伪的世界,“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送走李暮后,洛上云去了武院。 他需要练刀,需要让愤怒随着汗水流走,而不是在胸中发酵成冲动。 刀光如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每一刀都带着杀意,每一式都凝聚着十年苦练的功力。 师父说过,愤怒会使刀变钝,仇恨会让招式变形。 真正的刀客,即使在盛怒中也要保持冷静。 汗水浸透衣衫时,洛上云忽然发现武院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赵无尘。 他的表弟倚在柱子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表哥的刀法还是这么精彩。”赵无尘鼓掌道,“不过现在江湖上都在传,‘断水刀’的刀已经钝了,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 刀尖在距离赵无尘咽喉一寸处停住。 洛上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过这十步距离的,他的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惊讶。 赵无尘的脸色刷地变白,草茎从张开的嘴里掉下来。 “表...表哥,开个玩笑...” 洛上云缓缓收刀:“这个玩笑很危险。” 赵无尘干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柳公子让我送来的,他明晚想来拜访,顺便谈谈...合作的事。” 洛上云接过请柬,烫金的纸面上柳明辉的字迹优雅流畅。 这个公子哥大概以为胜利在望,迫不及待要来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了。 “告诉他,我很期待。”洛上云将请柬收入袖中。 赵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堆起笑容:“表哥果然明白人!其实柳家势力这么大,与其对抗不如...” “滚。”洛上云只说了一个字。 赵无尘脸色变了变,最终悻悻离去。 洛上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小时候赵无尘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是自己一次次挺身而出。 那些回忆现在想起来,就像别人的故事一样遥远。 宴会当天,洛府张灯结彩,仆人们忙前忙后。 萧雨柔穿了一件崭新的湖蓝色长裙,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亲自监督每一个细节,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刺眼。 “夫君,你看这样布置可好?”她挽着洛上云的手臂,指向大厅。 洛上云点点头。 大厅里摆着上等的红木桌椅,银制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主宾席的位置特意安排给了柳明辉,而他自己则被安排在侧位——这是萧雨柔精心设计的羞辱。 “很好。”洛上云说,“我去换件衣服。” 他回到卧室,从床下取出一个长条木盒。 盒子里是一把新打造的刀,比平常的刀短三寸,更便于隐藏。 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泽,锋利得能切断飘落的发丝。 洛上云将刀绑在小臂内侧,宽大的衣袖完美地掩盖了它的存在。 宾客陆续到来,大厅里很快充满了欢声笑语。 洛上云站在角落,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赵无尘带着一群所谓的“朋友”大声谈笑,不时向他投来嘲弄的目光;萧雨柔像只花蝴蝶般在宾客间穿梭,最后停在刚进门的柳明辉身边。 柳明辉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修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优雅。 他俯身在萧雨柔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她掩嘴轻笑,脸颊泛起红晕。 这一幕像把钝刀,慢慢搅动着洛上云的内脏。 “洛兄。”李暮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都安排好了。” 洛上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昨晚他与李暮密谋到深夜,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风险很大,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宴会正式开始后,洛上云被迫与柳明辉同桌共饮。 柳明辉举杯向他致意,眼中闪烁着胜利者的光芒。 “久闻‘断水刀’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明辉的声音圆滑如丝绸,“听说洛大侠最近生意上有些...小麻烦?如果需要帮忙,柳家很乐意伸出援手。” 桌下的手攥紧成拳,洛上云面上却露出微笑:“柳公子客气了。商场如战场,有起有落很正常。” “说得好!”赵无尘大声附和,“我表哥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事算什么!”他的话看似支持,实则句句带刺。 萧雨柔为柳明辉斟酒,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 洛上云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这些人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会像个傻子一样任人宰割。 他们错了。 酒过三巡,柳明辉的脸微微泛红,言辞也越发大胆:“洛大侠,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是如何在金陵比武大会上斩断那七根青竹的?有人说...用了些特殊手段?”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质疑洛上云最引以为傲的武功成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洛上云缓缓放下酒杯。 他能感觉到袖中的短刀贴着小臂的冰凉触感。 只需一个动作,他就能让柳明辉血溅当场。 但那样做,就正中柳家下怀。 “柳公子既然好奇,”洛上云站起身,“不如亲眼看看?” 不等众人反应,他抓起桌上七根象牙筷,猛地掷向空中。 刀光一闪,七根筷子齐齐断为两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动作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大厅里鸦雀无声。 柳明辉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终于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羞辱的商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刀客。 “献丑了。”洛上云重新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宴会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柳明辉不再那么张扬,萧雨柔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不安。 只有李暮向洛上云投来赞许的目光。 当宾客们酒酣耳热之际,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在柳明辉耳边低语几句。 柳明辉的脸色骤变,匆匆起身告辞。 洛上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计划开始了。 宴会散后,萧雨柔以头疼为由早早回房。 洛上云独自来到后院,月光如水,洗去了白日的喧嚣。 李暮如约而至,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成功了!”他压低声音,“柳家三个仓库同时起火,损失惨重。柳老爷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洛上云点点头。 这把火只是开始,他要让柳家知道,“断水刀”即使断了,也能割断敌人的喉咙。 “接下来怎么办?”李暮问。 “等。”洛上云望向柳明辉离去的方向,“蛇被惊动了,自然会露出破绽。” 深夜,洛上云回到卧室,发现萧雨柔不在床上。 侍女说她去了书房。 洛上云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外,透过门缝看到萧雨柔正在翻找他的文件,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印章——那是他钱庄印鉴的副本。 原来如此。 柳家不仅要毁他的生意,还要伪造文件掏空他的钱庄。 洛上云没有惊动她,悄悄退开。 让敌人以为计划顺利进行,往往是最好的反击方式。 回到武院,洛上云抽出那把短刀,在月光下细细擦拭。 刀刃上映出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睛。 师父说得对,愤怒会使刀变钝。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将愤怒淬炼成冷静的杀意。 远处传来雷声,夏日的暴雨即将来临。 洛上云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抱着破旧的刀发誓要出人头地。 如今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却也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雨开始下了,越来越大。 洛上云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 这把短刀将是他反击的开始,而柳家永远不会想到,一个已经被他们视为败将的刀客,正悄然举起复仇之刃。 印鉴之裂 黎明前的书房里,烛火将洛上云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桌上摊开的账本上写满了数字和名字——柳家的生意网络、官员收受贿赂的记录、仓库位置和守卫换班时间。 这些情报来自李暮的秘密调查,每一页纸都价值连城。 洛上云的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陈焕之,扬州盐运使司副使。 这是柳家在官场最大的靠山,也是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底气。 他蘸了蘸墨,在这个名字旁画了个叉。 打蛇打七寸,要扳倒柳家,必须先解决这位陈大人。 “老爷,您一夜没睡?”管家老周端着热茶进来,眼睛扫过桌上文件又迅速移开。 洛上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周叔,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整整十年,从您还在街头卖艺时就跟着了。”老周放下茶盏,茶水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 十年。 足够让一个穷小子变成富甲一方的刀客,也足够让最亲密的人变成陌生人。 洛上云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幕:萧雨柔偷偷翻找他的文件,手里拿着那枚仿制的印鉴。 她甚至没有掩饰的意思,仿佛已经确定他无力反抗。 “夫人起床了吗?” 老周犹豫了一下:“夫人天没亮就出门了,说是去观音庙上香。” 洛上云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周三,观音庙,柳明辉。 萧雨柔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苦味比不过心里的滋味。 “备马,我要出门。” 晨雾中的扬州城还未完全苏醒,青石板路上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摆摊。 洛上云骑马穿过小巷,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这是他用化名买下的秘密据点,连萧雨柔都不知道。 李暮已经在等他了,官服外罩了件普通布衣,看起来像个寻常书生。 “查清楚了?”洛上云直接问道。 李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陈焕之收受柳家贿赂的证据都在这里。他小妾名下的宅子,儿子在京城买的官职,还有...”他压低声音,“私贩官盐的账本。” 洛上云接过信,沉甸甸的。 这些纸片足以让一个四品官掉脑袋,也能让柳家失去最大的保护伞。 “你确定要这么做?”李暮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动了陈焕之,就等于和半个扬州官场为敌。” 洛上云将信收入怀中:“他们动我妻子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这句话让李暮愣了一下。 洛上云很少提起萧雨柔的背叛,此刻话中的寒意却让人心惊。 “还有件事...”李暮犹豫道,“赵无尘最近频繁出入柳家内宅,似乎在谋划什么。你要小心。” 洛上云冷笑一声。 他的好表弟,现在成了柳家的忠犬。 想起那把被赵无尘故意摔断的旧刀,胸口又涌起一阵钝痛。 那是师父留下的唯一遗物,承载着他所有的初心。 离开秘密据点,洛上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城外的练武场。 这里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却是他十年前每天练刀的地方。 残破的木桩上还能看到当年的刀痕,记录着一个穷小子的执着。 洛上云抽出随身短刀,开始演练最基础的刀法。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劈、砍、刺。 汗水很快浸透衣衫,肌肉记忆带着他回到一无所有的年代。 那时他只有一把刀和一个梦想,却比现在快乐得多。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萧雨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洛上云收刀转身,看到妻子站在晨光中,一袭素衣,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恍如十年前那个会为他鼓掌的姑娘。 “观音庙去完了?”洛上云的声音很平静。 萧雨柔的脸色变了变:“你派人跟踪我?” “需要吗?”洛上云擦着刀,“你和柳明辉的事,整个扬州城都知道。” 一阵沉默。 远处有鸟雀飞过,叫声刺耳。 “既然如此...”萧雨柔抬起下巴,“我们何必再假装?” 这个姿态洛上云很熟悉——每当她决定要什么东西时,就会这样微微抬起下巴,像个骄傲的公主。 十年前他觉得可爱,现在只觉得虚伪。 “你想要什么?”洛上云直接问道。 “和离。”萧雨柔吐出这两个字,眼睛直视着他,“我知道你在谋划对付柳家。停手吧,拿着剩下的钱离开扬州,我们好聚好散。” 洛上云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练武场回荡,惊起飞鸟一片。 好一个“好聚好散”。 十年婚姻,换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和离,还要他放弃一切灰溜溜地离开? “柳明辉答应娶你了?”他止住笑,声音冷得像冰,“还是说,你只是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 萧雨柔的脸瞬间涨红,抬手就要打他。 洛上云轻易抓住她的手腕,感受到那纤细骨骼在掌中的颤抖。 曾经,这双手的触碰能让他心跳加速;现在,只剩下麻木。 “放开我!”萧雨柔挣扎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断水刀’吗?柳家已经把你的一切都算计透了!赵无尘拿走了你的刀谱,李暮迟早也会背叛你,你什么都没有了!” 洛上云松开手,看着她踉跄后退。 原来如此。 赵无尘偷走的不只是一把旧刀,还有他珍藏的刀谱。 而萧雨柔,显然参与了这一切。 “我确实看错了很多事。”洛上云慢慢说道,“但有一件事我看得很清楚——你和柳明辉,都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萧雨柔整理着衣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狠话谁都会说。现实是,下月初一你的钱庄就会被挤兑,所有产业都会被柳家接管。识时务者为俊杰,洛上云。” 她转身离去,背影挺得笔直,像个胜利者。 洛上云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年的女人,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平静。 有些东西,断了就是断了,就像那把旧刀,再也接不回去。 回到府中,洛上云直接去了萧雨柔的闺房。 侍女们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而入。 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却空了一半。 她早就准备好了离开。 洛上云掀开床榻,在暗格里找到了那枚仿制的印鉴。 做工精致,几乎可以乱真。 他握紧印鉴,金属边缘陷入掌心。 这小小的物件,承载着妻子全部的背叛。 “老爷...”老周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说。” “夫人刚才回来,带着几个箱子...走了。” 洛上云点点头,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走到窗前,看着仆人们窃窃私语,看着萧雨柔的马车驶出大门,看着十年的婚姻就这样画上句点。 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痛,只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 “把她的东西都烧了。”他吩咐道,“这个房间封起来,以后谁也不准进。” 下午,洛上云去了钱庄。 掌柜见到他,额头立刻渗出冷汗。 “老爷,最近取现的人突然增多,我们的库存...” “我知道。”洛上云打断他,“从现在开始,所有超过五百两的取款都必须我亲自批准。另外,准备一份详细的账本,我要知道过去三个月所有大额交易的对象。” 掌柜连连点头,不敢多问。 洛上云在钱庄后院的小屋里待了一下午,仔细检查每一笔可疑交易。 果然,有几笔大额转账款去向不明,用的正是那枚仿制印鉴。 黄昏时分,李暮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出事了。陈焕之今早被紧急调往京城,据说是升官。我们晚了一步。” 洛上云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 柳家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快。 陈焕之这一走,他们好不容易收集的证据就失去了最大价值。 “还有更糟的。”李暮压低声音,“赵无尘在柳家支持下,准备向官府告发你‘私藏兵器,图谋不轨’。扬州知府已经签了搜查令,明天就会来你府上。” 洛上云冷笑。 私藏兵器? 一个刀客家里有刀算什么罪过? 但这显然只是个借口,柳家真正的目的是搜查他可能掌握的罪证。 “多谢提醒。”洛上云拍拍李暮的肩膀,“你先回去,别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 李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洛上云看着好友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连李暮也开始与他保持距离了。 这场博弈的风险太大,没人愿意被牵连。 夜深人静时,洛上云独自在武院整理师父的遗物。 那个旧木箱里装着几本破旧的刀谱,一些练功用的绑带,还有半截断刀——赵无尘摔断的那把。 他拿起断刀,忽然发现刀柄末端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用力一拧,刀柄竟然打开了。 里面藏着一卷极薄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断水三式》。 这是师父临终前提到的绝技,据说练成后可斩断流水,无坚不摧。 洛上云的手微微发抖。 原来真正的宝藏一直就在他手中,只是他从未发现。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天。 洛上云将羊皮纸贴身收好,开始收拾必要的物品。 如果明天官府要来搜查,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收拾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要躲? 他洛上云行得正坐得直,何惧小人算计? 这个念头一起,胸中郁结多时的闷气突然消散。 师父说得对,刀客的尊严在刀上,不在别人的眼光里。 他重新拿出《断水三式》,在灯下细细研读。 第一式“抽刀断水”,第二式“逆流斩浪”,第三式“万川归海”。 招式看似简单,却蕴含着至简至强的刀意。 洛上云的手指不自觉地跟着比划,仿佛有股热流从丹田升起,流遍全身。 天蒙蒙亮时,洛上云才放下刀谱。 短短一夜的参悟,已让他对刀道的理解更上一层。 原来真正的“断水刀”不在于斩断外物,而在于斩断内心的犹豫与恐惧。 “老爷!不好了!”老周慌慌张张地跑来,“官府的人到了,带着几十个差役,说要搜查府邸!” 洛上云整了整衣襟,平静地说:“让他们搜。” 前院里,扬州总捕头带着二十多名差役已经闯了进来,赵无尘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脸上写满得意。 “洛大侠,得罪了。”总捕头拱手道,“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兵器,知府大人命我等前来搜查。” 洛上云看了一眼赵无尘:“表弟,好久不见。” 赵无尘干笑两声:“表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江湖传言你练邪功走火入魔,家里藏了不少害人的东西...我这是大义灭亲啊!” “好一个大义灭亲。”洛上云冷笑,“搜吧,不过若是搜不出什么,可别怪我讨个说法。” 差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各个房间,翻箱倒柜,砸墙撬砖。 洛上云坐在厅中淡定喝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赵无尘不安地踱着步,时不时向门外张望——显然在等什么人。 果然,当差役们一无所获地回来复命时,柳明辉的马车恰到好处地停在了门口。 这位柳家公子摇着折扇走进来,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 “洛大侠,这是怎么了?”他故作惊讶地环视一片狼藉的厅堂,“有什么需要柳家帮忙的尽管开口。” 洛上云放下茶盏:“柳公子消息真灵通,这边刚出事,你就到了。” 柳明辉笑容不变:“巧合罢了。我正好路过,看到这么多官差...” “搜完了吗?”洛上云直接问总捕头。 总捕头尴尬地摇头:“洛大侠府上干净得很,是我们冒犯了。” “那就请回吧。”洛上云站起身,气势陡然一变,“顺便告诉知府大人,无故搜查良民宅邸,按律该当何罪,我改日亲自上门请教。” 总捕头脸色一变,匆匆带着差役们离开了。 赵无尘想跟着溜走,却被洛上云一把抓住后领。 “表弟,这么急着走?”洛上云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不看看你想要的‘邪功秘籍’吗?” 赵无尘脸色煞白:“表...表哥,我是一时糊涂...” 柳明辉上前一步:“洛大侠,何必为难自家亲戚?” 洛上云盯着柳明辉的眼睛,慢慢松开赵无尘:“柳公子说得对。不过有句话请转告令尊——游戏才刚刚开始。” 柳明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显然没料到洛上云会如此强硬,更没料到搜查会一无所获。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老周才战战兢兢地过来:“老爷,现在怎么办?” 洛上云看着满地狼藉,忽然笑了:“收拾干净,准备宴客。” “宴客?” “对。”洛上云的目光越过院墙,看向柳家方向,“我要请全扬州的人看看,‘断水刀’到底钝了没有。” 告示帖 清晨的扬州城笼罩在薄雾中,洛上云站在醉仙楼前,看着伙计将他亲笔所书的比武告示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七日后,午时三刻,瘦西湖畔比武台。洛上云以‘断水刀’单挑各路英雄,生死不论。” 落款处盖着他鲜红的私印,像一滴血凝固在纸上。 这张告示将在今天传遍扬州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他向柳家公开宣战的檄文。 “老爷,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老周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柳家肯定会派顶尖高手...” 洛上云没有回答。 他伸手抚过告示边缘,纸张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第一次握刀时的感觉——那种粗糙与真实,远胜于后来所有丝绸锦缎带来的触感。 十年商海浮沉,他几乎忘记了这种纯粹。 “去下一家。”洛上云转身走向对面的茶楼。 一个时辰后,同样的告示出现在扬州城三十六处最繁华的场所。 洛上云亲自监督每一张的张贴,确保字迹清晰可辨。 这不是普通的比武邀请,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刀客,向整个江湖发出的尊严宣言。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 正午时分,洛上云坐在醉仙楼二楼雅座,听着楼下沸反盈天的议论。 “‘断水刀’要公开比武?他不是已经多年不碰江湖事了吗?” “听说柳家要吞并他全部产业,老婆也跟人跑了...” “嘘!小声点,柳家的人就在隔壁...” 洛上云端起酒杯,酒液倒映出他瘦削的脸庞。 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怎么进食,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师父说过,饥饿能让人保持敏锐,饱腹只会钝化感官。 “洛兄,好大的阵仗。” 李暮不知何时出现在桌旁,官服外罩了件灰色斗篷,显然不想被人认出。 他坐下时,袖中滑出一卷文书,迅速被收入怀中。 “官府批准了?”洛上云直接问道。 李暮点点头,声音压得极低:“知府虽然收了柳家的钱,但也不敢公然阻止合法比武。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柳家已经重金聘请了‘铁手’阎松,此人出手狠辣,从不留活口。” 洛上云嘴角微扬。 阎松的名号他当然听过,北地第一高手,据说一双铁掌能劈开青石。 柳家为了对付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还有件事。”李暮凑得更近,“朝廷派了钦差大臣秘密调查扬州盐税亏空案,陈焕之被急调回京就是为此。如果...如果能找到柳家与陈焕之勾结的证据...” “然后呢?”洛上云打断他,“等着朝廷慢慢查办?我是刀客,不是讼师。” 李暮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老友会如此决绝:“洛兄,你这是要孤注一掷啊。” “早就没有退路了。”洛上云望向窗外,那里阳光正好,照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从萧雨柔走进柳明辉的怀抱那一刻起。” 李暮沉默良久,最终从怀中取出那卷文书:“这是阎松的详细资料,包括他所有的比武记录和招式特点。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洛上云接过文书,没有翻开。 他知道李暮是好意,但真正的刀客从不靠对手的弱点取胜。 师父教导他,最强的刀法是找到自己的道,而非破解他人的术。 送走李暮后,洛上云去了城外的废弃练武场。 这里比上次来时更加荒芜,野草已经长到齐腰高。 他拔出随身短刀,开始演练《断水三式》中的第一式“抽刀断水”。 刀光如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银色弧线。 洛上云全神贯注,每一刀都力求完美,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师父留下的口诀说“心如止水,刀似惊鸿”,可他心中怒火未消,刀法自然难以达到至高境界。 练到日头西斜,汗水已经浸透衣衫。 洛上云瘫坐在草地上,望着被夕阳染红的云彩。 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黄昏,师父将“断水刀”的名号传给他。 那时的他除了满腔热血一无所有,却比现在快乐得多。 “刀客的悲哀,不在于刀钝了,而在于心钝了。”师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起,“记住,洛儿,真正的断水刀斩的不是水,而是自己的犹豫与恐惧。” 一滴雨水落在洛上云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夏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转眼间便如瓢泼。 他没有躲避,反而站起身,在雨中继续练刀。 雨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刀柄,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刀锋划过雨帘,水珠四溅,每一刀都带起一片水雾。 忽然,他明白了“抽刀断水”的真谛——不是用蛮力对抗水流,而是顺着水的势,在流动中找到那一瞬间的间隙。 刀势陡然一变,不再强硬对抗,而是如游鱼般穿梭于雨幕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某一个瞬间,洛上云清晰地看到刀锋划过的地方,雨水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断层,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 “原来如此...”他收刀而立,任由雨水冲刷全身,“不是斩断,而是融入。” 这个领悟让他豁然开朗。 对付柳家也是如此,与其正面硬碰,不如顺着他们的势,找到那个关键的间隙一击必杀。 雨停时已是深夜。 洛上云回到府中,发现老周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老爷!柳家派人送来这个。”老周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洛上云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刃上刻着“认输”二字。 这是江湖上常见的威胁手段,意思是让他主动退出比武,否则后果自负。 “送匣子的人呢?” “走了,但...”老周欲言又止,“他说柳公子明晚在明月楼设宴,希望老爷赏脸。” 洛上云冷笑。 柳明辉这是先兵后礼,想探他的虚实。 他将匕首随手扔在桌上:“回复柳公子,我一定准时赴约。” 第二天一整天,洛上云都闭门不出,专心研习《断水三式》。 第二式“逆流斩浪”比第一式更加深奥,讲究的是在逆境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反复演练每一个动作,直到肌肉记忆胜过思考。 傍晚时分,洛上云换上一身素色长袍,只在腰间配了那把短刀。 临行前,他看了一眼被扔在角落的檀木匣子,忽然有了主意。 明月楼是扬州最高档的酒楼,平日里只接待达官显贵。 今晚却被柳家包下整个三楼,显然是为了这场特殊的会面。 洛上云刚踏进酒楼,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好奇,有惊讶,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面不改色,跟着引路的小厮上了三楼。 柳明辉坐在主位上,一袭白衣胜雪,折扇轻摇,风度翩翩。 他身旁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都是扬州权贵子弟。 让洛上云意外的是,赵无尘也在其中,正谄媚地给柳明辉斟酒。 “洛大侠,久仰久仰!”柳明辉起身相迎,笑容满面,“今日能请到‘断水刀’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 洛上云拱手还礼,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除了赵无尘,其他人他都不认识,但从衣着气度看,都是柳家的重要盟友。 “柳公子客气了。”洛上云在预留的位置坐下,正好与柳明辉相对,“不知今日设宴,有何指教?” 柳明辉摇着折扇:“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洛大侠要公开比武,特地设宴为你践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毕竟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 “柳公子是担心我输了,没人还钱给你柳家?”洛上云直接挑明。 席间一片哗然。 柳明辉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洛大侠说笑了。柳家与你的债务早已两清,何来还钱一说?” “是吗?”洛上云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那这些以我名义向柳家钱庄借的款项,又是怎么回事?” 账册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明辉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洛上云会掌握这个证据。 那些借款都是用仿制印鉴操作的,本应天衣无缝。 “这...”柳明辉强作镇定,“可能是账房弄错了,我回去一定严查。” 洛上云冷笑一声,不再纠缠。 他早知道柳明辉不会承认,抛出账册只是为了打乱对方的节奏。 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酒过三巡,柳明辉拍了拍手,几个舞姬袅袅婷婷地进来献艺。 其中一名红衣女子格外美艳,舞姿曼妙,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她有意无意地靠近洛上云,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这是醉月楼的头牌如烟姑娘。”柳明辉意味深长地说,“她对洛大侠仰慕已久,今日特地求我带她来见你。” 如烟娇羞地低下头,纤纤玉手为洛上云斟满酒杯:“洛大侠威名远播,小女子心向往之,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洛上云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他太熟悉这种把戏了——美人计是最古老的陷阱。 十年前他或许会心动,现在只会觉得可笑。 “如烟姑娘谬赞了。”他将酒杯放回桌上,“洛某一介武夫,不值得姑娘挂念。” 如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冷淡对待。 柳明辉见状,赶紧打圆场:“洛大侠太谦虚了。来,大家敬洛大侠一杯,预祝比武旗开得胜!” 众人举杯相敬,洛上云也端起酒杯,却在唇边停住:“在喝这杯之前,我有件礼物要送给柳公子。”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檀木匣子,推到柳明辉面前。 柳明辉面露喜色,以为洛上云终于服软,要当众认输。 “洛大侠太客气了...”柳明辉打开匣子,笑容瞬间凝固。 匣子里不是预想中的认输书,而是那把刻着“认输”二字的匕首——现在断成了两截。 “礼尚往来。”洛上云站起身,“柳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断水刀’的规矩是——刀可以断,脊梁不能弯。” 席间鸦雀无声。 柳明辉的脸色由白转青,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当着扬州权贵子弟的面,他必须有所回应。 “洛上云!”赵无尘拍案而起,“别给脸不要脸!柳公子好心设宴...” “表弟。”洛上云打断他,声音不疾不徐,“听说你最近在柳家混得不错?连自己表哥都能出卖,确实很适合当柳家的狗。” 赵无尘勃然大怒,抓起酒杯就要砸过来。 柳明辉抬手制止,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只是那笑容冷得吓人。 “洛大侠果然快人快语。”他慢慢说道,“既然如此,七日后比武台上见真章吧。只是刀剑无眼,万一...” “生死有命。”洛上云拱手,“告辞。” 离开明月楼,夜色已深。 洛上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城南的小巷。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清思绪。 今晚的交锋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巷子幽深狭窄,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 洛上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忽然,他停下脚步,手按在了刀柄上。 “出来吧。” 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借着月光,洛上云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方脸阔口,双臂奇长,手掌厚实如铁板。 正是“铁手”阎松。 “洛上云?”阎松的声音沙哑如磨砂,“柳公子让我来看看,传说中的‘断水刀’还剩几分火候。” 洛上云没有拔刀:“柳明辉派你来偷袭?” “只是打个招呼。”阎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顺便告诉你,七天后我会在比武台上拧断你的脖子。” 话音未落,阎松突然出手,铁掌带起凌厉的掌风直取洛上云咽喉。 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狠,普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洛上云不是普通人。 他侧身避过,短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刀光如电,在阎松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后三步。 “好快的刀。”阎松看了看手臂的伤口,不怒反笑,“有意思,七天后更有意思了。” 洛上云没有追击。 巷战不是比武,没有规则可言,贸然追击可能落入陷阱。 他保持防御姿态,直到阎松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府中,洛上云彻夜未眠。 他反复回想与阎松的短暂交手,分析对方的招式特点。 阎松的铁掌确实名不虚传,掌风刚猛,但转身稍慢,这可能是突破口。 天蒙蒙亮时,李暮匆匆来访,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洛兄,钦差大臣昨夜秘密抵达扬州!”李暮激动地说,“我得到可靠消息,陈焕之已经被革职查办。柳家失去了最大靠山,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机!” 洛上云却摇摇头:“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柳家对我的羞辱,必须用刀来解决。” “可是...” “李兄,多谢你的好意。”洛上云打断他,“但这是我作为刀客的最后尊严。” 李暮长叹一声,不再劝说。 他了解老友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那至少让我帮你调查阎松的弱点。”李暮最后说道。 洛上云这次没有拒绝。 他确实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因为七天后的比武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乎“断水刀”这个名号的存续。 送走李暮后,洛上云来到武院,开始最后的闭关修炼。 《断水三式》他已经掌握了前两式,第三式“万川归海”最为深奥,讲究的是化繁为简,万法归一。 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直到每一个动作都融入骨髓。 练到精疲力竭时,洛上云瘫坐在武院的地上,望着天空中的浮云。 师父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洛儿,记住,刀客的归宿不一定是战场。有时候,放下刀比拿起刀更需要勇气。” 当时他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似乎懂了一些。 七天后,无论胜负,都将是一个终结。 而终结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复仇的快感?空虚的胜利?还是... 洛上云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需要全神贯注准备比武。 柳家派出了阎松这样的高手,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而他,必须活下来。 为了师父传下的“断水刀”名号,为了这十年来的所有努力,也为了那个曾经一无所有却满怀梦想的少年。 断水斩 比武当日的瘦西湖畔人头攒动,比扬州城最热闹的庙会还要拥挤。 商贩们早早占据了最佳位置,叫卖着茶水、点心和——最受欢迎的——赌票。 洛上云与阎松的赔率已经到了一比五,绝大多数人押阎松胜。 洛上云站在临时搭建的比武台一侧,闭目调息。 台下的喧嚣仿佛与他无关,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师父说过,比武前的心境决定胜负的一半。 他回忆着《断水三式》的要诀,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 “洛大侠,时辰到了。”老周轻声提醒。 洛上云睁开眼,阳光正好照在比武台上,木板的纹理清晰可见。 他缓步登台,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嘘声混杂的声浪。 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以“断水刀”的身份公开亮相,许多人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对面,阎松魁梧的身影也登上了比武台。 他赤裸上身,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和肌肉虬结的双臂,那双闻名江湖的“铁手”此刻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台下立刻响起更热烈的喝彩声。 “洛上云,”阎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可以只打断你的四肢。” 洛上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佩刀。 这把刀不是他平日用的那把,而是特意为今日比武打造的,刀身狭长,刃口泛着幽蓝的光泽。 抽刀时,刀鞘发出清脆的摩擦声,像是某种猛兽的低吼。 担任裁判的老武师宣读完规则——其实也没什么规则,比武台上生死不论——便迅速退到一旁。 锣声一响,比武正式开始。 阎松率先发难,一双铁掌带起凌厉的掌风直取洛上云面门。 这一掌若是击中,足以将普通人的头骨拍碎。 洛上云侧身避过,刀锋斜挑,在阎松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一回合,双方都在试探。 “有点意思。”阎松舔了舔手臂上的血,眼中凶光更盛,“不过热身结束了。” 接下来的攻势如暴风骤雨,阎松的铁掌几乎封死了洛上云所有退路。 台下观众看得屏息凝神,只见洛上云在方寸之间腾挪闪避,刀光如银蛇般在掌风中穿梭,时不时在阎松身上添一道伤口,但都不致命。 三十招过后,阎松的攻势突然一变。 他双掌交错,使出了成名绝技“铁锁横江”,掌风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将洛上云逼到比武台边缘。 眼看退无可退,洛上云突然想起了“逆流斩浪”的要诀——不是硬抗,而是借力打力。 在掌风及体的瞬间,洛上云的刀锋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仿佛逆流而上的游鱼。 刀光闪过,阎松闷哼一声,右掌掌心被刺穿一个血洞。 台下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这是什么刀法?”阎松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 洛上云没有回答。 他感受到体内真气流转,与刀锋产生共鸣,这是修习《断水三式》后从未有过的体验。 刀仿佛成了手臂的延伸,心意所至,刀锋即至。 阎松怒吼一声,左手成爪直取洛上云咽喉,完全放弃了防守。 这是拼命的打法,要么一击毙敌,要么自己送命。 洛上云知道,此刻若下杀手,阎松必死无疑。 刀光如电,在阎松喉前三寸处停住。 洛上云收住了刀势,只是用刀背在阎松脖颈上轻轻一拍。 这一拍看似轻巧,却蕴含内劲,阎松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全场寂静,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断水刀”的名号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洛上云收刀入鞘,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他看向台下的柳明辉,后者脸色铁青,正与身旁的随从低声说着什么。 “我宣布,”老武师高声喊道,“此战洛上云胜!” 就在此时,一队官兵突然分开人群,为首的正是李暮,身旁是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气度不凡。 “钦差大人到!”李暮高声宣布。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紫袍男子走上比武台,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柳明辉身上:“柳明辉,你涉嫌勾结陈焕之私贩官盐、行贿官员,本官奉旨拿你问话!” 柳明辉面如死灰,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官兵团团围住。 钦差大人转向洛上云,微微颔首:“洛大侠武功高强,名不虚传。本官在京城就听闻过‘断水刀’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洛上云拱手还礼,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钦差的出现太过巧合,而且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看向李暮,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一切早有安排。 柳明辉被押走后,比武场很快散去。 洛上云婉拒了各路人士的祝贺,独自回到府中。 胜利的滋味比他想象的复杂——柳家的垮台来得太快,太容易,反而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傍晚时分,李暮来访,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陈焕之已经招供,”李暮难掩兴奋,“他承认收受柳家贿赂超过五十万两,还参与私贩官盐。柳家这次彻底完了!” 洛上云端着茶杯,却没有喝的意思:“你早就知道钦差今天会来?” 李暮的笑容僵了一下:“我...得到消息不久。朝廷对此案极为重视,派钦差秘密调查已经三个月了。” “所以我的比武...” “是个绝佳的机会。”李暮坦言,“柳家注意力全在比武上,钦差才能顺利收网。洛兄,你的胜利加速了柳家的覆灭。” 洛上云放下茶杯,陶瓷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忽然明白自己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柳家算计他,朝廷又何尝不是? “萧雨柔呢?”他突然问道。 李暮的表情变得复杂:“关于她...我查到一些事情。柳明辉接近她不是偶然,而是柳老爷子的精心安排。从你们成婚第三年起,柳家就开始布局了。” 洛上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他想起萧雨柔这些年微妙的变化,想起她越来越频繁地参加柳家女眷的聚会,想起她对他日渐冷淡的态度...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证据呢?” 李暮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柳家一个心腹丫鬟的供词。萧雨柔最初确实是被设计的,但后来...”他欲言又止。 洛上云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打开。 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真相。 十年的婚姻,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那他这十年算什么? “还有件事,”李暮继续道,“赵无尘趁乱逃走了,临走前偷走了你武院里的几本刀谱。” 这个消息反而让洛上云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有件事是明确的——赵无尘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不需要任何复杂的解释。 送走李暮后,洛上云独自坐在庭院里,看着月亮慢慢爬上树梢。 胜利的夜晚比他想象的孤独。 他打开那封信,借着月光阅读里面的内容。 每读一行,心就冷一分。 信中提到萧雨柔最初确实不知情,但在发现柳家的意图后,她选择了配合。 最让洛上云难以接受的是,信中提到萧雨柔曾对柳明辉说:“洛上云不过是个粗鄙武夫,怎及柳公子风流倜傥...” 纸片从指间滑落,随风飘远。 洛上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比武时受的内伤发作了。 他咳出一口血,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是老周惊慌的呼喊声。 再次醒来时,洛上云发现自己躺在医馆的床上。 窗外雨声淅沥,给房间蒙上一层阴郁的色调。 郎中说他内伤不轻,需要静养数日。 “老爷,有人来看您。”老周轻声说。 洛上云以为是李暮,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萧雨柔。 她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见到洛上云醒来,她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了。 “你来干什么?”洛上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萧雨柔咬着嘴唇:“我...听说你受伤了。” “柳明辉入狱了,所以想起我这个‘粗鄙武夫’了?”洛上云冷笑,引用了信中的话。 萧雨柔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洛上云强撑着坐起来,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十年婚姻,在你眼里就是一场戏?” “不是那样的!”萧雨柔突然激动起来,“最初我确实不知道柳家的计划,后来发现时已经...已经陷进去了。”她的声音低下去,“柳明辉他...他给我下药,有几次...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上云如遭雷击。 这个可能性他从未想过。 如果萧雨柔也是受害者...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萧雨柔苦笑,“让你去和柳家拼命吗?他们当时已经控制了半个扬州官场,你斗不过他们的。” “所以你选择背叛我?” “我选择保全你!”萧雨柔的眼泪终于落下,“我知道你宁可战死也不愿受辱,但我不想看你送死...我...” 洛上云沉默了。 这个解释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亲密如今却如此陌生的女人,突然不确定该相信什么。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最终他说道,“柳家倒了,你自由了。” 萧雨柔擦去眼泪:“我今天来,除了看你,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赵无尘投靠了‘沧浪帮’,他们一直在找《断水三式》。你要小心。” 沧浪帮——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据说网罗了各路高手,专门收集各派武功秘籍。 洛上云没想到赵无尘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他偷走的只是基础刀谱,没有《断水三式》。”洛上云说。 萧雨柔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洛上云,不管你信不信,这十年...不全是假的。” 她离开后,洛上云盯着雨幕出神。 郎中说他的伤需要静养,但此刻他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混乱。 萧雨柔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她真的是为了保护他才选择背叛?还是这只是柳家倒台后她新的谎言? 老周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字条:“老爷,刚才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洛上云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断水三式,沧浪志在必得。——赵无尘」 字条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浪花标记,正是沧浪帮的标志。 洛上云握紧字条,胸口的伤似乎更痛了。 柳家倒了,但新的敌人已经出现,而且比柳家更危险、更隐蔽。 窗外,雨越下越大。 洛上云想起师父临终的话:“江湖就像这雨,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滴都有它的轨迹。”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无数雨滴中的一滴,看似自由落下,实则被无形的风左右着方向。 但即使如此,雨滴也要完成自己的轨迹。 洛上云握紧了拳头,决定伤愈后主动出击。 沧浪帮想要《断水三式》,就得先问问他手中的刀。 沧浪现 医馆的瓦檐滴着连绵雨后的积水,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洛上云站在窗前,数着这些声响,直到老周推门进来,带来一个檀木匣子。 “老爷,按您吩咐,把老宅里师父的遗物都取来了。” 洛上云接过匣子,木质表面已经有些泛白,铜锁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绿锈。 这是师父去世后他亲手封存的遗物,十年来从未打开。 现在,沧浪帮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去。 铜锁在钥匙转动下发出艰涩的咔哒声,仿佛不情愿被开启。 匣子里整齐摆放着几件物品: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一把小木剑,一本手抄的《道德经》,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洛儿亲启”。 洛上云的手指微微发抖。 师父去世前确实说过留了封信给他,但当时悲痛过度,竟把这事忘了。 现在这封信在手中,竟有种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预感。 信纸已经泛黄,墨迹却依然清晰: 「洛儿,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为师已不在人世。有件事隐瞒你多年,如今是时候告知了。你不是我在路边捡的孤儿,而是我亲手从洛家带出来的。你本名洛云,是洛沧海之子...」 信纸从洛上云指间滑落。 洛沧海——沧浪帮的创始人,二十年前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人物,据说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 自己竟然是那个魔头的儿子? “老爷?”老周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洛上云摆摆手,弯腰捡起信纸,继续读下去: 「...洛沧海是我师兄,他创出《沧浪诀》后心性大变,竟要拿亲生儿子试刀。我连夜带你逃离,隐姓埋名。你体内流着洛家的血,天赋异禀,但切记,武学之道,修心为上。《断水三式》是我改良《沧浪诀》所创,去其戾气,存其精髓。若沧浪帮找上门来,万不可交出刀谱...」 信的最后是一幅简略的地图,标记着某个山洞的位置,旁边注明“沧海遗刻”。 洛上云将信紧紧攥在手中,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又隐隐作痛。 十年江湖,十年商海,他以为早已认清了自己是谁,现在却发现连出身都是谎言。 师父——不,师叔——将他抚养成人,传授武艺,却从未告诉他真相。 为什么?是保护他?还是怕他知道真相后重蹈生父覆辙? “备马,我要去老宅。”洛上云突然说。 老宅在城外十里处,是师父生前居住的地方,也是洛上云学艺十年的场所。 自从经商致富后,他就很少回去,只是定期派人打扫。 如今策马行在熟悉的土路上,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宅比记忆中更加破败,院墙上的爬山虎几乎覆盖了整个门楣。 洛上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树下磨刀的石台还在原处。 他径直走向后院的小武场,地面铺的青色石板缝隙间已经长出野草。 就是在这里,师父——现在他知道应该叫师叔——手把手教他握刀,一招一式地演练《断水三式》。 “抽刀断水不只是招式,更是一种心境。”师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水至柔,却能穿石。刀至刚,却易折断。刚柔并济,方为大道。” 洛上云跪在武场中央,手指抚过石板上的划痕——那是他无数次练刀留下的印记。 如果自己体内真的流着洛沧海的血,那《断水三式》与《沧浪诀》又是什么关系?师叔改良的到底是什么? “洛大侠好雅兴,雨中怀旧。”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洛上云瞬间弹起,手按刀柄,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院门口。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腰间悬着一柄细剑,剑鞘上刻着浪花纹饰。 沧浪帮的人。 “不请自来,非客之道。”洛上云沉声道。 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柳青眉冒昧打扰,还望洛大侠海涵。”她向前走了几步,雨水顺着油纸伞边缘滑落,“我代表沧浪帮,来与洛大侠谈一笔交易。” 洛上云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像是踩着某种节奏,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雨滴落地的间隙。 这是极高明的轻功。 “我与沧浪帮素无往来,何来交易?” 柳青眉在离他三丈处站定,这个距离对高手而言既是安全距离,也是攻击距离:“洛大侠何必装糊涂?《断水三式》本就是我沧浪帮之物,物归原主罢了。” “荒谬!”洛上云冷笑,“《断水三式》乃家师独创,与沧浪帮何干?” “令师没告诉你真相吗?”柳青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断水三式》脱胎于《沧浪诀》,而《沧浪诀》是我帮创始人洛沧海所创。按帮规,所有衍生武学都归沧浪帮所有。” 洛上云心头一震。 柳青眉的话与师叔信中所言吻合,但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沧浪帮若知道他是洛沧海之子,要么奉他为尊,要么杀他以绝后患。 “空口无凭。”洛上云试探道,“沧浪帮若想要《断水三式》,让洛沧海亲自来取。” 柳青眉脸色微变:“帮主已仙逝二十年,洛大侠这是明知故问。”她话锋一转,“不过帮主虽逝,沧浪帮却人才济济。赵无尘如今已是我帮中人,他对《断水三式》的了解,恐怕不比你少多少。” 赵无尘!洛上云眼中寒光一闪。 这个叛徒果然投靠了沧浪帮。 “一个偷学皮毛的叛徒,也配谈《断水三式》?” “配不配,试过才知道。”柳青眉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抛给洛上云,“这是赵无尘默写的《断水三式》第一式‘抽刀断水’,可惜不全。帮中长老看过后,发现其中有三处致命破绽。若在比武中被人针对...” 洛上云展开竹简,上面确实是“抽刀断水”的招式图解,但关键处多有谬误。 赵无尘虽然偷看过他练刀,却未得真传。 不过柳青眉说得没错,这些错误确实会导致致命破绽。 “你们想怎样?” “很简单。”柳青眉收起伞,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衣衫,“交出完整的《断水三式》,沧浪帮不仅保证你的安全,还会助你成为扬州商界之首。柳家倒台后留下的真空,需要有人填补。” 利诱与威胁,手段老套却有效。 洛上云看着雨中傲立的柳青眉,忽然笑了:“柳姑娘姓柳,与柳明辉是什么关系?” 柳青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是我堂兄。不过沧浪帮超越家族恩怨,柳家的事与我无关。” 洛上云不信。 柳家刚倒台,沧浪帮就找上门来,时机太过巧合。 他忽然想到,萧雨柔曾说柳家与沧浪帮有勾结,现在看来恐怕确有其事。 “我需要考虑。” “三天。”柳青眉竖起三根纤细的手指,“三天后午时,我在瘦西湖的画舫等你。逾期不候,后果自负。”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洛上云站在院子里,雨水顺着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雨是汗。 沧浪帮、柳家、赵无尘、自己的身世...一切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回到城中时已是傍晚,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洛上云刚进府门,老周就匆匆迎上来:“老爷,萧夫人等您多时了。” 萧雨柔?她来做什么?洛上云皱眉,但还是走向客厅。 萧雨柔站在窗前,背影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又来干什么?”洛上云直接问道。 萧雨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柳明辉与沧浪帮往来的账本抄本,我冒险偷出来的。” 洛上云接过布包,没有打开:“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赎罪。”萧雨柔苦笑,“柳明辉利用我,我也利用他。这些账本能证明沧浪帮在扬州经营多年,暗中控制了不少商号。他们找上你了吗?” 洛上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今天有个叫柳青眉的女子来找我,要《断水三式》。” “柳青眉!”萧雨柔脸色大变,“她是沧浪帮的‘青眉使者’,武功极高,心狠手辣。柳明辉曾说她亲手杀过三个不听话的帮众,其中一个是她亲弟弟。” 洛上云心头一凛。 柳青眉看似冷傲,没想到如此狠毒。 他打开布包,翻看账本,果然看到多条柳家向“沧浪”支付银两的记录,用途多是“信息费”或“保护费”。 “还有件事。”萧雨柔咬了咬嘴唇,“赵无尘不是最近才投靠沧浪帮的...他一直是他们的人。十年前接近你,就是冲着《断水三式》来的。”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闷棍击中洛上云。 十年友情,竟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赵无尘的憨厚、忠诚,全是演技? “你怎么知道这些?” “柳明辉说漏嘴过。”萧雨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们...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洛上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所有人都在算计,所有情谊都是伪装。 萧雨柔、赵无尘、柳明辉...甚至师叔也隐瞒了他最重要的身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萧雨柔抬头看他,眼中含着泪水:“因为我欠你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她哽咽了一下,“那天在医馆我说的是真的,这十年...不全是假的。” 洛上云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账本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萧雨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小心李暮。” “什么?” “柳明辉说过,李暮与沧浪帮也有联系。”萧雨柔说完,快步离开,留下洛上云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李暮?他最好的朋友?不,这不可能...但萧雨柔没有理由撒谎。 除非...这也是沧浪帮的离间计? 洛上云坐倒在椅子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沧浪帮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笼罩了整个扬州,而他只是网中一只不自知的飞虫。 夜深人静时,洛上云取出师叔信中提到的那幅地图。 山洞的位置在城西三十里的苍岚山中,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沧海遗刻”会是什么?师叔留给他对抗沧浪帮的秘密武器?还是洛沧海留下的某种危险遗产? 窗外,一轮残月从云层中露出,冷冷地照在洛上云手中的地图上。 三天后他必须给柳青眉答复,但在此之前,他要去这个山洞一探究竟。 无论里面有什么,都关系着他的身世、他的武功,以及他与沧浪帮的恩怨。 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洛上云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终于,一切谜团都将揭晓。 他是洛上云还是洛云?是师叔的传人还是魔头的后代? 答案就在那个山洞里。 血脉偈 黎明前的苍岚山笼罩在浓雾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洛上云弃马步行,沿着师叔地图上标记的小径向山中进发。 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拍打大腿,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山路越来越陡,雾气凝结成水珠从树叶上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衫。 地图显示山洞在半山腰一处瀑布附近,但走了两个时辰,除了越来越密的树林,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洛上云怀疑是否走错路时,一阵隐约的水声传来。 他循声而去,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银练般的瀑布从山崖上倾泻而下,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瀑布左侧的岩壁上,赫然有一个被藤蔓半掩的洞口。 就是这里。 洛上云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向洞口走去。 藤蔓湿滑冰冷,像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腕。 他拔出佩刀,砍出一条通路,弯腰钻入洞中。 洞内比想象中干燥宽敞,阳光透过洞口和水幕折射进来,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洛上云取出火折子点燃准备好的火把,火光驱散了阴影,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形,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大部分保存完好。 洛上云凑近细看,心跳骤然加速——这些刻痕深浅不一,走势凌厉,分明是用手指直接刻上去的! 何等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余洛沧海,创《沧浪诀》而名动江湖,然三十有五,始知大错...」 开篇第一句话就让洛上云如遭雷击。 这是父亲的手笔!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刻字人当时的悔恨与痛苦。 随着阅读深入,一个惊人的真相逐渐浮现:洛沧海创出《沧浪诀》后,武功大进,却也逐渐被功法中的戾气侵蚀心智。 他发现自己变得嗜血残暴,甚至对亲人起杀心。 为了不伤害妻儿,他选择隐居此洞,试图改良功法,消除魔性。 「...改良未成,魔性日深。昨夜竟对云儿起杀念,幸被师弟阻止。余知大限将至,留此遗刻,望后人引以为戒。《沧浪诀》第七重后必入魔道,唯有自废武功可解...」 洛上云胸口发闷,这些文字与师叔信中所述吻合,却更加详细残酷。 他的生父不是传说中的魔头,而是一个被自己创造的武功逼疯的可怜人。 而师叔带他逃离,是为了救他的命。 火把的光线移向旁边的岩壁,那里刻着大量武学图解,正是《沧浪诀》的全本。 洛上云虽未学过这门武功,但一眼就看出《断水三式》确实脱胎于此,只是去除了那些诡异狠辣的招式,保留了中正平和的部分。 「...师弟天纵奇才,将《沧浪诀》去芜存菁,创《断水三式》,不堕魔道。余心甚慰。云儿若习此功,当可...」 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刻者突然失去了控制。 洛上云想象着父亲最后时刻的痛苦挣扎,喉咙发紧。 他继续查看,在洞穴深处发现了一具盘坐的骸骨,身上的衣物已经风化,但腰间一块玉佩却完好无损。 洛上云取下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洛”字,背面是波涛纹样。 这应该就是父亲的遗骸了。 他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无论有多少恩怨,面前这人终究给了他生命。 “终于找到了。” 一个冰冷的女声从洞口传来。 洛上云猛地转身,火把照亮了柳青眉阴鸷的面容。 她身后站着四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持着不同的兵器。 最让洛上云震惊的是,赵无尘也在其中,正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 “你们跟踪我?”洛上云握紧了刀柄。 柳青眉轻笑:“何须跟踪?你师父——不,你师叔的信我们早就看过。只是不知道这个山洞的具体位置罢了。” 她缓步向前,“现在,把玉佩和《断水三式》的刀谱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洛上云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师叔的信被他们看过? 那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 难怪沧浪帮对《断水三式》如此执着,他们不仅要武功,还要控制洛沧海的儿子。 “赵无尘,”洛上云直视昔日的兄弟,“十年交情,就为这个?” 赵无尘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很快被冷漠取代:“洛哥,别怪我。我本就是沧浪帮的人,接近你是帮主的命令。” “帮主?洛沧海已经死了二十年。” “旧帮主虽逝,新帮主却更雄才大略。”柳青眉接过话头,“洛上云,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我们放养的一条鱼,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 洛上云突然明白了。 沧浪帮早就知道他的身世,这些年放任他在外,就是为了让他完善《断水三式》,然后坐收渔利。 好精妙的算计! “想要刀谱?”洛上云冷笑,“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已拔刀出鞘,刀光如匹练般斩向柳青眉。 这一刀蕴含了“抽刀断水”的精髓,看似简单,实则变化无穷。 柳青眉却早有准备,细剑如毒蛇吐信,精准点向刀光最弱处。 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火花四溅。 洛上云惊讶地发现,柳青眉的剑法竟与《断水三式》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阴毒。 “很惊讶?”柳青眉边打边笑,“赵无尘虽然没学到精髓,但基本招式还是描述得很清楚的。” 四个黑衣人也加入战团,洛上云顿时压力倍增。 他且战且退,向洞穴深处移动,利用狭窄的空间限制对方的人数优势。 一个黑衣人急于立功,冲得太前,被洛上云一刀斩断手腕,惨叫着退下。 “废物!”柳青眉怒斥,“布四象阵!” 剩余三人立刻改变站位,将洛上云围在中间。 这阵法精妙,四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 洛上云虽然武功高强,但以一敌多,渐渐落入下风。 更糟的是,他胸口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 “洛哥,投降吧。”赵无尘在阵外喊道,“帮主惜才,不会杀你的。” 洛上云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寻找阵法破绽。 突然,他想起了岩壁上刻的一句话:「沧浪之威,在于叠劲。三浪相叠,可摧山岳。」 这是《沧浪诀》的要义,也是《断水三式》的基础。 电光火石间,洛上云做出了一个从未尝试过的决定——同时施展《断水三式》的三招:“抽刀断水”、“逆流斩浪”、“水落石出”。 这三招本应循序渐进,此刻却被他强行融合。 刀光暴涨,如同瀑布倒卷,又似怒涛拍岸。 洞穴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岩壁上的刻字被刀气刮得碎屑纷飞。 三个黑衣人瞬间被斩成六段,柳青眉的细剑断成三截,她本人也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 洛上云自己也惊呆了。 这一刀的威力远超想象,但更可怕的是出刀时那种嗜血的快感——他竟享受杀戮! 这就是父亲警告的魔性吗? “你...你竟然...”柳青眉惊恐地看着他,挣扎着想要爬起。 洛上云举刀向她走去,心中杀意翻腾。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杀了她!杀了所有背叛你的人! 刀尖已经抵住柳青眉的咽喉,只需轻轻一送... “洛兄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李暮带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看到洞内的惨状,脸色大变。 洛上云被这一喊惊醒,连忙收刀后退,冷汗涔涔。 刚才那一刻,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李兄?你怎么...” “我接到密报,说沧浪帮要在此暗算你。”李暮警惕地看着柳青眉,“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柳青眉冷笑:“李大人好算计,借刀杀人玩得漂亮。” 李暮不理会她的嘲讽,命令官兵将她拿下。 赵无尘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趁乱逃走了。 “洛兄,你没事吧?”李暮关切地问,“脸色很差。” 洛上云摇摇头,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 刚才那一刀消耗了他大半内力,加上旧伤未愈,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种残留的杀戮欲望,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底。 “我没事。多谢李兄相救。” 李暮看了看岩壁上的刻字和那具骸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就是洛沧海的遗刻?” 洛上云警觉起来:“李兄也知道洛沧海?” “沧浪帮的前帮主,谁人不知?”李暮笑了笑,“洛兄,此地不宜久留。沧浪帮耳目众多,我们先回城再说。” 回城的路上,洛上云一直沉默寡言。 李暮的出现太过巧合,柳青眉那句“借刀杀人”也意味深长。 萧雨柔警告过他小心李暮,现在看来确有蹊跷。 “李兄,”他突然开口,“你与沧浪帮可有往来?” 李暮面不改色:“公务所需,自然有些接触。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一问。” 两人各怀心思,并辔而行。 洛上云摸出怀中的玉佩,阳光透过碧绿的玉面,映出里面丝丝缕缕的血色纹路,宛如血管。 这就是他的血脉诅咒吗? 父亲因武功入魔,他会不会重蹈覆辙? 回到府中,洛上云立刻闭门不出,对外宣称养伤。 他需要时间消化今天的发现,更需要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 三招合一的威力虽大,后患却也明显——每次回想那一刀,都有种嗜血的冲动。 傍晚时分,老周匆匆来报:“老爷,萧夫人又来了,说有急事。” 洛上云本想拒绝,但想到萧雨柔之前的警告确实应验了,还是点了点头。 萧雨柔进来时神色慌张,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 “沧浪帮要对你下手了!”她一进门就说,“赵无尘带人埋伏在你常去的茶楼,柳青眉虽然被抓,但她哥哥柳青峰已经带人潜入扬州...” 洛上云冷静地看着她:“这些你怎么知道?” “我...我有我的渠道。”萧雨柔避开他的目光,“洛上云,这次不一样。沧浪帮帮主亲自下令要你的命,他们不再只要《断水三式》,而是要彻底除掉你。”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你的身世。”萧雨柔咬了咬嘴唇,“他们发现你是洛沧海之子,怕你威胁到现任帮主的地位。” 洛上云冷笑:“又是柳明辉告诉你的?” 萧雨柔脸色一白:“你不信我?” “我凭什么信你?”洛上云逼近一步,“你与柳明辉同床共枕多年,现在突然倒戈,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圈套?” 萧雨柔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我活该被你怀疑...但这次请你一定要听我的!李暮不可信,他与沧浪帮...” “够了!”洛上云厉声打断,“李暮今天刚救了我的命。而你,除了谎言和背叛,给过我什么?” 萧雨柔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踉跄后退。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最终却只是惨然一笑:“你说得对,我不配被你信任。”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又停下脚步,“不管你信不信,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看你出事。”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洛上云站在原地,胸口发闷。 他是不是太冷酷了? 萧雨柔眼中的痛苦不似作伪...但过去的背叛又怎能轻易原谅? 窗外,暮色四合。 洛上云取出父亲留下的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 玉中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沉睡的血脉正在苏醒。 师叔改良《断水三式》是为了压制魔性,但他今天却强行融合三招,无意中激发了血脉中的戾气。 这是福是祸? 是突破还是堕落?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洛上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中摆出了《沧浪诀》的起手式。 他急忙收敛心神,却听到脑海中一个陌生的声音低语: 「力量...我要更多力量...」 这是幻觉,还是父亲血脉中的魔性在呼唤他? 洛上云冷汗涔涔,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道路产生了动摇。 魔心种 连续七天了,洛上云没有踏出书房一步。 老周端着已经凉透的饭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低沉嘶吼,手指微微发抖。 自从老爷从那个山洞回来,整个人就变了。 有时双目赤红如血,有时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最可怕的是前天夜里,他亲眼看见老爷在庭院里练刀,刀风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桂花树齐根而断——而老爷竟在笑。 “放在门口。”书房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老周连忙放下托盘,刚要离开,门却突然开了。 洛上云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但眼睛却亮得异常。 他穿着松垮的白色中衣,胸口处隐隐透出血迹——旧伤又裂开了。 “老爷,您的伤...” “无妨。”洛上云摆摆手,目光落在托盘旁的一封信上,“谁送来的?” “李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事。” 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拿起信直接拆开。 信很短,他却看了很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备马,我要去衙门。” “可是老爷,您的身体...” “备马!”洛上云突然暴喝,声如雷霆,震得老周耳膜生疼。 半个时辰后,洛上云骑马来到扬州府衙。 守门的差役见他面色不善,不敢阻拦,任他长驱直入。 李暮正在后堂处理公文,见他闯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 “洛兄,怎么不通报一声就...” “柳青眉在哪?”洛上云直接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李暮皱眉:“大牢里关着,怎么了?” “你放了她。”洛上云将信拍在桌上,“沧浪帮用五百两黄金买通了你的师爷,昨夜柳青眉已经越狱。而你,李大人,却想瞒天过海!” 李暮脸色大变,急忙拿起信细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这不可能!我亲自下的令...” “你的师爷现在何处?” “今早告假回乡了...” 洛上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李暮急忙追上:“洛兄,此事我确实不知情!你给我三天,我一定把柳青眉抓回来!” “不必了。”洛上云甩开他的手,“从现在起,我的事不劳李大人费心。” 走出衙门,洛上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策马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茶楼。 二楼雅间里,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已经等候多时。 见洛上云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 “查清楚了?”洛上云直接问道。 “回洛爷,查清楚了。”男子压低声音,“柳青眉确实越狱了,但不是沧浪帮救的,而是...李大人暗中安排的。” 洛上云瞳孔微缩:“证据?”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李大人写给沧浪帮帮主的密信抄本,约定用柳青眉交换《断水三式》的完整图谱。” 信上的笔迹确实是李暮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李暮自称潜伏扬州多年,就是为了接近洛上云,获取《断水三式》。而沧浪帮现任帮主,竟然就是二十年前害死洛沧海的凶手! “李暮...”洛上云捏碎茶杯,瓷片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好兄弟!” 回到府中,洛上云直接去了练武场。 他脱去外袍,赤膊站在场中央,开始演练《断水三式》。 但今天的招式与以往不同,夹杂了许多诡异的角度和狠辣的变化——那是《沧浪诀》中的杀招。 自从山洞归来,他就开始偷偷修习岩壁上的《沧浪诀》。 起初只是为了知己知彼,但随着修炼深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那种力量暴涨的感觉。 尤其是愤怒时,体内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呼应,让他的刀更快、更狠、更无情。 “老爷!”老周慌慌张张跑来,“萧夫人又来了,说有性命攸关的事!” 洛上云收刀而立,汗水顺着紧绷的肌肉滑下。 他本想拒绝,但“性命攸关”四个字让他改变了主意。 萧雨柔被带进来时,洛上云已经穿好外袍,但身上仍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沧浪帮今晚要动手了。”她开门见山,“柳青眉越狱后集结了帮中精锐,准备夜袭洛府。你必须立刻离开!” 洛上云冷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是柳明辉告诉你的?” “我与柳明辉已经恩断义绝!”萧雨柔激动地说,“这些是我买通沧浪帮一个丫鬟打听到的。洛上云,我知道你恨我,但今晚真的危险,柳青眉带了“断魂香”,专门克制内家高手...” “够了!”洛上云厉声打断,“萧雨柔,你演得太过了。先是挑拨我与李暮的关系,现在又编出夜袭的谎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雨柔脸色煞白:“你...你见过李暮了?” “果然。”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你们串通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不是的!李暮他...” “滚出去!”洛上云突然暴怒,一掌拍碎身旁的石桌,“再敢踏进洛府一步,我连你一起杀!” 萧雨柔踉跄后退,泪水夺眶而出。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放在地上:“这是“清心散”,能暂时压制《沧浪诀》的魔性...你最近是不是常做噩梦?容易发怒?那是入魔的前兆...” 洛上云身体一震。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练《沧浪诀》? 萧雨柔凄然一笑:“我太了解你了。从你眼神就能看出来...和当年洛沧海一样的变化。”她转身走向大门,“药我留下了,用不用随你。今晚子时,沧浪帮从西墙入。” 看着萧雨柔离去的背影,洛上云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她的话有几分可信?那包药是真是假?最令他不安的是,她竟能看出自己在练《沧浪诀》...难道魔性的变化已经如此明显? 夜幕降临,洛上云命府中仆役全部早早歇息,自己则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断水三式》的刀谱。 烛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 子时将至,他忽然吹灭蜡烛,隐入黑暗中。 腰间佩刀似乎感应到即将到来的杀戮,微微颤动。 果然,不多时,西墙传来轻微的“嗒”声——有人翻墙而入。 洛上云屏息凝神,感知着入侵者的动静。至少十个人,脚步轻盈,都是好手。 “分散搜索,找到刀谱立刻撤退。”一个女声低声命令,正是柳青眉。 洛上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他轻轻推开书房后窗,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阴影处。 第一个黑衣人经过时,他甚至没有出刀,只是伸手捏碎了对方的喉骨。 第二个黑衣人发现同伴倒地,刚要示警,一道刀光闪过,他的头颅已经飞起。 鲜血喷溅在桂花树上,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黑色。 杀戮就此展开。 洛上云如同鬼魅般在自家庭院中穿梭,每一刀都带走一条生命。 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有埋伏!”柳青眉终于发现不对,厉声喝道,“结阵防御!” 剩余的五名黑衣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一圈。 洛上云不再隐藏,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照在他染血的衣袍上,宛如修罗。 “柳青眉,我们又见面了。” 柳青眉看清是他,脸色大变:“你...你的眼睛!” 洛上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能感觉到它们灼热如炭。 体内那股力量正在沸腾,呼唤更多的鲜血。 “李暮没告诉你吗?”他缓步向前,“洛家的男人,天生适合杀戮。” 柳青眉突然扬手撒出一把粉末——断魂香! 洛上云早有防备,衣袖一挥,内力鼓荡,将粉末反吹回去。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立刻软倒在地。 “撤!”柳青眉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洛上云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的躁动。太容易了...这些所谓的沧浪帮精锐,在他刀下如同草芥。 这就是《沧浪诀》的力量吗?父亲当年是否也经历过这种快感? 最后一个黑衣人试图逃跑,洛上云随手掷出佩刀,刀身贯穿那人胸膛,余势不减,将其钉在院墙上。 惨叫声惊醒了府中众人,各处亮起灯火。 老周提着灯笼赶来,看到满院尸体和站在血泊中的老爷,吓得瘫坐在地。 洛上云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浮现出无数血色幻象:屠杀、烈火、哀嚎...他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老爷!”老周挣扎着爬过来。 “别过来!”洛上云厉喝,“把...把萧雨柔留下的药拿来...” 老周连忙跑去取来那个小包。 洛上云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粒碧绿色药丸。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吞下一粒。 片刻后,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些许。 这药竟真有效...萧雨柔没有骗他。那么关于李暮的警告呢?也是真的? 洛上云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满院狼藉。十具尸体,十条人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愧疚。 相反,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仍在血管中流淌。更可怕的是,他渴望更多。 “老爷,报官吗?”老周战战兢兢地问。 “不必。”洛上云摇头,“把这些处理干净。不要走漏风声。” 回到书房,洛上云取出父亲留下的玉佩。 在月光下,玉中的血色纹路更加明显,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他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挣扎——这种力量太诱人,也太危险。就像美酒,明知会醉,却难以抗拒。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洛上云在黑暗中握紧玉佩,做出了决定。既然李暮是叛徒,萧雨柔不可信任,沧浪帮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要彻底掌握《沧浪诀》,哪怕堕入魔道。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 次日清晨,洛上云召集商号所有管事,宣布成立“洛水盟”,垄断扬州漕运。 谁敢不从,就是与洛府为敌。与此同时,他派心腹暗中调查李暮与沧浪帮的关系,以及那位神秘帮主的真实身份。 商业与武力,两手都要硬。 洛上云站在书房窗前,看着院中那棵被血染红的桂花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修罗道 黎明前的扬州码头笼罩在浓雾中,咸腥的水汽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洛上云独自站在栈桥尽头,黑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握着一份名单——沧浪帮在扬州最后的七个据点。 “洛爷,都准备好了。”一个精瘦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把狭长的黑鞘刀。 这是专门为今晚打造的,刀身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洛上云接过刀,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 自从三日前彻底放弃压制《沧浪诀》的魔性,他体内的力量每天都在暴涨,与之相应的是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杀戮欲望。 萧雨柔留下的“清心散”已经用完,而他并不打算再找她要。 “按计划行事。鸡犬不留。” 精瘦汉子打了个寒颤,低头称是,迅速消失在雾中。 洛上云缓步走向第一个目标——码头西侧的货仓。 那里表面上是正经商号,实则是沧浪帮走私军火的据点。 货仓门口有两个守卫正在打盹。 洛上云如鬼魅般贴近,左手捏碎一人喉骨的同时,右手刀光闪过,另一人无声倒地。 他轻轻推开仓门,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沧浪帮众,酒气熏天。 杀戮就此开始。 刀光在黑暗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条生命。 有人惊醒,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割断喉咙;有人反抗,兵器还未举起就已身首异处。 鲜血喷溅在货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最后一个活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洛上云掐着他的脖子提起来,少年裤裆湿了一片。 “柳玄风在哪?”洛上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帮...帮主在总舵...饶命啊大侠...” “总舵在哪?” “杭州...西湖边上的沈园...”少年突然瞪大眼睛,“你...你的眼睛...” 洛上云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变红了。 他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少年的喉骨。 尸体软绵绵地滑落在地,与其他尸体没什么不同。 一个时辰后,扬州城内七个据点全部肃清。 洛上云站在最后一个据点——一家赌坊的二楼,看着脚下三十多具尸体,胸口剧烈起伏。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兴奋。 杀戮带来的快感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神经,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洛爷,找到些东西。”一个手下捧着一摞账本过来,“沧浪帮在扬州的生意往来,还有...” 洛上云随手翻看,突然停在一页上。 那是一份密信,落款是“李暮”。 信中详细描述了洛上云近日的行踪和武功特点,并建议“趁其魔性未稳时除之”。 “好个李大人。”洛上云冷笑,将信纸捏成一团。 这位“好友”果然一直在出卖他。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快亮了。 洛上云下令烧毁赌坊,自己则从后门离开。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扭曲变形。 又是那种幻觉——血色的天空,燃烧的城池,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大口喘息。 自从停止服用“清心散”,这些幻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最可怕的是,他并不厌恶这些画面,反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洛上云!”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洛上云缓缓转身,看到萧雨柔站在巷口,一袭白衣在晨雾中格外醒目。 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显然多日未眠。 “你杀了多少人?”她声音发抖,目光落在洛上云血迹斑斑的衣袍上。 “该杀的都杀了。”洛上云淡淡道,“怎么,柳明辉派你来当说客?” 萧雨柔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新的‘清心散’。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再这样下去会彻底入魔...” 洛上云突然暴起,眨眼间来到她面前,染血的手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我说过,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连你一起杀。” 萧雨柔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悲伤:“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洛上云...”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入洛上云混沌的意识。 他手指微微松动,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少年时与萧雨柔在桃花树下练剑,她笨拙地模仿他的招式;新婚之夜她羞红的脸;还有那个雨天,她跪在地上求他原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体内肆虐的魔性激烈冲突。 洛上云头痛欲裂,一把推开萧雨柔:“滚!别再靠近我!” 萧雨柔跌坐在地,剧烈咳嗽,但仍固执地举起那个布袋:“药...拿着...” 洛上云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萧雨柔已经昏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他这才注意到她衣衫单薄,手脚冰凉,显然已经在外面找了他一整夜。 犹豫片刻,洛上云还是弯腰抱起她,向洛府走去。 怀中的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弱了? 回到府中,老周看到老爷抱着昏迷的萧夫人回来,惊得说不出话。 洛上云命他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自己则将萧雨柔放在客房床上。 “去请大夫。”他简短地命令。 老周刚要离开,萧雨柔却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抓住洛上云的袖子:“不...不用大夫。我只是...太累了。”她艰难地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布袋,“药...求你...” 洛上云捡起布袋,里面除了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上面详细写着“清心散”的配方和炼制方法。 萧雨柔这是怕自己有不测,提前把药方交给他? “为什么?”他沉声问,“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洛上云了。” 萧雨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但你...还是会在乎我的死活...” 这句话刺痛了洛上云。 他确实可以杀光沧浪帮的人,可以冷血无情地对待背叛者,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萧雨柔死在自己面前。 这份软弱让他愤怒。 “别自作多情。”他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你脏了我的地盘。” 萧雨柔不以为忤,反而挣扎着坐起来:“听我说...柳玄风不是冲《断水三式》来的...他想要的是你...洛家的血脉...” 洛上云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沧浪诀》...需要特定血脉才能练至大成...”萧雨柔咳嗽几声,“柳玄风当年...杀洛沧海失败...现在他要...用你...” 话未说完,她又昏了过去。 洛上云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难怪沧浪帮对他如此执着,原来不只是为了武功,还为了他的血脉? 他取出两粒“清心散”吞下,盘坐调息。 药效很快发作,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不少。 头脑清醒后,他意识到萧雨柔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柳玄风的目的不是毁灭他,而是利用他。 这解释了为什么沧浪帮一直没有全力围剿他,而是不断试探、挑衅,像是在...催熟某种果实。 傍晚时分,萧雨柔醒了。 洛上云命人准备了粥菜,亲自端到她床前。 这个举动让老周目瞪口呆——自从入魔以来,老爷何曾关心过他人死活?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洛上云没有客套,直接问道。 萧雨柔小口喝着粥,轻声道:“柳明辉醉酒后说漏了嘴...《沧浪诀》本是洛家祖传武功,需要特殊血脉才能练到最高层。柳玄风当年暗算你父亲,就是想夺取血脉之力,但失败了...” “所以现在找上我?” “你已经开始修炼《沧浪诀》,而且进展神速...柳玄风需要你达到一定境界,然后...”萧雨柔打了个寒颤,“用秘法抽取你的血脉精华。” 洛上云冷笑:“好大的胃口。”他站起身,“你休息吧,明天离开扬州。” “你不跟我一起走?”萧雨柔急切地问,“柳玄风已经在来扬州的路上!” “我为什么要走?”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正好省了我去杭州的功夫。” “你打不过他的!柳玄风已经将《沧浪诀》练到第八重,只差最后一步...” “那就让他来试试。”洛上云转身走向门口,“看看洛家的血脉,到底谁说了算。” 接下来的三天,洛上云闭门不出,全力修炼《沧浪诀》。 有了萧雨柔提供的“清心散”,他可以暂时压制魔性,避免走火入魔,同时大胆探索更高深的境界。 第四天清晨,老周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老爷!不好了!码头...码头出事了!” 洛上云赶到码头时,看到的是一片血腥景象。 他派去接管沧浪帮生意的十几个手下全部惨死,尸体被摆成一个诡异的圆形,中央用血画着一个浪涛图案——沧浪帮的标志。 “洛上云。”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洛上云缓缓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老者站在栈桥上。 老者约莫六十岁,面容枯瘦,双眼却亮得吓人,手中拄着一根奇特的铁杖,杖头雕刻着狰狞的龙头。 “柳玄风。”洛上云平静地叫出这个名字,手已按在刀柄上。 柳玄风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贤侄果然一表人才,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出色。” “你也配提我父亲?” “何必如此敌意?”柳玄风缓步向前,“我与你父亲本是结拜兄弟,只因他执迷不悟,非要毁掉《沧浪诀》这等神功,我才不得已...” 话未说完,洛上云已拔刀出鞘。 这一刀快如闪电,直取柳玄风咽喉。 然而老者只是轻轻抬起铁杖,“铛”的一声脆响,刀锋被稳稳架住。 “年轻人就是急躁。”柳玄风摇头,“我今日来不是与你厮杀的,而是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加入沧浪帮。”柳玄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你我联手,将《沧浪诀》推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到时候整个江湖都是我们的!” 洛上云冷笑:“然后让你抽干我的血?” 柳玄风脸色微变:“萧雨柔告诉你的?那个贱人果然...”他突然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贤侄误会了,那都是谣传。我只要你一滴心头血做药引,绝不会伤你性命。” 洛上云不再废话,刀光如瀑,向柳玄风倾泻而去。 两人在码头上激烈交锋,刀光杖影间,栈桥木板纷纷碎裂。 柳玄风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每一杖都重若千钧,却又快如毒蛇。 三十招过后,洛上云已落入下风。 “太嫩了。”柳玄风一杖震退洛上云,“再练十年也不是我对手。乖乖跟我走,免得吃苦头。” 洛上云嘴角渗出血丝,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是吗?” 他突然变招,使出《沧浪诀》中的禁术“血浪滔天”。 这一招需要自伤经脉,以血引气,威力惊人但代价巨大。 刀光瞬间染上血色,速度暴增三倍! 柳玄风终于变色,急忙后退,却还是被刀气划破肩膀。 他惊怒交加:“你疯了?这招会折寿十年!” “只要能杀你,折寿二十年又如何!”洛上云狂笑着追击,完全不顾七窍开始渗血。 柳玄风见势不妙,突然掷出一颗烟雾弹。 “砰”的一声巨响,浓烟弥漫。 待烟雾散去,他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阴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三日后再来取你性命...和你的血!” 洛上云没有追,因为他已经站不稳了。 “血浪滔天”的反噬开始发作,全身经脉如被烈火灼烧。 他单膝跪地,大口吐血,视线逐渐模糊。 最后的意识中,他听到萧雨柔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当洛上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 萧雨柔趴在床边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 桌上放着几碗药,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他试图起身,却引发一阵剧咳。 萧雨柔立刻惊醒,见他醒了,眼中闪过欣喜:“别动!你经脉受损严重,至少要静养半月。” “柳玄风...” “跑了。”萧雨柔递来一碗药,“你伤了他,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洛上云接过药碗,却没有喝:“为什么救我?” 萧雨柔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 “我欠你一个解释...和一句对不起。”萧雨柔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当年我确实贪图富贵,但更怕柳明辉伤害你...他威胁说如果我不从,就让你身败名裂...” 洛上云冷笑:“所以你是为了保护我?多感人的故事。” “我不求你相信。”萧雨柔擦去眼泪,“只求你好好养伤。柳玄风不会放过你,他需要洛家血脉完成《沧浪诀》最后一重。” 洛上云终于喝下那碗药,苦得他皱起眉头。 药中有种熟悉的味道——是“清心散”的成分。 他看着萧雨柔憔悴的面容,突然问道: “如果我入魔了...你会杀我吗?” 萧雨柔浑身一震:“我...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回答我。” “我宁愿死在你手里...”她轻声说,“也不会对你拔剑。” 洛上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萧雨柔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他恨她,却也还需要她。 这种矛盾比任何内伤都更让他痛苦。 窗外,夕阳如血,将整个房间染成红色。 洛上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柳玄风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自己,也已经在魔道的边缘摇摇欲坠。 血赎 雨下了三天三夜。 洛上云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积水的洼地。 水面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双眼赤红如血,颧骨高耸,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自从与柳玄风一战强行使用“血浪滔天”后,《沧浪诀》的魔性在他体内彻底爆发,连“清心散”也只能勉强压制。 “老爷,该换药了。”老周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声音发颤。 自从前日亲眼目睹洛上云徒手捏碎一个沧浪帮探子的头颅后,老仆每次见他都像见了阎王。 洛上云没有转身,只是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老周连忙放下药碗退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没命。 药很苦,比往日更苦。洛上云知道萧雨柔加重了黄连的比例——这是为了对抗更猛烈的魔性。想到萧雨柔,他胸口传来一阵钝痛。那个傻女人明明可以远走高飞,却固执地留在扬州,每天冒险为他采药、煎药。 窗外雨幕中,一个白色身影匆匆穿过庭院。萧雨柔没打伞,浑身湿透地跑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 “药...药配好了...”她气喘吁吁地递过纸包,手指冻得发青。 洛上云接过,纸包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粗暴地扯开,里面是十粒碧绿的药丸,比往常的更晶莹剔透。 “加了雪莲?”他嗅了嗅。 萧雨柔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忙用袖子掩住嘴。袖口落下时,洛上云瞥见一抹刺目的红色。 “你受伤了?” “只是染了风寒。”萧雨柔勉强笑笑,“柳玄风的人盯上了药铺,我不得不换地方配药...” 洛上云猛地抓住她手腕:“你见到柳玄风了?” “没有...只是几个喽啰...”萧雨柔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洛上云盯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在骗我。”他声音低沉如雷,“柳玄风找过你了,是不是?” 萧雨柔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败下阵来:“他...他要我偷《断水三式》的刀谱...换解药。” “解药?” “他给我下了毒...”萧雨柔苦笑,“三日后发作...无药可解那种。” 洛上云胸口如遭重击。他早该想到的,柳玄风那种人怎么会放过萧雨柔?一股狂暴的杀意从心底升起,眼前瞬间蒙上血色。他转身抓起佩刀就要冲出去。 “别去!”萧雨柔死死抱住他的腰,“他设了埋伏!就是要引你入魔!” “放手!”洛上云怒吼,体内真气激荡,震得萧雨柔口吐鲜血。但她仍不松手,像藤蔓般缠着他。 “听我说...”她气若游丝,“柳玄风不是要杀你...他要活捉你...用你的血完成《沧浪诀》最后一重...” 洛上云停下挣扎。这个信息与之前萧雨柔透露的吻合——柳玄风需要洛家血脉。 “他还说了什么?” 萧雨柔艰难地喘息:“二十年前...你父亲不是他杀的...是自杀...” “胡说!”洛上云一把掐住她脖子,“我亲眼看见柳玄风的刀插在父亲胸口!” “那是...你父亲自己...撞上去的...”萧雨柔脸色发紫,“为了不让...魔性...传给...” 洛上云如遭雷击,松开了手。 萧雨柔瘫软在地,剧烈咳嗽。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雨夜的片段:父亲将他藏在衣柜里,然后转身面对闯入的柳玄风...当时父亲说了什么?“休想得到它”? “《沧浪诀》到底是什么?”他嘶声问道。 萧雨柔擦去嘴角血迹:“不只是一门武功...柳玄风说...它能改变人的...体质...让人...”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射来三支弩箭!洛上云挥刀格开两支,第三支却深深扎入萧雨柔后背。她闷哼一声,扑倒在洛上云怀里。 “沧浪帮攻府!”老周凄厉的喊声从院外传来,随即戛然而止。 洛上云抱起萧雨柔放到床上,转身就要杀出去。萧雨柔却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别...他们人太多...从密道走...” “我洛上云何时做过逃兵?”他冷笑,眼中血色更浓。 “不是逃...”萧雨柔艰难地撑起身子,“是...战术撤退...柳玄风在等你...入魔...” 院墙倒塌的轰隆声传来,夹杂着喊杀声。敌人已经攻入内院。 洛上云知道萧雨柔说得对——柳玄风就是要逼他在愤怒中彻底堕入魔道,那样更容易控制。 “一起走。”他弯腰抱起萧雨柔。 “我...走不了了...”萧雨柔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密道地图...出口在城外...破庙...” 洛上云这才注意到她身下的床单已被鲜血浸透。那支弩箭上有毒! “解药呢?清心散能解毒吗?” 萧雨柔虚弱地摇头:“没用的...箭上...是‘断魂香’...” 断魂香! 沧浪帮的独门剧毒,无药可解。 洛上云胸口如压千斤巨石,几乎无法呼吸。 他疯狂翻找药柜,把所有瓶瓶罐罐都倒出来,却找不到任何能解断魂香的东西。 “来不及了...”萧雨柔拉住他的手,“听我说...柳玄风弱点在...左肋...当年你父亲...留下的旧伤...”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洛上云知道必须立刻做决定——要么带着重伤的萧雨柔硬闯,生还希望渺茫;要么独自从密道离开,日后再报仇。 “走...”萧雨柔用尽最后力气推他,“活着...才能...” 房门被一脚踹开。三个黑衣人持刀冲进来,看到洛上云立刻大喊:“在这——” 刀光闪过,三颗头颅同时飞起。洛上云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长刀滴血。更多的敌人涌入院中,足有二十余人。他回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萧雨柔,做出了决定。 “等我回来。” 说完,他纵身跃入雨中,长刀划出一道凄艳的血弧。杀戮正式开始。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洛上云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十个?二十个?他的黑袍被血浸透,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鲜红的脚印。沧浪帮众开始退缩,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双眼血红的魔鬼,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做到的杀戮。 “柳玄风!滚出来受死!”洛上云的声音如雷霆般滚过庭院。 回答他的是一阵阴冷的笑声。柳玄风从假山后转出,手中铁杖滴着水珠。 “贤侄何必动怒?那女人本就是我沧浪帮的叛徒...” 洛上云没有废话,直接使出“血浪滔天”。这一次,他毫无保留,任凭魔性吞噬理智。刀光如血,撕裂雨幕! 柳玄风脸色大变,急忙挥杖格挡。 两股巨力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洛上云被震退三步,嘴角溢血,但立刻又扑上去。 柳玄风也受了伤,左肋处的衣衫被划破,露出狰狞的旧伤疤。 “你找死!”柳玄风怒吼,铁杖突然分裂,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剑!剑身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两人在雨中激战,刀光剑影间,庭院里的假山、树木纷纷碎裂。洛上云完全放弃了防守,每一刀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三十招过后,柳玄风渐露疲态,左肋的旧伤开始渗血。 “疯子!”他咒骂道,“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洛上云不答,刀势更急。一招“断水式”直取柳玄风左肋!柳玄风仓促闪避,还是被刀气划伤,顿时血流如注。 “撤!”他咬牙下令,同时掷出烟雾弹。 烟雾散去,柳玄风和残余的手下已经不见踪影。 洛上云没有追,他踉跄着回到房间,却发现萧雨柔不见了! 床单上只留下一滩血迹和那张密道地图。 “萧雨柔!”他嘶吼着四处寻找,最终在衣柜后发现了一条血迹,通向书房。 书房里,萧雨柔倒在血泊中,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子。听到脚步声,她艰难地抬起头:“你...回来了...” 洛上云跪在她身边,发现她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根本止不住。 “为什么要动?”他撕下衣襟为她包扎,手却在发抖。 “这个...必须给你...”萧雨柔递过那本小册子,“你父亲...的日记...” 洛上云翻开泛黄的纸页,一眼认出父亲的笔迹。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吾儿上云若见此文,切记——《沧浪诀》非人间武学,习之必堕魔道。为父无能,已中其毒,唯有一死以断柳玄风念想。洛家血脉特殊,可暂压魔性,但终将反噬。若汝已习此功,速寻‘清心散’主药‘寒心草’于昆仑绝顶...” 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像是作者突然放下了笔。 “柳玄风...不知道这个...”萧雨柔气若游丝,“他以为...吸干你的血...就能...” “别说了。”洛上云抱起她,“我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萧雨柔的手抚上他的脸,“对不起...当年我...真的是被逼的...柳明辉用你的命...威胁我...” 洛上云浑身一震。原来如此...他一直以为萧雨柔是贪图富贵才背叛他,却不知她是被迫的。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去送死...”萧雨柔的瞳孔开始涣散,“现在...你比他强了...”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 洛上云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消逝的生命。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这个渐渐冷却的身体。 “还有...最后一粒...”萧雨柔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粒碧绿的药丸,“我加了...寒心草...能暂时...” 她的手垂了下去。药丸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洛上云捡起来,发现它与之前的“清心散”不同,通体晶莹如翡翠,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这就是父亲日记里提到的“寒心草”制成的药? 窗外,雨停了。 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萧雨柔安详的脸上。 洛上云轻轻合上她的眼睛,拾起染血的长刀。药丸在他掌心散发着幽幽寒意,像是一个选择: 吞下它,压制魔性,但可能永远无法战胜柳玄风; 或者彻底释放《沧浪诀》的力量,堕入魔道,换取复仇的力量... 洛上云握紧药丸,看向窗外的月亮。月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恶鬼。 孤鸿归墟 黎明前的破庙里,洛上云盯着掌心的药丸。 碧绿的药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萧雨柔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能暂时...”——暂时什么?压制魔性?还是暂时获得力量? 庙外传来马蹄声。 很多马,至少二十骑。 柳玄风的人追来了。 洛上云将药丸含在舌下,没有立刻吞服。 他需要先看看这药会带来什么变化。 “搜!每一寸地皮都给我翻过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庙外吼道。 洛上云无声地跃上横梁,隐藏在阴影中。 五六个持刀汉子闯进来,火把的光亮驱散了庙内的黑暗。 “血迹到这里就断了,”一个瘦子蹲在地上查看,“那魔头肯定在附近。” “小心点,”领头的壮汉低声道,“连帮主都吃了亏,咱们这几块料...”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刀光如雪,瞬间割开两人的喉咙。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洛上云已经如鬼魅般绕到他们身后,手起刀落。 最后一人转身要跑,被飞掷而来的长刀钉在庙门上,像只被钉住的蝴蝶。 洛上云拔出刀,突然感到舌下的药丸开始融化。 一股寒流顺喉而下,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奇妙至极——体内的狂暴杀意仍在,却被某种清凉的力量包裹着,既不消失也不爆发。 他的眼睛依然血红,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这就是寒心草的效果?既能压制魔性,又不削弱功力? 庙外剩余的追兵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和站在血泊中的洛上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血...血刀修罗!”一个年轻帮众尖叫着后退。 洛上云没有追击。 他感到体内真气运行的方式变了——更冷,更锐利,像冰锥而非烈火。 他试着运转《沧浪诀》,惊讶地发现功力不减反增,但经脉却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仿佛有冰碴在血管里流动。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踏出破庙。 东方泛起鱼肚白。 洛上云决定返回扬州城。 柳玄风一定以为他会逃,偏要反其道而行。 况且,萧雨柔的尸体还在洛府,他不能让她曝尸于此。 回城的路上,洛上云不断试验寒心草的效果。 他发现只要控制真气运行的速度,那种经脉的刺痛感就会减轻。 但若全力施展《沧浪诀》,刺痛就会变成剧痛,仿佛千万根冰针在扎刺内脏。 代价。 这就是使用寒心草的代价。 正午时分,洛上云潜回扬州城。 令他意外的是,洛府外没有沧浪帮的人把守,反而站着几个官差。 府门大开,里面传来争吵声。 “李大人,这不合规矩!”一个粗嗓门嚷道,“洛上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的财产理应充公!” “本官自有分寸。”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回答,“你们先退下。” 洛上云瞳孔收缩。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李暮!这个背叛他的“好友”,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洛府? 从侧墙翻入后院,洛上云潜行到书房窗外。 透过缝隙,他看到李暮正独自翻阅萧雨柔留下的那本日记。 李暮一身官服,面容比上次见面憔悴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出来吧,洛兄。”李暮突然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你回来了。” 洛上云握紧刀柄,但没有动。 “不必紧张。”李暮叹了口气,“若我要抓你,就不会支开那些衙役了。” 沉默片刻,洛上云推窗而入,刀尖直指李暮咽喉:“解释。” 李暮平静地放下日记:“首先,萧雨柔的尸体我已经命人妥善安置在后山。她是个好女子,不该被卷进这场恩怨。” “你配提她?”洛上云刀尖前送,刺破李暮皮肤,一缕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我与柳玄风合作是真,但并非为了害你。”李暮面不改色,“朝廷早想铲除沧浪帮这个毒瘤,我需要接近柳玄风获取情报。” “所以出卖我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暮苦笑:“我没想到柳玄风会对你如此执着。他想要的不只是《断水三式》,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洛上云胸前的玉佩上,“洛家血脉。” 洛上云低头看了眼自幼佩戴的玉佩。 这是一块古朴的墨玉,上面刻着浪花纹路,据说是祖传之物。 “什么意思?” “柳玄风相信,洛家血脉中藏着《沧浪诀》的终极奥秘。”李暮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从沧浪帮总舵偷来的秘典,记载了柳玄风的真实目的。” 洛上云单手接过竹简,快速浏览。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但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换血”、“长生”、“昆仑”。 最令人不安的是,竹简末尾画着一个图案,与他玉佩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柳玄风年近七十,之所以能保持壮年体魄,就是靠《沧浪诀》的邪门功效。”李暮解释道,“但他发现功法有缺陷,需要特定血脉才能突破最后一关。” 洛上云想起父亲日记中的话——《沧浪诀》非人间武学。 难道这门武功真有什么诡异之处? “朝廷为何关心江湖恩怨?” “沧浪帮早已不只是江湖门派。”李暮冷笑,“他们控制漕运、私盐、甚至边关军械买卖。再不铲除,恐生大乱。” 洛上云收刀入鞘:“所以你现在是来招安的?让我为朝廷卖命?” “我是来给你选择的。”李暮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特赦令,盖有兵部大印。无论你接下来做什么,朝廷都不会追究。” 洛上云没有接:“条件?” “没有条件。”李暮将信放在桌上,“就当是...我对不起你的补偿。” 两人沉默相对。 多年的友谊,背叛,如今又算什么? 洛上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复仇、权力、阴谋...这一切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柳玄风在哪?”他最终问道。 “西湖沈园。”李暮答道,“三日后午时,他会在那里举行‘血祭大典’——用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炼制‘血丹’。” 洛上云眼中血色骤浓。 寒心草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他的愤怒,在体内剧烈翻腾,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你服用了寒心草?”李暮敏锐地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小心,那东西虽然能压制魔性,但会永久损伤经脉。用一次折寿十年。” 洛上云冷笑:“我的命早就不值钱了。” 他转身欲走,李暮突然叫住他:“等等!”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这是兵部调令,可调动杭州卫所三百精兵。” “不需要。” “不是给你对付柳玄风的,”李暮坚持道,“是救那些孩子用的。” 洛上云犹豫片刻,接过令牌。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眼书房——这里曾有萧雨柔的身影,有他们短暂的和平时光。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三日后,杭州西湖。 沈园外松内紧,看似平静,实则暗哨密布。 洛上云站在雷峰塔顶,俯瞰整个沈园布局。 从高处看,园中路径竟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浪花图案,与他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午时将至,园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九十九个身穿白衣的孩子被驱赶到中央空地,围成一个圆圈。 他们手腕上都绑着红绳,另一端连接着中央的一个青铜鼎。 柳玄风出现在高台上,一身猩红长袍,手持铁杖。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年轻了许多,白发转黑,皱纹减少,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阴冷如毒蛇。 “吉时已到!”柳玄风高举铁杖,“起阵!” 沧浪帮众开始吟诵诡异的咒文。 孩子们吓得大哭,却被强行按跪在地。 柳玄风走下高台,来到青铜鼎前,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刀光如电,打断仪式。 洛上云从天而降,一刀劈向柳玄风头颅! 柳玄风仓促闪避,还是被削去一缕头发。 他惊怒交加:“你竟敢坏我大事!” “今日取你狗命。”洛上云冷冷道,同时挥刀斩断孩子们手腕上的红绳,“跑!” 孩子们四散奔逃。 沧浪帮众刚要阻拦,园外突然杀入大批官兵——李暮调来的杭州卫所精兵到了。 混战就此展开。 柳玄风怒极反笑:“好,很好!既然你自投罗网,我就直接取你血脉!” 他铁杖一挥,机关启动,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方血池!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池中漂浮着无数白骨。 柳玄风跃入血池,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肌肉隆起,青筋暴突,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 “《沧浪诀》终极奥义——血魔变!”柳玄风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现在,把你的血给我!” 洛上云感到体内寒心草的力量开始暴走。 经脉如被千万根冰针刺穿,剧痛难忍。 但他不能退缩——身后是那些孩子,是萧雨柔用命换来的机会。 “《断水三式》最后一式——”洛上云双手握刀,摆出一个从未用过的起手式,“归墟!” 这一式是他自创的,融合了《断水三式》的精髓和《沧浪诀》的狂暴,再加上寒心草的冰冷控制。 刀出如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柳玄风! 两股巨力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血池中的液体被震得飞溅而起,在半空中凝结成诡异的血珠。 柳玄风的铁杖寸寸断裂,洛上云的刀也碎成数截。 “不可能!”柳玄风看着胸口突然出现的一道血线,“你怎么能破我的血魔...”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入血池。 池中血水沸腾,仿佛有生命般尖叫着,最终归于平静。 洛上云单膝跪地,大口吐血。 寒心草的反噬加上“归墟”式的消耗,让他经脉尽损,武功全废。 但他还活着,而柳玄风死了。 “结束了...”他喃喃自语。 李暮带兵清理完沧浪帮残众,匆匆赶来:“洛兄!你...”看到洛上云的状态,他脸色大变,“快传太医!” “不必了。”洛上云摇头,“这样挺好。” “可是你的武功...” “本就是身外之物。”洛上云艰难地站起来,“那些孩子...” “都救出来了。”李暮扶住他,“你做到了。” 洛上云望向西湖。 夕阳西下,雷峰塔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湖面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萧雨柔曾说想来西湖看看。 如今他来了,她却永远不在了。 “替我...给她立块碑。”洛上云轻声道,“就写...‘洛氏萧雨柔之墓’...” 李暮郑重点头:“一定。” 当夜,洛上云独自离开了杭州。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在昆仑山见过一个独行客,腰间佩着一把断刀;也有人说在南海之滨有个渔夫,眼睛血红却能弹出动人的琴曲。 但无论如何,那个名震江湖的“血刀修罗”洛上云,从此再未现身。 唐风(求推荐) 雨下得很大。 唐风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帘将整条街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他的黑衣已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这条街很窄,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街两旁的店铺早已关门,只有尽头处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灯下有人。 唐风知道那人是谁,所以他来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那是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剑鞘漆黑如墨。 他走得很慢,仿佛在数着自己的脚步。 一、二、三... 当他数到第七步时,灯下的人抬起了头。 “你来了。”那人说。 唐风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我来了。” 灯下坐着的是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裙,头发用一根银簪松松地挽着,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的面前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 “坐。”女人说。 唐风没有动。 “吴文姬,”他的声音很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吴文姬笑了。 她的笑容很美,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为了三年前的那件事?” “为了我大哥的死。” 吴文姬给自己倒了杯酒,酒色如血。 “唐玉是个好人,”她轻啜一口,“可惜好人不长命。” 唐风的手握紧了剑柄。 “是你杀了他。” “证据呢?”吴文姬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唐二少爷,江湖上都知道你是个讲道理的人。” 雨声渐大。 唐风突然笑了。 “你说得对,”他的笑容很淡,“所以我今天不是来讲道理的。” 剑光一闪。 吴文姬的酒杯突然裂成两半,酒液洒在桌上,像一滩血。 她的脸色变了。 “好快的剑。” “还有更快的。”唐风说,“你要看吗?” 吴文姬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手。 “出来吧。” 从黑暗中走出七个人,每个人都拿着兵器,将唐风团团围住。 “你以为这些人能拦住我?”唐风问。 吴文姬站起身,长裙在风中轻轻摆动。 “试试看。”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个使双刀的壮汉。 他的刀很快,但在唐风眼中却慢得像蜗牛爬。 剑光再闪。 壮汉的双刀突然断成四截,他的喉咙上多了一道红线,然后才慢慢渗出血来。 他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剩下六个人同时出手。 唐风的身影在雨中飘忽不定,像一缕烟,一道影子。 他的剑每次出鞘,都必定见血。 三十七招后,地上多了七具尸体。 唐风的剑尖滴着血,他的黑衣上也沾了血,但都不是他自己的。 吴文姬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的剑法比三年前更厉害了。” “因为我这三年只做了一件事,”唐风说,“练剑。” 吴文姬突然笑了。 “可惜,”她说,“你还是杀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 她的话没说完,街角突然传来一阵笛声。 笛声很轻,却穿透了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唐风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笛声越来越近,一个白衣人从雨中走来。 他走得很慢,却转眼就到了眼前。 “好久不见,唐二。”白衣人说。 唐风的瞳孔收缩。 “是你。” 白衣人微笑。 “是我。” 雨还在下,但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凝固了。 吴文姬的笑容更深了。 “现在,你还觉得能杀我吗?” 唐风没有回答。 他的剑依然在手,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白衣人叹了口气。 “放下剑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唐风沉默良久,终于还剑入鞘。 “今天不行,”他说,“但总有一天...” 白衣人打断他。 “没有那一天。” 唐风转身走入雨中,背影很快被雨幕吞没。 吴文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转头对白衣人说:“为什么不杀了他?” 白衣人摇头。 “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唐风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雨,下得更大了。 白衣笛声 雨停了。 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腥气,混合着血的味道。 唐风站在巷口,黑衣上的雨水已经干了大半,但剑上的血仍未冷。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夜色中散开。 ——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三年前,他亲眼看着白衣人的尸体被埋进黄土。 可现在,他却站在吴文姬身旁,吹着那支熟悉的笛子。 笛声很轻,却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让人浑身发冷。 唐风握紧了剑柄。 ——他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仙楼。 夜已深,但醉仙楼的灯还亮着。 这里是江湖人最爱来的地方,因为这里的酒够烈,女人够美,消息也够灵通。 唐风推门而入时,楼内的喧闹声突然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认得他——唐家二少爷,江湖上最快的剑。 但也正因为认得他,所以没人敢多看他一眼。 唐风径直走向角落的一张桌子,那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 老头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手里却捧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喝得满脸通红。 “老酒鬼。”唐风坐下,声音低沉。 老头眯起眼睛,嘿嘿一笑:“哟,稀客啊。” “问你件事。”唐风丢出一锭银子。 老酒鬼眼睛一亮,伸手接住,掂了掂,满意地塞进怀里。 “问吧,只要银子够,老头子知无不言。” “三年前,白无尘死了没有?” 老酒鬼的笑容僵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见到他了?” 唐风点头。 老酒鬼的脸色变了,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才缓缓道:“江湖上都说他死了,可没人见过他的尸体。” “我见过。”唐风冷冷道。 “那你见到的,可能不是真的。”老酒鬼叹了口气,“白无尘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假死’。” 唐风皱眉:“什么意思?” 老酒鬼凑近,声音压得更低:“三年前,他故意让你以为他死了,其实……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杀你的机会。” 唐风的手指微微收紧。 老酒鬼又灌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白无尘这个人,最记仇。你大哥的事,他还没忘。” 唐风沉默。 三年前,唐玉死在吴文姬手里,而白无尘,是吴文姬最忠实的影子。 如果白无尘没死,那吴文姬…… “她背后还有人。”老酒鬼突然道。 唐风抬眼:“谁?” 老酒鬼摇头:“不知道,但能让白无尘甘心当狗的人,不多。” 唐风站起身,丢下第二锭银子。 “谢了。” 老酒鬼咧嘴一笑:“唐二少爷,小心点,这次……你可能会死。” 唐风头也不回地走出醉仙楼。 夜风拂过,他的黑衣猎猎作响。 ——死? ——他的命,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城郊,荒庙。 破败的庙宇内,蛛网密布,神像早已倒塌,只剩半截身子歪斜地立着。 唐风推门而入时,庙内已经有人。 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门,长发如瀑,一袭紫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果然来了。”吴文姬的声音带着笑意。 唐风的手按在剑上,冷冷道:“你在等我?” 吴文姬缓缓转身,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她轻笑,“毕竟,白无尘的出现,让你很意外,不是吗?” 唐风盯着她:“他没死。” “当然没死。”吴文姬走近一步,红唇微扬,“他若是死了,今晚谁来杀你?”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笛声。 悠扬,却透着杀意。 白无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衣胜雪,笛子横在唇边,眼神冰冷。 “唐二,好久不见。” 唐风缓缓拔剑。 “这一次,我会亲眼看着你死。” 白无尘笑了:“试试看。” 笛声骤急! 庙内的烛火猛地熄灭,黑暗中,剑气与笛声交织,杀机四溢! 笛声断魂 笛声如刀。 白无尘的笛子不是普通的笛子,而是一柄剑——一柄藏在笛中的软剑。 笛声骤停的刹那,剑光已至! 唐风侧身,剑锋擦着他的咽喉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盯着白无尘。 “你的剑慢了。” 白无尘微笑:“是吗?” 话音未落,笛声再起! 这一次,笛声不再悠扬,而是尖锐如鬼哭,刺得人耳膜生疼。 唐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普通的音律,而是摄魂术! 江湖上会摄魂术的人不多,而能将笛声练到如此境界的,只有一个人—— “鬼笛”白无尘! 唐风的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仿佛有无数黑影在眼前晃动。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神智顿时清醒! “雕虫小技!” 剑光暴起! 唐风的剑很快,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白无尘的笛中剑也不慢,两人在狭小的庙堂内交手,剑气纵横,破败的墙壁上瞬间布满剑痕! 吴文姬站在一旁,嘴角含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铛——!” 双剑相击,火星四溅! 白无尘退后三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一道剑痕,深可见骨。 “好剑法。”他赞叹。 唐风冷冷道:“下一剑,取你性命。” 白无尘笑了:“你确定?” 唐风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的手臂……有些发麻。 低头一看,剑锋上竟泛着一丝诡异的蓝光——毒! 白无尘的剑上有毒! “唐二少爷,你太大意了。”吴文姬轻笑,“白无尘的剑,从来都是带毒的。” 唐风的呼吸开始急促,眼前的白无尘似乎变成了两个、三个…… 他猛地将剑插在地上,支撑住身体。 “卑鄙……” 白无尘缓步走近,笛中剑抵在唐风的咽喉。 “江湖上,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别人卑鄙。” 唐风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白无尘皱眉。 “我笑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蠢。” 话音未落,唐风猛地抬手,袖中寒光一闪! “噗——!” 一柄短刀,直接刺入白无尘的胸口! 白无尘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刀。 “你……” 唐风缓缓站直身体,眼中的恍惚逐渐消散。 “你以为,我会中同样的毒两次?” 白无尘的脸色变了。 三年前,唐风就是败在他的毒剑之下,险些丧命。 而这一次——他早有防备! 吴文姬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你诈他?” 唐风冷冷道:“兵不厌诈。” 白无尘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唐二……你果然够狠。” 唐风拔出地上的剑,指向他。 “告诉我,三年前我大哥的死,到底是谁的主意?” 白无尘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沫。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说完,他突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砰!” 血花四溅! 白无尘倒下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唐风沉默。 吴文姬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你杀了他。” 唐风看向她:“下一个,是你。” 吴文姬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 “唐风,你以为你赢了?” 她猛地抬手,袖中飞出一道银光! 唐风挥剑格挡,银针被斩落在地。 但吴文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庙门外。 夜风呼啸,只剩下唐风一人站在破庙中,脚下是白无尘的尸体。 他低头看着白无尘的脸,忽然发现—— 他的嘴角,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事情,还没结束。 残庙血谜 夜更深了。 破庙里弥漫着血腥味,混着潮湿的霉味,让人作呕。 唐风盯着白无尘的尸体,眉头紧锁。 ——这个笑容,不对劲。 死人不会笑,除非…… 他蹲下身,伸手按向白无尘的脖颈。 皮肤还是温的! 唐风猛地抽手,但已经晚了—— 白无尘的眼睛突然睁开! “唐二,你太大意了。” 声音嘶哑,却带着讥讽。 唐风暴退三步,剑已出鞘! 但白无尘没有动。 他只是睁着眼,嘴角挂着那抹诡异的笑,胸口插着刀,血已经流干。 ——死人怎么会说话? 唐风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白无尘! 至少,不是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个白无尘! 他一把撕开尸体的衣襟,胸口赫然露出一道陈年疤痕—— 这是易容术! “好一个金蝉脱壳……”唐风冷笑。 白无尘没死,死的只是个替身。 而真正的白无尘,此刻恐怕正和吴文姬在一起,谋划着下一个杀局。 唐风站起身,环顾四周。 破庙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停了。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神像底座上—— 那里有一滴血,新鲜的。 血滴延伸向庙后,像是有人匆忙离去时留下的痕迹。 唐风握紧剑,循着血迹走去。 庙后是一片乱葬岗,荒草丛生,墓碑歪斜。 血迹在一座无字碑前消失了。 唐风盯着那块碑,忽然笑了。 “出来吧,躲躲藏藏,不是你的风格。” 沉默。 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唐风缓缓抬手,剑尖抵在无字碑上。 “我数到三。” “一。” “二。” “三!” 剑锋猛地刺入石碑! “咔嚓——” 石碑裂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唐风没有犹豫,纵身跃入! ——既然要玩,就玩到底! 地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 唐风贴着墙壁前行,剑始终在手。 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唐风屏息凝神,放缓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低低的交谈—— “主人说了,这次必须成功。” “可唐风的剑……” “再快的剑,也怕毒。” 唐风眯起眼。 ——是吴文姬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在对方即将拐弯的瞬间,剑光一闪! “噗!” 一人倒地,另一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喉咙已被割断。 唐风收起剑,俯身查看。 两人都穿着黑衣,腰间挂着青木令牌—— 青龙会! 唐风的眼神骤然冰冷。 青龙会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号称“收钱买命,不死不休”。 如果青龙会插手,事情就复杂了。 他继续前行,地道尽头是一间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封信。 唐风走近,信上只有一行字—— “唐二,梨花开了,你该回家了。” 落款是一朵血色的梨花。 唐风的手微微颤抖。 ——梨花,是唐家的家徽。 而他的大哥唐玉,最喜欢的就是梨花。 这是挑衅,更是宣战! 唐风收起信,转身离开。 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这个阴暗的地道里。 ——而在唐家! 黎明时分,唐风站在唐家大门外。 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白纸—— “血债血偿。” 唐风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满地的…… 梨花。 血色的梨花。 家徽 血梨花瓣铺满了整个庭院,像一场未化尽的雪,却透着刺骨的腥气。 唐风的靴子踩在花瓣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太静了。 唐家是江湖名门,即便是在清晨,也该有弟子练剑的呼喝声、仆役洒扫的脚步声。 可此刻,整座宅院死寂得如同一座坟墓。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目光扫过檐角、窗棂、假山后的阴影。 杀机,往往藏在最平静的表象之下。 正厅的门虚掩着。 唐风用剑鞘推开门—— “哗啦!” 一具尸体从梁上坠落,险些砸中他的头顶! 那是个年轻弟子,喉咙被割开,眼睛却瞪得极大,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缝间露出一角白绢。 唐风掰开他的手指。 白绢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血字: “别进来” 字迹潦草,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所留。 唐风冷笑,将白绢揉碎在掌心。 ——现在才警告,未免太迟了。 他大步跨过门槛。 厅内烛火未熄,八仙桌上甚至摆着半盏温茶。 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在这里议事,下一刻却凭空蒸发。 唐风的目光落在主座后的屏风上。 梨花木屏风,唐家代代相传的物件,此刻却多了一道新鲜的裂痕。 裂痕边缘,沾着半枚指印。 ——女人的指印。 吴文姬! 唐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太熟悉这女人的作风:她杀人时总爱涂艳红的蔻丹,杀完人后喜欢用指尖蘸血,在尸体旁画一朵小小的梨花。 “嗒。” 一滴血从屏风顶端滴落,正落在唐风靴尖。 抬头望去,横梁上整整齐齐吊着七具尸体——全是唐家嫡系子弟,每个人的心口都插着一片镀金的梨花瓣。 唐家的家徽! “喜欢我的布置吗?” 柔媚的嗓音从耳后传来,带着温热的吐息。 唐风没有回头。 他的剑却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在青砖地上,照出一道窈窕的影子。 吴文姬的纤指搭上他的肩膀,鲜红的蔻丹像未干的血。 “你比我想的来得晚。”她轻笑,“我差点以为……你怕了。” 唐风突然旋身! 剑光如匹练横扫,却只斩落半截紫色衣袖。 吴文姬已飘然退至院中,赤足踩在血梨花上,脚踝银铃叮咚作响。 “急什么?”她歪头,“不想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素手轻扬,一枚青铜钥匙抛向唐风。 “你大哥的密室。”吴文姬舔了舔嘴唇,“里面有样东西,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钥匙上刻着细小的篆文: “玉碎” 这是唐玉生前随身佩戴的私印字样。 唐风握紧钥匙,青筋暴起。 “你进过密室?” 吴文姬笑而不答,袖中突然甩出九枚银针! 唐风挥剑格挡,针芒却在半途拐弯,齐刷刷钉入门楣—— 拼成一朵梨花的形状。 “我在青龙会总坛等你。” 紫衣翻飞间,她已跃上高墙。 夜风吹起面纱,露出半张爬满蜈蚣般疤痕的脸。 “记住,日落之前。” “否则……” 她指了指满院尸体,纵身消失在晨雾中。 唐风站在原地,钥匙的齿痕深深硌进掌心。 他忽然想起白无尘临死的笑。 想起地道里那封带血的信。 想起屏风上的指印。 ——这一切,都是个局。 而局眼,就在大哥的密室里。 密室藏在祠堂灵牌后方。 唐风转动“唐玉”的牌位,暗门无声滑开。 霉味混着药草味扑面而来。 密室内只有一桌、一椅、一盏长明灯。 桌上摊着一本账簿。 翻开第一页,唐风的血液瞬间凝固—— “景泰七年,收青龙会黄金八百两,杀岭南顾氏满门” “景泰九年,收丞相府夜明珠十二颗,毒杀漕帮帮主” “景泰十一年……” 每一笔都是血债,末尾盖着唐玉的私印。 账簿最后夹着一张泛黄的婚书: “吴氏文姬,许配唐门长子玉” 朱砂写就的“玉”字被狠狠划去,旁边批注一行小楷: “此女貌丑,不堪为唐家主母” 唐风的手微微发抖。 他终于明白吴文姬脸上的疤从何而来。 明白她为何对唐家恨之入骨。 更明白大哥真正的死因—— 不是江湖仇杀。 而是一场始于背叛的…… 虐杀! 窗外忽然传来乌鸦的啼叫。 唐风猛地合上账簿。 日落之前。 青龙会总坛。 ——该做个了断了。 青龙铁令 夕阳如血。 唐风站在青龙会总坛的石阶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剑。 总坛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光,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里往往藏着最锋利的刀。 唐风没有急着进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门内。 “叮——” 铜钱落地,弹了两下,突然“嗤”地一声,裂成两半。 切口平整,像是被极薄的刀刃划过。 唐风冷笑。 “断魂丝?” 这是青龙会最拿手的把戏——在黑暗中布下肉眼难辨的锋利银线,只要有人触碰,立刻身首异处。 他拔出剑,剑尖轻挑,三根银线应声而断。 “唐二少爷好眼力。” 黑暗中传来娇笑声,吴文姬缓步而出。 她换了一身素白孝服,发间却簪着朵血红梨花,衬得脸上疤痕越发狰狞。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她歪着头,“莫非是……怕了?” 唐风盯着她的眼睛。 “我大哥的账簿,你看过?” 吴文姬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 “何止看过?”她抚摸着脸上的疤痕,“这上面的每一笔血债,我都亲手帮他记过。”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 青龙铁令! 令牌黝黑,正面盘着一条青龙,龙眼处镶着两粒猩红宝石,在暮色中泛着血光。 “认得这个吗?” 唐风的瞳孔微缩。 青龙铁令,见令如见会首。持令者,可号令青龙会上下三千杀手。 “你大哥临死前,把它给了我。”吴文姬轻声道,“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唐风的剑已出鞘三寸。 “为什么?” “为什么?”吴文姬突然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因为他欠我的!” 她猛地扯开衣领—— 锁骨下方,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奴”字。 “你以为只有脸上这一道疤?”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皮肉,“唐玉毁了我整个人生,我就要毁掉整个唐家!” 唐风沉默。 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盘旋。 “所以三年前……” “所以三年前,”吴文姬接口,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我故意接近你,让你爱上我,再让你亲眼看着你大哥死在我手里——” 她突然顿住。 因为唐风的剑已经抵在她咽喉。 剑很冷,比夜风还冷。 “你错了。”唐风的声音更冷,“我从没爱过你。” 吴文姬的脸色变了。 “不可能!那夜在梨花树下……” “那夜我知道你在酒里下了药。”唐风剑尖微挑,在她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我也知道屏风后藏着十二名刀手。” 吴文姬踉跄后退。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配合你演戏?”唐风冷笑,“因为我要找出青龙会的会首。” 他忽然翻腕,剑光如电,刺向吴文姬身后阴影! “叮!” 金铁交鸣声中,一柄弯刀架住了唐风的剑。 持刀的是个佝偻老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七颗星辰。 北斗先生! 青龙会二当家,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 “年轻人,太聪明活不长。”老者的声音沙哑如磨砂。 唐风收剑后撤,剑尖斜指地面。 “终于肯出来了?” 北斗先生咳嗽两声,面具下传出闷笑。 “你以为凭你一人,能对抗整个青龙会?” 唐风没有回答。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半块玉佩! 玉佩上刻着半条青龙,龙尾处有个小小的“玉”字。 北斗先生身形剧震。 “唐玉的……” “没错。”唐风将玉佩与吴文姬手中的铁令并在一起—— 严丝合缝! 龙眼处的红宝石突然爆裂,喷出一蓬紫色烟雾。 “闭气!” 唐风暴退三丈,却见北斗先生已经软倒在地,面具脱落—— 露出的脸,赫然是…… 唐玉! 吴文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可能!我明明亲手把你……” “活埋了?”唐玉(北斗先生)艰难地支起身子,嘴角溢出黑血,“可惜……你忘了唐家最擅长什么……” 龟息功! 唐风的剑已经指向他咽喉。 “为什么?” 唐玉惨笑。 “因为……青龙会本就是唐家先祖所创……”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 “历代会首……都是唐家……长子……” 这句话说完,他彻底不动了。 吴文姬瘫坐在地,眼神涣散。 “原来……我报复的……从来都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柄飞刀钉在她后心,刀柄上系着红绸。 唐风猛地回头—— 总坛最高处的飞檐上,立着个黑衣人,手中把玩着另一柄飞刀。 “精彩。” 声音年轻,却透着刺骨寒意。 “可惜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抬手,飞刀破空而来! 唐风挥剑格挡,却听“当”的一声—— 飞刀上绑着张字条: “下一个是你” 落款画着朵滴血的梨花。 再抬头,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夜风吹动唐风的衣角。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青龙会首,还活着。 独灯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唐风站在青龙会总坛的屋檐下,雨水顺着他的剑尖滴落,混着血,在地上洇开一片暗红。 吴文姬的尸体就在他脚边,眼睛还睁着,仿佛到死都不肯相信这一切。 ——她以为自己是棋手,却终究只是棋子。 唐风抬头,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下一个是你。”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忽然觉得很冷。 不是雨夜的冷,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 ——如果唐玉只是傀儡,真正的青龙会首是谁? ——如果这一切都是局,布局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他收起剑,转身走入雨中。 有些答案,必须用血来换。 城南,棺材铺。 唐风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掌柜正在油灯下刻碑。 “客官,买棺材?”老掌柜头也不抬,“现成的有三口,松木、柏木、楠木,要哪种?” 唐风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放在桌上。 老掌柜的手突然停住。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盯着唐风。 “天黑了,客官还是明天再来吧。” “天黑了才好办事。”唐风淡淡道,“我要见‘瞎子’。” 老掌柜的瞳孔微缩。 “这里没有瞎子。” “有。”唐风的手指轻轻敲着玉佩,“三十年前,青龙会‘七杀堂’的堂主,就是在这里金盆洗手的。” 老掌柜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老了,记性不好。”他站起身,掀开里屋的布帘,“客官里面请。” 里屋比外间更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 灯旁坐着个干瘦老人,眼睛上蒙着黑布,手里却灵活地编着竹篾。 “你来了。”瞎子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唐风并不惊讶。 真正的瞎子,耳朵往往比常人灵敏十倍。 “你知道我会来?” “知道。”瞎子停下手中的活计,“从唐玉死的那天起,我就在等你。” 唐风眯起眼。 “唐玉真是青龙会首?” “是,也不是。”瞎子摸索着倒了杯茶,“他掌管青龙会十年,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龙首’。” “龙首?” “青龙会真正的掌权者,历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瞎子将茶杯推向唐风,“就连你父亲,到死都没查出来。” 唐风的手一颤。 “我父亲?” “唐傲天,二十年前江湖第一剑客。”瞎子叹了口气,“他查到青龙会与唐家的关系时,已经太晚了。” 唐风猛地站起,剑已出鞘半寸!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瞎子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 “中毒,七窍流血,死状极惨。”他放下茶杯,“下毒的人,是你大哥唐玉。” 唐风如遭雷击。 “不可能!” “可能。”瞎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斑驳,“这是你父亲临终前托我保管的,说等你长大成人,亲手交给你。” 唐风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吾儿,若见此信,为父已遭不测。青龙会首藏身唐家,慎查‘梨花’。” 落款日期,正是父亲暴毙的前一夜。 唐风忽然想起满院的血梨花。 想起吴文姬发间的梨花簪。 想起那枚刻着“玉碎”的钥匙。 ——梨花,是唐家的家徽,也是索命的符咒! 瞎子忽然压低声音。 “你父亲还留了一样东西。” 他从竹篾下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揭开,露出一枚青铜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条完整的青龙,龙鳞处镶着七颗银钉。 青龙令! “这是……” “真正的青龙令。”瞎子将令牌塞进唐风手中,“持此令者,可调动青龙会七堂十八舵,包括……‘影子堂’。” 唐风握紧令牌。 “影子堂?” “专杀青龙会叛徒的暗杀组织。”瞎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你父亲生前,是影子堂最后一任堂主。” 雨声渐急。 唐风站在灯影里,忽然觉得手中的令牌重若千钧。 父亲是影子堂堂主,大哥是青龙会首,唐家世代与青龙会纠缠不清……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最后一个问题。”唐风盯着瞎子的蒙眼布,“真正的龙首,是谁?” 瞎子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母亲。” 棺材铺外,雷声炸响。 唐风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 他想起母亲温柔的笑,想起她亲手泡的梨花茶,想起她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手说: “风儿,唐家的男人都活不长,你要……好好的。” 原来,这句话不是祝福。 是诅咒。 远处,一道黑影掠过屋檐,快如鬼魅。 唐风握紧剑,追了上去。 ——这场雨,该停了。 追魂 雨越下越大。 唐风的剑在雨中闪着冷光,靴子踏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黑影始终在他前方三丈处,不紧不慢,仿佛在等他追上。 ——这是个陷阱。 唐风很清楚。 但他必须追。 有些真相,值得用命去换。 黑影突然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是座废弃的戏楼,牌匾斜挂着,上面“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早已斑驳褪色。 唐风在巷口停下。 戏楼二楼的窗棂间透出一点微光,像是有人点了盏孤灯。 ——引路的灯。 他冷笑,剑尖挑起地上一块碎石,射向窗棂。 “啪!” 碎石击碎窗纸的刹那,楼内传来一声轻笑。 “唐二少爷好大的火气。” 声音慵懒,带着三分醉意,却让唐风浑身一颤。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白无尘! 可白无尘明明已经死在他剑下,尸体还是他亲手埋的。 唐风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大步走进戏楼。 一楼大堂积满灰尘,戏台上还挂着褪色的红绸。 二楼雅座,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正在自斟自饮。 “死人不会喝酒。”唐风冷冷道。 白衣人转过来,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正是白无尘! 但他左颊多了一道新鲜的剑疤,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死人也不会长疤。”白无尘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这一剑,你欠我的。” 唐风的剑已出鞘。 “装神弄鬼!” 剑光如电,直刺白无尘咽喉! “叮!” 一柄折扇架住了剑锋。 扇骨是精钢打造,扇面绘着朵滴血的梨花。 “别急。”白无尘微笑,“先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正是唐风母亲随身佩戴的那块。 玉佩上沾着血。 “你把她怎么了?”唐风的剑尖开始颤抖。 “她?”白无尘大笑,“你母亲二十年前就死了,现在躺在唐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替身。” 他忽然压低声音:“想知道真正的龙首是谁吗?” 唐风的瞳孔收缩。 白无尘的折扇突然爆开,十二枚银针激射而出! 唐风旋身闪避,银针全部钉入身后的柱子。 再抬头时,白无尘已不见踪影,桌上多了张字条: “子时,梨花冢。” 落款画着半张青铜面具。 唐风攥紧字条,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梨花香! 他猛地回头—— 戏台的红绸无风自动,一个紫衣女子款款走出,发间簪着朵新鲜的白梨花。 “吴文姬?” 唐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女人明明已经死在青龙会总坛,飞刀穿心的伤口还是他亲眼所见。 “很意外?”吴文姬轻笑,“你以为青龙会只有我一个‘紫蝴蝶’?”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唐风顿时如坠冰窟—— 另一块青龙令! 这块令牌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只是龙眼处的宝石是紫色的。 “令牌分阴阳。”吴文姬把玩着令牌,“你拿的是阳令,只能调动明面上的势力。” 她突然将令牌抛向唐风。 “阴令才能进影子堂。” 唐风接住令牌,两块令牌相碰的瞬间,龙眼处的宝石突然亮起妖异的光。 “为什么帮我?” 吴文姬转身走向戏台深处,声音飘忽如鬼魅: “因为我要你亲手杀了那个女人。” 红绸落下,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唐风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忽然发现阴令背面刻着行小字: “子时三刻,血祭开冢” 雨声渐歇。 远处传来打更声—— 亥时三刻。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唐风收好令牌,大步走出戏楼。 他知道梨花冢在哪。 那是唐家禁地,历代只有家主能进。 而今晚,那里将血流成河。 夜雾弥漫。 唐风站在梨花冢外,手中的令牌滚烫如火。 冢前石碑上刻着两行诗: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两块令牌按向石碑凹陷处。 “咔嗒。” 机括声响起,石碑缓缓移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腥风扑面而来。 唐风握紧剑,一步步走入黑暗。 这场二十年的恩怨,该了结了。 冢 黑暗。 浓稠如墨的黑暗。 唐风的剑尖点地,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地道里的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甜得发腻,甜得让人作呕。 地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地下灵堂,四壁点着长明灯,火光幽绿,照得满室惨碧。 灵堂正中摆着七口棺材,呈北斗七星排列。 每口棺材上都刻着名字: 唐傲天、唐玉、唐雪、唐雨、唐雷、唐电…… 最后一口棺材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朵梨花。 唐风的手心沁出冷汗。 这些名字,全是唐家历代家主。 而“唐雪”,正是他母亲的名字。 “你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唐风猛地转身! 一个白衣女人站在阴影里,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七颗滴血的星辰。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剑—— 唐家祖传的“青霜剑”! 这把剑本该随父亲下葬。 “你是谁?”唐风的剑已出鞘三寸。 女人轻笑,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让唐风如遭雷击—— 母亲! 但又不是他记忆中的母亲。 这张脸年轻得可怕,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只有左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月牙。 “很意外?”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二十年了,我终于不用再装那个病恹恹的唐夫人。” 她突然挥剑! 青霜剑划出一道寒光,七口棺材的盖子同时炸裂! 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七套染血的衣服。 “唐家男人都活不过四十岁。”女人冷笑,“因为他们都死在我手里。” 唐风的剑终于完全出鞘。 “为什么?” “为什么?”女人突然狂笑,“因为你父亲当年为了青龙令,杀了我全家!” 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烙着一个“奴”字。 “这个烙印,是你父亲亲手烫的。”她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就是为了培养最完美的‘影子’。” 长明灯突然剧烈摇晃。 女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竟分裂成七个! “你母亲早就死了。”七个影子同时开口,“我只是借她的身份,等一个机会。” 唐风突然明白了。 “梨花钥匙……” “没错。”女人微笑,“那枚钥匙能打开唐家密室,里面藏着真正的《青龙谱》——没有它,青龙会永远缺一角。” 她突然抬手,七道寒光射向唐风! 唐风旋身闪避,六枚银针钉入墙壁,最后一枚擦破他脸颊。 血珠滚落。 “你的血……”女人突然变色,“怎么会是紫色?” 唐风摸了下伤口,指尖染上诡异的紫。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母亲都会给他喝一种梨花味的药。 ——那不是药,是毒! “二十年慢性毒。”女人喃喃道,“按理说你早该死了……” 她猛地抬头:“是谁给你解的毒?” 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吴文姬缓步走来,手中把玩着一朵白梨花。 “是我。”她轻笑,“每次你给他下毒,我都暗中换掉。” 女人暴怒:“贱人!你竟敢——”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柄飞刀钉在她咽喉上,刀柄红绸飘扬。 吴文姬的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眼中泪光闪动。 “这一刀,为我姐姐。” 唐风震惊地看着她。 “你姐姐?” “二十年前,唐傲天灭门惨案中,唯一逃生的女孩。”吴文姬扯开衣袖,手臂上赫然是同样的“奴”字烙印,“我们是双胞胎。” 女人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挣扎着指向那口无名棺材。 棺材盖突然炸开,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向唐风! 青霜剑刺入唐风胸口三寸,突然停住。 持剑的是个黑衣人,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 “为什么收手?”唐风咳出一口血。 黑衣人摘下面具—— 白无尘! 但他的眼神无比沧桑,完全不像年轻人。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得唐风头晕目眩。 “不可能!我父亲是唐傲天……” “唐傲天只是你的养父。”白无尘——或者说真正的唐傲天——苦笑,“当年我诈死脱身,就是为了查清青龙会的秘密。” 他看向垂死的女人:“她才是上一任龙首,代号‘血梨花’。” 女人突然疯狂大笑,笑声中喷出大口鲜血。 “你们……都错了……” 她的手艰难地指向那口无名棺材。 “真正的龙首……一直在……棺材里……” 话音未落,无名棺材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手指细长,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 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 唐风小时候,母亲从不离身的银铃! “叮铃……” 铃声清脆,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因为那只手,分明是活人的手! 血梨花 铃声清脆。 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攀住棺材边缘,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血。 唐风浑身发冷。 他认得那串银铃——那是他母亲唐雪从不离身的东西。 可唐雪明明已经死了二十年。 ——至少,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 棺材里传来一声轻笑。 “风儿,你长大了。” 声音温柔似水,却让唐风如坠冰窟。 这是母亲的声音! 棺材里的人慢慢坐了起来。 她穿着一身素白丧服,长发垂落如瀑,脸上戴着半张银制面具,露出的半边脸美得惊心动魄。 唐风的手在发抖。 “你……是谁?” 女人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和唐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你说呢?”她微笑。 吴文姬突然厉喝:“别信她!她不是唐雪!” 女人转头看向吴文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紫蝴蝶,你果然和你姐姐一样不听话。” 她抬手,袖中飞出一道银光! 吴文姬闪身避过,银光钉入墙壁——竟是一枚梨花镖。 “二十年前,我亲手杀了唐雪。”女人轻抚自己的脸,“这张脸,是我从她尸体上剥下来的。” 唐风胃里一阵翻涌。 “你……” “我是青龙会真正的龙首。”女人站起身,丧服无风自动,“代号‘血梨花’。” 她看向垂死的假唐雪:“她只是我的替身。” 假唐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中满是恐惧。 血梨花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乖,你做得很好。” 然后,她拧断了假唐雪的脖子。 “现在,该处理家务事了。” 血梨花转向唐风,眼中带着病态的慈爱。 “你体内流着唐家的血,也流着青龙会的血。”她轻声道,“你父亲唐傲天,是上一任龙首。” 白无尘——真正的唐傲天——突然厉喝:“闭嘴!” 他挥剑刺向血梨花! 血梨花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手。 “叮!” 青霜剑停在她掌心前三寸,再难前进分毫。 “傲天,你还是这么冲动。”血梨花叹息,“当年你为了脱离青龙会,不惜诈死脱身,却害得唐雪为你殉情。” 她突然挥手,唐傲天如遭雷击,连退数步! “你以为换个身份就能摆脱青龙会?”血梨花冷笑,“从你接过青龙令那天起,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唐风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体内的毒……” “是我下的。”血梨花温柔道,“唐家男人都活不过四十岁,这是诅咒,也是规矩。” 她走向那口无名棺材,从里面取出一卷竹简。 竹简上刻着三个血字: 《青龙谱》 “这才是青龙会真正的秘密。”血梨花轻抚竹简,“唐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 她突然将竹简抛向唐风! 唐风下意识接住,竹简入手冰凉。 他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竹简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全是人名!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生辰八字和…… 死亡日期! 最上面的三个名字赫然是: 唐傲天——四十岁暴毙 唐玉——三十八岁中毒身亡 唐风——三十岁,七窍流血而亡 “这是……” “生死簿。”血梨花微笑,“青龙会掌控江湖的秘密——所有高手的命格,都记在这上面。” 唐傲天突然暴起,一剑刺向血梨花后心! 血梨花头也不回,反手一掌。 “噗!” 唐傲天喷出一口鲜血,踉跄跪地。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到现在?”血梨花冷笑,“就是为了今天,让你亲眼看着你儿子死在你面前。” 她转向唐风,眼中带着怜悯。 “风儿,别怪我。” 她抬手,袖中飞出七点寒光! 七枚梨花镖分别射向唐风七处死穴! 唐风没有躲。 他站在原地,手中竹简突然裂开—— 里面藏着一把刀! 薄如蝉翼的刀! 刀光如雪,七枚梨花镖同时被斩落! 血梨花脸色微变。 “唐家秘传的‘蝉翼刀’?” “不。”唐风握紧刀柄,“这是父亲留给我的。” 他看向唐傲天:“您说过,这把刀能斩断一切枷锁。” 唐傲天咳着血笑了:“好儿子……” 血梨花突然狂笑:“你以为凭这把刀就能杀我?” 她的丧服突然炸裂,露出里面猩红的劲装! 劲装上绣着九百九十九朵梨花,每一朵都染着血。 “我杀过九百九十九个高手。”血梨花冷笑,“你们父子,正好凑个整数。” 她双手一翻,指间突然多出十二枚梨花镖! 镖身泛着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唐风突然看向吴文姬。 吴文姬对他轻轻点头。 下一秒—— 吴文姬袖中飞出一道紫绫,缠住血梨花的双手! 唐风的刀同时出手! 刀光如月,划破长明灯的幽绿火光! 血梨花尖啸一声,震碎紫绫,却躲不开那一刀—— “噗!” 蝉翼刀刺入她心口! 没有血。 血梨花低头看着胸口的刀,突然笑了。 “你果然……和他一样……” 她的身体开始龟裂,像一尊破碎的瓷像。 “可惜……你们……永远……杀不死我……” “轰!” 她的身体炸成漫天血雾! 血雾中,无数梨花镖四射飞溅! 唐风扑倒唐傲天,背后被三枚梨花镖击中。 吴文姬闷哼一声,腿上中了一镖。 等血雾散尽,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和…… 一朵完好无损的白梨花。 唐风捡起那朵花,花瓣上沾着血,花蕊里嵌着一颗米粒大的银铃。 铃上刻着两个字: “轮回” 唐傲天艰难地爬过来,看到银铃后脸色大变。 “不好!她没死!” 吴文姬咬牙拔掉腿上的镖:“青龙会龙首代代相传,‘血梨花’只是个称号。” 她看向唐风:“真正的龙首,永远活在阴影里。” 唐风握紧银铃。 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远处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唐傲天撑着剑站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 “这条路还很长。” 唐风看向手中的银铃,突然笑了。 “那就走下去。” 他转身走出梨花冢,背影挺拔如剑。 吴文姬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泪光闪动。 ——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唐傲天。 江湖永远不会平静。 就像那朵血梨花,凋零了,还会再开。 李由(求推荐) 夕阳西下。 夕阳下。 李由站在山道上,望着天边那轮将落未落的红日,眯起了眼睛。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裹在破布中的刀,刀身冰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山风卷着枯叶从他脚边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凄厉而刺耳。 李由知道,暴雨要来了。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加快了脚步。 山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庙宇,黑瓦残破,朱漆剥落,却是在这荒山野岭中难得的避雨之处。 当李由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庙门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恰好从门缝中溜了进来,照亮了庙内一角。 就在那光影交界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谁?” 李由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女子缓缓转身,红衣如火,在昏暗的庙内格外醒目。 她的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过路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刀,直刺入耳,“这庙不是你的,我也不是。” 李由没有放松警惕。 江湖上穿红衣的女子不多,每一个都不好惹。 他慢慢挪动脚步,选了个既能观察女子又能兼顾门口的位置站定。 “要下雨了。” 女子忽然说。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庙外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打在庙顶的破瓦上,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李由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了女子的脸——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的脸,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只是那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冷得像冰。 “我叫红颜。” 女子说,“你呢?” “李由。” 他简短地回答,依然保持着距离。 红颜轻笑一声:“好名字。由者,自由也。可惜这世上没人能真正自由。” 李由没有接话。 他注意到红颜的右手一直藏在袖中,那袖口隐约有金属的反光。 暗器?还是短剑? 雨越下越大,庙内渐渐暗了下来。 李由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供桌上半截残烛。 昏黄的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墙壁上纠缠不休。 “你的刀很特别。” 红颜忽然说。 李由心头一紧。 他的刀裹在布中,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是把刀,更别说“特别”了。 “你看错了。” 他淡淡道。 红颜向前走了一步,烛光终于照亮了她的全身。 李由这才发现,她的红衣上绣着暗纹,是纠缠的曼陀罗花,花蕊处竟有点点金线,在光下若隐若现。 “三年前,江南‘快刀门’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只逃出一个弟子。” 红颜的声音忽然变得锋利,“据说那弟子带走了一把刀,刀名‘无尘’。” 李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拇指已经顶开了刀鞘。 “你是谁?”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红颜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眼角弯起,却让人不寒而栗:“我说了,我叫红颜。江湖上的人还给了我一个外号——‘血手观音’。” 李由听说过这个名字。 “血手观音”红颜,三年来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专杀负心薄幸之徒,每次出手必在月圆之夜,留下一朵染血的曼陀罗花。 “你为谁工作?” 李由沉声问。 红颜的右手终于从袖中伸出——那是一把不足尺长的短剑,剑身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为自己。” 她说,“也为一个答案。” 话音未落,她的短剑已经刺到李由咽喉前三寸! 李由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本能地后仰,同时腰间长刀出鞘,一道雪亮的弧光划破黑暗。 “铛!” 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李由借势后退三步,摆出了“无尘刀法”的起手式。 红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攻了上来。 她的剑法诡异莫测,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柳絮飘飞,每一剑都直奔要害。 李由的刀法则大开大合,看似笨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挡住红颜的攻击。 十招过后,两人同时停手,各自退开。 “好刀法。” 红颜微微喘息,“不愧是‘无尘’。” 李由的额头渗出汗珠:“你的剑也不差。”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庙门突然被撞开,三个黑衣人持刀闯入,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笠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水洼。 “找到你了,‘血手观音’。”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 红颜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暗香’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李由皱眉:“你的麻烦?” “现在也是你的了。” 红颜轻声道,“他们不会留活口。” 果然,那黑衣人已经注意到了李由:“无关人等,杀。” 三把刀同时出鞘,寒光凛冽。 李由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无尘”。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激烈。 黑衣人的刀法狠辣凌厉,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李由和红颜背靠背站立,各自应对前方的敌人。 刀光剑影中,李由发现红颜的武功比刚才试探时展现的还要高出许多。 她的短剑如同活物,每一次出击都带起一蓬血花。 而李由的“无尘刀”则如狂风扫落叶,将攻来的刀势一一化解并反击。 第一个倒下的黑衣人是被李由一刀劈开了胸膛,第二个则被红颜的短剑刺穿了咽喉。 第三个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红颜掷出的短剑钉在了庙门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雨声依旧,庙内却安静得可怕。 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李由收起刀,看向红颜:“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红颜走到庙门前,拔出短剑,在死者的衣服上擦净血迹:“‘暗香’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追杀我三个月了。” “为什么?” 红颜转过身,烛光映照着她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因为我偷了他们的一样东西。”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块碧绿的玉璧。 玉璧上雕着九条龙,栩栩如生,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九龙玉璧?” 李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东西真的存在?”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它不仅存在,还关系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暗香’想得到它,而我...想毁了它。” 李由盯着那块玉璧,忽然觉得胸口发烫——那里藏着一块与这玉璧形状相似的伤疤,是三年前那个血夜留下的。 “你知道这玉璧的来历?” 他声音沙哑。 红颜收起玉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李由。比如,我知道快刀门被灭那晚,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活着。” 李由如遭雷击:“谁?” “我。” 红颜轻声道,“那天晚上,我也在场。” 庙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罪恶都冲刷干净。 暴雨夜话 烛火摇曳。 李由盯着红颜的脸,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发白。 “你说谎。”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晚快刀门除了我,没有活口。” 红颜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九龙玉璧,玉璧边缘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她抬起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你记得后院那口井吗?” 她突然问。 李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记得。 那口青苔遍布的老井,井台上刻着“涤尘”二字。 小时候练完刀,他总爱趴在冰凉的井台上,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天晚上,” 红颜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我就躲在井里。”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破庙的每一个角落。 在那一瞬的惨白光芒中,李由看清了红颜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 那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雷声轰隆而至,震得破庙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由的刀尖微微下垂了一寸。 “你是谁?” 他再次问道,这次声音里少了敌意,多了困惑。 红颜将九龙玉璧收回锦囊,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左肩。 李由注意到她这个动作——那里有一道旧伤,被红衣遮掩着。 “我叫红颜,这是真名。” 她靠在供桌边,短剑在指间翻转,“我娘是快刀门厨娘,我从小在门中长大,只是你们这些嫡传弟子从不正眼看我们这些人罢了。” 李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确实不记得门中有这样一个女子。 但话说回来,当年的他眼里只有刀和师父的赞许,何曾注意过厨房里的下人们? “那晚……” 李由刚开口,就被红颜打断了。 “那晚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红颜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门中上下都在前院饮宴,我娘让我去地窖取酒。等我回来时……”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指节发白:“满院子都是血。我娘倒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给我新做的荷包。” 李由的胸口突然一阵刺痛。 那晚他正在后院练刀,听到前院惨叫赶去时,只看到师父被三把剑同时刺穿胸膛的场景。 师父倒下前对他喊的唯一一句话是:“跑!” “我看到你了。” 红颜忽然说,“你从后院冲出来,刀光如雪,砍翻了两个黑衣人。但他们人太多了,有人从背后给了你一刀。” 李由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后背——那里确实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 每逢阴雨天,那伤疤就会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然后呢?” 他声音沙哑。 “然后你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大门。”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而我……我跳进了那口井。” 庙外雨声渐急,仿佛上天也在为那夜的惨剧哭泣。 李由的刀终于完全垂了下来。 他走到供桌旁,与红颜隔着一臂的距离坐下。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问。 红颜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短剑:“我在井里躲了三天,直到确认他们真的走了才爬出来。整个快刀门,除了尸体,就只剩下……” “只剩下什么?” “只剩下这块玉璧。” 红颜拍了拍装着九龙玉璧的锦囊,“它就掉在大厅的血泊里,沾着你师父的血。” 李由猛地站起身,刀尖再次指向红颜:“你撒谎!师父从不碰这些身外之物!” 红颜不慌不忙地抬起眼:“是吗?那你可知道‘七绝谱’?”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李由胸口。 七绝谱——传说中记载了七种绝世武功的秘籍,五十年前引起江湖腥风血雨后神秘消失。 师父确实曾提起过,但只说那是祸害,让门中弟子切莫追寻。 “九龙玉璧是开启七绝谱的钥匙。” 红颜的声音忽然压低,“你师父不是不碰身外之物,而是不敢碰。” 李由的刀尖开始微微颤抖。 太多信息一下子涌来,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父在他心中一直是光明磊落的形象,若真如红颜所说…… “暗香为什么要追杀你?” 他换了个问题。 红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他们以为我知道七绝谱的下落。实际上……” 她顿了顿,“我只想毁了这块玉璧,让这场杀戮彻底结束。”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红颜半边脸庞。 李由突然发现,她左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在惨白的光线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李由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红颜收起短剑,第一次完整地直视李由的眼睛:“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要毁掉这块玉璧,需要两样东西——无尘刀,和……” “和什么?” “和快刀门嫡传的血。” 李由的刀几乎要脱手而出。 他死死盯着红颜,想从她眼中找出一丝欺骗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疯了。” 他低声道。 红颜忽然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许吧。但这三年来,我每一天都活在那晚的噩梦里。只有毁了这块玉璧,我才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 李由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那是听到危险信号的本能反应。 几乎同时,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李由和红颜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吹灭了蜡烛。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庙宇。 李由屏住呼吸,听到至少五个人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包围了破庙。 来人的轻功极好,若不是刚才那一声失误,恐怕直到他们破门而入才会被发现。 红颜的气息喷在李由耳畔,温热而潮湿:“东边三个,西边两个。是暗香的‘五毒使’。” 李由微微点头,随即意识到黑暗中红颜可能看不见。 他轻轻碰了碰红颜的手背表示明白,却意外触到她掌心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被烙铁烫过的痕迹,形状像一朵花。 没时间多想了。 第一支弩箭已经破窗而入,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箭头发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分开走。” 红颜的声音细如蚊蚋,“天亮前在十里外的断魂崖汇合。” 李由刚想反对,庙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到五个身着黑衣的人影站在雨中,每人手中兵器各不相同——刀、剑、钩、鞭、针。 “血手观音,” 为首的黑衣人阴森森地笑道,“这次你跑不掉了。” 红颜没有答话。 她的短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那使钩者的咽喉。 李由则冲向使刀的黑衣人,无尘刀带起一片雪亮的光芒。 战斗在暴雨中展开,比庙内更加凶险。 雨水模糊了视线,湿滑的地面让每一次移动都充满危险。 李由的刀法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发挥出最大威力——无尘刀法本就是从雨中悟出,每一刀都如雨丝般绵密不绝。 五个黑衣人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使鞭者专门干扰李由的下盘,而使针者则不断从刁钻角度射出毒针。 李由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与雨水混在一起。 一声惨叫传来。 李由余光瞥见红颜的短剑已经刺入使钩者的眼睛,而她的左臂也被使剑者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 “小心!” 红颜突然大喊。 李由本能地侧身,一枚毒针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他趁机一刀劈向使针者,那人仓促间举剑格挡,却被无尘刀连剑带人劈成两半。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攻势更加疯狂。 使鞭者的长鞭如毒蛇般缠住了李由的右脚,猛地一拉。 李由失去平衡,眼看使刀者的刀就要落下—— 一道红影闪过。 红颜的短剑精准地刺入使刀者的手腕,那人吃痛松手,刀锋擦着李由的衣襟插入泥地。 李由趁机一刀斩断长鞭,翻身而起。 “走!” 红颜抓住李由的手臂,向林中掠去。 黑衣人在后紧追不舍,但雨林地形复杂,很快就被甩开。 李由跟着红颜在密林中穿梭,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山洞前。 红颜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不断渗血,将整只袖子都染成了暗红色。 “你受伤了。” 李由皱眉。 红颜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按在伤口上。 她的眉头因疼痛而紧皱,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为什么不丢下我?” 李由突然问,“以你的轻功,独自逃走更容易。” 红颜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因为我需要你的血。” 李由苦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红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洞外雨声渐小,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李由望着红颜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的下巴上有一道极浅的疤痕,形状像一弯新月。 “这是……”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 红颜猛地后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别碰我。” 李由收回手,却注意到红颜的左肩又在无意识地颤抖——那是旧伤发作的表现。 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被“寒冰掌”所伤之人,每逢阴雨便会痛入骨髓。 “你中的是寒冰掌?” 他问。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冷漠:“你知道的不少。” “谁伤的你?” “一个该死的人。” 红颜的回答简短而冰冷。 李由不再追问。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干燥的外衣递给红颜:“换上吧,会着凉。” 红颜盯着那件衣服,表情复杂。 最终,她接过衣服,转身走到山洞深处。 李由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当红颜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上了李由的青色外衣。 宽大的衣服裹着她纤细的身躯,显得格外单薄。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让她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天亮了。” 红颜望着洞外,“我们该去断魂崖了。” 李由点点头,却突然伸手按住了红颜的左肩。 红颜浑身一僵,短剑已经抵在了李由的咽喉上。 “放手。” 她冷声道。 李由没有动:“你的伤需要处理。寒毒入骨,不及时驱散会废了这条胳膊。” 红颜的剑尖微微颤抖:“我说,放手。” 两人僵持了片刻。 最终,李由缓缓收回手:“随你。” 他转身走向洞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看去,红颜已经跪倒在地,短剑掉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 李由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红颜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最终因疼痛而无力反抗。 “为什么……” 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由撕开她左肩的衣物,露出那个可怕的掌印——青紫色的掌痕深深烙在雪白的肌肤上,周围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 “寒毒已经扩散了。” 李由沉声道,“忍着点。” 他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让鲜血滴在红颜的伤口上。 然后运起内力,缓缓按在那狰狞的掌印上。 红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指甲深深掐入李由的手臂。 但很快,一股暖流从接触处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寒意。 “无尘刀法的纯阳内力……” 红颜虚弱地说,“你竟然……” 李由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运功驱毒。 半个时辰后,红颜肩上的黑线终于褪去大半,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为什么帮我?” 红颜再次问道,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 李由收起内力,疲惫地靠在洞壁上:“也许……” 他顿了顿,“我也需要一个答案。” 洞外,雨停了。 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一边是光,一边是影。 断魂血誓 断魂崖,名不虚传。 李由站在崖边,望着脚下万丈深渊。 云雾在崖下翻滚,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挣扎嘶吼。 山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将他卷入那无底深谷。 “怕了?” 红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由没有回头。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右手则按在胸前——那里有一道与九龙玉璧边缘形状完全吻合的伤疤,此刻正隐隐作痛。 “这地方...” 他刚开口,一阵狂风就吞没了他的话语。 红颜走到他身侧,红衣在风中如火焰般跳动。 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左肩的寒毒已被李由的内力暂时压制。 她手中握着那块九龙玉璧,玉璧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午时三刻。” 红颜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刚好。” 李由皱眉:“什么时间?” 红颜没有直接回答。 她指向崖边一块突出的巨石,石面平整如镜,上面刻着些模糊的纹路,像是被岁月侵蚀的古老文字。 “那是‘断魂台’。” 她说,“传说在这里立下的誓言,连鬼神都要见证。” 李由的瞳孔微微收缩。 江湖上关于断魂崖的传说不少,最出名的一个是:五十年前,“七绝谱”的第一位守护者就是在这里跳崖自尽,以血封印了那本引发无数杀戮的秘籍。 “你要做什么?” 他沉声问。 红颜转向他,山风将她的黑发吹得四散飞扬,露出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的眼中闪烁着李由读不懂的光芒。 “我要你和我立个血誓。” 她一字一顿地说。 李由的刀鞘轻轻一响,拇指已经顶开了刀镡:“说清楚。” 红颜举起九龙玉璧,让它完全暴露在风中。 奇怪的是,尽管山风呼啸,玉璧上系着的红绳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要毁掉这块玉璧,需要两样东西。” 红颜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李由耳中,“无尘刀,和快刀门嫡传的血。但更重要的是...” 一道阴影从他们头顶掠过。 李由本能地抬头,看到一只巨大的黑鹰在崖顶盘旋,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们手中的玉璧。 “更重要的是信任。” 红颜继续道,似乎没注意到那只鹰,“我需要你完全信任我,哪怕我要你跳下这断魂崖。” 李由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红颜忽然笑了,那笑容美得令人心碎:“所以我们需要血誓。” 她拔出短剑,在自己左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立刻涌出,顺着她雪白的手腕滴落。 然后,她将短剑递给李由。 李由盯着那把泛着蓝光的短剑,没有立即接过。 他的目光从剑尖移到红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欺骗的痕迹。 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断魂崖下的云雾。 “为什么是我?” 他再次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红颜的睫毛微微颤动:“因为只有无尘刀能斩断玉璧上的诅咒,只有快刀门嫡传的血能洗去它的邪性。” 她顿了顿,“还因为...” 一阵破空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李由几乎是本能地拔刀转身,无尘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叮”的一声击落了一支射向红颜后心的弩箭。 “他们来了。” 红颜冷声道,短剑瞬间换到右手,“暗香的‘五毒使’还有两个活着。” 李由背靠着她站定,无尘刀在身前划出半个圆:“你不是说甩掉他们了吗?” 红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骗你的。不引他们来,怎么一网打尽?” 不等李由回应,五个黑影已经从崖边的岩石后闪出。 这次他们换了装束,不再是统一的黑色劲装,而是各着不同颜色的衣衫,显然是为了在这山石环境中更好的隐蔽。 “血手观音,” 为首的黄衣人阴森森地笑道,“这次你插翅难逃。” 红颜没有答话。 她的左手依然在流血,那些血滴落在九龙玉璧上,竟被玉璧缓缓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李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眼下强敌当前,无暇多问。 “东边三个归你。” 红颜低声道,“西边两个我的。” 李由微微点头。 他注意到这次的五个敌人兵器各异,但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个颜色不同的小布袋,想必是各自擅长的毒物。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 李由迎上使双钩的青衣人和使长鞭的紫衣人,无尘刀如狂风扫落叶,将两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红颜则对上了使铁扇的白衣人和使短叉的黑衣人,她的短剑如毒蛇吐信,每一剑都直奔要害。 第五个敌人——那个黄衣首领却站在战圈外,冷眼旁观,手中把玩着一枚金色的暗器。 李由的刀法在开阔的崖顶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无尘刀法本就是从自然中悟出,此刻山风成了他最好的帮手,每一刀都借助风势,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青衣人的双钩刚碰到刀锋就被震飞,紫衣人的长鞭则被一刀斩断。 但就在李由准备结果两人时,那紫衣人突然从断鞭中抽出一把细剑,直刺李由咽喉! 同时青衣人袖中射出三枚毒针,封死了李由的退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闪过。 红颜的短剑精准地格开了细剑,而她左袖中飞出的曼陀罗花瓣则击偏了那三枚毒针。 李由趁机一刀横斩,青衣人惨叫一声,腹部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踉跄后退几步,竟直接跌下了断魂崖。 “专心点。” 红颜冷冷地丢下一句,又闪身回去对付自己的敌人。 李由深吸一口气,刀势更加凌厉。 三招之内,紫衣人就被他一刀穿心,钉在了崖边一棵枯树上。 转头看去,红颜也已经解决了白衣人——那人的铁扇被短剑刺穿,剑尖余势不减,直接刺入了他的左眼。 但使短叉的黑衣人却趁机在红颜右臂上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衣袖。 李由正要上前相助,耳边却听到一声极轻的机括声。 他本能地侧身,一枚金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红颜身旁的石头上溅起一蓬火花。 黄衣首领终于出手了。 “血手观音,” 黄衣人阴笑道,“堂主让我带句话——寒梅烙的滋味可还好?” 红颜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黄衣人的第二枚金镖已经出手,直取她的咽喉! 李由的刀比思想更快。 无尘刀脱手飞出,在空中与金镖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刀和镖同时改变轨迹,刀插入崖边岩石,镖则射入了使短叉黑衣人的肩膀——那人刚想偷袭红颜,却惨叫一声,倒地抽搐,片刻便不动了。 “好镖。” 红颜冷声道,“淬了‘半步倒’。” 黄衣首领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丸砸向地面。 一团浓烟瞬间爆开,遮住了整个崖顶。 李由屏息冲入烟雾,却只听到一阵衣袂破空声——那人已经借机逃走了。 烟雾散去,崖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声呜咽。 红颜走到崖边,拾起无尘刀,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递还给李由。 “谢谢。” 她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李由接过刀,注意到红颜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撕下一截衣襟,递了过去:“包扎下吧。” 红颜没有接,而是走回断魂台前,将染血的九龙玉璧放在石面上:“现在,可以立血誓了。” 李由皱眉:“那人说的‘寒梅烙’是什么?” 红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与你无关。” 李由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按住了红颜的左肩胛。 红颜如遭雷击,短剑瞬间抵在了李由的咽喉上,却没能刺下去——因为李由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那个隐藏在衣料下的烙印。 一朵梅花。 被烙铁生生烙在肌肤上的梅花。 “寒梅堂...” 李由的声音低沉下去。 江湖上谁不知道寒梅堂?那个专门掳掠少女,训练成杀手或玩物的邪恶组织。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李由从未见过的脆弱,随即又恢复了冰冷:“满意了?” 李由缓缓收回手:“三年前,寒梅堂被灭,据说是内讧。” “是我干的。” 红颜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我杀了堂主,烧了总坛。” 她顿了顿,“用他们烙我的那块烙铁。” 山风突然变得刺骨。 李由望着红颜的侧脸,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美丽下的伤痕累累。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穿红衣——不是为了醒目,而是为了掩盖那些永远洗不净的血迹。 “血誓。” 李由突然说,“怎么立?” 红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指向九龙玉璧:“你的血,我的血,一起滴在玉璧上,然后对着断魂台立誓。” 李由拔出小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涌出,滴在玉璧上。 红颜也将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覆上,两人的血在玉璧表面交融,竟诡异地被吸收进去,不留一丝痕迹。 “我红颜。” “我李由。” “今日在断魂台前立誓,同生共死,共毁玉璧,若有违背,神魂俱灭。” 誓毕,玉璧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表面的九龙纹路竟微微发亮,在日光下泛出淡淡的金红色。 红颜倒吸一口冷气,显然也没料到这种变化。 “它认得你的血。” 她低声道。 李由盯着玉璧,胸口的伤疤灼痛得更厉害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全部真相了吧?” 红颜收起玉璧,指向西方:“看到那座山了吗?那是‘葬剑岭’,七绝谱的最后守护者就死在那里。我们需要去那里,才能彻底毁掉这块玉璧。” 李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果然有一座形如断剑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它?” 他问。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因为只要它存在,就会有无数人为此送命。快刀门的惨剧会在无数地方重演。” 她顿了顿,“包括你在乎的人。” 李由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走吧。” 他们刚转身准备下山,红颜却突然踉跄了一下。 李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已经泛青。 “毒?” 他沉声问。 红颜微微点头:“短叉上...淬了东西。” 李由二话不说,撕开她右臂的衣袖,果然看到伤口周围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 他立刻俯身,用嘴吸出毒血,吐在一旁的岩石上。 毒血竟将石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冒着刺鼻的白烟。 “没用的...” 红颜虚弱地说,“是‘缠心丝’,没有解药...” 李由没有理会,继续吸着毒血,直到吐出的血恢复红色。 然后他运起内力,缓缓注入红颜的经脉,帮她抵抗毒素。 “为什么要这样?” 红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由没有回答。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红颜。 太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断魂台上纠缠在一起,如同他们的命运。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红颜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李由精疲力尽地靠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满天星斗。 “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他说。 红颜微微点头,却已经无力站起。 李由犹豫片刻,最终弯腰将她抱起。 红颜在他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烫得像一块炭。 “你...” 她想说什么,却被李由打断了。 “省点力气吧。” 他淡淡道,“你死了,谁带我去葬剑岭?” 红颜的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她将头靠在李由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由抱着她向山下走去,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崎岖的山路上,时而分开,时而重叠。 在他们身后,断魂崖上的九龙玉璧静静地躺在石台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玉璧表面的龙纹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了,尤其是中央那条龙的眼睛,竟像是活物般,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剑冢迷雾 葬剑岭比传说中更加阴森。 李由背着昏迷的红颜,穿行在密不透风的古木林中。 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他的靴子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红颜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上,滚烫而急促。 她的右臂无力地垂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不祥的青紫色。 “缠心丝”的毒性比李由想象的更烈,若不是他及时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恐怕她早已香消玉殒。 “坚持住……” 李由低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就快到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红颜昏迷前只说了“葬剑岭”三个字,而这座山岭方圆数十里,谁知道七绝谱的线索藏在哪个角落? 一阵冷风突然掠过林间,带来若有若无的金属嗡鸣声。 李由猛地停步,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那声音像是无数把剑在风中震颤,又像是某种古老的乐器在演奏哀歌。 声音来自东北方。 李由调整了一下背上的红颜,向声源处走去。 树木渐渐稀疏,地面开始倾斜向上。 当他爬上一处小坡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七把形态各异的古剑倒插在一个圆形石台上,围着一块斑驳的石碑。 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在这片空地上,将剑与石碑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 最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那些剑却在微微颤动,发出方才听到的嗡鸣。 “剑冢……” 背上的红颜突然轻声呢喃,声音虚弱得如同梦呓。 李由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检查她的状况。 红颜的额头依然滚烫,但眼睛却睁开了一条缝,正迷茫地望着那七把剑。 “你醒了?” 李由松了口气。 红颜微微点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无力而跌回李由臂弯。 她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曼陀罗香气被汗水和血腥味掩盖,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像雨后的青草。 “七绝……七把剑……” 她的手指无力地指向石台,“对应七……七种武功……” 李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石碑上确实刻着些模糊的文字。 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冒险一探。 将红颜安顿好,又在她周围撒了一圈防虫蛇的药粉后,他握紧无尘刀,缓步走向剑冢。 随着距离拉近,那七把剑的震颤愈发明显。 李由注意到每把剑的剑柄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云、火、山、风、林、雷、月。 当他踏上石台的瞬间,七把剑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随即归于寂静。 石碑上的文字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七绝现世,江湖血雨。余集七友,葬剑于此。后世来者,切莫追寻。九龙为钥,魂断为价。” 落款是五个模糊的名字,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难以辨认,唯有最后一个姓氏依稀可辨——“李”。 李由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那道与九龙玉璧形状吻合的伤疤灼热得像被烙铁烫过。 他踉跄后退几步,差点跌下石台。 “李……由……” 红颜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李由转身,看到她正艰难地向自己伸出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她身边,发现她的状况更加糟糕了——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瞳孔也开始扩散。 “玉……璧……” 她气若游丝地说。 李由这才想起那块九龙玉璧。 他从红颜的怀中取出锦囊,倒出玉璧。 令人震惊的是,原本青白色的玉璧此刻竟变成了血红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与石碑上的文字如出一辙。 “血……滴在……碑上……” 红颜的声音越来越弱。 李由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玉璧上。 血珠立刻被吸收,玉璧变得更加鲜红。 他拿着玉璧回到石碑前,将沾血的一面贴在碑文上。 一阵低沉的轰鸣从地底传来,石碑缓缓下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与此同时,七把古剑同时从石台中弹出,在空中划出七道优美的弧线,插入洞口周围的七个方位,剑柄朝下,形成一个标准的北斗七星阵。 李由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果然在这里。” 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红颜身旁,一柄细长的剑正抵在她的咽喉上。 那人全身裹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睛。 “放开她。” 李由的刀尖直指蒙面人。 蒙面人轻笑一声:“无尘刀李由,久仰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火烧过喉咙,“放下玉璧,我留她全尸。”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尽管虚弱得说不出话,但她的手指却悄悄摸向了袖中的暗器。 李由假装犹豫,慢慢放低刀尖:“你是谁?暗香的首领?” 蒙面人没有直接回答:“三年前快刀门灭门,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块破玉?” 他剑尖一挑,红颜的衣领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左肩的梅花烙印,“寒梅堂的叛徒,也配染指七绝谱?” 李由注意到蒙面人持剑的姿势很特别——剑尖微微上挑,手腕内扣,正是快刀门“流云式”的起手。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你是快刀门的人。” 他沉声道。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起来:“聪明!可惜太迟了。” 他突然挥剑,却不是刺向红颜,而是挑起了地上的锦囊,玉璧随之飞向空中。 李由和蒙面人同时跃起。 半空中,李由的无尘刀与蒙面人的细剑瞬间交锋三次,火花四溅。 蒙面人的剑法诡谲难测,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柳絮飘飞,竟与红颜的剑法有七分相似。 最令李由心惊的是,蒙面人似乎刻意避开他的要害,每一剑都留有余地,仿佛不愿真正伤他。 两人同时落地,玉璧被蒙面人抓在手中。 他退后几步,冷笑道:“看在同门份上,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再见,必取你项上人头!” 说完,他掷出一枚烟丸,浓烟瞬间弥漫。 李由屏息冲入烟雾,却只听到渐行渐远的衣袂破空声——蒙面人已经带着玉璧逃走了。 烟雾散去,李由急忙查看红颜的状况。 她的情况更加糟糕,已经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更奇怪的是,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红颜?红颜!” 李由轻拍她的脸颊,没有反应。 他小心地掰开她的手指,发现掌心中竟是一片金色的金属薄片,边缘锋利如刀,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七”字。 这显然是刚才从蒙面人身上扯下来的。 李由将金属片收好,抱起红颜,迅速离开了剑冢。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为她疗伤,而那个蒙面人的身份,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密林深处,李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内有野兽居住过的痕迹,但现在已经荒废。 他生起一小堆火,用随身携带的药粉为红颜处理伤口。 “缠心丝”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用内力逼出毒素。 李由割开红颜的伤口,再次用嘴吸出毒血,然后运功为她疏通经脉。 这个过程需要重复多次,每次都会消耗大量内力。 三个时辰后,东方已经泛白。 李由精疲力尽地靠在洞壁上,额头布满汗珠。 红颜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但仍在高烧中。 “冷……”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微微发抖。 李由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却发现她抖得更厉害了。 犹豫片刻,他最终将她搂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 红颜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襟,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恍惚间,李由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七”字刺青,像是用针一点点刺出来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个标记让他想起金属片上的“七”字,以及石碑上提到的“七绝”。 “你到底是谁……” 他轻声问,当然不会得到回答。 正午时分,红颜终于醒了过来。 她先是警觉地环顾四周,然后发现自己正靠在李由怀中,立刻挣扎着坐起,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你……”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李由递过水囊:“毒已经逼出大半,但你需要休息。” 红颜接过水囊,小口啜饮。 她的动作依然优雅,尽管脸色苍白如纸。 饮毕,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眉头微皱。 “玉璧呢?” 她突然问。 李由沉声道:“被抢走了。那人蒙着面,但用的是快刀门的剑法。” 红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左手小指是不是缺了一截?” 李由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确实注意到蒙面人持剑的左手小指少了最上面一节。 红颜的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三年前快刀门灭门夜,用寒冰掌伤我的人,就是他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肩的梅花烙印,“也是他把我卖到寒梅堂的。” 李由心头一震:“他是谁?” 红颜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快刀门的高层,与你师父……” 她突然住口,像是说漏了嘴。 “与我师父怎样?” 李由逼问。 红颜别过脸去:“有些恩怨。” 李由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从怀中取出那片金属:“这是你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 红颜接过金属片,仔细端详:“这是‘七绝令’的碎片。传说集齐七枚就能找到七绝谱的真本。” 她顿了顿,“那人一定是暗香的首领,也是……七绝谱现在的守护者。” 李由想起石碑上的文字:“剑冢里的石碑说‘九龙为钥,魂断为价’,是什么意思?” 红颜的表情变得复杂:“意思是开启七绝谱需要九龙玉璧,而代价是……生命。” 洞内一时沉默。 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两人各怀心事的脸。 “你早就知道这些。” 李由突然说,“你引我去剑冢,不只是为了毁掉玉璧。” 红颜没有否认:“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 “确认你与七绝谱的关系。” 红颜直视李由的眼睛,“你的刀法中有七绝的影子,尤其是‘无尘三式’,几乎与传说中的‘风绝’如出一辙。” 李由如遭雷击。 无尘刀法确实是师父亲传,而“无尘三式”更是只有嫡传弟子才能学的绝技。 若真如红颜所说…… “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红颜轻声道,“快刀门本就是七绝谱的守护者之一。” 李由的思绪一片混乱。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跑!别回头!永远别追查真相!” 当时他以为师父是让他逃命,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你手腕上的‘七’字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问。 红颜下意识地捂住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你无关。” 李由没有追问。 他起身走到洞口,望着远处逐渐西沉的太阳。 蒙面人、暗香、七绝谱、九龙玉璧……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渐渐显露出一个可怕的轮廓。 “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红颜在他身后说,“现在玉璧在他手上,他一定会去开启七绝谱。我们必须阻止他。” 李由转身:“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毁掉七绝谱吗?让他开启后再毁掉不是一样?”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李由读不懂的情绪:“因为……代价是一个人的生命。而那个人,很可能是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洞口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洞壁上纠缠在一起,如同他们早已交织的命运。 血光现玉 月如钩,悬在枯枝上。 李由坐在山洞外的一块青石上,无尘刀横放膝头。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刀身,感受着那冰凉而熟悉的触感。 三天了,自从剑冢遇袭后,他们一直藏身在这个山洞里。 红颜的伤势时好时坏,“缠心丝”的余毒顽固得如同附骨之疽。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李由就知道是红颜。 她的脚步比常人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是随时准备进攻,又像是随时准备逃走。 “你应该躺着。” 李由没有转身。 红颜走到他身旁坐下,红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左颊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疤——那是三天前蒙面人留下的。 “躺着等死吗?” 她淡淡道,“暗香的人随时会找到这里。” 李由侧目看她:“你恢复了几成功力?” “五成。” 红颜顿了顿,“足够杀人。” 李由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冷酷的回答才像他认识的血手观音。 他注意到红颜的右手一直按在左腕上,那里藏着那个神秘的“七”字刺青。 “关于那个刺青……” 他刚开口,红颜的眼神就骤然变冷。 “与你无关。” 李由没有追问。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的石面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分界线,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只夜枭在不远处的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胸口的伤疤,” 红颜突然开口,“是怎么来的?” 李由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那道与九龙玉璧形状完全吻合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在月圆之夜。 “不知道。” 他实话实说,“从小就有。师父说是襁褓时就带在身上的。”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师父……没告诉你来历?” 李由摇头:“他只说这是我命中的劫数。” 他顿了顿,“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红颜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七绝谱有七种绝学,分别对应天象——风、云、雷、电、雨、雾、霜。每种绝学都需要特定的血脉才能修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你身上的伤疤……”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打断。 不是夜风,而是一种刺骨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李由瞬间拔刀起身,红颜的短剑也已出鞘。 “来了。” 红颜低声道。 树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不是上次的蒙面人,而是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普通,属于那种见过十次也记不住的长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两盏小小的鬼火。 “无尘刀李由,血手观音红颜。” 灰袍人的声音沙哑难听,“久等了。” 李由的刀尖纹丝不动:“暗香的?” 灰袍人笑了:“暗香算什么东西?我是‘无影’,七绝守护者之一。” 他的目光扫过李由的胸口,“看来‘风绝’的传人已经找到你了。” 李由心头一震。 “风绝”正是红颜提到的七绝之一,也是他无尘刀法的本源。 “你认识我师父?” 他沉声问。 无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抽出一把细长的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剑尖微微颤动,如同毒蛇吐信。 “三年前快刀门灭门,我本可以杀你。” 无影的剑尖指向李由,“但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要活的。” 红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是你……那天晚上我见过你!” 无影的目光转向红颜,露出一丝讶异:“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寒梅堂的烙印还没消啊?” 他讥讽地笑了笑,“当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李由早就乖乖跟我们走了。” 李由的脑中轰然作响。 三年前的灭门夜,他确实在昏迷前看到一个灰影与师父交手,原来就是眼前这人! 而红颜竟然当时就在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由的刀势已经蓄满,随时可以爆发。 无影的剑突然动了。 快得不可思议的一剑,直取李由咽喉! 李由勉强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被震得连退三步,虎口发麻。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风绝’!” 无影的剑势一变,如狂风骤雨般向李由攻来。 李由咬牙迎战。 无影的剑法确实与无尘刀法同源,但更加狠辣凌厉,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最可怕的是,他的剑似乎能预判李由的每一个动作,总是先一步封死所有退路。 十招之内,李由已经险象环生。 他的衣袖被划开三道口子,右臂也添了一道血痕。 红颜见状,短剑如毒蛇般刺向无影后心,却被对方反手一剑逼退。 “血手观音就这点本事?” 无影冷笑,“看来‘雨绝’传人也不过如此。” 红颜闻言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无影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他的剑势突然加快,一剑刺向红颜心口! 李由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无尘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硬生生截住这一剑。 “铛!” 刀剑相击的火花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李由被震得手臂发麻,无尘刀差点脱手。 无影的功力深不可测,远非他们能敌。 “游戏该结束了。” 无影的剑尖突然泛起一丝蓝芒,直刺李由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红颜猛地撞开李由,自己却被这一剑刺穿左肩!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红衣,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红颜!” 李由目眦欲裂。 无影拔出剑,冷眼看着红颜倒地:“愚蠢的女人。” 李由的眼中燃起滔天怒火。 无尘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刀鸣,刀身上的纹路竟亮起淡淡的青光。 无影见状,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刀魂觉醒?不可能!” 李由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刀身传来,流遍全身。 他的刀法突然变得行云流水,每一刀都快如闪电,重若千钧。 无影被迫连连后退,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 二十招过后,无影的灰袍已经被划开数道口子。 他阴沉着脸,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块九龙玉璧! “看看这是什么!” 他将玉璧高举过头。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玉璧突然剧烈震动,挣脱无影的手,直飞向李由! 更令人震惊的是,玉璧竟自动吸附到李由胸前的伤疤上,严丝合缝! 一道刺目的血光从玉璧与伤疤的接合处爆发,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林。 无影惨叫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数丈,重重撞在一棵树上。 红颜也被气浪掀翻,滚落到一旁。 血光中,李由看到无数幻象在眼前闪过——七座山峰,七把古剑,七个模糊的人影…… 最后定格在一幅地图上,标记着一个名为“断肠崖”的地方。 当血光消散,玉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恢复了普通的青白色。 李由跪倒在地,胸口如被烙铁灼烧般疼痛。 红颜艰难地爬到他身边,拾起玉璧,眼中满是震惊。 “七绝谱……在断肠崖……” 她喃喃道。 无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 李由强忍疼痛,查看红颜的伤势。 剑伤很深,但幸运的是没伤到要害。 奇怪的是,伤口流出的血竟然是淡紫色的。 “‘缠心丝’的余毒被剑气激发了。” 红颜虚弱地解释,“需要……尽快解毒……” 李由撕下衣襟为她包扎,却发现红颜左腕的“七”字刺青正在发光,淡淡的蓝光,如同月光凝聚。 更诡异的是,他胸口的伤疤也在呼应般泛着微光。 “这是……” 李由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又变成某种决然:“七绝血脉……相认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们必须……去断肠崖……” 话未说完,她已经昏倒在李由怀中。 李由轻抚她的脸颊,发现烫得吓人。 他小心地将她抱回山洞,生起火堆,用清水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红颜在高烧中无意识地抓住李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走……” 她的声音脆弱得像个孩子,“不要……丢下我……” 李由愣住了。 这是血手观音会说的话吗? 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此刻竟像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他轻轻回握她的手:“我不走。” 一整夜,李由都守在红颜身边,为她换冷敷的布巾,逼出体内残存的毒素。 天亮时分,红颜的烧终于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李由精疲力尽地靠在洞壁上,却不敢合眼——无影可能随时会回来,或者其他暗香的杀手。 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红颜的脸上。 没有往日的冷峻,此刻的她看起来竟有几分纯净的美。 李由想起昨晚她舍身挡剑的一幕,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松动了一些。 “为什么……” 他轻声自语,“为什么要救我?” 红颜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要醒了。 李由立刻收敛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当红颜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李由如常的淡漠表情。 “无影呢?” 她问,声音依然虚弱。 “跑了。” 李由简短回答,“玉璧还在。” 红颜挣扎着坐起来,检查了一下左肩的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说我是‘雨绝’传人。” 李由点头:“我也听到了。” “是真的。” 红颜直视李由的眼睛,“我的剑法确实源自七绝谱中的‘雨绝’。三年前我去快刀门,就是为了查证无尘刀法与‘风绝’的关系。” 李由沉默片刻:“所以你接近我,也是为了七绝谱?” 红颜没有立即回答。 她望向洞外的阳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开始是。” 她顿了顿,“现在……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出乎李由的意料。 他原以为红颜会否认,或者干脆不回答。 如此坦诚的犹豫,反而让他不知如何接话。 “断肠崖在哪里?” 他换了个话题。 红颜的表情变得凝重:“在蜀中,是七绝谱的最后守护地。” 她看向李由胸口的伤疤,“昨晚玉璧与你的伤疤共鸣,显现了地图。这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是被选中的‘钥匙’。” 红颜的声音低沉下去,“七绝谱现世的钥匙。” 李由想起昨晚看到的幻象,尤其是那七个模糊的人影。 其中有一个,身形很像他的师父。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快刀门灭门,师父的死,都与七绝谱有关。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突然问。 红颜有些惊讶:“你愿意去?” 李由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这是我的‘劫数’,那就面对它。” 他顿了顿,“而且无影和那个蒙面人一定会去断肠崖。” 红颜点点头,艰难地站起身:“今天就走。我的伤不碍事。” 李由想反对,但看到她倔强的表情,最终只是简单地说:“我去准备马匹和干粮。” 当他转身要走时,红颜突然叫住他:“李由。” 他回头。 “谢谢你……昨晚……”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由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但当他走出山洞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阳光照在他身上,胸口的伤疤不再那么痛了。 毒杀 断肠崖在蜀中。 从葬剑岭到蜀中,至少要半个月的行程。 李由买了辆简陋的马车,让红颜能在途中养伤。 她的剑伤虽未伤及要害,但“缠心丝”的余毒与无影剑上的古怪劲力相互纠缠,使得伤口愈合得极慢。 七天了,他们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前面有个驿站。” 李由勒住马,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栋灰黑色建筑,“今晚在那里过夜。” 红颜掀开车帘,眯眼望去。 夕阳的余晖给驿站镀上一层血色,几只乌鸦在屋顶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七”字刺青——自从那晚在剑冢发光后,这个刺青就时常隐隐作痛。 “不对劲。” 她低声道,“太安静了。” 李由点头。 确实,这个时辰驿站应该炊烟袅袅,至少该有人声马嘶。 而现在,那里死寂得像座坟墓。 “绕过去?” 他问。 红颜摇头:“天黑前找不到别的落脚点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且,若有人埋伏,正好问问路。” 李由嘴角微扬。 这才是他认识的血手观音——永远选择最危险的那条路。 马车缓缓驶向驿站。 随着距离拉近,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飘了过来。 李由的眉头立刻皱起——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红颜显然也闻到了,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驿站的木门虚掩着,上面有数道利器划过的痕迹。 李由示意红颜留在车上,自己先一步上前,用刀尖轻轻推开门。 “吱呀——” 门开的瞬间,一大群绿头苍蝇“嗡”地飞起。 李由的胃部一阵抽搐——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三男两女,都已经肿胀发黑。 从衣着看,应该是驿丞和过往的旅客。 “死了至少两天。” 红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中毒而亡。” 李由小心地避开尸体,检查了一圈驿站。 马厩里还有两具马尸,槽里的草料已经发霉。 厨房的灶台冷冰冰的,锅里的粥长满了绿毛。 “不是劫财。” 李由回到前厅,“钱袋都在。” 红颜蹲在一具尸体旁,用剑尖挑开死者的衣领:“看这里。” 李由俯身看去,发现死者颈部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周围皮肤呈现蛛网状的黑丝。 “毒针?” 红颜点头:“而且是用‘醉仙散’淬过的毒针。”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毒手药王的手段。” 李由心头一紧。 毒手药王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用毒高手,据说他杀人从不露面,只靠精心布置的毒局。 三年前江南霹雳堂一夜灭门,就是他的手笔。 “冲我们来的?” 李由问。 红颜刚要回答,突然脸色一变:“屏息!” 李由立刻闭气,但已经晚了。 一股甜腻的香气不知从何处飘来,他的眼前顿时一阵眩晕。 红颜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青色药丸,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塞进李由口中。 “含在舌下!” 她低喝。 药丸苦涩至极,但眩晕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红颜的短剑已经出鞘,警惕地环视四周。 “醉仙散,无色无味,随风扩散。” 她快速解释,“中毒者会先眩晕,继而全身麻痹,最后窒息而亡。” 李由的无尘刀也已出鞘:“药王在这里?” “不一定。” 红颜冷笑,“他杀人从不用亲自出手。”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驿站的地板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李由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无数黑红相间的蜈蚣正从地板缝隙中涌出,潮水般向他们爬来! “退后!” 红颜一把扯下桌布,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扔向蜈蚣群。 火焰瞬间蔓延,蜈蚣在火中扭曲翻滚,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但更多的蜈蚣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些甚至从房梁上掉落。 李由挥刀斩断几条扑向面门的蜈蚣,腥臭的体液溅在衣襟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毒液!” 他警告道。 红颜已经跃上桌子,从袖中射出几枚银针,将几条试图爬上桌的蜈蚣钉死。 但蜈蚣实在太多,火焰也无法阻挡它们的攻势。 “后门!” 李由指向厨房方向。 两人背靠背向厨房移动,刀光剑影中,不断有毒虫被斩成两段。 就在他们即将退到厨房时,一阵机括声从头顶传来——数十枚蓝汪汪的毒针从房梁上激射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红颜猛地推开李由,自己的左肩却被一枚毒针射中。 她闷哼一声,短剑脱手落地。 “红颜!” 李由目眦欲裂。 红颜咬牙拔出毒针,伤口立刻涌出黑血。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眼神依然凌厉如刀。 “别管我…杀出去…” 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李由一把揽住她的腰,无尘刀舞成一团银光,将袭来的毒针和蜈蚣尽数挡下。 但醉仙散的毒性也开始发作,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危急关头,李由胸前的伤疤突然一阵剧痛——九龙玉璧在怀中发烫! 一股奇异的热流从伤疤处扩散至全身,醉仙散的麻痹感顿时减轻不少。 红颜也注意到了异状,她的眼睛瞪大:“玉璧…认主了…” 李由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趁着毒性暂缓,他一手抱住红颜,一手持刀,猛地撞开厨房的后窗,翻滚到院中。 院中的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毒蛇! 青的、黑的、花的,吐着信子向他们游来。 李由的刀光如雪,斩断数条扑来的毒蛇,但蛇群实在太多,很快他们就被逼到墙角。 “火…用火…” 红颜虚弱地说,她的嘴唇已经变成紫黑色。 李由摸向怀中,却发现火折子已经丢失。 眼看蛇群越来越近,他突然想起厨房里有油罐。 毫不犹豫地,他将红颜放在墙角相对安全处,自己返身冲回厨房。 醉仙散的毒性再次袭来,李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咬牙坚持,找到油罐后,将油泼洒在厨房与院子的连接处,然后用无尘刀猛击灶台,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油。 “轰!” 火焰腾起一人多高,暂时阻隔了蛇群的进攻。 李由趁机回到红颜身边,发现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左肩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血。 “坚持住…” 李由将她背起,从院墙一处坍塌处逃出驿站。 夜色已深,山林中危机四伏。 李由背着红颜,跌跌撞撞地前行。 九龙玉璧的热度时强时弱,每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就会有一股新的热流涌出,帮他抵抗毒性。 不知走了多久,李由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 他小心地将红颜放在洞内干燥处,立刻检查她的伤势。 毒针造成的伤口周围已经全黑了,黑线正向心口蔓延。 李由毫不犹豫地俯身,用嘴吸出毒血。 腥臭的毒液入口,他的舌头立刻麻木,但玉璧传来的热流很快化解了这种麻痹。 吐出一口又一口黑血后,伤口终于流出鲜红的血液。 李由从行囊中找出解毒药粉,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红颜在高烧中不断呓语:“不要…师父…我不学毒…” 她的身体时而颤抖时而僵直,冷汗浸透了衣衫。 李由守在她身边,不时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夜深时,红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丢下我…” 她的声音脆弱得像个孩子,“求你了…” 李由愣住了。 这是血手观音会说的话吗? 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此刻竟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轻轻回握她的手:“我不走。” 一整夜,李由都守在红颜身边,为她换冷敷的布巾,逼出体内残存的毒素。 天亮时分,红颜的烧终于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李由精疲力尽地靠在洞壁上,却不敢合眼——毒手药王的人可能还在搜寻他们。 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红颜的脸上。 没有往日的冷峻,此刻的她看起来竟有几分纯净的美。 李由想起她舍身挡毒针的一幕,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松动了一些。 “为什么…” 他轻声自语,“为什么要救我?” 红颜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要醒了。 李由立刻收敛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当红颜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李由如常的淡漠表情。 “药王呢?” 她问,声音嘶哑。 “没见到本人。” 李由递过水囊,“应该是设的局。” 红颜小口啜饮,然后检查了一下左肩的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醉仙散加蛇心毒,标准的药王配方。” 她看向李由,“你怎么解毒的?” 李由犹豫片刻,还是取出九龙玉璧:“它…帮我抵抗了毒性。” 红颜的瞳孔微缩:“玉璧认主了。” 她轻声道,“只有七绝血脉能让玉璧认主。” 李由皱眉:“什么意思?” 红颜没有立即回答。 她艰难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后颈无意中露出了一小部分——那里有一个七瓣梅花的烙印,比左肩的更大更精致。 李由注意到了这个烙印,但没有点破。 红颜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每一个都可能是一把双刃剑。 “七绝谱有七种绝学,需要特定的血脉才能修炼。” 红颜最终开口,“你的伤疤与玉璧完美契合,说明你体内流着‘风绝’的血脉。” 李由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你命中有劫”。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那你呢?” 他直视红颜的眼睛,“你的‘七’字刺青,还有后颈的梅花烙印。” 红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没想到李由已经发现了这些。 沉默良久,她轻声道:“我是‘雨绝’的传人。寒梅堂…是七绝守护者之一。” 这个答案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剑法如此独特,也解释了她对七绝谱的了解。 但李由感觉她仍然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 “驿站是陷阱,” 红颜转移话题,“药王不会轻易放弃。” 李由点头:“今天不走大路了。” 红颜尝试站起来,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 李由及时扶住她,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近。 红颜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曼陀罗香气混合着血腥味,萦绕在李由鼻尖。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难闻。 “我没事。” 红颜迅速挣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天黑前要赶到青林渡,那里有船去蜀中。” 李由没有多言,收拾好行装,搀扶着她走出山洞。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胸口的伤疤和手腕的刺青同时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们——断肠崖的秘密,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十丈外的树梢上——正是无影!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李由,眼中混杂着贪婪与一种诡异的敬畏。 “风绝…终于觉醒了…” 他喃喃自语,随即又如鬼魅般消失在林间。 忘川水 青林渡在三十里外。 李由扶着红颜,沿着山间小路缓慢前行。 她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醉仙散”与蛇心毒的混合毒性虽被暂时压制,但仍在侵蚀她的经脉。 每走一段路,李由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从不喊停。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只山雀从他们头顶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红颜突然停下脚步,左手按住李由的手腕。 “有人跟踪。” 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由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他们离开山洞就一直存在。 对方很擅长隐匿,但偶尔还是会泄露出一点杀气。 “几个?” 他问。 红颜的拇指轻轻摩挲剑柄:“至少三个,可能更多。” 她顿了顿,“不是暗香的风格。” 李由想起驿站里那些毒虫和机关。 毒手药王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在他们侥幸逃脱第一次伏击后。 “离青林渡还有多远?” 红颜问。 李由估算了一下:“再走两个时辰。”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太慢了。” 她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一点血丝。 李由皱眉:“你需要休息。” “休息就是等死。” 红颜擦掉嘴角的血迹,“药王的人不会只在驿站设伏。” 她说的没错。 毒手药王杀人,向来环环相扣。 驿站只是第一道陷阱,青林渡必然还有更危险的杀局等着他们。 “换条路?” 李由提议。 红颜摇头:“去蜀中必须过青林渡。”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且,我讨厌被人追着跑。” 李由明白她的意思。 血手观音从来都是猎人,而非猎物。 即使受伤,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逃避战斗。 “那就走快点。” 他说。 两人加快了脚步。 红颜虽然伤势不轻,但步伐依然稳健。 李由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一个暗袋上——那里应该藏着某种暗器或者毒药。 血手观音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她的手段远比表面看起来的多。 山路由窄变宽,渐渐能听到远处的水声。 青林渡是条湍急的河流,两岸峭壁陡立,只有一处平缓的河滩可以渡船。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条河。 夕阳将水面染成血色,一艘破旧的木船停在岸边,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正在修补渔网。 “就是他。” 红颜低声道,“青林渡只有一个摆渡人。” 李由的手按在刀柄上。 老渔夫看起来普普通通,花白的胡子,粗糙的双手,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生疑——毒手药王最擅长伪装。 “绕不过去。”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上船后别碰任何东西,别闻任何气味。” 李由点头。 两人走向渡口,老渔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河?” 老渔夫问,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红颜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两个人。” 老渔夫接过钱,随手丢进脚边的木盒里。 李由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些奇怪的青色粉末。 “上船吧,天黑前还能赶一趟。” 老渔夫收起渔网,拿起竹篙。 木船比看起来还要破旧,船板上有许多细小的孔洞,像是被虫蛀过。 李由和红颜坐在船尾,尽量远离老渔夫。 船离岸后,湍急的水流立刻将小船冲向河心。 老渔夫的竹篙在水中灵活地点来点去,保持着船的平衡。 他的动作娴熟得不像个普通渔夫,更像是个练家子。 “两位从哪来啊?” 老渔夫突然开口。 红颜冷冷道:“赶路的,不多话。” 老渔夫笑了笑,露出几颗黄牙:“姑娘脾气不小。” 他的竹篙轻轻一拨,船转向一处漩涡,“这青林渡啊,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水急,还有暗流。” 李由感觉船速突然加快了。 两岸的峭壁在暮色中如同巨人的黑影,压迫感十足。 红颜的手指悄悄在他手背上点了三下——这是危险的信号。 老渔夫继续划船,嘴里哼起一首古怪的小调。 调子阴森诡异,歌词含糊不清,但隐约能听到“忘川”“奈何”之类的字眼。 李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起初他以为是伤势发作,但很快发现不对劲——船板上那些小孔正在渗出淡淡的青烟! 无色无味,但吸入后立刻让人头晕目眩。 “屏息!” 红颜厉喝,同时短剑出鞘,直指老渔夫咽喉。 老渔夫不慌不忙,竹篙轻轻一挡就格开了剑锋:“晚了,‘忘川水’已经起了。” 李由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更可怕的是,他胸前的伤疤突然火烧般疼痛——九龙玉璧在发热! 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伤疤处涌入经脉,如同千万把小刀在体内乱窜。 “啊!”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跪倒在船板上。 红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对他做了什么?” 老渔夫阴森地笑了:“‘忘川水’只对七绝血脉有反应。” 他的目光贪婪地盯着李由,“看来传言是真的,‘风绝’真的在他体内。” 红颜的剑势陡然变得凌厉,但她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她也吸入了部分毒烟。 老渔夫轻松避开她的攻击,竹篙如毒蛇般点向她胸口要穴。 千钧一发之际,李由突然暴起! 无尘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将竹篙斩为两截。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全身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动作却快得惊人。 “怎么可能?” 老渔夫大惊失色,“‘忘川水’应该让你经脉尽断才对!” 李由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剧痛确实存在,但伴随着疼痛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爆炸性的能量,仿佛随时会冲破皮肤。 红颜趁机从袖中射出三枚银针,老渔夫仓促闪避,还是被一枚射中肩膀。 他闷哼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向船板。 “砰!” 瓷瓶碎裂,一团黑雾瞬间弥漫开来。 红颜立刻闭气,但还是吸入了一点,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腐心散!” 她咬牙道,“快跳船!” 李由不假思索地揽住她的腰,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中。 入水的瞬间,他听到老渔夫阴毒的笑声:“享受七绝血脉的滋味吧!” 河水湍急,暗流涌动。 李由死死抱住红颜,奋力向岸边游去。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腐心散的毒性正在发作。 “坚持住...” 李由在她耳边说,声音被水流冲散。 红颜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她的手仍紧握着短剑。 一个浪头打来,两人被卷入水下。 李由憋住气,拼命划水,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艰难地将红颜托上岸。 他自己爬上岸时已经精疲力尽。 九龙玉璧的热度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剧痛。 他强撑着检查红颜的情况——她的嘴唇已经变成紫黑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解药...” 红颜气若游丝,“他腰间...白玉瓶...” 李由看向河心。 那艘破船已经漂远,但老渔夫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他站在船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有犹豫,李由再次跳入河中! 冰冷的水流立刻将他冲向船只。 老渔夫显然没料到他会回来,慌忙抓起备用的竹篙准备迎战。 李由爬上船时,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 但他不能倒下——红颜还在岸上等解药。 “找死!” 老渔夫厉喝,竹篙如枪般刺来。 李由侧身避开,无尘刀直取对方咽喉。 老渔夫的身手比想象中好得多,他矮身躲过刀锋,同时从袖中射出三枚毒针! 距离太近,李由无法全部避开。 就在毒针即将命中他胸口时,九龙玉璧突然发出一道刺目的青光! 毒针在距离皮肤寸许的地方诡异地停住,然后“叮叮叮”三声掉在船板上。 老渔夫目瞪口呆:“玉璧...认主了?” 李由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刀锋一转,削向老渔夫腰间。 一个精致的白玉瓶随着腰带一起飞起,被李由左手稳稳接住。 “还给我!” 老渔夫面目狰狞地扑来。 李由不再恋战,一脚将船板踹出一个大洞,河水立刻涌入。 趁着老渔夫慌乱之际,他再次跳入河中,奋力游向岸边。 身后传来老渔夫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但很快被水声淹没。 李由爬上岸时,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他爬到红颜身边,颤抖着打开白玉瓶——里面是几粒珍珠般的白色药丸。 “几...粒?” 他艰难地问。 红颜已经无法回答,她的瞳孔正在扩散。 李由咬牙倒出两粒,捏开她的嘴塞进去,然后用力按压她的胸口帮助吞咽。 “醒醒...” 他拍打着红颜的脸颊,“别睡...” 红颜的喉咙动了动,药丸终于咽下。 李由自己也吞下一粒,以防万一。 解药见效很快,红颜的呼吸逐渐平稳,嘴唇的紫色也开始褪去。 李由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 夜空中繁星点点,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起。 他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但胸口的伤疤仍在隐隐作痛——九龙玉璧又在发热。 红颜终于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玉璧...给我看看...” 李由艰难地坐起来,从怀中取出玉璧。 月光下,玉璧表面的龙纹似乎在游动,散发出淡淡的青光。 更神奇的是,当红颜的手触碰到玉璧时,她手腕上的“七”字刺青也亮了起来。 “果然...” 她轻声道,“‘忘川水’激活了你的血脉。” 李由皱眉:“什么意思?” 红颜没有立即回答。 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先找个地方过夜。” 李由扶她起身,两人踉踉跄跄地走进岸边的树林。 没走多远,他们发现一个猎人留下的草棚,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 草棚里有张简陋的木床和一些干草。 李由让红颜躺下,自己则守在门口。 月光从缝隙中漏进来,在地上画出道道银线。 “七绝血脉需要特定的刺激才能觉醒。” 红颜突然开口,“‘忘川水’就是其中一种。” 李由想起那种经脉如刀割的感觉:“差点要了我的命。”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你也因此获得了暂时的百毒不侵之体。” 她顿了顿,“九龙玉璧认主后,会保护持有者免受七绝毒物的伤害。” 李由想起船上毒针诡异地停住的一幕:“老渔夫似乎很惊讶。” “因为三百年来,能让玉璧认主的不超过三人。” 红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是你师父...” 李由浑身一震:“什么?” 红颜却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疲惫至极:“明天...明天再告诉你...”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李由坐在草棚门口,思绪万千。 师父是玉璧上一任主人? 那他的死...与七绝谱有关? 月光下,红颜的睡颜出奇地平静。 那个冷酷无情的血手观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的年轻女子。 李由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一缕散发。 就在这时,红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走...” 她的声音梦呓般模糊,“别再...丢下我...” 李由愣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在昏迷或睡梦中,那个冷酷的红颜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害怕孤独的灵魂。 “我不走。” 他轻声承诺,尽管知道她听不见。 夜风穿过草棚,带着河水的湿气和远处山林的气息。 李由守了一整夜,看着月亮西沉,东方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草棚时,红颜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看到李由坐在身边,立刻松开他的手腕,表情重新变得冷峻。 “有人来过吗?” 她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李由摇头:“没有。” 红颜点点头,起身整理衣衫。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后颈再次露出那个七瓣梅烙印——比上次看到的更完整,精致得如同真正的梅花。 李由假装没看见,转而问道:“感觉如何?” “死不了。” 红颜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必须赶到断肠崖。” 李由正想问更多关于师父的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接近草棚! 红颜的短剑已经出鞘,李由的无尘刀也已准备就绪。 脚步声在草棚外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位睡得可好?” 是那个老渔夫! 他的声音比昨天更加阴森,带着刻骨的恨意。 红颜冷笑:“命挺硬。” 老渔夫没有直接进攻,而是怪笑起来:“毒手药王让我带个话——断肠崖上,他为两位准备了特别的礼物。” 李由握紧刀柄:“什么礼物?” “棺材。” 老渔夫的声音渐渐远去,“两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脚步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由和红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断肠崖在等待,而前方的路,必将更加凶险。 断肠回声 断肠崖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崖。 它像一柄锈迹斑斑的巨剑,斜插在蜀中群山中。 崖面陡峭如削,寸草不生,只有几株枯死的古松倔强地攀附在岩缝里。 最奇特的是崖壁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缝——每当山风吹过,就会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仿佛万千冤魂在哀嚎。 “就是这里。” 红颜站在崖底,仰望着那狰狞的崖面。 她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但脸色仍有些苍白。 李由的胸口隐隐作痛。 自从靠近断肠崖,九龙玉璧就不断发热,伤疤处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 他能感觉到,这座山崖在“呼唤”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毒手药王会在哪等我们?” 李由环顾四周。 崖底是一片碎石滩,几具不知名的动物白骨半埋在沙土中,显得格外刺眼。 红颜的指尖轻抚过左腕的“七”字刺青——它又开始隐隐发光了。 “上面。” 她指向崖顶,“那里有个天然石台,叫‘断肠台’。” 李由眯起眼睛。 在崖顶附近,确实有一块突出的平台,像巨剑的护手。 从下面看,只能看到平台边缘嶙峋的怪石。 “怎么上去?” 红颜指向崖壁一侧:“有凿出来的石阶,但……” 她顿了顿,“肯定有埋伏。” 李由点头。 毒手药王既然知道他们会来,绝不会轻易放他们上崖。 但眼下别无选择——七绝谱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这座诡异的山崖上。 “我先上。” 他说。 红颜却一把拉住他:“不,一起。” 她的眼神异常坚决,“断肠崖的回声……会影响你的血脉。” 李由想问清楚,但红颜已经走向石阶。 他只好跟上,无尘刀随时准备出鞘。 石阶比想象中还要险峻。 每一级都只有半只脚宽,有些地方甚至需要贴着崖壁横移。 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缝中的风声越来越响,如同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搅得人心神不宁。 爬到一半时,李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的伤疤灼痛难忍,眼前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血与火交织的夜晚,师父临终前扭曲的面容,还有……一把插在石碑上的短剑。 “李由!” 红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别看那些裂缝!” 李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正盯着一道狭长的岩缝。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 “是‘忘忧草’。” 红颜压低声音,“它的花粉能让人产生幻觉。” 李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那些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更糟的是,崖壁的回声似乎与玉璧产生了某种共鸣,每一次“呜咽”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胸口。 “还有多远?” 他咬牙问道。 红颜抬头看了看:“快了,再坚持……”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突然从上方扑下,直取她的咽喉! 红颜侧身闪避,短剑出鞘,将来物斩为两截——那竟是一条黑红相间的毒蛇! “小心!” 李由挥刀格开另一条袭来的毒蛇。 这些蛇像是从岩缝中凭空出现的,转眼间就有十几条向他们游来。 红颜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袋,用力一抖,撒出一片黄色粉末。 毒蛇一接触粉末就剧烈扭动起来,很快僵直不动。 “雄黄粉。” 她简短解释,“但撑不了多久。” 两人加快脚步,在更多毒蛇涌来前冲上了最后一段石阶。 断肠台近在咫尺,但一道铁索桥横亘在他们面前——这是通往平台的唯一路径,而桥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渔夫。 他换了一身灰布长衫,腰间挂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布袋,正阴笑着看向他们:“两位来得真慢,药王大人等得不耐烦了。” 红颜的短剑直指老渔夫:“让开,或者死。” 老渔夫不为所动:“过了这座桥,就是断肠台。”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药王大人为两位准备了厚礼。” 李由警惕地看向铁索桥。 桥身由九根锈迹斑斑的铁链组成,上面铺着腐朽的木板,在风中摇摇欲坠。 桥下是万丈深渊,一旦失足,必死无疑。 “你先请。” 李由对老渔夫说。 老渔夫怪笑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他转身走上铁索桥,步伐稳健得不像个老人。 红颜和李由对视一眼,同时跟上。 桥身在三人重量下剧烈摇晃,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更可怕的是,山风穿过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崖壁的回声混合,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音律。 走到桥中央时,李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那些幻觉画面再次袭来,这次更加清晰——他看到师父跪在一个石碑前,胸口插着那把短剑,而石碑上刻着“七绝”二字! “别看下面!” 红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由勉强稳住身形,却发现老渔夫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手中多了一个青瓷小瓶。 “断肠崖的回声,加上‘忘忧草’的花粉……” 老渔夫狞笑着打开瓶塞,“能让七绝血脉彻底觉醒!” 一股淡紫色的烟雾从瓶中涌出,被山风一吹,立刻弥漫整个桥面。 李由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那烟雾竟能通过皮肤渗透! 他的伤疤瞬间如同火烧,九龙玉璧在怀中剧烈震动,几乎要破衣而出。 “蚀骨香!” 红颜厉喝,“闭气!” 但为时已晚。 李由的视线变得血红,全身经脉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 他跪倒在桥面上,无尘刀脱手落下,幸好被铁链挡住没有坠入深渊。 最可怕的是,九龙玉璧竟然自行从他怀中飞出,悬浮在空中,散发出刺目的青光! 玉璧表面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华中游动。 更惊人的是,这些光芒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图——似乎是某个地下迷宫的路线! “果然!” 老渔夫激动得声音发颤,“七绝地宫的地图!药王大人猜得没错!” 红颜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她似乎早就知道玉璧有这个能力,但亲眼所见仍让她震惊不已。 老渔夫趁机又掏出一个小巧的弩箭,对准李由:“多谢二位引路,现在……该送你们上路了!” 弩箭破空而来,直取李由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红颜猛地推开李由,自己却被箭矢擦过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找死!” 老渔夫怒喝,又连发三箭。 红颜强忍手臂疼痛,短剑舞出一片银光,格开两支箭,但第三支还是射中了她的左肩——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剧毒! “红颜!” 李由目眦欲裂。 红颜踉跄了一下,唇角溢出一丝黑血,但眼神依然凌厉如刀。 她咬牙拔出肩上的毒箭,反手掷向老渔夫! 这一掷蕴含了她全部内力,毒箭如闪电般穿透老渔夫的咽喉! “你……” 老渔夫捂住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寒梅堂的……‘回风舞柳’……”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向后倒去,坠入万丈深渊。 桥面剧烈摇晃,几块腐朽的木板断裂坠落。 红颜也因为毒性发作而跪倒在地,脸色迅速变得煞白。 李由强忍经脉剧痛,爬到红颜身边。 九龙玉璧仍悬浮在空中,投射出的地图越来越清晰,但他此刻只关心红颜的伤势。 “解药……” 他艰难地问,“老渔夫身上有解药吗?” 红颜摇头,声音虚弱:“没……没用……这是……混合毒……”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快……玉璧……记住地图……” 李由这才明白,红颜是故意被射中的——她知道老渔夫身上没有解药,所以选择速战速决。 而现在,她正在用最后的力量提醒他记住七绝地宫的地图。 “不!” 李由一把抱住她,“我不会丢下你!” 红颜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李由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悬浮的九龙玉璧,按在红颜左肩的伤口上! “既然它能解毒,就一定能救你!” 他近乎咆哮地说。 奇迹发生了。 玉璧的青光突然变得柔和,如同流水般渗入红颜的伤口。 黑血渐渐变成鲜红色,她的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但李由自己的情况却在恶化。 强行使用玉璧的力量让他体内的血脉暴走更加剧烈,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坚持住……” 他抱起红颜,踉踉跄跄地向断肠台走去,“快到……了……”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李由没有停下,终于,他们踏上了断肠台。 平台比想象中宽敞,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七绝”两个古朴的大字。 石碑前的地面上,果然摆着两口楠木棺材——毒手药王没有食言。 “欢迎。” 一个阴柔的声音从石碑后传来,“我亲爱的七绝传人。” 毒手药王终于现身了。 他看起来不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王,倒像个文弱书生。 一袭素白长衫,面容清癯,甚至称得上俊秀。 只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世间所有的恶毒。 “把玉璧给我。” 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我可以救你的小情人。” 李由将红颜护在身后,无尘刀指向药王:“你对她做了什么?” 药王轻笑:“只是帮你们加快进程罢了。” 他的目光扫过红颜,“‘雨绝’和‘风绝’,多么完美的组合。” 红颜虚弱地抬起头:“你……想要七绝谱……” “不,亲爱的。” 药王摇头,“我要的是七绝血脉的力量。”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三百年来,只有三个人能让玉璧认主。而你,李由,是第四个。” 李由的刀尖纹丝不动:“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师父把‘风绝’封印在了你体内。” 药王缓步走近,“现在,是时候释放它了。” 他突然抬手,一道银光射向石碑。 石碑上的“七绝”二字竟然开始渗出血红色的液体! 更可怕的是,这些液体一接触空气就化为红雾,迅速弥漫整个平台。 “七绝血引!” 红颜惊呼,“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红雾如有生命般缠绕上李由的身体,尤其是他胸前的伤疤。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击垮了他,他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红颜挣扎着爬到他身边,用身体挡住部分红雾:“坚持住……别让它……控制你……” 药王的笑声在红雾中回荡:“太晚了!‘风绝’即将觉醒,而我将获得七绝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崖壁跃上平台——是无影! 他的剑快得看不清轨迹,直取药王咽喉! 药王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脸颊:“你!” 无影没有废话,剑势如狂风暴雨般攻向药王。 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红颜趁机拖着李由远离石碑。 红雾的浓度在降低,但李由的情况依然糟糕——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眼睛完全变成了青色。 “李由!看着我!” 红颜捧住他的脸,“别屈服……控制它……” 李由的视线渐渐聚焦在红颜脸上。 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像最深的山泉,清澈而冰冷,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点温暖。 “红……颜……” 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李由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突然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听我的心跳……跟着它呼吸……”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两颗心脏的跳动渐渐同步,李由体内的狂暴力量开始平缓。 九龙玉璧再次发出柔和的青光,笼罩着两人。 药王和无影的战斗仍在继续,但已经没人注意他们了。 在这个瞬间,断肠台上只有两颗逐渐同步的心跳,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石碑上的血字停止了渗出,红雾渐渐散去。 当最后一缕雾气消失时,李由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你……救了我……” 他轻声说。 红颜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松开他:“别多想,我只是需要你活着找到七绝谱。” 但李由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柔软。 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惨叫传来——无影的剑刺穿了药王的肩膀! “今天到此为止。” 药王狞笑着掏出一个黑色圆球砸在地上,“我们很快会再见!” “砰!” 黑球爆开,浓烟瞬间笼罩整个平台。 当烟雾散去时,药王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迹证明他确实受了伤。 无影收剑入鞘,转身看向李由和红颜。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尤其是在看到李由胸前的伤疤时,竟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敬畏。 “你……” 李由挣扎着站起来,“是谁?” 无影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转向红颜,两人之间似乎有无声的交流。 最后,无影只是摇了摇头,纵身跃下悬崖,消失在云雾中。 断肠台上,只剩下李由和红颜,两口空棺材,和那块诡异的石碑。 风又起了,崖壁再次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但这一次,李由听出了某种规律——那仿佛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在诉说着七绝的秘密。 而红颜手腕上的“七”字刺青,正随着这歌声明灭闪烁。 心镜廊 七绝地宫的入口藏在断肠崖背面的一处山洞里。 若不是九龙玉璧投射的地图,没人能想到这座看似普通的山洞竟通向传说中的七绝秘藏。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蔽,只有拨开那些坚韧如铁的藤条,才能看到后面黑黝黝的甬道。 “就是这里。” 李由拨开最后一丛藤蔓,露出完整的洞口。 他的胸口仍在隐隐作痛,但比在断肠台上好了许多。 九龙玉璧安静地躺在他怀中,偶尔散发出一丝微弱的青光。 红颜站在他身后,左肩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 “毒手药王肯定也会找到这里。” 她低声道,“我们得快。” 李由点头,率先踏入洞口。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有玉璧散发的微光为他们照明。 甬道出乎意料的宽敞,地面和墙壁都由一种青黑色的巨石砌成,表面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这不是天然洞穴。” 李由的手指抚过墙壁,“有人开凿过。” 红颜的指尖轻触左腕的“七”字刺青——它正随着深入地宫而越来越亮。 “三百年前,七绝门人建的。” 她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用来藏七绝谱。” 李由想问更多,但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岔路。 根据玉璧地图,他们该走左边那条。 就在他们转向左边时,红颜突然拉住李由:“等等。” 她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丢向右边甬道。 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紧接着是一阵机关转动的“咔咔”声——十几支铁箭从两侧墙壁暴射而出,钉在对面的石壁上! “七绝门人从不喜欢访客。” 红颜冷冷道。 李由咽了口唾沫。 若非红颜警觉,现在他们已经被射成刺猬。 两人更加小心地前进,每走一段就停下检查。 甬道渐渐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带着一种古老的地下气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个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有个小水池,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玉璧的青光。 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字。 “七绝文。” 红颜轻声道,“我认得一些。” 李由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这种文字?” 红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一面墙壁,手指描摹着那些符号:“‘心不正者...入此门...必遭七绝’...” 她顿了顿,“是警告。” 李由环顾石室,发现除了他们进来的甬道,对面还有三扇石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一个不同的符号。 “该走哪扇?” 红颜检查了玉璧地图:“中间那扇。” 她指向那扇刻着旋风状符号的门,“‘风绝’门。” 李由走向那扇门,胸前的伤疤突然刺痛起来。 他强忍疼痛,伸手推门——石门纹丝不动。 红颜上前,将手腕上的“七”字刺青贴在门上一个凹槽处。 “需要七绝血脉。” 她解释道。 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条长廊,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面铜镜,形成无穷无尽的反射。 玉璧的光在这些镜子间来回折射,将整条长廊照得如同幻境。 “‘心镜廊’。” 红颜的声音变得凝重,“七绝地宫的第一道考验。” 李由迈步进入长廊,立刻感到一阵眩晕。 那些镜子不仅反射光线,还扭曲影像——他看到的自己时而高大时而矮小,时而年轻时而苍老。 更诡异的是,有些镜中的“他”竟然在对他冷笑! “别看镜子。” 红颜提醒道,“直走。” 但提醒已经晚了。 李由的目光被一面特别的铜镜吸引——那镜中的“他”背后站着师父! 师父浑身是血,胸口插着那把短剑,正对他张嘴说着什么... “师父!” 李由不自觉地伸手触碰铜镜。 刹那间,整个长廊的镜子都亮了起来! 无数画面从镜中涌出,全是李由记忆深处的片段——快刀门灭门那夜的血火,师父临终前扭曲的面容,还有...那把插在石碑上的短剑。 但这次画面更加清晰:他看见师父用那把短剑在他胸前刻下封印! “李由!” 红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由跪倒在地,胸口如火烧般剧痛。 那些画面不再是记忆,而像是活了过来——他再次置身于那个血腥的夜晚,看着师父用短剑在他胸前刻下那个伤疤。 但这次他听清了师父临终的话: “封住...‘风绝’...别让它...控制你...” 现实与幻境交织,李由分不清真假。 就在他即将崩溃时,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是红颜。 她的手掌冰凉但有力,将他拉回现实。 “心镜廊会映出人心最深的秘密。”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别屈服,否则你会永远困在自己的记忆里。” 李由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 “那些...是真的吗?” 红颜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的麻烦来了——一面铜镜映出了她的过去:一个瘦小的女孩被关在铁笼里,周围站着戴梅花面具的人。 女孩的尖叫声即使无声也刺痛耳膜... 红颜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左手不自觉地摸向后颈的七瓣梅烙印。 李由见状,立刻抓住她的肩膀:“别看!” 但红颜已经陷入幻境。 她的眼神变得涣散,嘴唇蠕动着无声的词语。 李由不假思索地将她拉入怀中,用身体挡住那些铜镜。 “红颜,看着我!” 他捧住她的脸,“那不是真的!” 红颜的瞳孔渐渐聚焦。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中流露出李由从未见过的脆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走。” 她挣脱他的怀抱,“快穿过这里。” 两人互相扶持,强忍不看两侧的铜镜,终于走到了长廊尽头。 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有个手掌形的凹槽。 “需要七绝血脉的血液。” 红颜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凹槽里。 青铜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间八角形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玉匣。 四周墙壁上绘着七幅壁画,每幅画都描绘着一种不同的自然力量——风、雨、雷、电、雾、霜、雪。 “七绝之力。” 红颜轻声道,走向石台。 就在她即将触碰玉匣时,李由突然拉住她:“等等!” 他指向地面——石台周围的地面上有极细的刻痕,几乎不可见。 “机关。” 他说。 红颜仔细检查,点头赞许:“好眼力。” 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抛向石台。 银针刚飞过刻痕,石台四周突然刺出数十根钢针,组成一道致命的针网! “七绝门人很谨慎。” 红颜冷笑,“只给真正的传人留路。” 李由检查了玉璧地图:“需要两个人同时触发机关。” 他指向石室两侧的两个石柱,“我们各站一边,同时按下柱顶的机关。” 红颜点头,走向左侧石柱。 李由站到右侧,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按下柱顶的凹槽。 石台周围的针网缓缓收回,玉匣也自动打开了。 匣中是一卷古老的竹简,用银丝系着。 红颜小心翼翼地取出竹简,解开银丝——竹简上密密麻麻刻着七绝文,最上方是两个较大的字:“雨绝”。 “不是七绝谱。” 红颜难掩失望,“只是‘雨绝’篇。” 李由凑近查看:“其他六篇呢?” 红颜重新卷好竹简:“应该藏在其他地宫里。” 她将竹简递给李由,“你保管。” 李由惊讶地看着她:“你不要?”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 她环顾石室,“我们需要找到出路。” 就在这时,青铜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红颜的短剑和李由的无尘刀同时出鞘。 “毒手药王?” 李由低声道。 红颜摇头:“脚步更轻...是无影。”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闪入石室——正是无影。 他依然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睛。 他的剑比上次见时更加凌厉,直指红颜咽喉! 红颜侧身闪避,短剑与无影的剑相击,火花四溅。 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李由想上前帮忙,但胸口突然剧痛——九龙玉璧又在发热! 无影似乎察觉到了玉璧的变化,攻势稍缓。 他的目光扫过李由胸前的伤疤,眼中再次闪过那种诡异的敬畏。 “你...” 无影的声音沙哑难听,“不该来这里...” 红颜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短剑如毒蛇般刺向无影心窝! 无影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左臂。 他闷哼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球砸在地上! “砰!” 黑烟瞬间充满石室。 当烟雾散去时,无影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上几滴黑血证明他确实受了伤。 “他到底是谁?” 李由咳嗽着问。 红颜的脸色异常凝重:“三年前快刀门灭门夜...他是蒙面人之一。” 李由浑身一震:“什么?” “我认得他的剑法。” 红颜收剑入鞘,“寒梅堂的‘无回剑’...” 她顿了顿,“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李由想起无影眼中的敬畏:“他似乎...怕我?” “或者怕你体内的东西。” 红颜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由胸前的伤疤,“‘风绝’到底是什么?” 李由摇头:“我不知道...” 他想起心镜廊中看到的画面,“但师父似乎封印了它在我体内。” 红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她指向石室另一侧的小门,“那里应该通向出口。” 两人收拾好“雨绝”篇竹简,走向小门。 门后是一段向上的石阶,通向地面。 当他们终于爬出地宫时,已是满天星斗。 出口在一片密林中,远处能看到断肠崖的轮廓。 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比起地宫中的诡异安静,这自然的声响令人心安。 红颜突然踉跄了一下,李由赶紧扶住她。 她的左肩伤口又渗出了血,脸色苍白如纸。 “你需要休息。” 李由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猎人小屋,“那里。” 小屋简陋但能遮风挡雨。 李由生起一小堆火,检查红颜的伤势。 毒针的伤口周围已经发黑,毒素虽然被玉璧抑制,但仍在缓慢扩散。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毒这么厉害?” 李由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责问。 红颜闭着眼睛:“说了有用吗?” 李由语塞。 确实,在地宫里他们别无选择。 但他仍感到一阵无名的愤怒——对自己无能为力,对红颜的固执,对这一切的荒谬。 “至少现在让我帮你。” 他轻声道,小心地为伤口敷上随身携带的药粉。 红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救我?”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你可以拿着‘雨绝’篇自己走...” 李由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着火光映照下的红颜——那个平日里冷酷无情的血手观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女子。 他想起心镜廊中看到的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小女孩,突然明白了她冷漠外表下的根源。 “因为...” 他轻声道,“你也没有丢下我。”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 她松开他的手腕,转身背对他:“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李由知道这是她结束谈话的方式。 他添了些柴火,守在门口。 夜深时,他听到红颜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别...关我...” 她梦呓着,“我听话...” 李由轻轻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额头上——她在发高烧! 他赶紧用湿布为她敷额,彻夜守护。 天快亮时,红颜的烧终于退了,但她的梦话却更加清晰: “别再...丢下我...”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刺进李由的心。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会。” 他不知道红颜是否能听见,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承诺。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小屋时,红颜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由守在身边,她迅速收起了那一瞬间的柔软,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今天必须赶到落梅涧。” 她坐起来,检查肩上的伤口,“寒梅堂的人会在那里等我们。” 李由皱眉:“等我们?” 红颜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梅花镖:“我留了信号。”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是时候面对过去了。” 李由想起她后颈的七瓣梅烙印,和她在地宫中的梦呓。 他突然明白,红颜此行的目的从来不只是七绝谱——她还要面对自己的心魔。 而他自己呢? 师父封印在他体内的“风绝”到底是什么? 无影为何对他既敬畏又仇恨? 快刀门灭门与七绝谱有何关联? 这些问题如同迷雾,但李由知道,答案就在前方——在落梅涧,那个红颜称之为“家”的地方。 落梅凝血 落梅涧不是一条普通的山涧。 它藏在蜀中最险峻的群山中,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终年云雾缭绕。 涧底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千万片永不腐烂的梅花瓣——传说三百年前七绝门主在此与仇家决战,剑气横扫千株古梅,落花成河。 从此这涧中的花瓣就带着诡异的生命力,年年落,年年新,将整条山涧染成刺目的血红。 “就是前面。” 红颜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指向云雾深处。 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左肩仍不时作痛。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为她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血色。 李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红色。 “寒梅堂在那里?” 红颜点头,左手不自觉地摸向后颈——那里,藏在衣领下的七瓣梅烙印正隐隐发热。 “跟紧我,涧中有迷阵。” 她轻盈地跃下岩石,落在涧边小径上。 李由紧随其后,胸口伤疤传来熟悉的刺痛——越是靠近落梅涧,九龙玉璧就越不安分。 他不得不时常按住怀中躁动的玉璧,以防青光外泄。 小径越来越窄,最后几乎消失。 两人不得不踩着涧边突出的石块前进,脚下就是数丈深的“花涧”。 那些永不腐烂的梅花瓣散发出淡淡的甜腥味,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别看花瓣。” 红颜头也不回地警告,“会醉人。” 李由强迫自己目视前方,但余光仍被那血红的“河面”吸引。 恍惚间,那些花瓣似乎组成了人脸,有师父的,有毒手药王的,还有…他自己的。 他猛地摇头,驱散幻觉。 红颜突然停下,举起右手示意危险。 前方小径被一片看似普通的梅林阻断,树上开满白梅,与涧底的红形成鲜明对比。 “迷阵。” 红颜低声道,“走错一步就会触发机关。” 她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梅林。 铜钱刚触及第一棵梅树的枝叶,整片梅林突然“活”了过来! 树枝如毒蛇般扭动,白色花瓣化为利刃暴射而出,钉在对面的岩石上,入石三分! 李由倒吸一口冷气。 若非红颜警觉,现在他们已经被射成筛子。 “跟我走,一步都不能错。” 红颜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步伐前进,时而左三步,时而右两步,时而突然倒退。 李由紧盯着她的脚步,分毫不差地跟随。 梅树的枝条在他们经过时微微颤动,但没有发动攻击。 走到一半时,红颜突然停下,侧耳倾听。 “有人来了。” 她轻声道。 果然,梅林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盈如猫。 一个黑影在白色花海中若隐若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无影。” 红颜的短剑已经出鞘。 黑影在距离他们三丈处停下,正是无影。 他依然一身黑衣,蒙面巾后的眼睛冰冷如常,但左臂的伤已经包扎过。 他没有拔剑,而是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五指张开,按在自己心口。 红颜看到这个手势,瞳孔微缩。 “堂主要见我们。” 无影点头,转身带路。 他的步伐比红颜更加诡异,仿佛能预知每棵梅树的攻击时机。 李由和红颜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穿过梅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黑瓦白墙的庄园坐落在山腰上,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乌木匾额,上书“寒梅堂”三个血色大字。 庄园四周没有围墙,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柄倒插在地的剑,剑柄系着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剑冢。” 红颜解释道,“每一把都代表一个任务。” 李由细看那些剑,少说有数百把。 有些已经锈迹斑斑,有些还闪着寒光。 最中央的一把特别显眼——通体漆黑,剑身上有七道血槽。 “七绝剑。” 红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堂主的佩剑。” 无影带他们来到庄园正门前,两扇黑漆大门自动开启。 门后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两侧站着数十名黑衣人,全都戴着梅花面具,静默如雕塑。 石板路尽头是一座飞檐翘角的大厅,厅前台阶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暗红色长袍,脸上戴着镶金边的梅花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寒梅堂主。 李由的胸口突然剧痛,九龙玉璧几乎要破衣而出! 他不得不死死按住胸口,才没让玉璧暴露。 堂主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李由,最后落在红颜身上。 “红儿,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红颜单膝跪地:“堂主。” 李由站着没动。 堂主似乎并不介意,反而轻笑一声:“李由,快刀门最后的传人。” 他走下台阶,“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李由警惕地握住无尘刀柄。 堂主停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突然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令人意外的脸。 堂主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面容儒雅,甚至称得上英俊。 只有左颊上一道梅花状的伤疤,为他添了几分煞气。 “等你体内的‘风绝’觉醒。” 堂主的目光落在李由胸前,“你师父把它封在你体内,真是…暴殄天物。” 李由浑身一震:“你知道我师父?” 堂主微笑:“何止知道。” 他转向红颜,“红儿,你没告诉他?” 红颜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属下…只执行任务。” 堂主大笑:“好一个‘只执行任务’!” 他突然伸手,一把扯开红颜的后领——那个七瓣梅烙印完全暴露出来,正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她是‘雨绝’的容器。” 堂主的声音充满狂热,“而你,是‘风绝’的宿主。三百年来,七绝门一直在等待你们这样的…完美组合。” 李由看向红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李由从未见过的痛苦。 “什么意思?” 他问。 堂主走向大厅:“进来吧,真相值得一杯好茶。” 大厅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 正中央是个巨大的水池,池水血红,上面漂浮着梅花。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兵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七幅画像,每幅画都描绘着一个施展不同武功的人。 堂主在水池边的茶桌前坐下,示意李由和红颜也坐。 无影静立一旁,像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三百年前,” 堂主斟茶,“七绝门主创出七种绝世武功,统称七绝谱。每种武功对应一种自然之力——风、雨、雷、电、雾、霜、雪。” 他指向墙上的七幅画像,“这就是七绝门最初的七位长老。” 李由注意到,其中两幅画像特别清晰——一幅画着个御风而行的男子,一幅画着个雨中舞剑的女子。 “‘风绝’与‘雨绝’是最强的两种。” 堂主继续道,“它们相生相克,合则无敌,分则…”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由和红颜,“会互相吞噬。” 红颜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 “三年前,” 堂主抿了口茶,“我们发现‘风绝’的传承者——你师父,竟想毁掉七绝谱。这不可饶恕。” 李由的血液瞬间变冷:“所以你们灭了快刀门…” “不全是。” 堂主摇头,“我们本想活捉你师父,但他…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把‘风绝’之力封印在了你体内,一个毫无武功根基的少年身上。” 李由想起心镜廊中看到的画面——师父用短剑在他胸前刻下封印。原来那不是伤疤,而是…封印? “至于红儿,” 堂主温柔地看向红颜,“她是我亲手培养的‘雨绝’容器。从六岁起,她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红颜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眼中的痛苦越来越明显。 “什么…准备?” 李由艰难地问。 堂主放下茶杯:“七绝之力需要特定的血脉才能继承。‘风绝’与‘雨绝’更是如此。” 他站起身,“当两种血脉相遇,强者会吞噬弱者,最终…成就完美的七绝之体。” 李由猛地站起:“你想让红颜杀我?” “不。” 堂主微笑,“我想看你们…谁能活下来。” 他突然拍手,整个大厅的地面开始震动! 水池中的血水沸腾起来,四周墙壁上的兵器嗡嗡作响。 最可怕的是,李由胸前的伤疤和红颜后颈的烙印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血祭大阵!” 红颜惊呼,“快走!” 但已经晚了。 地面浮现出复杂的血色纹路,组成一个巨大的七瓣梅图案。 李由和红颜正好站在两片“花瓣”上,无法移动半步! 堂主站在阵眼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把七绝剑。 “三百年的等待,今日终将圆满!” 他的声音变得不似人类,“让七绝之力决定谁配继承我的衣钵!” 李由感到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伤疤处涌出,瞬间流遍全身! 他的血管凸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 更可怕的是,九龙玉璧自行飞出,悬浮在他头顶,投射出那幅七绝地宫的地图! 红颜的情况同样糟糕。 她后颈的烙印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无数细小的红色纹路从那里蔓延,很快覆盖了她的半边脸。 她的短剑自动出鞘,剑身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红颜!” 李由艰难地呼唤,“控制它!”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痛苦淹没。 “不…行…” 她咬牙道,“它在…吞噬我…” 堂主高举七绝剑,剑身上的七道血槽亮起:“多么完美的共鸣!” 他狂笑道,“杀了他,红儿!夺取‘风绝’之力!” 红颜的短剑颤抖着指向李由,剑尖的水珠化为冰晶。 李由的无尘刀也不受控制地出鞘,刀身缠绕着青色气流。 两人痛苦地对视,武器慢慢接近… 就在刀剑相击的瞬间,红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然! 她的剑势突变,不是刺向李由,而是…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 李由怒吼。 时间仿佛静止了。 红颜的短剑刺入自己胸膛,鲜血喷涌而出,落在血祭大阵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血液没有融入阵中,反而开始腐蚀血色纹路! “愚蠢!” 堂主暴怒,“你竟敢…” 红颜跪倒在地,却对李由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走…” 李由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 他体内的“风绝”之力因愤怒而彻底爆发! 青色气流化为旋风,将整个大厅笼罩。 九龙玉璧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强烈,甚至压过了血祭大阵的红光! “你找死!” 堂主挥剑斩向李由。 无影突然动了! 他的剑比任何时候都快,直取堂主咽喉! 堂主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叛徒!” 堂主怒吼。 无影没有回答,只是挡在李由面前,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按心口,然后指向门外。 李由明白他的意思——逃! 但他不能丢下红颜。 顶着“风绝”之力的狂暴冲刷,他踉跄着走到红颜身边,将她抱起。 她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体温迅速下降。 “坚持住…” 李由嘶声道,“我带你走…” 堂主被无影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李由抱着红颜冲向大门,所过之处青色旋风开路,拦路的寒梅堂弟子纷纷被掀飞! 冲出庄园,李由发现整片梅林都在燃烧——不知是无影还是“风绝”之力所为。 他顾不上多想,抱着红颜冲进梅林。 身后传来堂主愤怒的咆哮和无影的闷哼,但他不能回头。 穿过燃烧的梅林,李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风绝”之力开始反噬,他的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红颜的情况更糟,她的呼吸几乎停止,只有心口还有一丝微弱的热度。 来到涧边,李由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他紧紧抱着红颜,泪水混着血水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别死…” 他哽咽道,“求你…” 恍惚间,九龙玉璧再次发出柔和的青光,笼罩着两人。 李由突然想起什么,将玉璧按在红颜心口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 玉璧的青光与红颜体内残存的“雨绝”之力交融,形成一种奇特的平衡。 她的心跳渐渐变得有力,体温也开始回升。 李由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李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身边燃着一堆小火,红颜靠在对面的石壁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活了?” 李由的声音嘶哑难听。 红颜点头,指了指心口——那里缠着干净的布条,隐约可见玉璧的形状。 “多亏了它。” 李由这才发现九龙玉璧正挂在红颜脖子上。 更奇怪的是,她左腕的“七”字刺青变了——现在是个“风”字。 “堂主…无影…” “堂主重伤逃走。” 红颜轻声道,“无影…死了。” 李由沉默。 虽然无影是灭门仇人之一,但他最后的选择让人不解。 “他是我师兄。” 红颜突然说,“也是…你师父的弟弟。” 李由震惊地看着她。 “他潜伏寒梅堂十年,就是为了阻止堂主得到七绝之力。” 红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灭门夜…他想救你们,但晚了。” 李由不知该说什么。 真相总是比想象的更复杂。 “现在怎么办?” 他最终问道。 红颜看向洞外的落梅涧。 夕阳西下,涧中的梅花瓣染上金色,竟有几分凄美。 “堂主不会放弃。” 她说,“毒手药王也是他的人。” 李由点头。 他们的敌人还有很多,路还很长。 但此刻,看着红颜腕上的“风”字,他突然感到一丝希望。 “一起?” 他伸出手。 红颜看着他的手,良久,轻轻握住:“一起。” 洞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 但明天,太阳还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