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醺》
1. 陆地暮光
《醺》
文/史今朝
2023.7.7
北京时间早晨五点半,一架从塔林起飞经由布鲁塞尔中转的国际航班,平安落地京溪国际机场。
飞机停稳后,祝卿好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
今日小暑,最高温度37摄氏度,温度下面还有一行提示,大意是气象局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提醒市民注意防护。
好在,这会儿才五点多,温度还算适宜。
但她知道,夏季的早晨,温度向来是说变就变,别看现在天边还是白的,等会儿太阳一出,不消片刻,阳光便会普照整座城市。
她既怕晒,又怕排队等车这种消耗时间的无意义的事,因此,在转盘上取完行李,祝卿好便以最快的速度去往了出租车接驳点。
跟司机报完目的地,出租车开上机场高速,然后,径直驶向了东四环。
到达目的地,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明亮到已经有些刺眼。虽然这会儿的温度远比不上正午炎热,但入眼处已经难寻阴凉。
因此,祝卿好特意让司机把她送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
刷过卡,她沿着斜坡往下走,仅仅几秒钟,一股惬意的凉意便从脚底升了起来。
这舒适的体感让她唇角不由得扬了扬,心想她们小区的地下车库真的是夏日避暑胜地,不用开空调,温度凉得正正好。
再加上这亮堂大气的装潢,莫名有一种愉悦之感。
从斜坡走下后,她又拐了两个弯,看到自己家的指引牌后,从负二层坐上了电梯。
回到家,纵然已经疲惫不堪,恨不得马上到头就睡,但祝卿好还是强撑着去冲了个澡。
——长途飞行后直接上床睡觉,对她这样的洁癖患者来说简直是酷刑。
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干净的睡衣,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后,祝卿好才回到卧室。
然后,将空调开到二十度,盖上被子,开始补觉。
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本就让人疲惫不堪,更何况她其中还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处理工作,因此这一觉不定能睡到什么时候。
但她晚上七点还要去机场接朋友。
以防万一,她订了下午五点半的闹钟,起来换个衣服,再去机场,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她喜欢这种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来的感觉。
只不过,别说睡到下午了,正午刚一过,她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迫热醒。
她以为是自己误关了空调遥控器,半睁着眼伸手去摸,结果,按下开机键后,中央空调没有一点反应。
又抬手开了下床边的灯,暗的。
祝卿好这才意识到,停电了。
欠费了?
不可能,她总是预留充足的钱在上面。
快四十度的天,不开空调,一分一秒都难熬得很,因此,她懒得再去寻找原因,直接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了解来意后,物业的工作人员和她解释:“电业局今天检修变压器和线路,所以高压停电,预计今晚八点左右来电,我们已经提前三天在业主群通知了,您没看到消息吗?”
“不好意思,”祝卿好如实道,“我刚出差回来,没留意。”
“这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用电高峰做准备,全市按照街道依次停,不太幸运的是,我们小区安排的日期比较靠后,正好赶上高温天气,” 物业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不过一年也就这么半天,所以还希望您谅解一下。”
事已至此,祝卿好也没有什么办法,从床上坐起来,回复道:“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客气。”到底是训练有素,工作人员又尽职尽责地提醒了句,“对了,提醒您一下,电梯是双电源,不受此次停电影响,可以正常使用。”
“好,谢谢。”说完,祝卿好正准备挂电话,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请问,地下车库也是双电源吗?”
“是的,车库照明正常,但车辆充电桩在来电前不能使用。”
“好,我知道了,谢谢。”
听到这个消息,祝卿好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照明正常就好。至于充电桩,跟她没什么关系,毕竟她开的是油车。
想到这儿,祝卿好看了眼手机,开始迅速在脑海中规划她接下来的安排。
现在是下午一点刚过,离她计划的五点半出门还有四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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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间。
这四个半小时干什么呢?
正琢磨着,叮的一声,手机上端来了个推送,祝卿好定睛一看,是某APP给她发的电影代金券。
正巧,有个电影她想看很久了,看了眼在售场次,她选中三点一刻的票,电影院离她很近,她三点出发就可以。
那么,中间还有两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做什么才能不浪费?
想到半个月前收到的那封演出邀请函,祝卿好瞬间有了决定。
于是,她将原定于明早的练习,提前到了今天。
换好衣服后,她拿上自己的中提琴和琴谱,坐电梯去往了负二层。
-
单薄的琴谱被夹子固定住,挂在了她车位旁边的那面墙上。
然后,祝卿好便开始了她多年如一日的暖场练习曲。
殊不知,隔着几个车位的那辆迈巴赫里,一个人早已把她的演奏,当成了入梦的旋律。
直到她口袋中的手机响起,这旋律才被迫暂停。
取而代之的,是她高跟鞋轻踩地面的声音。
也恰恰是这个声音,让秦岁淮原本流畅的梦境,被迫戛然。
——原来,这次不是与过往如出一辙的、熟悉的、梦中的旋律。
而是真的有人在弹奏。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秦岁淮的意识于瞬间清醒。
他本能反应作祟,迅速打开了车门。
然后,不留任何视线死角地环顾了一周,却发现空无一人。
或许,只是幻觉。
他这样想着。
直到,一张随风飘落的琴谱,落入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抬手去拿。
曲名、演奏者、再加上密密麻麻的音符,难免会让人觉得信息丰富,需要筛读。
但他一垂眸,便于白纸黑字里,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一行字:
【中提琴:祝卿好。】
看到这行字的那一瞬间,秦岁淮眸光猛地一怔。
这一刻的心绪,搜刮尽辞藻,也难以道明万分之一。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他在此刻才恍然惊觉,命运跟他开了个何其荒谬的玩笑。
“原来是她的名字。”
2. 陆地暮光
可这个“她”,秦岁淮终究没有等来。
虽然祝卿好再次下楼的时间,离刚才那一通电话,不过过去了两三分钟,但她下来的时候,秦岁淮已经把车开走。
刚才的那通来电是工作电话,公司突发紧急情况需要她去处理,所以此刻的她丝毫没心思去留意那份乐谱是否遗失,从家里拿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后,便开车去了公司。
临时的加班,让她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彻底打乱,开车去机场时,已经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怕人等太久,祝卿好在路上给好友傅宴书去了个电话。
傅宴书今天飞的也是国际航班,从伦敦直飞国内,本来这次的准备工作就顺利,再加上没有中转、天气、流控等因素影响,所以,飞机落地京溪国际机场的时间甚至比预计还早了些。
下了机,开完工作会,傅宴书便拉着行李箱去了外面等待。
接到祝卿好电话的时候,傅宴书已经在路边等了十多分钟。
但她还是善意地跟她说飞机刚落地,她还没出来,让祝卿好不要着急,慢慢来。
等了快四十分钟之后,终于,一辆车牌号熟悉的奔驰E300L缓缓在她身前停下。
曜石黑,三叉星辉的立标,商务风格十足。
其实,按照市场对男女眼光的笼统界定,这款车不太像是女孩喜欢的车。
但祝卿好喜欢。
SUV、越野、跑车,通通不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就是喜欢商务风格的轿车,还得是黑色。
祝卿好也一眼看到了傅宴书,她穿着一身制服,肩头三道杠,身姿笔挺,格外吸引人。
女飞行员到底还是少,所以她这一站,不少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落。
祝卿好在她面前把车停稳,然后降下车窗,笑着叫了声:“FU机长!”
一音多义。
谁知道她叫的是副机长,还是傅机长。
反正都对。
看到她,傅宴书走到车后,先把行李放在了后备箱,然后才绕到副驾坐下。
看她坐好,祝卿好诚恳道:“工作上临时有点事儿,来晚了些,抱歉。”
知道她的工作性质,傅宴书笑了笑:“没事,我也刚到。”
很快,祝卿好便跟随着车流上了机场高速。
路上,傅宴书跟她闲聊:“工作上的事处理完了吗?”
“嗯,”祝卿好点点头,应完,又轻轻叹口气,“就是打乱了我原来的计划。”
傅宴书听了,淡淡一笑。
不过,知道祝卿好今天不用再去公司,傅宴书便揭过了这一页,开始跟她聊此次的爱沙尼亚之旅。
车子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中,逐渐驶入市区。
祝卿好从东三环下了立交桥,然后,继续往东开。
其间,经过世熙公馆。
地处超一线城市的黄金地段,并且由著名建筑设计师贺轻舟亲自操刀设计,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价格更不必说,绝对的天花板级别。
祝卿好看了眼,忍不住感慨:“这辈子我要是能世熙公馆买套房子,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傅宴书:“行了,你住那地方也是多少人的天花板了,对了,我记得当初买房的时候,你外公不是要资助你……”
话还没说完,祝卿好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觉得颇有点“说曹操曹操到”那意思。
因为,这通电话正是她外公温祈年打来的。
罕见的是,他这次打来,目的不是跟她聊工作,而是跟她聊另一件人生大事。
相较于前几年,现在,温祈年的脾气和语气都已经柔和很多,他铺垫了两句,才逐渐切入正题:“这几个男生条件都挺好的,我想着,给你介绍介绍,毕竟,你也不小了......”
“可以。”祝卿好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温祈年:“......”
这未免有点太顺利了吧。
祝卿好看着前方逐渐拥堵的车流,冷静得像在商务谈判:“第一关你来审,审完之后让你助理做成表格发给我,然后我依次联系他们,挨个见。”
挂了电话,傅宴书忍不住惊叹:“不是吧,祝小姐,你这是跟你外公闹脾气呢,还是真这么想的?”
祝卿好不解此话从何而来,微微蹙眉道:“我闹什么脾气。”
“不是,你真要去相亲?”傅宴书追问。
“我又不是不婚主义,再说,我今年二十八了,考虑结婚的事情很奇怪?”
傅宴书:“……”
也不是奇怪。
就是这态度,很罕见。
祝卿好倒是觉得这事没什么,跟她解释:“你看,能入我外公眼的,至少跟我也是门当户对,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再加上我外公那双刁钻的眼,相貌身高挑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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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差,他筛完第一关,之后的三观和相处感觉,我再来把关,行不行,不行就拉倒,这不比大海捞针靠谱得多。”
傅宴书听了,忍不住给她竖起个大拇指:“你可真是个神人。”
“哪儿神了?”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对相亲有多抗拒。”
“抗拒?抗拒的原因,无非分两种,第一人家是不婚主义,要这种情况你还上赶着让人家去相亲,那不纯粹往枪口上撞,人家可不得抗拒,毕竟结不结婚是个人权利,旁人无权干涉;至于第二个,那是因为你介绍的对象都是些歪瓜裂枣,如果相亲的对象,个个都帅气多金、人品好、三观正,你问问谁还排斥相亲?要我说,现在因相亲而恶化的亲情关系,大部分都是家长那方的问题,其实,急着完自己的‘任务’还不如帮子女的事业先助一臂之力。相亲就是被这些现象给污名化的。”
傅宴书听完,又问:“那你就不怕相亲得来的婚姻,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培养得起来再结婚,培养不起来当然直接拜拜,至于利益,我这么跟你说吧,没有利益基础、纯粹由爱而生的婚姻,我反倒觉得没有安全感。”
“嗯?”
“我不是不相信什么冲破世俗、为爱殉情这种不掺杂任何利益、因爱而爱、纯粹至极的爱,我看到那样的电影、书籍也会动容,但我,不想要这样的爱情。”
“原因呢?”傅宴书问。
“太累,成本高,效率低。”很工作风、很理性的一个答案。
让她为了爱情牺牲自我,跟家庭或世俗对抗,为了感情把自己的生活搞得歇斯底里,这事她做不出来。
傅宴书静静听着。
毕竟,过往这些年,她眼中的祝卿好不是在拼学位就是在拼事业,鲜少聊起这些。
此刻正值晚高峰,前面车的刹车灯亮成红彤彤一片,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祝卿好索性看着傅宴书,细细道来自己的婚恋观:“我理想的爱情,是双方都不要爱得太费力。恋爱和婚姻,不能占我人生的太多比重,当然,我刚才说自己不排斥相亲,并不意味着我外公看中的人,我就要喜欢,就要跟他步入婚姻殿堂。就像你刚才所说,想步入婚姻组成家庭,必须要有足够的感情基础,一要双方心动,二要双方忠诚。”
“三呢?”
看前方车流微动,祝卿好重新启动车子:“三观一致,旗鼓相当。”
3. 陆地暮光
两个人聊了这么久,但前方的路依然堵着,亮成一片的刹车灯,释放的全是无法立刻通行的信号。
这座城市,好像永远在堵车。
堵车不仅误事,更重要的,它非常消磨人的心态。
祝卿好刚回国那阵,根本无法立刻适应这种频率极高的堵车,但现在,她慢慢改变了些。
“还好堵车时,恰逢日落。”祝卿好看着前方绚烂如画的夕阳,感叹了句。
傅宴书听了,笑着附和:“这样才不觉得浪费时间,是吧。”
祝卿好也随她,淡淡一笑:“是啊,不过,我家的阳台看落日才叫一绝。”
“看过你拍的照片,确实是好看,对了,”聊着聊着,傅宴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起飞前,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你要去香港参加演出,哪天的航班?”
“后天。”
“订的南航吗?”
“那可不,有你在,我哪次出行都是首选南航。”
“那我跟签派争取一下,这次说什么都得让你坐上我开的飞机。”
“行。”
当视线里的落日,以那栋全是玻璃窗的办公楼为基准,下降了两个格子后,前方的路终于开始畅通。
“晚上吃什么?”傅宴书看着前方的车流,问。
“您都累一天了,那必须您说的算。”
“要不去吃泰国菜?青年路有家新开的店,听同事说还不错。”
“行。”
于是,祝卿好却在原本应该直行的地方,选择了右转。
这不仅意味着,她与自己家的方向渐行渐远;也意味着,她与那辆和她只隔着三个车位、原本应一路同行的车,也渐行渐远。
-
半小时前,京溪大学附属医院国际部。
做完所有检查,秦岁安闷闷不乐地从电梯走出,一边走,一边抬眼瞪着走在她前面的那个人,扬声控诉:“我都说了我没事,你非要带我来医院,现在都这么晚了,签售会早结束了!”
秦岁淮耐着性子走到车边,为她打开副驾门,看着她,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是沉肃得很:“以后手机24小时开机,我必须随时能联系到你,再因为我催你出门这种事把我拉进黑名单,你给我试试,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岁安一听,立刻捂着心口,做可怜状:“哥,你可千万别吓我,万一给我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那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就是你了。”
秦岁淮懒得跟她废话,冷冷命令:“上车!”
但秦岁安一向很会拿捏她哥,威胁道:“你再凶我,我现在就给爸妈打电话告状。”
秦岁淮被她气得没一点儿办法,只好无底线妥协:“上车吧,祖宗。”
“好哒!”
“……”
从医院出来,秦岁淮开车把她往家送,然后,经历了和某人如出一辙的晚高峰。
只不过,这样的缘分,当事人无一人知晓。
原本同行的车辆,在堵车后的第一个路口便分道扬镳。
半个小时后,秦岁淮将车子稳稳泊进地下车位。
秦岁安解开安全带,临下车前还不忘叮嘱:“明天奶奶过生日,你记得到时候绕个弯过来接我一趟。”
秦岁淮:“……知道了。”
说完,又道:“当初让你和我买一个小区,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天天折腾我。”
“谁要跟你住一个小区,我可不想天天被你监视着,”秦岁安眼神颇为无语,“再说,这个楼盘,看日落好看,我本来想买2单元西户,结果最后一套房被别人抢走了。”
“行了,”秦岁淮懒得听她的购房理由,朝她摆摆手说,“快上去吧。”
“那我走了,哥哥你开车慢点哦,妹妹提前跟你说一句晚安。”秦岁安趴在车窗前,温声软语跟他说话。
总之就是无缝衔接地从咋咋呼呼的小魔女变成了可爱的知心妹妹。
秦岁淮看着她,唇角漾起一抹无奈的笑。
刚才因担忧而起的冷言冷语,也化成了阵阵柔情。
秦岁安打小身体就弱,十岁的时候做了一次心脏手术,十年后,也就是去年又做了一次。
手术很成功,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正常生活没问题。
但就是,不能生病。上次发烧生病,差点患上心肌炎。
所以,几个小时前,当看到她额头冒着阵阵虚汗下来,秦岁淮二话不说就带她来了医院。
秦岁安不想错过签售会,跟他解释道:“我家突然停电了,我刚睡醒,又突然从一个热的地方到冷的地方,忍不住才抖了下,冒了点儿虚汗,真不用去医院。”
秦岁淮能信她的话就见鬼了。
还好,他的担忧,最后是虚惊一场。
所以,如果不是怕她身体出问题,他说什么都能等到“祝卿好”出现。
可现在……
秦岁淮想了想。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听见。
不是再见面,而是再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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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面貌认出一个人多轻松,凭借一首乐曲,真的难上加难。
要不是遇上一年难遇的停电,谁会在地下车库弹奏。
想到这儿,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看着那个就要走到电梯口的身影,叫了声:“安安!”
秦岁安回头,问:“怎么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秦岁淮还是试着问了一句:“你听说过祝卿好这个名字吗?”
“祝卿好?没有。”秦岁安摇头说道,“不过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怎么,你新的相亲对象?”
“……”
“你们小区物业在哪儿?”秦岁淮问。
“物业?呃……好像在7号楼?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地图搜一下,或者问一下保安。”
“……你赶紧上去吧你!”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秦岁淮才开着车离开,不过,他没立刻回家,而是将车开到小区外,然后走了进来。
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但秦岁淮也知道,但凡是正规的物业公司,都不会随意泄露业主隐私。
因此,到了物业办公室,秦岁淮换了种问法,问道:“你好,我在地下车库捡到一张乐谱,请问可以申请查看一下监控吗?”
听到这个请求,物业的工作人员明显没有了下午接电话时的训练有素,而是被这个请求弄得一时语塞:“这……”
这要是为了手表、首饰、车钥匙之类的查监控,她尚且还能理解。
但为了一张乐谱查看监控,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
毕竟,这在她眼中只是一张纸而已,说不定是业主用完随手丢下的。
她顺带着瞄了眼,乐谱上的曲目是《东方之珠》。
这样耳熟能详的曲子,应该也不存在什么原创版权泄露吧。
看出她的意思,秦岁淮继续道:“这个乐谱,对弹奏者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查看监控要申请权限,”看他坚持,物业的工作人员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我们发一张寻物启事,如果业主看到联系我们,我们一定会给她送过去。”
“还是我自己想一下办法吧,谢谢。”说完,秦岁淮转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
也多亏这浓稠的夜色,让秦岁淮眼尖地捕捉到,手中这张乐谱,在黑夜中才能看出的反光水印:
【大湾区音乐晚会】
看清之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帮我订一张去香港的机票。”
4. 陆地暮光
秦岁淮启动车子离开的时候,祝卿好和傅宴书刚迈入那家泰国餐厅。
虽然不是周末,但这家餐厅所在的商场下午刚举办完一场签售会,虽然这会儿签售会已经结束,但人气却没那么快散去,签售会结束后,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商场购物和就餐。
比较幸运的是,虽然餐厅人挺多,但她们俩到的时候,正好有人用餐完毕,于是两个人跟随服务员的引导,去了最内侧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去往就餐位的这一路,无形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傅宴书一身飞行制服,英姿飒爽,本就够惹眼,更别说再加上她身边的祝卿好。
祝卿好身着一条白色长裙,温婉清丽,但美得并不素净。
她是那种浓颜系的长相,五官线条流畅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天然的顾盼生辉。她身上有种极具氛围感的美,不事雕琢,浑然天成。
落座后,傅宴书按照同事的推荐,很快点好了餐。
等餐时,祝卿好手肘撑在桌上,手指则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以此来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
傅宴书看她这个样子,想起在机场等她时看到的那则热搜上的新闻,知道她刚才去公司是为了给一个品牌危机公关。
想到这儿,傅宴书拿起杯子倒了一杯大麦茶放在她手边:“辛苦了,连轴转,累得不行吧。”
“累到无所谓,我都习惯了,我就是觉得心疼品牌。”祝卿好说着,放下手臂,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卖产品容易啊,做品牌多难啊,短则十年,长则上百年,稍有不慎,毁于一旦。”
说完,又看着傅宴书,突然问了句:“你说,婚姻也是吧?”
傅宴书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还好这家餐厅上菜很快。
等餐上齐,祝卿好垂眸看了眼。到底是多年闺蜜,不用她说,傅宴书点的菜也都符合她口味,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少了点啥,于是问对面人:“等会儿回去你开车行吗?我想喝点儿。”
傅宴书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默片刻,最终松了口:“喝吧。”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已经九点多了。
傅宴书开车,从地下车库上来,右转后继续往东开就是祝卿好家的方向。
其间,经过商场正门。
巨大的LED屏上,全是关于今天签售活动的宣传。
今天下午,正当红的漫画画手悠悠在这里举办了新出版漫画书《充当路灯的月亮》的签售会,与此同时,她的下一部漫画《惊鸿一掠十年灯》也在网络连载中。
正好前方是一个长达一分钟的红灯,傅宴书踩下刹车,侧眸看着那幅宣传画,忽然间有感而发,轻轻叫了声:“好好。”
祝卿好坐在副驾,语气懵懵地应:“嗯?”
“刚才——”傅宴书转过头,看着她问,“你在车上跟我说的话是认真的?没有一点为了顺从你外公而妥协的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祝卿好先是在脑海里回味了番,继而,一时失笑:“我都顺他一辈子了,多顺一次又何妨。”
说完,又在后面添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那你就没想过,”傅宴书望了眼窗外的夜,今天是个晴天,零星可以看到点缀在苍穹的几颗星,“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一个对的人,只不过他还没出现?”
祝卿好听了,目光随她看过去,这一眼,让她也看到了LED上的那幅画。
“你以为谁都像漫画里的爱情故事那样啊——”祝卿好一边说着,一边自我否定般地摇了摇头,“这世间,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好运的。”
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好运,可以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和自己那样契合的爱人。
“我也想找一个,剥离所有外在条件,就是纯粹爱我这个人、并且爱得义无反顾的人。”
“可是——”说着,她嗓音蓦地一顿,片刻后,才用略带哭腔的声音,接上一句,
“不可能的呀。”
话音落,前方路口的红灯开始倒数计时。
傅宴书趁着这几秒钟往右侧看了眼,这才发现,她眼眶是红的。
-
回到家,祝卿好那点儿醉意早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傅宴书把车停好,正准备跟她一起上去,却发现她目光盯着车尾的墙,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傅宴书走到她身边问。
祝卿好看着那扇空白的墙面,回忆着说:“白天家里停电,我下来练琴,上去的时候好像忘记拿乐谱了。”
想了想,觉得找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毕竟在别人眼中这可能就是一张纸而已,于是她也没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情绪,转身往家走:“没事,我等会儿再和玲姐要一份吧。”
就是可惜了。
那份乐谱是随邀请函一起寄过来的,制作得特别精美,乐谱上还有夜光水印,晚上看起来格外好看,再加上这次活动很有意义,她本来想珍藏的。
就这样,时间悄然而过。
两天后,傅宴书如愿派到了祝卿好将要乘坐的那趟航班,只不过,两个人没有一起去机场。
傅宴书需要提前去机场做准备工作,祝卿好也需要上班。
结束上午的工作,祝卿好看了眼时间,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匆匆往机场赶。
多年车龄,再加上她开车一向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所以她车速虽快,但都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
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公司出来的第二个路口,某辆车既没有经过路口要观察路况的意识,也没有“右转要让直行”的意识,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就从马路右侧窜了出来,还好祝卿好反应够快,要不然两车就得撞上。
本以为今天遇到这么个不会开车的司机就够倒霉,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卧龙的地方必定有凤雏。
在快要上机场高速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祝卿好遇到红灯,于是便在和前车留了安全距离的前提下,踩下刹车等待。
但也不知道前方那辆车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主驾和副驾的门同时被打开,然后,车里的两个人绕过车尾,开始往相对的方向走。
看这样子,估计是要换人开。
祝卿好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这种情况会不会扣分?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答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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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车开始向后溜车。
祝卿好看到,立刻开始按喇叭提醒,与此同时,眼观八方,开始迅速分析自己的现状。
她此刻左右都是车,后面也是车,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不能为了避险往后倒,毕竟这一倒要是蹭上后面的车,那可是她全责。
没有办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那个车朝自己的车遛过来。
万幸中的万幸,是那个换位到主驾的车主迅速反应过来车在往后溜,于是迅速跑向了驾驶位。
但还是没来得及,前车最终还是蹭上了她车的镀铬前网。
在祝卿好感受到轻微撞击感的时候,前方车主终于坐上了驾驶位,只要他拉上手刹,这场事故就能立刻结束。
结果,就在旁边所有看热闹的车主都以为这场事故终于要停止的时候,前车司机却错把油门当刹车,直接一脚油门,重重撞上了前车的屁股。
撞上的,还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L,创始人霍希版,顶级配置。
…………
沉默是此刻的十字路口。
祝卿好看着这发展也是一愣。
好家伙!
这剧情,比她刚拍板的广告片都精彩。
与此同时,红灯转绿,左右车辆开始通行,祝卿好按下双闪,示意后车绕行。
然后,她坐在车里,开始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完地点,知道保险公司的人马上就会过来,她便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车。
等会儿保险公司人一到,她准备车钥匙一移交就走。
她实在是没工夫在这儿耗,她必须赶上这趟飞机,只有这样才能赶得上今晚的彩排。
可就在她正要打车的时候,一抬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
刚才那一撞,坐在奥迪里的三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推背感。
坐在驾驶位的是廖氏集团的特助尹承,察觉到发生事故,他迅速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然后,立刻转头对后面的两位男士说道:“我下去处理,马上会有新车过来接你们。”
廖清杉听了,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和旁人聊事情。
尹承下了车,先是拍照取证,然后依次拨打了公司电话、保险电话和交警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腾出了一些精力,来疏散引导周围车辆。
就这样,一眼看到了坐在车里的祝卿好。
——或者说,是和他一样倒霉的司机。
两个人四目相对,尹承朝她点头示意了下,祝卿好也示以同样的礼节。
正好,电话打完,尹承折回到车内,先是说了接他们的车马上就来,说完,又道:“廖总,荆简公司的祝总监在后面。”
他这话点到即止,要不要去打招呼看廖总意思。
廖清杉想了想,扬声道出她的全名:“祝卿好?”
尹承答是。
廖清杉觉得这得见见,不见有失礼节,于是笑着跟旁边的秦岁淮解释:“我们星辰的合作伙伴,我下去打个招呼。”
秦岁淮听了,完全是依靠本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实则心都抖了。
5. 陆地暮光
若说人生是考题,人类是考生。
那他苦苦寻觅的答案,此刻就近在眼前。
此番情景下,不论哪位考生都应该迫不及待地想去推开这扇门,将正确答案尽揽。
可就在手即将触上开门键的那一刹那,秦岁淮却倏地松开。
此间心情,一言概之,应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因此,秦岁淮先行收回了手,然后,目光左转,看向窗外。
只这一眼,就将他的目光撼住。
祝卿好就站在离他只有一窗之隔的地方,微笑着跟廖清杉说话。
她真的有一张堪称惊艳的侧脸,精致小巧的五官,近看是灵动,远看是大气,从额头到脖颈的线条,无一不是优越,微卷的栗棕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盈盈光泽。
再加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缎面衬衫,面料是像雾一样的淡紫色,中和了她的红唇,将她整个人衬得又美又轻盈。
秦岁淮看着这张脸,手掌莫名紧了紧。
近乡情怯这词,他敢认。
一见钟情这词,他暂时不敢。
毕竟,重逢之前的时间,已经长到他不敢计算。
但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预感。
那就是,即使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也有信心自己能够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她。
即使他不知道外面的人叫“祝卿好”,他也能认出她是祝卿好。
命运已经将缘分铺垫至此,他再退缩倒有些不识抬举了,他也该会会自己的正确答案了。
于是,将翻涌的心情平了又平,秦岁淮打开车门下了车。
开门,落右脚,落左脚,起身,站定。
看似寻常至极的动作,却是他在心中编排了一遍之后的结果。
但请原谅他此刻的机械和笨拙。
在地面站定之后,秦岁淮手掌施力,轻轻合上了车门。
车门与车子严丝合缝的那一刻,祝卿好正好抬眼看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直直撞上。
秦岁淮今天就穿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配饰。
但偏偏就是这种极简的风格,将他身上的清贵气质烘托得尤为出众。
他站得端正笔挺,清俊生动的五官,更是衬得他正派有礼,仪表堂堂。
虽然还未相识,但他身上那种君子气度,已浑然天成到无需言说。
看清他这个人的那个瞬间,祝卿好眸光闪了闪。
一种顶奇妙的心绪在她心中一晃而过,但她没能精准捕捉。
注意到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廖清杉走上前去,为他们大致介绍了彼此。
秦岁淮抬脚朝她走近,祝卿好见状,主动伸出一只手与他交握。
“你好,祝卿好。”
“你好,秦岁淮。”
出于商业礼节的一个握手,很快便松开。
握完手,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接他们的车便到了。
知道祝卿好也要去机场,廖清杉自然愿意成人之美,搭人一程。
祝卿好也没推脱,欣然应允。
她先把车钥匙递给了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然后从副驾依次拿出自己的行李。
这次去香港不过两三天,短暂出行,她行李一向轻便,一个能够带上飞机的小行李箱,以及……
秦岁淮站在旁边,一眼便看到了,她后来拿起的那把中提琴。
这一刻,他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叫:板上钉钉。
-
很快,一辆车上了机场高速,往机场开去。
说起廖清杉和秦岁淮的这次会面,绝非偶然。
秦家是艺术世家,老一辈都是各自领域德高望重的前辈,秦岁淮的祖父是著名的书法家秦岭云,之前还出镜过廖清杉的纪录片,并多次为他的作品站台。
到了下一辈,也就是秦岁淮的父亲秦长风,逐渐把目光瞄准了艺术作品的商业化,以艺术品拍卖为契机,开启了自己的商业之路。他的商业版图从江浙地带发轫,后来在香港站稳脚跟,最后北上祖国腹地,稳扎稳打,大刀阔斧。
至于秦岁淮,则是秦家备受青睐的长子,廖清杉之前就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但他回国之后的活动重心多在港澳和江浙,近期才回到京溪,这也意味着,秦长风将会把集团的业务重心,逐步移交到这位秦家长子身上。
廖清杉知道以后和他们的合作必定不会少,因此得知风声后,便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至于祝卿好,廖清杉对她自然有过了解,毕竟是星辰的合作伙伴,还是十分重要的合作伙伴。
祝卿好是学广告出身。
八年前,某国际知名音响品牌即将入驻国内,祝卿好当时还是某4A广告公司的一位实习生,却完成了一个以【大音希声】为切入点,【NO VOICE, NO WORLD】为宣传slogan的广告策划案。
整个策划案,创意点突出,既凸显了品牌的高雅调性,又很好地在中国落了地。
【大音希声】四个字,贴合国情,古风古韵,意蕴绵长。
【NO VOICE, NO WORLD】的口号,则突破了地域巢穴,有种“天下一家”的大气共鸣。
之后,这句英文更是一度作为品牌的独特印记,被引入品牌文化。
她也在那年拿下了国际广告大奖,那一年,她不过二十岁。
刚大学毕业,修完广告和数字经济的双学位,紧接着便去往了英国继续深造,这一去,便是五年。
读书其间,她曾在一家国际顶尖的咨询公司实习,后来才去了荆简,毕业之后便直接留在了这里,她当时的直系领导就是荆简的董事会成员之一,傅识荆。
几年间,她在傅识荆手下,完成了数不清多少个有温度有创新的广告创意。
后来回国,新的挑战降临。
那时的她,有国内外媒体资源做积累,有品牌营销经验做背书,对数字敏感,对广告推广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度。
除此之外,她对品牌建设,还有种近乎偏执的热爱。
这份综合素质,太难得了。
荆简作为国际顶尖的广告公司,渐渐地,不再满足于只做广告界的佼佼者,而是想要拿下大品牌的全权代理,公关部就这样应运而生。
其实,之前荆简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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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关业务,不过并不具体,由媒介部顺带着负责。
当时,傅识荆直接给祝卿好撂了一句话:把公关部做起来,荆简广告中国大陆区总裁的位置给你。
祝卿好迎难而上。
廖清杉的星辰文化就是她迎的其中一个“难”。
为何说“难”呢?
因为最开始,荆简并不在星辰的最优选择之内。
星辰着眼的多是中国传统文化,荆简虽是国际顶尖的4A广告公司,并且公关业务日益发展壮大,但作为一个外企,面对传统文化的落地和推广,星辰高层都担心会“水土不服”。
祝卿好知道自己不占优势之后,便开始另辟蹊径。
得知当时星辰旗下的一个纪录片,想要邀请城市山水画家季凛出镜,但那时的季凛,谢绝所有访谈,对所有媒体闭门不见。
祝卿好想尽办法,请到了季凛的出山,然后,为荆简争得了一个竞稿机会。
之后的竞稿,她带领团队成员全力以赴。
就这样,祝卿好携着十二分的真诚大礼,拿下星辰这个大单。
从此,互利共赢,合作愉快。
-
这一趟,廖清杉是飞往南栖,国内出发,祝卿好和秦岁淮则是港澳台出发。
司机先将廖清杉送至航站楼,然后再送祝卿好和秦岁淮。
也是在刚才的闲聊中,祝卿好才得知两个人乘坐的是同一趟航班。
司机停好车后,又下车替两人拿行李,祝卿好正准备接应时,秦岁淮却先行接过了她的行李箱,说:“我来吧。”
祝卿好见状,笑着说了声:“谢谢。”
然后,两个人并肩往航站楼走。
秦岁淮看着她,明知故问:“祝总监会拉中提琴?”
祝卿好听了,谦虚道:“只是热爱,但造诣不深。”
秦岁淮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既怕词不达意,也怕说多错多。
还好,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两个人很快过了安检,并肩去往登机口等待。
然后,就是在去往登机口的路上,祝卿好的肚子咕咕叫了下。
祝卿好:“…………”
她羞赧得很,却还是解释了句:“抱歉,我今天出发急,没来得及吃午饭。”
“我也没吃,”秦岁淮看她微微泛红的脸,不知为何,心情泛起一阵难得的愉悦,“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方不方便,请祝总监吃个饭?”
祝卿好游刃有余地回复:“我请您才是。”
两个人选择了一家中餐店落座。
等餐的时候,祝卿好接到一个电话,便去了窗边。
秦岁淮坐在那里,佯装自然地打量着她,看窗外正盛的阳光在她肩头晕开,氤氲出一派蓬勃的暖意。
曾几何时,别说“何时相逢”,他连“能否相逢”这样的问题都不敢问。
毕竟,命运太随机,世界太无序。
可现在,他竟然能与她这样面对面的,吃上一顿饭。
两相对比,他心脏忽地一软。
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啊——
曾遥远如斯,终近在咫尺。
6. 陆地暮光
祝卿好对这样的注视浑然不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接完一个工作电话,手机屏幕都还没来得及摁灭,温祈年的电话就无缝衔接地打了进来。
温祈年给她打电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向来是直入主题:“副教授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祝卿好听了,轻轻抿一下唇,说:“准备好了。”
温祈年对她要求一向严格。
祝卿好从小就知道,在他面前,绝对不能有“差不多”这种答案。
“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抓住,不要松懈,市场变化多端,一个行业再好,都难以避免地会有盛衰交替的生命周期,但大学老师是可以安安稳稳做到老的工作,护你一生无忧。”
“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
“还有相亲这事儿……”温祈年旧事重提。
但祝卿好在此刻却发现自己对相亲这件事的态度,远没有当时跟傅宴书分析得那样洒脱和坦然。
于是,这次,她选择了先行岔开话题:“外公,我这边马上要登机了,等我回去再跟您说。”
温祈年:“那你先忙,忙完也要记得好好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话里的叮嘱和关心,真真切切,不掺杂任何杂质。
祝卿好听了,眼眶微微一热,温声应了句:“知道了,外公,您也注意身体,我从香港回去就去看您。”
说完,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摁灭手机,往座位走。
一转身,这才发现,秦岁淮也在忙着打电话。
他肩背笔挺地坐在那里,这姿态一看就不是端着,而是一种天然的教养与风骨。
弯折的手臂线条,漂亮流畅,握着手机的右手,骨节分明,总之,他构成的这幅画面,格外赏心悦目。
除了,那眉头,微微蹙起。
祝卿好看着,心想:看来也是一个有些令人不快的电话。
这家店是叫号自助取餐,看他在打电话,祝卿好便没立刻折回座位,而是回到取餐台,站在一旁等待。
取完餐回来,秦岁淮电话还没打完。
祝卿好端着一个木质餐盘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犹豫时,秦岁淮回眸,对上她的目光。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他们还特意选了个隐蔽的角落,考虑到不会打扰到外界,秦岁淮索性直接把手机开成免提,从座位上站起,利落地从祝卿好手中帮她接过了那个餐盘,并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不过,因他免提的那个举动,此刻手机里的声音外放,祝卿好听到一道女声,好听却激愤:“秦岁淮,我跟你说,相亲这事,你要是敢给我搞冷处理那一套,我跟你没完!”
秦岁淮听了,无奈叹口气,说:“妈,谁敢在您面前搞冷处理。”
谁说天之骄子就能随心所欲,这不,俗世烦恼一个不落。
家里电话,多多少少涉及到个人隐私,秦岁淮却没有任何避嫌的意思。
这些家长里短,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她看。
然后,像刚才的她一样,转移话题,挂断电话。
你看,管他天之骄子还是天之骄女,生活中,总有两难困境,需要做一时逃兵。
挂断电话,两人开始用餐,祝卿好看着他,承前启后地问了一句:“秦总家里也催结婚?”
秦岁淮这个人很会捕捉重点,咬字问道:“也?”
“刚接的电话,长辈让我回去相亲,”祝卿好毫不避讳地承认,“看来多大的人物,都逃不过这么一遭。”
“那祝总监是反抗了,还是答应了?”秦岁淮饶有兴致地追问。
“难以反抗,索性赴约。”
“挺洒脱。”秦岁淮当真是在认真评价。
祝卿好却笑了笑,说:“长辈以爱之名行事,又推脱不得,可不得自己想开点儿。”
“你看,要对方合自己心意,那也算是幸运;要是不合心意,让自己不快了,索性把对方当成难搞的甲方,这样看来,相亲也不过是一份刁难人的工作而已。”
明明是个挺让人困惑的“以爱之名”,但她分析时,唇角总携着淡淡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却又仿若有无穷磁力,轻而易举将人吸引。
秦岁淮目光看进去她的笑,喉间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才笑着承上她的话题,问:“上班当乙方,相亲也当乙方,不累吗?”
祝卿好眉眼就那么自然的一弯,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做乙方。”
就这答案,放眼整个职场界,那也是相当炸裂。
秦岁淮虽身处高位,但职场上的那些传言,他也略有耳闻。
多的是被甲方折磨得痛不欲生、扬声“我以后一定要做甲方!”的痛快宣言。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做乙方。”他眉眼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回望过去。
“因为,乙方是赚钱的啊。” 她就这样直白道出心中欲望,亮在眸中的那抹狡黠,像窗外攀升的机翼,擦肩而过一朵浮云,随即便了无痕迹。
但也正是这一笑,卸下了她身上那派磨砺而出的精英气,那弯弯眉眼,像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飒爽清新,灵动机敏。
秦岁淮看着她,拿餐具的手指,莫名一顿。
祝卿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的核心竞争力,就是特别会把甲方需求合理化。”
她的诱饵,放得利落精准,偏又无声无息。
她知道,荆简和眼前人的合作空间,只要她肯去挖掘,大得无边。
“不难吗?”秦岁淮问。
“难。”
“分歧常有吧?”
“当然。”祝卿好说道,“世界上连两片相同的叶子都找不出来,更何况人。”
“有过价值观摇晃的时候吗?”到底久经商场,哪怕这只是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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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一个提问,秦岁淮的侧重点从不落俗,而是正中眉心。
祝卿好点头:“嗯。”
秦岁淮:“若祝总监想讲,我洗耳恭听。”
“很多年前给一个欧洲品牌做推广,我觉得自己的方案特别完美,甲方的审美和需求,只一味地迎合市场,落于俗套,凸显不了品牌调性。”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提议才是最酷的,总之就是心高气傲,甚至看低对方审美。”
“不过,我上司直接跟我说了一句话,将我所有的傲气打回原形。”
“说的什么?”秦岁淮问。
“他说——
“但你没有完成一个惊艳到让对方可以不考虑市场反馈的作品。”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要做好乙方这个角色,我不仅要做甲方满意的乙方,还要做自己满意的乙方,总之就是最厉害的乙方。”
秦岁淮:“最厉害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祝卿好:“让甲方上赶着过来找我。”
这一问一答,让他眼底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
心想:廖清杉的约,没白赴。
一场对话,无意开启,却酣畅淋漓。
直到用餐完毕,两人离开,去往登机口准备登机,秦岁淮还在回味。
那一句一句,似弹簧拨片,一阵一阵的,荡起他心坎儿的涟漪。
-
到达登机口时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会儿,祝卿好看着窗外那架飞机,把手机递给秦岁淮,说:“秦总,可以麻烦帮我拍跟这架飞机拍张合影吗?”
秦岁淮:“当然。”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她构图,他取景。
气场和动作都莫名契合。
拍完,秦岁淮将手机还给她,问:“每趟航程,都习惯拍照留念?”
“不是,”祝卿好说着,骄傲地指了指落地窗外的那架飞机,“这趟航班,是我闺蜜开的。”
只有傅宴书开的航班,她才会跟其合影。
秦岁淮看了眼窗外,言之凿凿地评价:“巾帼不让须眉。”
祝卿好听了,莞尔一笑。
然后,收起手机,准备登机。
两个人都是头等舱,因此先行通过商务通道。
祝卿好刚走上廊桥,就听到手机响,打开一看,傅宴书的信息。
傅宴书:【给你拍照那个男人是谁?】
祝卿好:【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你却能看见我?】
傅宴书:【那你!毕竟飞行员的眼!】
祝卿好:【不是窗户的原因?】
傅宴书:【你别打岔,那个男人是谁?】
祝卿好:【荆简潜在的合作伙伴。】
傅宴书:【能拿下吗?】
祝卿好:【必拿下!】
就这样,她揣着这句别无二心的信誓旦旦,踏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
7. 海上黄昏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香港城市上空。
此次的降落由傅宴书负责,她技术过关,很多乘客甚至都没感受到飞机着陆的那一颤。
飞机停稳后,祝卿好和秦岁淮一起,先行下了机。
走到出口,她停住脚步,温声细语地和秦岁淮告别:“秦总,很开心这次同行,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秦岁淮扬眉笑了笑,问她:“去哪儿?我送你。”
这要是往常,这顺风车她蹭就蹭了,但这次,祝卿好不好意思耽误他宝贵时间:“不用了,我要在这里等一下我朋友。”
秦岁淮心有失落,却不再勉强:“那回见。”
祝卿好朝他摆摆手:“回见。”
秦岁淮从出口走出,前来接机的助理早已在此等候。
祝卿好则站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回了两封邮件后,终于看到穿着制服走出来的傅宴书。
早上,她手表忘了拿,所以让祝卿好捎来给她。
把手表转交给她之后,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分开了。
南航在珠海有一个训练基地,等会儿开完工作会,傅宴书便要马不停蹄地前往珠海训练。
如果不是想亲自送她,她本可以直接执飞前往珠海的航班,免去这顿折腾。
但所谓情谊,就是不能用“成本最小化”来度量最优选择。
傅宴书走后,祝卿好也拿上行李箱,一个人往外走。
走出机场大厅,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却见一辆宾利飞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粤港澳三地牌,车主实力不言而喻。
这一刻,说不清是热血难凉,还是职业本能作祟,联想到刚刚回的那封工作邮件,祝卿好脑海中蓦地涌现一个想法: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接到宾利的广告。
如果有,她定要大展身手。
思绪收回时,宾利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祝卿好一抬眼,意外看到一张刚刚才和她说过再见的脸。
他唇角携着温柔笑意:“刚碰到熟人聊了点儿事,正要走却看到了你,看来是上天觉得我怠慢了祝总监,非要让我送你一程。”
他说话的时候,同行助理早已经走至祝卿好身边,示意她将行李给他。
祝卿好见状,便没推脱,道了声谢,大大方方坐进了车内。
很快,车子从机场驶离,前往丽思卡尔顿。
百层以上的豪华酒店,处处尽显高雅奢华,华灯初上时,更是能将整个香港的夜景尽收眼底。
但祝卿好却没留出心思去享受,放下行李,便立刻去往大湾区音乐晚会的现场进行彩排。
翌日下午,主办方又进行了一场彩排,最终排定在明天下午,然后就是晚上的现场直播。
这就意味着,她从现在到明天中午的时间其实相对自由。
现在是下午六点一刻,晚上十点,祝卿好有个国际电话会议。
在心里计算了下时间,祝卿好做了个决定。
她换上一条舒适飘逸的裙子,从房间走了出来。
电梯下至九层,她从中走出,本想穿过长廊,结果,某个身影强势截住了她的视线。
秦岁淮一身商务装扮,黑衬衫配黑西裤,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意气。
和昨天一样,身边依然站着他的助理,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束一场商务会见。
其实,助理之前也不清楚,明明秦家在香港有公司,为何这两天的商务会面全部定在了这里。
直到看到来人,助理心里像明镜般,清了清。
遇到熟人,祝卿好自然上去聊了几句。
知道她要做船去澳门,秦岁淮没敢耽搁她的时间,笑着跟她说了句:祝旅程愉快。
本以为碰上一面就应该满足,可他却误判了自己的贪心。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秦岁淮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心一空,脚一重,说不清被什么驱使,脚步就迈向了她的方向。
——感性使然的一个动作。
但理智又拉住他。
你要循序渐进,不要冒失,不要逾距。
可终究,感性还是战胜理智。
“祝卿好!”光影斑驳的长廊,他扬声叫住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她。
祝卿好顿住脚步,闻声回眸。
这一眼,便再无回头箭。
秦岁淮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眸光微低,彬彬有礼地问:“介意多一个人同行吗?”
“当然。”祝卿好拒绝得利落又果断。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驳人面子,秦岁淮目光罕露一抹无措。
却在下一秒,听见她说——
“不介意。”
说这三个字时,她双眸轻眨,露出一抹讨人喜的狡黠。
秦岁淮看着。
心想:这姑娘,怪可爱的。
于是,一人之行变成双人同行。
晚上七点,从香港到澳门的轮渡,在码头准时出发,由东向西,稳稳前进。
这是黄昏正盛时。
难得的放松时刻,两个人没聊工作,而是静静看向远方,任凭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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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放空。
他们并肩站在甲板一隅,看宽阔海面,如何被绚烂夕阳,拆解成粼粼碧波。
将坠不坠的夕阳里,香港的风情正在渐行渐远,澳门的风景逐渐清晰可见。
目之所及处,港珠澳大桥如一条钢铁腕带,风雨不惧地屹立于无垠大海间。
这条腕带,既系紧了历史和现在的“潮平两岸阔”,也系紧了现在与未来的“极目总无波”。
时间的长河滚滚向前。
大至国家,小至个人,都为求一个完满答卷。
秦岁淮站在她身旁,推此即彼地,想起自己昨晚恶补的荆简广告片。
不愧是国际顶尖的广告公司。
论及国际奢侈品大牌,他们的广告总能完美贴合品牌调性,精致唯美,直击心灵的广告文案,说价值百万也毫不夸张,绝美的镜头语言,更是堪比电影画面。
论及跑车,他们的广告画面又充满了磅礴野性,似在替你叫嚣着生活的墨守成规,让你冲破牢笼的欲.望层层攀升。
论及故事片广告,他们更是开拓者,那些立足人文情怀的短片,多次登顶热搜榜,收获好评如潮。
而这背后,或许都有她的功劳。
她的广告,有创意,更有温度。
后来,公关部应运而生,她又迎难而上,大刀阔斧,胸有成竹。
看到她行路至此的时间,你就会知道,成长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她身上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她对时间安排,有一种近乎苛刻的遵守。
而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也站在夕阳下。
秦岁淮佯装无意,匀了点儿目光去看她。
看她长裙长发,如何随风而起,再又翩然入画。
看着看着,他心微微一动。
是刚才拍她与飞机的合照在身体留下了印记?
还是这一幕,实在是美到了心旷神怡?
秦岁淮也说不清自己被什么驱使着,忽然就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拍下了她沐在夕阳中的背影。
谁曾想,按下拍摄键时,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祝卿好也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投给他一盏探寻的目光。
被抓个正着,秦岁淮微微一愣。
久经商场,他早已在名利世界游刃有余,即使从风花雪月的酬酢场走上一遭,依然难染他拓在眼底的清正与风雅。
可现在,他再没了往日里的得心应手与运筹帷幄。
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耳尖一红,慌慌张张地收起了手机。
8. 海上黄昏
祝卿好也没想到,向来以成熟稳重形象示人的秦氏未来掌门人,竟然会有这样生动无措的表情。
有些稚态,又有些可爱。
虽然猜出他慌张是为何,但祝卿好并没有拆穿,而是了无痕迹地问了一句:“在拍夕阳?”
“嗯。”秦岁淮坦坦荡荡地承认,“不过,不小心把你的背影也拍了进去。”
“是么?那我可得看看,要是把我拍丑了,那我可要趁机讹秦总一笔。”说话时,她眼底覆了层好整以暇的笑意,至于嗓音,更是带了丝浑然天成的俏皮。
“拍丑?”听到这个可能,秦岁淮无奈地弯了弯唇,说:“这难度着实太大。”
话音落,祝卿好正好走到他身边,头微微一低,目光看向了他的手机屏幕。
因她这个动作,几缕长发从她肩头垂落,像翩翩春柳,拂过他的手背。
这轻柔的触感,让他的心,柔柔一顿。
若祝卿好此刻抬头,便会再次看见他与刚才如出一辙的无措表情。
可她没有,目光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中央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站在甲板尽头,前方是宽阔无垠的大海和绚烂如画的天空。
她就站在这幅令人惊艳的背景里,张开了双臂。
白皙纤长的胳膊迎风舒展,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雏鹰,不拘一格扬起羽翼。
随风而起的长裙,更是给这幅画面添上了一层美到至极的轻盈。
自由,轻盈,无惧。
全部都是她从这张照片里体悟到的情绪价值。
祝卿好看着,不知为何,眼眶一热。
“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她实在是太过喜欢,于是抬眸询问。
“不可以——”秦岁淮直接驳了她的面子。
说完,停顿一秒,又笑着接上一句:“那怎么能行呢?”
——把她欲扬先抑的小把戏,学了个十成十。
意识到他在“学人精”,祝卿好看着他,莞尔一笑。
心想:这人怎么跟她之前预想的那么不一样。
启航时黄昏正盛。
归程时,黄昏已尽,夜幕降临。
他们没有再站在甲板,而是落座在舱内,看粼粼海浪拍打月光臂弯。
看着看着,祝卿好渐渐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倦意。
片刻后,她终于撑不住,头一歪,轻轻靠上了身边人的肩。
他没有躲。
而是微抬着手,向窗外夜空借了抹月色,落她肩头,温柔停泊。
-
翌日晚,繁华美丽的港城群星熠熠,数首金曲唱响香江河畔,唤起阵阵共鸣。
祝卿好一袭黑色长裙,沐在如梦似幻的绝美灯光里,璀璨得像是一颗坠入凡尘的夜明星。
手执的那把中提琴,更是与拨弦的月色一起,奏响动人旋律。
“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
“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
“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
“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
“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东方之珠》,一首从词到曲,都经典到难以超越的歌。
秦岁淮坐在台下,静默无声地看完整场演出。
也任凭记忆里的芽,被她的中提琴声呵护,破土而出,再繁茂成树。
一曲完毕,祝卿好和所有演奏人员一起,朝观众鞠躬谢幕。
看她从舞台走下,秦岁淮立刻从特别邀请席站起,大步走向了后台。
他手捧着连夜从大洋彼岸空运而来的稀有花束,找到了她所在的休息室。
休息室门没关,秦岁淮抬手,正想敲门进去,却没成想,被别人截了胡。
此时,祝卿好怀里已经有了一捧洁白无瑕的白百合,片片沁着水,别提多诱人。
看到傅识荆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给她送束花,祝卿好先是一惊,愣了瞬,才笑得眉眼弯起:“兴师动众了啊,傅总。”
傅识荆:“值。”
“卓立的事……”她自然而然,和他聊起工作。
傅识荆听了,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该打打,该骂骂。”
祝卿好无语:“我又不是泼妇。”
傅识荆:“那就该辞辞。”
祝卿好:“……”
傅识荆:“大好日子,不谈工作。”
祝卿好:“您可真想得开,那事差点儿砸了公司的招牌。”
傅识荆听了,看着她落下一句:“这不有你呢么。”
甩手掌柜当得那叫一个潇洒。
说到傅识荆这个人吧,他确实有点古怪。
他不喜欢纯广告出身的人,总觉得这样的人少了点儿“离经叛道”,但他也不喜欢半路出家学广告的人,觉得这样的人又少了点儿奇思妙想。
任何职业做到头部,其实都是高薪职业,都是所谓的精英阶层。
但傅识荆向来不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但他也不喜欢天真烂漫的笨蛋。
怎么说,他对一个人的界定,有一个非常奇妙的度。
但祝卿好这个人,每一点都恰恰在他的那个“度”上。
-
和祝卿好见过一面后,傅识荆便连夜飞回了美国。
第二天早上,秦岁淮和祝卿好一起搭乘了飞往京溪的航班。
前来接机的是她亲自带的一位实习生,沐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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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乍一听有点偏女性,但名字主人却是个阳光开朗的帅小伙,今年夏天才从学校的象牙塔走出,以足够优秀的简历,校招进了荆简。
沐润秋站在到达口,刚看到祝卿好的身影,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朝她挥起了手,一边挥还一边喊:“祝姐!我在这儿!”
别说那张脸本就白白嫩嫩,青春逼人,就单听这声音,都青春活力到不行。
看到他,祝卿好挥手示意了下,然后侧眸看向秦岁淮,笑着征询他的意见:“礼尚往来,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这个荣幸,送秦总一程?”
秦岁淮没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
坐上车,当得知和她老大同行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岁淮后,沐润秋那眼睛亮得比刚才看到祝卿好都甚:“秦总好,我叫沐润秋,上周末刚看了您策划的艺术展,真的大为震撼,我什么时候能有您这样的才华就好了。”
“过奖了,”秦岁淮淡淡一笑,“年纪轻轻就进荆简,你才是年少有为。”
沐润秋听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傻笑了两声。
笑完,看着祝卿好,后知后觉地弥补起了方才对她的“冷落”:“祝姐,昨晚您真的美瞎我的双眼,像从天上降落的仙子,美飞了。”
祝卿好不吃他这一套:“少来。”
“哎呀,您别谦虚啊,你都不知道您有多美,尤其是拉琴的时候,那气质,真的绝了!”
“说到这儿——”沐润秋提的话题,让祝卿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倒记得我第一次在年会表演,全场那么多人,就你一眼认出我拉的是中提琴。”
沐润秋听了,贼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必须,毕竟我是我祝姐的铁粉一号。”
说完,又贼狗腿地问:“祝姐,说实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见多识广特别招你喜欢?”
祝卿好简直服了他:“你招我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不给你发工资,再说……”
“祝卿好。”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沉的男声利落截断。
这次,他没叫她祝总监,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姓名,被他一叫,好像有了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祝卿好微微愣了愣,才抬眸看向他,目光带着问询意味:“嗯?”
秦岁淮目光定在她身上,语气无端带了丝沉肃,像是在极力印证着什么东西:“我也是一眼认出来的。”
——我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你拉的是中提琴,不是小提琴。
说完,秦岁淮觉得自己有病。
昨天跟人比谁送的花好。
今天跟人比谁的眼光更精准独到。
——总之,只要她面前出现个男的,他就莫名其妙的,总想赢。
9. 海上黄昏
车厢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有些较劲的话,沐润秋开车的手微微一顿,心想这个总裁怎么跟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还怪可爱嘞。
至于坐在后座的秦岁淮和祝卿好,则是陷入了一阵罕见的沉默。
能言善辩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去接这个话茬儿。
还好,面面相觑时,秦岁淮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他的母亲林之韵。
“我接个电话,”秦岁淮边说边朝祝卿好递了个眼神,“喂……”
结果,“喂”字的音才发出一半,就被林之韵急迫的声音强势截断:“你回京溪了吗?刚我让赵姨去给安安送汤,结果怎么敲门都没人应,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一直不接,”说到这儿,林之韵嗓音已经不可避免地带上哭腔,“你说,你说,她会不会……”
秦岁淮听到这儿也是心里一紧,握着手机的指节下意识用力:“我马上就过去,您别担心。”
林之韵:“那你到了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秦岁淮:“知道了。”
两个人离得近,祝卿好听着这通电话,猜也能猜出他有急事,于是问:“去哪儿?”
秦岁淮:“中茂府。”
听到这个地名,祝卿好目光一怔,心想这不是她住的小区么。
不过,此情此景下,她没心情多问,看着前方的沐润秋,说:“改去中茂府。”
“中茂府?我不知道路啊,”沐润秋问,“是先上机场高速吗?”
祝卿好:“嗯。”
“那祝姐你帮我看着,等下个红绿灯我再查路线。”
“你就先往前开。”
“好。”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按理说中午不会那么堵车,但今天路上的车就是格外的多,沐润秋根本提不上速。
祝卿好见状,直接朝前面喊了句:“前边靠右停车,快!”
沐润秋照做,停好车后问:“怎么了?”
祝卿好这会儿已经打开后车门走到了驾驶位:“你下去,我来开。”
等沐润秋下车,她动作利落地坐上了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将车子挂到D档,左转向灯一打,方向盘一转,找准时机,一脚油门将车子重新开上了主路。
沐润秋今天开来的是公司的车,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比一般轿车体型要大得多,超车难度也随之增加。
还好祝卿好车技过关,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她直接把车速彪到了最高,左右转向灯就没歇过,超车一辆又一辆。
最后,她用比平常快一半的时间下了机场高速,到了市区,遇到红绿灯,她再心急也只能停下。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岁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按下了接通键,几乎是瞬间,秦岁安安然无恙的声音就从听筒传了过来:“哥,我刚在洗澡,没听到妈妈的电话,赵姨已经把汤给我送进来了,你别担心啊。”
还好。
还好是虚惊一场。
听到她的声音,秦岁淮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祝卿好听到秦岁淮很明显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前方的红灯还有四十多秒,祝卿好扭头问了句:“没事了么?”
“嗯。”再开口时,他嗓音有种掩不住的沙哑,“但还是麻烦你,把我送到中茂府。”
祝卿好到达小区的时候,行驶的是西向路,中茂府在马路对面。
看到小区门口有斑马线,秦岁淮就没让祝卿好掉头,准备自己走过去。
下了车,车流有点大,他便在原地等了会儿,祝卿好趁着这个时机,降下车窗,叫了声:“秦总。”
秦岁淮回眸。
“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妹妹。”祝卿好指了指小区的大门,解释道,“说来也是巧,我也住在这个小区,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秦岁淮目光定在她身上,心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
-
等他进了小区,祝卿好开车,和沐润秋一起回了荆简。
进了公司,祝卿好整个人气场大变,无缝衔接地切换到工作状态,问沐润秋:“卓立回来了没有?”
沐润秋:“回来了,今天中午刚回来。”
祝卿好:“让他来会议室找我。”
前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产卫生巾品牌,轻风,破釜沉舟找到了荆简。
荆简市场部对其做了严格背调,发现其卫生巾质量过硬,从没有出现过安全问题,但因为缺少推广和营销,知名度不高,所以销量一直堪忧。
背调后,荆简接下了轻风的全权品牌代理,并为其制定了一系列的营销策略,从更改包装,到利用自媒体平台造势,再到代言人的一夜爆火,终于,轻风这一国产品牌慢慢进入消费者视线,在进口品牌盛行的卫生巾市场,杀出了一条血路。
去年年末,荆简为轻风量身定制的有关偏远地区“月经贫困”的公益广告,更是在发布后直接登顶热搜榜首。
拍摄这则公益广告时,祝卿好带领广告部的工作人员,以及拍摄团队一同进入偏僻穷壤的西南山区,面对采访对象,亲自交流,面对社会事件,真实取材,最后的成片,引无数观众落泪,尤其是那个堪称催泪.弹的结尾。
慢放的镜头配上悲伤的轻音乐,女孩们被生活拖垮的背影和天真勉强的笑容放置在同一幅画面里,任谁看了,都格外揪心。
原来,这片土地上,还有这样一群人,连卫生巾都买不起。
原来,我们理所当然的消费,对很多人来说竟然是承担不起的负担。
广告的最后,轻风承诺设置月经公益基金,这个举动,更是让这一品牌的国民度和好感度直线上升。
短短两年时间,轻风完成了从籍籍无名到广为人知的蜕变。
在本土品牌举步维艰的现实处境下,荆简带着轻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直到几天前,轻风的另一则公益广告再次出现公众视野。
这次的广告,由广告部创意总监卓立负责,他带领团队,依然以“月经贫困”为切入点,并且挖掘了几个更深刻、更动容、更有冲突感的故事来讲述。
发布后,毫无疑问,这则公益广告再次刷屏了社交媒体和朋友圈,让无数观众动容。
可就在发布一天后,网上风向瞬间逆转。
原因是有知情人士爆料,轻风这则公益广告并非山区实拍,而是找的演员,并且有剧本。
最后,爆料者还不动声色地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那就是由于时间差原因,轻风承诺的公益行动并没有落到实地。
消费者吃感情牌,但不吃欺骗牌。
一瞬间,轻风口碑降至谷底。
一个品牌,树立起来千难万难,被摧毁却只需要一次失败。
还好,荆简及时进行了危机公关,将品牌的声誉损失降至最低。
那次,祝卿好将曲子练习到一半就上楼,就是去公司处理这一危机事务。
-
十分钟后,卓立才慢悠悠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给品牌和公司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但他毫无悔过之意,而是像个大爷一样,不急不躁地坐在了祝卿好对面的椅子上。
这副大爷做派,直接摆明了他无所谓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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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品牌,因眼前人的失误毁于一旦,祝卿好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我入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给自己人擦屁股。”
听出她话里的轻蔑意,卓立勾起唇角,回以同样轻蔑的冷笑。
看他这副死样子,祝卿好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冲冲地斥责道:“卓立,利用消费者的共情心编假故事,可真有你的。”
卓立听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将眼前人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不屑地回:“祝卿好,你又比我高贵多少?流量时代,流量为王,想要流量,就得抓住人心,这个道理你不比我先懂?要不你费那么大劲儿拍公益广告干什么?要我说,你才是拿捏人心的高手,只不过没被人揭穿罢了。”
“揭穿什么?”祝卿好看着他,用磊落目光坦坦荡荡地迎战,“揭穿我们真的在山区度过了日日夜夜,揭穿我们真的走访了无数人家,揭穿我们真的为社会挖掘了一个很多人都忽视的现实,还是揭穿我们真的在做公益?”
“卓立,职业之路,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也没有人能永远不犯错。”
“我不知道你此举,是为了省事,还是为了节省开支,但错了就是错了……”
“你少在这儿道貌岸然地指摘我!”卓立唇角一勾,不留情面地回呛,“你做的广告片,不也是该删的删,该添的添,该问引导性问题就问引导性问题,该用剪辑技巧就用剪辑技巧,那慢放的镜头,那催泪的画面,那笑与泪的对比,你不比我更懂?你不也是把观众的共情心理利用得明明白白?你不也是在利用人心赚钱?”
“难道——”卓立学着她的口气,“这个镜头拉长,观众在这个节点容易落泪,这里配一个悲伤的音乐,观众更容易共情,这样的话不是你说的?”卓立看着眼前这个年少有为的女人,目光里写满不屑,“要我说,全世界拿捏人心的高手,当属你祝卿好。”
祝卿好听了这番话,气得直接拍了桌子:“那能一样吗!有脚本和有剧本是一回事吗!去沟通和去欺骗是一回事吗!你知不知道你砸的是不仅是品牌的招牌,更是荆简的招牌!”
“哟!”卓立听到这儿,阴阳怪气地鼓起了掌:“不愧是傅识荆钦点的天才广告人祝卿好,瞧瞧这责任感,我等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不过,你说——”虽然祝卿好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但卓立仍无反思之意,顺着刚才的话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自顾自地向她审问,“如果观众知道他们情到深处的眼泪,其实都是来自天才广告人的精心计算,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心情?还会不会买不买账?嗯?”
看着他毫无悔过的嘴脸,祝卿好心里只剩下一个词:无力。
白说。
一切都是白说。
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也不知道人事部是怎样招进来这样一个人,与荆简的用人准则大大相悖。
她只觉得一个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懒得再跟他沟通了。
于是,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可手触上门把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会议室外是个长廊,长廊两端的墙壁上,贴着荆简一步步走来的成长史。
其中,有风云变幻,有起伏跌宕。
有低谷,亦有高光。
但从未变过的,是广告人对创意疯狂一般的热爱,是不被消磨的激情,和不愿妥协的个性。
“卓立,”她将心思定了定,才缓缓开口,“你要还想在这行混,我最后劝你一句。”
“眼泪,能计算——”祝卿好看着那些照片,目光冷静又犀利:
“但不能算计。”
10. 海上黄昏
秦岁淮到秦岁安家的时候,秦岁安早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头上裹着干发帽,正在赵姨的监督下,乖乖喝她送过来的汤。
秦岁淮进去后,先跟赵姨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在秦岁安对面坐了下来。
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秦岁安直觉消化不良,美味可口的汤好像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可她什么都没敢说。
沉默之际,还是赵姨开的口:“岁淮,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秦岁淮听到,看着赵姨点了点头,说:“辛苦赵姨。”
“不辛苦,都是我的分内工作,”赵姨笑着说道,“安安,那你乖乖把汤喝完,想吃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做好给你送过来。”
秦岁安:“我知道了,谢谢赵姨。”
到此为止,整个屋子的气氛还算平和融洽。
不过,等赵姨一走,秦岁淮跟变了个人一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沉沉叫了她一声:“秦岁安。”
被正儿八经地叫了大名,秦岁安心里猛地一咯噔,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趁着假装喝汤的姿势,偷偷掀了掀眼皮,有些心虚地问:“干嘛?”
秦岁淮像在下发命令般,语气有种不容商榷的冰冷:“今晚就搬回家住,没得商量。”
但正是这发号施令的语气,让秦岁安直接恼了:“我不!”
秦岁淮看着她,没让步:“多大了,别任性。”
“我就不!”说着,秦岁安把勺子重重摔在了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秦岁淮,音调控制不住地拔高,“我说你们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医生都说我身体没问题了!你们能不能别整天大惊小怪的!我就洗个澡没接电话至于么你们!”
“这是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能不能别拿有色眼镜看我!能不能不要总想着监视我!能不能不要以爱为名禁锢我!”
“我也是个人!我是个独立的人!我也想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生活!”
她接连不断的质问和发自内心的控诉,让秦岁淮心重重一疼,手掌也下意识攥紧。
看她泪流满面的脸和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秦岁淮立刻走了过去,抬手把人抱在怀里,不再责难,而是温声安抚:“好了好了,哥哥错了,安安不哭,哥哥错了,哥哥跟你道个歉,好不好?”
秦岁安在他的怀里,被他哄着,终于慢慢收敛了哭泣。
察觉到她情绪稳定了下来,秦岁淮跟她打着商量:“那住哥哥楼下好不好?这样,你能有自己的生活,哥哥也能照顾你。”
秦岁安坚持:“我就要住这儿。”
“这小区就那么好啊?”
“嗯,我在这儿有任务。”
“任务?”秦岁淮不解,“什么任务?”
秦岁安跟他卖关子:“我不告诉你。”
秦岁淮听了,轻轻笑了声,心想到底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哥,”说完自己的事,秦岁安开始关心起她哥的终身大事来,“你真要听妈妈的话去相亲?”
秦岁淮:“……”
看他不说话,秦岁安从他怀里站出来,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那如果有合适的,你会结婚吗?”
秦岁淮:“……”
看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秦岁安比他还着急,语气温吞地问:“那你……”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秦岁淮没了耐心,蹙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你不等她了吗?”
“等谁?”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楚个屁。”以为她说的是夏烟,秦岁淮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哥,我跟你说认真的。”秦岁安看着他,语气和目光同等坚定。
“什么认真的?”
秦岁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们家需要商业联姻,我去,你不用去。”
她眼里的情谊太真切,秦岁淮像被什么打着一样,喉间轻轻一哽。
片刻后,他才抬手,温柔又宠溺地拍了拍秦岁安的头,落了句:“放心,你哥没无能到那个份上。”
——需要妹妹商业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
说完,脑海中忽然冒出“婚姻”这个字眼。
紧随这个字眼之后的,是她紧抿的红唇,坚定的双眼,和紧握方向盘的双手。
窗外的阳光还烈着,几朵云镶嵌其中,像陷落的棉花糖。
她刚才也是在这样的阳光里,为了他的事情,与川流不息的车流博弈,临危不乱,步步追击。
忆起这些,秦岁淮感觉自己的心,像那些云一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陷了进去。
-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
西城区,一家百年历史的老牌饭店营业正当时。
“陈总,我代表公司,跟您赔个不是。”说完,祝卿好拿起桌上的一小杯白酒,仰头直接干了。
她今天宴请的主人公,正是轻风品牌的老总,陈鑫。
能在品牌之路上从一而终地坚持质量,埋头苦行,这也正印证了陈鑫是个老实人,于是他没有继续劝酒,而是摆摆手让她坐下。
但成人世界,不是你说句对不起双方就能冰释前嫌的过家家游戏。
也不是你喝两杯酒,这事就能过去了。
除却及时的危机公关,这次,祝卿好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陈总,京央电视台《茧》的独家冠名,您要是想要,我给您争取过来。”
没想到她带来的诚意有这么大,陈鑫表情很明显的一怔:“这你都能争取到?”
也不怪他这样惊讶。
毕竟,这节目未播先热。
风头正盛的主持人,精兵强将的编导团队,极具深意和前瞻性的节目定位,黄金时间的上星平台,上述种种叠加在一起,别说独家冠名了,就是节目中间的广告席位,都多少人盯着,多少品牌方上赶着想去花这份钱。
祝卿好知晓其中难度,却依然笑着说:“能。”
陈鑫听了,严肃的脸上终于展开一点笑颜:“那我就等祝总监的好消息了。”
应酬结束,天边飘起零星小雨。
祝卿好喝了酒没法开车,于是便打车回了家,司机师傅也是好心,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还特意把她放在了地下车库的入口。
祝卿好道过谢,刷了卡往地下车库走。
快要走下斜坡的时候,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拿出一看,是温祈年给她发过来的相亲资料。
祝卿好随意扫了眼,便摁灭了手机屏幕。
此刻心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她不禁开始质问:
面对事业,她尚且能自欺欺人,能把与甲方不合的点,当成挑战去磨合去应对,并以此为乐。
但面对婚姻,她真的能做到自欺欺人吗?真的能把对方当成甲方,去过一种类似工作的生活吗?那她要婚姻干什么用呢?
不过,最后,她还是拿出手机,例行公事般,向温祈年回复了一句收到,然后才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左拐两次,刚走到自己的车位,前面再往前走两步就是电梯,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傅识荆。
怕电梯信号不好,祝卿好便没急着上去,而是往左走了两步,将身子倚在了自己车的前盖上,想要以此来省点儿力。
今天,她穿了一件香槟色的绸缎长裙,因她坐下的动作,裙摆柔顺垂落在了脚边,泛着盈盈光泽,银色的一字细高跟,更是将她脚踝的线条勾勒得流畅又漂亮。
祝卿好按下接通键,傅识荆熟悉的嗓音很快便传了过来:“受委屈了?”
“您在大洋彼岸消息倒挺灵通,”祝卿好语气轻松地跟他打趣,“不过也就吵了一架而已,没啥大事,我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再说,我拿那么多钱,受点委屈不是应该的?”
傅识荆在电话那头,淡淡笑了笑,说:“卓立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
祝卿好:“知道了。”
“下个月我回去开董事会,当初说好的,公关部走上正轨后,荆简广告中国大陆区总裁的位置给你。”
听到这儿,祝卿好终于笑了下,心头的疲惫和不快也消散了一大半:“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
“终于?”傅识荆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问她,“怎么?除了卓立,还有别的事为难你?”
祝卿好:“没事。”
听她这么说,傅识荆觉得这姑娘边界感分得是真清楚,有些无奈地笑了声:“祝卿好,除了工作,你跟我没别的可聊是吧?”
祝卿好:“你是我上司,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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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聊工作跟你聊什么?”
“那行,提前给你透个有关工作的消息,”傅识荆道,“听说过衔青这个品牌吗?”
“当然,厨具界的爱马仕,起源于意大利。”
“内部消息,衔青今年年末打算进军国内市场,预计下半年会在国内寻找公关公司,负责品牌的建设和推广,可能会招标也可能不会,”傅识荆语气平静地说,“不管怎样,总之这次的案子由你亲自负责,广告这方面也由你负责创意,这样等到时候回到老本行,你正好上手,也更有威望。”
听到他这番像是已经拿下衔青这个案子之后才会有的安排,祝卿好轻轻一笑:“您还挺自信,我能拿下这单子。”
“你都拿不下的单子,还有谁能拿下?”傅识荆就是自信,“这种百年历史的品牌,向来舍得掏钱,人家也不看什么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段,就看两点,一看对他们企业文化吃得透不透,二就是看创意,餐具这创意想要出圈,那可不好想。”
祝卿好倒是没觉得这任务艰巨,举重若轻地回:“好想的创意算什么创意。”
好像天大的难题,在她这儿,从来不算事。
傅识荆就欣赏她身上这股劲。
聊完工作,两个人便挂了电话。
不过,祝卿好没有立刻上去,而是拿出手机开始查看衔青的资料。
她这人身上,确实带着点工作狂属性,尤其是面对创意,她有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就像她现在的举动,不是说今晚一定要想出一个创意,那也不现实。
但她需要把衔青有关的东西装进脑子里,这样等天降灵光,她才知道该去抓哪一抹。
看着看着,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傅宴书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按下接通键,把自己的脸对准摄像头,朝那边打了声招呼:“Hello。”
“干嘛呢,好好。”傅宴书在那边问。
“刚应酬回来。”
“卧槽,这都几点了你才回来?我说姓傅的能不能做个人,他在美国潇洒,留你在国内受罪。”
“你这人怎么急起来谁都骂?你不也姓傅?”
“他能跟我比?”
祝卿好听了,轻轻一笑。
“对了,好好,”傅宴书把摄像头转向远处的大海,问她,“你来过珠海吗?”
“嗯……”祝卿好回忆着,“算是去过吧,之前有次去澳门出差,订不到直飞航班,就订的珠海,从口岸过关去的澳门。”
“那你这只叫路过,有时间来玩玩呗,这座城市真挺美的,”傅宴书知道她喜欢大海,“沿着情侣路,入眼处全是大海。”
“行。”
“刚那姓傅的,给你打电话什么事,不会又压榨员工吧?”
“确实是工作上的事,有个广告想要我做,我也挺感兴趣的,跟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了点儿想法,想出去兜兜风清醒清醒脑子,顺便找找灵感。”
“你应酬肯定喝酒了吧,可不能开车啊。”
“我知道,我等会儿找个代驾,正好明天要去临市出个差,提前给车加个油,省得早上人多还得排队,耽误事。”
“行,知道兜风是你放松最好的方式,但你别太晚,吹吹风就早点回来休息。”
“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拜拜。”
“拜拜,晚安哦,好好。”
“晚安。”
挂了傅宴书的电话,祝卿好打开手机软件,准备叫个代驾。
与此同时,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将车解了锁。
结果,车门一打开,迎宾灯刚照亮她站的这一寸天地,她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祝卿好。”
温柔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下意识转身,寻找声音的来向。
入眼处,秦岁淮正迈着大步,朝她款款走来。
他清俊面容隐没在昏黄的灯影里,有种让人一眼沦陷的魅力,一身商务装扮,更是衬得他肩宽腿长,跨步生风。
祝卿好看着他朝她走来的身影,不知为何,莫名有些鼻酸。
“我来吧。”她凝神的功夫,秦岁淮已经走到她身前。
祝卿好有点懵,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喃喃了句:“什么?”
秦岁淮已经走到车边,给她打开副驾门,说:
“给你当代驾。”
11. 海上黄昏
代驾?
祝卿好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会跟这个词产生联系。
但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和落到实地的行动,很明显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他这么一整,祝卿好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心里莫名有了点儿捉弄人的坏心思。
于是,一本正经地问他:“那你……怎么收费?”
听到这个问题,秦岁淮轻哂一声,问她:“真喝醉了?”
她有些怔然地看过去:“嗯?”
“收什么费,我下来也是想兜兜风,开你的车,正好给我省油了。”秦岁淮一边说着,一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坐进来,“不知道祝小姐,愿不愿意让我占这个便宜?”
这下,祝卿好终于没再推辞,迈着步子坐进了副驾驶,坐好后,抬眸问他:“你还在乎这点儿油钱?”嗓音莫名裹了丝童趣。
“那当然,毕竟——”他回答得煞有介事,“该省省该花花,向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
夏季的天,向来是说变就变,他们从地下车库驶离的时候,刚刚还在落雨的天,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方才那阵不大不小的落雨,将整座城市洗刷得,一派澄澈清明。
除此之外,还为这座城市,带来了阵阵凉意。
感受到自然界的微风,秦岁淮落下车窗,任清凉的晚风盈满车厢。
祝卿好见状,将两只胳膊一抬架在了车窗上,然后,探出一双眼欣赏起了窗外的夜景。
她对京溪城的夜景向来是百看不厌。
在她心中,这座城的夜景,美在内透,而非任何流光溢彩的照明。
“这座城市好美,”这会儿的国贸桥,车流罕见的稀少,她的声音就在这难得的平静里,润物细无声地响了起来,“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了点儿水。”
全国四个超一线城市,只有他们身处的这个,地处内陆,既不临海,也没有像黄浦江、珠江这样的浩浩江水。
她的低诉被夜色一浸,实在是太过抓耳。
于是,秦岁淮忍不住分了点儿目光,去看她。
这会儿,祝卿好的胳膊已经从车窗上收了回来,整个人靠上了椅背,眉眼微微闭着,有些昏昏欲睡。
她酒劲儿向来上得有点晚,被风一吹才觉得有点醉。微风吹拂下的她,脸颊酡红,长发自然垂落在胸前,其中几缕正好卷翘着,落入一条乳白色的诱人沟壑。
秦岁淮无意间看到,喉间莫名一哽,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别开了目光。
然后,沉默无声地开着车,从东三环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北四环。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祝卿好整个人已经小憩了一觉,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睁开眼一看,这才发现,眼前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秦岁淮把车泊进停车位,看到她带着探询意味的目光,回道:“不是想看水?”
森林公园,确实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
两个人下了车,慢悠悠地走过去,或许是刚下过雨天气实在是太过惬意的原因,所以这会儿出来散步的人还挺多,并且,还有人在湖边弹唱。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在唱一首韩语歌:
“请用明亮的色彩将灰暗的我填满
“我会变得更好的
“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旁
“一直一直
“我一直在寻找仍在漂泊的你
“我的爱人
“My only love(我唯一的爱人)”
歌曲旋律太过优美,并且优美到有一种能让人翩翩起舞的冲动。
或许是醉意打底,所以这次,祝卿好很放肆地遵循了内心。
在歌手再次唱到高潮的时候,她忍不住提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
香槟色长裙映着月亮的光,银白色高跟鞋更是被照得闪闪发亮,她纤瘦匀亭的身材就这样翩然起舞,烟波媚行的眼,更是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迷人风韵。
这晚,她被音乐劫持,做月色人质。
美得不可方物。
秦岁淮站在她身后,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平地起了一阵风。
然后,像那天的海上黄昏一样,拿出手机为她拍下了这一幕。
按下定格键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便是:
能做她的only love,该是何等的幸事。
-
直到音乐落幕,他们才并肩离开。
经过刚才那一遭,这会儿,祝卿好的那点醉意,已经彻底醒了。
折腾一番后,她清醒着回到真实人间,非但没有觉得疲累,反倒有一种惬意的畅快感。
她压力大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夜色中散步来放松心情。
只不过,之前,这事都是傅宴书陪她做。
今天换了个人,她忽然觉得,好像也不错。
“秦岁淮,我今晚好开心呀。”她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真实又饱满。
“开心就好。”秦岁淮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诚恳又郑重,“以后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很寻常的一句话。
但她听了,莫名觉得一股抓不住的熟悉感,在她心间一晃而过。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秦岁淮问她:“你明天要上班吗?”
“嗯,要去临市出个差。”
“去几天?”
“就一天,我晚上还要赶回来相亲。”
秦岁淮:“…………”
听到这个字眼,他心里莫名有点儿不痛快,沉了沉心思,才开口问她:“你想相亲吗?”
“我……我对相亲的态度,算是中立吧,不过我外公挺希望我能成家的,我不想让他难过。”
秦岁淮听了,沉默片刻,才模棱两可地答了句:“知道了。”
被他送回家后,祝卿好看着他,很真挚地跟他道谢:“今天谢谢了。”
“不用谢,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那秦总,”她抬高手,笑着跟他说再见,“晚安。”
秦岁淮:“…………”
这姑娘,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可爱。
清醒了,只会叫他秦总。
“祝卿好,商量个事呗。”
“您说。”
“第一,以后对我不要用尊称,第二,以后叫我名字,我不想下班的时候有一种还在上班的感觉。”
“……好。”
秦岁淮:“那现在就叫一声我听听。”
祝卿好这时候心情很好。
心情一好,整个人也很是乖巧,于是顺着他的要求叫:“秦岁淮。”
他“诶”了声,眼里有春风般暖意。
回家的路上,秦岁淮打开车载音响,找到刚才在森林公园听到的那首歌,听了一路。
“一步一步这样走着
“心情美妙得像你在与我共舞一般
“我的爱人
“My only love”
一字一句,如清风般,温柔又霸道地吹进他耳中。
尤其是听到这句:【心情美妙得像你在与我共舞一般,我的爱人。】
天知道。
她提起裙摆旋转的时候,他多想伸出一只手,与她共舞。
这个夜晚太美好了,有月光,有细雨,有晚风,有旋律。
也有——
他用一首歌的时间,做的一个决定。
-
翌日,傍晚时分,西城区的机关家属院。
温祈年刚结束工作,正准备回家,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了声:“温部长。”
回头一看,是个熟面孔,白令湛。
两人之前共事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白令湛调去了总局,没继续留在国宣部。
所以,这样算来,温祈年也算是白令湛的前辈和老师。
“令湛啊,”温祈年笑容和蔼,“好久不见,突然找我什么事?”
“您看看您说的,怎么?我就非得有事再来找您,我就单纯来看看您不行?”
“行,那正好,等会儿陪我吃个饭。”
“得嘞!等会儿我亲自下厨,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等这顿饭快吃完,白令湛才不着痕迹地切入主题:“听说您最近在为好好张罗相亲。”
温祈年:“她也老大不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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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人照应着,我也放心。”
“您说这不巧了么?”白令湛这才循序渐进地道出自己此次之行的目的,“我这边正好有个人选,万里挑一的人中翘楚,并且,人家还特别有诚意,专门做了份简历来让您过目,”白令湛一边从包里拿出简历,一边意有所指地跟他吹耳边风,“您看看,这诚意,这条件,可都不一般呐。”
温祈年听了,淡淡一笑。
他就知道,白令湛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过,他倒没什么反感心思,毕竟,以他对白令湛为人的了解,他介绍的人,应该也不会差。
结果,目光往上扫了一眼,温祈年便毫不留情地来了句:“这条件不行。”
白令湛听了一愣。
心想:这条件还不行?
“家大业大的,是不是正经人都难说,”温祈年倒是坦率,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况且,太复杂的家庭环境,她拿不住。”
“令湛,我就这么跟你说,虽然希望我外孙女早点成家,可我不希望,她为婚姻或者是家庭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或者放弃自己的职业发展,我外孙女我了解,她没那个心思去当什么富家太太,所以,势均力敌,门当户对,才是最好的。”
“您看您这就是固化思想了吧,”白令湛劝说道,“我之前还跟我闺女说,找对象绝对不能找单亲家庭的,结果呢,我女婿是单亲家庭不说,见我第一面还呛我呢,上来就说什么我把我闺女的饭碗给端了,就这我不是也答应了,人家小两口现在幸福着呢。”
“行了行了,”温祈年朝他摆摆手,“知道你有个好姑爷,少在我面前显摆。”
“我真没这个意思,”白令湛无奈一笑,“温部,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成家,条条框框是得有,但不能框得太死,最重要的,是孩子们要相互喜欢。”
他说的没错,心动在婚姻中固然重要。
可婚姻中,利益制衡也少不了。
所以,温祈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
同一时间,祝卿好出完差正往京溪赶。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工作,根本没留出心思看油箱,这会儿工作结束,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油箱是满的。
她想都没想就知道是某人趁她睡着给她加的,于是拿出手机给人转过去了一笔账。
几乎是瞬间,秦岁淮的手机便响了一声。
拿出一看,上面显示着:祝卿好向您转账两千元。
看着这个金额,他忍不住,微微蹙眉。
即使98的油,加满也用不了两千。
那么,这多出来的钱是什么?
人工费?
如果是,那他真的会气死。
于是,想找人好好算下这笔账。
恰好这时候,特助钟琪进来送文件,让他签字。
秦岁淮便随口问了句:“今天晚上还有安排吗?”
“有,要出席一个国际电影交流活动,在意大利大使馆。”
“几点结束?”
“邀请函上写的是九点。”
“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但钟琪却没立刻走,而是看着秦岁淮,语气莫名温吞:“秦总,还有件事。”
秦岁淮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云淡风轻地接了个字:“说。”
钟琪这才把手中遗落的那张纸递到他身前,一边递一边解释道:“这个,是您师妹白清许刚才送过来的。”
秦岁淮这才抬眸,看着那封他转交出去的简历又重新回到了这里,有些不明所以。
“她送来的时候还让我帮她捎句话,她说……”钟琪欲言又止。
“说什么?”秦岁淮问。
身为总裁特助,不论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还是国际场合迎来送往,钟琪早已把各种情况下的应对话术修炼得心应手、滴水不漏。
但这会儿,身经百战的他罕见的声音有点儿哆嗦。
他看着面前这个的男人,手掌紧了紧,才以一种悲壮的语气,将事实和盘托出:
“她说——
“对方不太满意……
“您的简历,被……”
“被退回来了。”
12. 海上黄昏
哪怕是城际高速,在晚高峰也避不开堵车。
所以,纵然祝卿好将时间预留得十分充足,却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她到达餐厅的时候,对方已经在订好的位置落座了。
祝卿好见状,快步走到餐位前,看着眼前这个等候许久的男人,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
看到她来,对方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对面,极具绅士礼节地为她拉开了椅子,笑着说:“交通问题,都理解,不用道歉。我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欣赏欣赏窗外夜景。”
一句话,不着痕迹地揭过了她的尴尬。
这人便是温祈年为她选定的相亲对象,科宴风。
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博士后,回国后就职于航天研究院,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再往上一代的长辈,则大多是体制内,所以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
面前这个男人,出身于高知家庭,有学识有涵养,相貌英俊,器宇不凡。
除此之外,还谦逊有礼,待人接物更是如春风般温暖和煦,举手投足间的良好教养,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
总之,网络上备受吐槽的那些相亲男特质,在他身上都难以寻觅。
这晚,两个人从各自的工作聊起,然后,任由话题自由发散。
毕竟都是见多识广的成年人,所以心中都很有分寸,既不会触碰太多隐私,也不会让对方的话落到地上,总之是很和谐的一次交流。
直到饭至中途,祝卿好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正准备原路返回落座,却发现座位上没了人。
她抬起目光找了找,便看到科宴风正站在离餐桌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定格在门外。
祝卿好下意识随他的视线看过去。
透明的旋转门前,站着一个女孩,长发优雅挽起,雪白色长裙的裙摆,柔顺地垂落在她白皙纤瘦的脚踝。
她的美,是那种即使站在人山人海中也能被一眼挑出的美,五官精致漂亮,像一颗莹润剔透的珍珠,耀眼得让人过目不忘。
祝卿好站在科宴风身后,从他的眼神推断出,这个女孩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迈开了步子,看样子是想上前打个招呼,结果,还没走两步,他脚步倏地顿住。
原本带着笑意的唇角,也随着这一顿,轻轻抿了下。
祝卿好再次抬眼看过去,发现那位女士怀里多了一捧碎冰蓝,她抱着花,灿然一笑,蓝白相间的颜色映在她眼底,美得出尘。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看到她身后站了位男士,相貌俊朗,玉树临风。
祝卿好看着这个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她曾看过一部医学纪录片《平凡仁》,他就是那位出镜的医生。
祝卿好将目光从门外收回来的时候,科宴风还站在原地,他没再往前,但眼底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
祝卿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过,她没上前打扰。
直到科宴风主动回眸。
他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径直对上了她的目光,察觉到她已经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说实话,他是有些慌张的。
毕竟,成人世界,向来无需多言,他一个眼神,便抵过所有前情铺垫。
两个人重新落座后,科宴风主动说道:“祝小姐,刚才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言重了,何来冒犯。”
“由于父母工作原因,”基于礼节,科宴风还是大致解释了下,“我小时候在朝歌待过几年,她算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人。”
“青梅竹马,很美好的感情。”
“是啊,不过,我们有缘无分。”科宴风解释着,语气很诚恳,“但我想说的是,既然我答应了来相亲,就意味着我已经调整好了自己。”
祝卿好听了表示理解,轻轻点了点头。
看顾客重新落座,餐厅开始上餐后甜点,祝卿好抿了口舒芙蕾,轻轻开口:“科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没有在一起,不觉得遗憾吗?”
“这段无果的感情,比起用遗憾这个词来形容,”科宴风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更愿意用失败。”
祝卿好:“失败?失败和遗憾不一样吗?”
科宴风:“不一样,说失败我心里能好受些。”
“为什么?”
“因为——”回答这个问题时,科宴风微微低眉,悄无声息避开了她的目光,“失败能战胜,遗憾却只能和解。”
【失败能战胜,遗憾却只能和解。】
祝卿好在心里默默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所以——”她自行引申道,“爱情中,一个人出现的时机很重要,对不对?”
“当然。”
“那你说,我们这个年纪,还想找一个没有喜欢过别人的人,是不是挺难的?”
科宴风听了,没有立刻接话。
沉默片刻后,他才说了句:“我觉得,既然过去改变不了,那就把未来看得更重要。”
祝卿好:“我也觉得。”
虽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但两个人都是成熟体面的成年人,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快。
吃过饭,两个人并肩离开餐厅。
虽然两个人的家一东一西,不一个方向,但科宴风还是很有绅士风度,说:“我送你回家。”
祝卿好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开车来了,就不麻烦了。”
“祝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
最后,祝卿好以要打个工作电话为由,目送他先行离开。
看到他轿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她不禁开始复盘。
复盘后得出结论,那就是温祈年选中他,不是没有理由。
他家境优渥,事业有成,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还尊重女性的个人价值。他绝对不会强迫未来的另一半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也不会强迫她一定要生几个小孩或者一定要生男生女。
他们更不会因为彩礼问题分手,祝卿好甚至能想到,如果他们真的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双方家长会如何相谈甚欢,估计都怕自己出少了,给自家孩子丢面。
虽然今晚只是匆匆一面,但这个人身上的气度和责任感,足以让你判定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以及好父亲。
如果你在的地方下了雨,他一定会不远万里过来给你送伞。
总之,他符合这个社会对优质男人的所有定义。
俊男靓女,各自事业有成,年龄相仿,按理说后面的发展应该顺理成章。
但祝卿好,就是感觉少了点儿东西,并且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见完这一面,她的心,平静得可怕。
直到手中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她低眸去看,这才感觉,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点儿波澜。
是秦岁淮的消息,问她:【相完亲了吗?】
祝卿好:【嗯。】
秦岁淮:【那你现在在哪儿?】
祝卿好:【怎么了?】
秦岁淮:【我喝酒了没办法开车,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祝卿好:【好。】
接着,秦岁淮给她发了个地址,是个古色古香的茶馆。
祝卿好如约过去。
大概二十分钟后,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巧动听的脚步声,秦岁淮放下手中的物件,抬眼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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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祝卿好则是垂眸。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目光有片刻的怔楞。
她本以为,今天的他会和往常一样,一身西装革履,可能还带着点儿酒气。
却没想到,他穿着一件国风衬衫,眉目清俊,气质舒朗。
他沐在昏黄清幽的灯光下,含笑的眼底彷佛盛满了光,至于语气,倒是略带戏谑的。
看着她,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是一句:“做广告的都这么不会算账?”
祝卿好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音调轻轻一扬:“嗯?”
秦岁淮提醒:“你之前都在哪儿加的油,加满得要两千。”
祝卿好一时语塞:“我……”
看她这个模样,秦岁淮忍不住继续逗她:“告诉我地点,我们一起去把它举报了。”
听到这儿,祝卿好终于后知后觉地笑出了声,然后,在他对面落了座:“你少嘲笑我,我大学修得可是双学位。”
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嗔。
“好好好,祝学霸,来接我辛苦了,先坐下来喝杯茶,”秦岁淮抬手为她斟着茶,表情闲适,动作优雅,“花茶,养神的,不会影响睡眠。”
祝卿好接过,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纹路。
“相亲相得怎么样?”秦岁淮问。
“还可以。”
“对方怎么样?”
“万里挑一的优秀。”
秦岁淮:“…………”
心比黄连苦。
“和你外公说了么?”
“还没有,我明晚回家再跟他说。”
“秦岁淮,”她抿了口茶,换她向他提问,“你是不婚主义吗?”
“不是。”
“那你一直不找对象的原因是什么?”
“我说我之前忙得没时间,你信吗?”
“信。”祝卿好笑着说,“因为我之前也没时间。”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祝卿好看向他的目光真挚无比,“没有经验做铺垫,那你怎么确定将来和你携手一生的人,就是那个对的人?”
秦岁淮这人就很懂说话技巧,不答反问:“你会怎么确定?”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象不出来,跟我适配的人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可能需要用比较笨的方法。”
“什么方法?”
“相亲呗,看看不一样的人,或许就能找到正确答案了吧。”
“在你心中,婚姻是选择题?”
“嗯……也不是,只是把它看成选择题比较好得分。”
毕竟,N选一,比茫茫人海选一,还是要容易的多。
“那我跟你的解题思路不一样。”
“你的思路是什么?”
“我的思路,是不选择,只寻找。”
“寻找?这要寻找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心动便停止。”
“心动?”祝卿好觉得他这个答案空泛得很,“那你就不怕,以后会遇到更心动的人?”
“我认定的人,一定是我心动之最,哪里会有更字一说?”
“那你这说法跟前面矛盾了。”
“哪里矛盾了?”
“你刚才说你不选择,不选择就是不比较呗,在不比较的提前下,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是那个最?”
秦岁淮听她这么问,忽然低头笑了。
看她身前的茶盏见底,他抬手,不动声色地为她斟满。
清透的茶水,映着落进来的盈盈月光,在他手中晃晃悠悠。
片刻后,他才在她的注视里,缓缓开口:
“一勺水,便具四海水味,世法不必尽尝。”
“千江月,总是一轮月光,心珠宜当独朗。”
13. 海上黄昏
这是一句与爱情无关的话。
但祝卿好却在瞬间明白了他引用这句话的用意。
她想,这应该就是他的爱情观。
——认定了,就一往无前。
其他可能,“不必尽尝”。
心之所向,“宜当独朗”。
清香四溢的茶盏,换了又换。
等天边月色伴着树影挪了一寸,他们才并肩离开。
踏上嵌着潺潺流水的古色长廊,秦岁淮侧眸问她:“明天是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虽说是周末,但祝卿好远没有那么轻松,如实道:“上午有个电话会议,下午要去朝大面试。”
秦岁淮:“面试?”
祝卿好“嗯”了一声,解释说:“之前,朝大广告学院请我去做过一学期的客座教授,今年,他们希望我可以成为固定老师,明天是副教授的终面,我外公觉得大学老师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所以希望我抓住这个机会。”
“那你呢?你想当大学老师吗?”秦岁淮问。
“还挺享受的,能够跟很多鲜活年轻的思想碰撞,这种感觉很奇妙,”祝卿好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我也很享受,用我的所见所得,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名为热爱的种子的过程。”
她回答得很真诚,秦岁淮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两人从茶馆走出,眼前的风景从造景的古风古韵变成了真实的钢铁霓虹,祝卿好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她看着秦岁淮,提醒道:“对了,你记得把油钱收一下。”
秦岁淮听了,思路一转,回她:“这油钱我就不收了,能不能折换一下,请你帮我一个忙。”
祝卿好没有丝毫犹豫:“你说。”
秦岁淮:“一直听说朝大的广告展非常值得一看,但现在京溪市的高校大多不再对外开放,校外人士进校需要校内人士帮忙预约,所以能不能麻烦祝小姐明天把我带进校园,正好,你去面试的时候我看看展。”
“当然没问题,”祝卿好觉得这忙帮得简直太过轻易了,“不过,你这也没用到钱啊。”
她都这么说了,那秦岁淮自然是很上道:“那等你面试完,再请我吃个饭,行么?”
祝卿好答应得很是爽快:“行。”
说完,忽然又想到明晚时间不行:“不过,可能要换个时间,因为明天晚上我要回家吃饭。”
秦岁淮听了,目光极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回了句:“行,什么时候都行。”
你来我往间,两人走到停车位,祝卿好还没忘记自己过来的使命,问他:“你家在哪儿,我现在送你回去。”
秦岁淮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司机过来了,他本来有事来不了,后来提前结束了,所以,就不麻烦你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祝卿好对辛不辛苦倒是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司机真过来了?”
秦岁淮:“嗯?”
“秦岁淮,你可千万不要怕麻烦我,所以骗我啊。”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仗着自己只喝了一口酒,脑袋还清醒着,就冒险自己开车,这也算酒驾的,非常危险,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秦岁淮看着她一本正经普法的乖巧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问她:“我看着像是那种知法犯法的人?”
祝卿好:“不太像。”
秦岁淮:“……”
临走前,祝卿好都打开转向灯准备将车子开上主路了,但还是不放心,又降下车窗,看着他叮嘱了句:“记得一定要让司机开啊!”
秦岁淮听了,很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等她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转身就上了驾驶座。
什么喝得少,他根本滴酒未沾。
喝醉让人接,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晚夜色稀薄,月光星光兜头而落。
秦岁淮踏着夜色,径直开往了位于京郊的别墅。
-
翌日,办完自己的事,秦岁淮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急着往市中心赶。
到达中茂府地下车库的时候,祝卿好还没下来,正好他公司有事务要处理,他就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边等人一边办公。
一进入工作状态,他难免入迷,以至于都没能留意到祝卿好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高昂的“啊!”
他听了,心猛地一慌,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跑到她面前,看到她蹙起的眉头,焦急地问:“怎么了?”
“没事,”祝卿好捂着手,轻轻嘶了一声,“就是关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手被夹了一下。”
“我看看。”秦岁淮说着,去拿她的手腕。
她习惯道:“没事,不疼。”
秦岁淮才不信她的话,低头自己观察。
白皙纤长的右手中,四个手指都有些泛红,但好在没有任何擦伤,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待时间将痛感降低。
或者……
“要不要给你吹吹?”秦岁淮问。
这么个荒诞的疗法,偏偏他问得又正经又熟稔。
祝卿好听到,唇角一弯,忍不住笑出了声:“秦岁淮,你妹妹可真幸福。”
他没听懂:“嗯?”
祝卿好解释:“你平常就是这么哄她的吧。”
“哄她?”他低笑一声,“她天天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
怕再不走会迟到,秦岁淮松开她的手,为她打开了副驾门,说:“走吧,今天我开车。”
这次,祝卿好没跟他争,准备的说,是没能力跟他争。
但坐上车后,祝卿好没让他立刻启动车子,而是说:“对了,开车之前,我要先做件事。”
秦岁淮:“怎么了?”
祝卿好说:“我眉毛没画完。”
这去参加面试,自然要化个妆表示尊重。
祝卿好上午参加的是电话会议,不需要露面,所以就没化妆,直到刚才下楼前才化。
不过,她刚画完左边眉毛,正准备画右边的时候,眉笔突然折了,而唯一备用的眉笔,就在车里。
眉毛这东西,都不画也行,都画了也行,就是画一边留一边不行,怎么看怎么奇怪。
所以,祝卿好怎么都得先把这半边眉给它画了。
“我很快,你等我十秒钟就可以。”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箱里拿出了眉笔。
她眉形天然很好,只需要沿着原有的眉毛,轻轻勾个边,再着上一层色,就可以了。
但她却忘了,她的右手现在还疼着。
以至于,原本轻松至极的动作,现在做来,竟然有些吃力。
“要不——”看她这个样子,秦岁淮毛遂自荐道,“我来帮你吧。”
说完,又添一句:“我画画功底还行。”
师从国际名师唐纳德的人,用功底还行来形容自己的画技,那真是谦虚到没边了。
正事在前,自己现在又能力有限,所以祝卿好没扭捏,将手中的眉笔递给他,说:“那麻烦你了。”
秦岁淮抬手接过,道了句:“乐意效劳。”
车厢密闭的空间内,两个人的距离在瞬间凑近,祝卿好忍不住去看他。
最先占据她视线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肤色白皙,指节细长。随着这双手的轻抬,她目光也下意识往上,紧接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晰英俊的脸。
怕与他目光对上,她视线微微向下移动了些,然后,便看到他锋利紧致的下颚线下,那个利落凸着的喉结。
看到这儿,祝卿好有些慌张地别开了目光。
可是没用,别开目光也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因两个人距离的拉进,他干净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成为一种忽视不得的存在,再加上,他下手的动作格外轻,让人感觉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无限抻长。
于是,祝卿好索性“破罐子破摔”,双眸轻轻一闭,再也不敢抬起张望。
不过,也正是这份羞怯,反倒给了秦岁淮机会,去将她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是真的漂亮,白皙清透的肌肤像上好的羊脂玉,线型漂亮的红唇,高挺小巧的鼻翼,鬓角处散着的蓬松碎发,更是将她衬出一种明艳又灵动的美。
唯一的遗憾,是因为她的垂眸,以至于没能让他窥见,那双迷人双眼。
还好,她未完成的黛眉,由他亲手兑现。
到底是有画画功底,哪怕是平生第一次,但他描的眉形,跟她的左半边,对称得像是完美复制。
结果,大功就快告成之时,忽然之间,一辆车从他们车前飞速驶过,有些刺眼的车灯也在她车的挡风玻璃前闪了闪。
像是怕被人误会什么,祝卿好下意识去躲。
本来没什么,她这动作一做,就格外引人遐想,好像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岁淮却没任何旖旎心思,抬手遮了遮她的眼睛,轻声问:“刺眼了?”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还好我手稳,这要换了别人,肯定会给你画飞出去。”
祝卿好听了,发自内心地轻轻一笑。
任凭自己长长的睫毛拂过他掌心,留下一阵柔软的颤动。
他在这份柔软里,描下最后一笔。
这次同行,也终于可以启程。
按照导引,秦岁淮把车在广告学院的楼前停下,趁着她解安全带的功夫,问了句:“紧张吗?”
祝卿好实话道:“有点儿。”毕竟,学术圈跟职场还是不太一样。
秦岁淮:“放松心情,好好表现,结束之后给你个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像迎接我凯旋一样,跟我击个掌吧。”说完,她便打开车门,大步迈入了广告学院的大楼。
-
同一时间,温祈年在单位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面孔。
看到来人正朝他站的方向走来,温祈年挥了挥胳膊,笑着叫了声:“秦老!”一边叫着,一边大步迎了上去。
秦岭云一身休闲装扮,站定后,笑容和蔼地和温祈年打了个招呼:“温部长好。”
“您这么叫就见外了不是?”温祈年长臂向前,彬彬有礼地给他指路,“您叫我祈年就行。”
“行,”秦岭云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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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年啊,你说咱俩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大会堂,秦岭云受邀为一个国家级项目题字。
“确实好多年没见了,”温祈年淡淡一笑,“不过,秦老虽退隐江湖,但江湖上处处都有秦老的传说。”
秦岭云听了,爽朗一笑。
多年未见的生疏,在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交流里渐渐褪去,有些熟络就这样浮出水面。
到了办公室,感觉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秦岭云这才娓娓道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说温部最近在给外孙女张罗相亲。”
“说来也是巧,我家岁淮啊,对你外孙女很是记挂,知道读书时有位师妹的父亲跟你认识,这才鼓起勇气想抄个近道,毛遂自荐了番,谁曾想,第一面就被你拦下了。”
“为这儿,他昨晚还特意开车到我家,看我睡了也没敢打扰,一直等到我起床。你是不知道,大清早一起床就看到门外杵着个人,差点没把我吓着。”
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缓缓得,像是在讲故事。
结果,正是这三两句话,把温祈年给听懵了。
什么毛遂自荐?
什么被他拦下?
将记忆往回一倒,明白了。
明白了,更不可思议了。
温祈年看着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忍不住说:“秦老,您是真低调啊。”
原来,风和集团的秦长风和秦岁淮,竟然就是秦岭云的长子和长孙。
不过这事,也不怪温祈年不知道。
除了家人和密切的合作伙伴,这层关系,他们鲜少透露,毕竟当年秦长风创业时,最不想借的就是父亲的势。
“要我说,他们也是赶上了好时代,才弄出点儿名堂,”秦岭云慢条斯理地消除着温祈年心中的顾虑,“但我们秦家的家风,向来是教导孩子要平和温润,谦逊知礼。”
“我经常跟他们说,家业做大做小,除却自身努力,更重要的是,是要看时代的浪潮把我们推到何方,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不要忘了大环境的加持。”
“所以,富足的经济条件,只是给孩子们未来的生活添了层保障,您要真论门当户对,温家可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这样算来,是我家岁淮高攀。”
他用这番话,明里暗里告诉温祈年,你担忧的那些在我这儿不会有。
我未来的孙媳妇儿,不用迁就我家的事业,不用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你家孩子,在我这儿一点委屈都不会受。
我孙子看好的人,我自然也会看重。
说完,看到温祈年微微松动的眼神,秦岭云云淡风轻地,又加了一剂猛药:
“况且,我也是才知道,这俩孩子之前,其实有过一段不浅的渊源。”
-
到底是实力在那儿,所以祝卿好的终面,进行得格外顺利。
从会议室走出,正准备去找秦岁淮汇合,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外公发来了一条消息。
温祈年:【今晚家里有客人,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老家拿些茶叶。】
祝卿好:【好的。】
回复完消息,正想问秦岁淮在那儿,结果,一抬眼,发现他已经在学院楼门口等她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衬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站在那里,身高腿长,英挺凛然。
看到她出来,秦岁淮像刚才约定好的那样,抬起手,做出一个要和她击掌的动作。
祝卿好自然意会到,笑着跑下台阶。
跑到他身边之后,她抬高手,去寻他的手心。
击掌是个快速利落的动作,所以祝卿好也将自己的力瞄准得格外有劲。
本以为会是很畅快的一触即离,结果,在她手触摸到他手心时,他手掌倏地收紧。
这一收,就没有再松开。
“祝卿好。”他先于她的疑问开口。
“嗯?”
“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坦白什么?”
“今晚你家里是不是有客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位客人,是我爷爷。”
“啊?”祝卿好彻底懵了,刚才的握手跟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我想成为你的相亲对象,所以我拜托了我师妹的父亲去你外公前引荐,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我可能不太符合长辈的择人标准,所以我只能请我爷爷亲自出山了。”
“可现在,我不在乎任何标准,我就问你一个人——”秦岁淮幽深目光定在她身上,郑重其事地问,“你希望我,成为你的相亲对象吗?”
相亲对象?
说实话,这个瞬间,祝卿好感觉自己连这四个字都不会写了。
毕竟,她现在简直是被事件的走向吹得晕头转向。
偏偏还又起了阵风。
不知东西南北,反正是将她吹得更晕。
还好,她慌乱时,他用今天的答和昨天的问,做她定海神针。
祝卿好站在辨不清来路的风里,听到他说:
“我想,我寻找到的那个心动之最,就是你。”
14. 天文暮光
翌日,周一,新的一周来临。
经过周末的短暂修整,整座城市又瞬间恢复了快节奏的生活步调。
荆简有个例行传统,那就是各个部门在每周一的早上都会开晨会。晨会中,各员工需要总结上周工作,并制定本周计划,至于各部门负责人,则是有问题的解决,有困惑的解答。
作为提高工作效率的有效手段,荆简每周的例会都准时开始,但这次,公关部的晨会却极为罕见的,推迟了两个小时。
差五分钟十点整,一辆黑色奔驰才泊进专用车位。
接着,车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截西装面料的黑色裙摆,轻轻晃在白皙纤瘦的脚踝边,似一只翩跹的蝶。
然后,又见一双七厘米的黑色细高跟稳稳立于地面,穿着高跟鞋的人,从小腿到脚背的那条曲线,漂亮到优越。
再然后,是车门被轻轻关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主人公,也终于在此刻浮出水面。
是姗姗来迟的祝卿好。
她今天的着装风格是黑白配。
一件白色缎面衬衫衬得她肌肤胜雪,在腰间收紧的黑色半裙,更是轻而易举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线,一头柔顺的长发优雅地垂落在肩后,打眼看过去,名副其实的背影杀手。
偏偏这模样也生得极为俊俏。
不过,她这会儿没心思欣赏自己的美貌,以最快的速度走进了电梯间。
祝卿好到达会议室的时候,正好十点整,与会人员已经到齐。
她在会上向来不乐意说什么场面话,也不摆什么架子浪费时间。
她向来简明扼要,做的没问题的表扬两句,督促后续执行,至于有问题的,则直接指出,让他们下去更改。
所以公关部的晨会向来效率极高。
祝卿好在主位坐下,目光环视一周,最后定格在对面的电子屏幕上,说:“开始吧。”
首先上来做汇报的是公关部的业务副总监,她近期负责的案子是一个来自欧洲的化妆品。这个化妆品在原产地知名度较高,但在国内知名度较低,算是一个小而精的品牌,目标定位是都市白领这样的中端消费人群。
众所周知,目前国内的化妆品市场已经极为饱和,并且中高端人群在化妆品选择方面都有着极强的品牌黏性,那就是,她们大多愿意为自己钟爱的品牌买单,哪怕有品牌溢价;但她们不会轻易为一个新生品牌买单,哪怕这个更物美价廉。
所以,想让这个品牌杀出重围,极不容易。
最后,这位业务副总监提出了以立足女性视角的故事片为切入点的公关方案,想用这个故事片告诉女孩们不要看轻自己的价值。
用故事片做软广,无疑是打开消费者心扉的好办法。
但祝卿好看了,却一语道出其中问题:“你这个故事片,表达内核有很严重的问题。”
说完,看着汇报人,一针见血地提问:“为什么当代女性一定要受过情伤之后,才幡然醒悟开始奋斗事业?”
一句话,问得汇报人哑口无言:“我……”
祝卿好无声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却有力量。
汇报人说:“我回去改。”
祝卿好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她回座位,然后,看着一众人说:“做创意的,不能被社会浪潮裹挟着走,我知道你们想制造出冲突感和对抗感,但不能硬生生地造,更不能与品牌调性背道而驰。”
她语气平静地下着结论,然后说:“下一个。”
下一个则是衔青的公关方案汇报。
祝卿好听了一半就及时叫停,因为她不想浪费这么多人的宝贵时间。
叫停后,她看着汇报人,抓重点地问:“你知道衔青的价格定位吗?知道衔青的目标消费群体是什么样的人吗?”
看他不说话,祝卿好继续道:“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这不过是个餐具品牌而已,不过是一些筷子、盘子、叉子、勺子,甚至你还觉得花大几千甚至大几万买这个品牌的人都是冤大头,嗯?”
“如果你不是这样认为的,那为什么你的方案里,我看不到任何和衔青品牌调性相吻合的东西?还地推?把这样一个方案拿到品牌方那里,你是想贻笑大方吗?”
“衔青的目标受众向来是高端人群,高端人群就是愿意为奢侈品买单。”
“奢侈品牌,需要人尽皆知,但不需要人人触手可及。”
“做公关,是让你为品牌的价值观背书,不是让你为自己的价值观背书。”
“所以,生活中,你大可觉得它不值这个价,但工作中,你要做的,是让它值。”
“回去好好做功课吧。”
很快,一个半小时的晨会在极高的效率中结束。
祝卿好上楼匆匆吃了个午餐,下午则接连见了两个甲方,整整一天,她都没从会议室出来。
黄昏降临时,她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户,拿上车钥匙,下了班。
走到车位,打开车门,祝卿好正准备将车子启动,眼睛却无意一瞥,看到了副驾上的东西。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早上有个东西忘了给大家发。
-
今天上午,傅宴书结束了在珠海的训练,先过关到澳门,然后坐飞机回了京溪。
知道祝卿好今天要上班,所以她就没让她来接,直接蹭同事的车去了她俩约好的目的地。
一家位于后海的清吧。
傅宴书推门而入的时候,祝卿好已经到了,并且点好了餐。
清酒配果茶,还顺带着点了三两小吃。
没点太多,一是两人晚上都有意控制饮食,吃不了多少,二是这里餐食口味一般,来这儿吃饭纯粹是图个气氛。
看到坐在窗边的祝卿好之后,傅宴书径直走了过去,还没坐下就开始跟她说话:“你知道我今天在澳门机场碰到谁了吗?”
祝卿好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包,问:“谁?”
傅宴书:“姓傅的。”
祝卿好听到,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之前好像有听他说过,他妈妈好像是澳门人。”
“什么?搞半天他是去看他妈了?”傅宴书无语,“我以为他是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甩手掌柜当的太心虚了,终于要回国承担自己肩上的担子了呢。”
“你这人,”听到她吐槽自家老板,祝卿好眸光轻抬,目含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工作累是累,但人家钱又没少给。”
“他敢少给?多少公司想挖你他又不是不知道?”傅宴书十足地护犊子,“他可得好好供着,毕竟,你这样的人才要是被别的公司挖走,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祝卿好听了,扬起唇角,莞尔一笑,一边笑着,一边定了定心神,感觉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她才叫了一声:“书书。”
傅宴书抬眼:“嗯?”
祝卿好:“其实,我今天找你过来,是要跟你说件事。”
傅宴书明天晚上要飞航班,喝不了酒,只能喝果茶,此刻的她正咬着吸管,一边暴风吸入一边问:“什么事,你说。”
祝卿好暖心提醒:“你把这口喝了我再跟你说,要不我怕你呛着。”
傅宴书不以为然:“拜托,我可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喝咖啡的人,多大点事儿能呛着我,你就说你的吧。”
然后,祝卿好就云淡风轻的地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结婚了。”
“咳咳咳……咳咳咳!!!”
祝卿好:“……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给她递过去一张纸。
傅宴书一手拿纸掩唇,一手则重重拍打着自己的心口。
鬼知道,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
“你……你说什么?”平复下来后,傅宴书拿起手机便去看日历,想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
祝卿好自然看出她意图,解释道:“今天不是愚人节,我真结了。”
说着,一张明晃晃的结婚证出现在了她手心里。
傅宴书:“!!!”
苍天啊大地啊!
祝卿好这人又闷声干大事了啊!
-
秦岁淮到达后海的时候,祝卿好和傅宴书早已经从清吧离开,在湖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在湖边的木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傅宴书也终于看到了她这位“平地一惊雷”的妹夫。
秦岁淮刚从商务宴会上抽身,一身高定,掩不住的矜贵气。
他从夜色中走来,远远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他高瘦挺拔的身材,走近了才看清他英俊的五官和线条分明的下颚线。
从相貌来说,傅宴书觉得两人是相配的。
不过,越看,她越觉得蹊跷。
那就是,这个人为何有点面熟?
回想了下,当初在机场拍照的好像就是他?
但是,看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傅宴书没再多想,而是拍拍手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我能放心撤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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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万个心。”说完,秦岁淮又真诚道,“傅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希望能请您吃个饭。”
傅宴书听了,潇洒地一挥手:“放心,这一顿少不了你的。”
说完,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祝卿好刚才喝了酒,这会儿有些微醺,还有点困。
不过,看到傅宴书离开,她还是尽量意识清明地,跟她挥了挥手。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祝卿好才将挥着的手收回,然后,目光沁着水,抬眸看向了来人。
秦岁淮见状,长腿一弯,直接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路灯掩映的夜色里,她脸颊泛着一层迷人的嫣红,卷翘的长睫像从天而落的轻羽,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高跟鞋被她脱下,扔在了一边,她光脚踩着地面,冷白肤色对照深色地面,清瘦得格外惹人怜。
秦岁淮看着,喉间莫名一哽。
没人比她更适合黑白配。
白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温柔灵动,黑色看似沉闷,但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性感风情。
这会儿天色已晚,秦岁淮想让她早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于是,倾身凑近,在她耳边温声叫:“好好。”
她耳根一软,下意识呢喃:“嗯?”
秦岁淮说:“搂着我。”
听到这个请求,祝卿好无端晃了一下神,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微微探询意,也带着弥弥少女心。
不过,眼底内容再多,她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付诸行动。
原谅她此刻的慢半拍,毕竟,她实在是没有经验。
看她迟迟不动作,秦岁淮温声提醒:“我们结婚了,这是你理应享有的权利。”
听到这儿,她终于抬手,用胳膊乖乖环住了他的腰。
秦岁淮:“……”
搂住他的腰,让他怎么公主抱。
“乖,”他又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诱哄,“搂脖子。”
祝卿好听了,像犯错的小朋友一样,闷闷“哦”了一声,然后,纠正自己的动作,纤长胳膊搂上了他的脖颈。
秦岁淮当机立断,左手拿上她的高跟鞋,右手在她膝下收紧,紧接着一个施力,直接单手把人抱了起来。
后海边,晚风轻拂,情意复苏。
他就这样,一路抱着她走向了停车位。
路上,她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睡着。
听着她清浅的呼吸,他心思忽然就放得特别特别软。
-
怕她不习惯,秦岁淮还是带她回了她在中茂府的家。
进了家门,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之后,他便去厨房给她煮醒酒汤。
等待水开的功夫,他折回卧室看她,看着看着,就微微蹙起了眉。
祝卿好侧身躺在那里,虽然困得不行,但能看出,她睡得并不舒服。
也是,那一身板正的工作服,睡得舒服就怪了。
秦岁淮越看心里越不落忍,于是,拿手机拨过去一通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是秦岁安的声音:“喂,哥哥。”
“睡了么?”
“睡了我还怎么接你电话啊,我正在家看电影呢。”
“先暂停,然后下楼,来旁边2单元的1001一趟。”
“什么?”
“我在这儿,你过来帮我个忙。”
秦岁安想了一路她哥会跟她出现在同一个小区的原因,很快,便想通了,于是,打开门就是一顿质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会为了监视我,在这儿买了房子吧!秦岁淮,你别太过分了我跟你说……”
秦岁淮懒得听她废话,打断道:“去给你嫂子换个睡衣。”
秦岁安:“??????”
“嫂子?什么嫂子?”
“哥!你千年铁树终于舍得开花了!”
“这责任感可以啊,还没领证就让我把人家当嫂子。”
“还挺有道德感,知道刚谈恋爱,不占女孩子便宜。”
“这事就包在老妹我身上了,正好让我看看我嫂子是何方神圣,能拿下你这个烦人精。”
说完,就在秦岁淮的指引下,去了卧室。
再出来,已经是几分钟后。
秦岁安倚在厨房的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至于那目光,则是将秦岁淮是打量来又打量去,最后,意味深长地落了句:
“艳福不浅啊,哥。”
秦岁淮:“…………”
要你说!
15. 天文暮光
可殊不知,她这一句艳福不浅,同时躁动了两个人的心。
秦岁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祝卿好刚好打开卧室门,正准备出去跟秦岁安打个招呼。
虽然他们结婚这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但终归到底他们还是结婚了。
这小姑子来家了,她不出去打个招呼,实在是说不过去。
结果,一句艳福不浅,成功拽住了她的脚步。
为避免尴尬,等秦岁安走后,祝卿好才从卧室里出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吊带裙,脚上踩着一双软软的小兔子拖鞋,慢慢踱步到了厨房边。
她脚步声很轻,但秦岁淮还是瞬间就注意到了。
她走到厨房边的时候,他正拿着勺子在舀汤,因此只能匀点儿余光去看她:“好点了没?头还晕不晕?”
语气熟稔得,就像他俩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祝卿好说不清是哪处心窝被触动,总之就是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晕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扑面而来的三月春风,缠绵悱恻,挠得秦岁淮阵阵心痒。
此情此景,用余光打探已不能满足,于是,他关小了火,侧眸看向了她。
头顶灯光温柔而落,她穿着一件白色睡裙站在光晕里,像极了新婚之夜的新娘,漂亮清丽。
尤其是,那白皙清透的脸上,还泛着淡淡一层粉。
秦岁淮哪里能猜到,她此时的脸红,是听到秦岁安那句艳福不浅才有的后遗症。
他以为,她的脸红是她误以为她的睡衣是自己给换的,是在害羞他们才刚领证就相见赤诚。
于是,秦岁淮开口跟她解释:“睡衣是我妹妹刚才过来换的。”
祝卿好听了,眼睛在他的注视里轻轻一眨,语气放得格外轻:“我知道。”
她还没醉到有人来脱她衣服她都没有感觉的程度。
虽然知道这是他的君子风度,但祝卿好还是抿了抿唇,落下一句:“其实,我不介意。”
毕竟我们都结婚了。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秦岁淮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角,语气含笑地叫:“好好。”
他声色本就好听,更别说此刻又掺杂爱意。
这带着浓浓爱意的小名从他口中喊出,简直是勾魂摄魄。
祝卿好感觉刚才被他单手抱起的心动,在这声呼唤里,复苏了七八成。
她微微抬眼,尾音翘起,表示探询:“嗯?”
“别把这场婚姻当成压力,”秦岁淮一边为她盛汤,一边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你就当,我们在谈一场有保证的恋爱,好吗?”
祝卿好点头,带着淡淡鼻音,乖乖巧巧地“嗯”了一声。
一个字,让秦岁淮听得心都化了。
终于,汤也盛好,他往里面放了个勺子便端着往外走。
走到她身边,他顿住脚步,抬手揉了揉她蓬松发顶,温柔说道:“走吧,去喝汤。”
刚才他一直是侧身对着她站的,以至于祝卿好没能看到他的左边。这会儿一抬眼,她才发现他左侧的衬衫领,蹭上了一个口红印。
应该是刚才他抱她的时候,她没注意留下来的。
看到这儿,祝卿好控制不住,脸颊再次泛红。
刚才复苏七八成的心动,也在此刻,尽情怦怦。
她压了压躁动的心跳,才走到餐桌前坐下。不过,她没立刻喝汤,而是先叫了他一声:“秦岁淮。”
“怎么了?”
“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有时候需要酒精刺激一下灵感,我喝酒这件事,你能接受吗?”
秦岁淮听了,目光定在她身上,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但以后尽量在家喝,如果在外面要记得告诉我地址,好让我接你回家。”
祝卿好:“好。”
说完,又问:“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去见一下你爸妈?”
秦岁淮:“等我出差回来吧,好么?”
听到这个答案,祝卿好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毕竟,让她“逼婚”后就无缝衔接就去面对他的父母,她心理压力确实太大。
看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秦岁淮主动报备道:“我等会儿的飞机,飞莫斯科,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说完,又解释:“国家活动,半年前就定下的,推不了。”
突然离开,不是对你不重视,而是真的推不脱。
“不用解释,我都理解的,”祝卿好说,“如果结婚影响了你原本的安排,我才是过意不去……”
“不说这话。”秦岁淮打断道,“明明是我占了便宜,你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
小两口的夜,温情四溢。
一单元之隔的房间内,却是愁绪四起。
此时此刻,秦岁安正盯着手机上的一个聊天界面发呆。
一个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有回复过她消息的聊天界面。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在单方面的发送。
今天,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给她发送信息了。
她斟酌再三,在对话框打下一句句话:
【很抱歉,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你。】
【不知道你现在在何方,但衷心祝愿你一切安好。】
【最后,希望你从今往后看的每一场夕阳,都是幸福的模样。】
-
很快,七月的时光悄然而过,盛夏的八月就这样到来。
秦岁淮受邀参加的一带一路活动也接近尾声,最后一站定在了爱沙尼亚。
活动结束前一天,特助钟琪特意过来询问:“秦总,活动结束后,是订机票飞京溪吗?”
秦岁淮听到,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说完,一抬眼,无意间瞥见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又改口道:“飞上海吧。”
“或者,你直接订最近一趟能飞国内的航班,除了京溪,别的城市都可以。”
钟琪:“好的。”
最后,钟琪订了最近的机票,目的地是广州。
飞机落地白云国际机场的时间是八月六日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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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岁淮从机舱走出,刚打开手机,瞬间就被无数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轰炸。
他看了眼,对所有祝福,都礼貌而又生疏地回复过去两个字:谢谢。
包括他的家人。
然后,独自一人去往了他在广州的家。
位于珠江河畔的精致大平层,从任何一个角度往外望,都能将珠江美景尽收眼底。
只不过,今天广州的天气没有那么凑巧,不太适合开窗远眺。
秦岁淮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到家洗个澡的功夫,窗外的风景就大变了样。
受台风影响,广州突降暴雨,还伴随着八级大风。
他刚安全抽身的机场,此时的屏幕上,全部都是航班延误或取消的消息。
如果他的航班晚到达一个小时,估计就要在半空盘旋着等待降落条件,或者被迫备降在周边城市机场。
想到这儿,秦岁淮抬眸,看了眼窗外风雨交加的天空。
殊不知,天空之上,有个人正在为他而来。
四个小时前,一架飞往广州的航班从京溪准时起飞,却不曾想,飞机抵达广州上空后,因天气原因不具备降落条件,因此只能在上空盘旋。
盘旋半个小时后,飞机向南飞行,最后备降在了南栖国际机场。
祝卿好从机舱走出,本想打车去广州,结果,由于广州天气原因,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她万不得已,只好在机场租了一辆车。
坐上车,刚要用手机导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电量告罄,于是赶紧给秦岁淮拨了个电话。
拨通后,她也没工夫寒暄,趁着仅剩的电量问他:“秦岁淮,我手机快没电了,你快发给我你在广州的具体位置。”
秦岁淮听了,眉心一紧,问她:“你在哪儿?”
“我在南栖,我现在开车去找你。”
“不要,今天雨大,开车不安全……”
“没事,我开过好几次雨路,你快告诉我你的……”
秦岁淮打断她的话,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你告诉我你的位置,然后在那儿等我,我过去找你。”
却不曾想,还没迈出一步,耳边忽然就传来嘟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长长的挂断音。
他再拨打过去,回应他的只有冰冷重复的一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一刻,他多恨自己刚才的“善解人意”。
早知道,还不如道出自己的位置,免得让她茫然。
他心慌乱到不行,最后,思来想去,秦岁淮开车去了南栖至广州必经的高速口。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终于看到一辆白色的SUV在高速口开了下来。
还好,这次的台风没那么不近人情,风雨狂了一个小时就逐渐收敛。
此刻雨势渐小,他一抬眼,便从挡风玻璃后面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看清那个人是她之后,秦岁淮心口猛地晃了一下。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一个女孩,穿越风雨,排除万难,为他而来。
16. 天文暮光
秦岁淮刚才出来得太过心急,以至于一向注重着装礼节的他,连睡衣都忘了换。
此刻已至深夜。
空中飘着零星小雨,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质睡衣沐在夜色中,更显身材得修长挺括。
虽然此刻光线不好,但祝卿好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她一开始没敢认,直到看到他朝她挥手,她才赶紧把车停在路边,大步朝他跑了过去。
然后,尽力掐着八月六日的最后时刻,跑到他身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只为给他道一声:“生日快乐。”
风雨交加的夜里,她就这样单枪匹马地闯入他眼中,胜过所有动人形容。
秦岁淮心间重重一颤,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拽,将远道而来的她紧紧抱拥。
他把人抱在怀里,温热有力的手掌落在她笔挺纤薄的背脊。
切切实实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平平安安地到达了自己身边,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慢慢疏解。
想到她刚才送给自己的祝福,秦岁淮嘴唇微动,本能想说一句谢谢作为回应,话至嘴边却倏地止住,改成了一句:“看到你,我很快乐。”
——他有私心,不想她收获和别人一样的“谢谢。”
祝卿好听了,没有说话,身体却无声朝他凑近,任凭他抱自己更紧。
他身上总有一种带着冷调质感的香气,正是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奔波一路的心,就此安然落地。
他就像是一个避风港,宽阔臂弯遮在她头顶,天上飘落的雨,好像全部绕过她而下。
她心里那份怕赶不上他生日、怕联系不上他的紧张心情,也随着他的安抚,慢慢变得平静。
不过,这雨再小还是在下,秦岁淮不想她在外久待,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温柔地说:“走了,回家了。”
祝卿好这才从他怀里抬起了眸,说:“但我要先去还车。”
秦岁淮听了,淡淡一笑,然后,微微侧身,朝车里比了个手势。
这种情况,他早已经替她想到。
很快,车里便下来一个人,这人之前祝卿好见过,在香港那次,帮她拿行李的就是他。
只见他微笑着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道:“太太,您把还车信息告诉我,我去还就可以。”
祝卿好听到,“哦”了一声,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他,说:“还车的地址和电话都在车里放着,谢谢你了。”
那人道:“应该的。”
终于坐进这辆熟悉的宾利,秦岁淮却没着急启动车子,而是拿出一张纸巾,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去了沾在发丝上的水滴,边擦边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祝卿好看着他,一字一句,很真诚地跟他解释:“我是你太太,过来给你过个生日难道不应该?”
说完,看了眼时间,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刚才那句生日快乐,应该是零点之前跟你说的吧。”
要不是,她真的太遗憾了。
秦岁淮:“想知道是不是零点之前?”
祝卿好点头。
秦岁淮说:“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话音刚落,祝卿好便看着他打开了行车记录仪。
时间轴往前一拨,先是看到了她刚才朝他奔跑而来的身影,然后,是她赶在昨日的最后一秒,跟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再然后,是行车记录仪将他们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恪尽职守的摄取。
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自己,祝卿好脸颊不自觉开始泛红,但她没有任何成熟的应对经验,只会督促着他略过这些画面,快些出发。
以至于,就此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到了家,怕她受凉,秦岁淮催她先去洗澡。
秦岁淮就是在她快洗完的时候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挂了电话,祝卿好刚好从浴室里出来,秦岁淮看着她问:“司机刚打电话说你包落在车里了,里面有什么今晚要用的东西么,有的话我让他送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祝卿好心里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东西。
还好,被司机看到了。
“嗯……”祝卿好看了眼时间,此刻已经很晚了,她不忍心让司机再跑一趟,便说,“你要不介意的话,就没有。”
秦岁淮:“嗯?”
什么叫我要不介意就没有?
“给你的生日礼物在里面,”祝卿好解释道,“不过,这都过零点了,明晚再送和现在送也没什么区别,就别让他再跑一趟了。”
“好,”秦岁淮低头给司机发了个消息,发完问她,“送我的什么礼物?”
“卖个关子,明天再告诉你。”
秦岁淮笑,又问:“明天想怎么过?”
“我都可以,你忙你的就好。”她天性不喜欢麻烦人。
“我明天的任务就是陪我太太,”他语气格外郑重,“说吧,不管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祝卿好这才试探性地道出自己的想法:“那我们去珠海吧,我听书书说,那里很漂亮。”
秦岁淮听了微微一笑,似乎对她终于会给他提要求这件事十分满意。
但一低眉,看到她眼睑下泛着的淡淡青灰,他又心疼起来:“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睡觉,好吗?”
祝卿好点点头:“嗯。”
看她答应,秦岁淮便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
按理说,两个人都领证大半个月了,再加上,这次小别胜新婚,再分开睡实在是太不像话。
祝卿好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就在心中跟自己说结婚了就要有结婚的意识,但真到了当前,心中难免泛起一阵紧张。
感受到她默默收紧的手掌,秦岁淮在卧室前顿住了脚步,叫了她一声:“好好。”
她抬眸看向他:“嗯?”
秦岁淮说:“不习惯的话,我们先分开睡,好么?”
听到这个提议,祝卿好微微抿了下唇,问:“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吗?”
“当然不是,”秦岁淮否定道,“我只是怕你会不自在,不习惯。”
“总要习惯的。”祝卿好手掌下意识牵他更紧,“我们一起吧。”
秦岁淮:“好。”
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同床共枕。
按理说,一个正值当年、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哪能没有征服心和占有欲,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领过证的夫妻。
但秦岁淮什么都没做,只是温柔地跟她道了声晚安。
原因无他。
只因,他跟她说过“你就把这场婚姻当做一场有保证的恋爱”,他在等她真正爱上自己,所以才循序渐进。
祝卿好也不是小孩子,看他什么都没做,也学着他的样子,道了声晚安。
可道了晚安,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半个月,除却本就繁忙的本职工作外,她还一直在为《茧》的独家冠名奔波,昨晚才将这件事最终敲定。
今天早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昨天早上,毕竟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她在公司开了一上午的会,开完会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马不停蹄赶往了机场,结果因为流量管控迎接她的是无止境的延误。
她没办法,只有焦急等待,几个小时后,终于坐上了飞机,结果到达广州上空时又因天气原因被迫降落在了临市,雨天路滑,视线也不好,她又紧绷着神经开了一个多小时的高速。
所以,此时的她,又累又困,但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怕会将枕边人吵醒,所以祝卿好连翻来覆去都不敢,只好静静躺在那里,眼睛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小时候不懂,大人所说的“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幸福到底幸福在哪里,长大后才明白,不失眠的成年人,是能打败99%同龄人的存在。
就如此刻,她的脑子是疲惫但活泛的。
身体知道自己很累该睡了,但就是睡不着。
她想工作,想婚姻,想那晚她和温祈年的争吵,想很多很多。
其中,最耗她心神的,当属她手头的两个大案子。
一个是衔青,另一个则是荆简前不久接下的一个国民度极高的国药品牌,云南白药。
一个国际品牌,一个民族骄傲,哪一个的实力都不容小觑,都需要细细斟酌其品牌底蕴和市场风向。
因此,这份创意,想要惊艳众人,千难万难。
说实话,这些年来,祝卿好失眠不是一天两天。
搞创意的人,有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那就是:那些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诞生于灵光乍现时刻的少之又少,很多时候,是创作者逼自己去想才想出的结果。
柴静在《看见》这本书里,曾写到她的老师、著名的电视制片人陈虻,里面记录了陈虻说过的这样一段话:“一九九三年我要给‘生活空间’想一句宣传语,怎么想都不满意。回到家里,恨自己,恨到用头撞墙,咣咣作响。睡到凌晨四点,突然醒了,摸着黑拿笔划拉了这句话——‘讲好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你不把命放进去,你能做好事情么?”
推此即彼,广告也是一样。
大多时候,创作者需要经历无数次瓶颈,无数次自我否定,无数次推翻重塑,上天才舍得将堪称绝妙的天才创意捧到你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边人已经睡着,祝卿好才轻轻下了床,来到了飘窗前。
她坐在那里,曲起小腿,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无声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晚不是满月,弯弯的月牙像镰刀般,悬挂在天边。
她就这样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睡不着吗?”
祝卿好侧眸去寻声音来向,看到他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下意识问:“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正好睡了一觉,醒了发现身边没人,这才过来看看你。”秦岁淮在她身前的飘窗上坐下,“为什么睡不着?”
“工作上的事情,有几个很重要的案子,但我一直没什么好的灵感。”
“想不出来的时候,经常失眠吗?”
“嗯,所以,我刚才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睡眠习惯会影响到你。”
虽然,此刻的秦岁淮很想跟她说,他们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如果他连这个都包容不了,还谈什么共度一生。
他很想跟她说,她不用这么不自在。
但他也知道,这些,她都听不进去。
于是,他跟她说道:“正好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我陪你聊会儿天?”
“可以吗?”
“当然。”
“嗯……”祝卿好寻找着两人的共同话题,“明天我们要不要做旅游巴士游珠海?我可以提前订两张票。”
“我们开车去,”秦岁淮说,“开车方便,你想在哪停就在哪儿停。”
祝卿好:“可是开车的人就没办法好好欣赏风景了。”
秦岁淮:“我之前来过很多次,这次专职给你当司机,你这一路就负责看,好不好?”
此话一出,祝卿好忽然发现,她对他,是有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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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探究欲的。
因此,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轻轻眨了眨眼,看着他,小声问:“跟谁来的啊?”
秦岁淮:“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一群大老爷们。”
祝卿好听了,语气平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喜悦。
秦岁淮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问她:“怎么?以为是女生,吃醋了?”
祝卿好忍着唇角的笑意,避开他的目光,说:“没有。”
他嗓音含笑地追问:“那你笑什么?”
她一时语塞:“我……”
怕她经不住这样的阵仗,他没再为难人,而是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问她:“喜欢大海吗?”
“嗯。”
“那我们明天就沿着……”
他嗓音低沉又温柔跟她道着明天的路线,她听着,眼皮不知不觉,慢慢沉了下去。
看她在自己怀里睡熟,秦岁淮才动作轻柔地把人抱起,走到床边,弯下腰,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
然后,趁她睡熟,在她额头,落了一个——
除了他,再无人知晓的吻。
-
这一觉,祝卿好睡得极为酣畅,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看她一直不醒,秦岁淮也不着急,反倒还挺愉快她能这样好好地睡上一觉。
等她醒来,两个人吃完午饭,才慢悠悠地往珠海走。
他们一路经由南沙港快速路和广澳高速,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抵达珠海市界。
到底是沿海城市,迎面吹来的风都裹着浓浓的海洋味道。
今天是个阴天,天气预报还说局部地区会有阵雨,所以气温并不热,秦岁淮见状,便关上空调,降下了两侧的车窗。
这一降,让祝卿好可以将路边风景肆无忌惮的打量。
当然,偶尔也分分心,去看身边人。
此时车窗开着,溜进来的几缕海风,恰到好处地吹开他额前的头发,将他的模样衬得尤为干净俊朗。
秦岁淮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从容不迫。
祝卿好看着,忽觉莫名心动。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喜欢开车帅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抵达情侣中路。
情侣中路沿岸都是大海,且景点极为密集。
他们依次途经情侣牵手圣地,港珠澳大桥公路口岸,九州湾,爱情邮局,珠海渔女,城市阳台,香炉湾,和日月贝。
等他们到达日月贝的后一站海天公园时,暮色已悄然而至。
秦岁淮把车停好,和她一起去了海边。
这里不仅有细软沙滩,更是看日月贝的最佳视角。
日月贝指的是珠海大剧院。
作为珠海的地标性建筑,因外观的日月双贝造型,所以被称为日月贝。
他们抵达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日月贝还没有亮灯。
直到夜幕降临,原本无光的日月双贝,突然化身成璀璨明珠。
若说白天的日月贝美在设计,那晚上的日月贝则美在氛围。
灯光一亮,海水一映,是瞬间叠加了好几倍的赞不绝口和美不胜收。
两个人就沉浸在这样的美景里,并肩漫步,偶尔低语。
祝卿好踩着柔软的砂砾,看着眼前动人的夜色,忽然想起记忆中的一幕,于是微微侧眸,问秦岁淮:“还记得我们上次在森林公园听的那首歌吗?”
秦岁淮:“嗯。”
“可惜了,”她语气难掩失落,“当然没搜一下歌名。”
“叫《Only》。”秦岁淮回答道,说完,问她,“想听吗?”
祝卿好一脸惊喜:“你会唱?”
秦岁淮无奈摇了摇头,说:“我会放。”
很快,他的手机里流淌出了和那晚如出一辙的旋律。
“一步一步这样走着”
“心情美妙得像你在与我共舞一般”
“我的爱人”
“My only love”
最后这句英文,旋律实在是太婉转悠扬。
让人忍不住想随歌而动。
多亏此刻夜色嚣张,祝卿好才格外大胆,于是,像那晚一样,迎着不远处日月贝的浪漫星辉,提起翩跹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
站定时,旋律还在继续,她一抬眸,却惊觉漫天星辉忽然失了颜色。
因为,她在这一刻,只能看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灼。
那目光沉在月色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深邃与柔情。
她也说不清自己被什么驱使,忽然便朝他伸出了手。
看到这一幕的秦岁淮,心脏有一瞬的微悬。
没人知道她刚才有多美,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刚才有多心动。
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丝绸长裙,裙摆处微光流转,月光在她肩头漾开,将她整个人都映得格外温柔。
她就在这片月色里起舞,身姿婀娜曼妙,影影绰绰。
因此,看到她伸手邀请,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直到看到她再次邀请的动作,秦岁淮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才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然后,牵起她的手,让她在自己的怀里转了一个圈。
——森林公园那晚,他没有身份伸出的手,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圆了他从一而终的心动。
这一幕,让他推此即彼地想起,那次大湾区音乐晚会的主题。
是宋朝诗人张先在《花前月下暂相逢》里写的那一句: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17. 天文暮光
后来,直至歌曲完毕,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都没有松开。
不远处的日月贝仍亮着灯,和天上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好似为眼前的大海蒙上了一层浪漫又朦胧的滤镜。
祝卿好就站在这片极为浪漫的景里,凝望着他清俊的眉眼,感受着他通过手掌传递过来的体温。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思就像面前这片海一样,有种难以言说的美丽与开阔。
心思一旦开阔,难免想要更大的自由。
于是,趁着秦岁淮用左手续放音乐的时候,她倏地松开了他与她交握在一起的右手。
掌心的温暖突然消失,秦岁淮有一瞬的失落。
——原来,刚才那番美好,不过是因为有音乐助阵。
不过,他不着急,毕竟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他有把大把的时间和耐心,陪着她慢慢来。
却不曾想,下一秒的剧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设。
他失落的心情还没来得及确认,便感觉她柔软细腻的长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祝卿好今天没穿高跟鞋,因此抱他的时候需要踮起脚尖,她就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细软嗓音落在他耳畔:“秦岁淮,我今天好开心呀!”
语气是挡不住的高兴和雀跃。
这句感叹,绝对的发自内心。
毕竟,过往那些年岁,她有太多目标需要完成,拼命跋涉,连偶尔的休憩都觉得像是罪过。
今晚,是她很久都未体验过的轻松、惬意、自由。
秦岁淮忽然就笑了,抬手把人拥在怀里,清沉嗓音温柔落下:“你开心就好。”
他倾身奉上的拥抱,就是这世间最能抚慰她的良药。
落在她肩后的有力手掌,更是将她心中漫溢的温柔,悄无声息的收拢。
“玩了大半天了,饿不饿?”他把人抱在怀里,轻声问。
“有点儿。”
“那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嗯。”
这次,两个人吃饭就像是开盲盒,开车瞎转,遇到什么吃什么。
最后,车子在一个装潢精致的小馆面前停下。
两个人走了进去,本以为会是老板上前询问点单事宜,却不曾想,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小女孩。
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两只大眼睛眨巴来眨巴去,可爱得很。
她扎着高高的双马尾,拿着菜单走到两个人面前,像个小大人一样,奶声奶气地问:“叔叔阿姨,你们要吃什么呀?”
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直接把两个人逗笑了。
祝卿好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思软得不行,连带语气也放得极为温柔:“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所以麻烦宝贝给我们推荐一下好不好?”
“推荐?”小服务员听了,抬起自己的小胖手,极为犯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推荐是什么意思呀?”
这一下,又把两人给逗乐了。
很快,一个长相和这个小姑娘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便从后面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我来给两位点单。”
后来,他们根据老板的推荐点了几道海鲜和小菜,还有一杯自家酿的梅子酒。
只不过,这酒,都是祝卿好一个人喝的。
秦岁淮要开车,没办法陪她。
坐上车,祝卿好降下车窗,又回头看了这个地方一眼。
想起刚才,他们下台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妈妈,我今天表现得好,所以你和爸爸要带我出去玩。”
“好的宝贝。”
“要玩好多好多天哦。”
“好。”一字一句,夹杂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和温柔爱意。
她听着,莫名感觉自己心中有根弦被触动了下,于是,她看着身边人,就着淡淡醉意,轻轻开口:“秦岁淮,我跟你说个秘密。”说着,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朝他用手指比出了一个数字1。
秦岁淮侧身看向她,饶有兴致地追问:“什么?”
“其实,”她声音浅浅地道出一件往事,“我当时离开广告部,不只是为了那个可以让我升职的承诺。”
虽然她还没道出原因,但秦岁淮眉心还是下意识一紧,问她:“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她本就好听的嗓音被梅子酒一浸,更显低回轻柔,“我当时,做不出好的广告了。”
那年,一个国际知名的运动品牌进军国内市场,并公开招标。
很有意思的是,甲方还提前定下了广告主题,叫《回溯童年》。
后来,荆简最大的竞争对手以绝妙创意,拿下此单。
祝卿好抱憾而归。
这是她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碾压的挫败。
毕竟,她可是二十岁就斩获国际大奖、连一向苛刻的傅识荆都盛赞的天才创意人。
失败大多与遗憾挂钩。
所以,这件事,她很少与外人道。
可今晚,她抱着无法释怀的语气,跟他说出她当年失败的原因:“可我,没有童年。”
因此,绞尽脑汁,也无法共情与贴合主题。
秦岁淮听了,心脏泛起一阵极为强烈的心疼。
他喉间一哽,抬手,轻轻拨开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看着她澄澈清亮的眼睛,问:“会怪外公对你那么严吗?”
祝卿好没有回答是或否,她只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说:“不可以的哦……”
就是这五个字,让秦岁淮的心骤然一紧。
他知道,她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一定有某种可以自洽的逻辑。
此刻,她终于知道,她自洽的逻辑,是不辜负。
“他是为了我好。”祝卿好说,“没有他严格规训,就没有今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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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好好不开心,是不是?”
“嗯。”她眼眶湿润地点头。
说完,又抬头,任凭自己清亮的眼睛直直撞进他的凝望里。
“可我今天,很开心。”
“那以后,每天都让好好这么开心,好不好?”
“好。”
后来,车子启程的时候,她在醉意和晚风的双重蛊惑下,沉沉睡了过去。
到达广州已是两个小时后,秦岁淮将车开上猎德大桥的时候,祝卿好正好从睡梦中醒来。
桥下,便是波光粼粼的珠江,连同不远处的小蛮腰一起,尽收游子眼底。
两个人明天就要回去,怕她意犹未尽,秦岁淮便问:“想不想在珠江边走一走?”
祝卿好体恤他开车辛苦,说:“不用了。”
他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改口道:“我想走走,陪陪我,好不好?”
她这才说:“那可以。”
停好车,两个人走上了珠江边的人行道。
晚上的珠江边,可是真热闹,有散步的,有骑车的,也有唱歌的,总之就是烟火气十足。
就连气质清绝的秦岁淮往里一站,也被硬生生地卸下了几分精英锐气,烘出一种令人眷恋的“人夫感”。
微凉的晚风里,两个人并肩而行,秦岁淮走在外面,祝卿好则走在沿江的内侧。
看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祝卿好觉得哪里空落落的,于是便叫了他一声:“秦岁淮。”
他侧眸问:“怎么了?”
“你……”她不知该如何跟他提要求,一时语塞。
“我什么?”
“你……你不牵着我的手吗?”在珠海,他一直牵着的。
没想到她提的要求是这个,秦岁淮顿住脚步,低眉看向她:“为什么你要我牵你的手?”
“你刚才不是一直牵的么。”
“那是因为我想牵,那你呢?”他目光定在她身上,循序渐进地追问道,“你要我牵你手的原因,有没有想过?”
祝卿好看了眼四周,有些别扭着找补着理由:“这里好多骑车的,我怕你不牵着手,我会被撞到。”
“我护着你呢。”言外之意,她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
可说完,秦岁淮还是无声地牵起了她的手。
不过,他没立刻走,而是站在那里,专注看她。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仅温柔宠溺,还带着浓浓的探究欲,想要把她的心思探个究竟。
临了,祝卿好没抗住他的温柔眼神,开口道:“因为,我感觉自己——”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有点喜欢你。”
说完,心里一羞,想要松开他的手。
秦岁淮紧紧拉住,不让她松。
随即,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嗓音含笑的跟她道了句:
“听见了。”
18. 天文暮光
过往的珠江河畔,不知窃听了多少爱人间的私语。
今晚,终有一阙,是她说给他听。
后来,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雨,秦岁淮这才牵着祝卿好的手回去。
怕她着凉,一回到家,秦岁淮便温声催促道:“快去洗个澡。”
“不要。”不过,祝卿好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她在玄关处看到了司机送过来的包,“我要先把生日礼物送给你。”
说完,她便牵着秦岁淮的手,来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倒映着地面和夜空的双重光影。
秦岁淮就是于满眼的霓虹夜景中,看到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礼盒。
这样明显的包装,是个人都能猜出里面是什么礼物,以及礼物背后的深意。
秦岁淮于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唯恐错过一秒的剧情。
祝卿好在他的注视里,将这个精致的礼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转了个方向让他去看。
果不其然,如月光般纯洁的雪白缎面里,嵌着一副唯美的对戒,细细去看,便会发现戒指内圈还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
祝卿好在他措手不及的心情里,拿出了一枚刻着她名字的钻戒,然后,牵起他的左手,为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新婚快乐,秦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带笑意,声音婉转又动听。
说完,也不给他回应的机会,抬腿就跑:“我先去洗澡啦,等我出来你再给我戴。”
秦岁淮没有追上去,任凭她的窈窕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百感交集。
他曾经是那么的抗拒过生日,可今晚,她让他觉得,这个日子并没有那么可怕,相反,它是值得期待的。
这份动容,足以媲美曾在他成长里留下动人回忆的那首生日快乐歌。
-
祝卿好洗完澡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从浴室里走出来,她一抬眼,就看到秦岁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这姿势跟她刚进去的时候没两样,因此祝卿好怀疑他这么长时间根本就没有动过。
这会儿雨已经彻底停了,天地间安静得很,落针可闻。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与寂静夜色相持着,像一首孤独的诗。
可那盏垂落于手掌上的温柔目光,又很好地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与怅惘。
听到动静,秦岁淮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戒指上离开,抬眸,看着她问:“洗完了?”
祝卿好点头:“嗯。”
“过来,”他朝她摆摆手,“刚不是说了,给你戴戒指。”
“哦。”
祝卿好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主动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却不曾想,落在她无名指上的,不是那枚和他一样的对戒。
而是一枚钻戒,硕大精致,璀璨夺目。
“你说——”秦岁淮一边给她戴戒指一边问,“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祝卿好怔然,定定地看向他。
秦岁淮把戒指给她戴好,然后手掌一折,将她的手和这枚钻戒同时握在手里,望过来的眼睛温柔到纵溺:“娶到这么好一个老婆,可千万不能便宜我了。”
言外之意,钻戒只是薄礼。
他对这段婚姻的诚意,既有无价之爱,也有连城之冠。
从进家门到现在,秦岁淮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一件休闲衬衫,上端两颗扣子解开,利落的喉结和性感的脖线裸露在外。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完全有恃才傲物的资本,她初见时,也误以为他不会那么平易近人。
却不曾想,他眼角总是带着笑意,总是温温柔柔地听她把心中所想说给他听。
此刻,他高大清瘦的身影,融在暖灯光晕里,居家气质明显得,叫她舍不得错目。
他就这样,不着急,不激进,一点一滴地,用一寸寸光阴,堆积起了她对这场婚姻的实感。
祝卿好在此刻,感觉自己的心彻底迷乱。
这场婚姻,是她冲动之下的逼迫,她怎敢遑论深爱。
可此刻,她确实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于是,她仰头,他垂眸。
两个人的目光,于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严丝合缝的撞上。
祝卿好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此刻的他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沉沉夜色里,他望过来的目光不仅温柔缱绻,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深邃。
祝卿好有点应对不了这样的目光,稍显慌张地眨了下眼。
连带着濡湿的睫毛也微微一颤。
正是这一颤,成为了穿针引线的火花,将他的理智烧毁,任他的感性肆虐。
她不知道,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忍。
更不知道,她那双沁着水的桃花眼,是如何潋滟勾人。
只知道,他宽阔的手掌,忽然就搂住了她的腰,用手掌的力量带着她,往他身上逼近。
他低沉紊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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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她脖颈,她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完美的唇线和滚动的喉结。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祝卿好只觉自己心跳怦怦。
心跳声明显得甚至让她开始憎恶,窗外为何不继续落雨,来掩她此刻无措的心动。
她实在慌乱,万不得已之下,只能配合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一秒、两秒、三秒......
她在心中默数。
却不曾想,她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等待的温软触感,并没有等来。
相反,等来的,却是秦岁淮的一声低笑:“我看你睫毛上沾了水,给你擦擦眼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一句话,证明她刚才想的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
祝卿好顿时心生羞赧:“我……”
结果,“我”字才发出半个音节,秦岁淮便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嘴唇,轻轻柔柔地吮舔,另只手则紧紧箍着她的腰,不给她任何退缩的空间。
他吻过来的时候,祝卿好大脑轰的一声,垂落在他衣衫上的手掌,像她的心一样,骤然收紧。
很快,亲吻的酥麻感从她与他相触的嘴唇,蔓延至全身神经。
她下意识僵住脊背,不敢乱动。
知晓她心底紧张,他吻得极为循序渐进,可正是这份缓慢的交融,在她心头,翻起一叠又一叠的热潮。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世间,爱人间的亲吻,怎会如此温柔。
不知不觉间,祝卿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他的带动下彻彻底底软了下来。
她终于慢半拍地入了戏,缓缓抬高胳膊,柔夷般的纤纤细手,攀上他精瘦性感的腰线。
感受到她的回应,秦岁淮才扯掉了一些君子面具,将她扣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这是独属于盛夏时节的亲吻。
夹杂着南国晚风的温柔和北方佳人的心动,迎头盖下。
听到她细软的求饶声,他才将这场亲吻堪堪停止,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祝卿好坐在他怀里,看着他刚从情潮中脱身的绝美侧脸,脑海中没来由的冒出一个词:风流倜傥。
可此刻的他像刚才的她一样,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的迷人特质,只顾着用柔软指腹擦去她红唇上的盈盈水渍。
至于看向她的眼神,既是意乱情迷的克制,亦是深情脉脉的放肆:
“想让我亲就直说,我又不是不给。”
19. 天文暮光
感觉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此刻的祝卿好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不仅相当不爽,还非常想跟他较真。
于是,她别开眼,一脸傲娇地反驳:“我没想让你亲。”
秦岁淮听了倒也不恼,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回复了一个“哦”。
不过,是笑着回的,并且还回得格外意味深长。
一个“哦”字,声调先上扬再下降,总之就是恨不得高兴得翘起来。
至于目光,则一瞬不移地定在她身上。
那好整以暇的眼神明显就是在告诉她,他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祝卿好感觉自己跟个透明人一样,什么心思都被人看透,一着急,整个人往他怀里一扑,抬手就去掐他的腰,振振有词地下着结论:“秦岁淮,你捉弄我!”
秦岁淮被她弄得身子直往后仰,就这还不忘把人稳稳搂在怀里,继续逗她:“那又怎么了,我这是合法捉弄。”
他看着她笑的时候,眼底的少年气总是太过干净。
祝卿好看着,感觉心里像有个弹簧拨片似的,被人拨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近在咫尺地打量着他的五官,越看越觉得他和记忆中的一个少年莫名相似,于是,轻轻开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有点像……”
秦岁淮听了,目光闪过一抹惊喜,追问道:“像谁?”
一想到那位故友的结局,祝卿好立刻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极为决绝地否定道:“没有像谁,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其实,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了。”
秦岁淮:“什么?”
祝卿好抬了抬左手,说:“这个钻戒,太大了。”
“觉得不方便戴的话,就放在家里,什么时候想戴再拿出来。”
“这样有点浪费诶。”
“不浪费,”他重新牵住她的手,“能被你戴,是它的福气。”
短短九个字,烘得祝卿好心里暖洋洋。
“累了么?抱你去睡觉,好不好?”秦岁淮说。
“你不睡吗?”
“我去洗个澡,洗完就陪你,好不好?”
“嗯。”
这晚,祝卿好罕见的没有失眠,在他身边睡了极为安稳的一觉。
翌日早晨,两人直接搭乘航班飞回了京溪。
知道她这次是请假过来给他过的生日,下午还要回公司上班,秦岁淮直接让司机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
秦岁淮亲自下车给她开的车门,说:“下班来接你。”
祝卿好:“我今晚可能要加班。”
她的意思是不用接,但秦岁淮就当她在报备行程:“知道了,进去吧。”
言外之意,多晚都来接你。
下午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祝卿好没多停留,和他挥了挥手,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刚进公司,助理沐润秋就立刻迎了上来,高举着手臂,面带笑意地朝她走近,语气更是极为热情:“祝姐,你回来啦!”
看到他,祝卿好觉得自己选人的眼光真是不赖,能力强不说,光这张“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笑脸,就能让不少客户喜笑颜开。
结果,一走到祝卿好身边,沐润秋立刻就收了笑,用一副快意十足的口吻,跟她说道:“祝姐,最新消息,卓立估计要卷铺盖走人了,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爽,荆简可算没了这个祸害!”
一个刚从象牙塔走出的小孩,喜怒都摆在脸上,真实坦荡,却也暗藏危机。
祝卿好担心有心之人听到后会在他身上做文章,毕竟职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于是,赶紧替他岔开了话题:“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会,你的方案汇报准备好了吗?”
沐润秋:“……我马上就去准备。”
这次的会议,主要围绕着三个业务展开,一是某科技公司旗下新能源汽车的推广,二是云南白药的公益广告,这三,依然是衔青这个案子。
整场会议,在祝卿好的主持下,效率依然极高。
——她效率极高地,否定了所有提案。
虽然提案被否,但针对她提出的问题,汇报者又都心服口服。
于是,到了下班时间,还有不少人在加班。
晚上八点,看办公室外的格子间依然灯火通明,祝卿好推开办公室的门,说了句:“回去做吧,正好回家的路上,换换脑子。”
大家这才逐渐散去,最后工位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祝卿好折回办公室,继续看甲方的资料,看到一半,听到敲门声。
抬头一看,傅识荆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外。但即便身着正装,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风流气质。
“傅总,稀客啊。”祝卿好笑着问候了句,边说着边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去旁边给他倒了杯茶。
“讽刺我呢,是吧。”傅识荆在会客沙发上坐下。
“哪敢,”祝卿好把茶放在他手边,问他,“伯父身体怎么样了?”
“配合治疗,恢复得还行。”
“那就好。”
“这会儿忙吗?找你来是说两件事。”
“您说。”
“一是升职那事,好好准备董事会上的报告。”
“放心。”
“这第二件事,迟暮这个牌子知道吧。”
“当然,国际知名香水品牌,听说其中有位制香师还是我们中国人,迟暮新发行的海棠系列香水在国外都一瓶难求了。”
“知道我就省事了,同系列香水即将在国内上市,迟暮想把所有的公关都交给我们来做,包括广告。”
“衔青的案子还没个头绪呢,这又来个迟暮,傅总,我脑细胞哪天要是死完了能申请个工伤吗?”
“脑袋越用越灵光。干我们这一行,老了肯定不会老年痴呆,你就偷着乐去吧。”
祝卿好:“……”
看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傅识荆没再继续跟她开玩笑,而是说:“今天直接从机场过来的?没开车吧,走吧,我送你。”
“真不是在您面前刻意表现,”祝卿好指了指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您看看这工作量,不加班真的干不完。”
傅识荆:“没事,多久都等你,忙完了送你回家。”
祝卿好:“不用了,我先生等会儿会过来接我。”
这个称呼,傅识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手猛地一抖,惊得茶杯中的水差点溢出来。
他把杯子放回桌面,才确认地问:“先生?”
祝卿好点头:“对,忘记跟你说,我结婚了。”
这话入耳的那瞬间,傅识荆眼中的讶然,差点浓烈到失态。
“结得有点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不过,尽管放心,办婚礼的时候肯定叫上你们。”
“跟谁结的婚?”傅识荆尽力克制着自己,语气保持着平静,问她。
“你没见过,家里相亲介绍的。”
“相亲?”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我大好青年,到了适婚年龄,还不允许相个亲了?”
“那你们是闪婚?”
“什么闪婚,”祝卿好信口胡诌道,“我们偷偷地下恋好几年了,我保密工作做得到位而已。”
“你可拉倒吧,你刚说的相亲,前几年你还在国外相哪门子的亲。”
“说漏嘴了,不好意思。”祝卿好眉眼含笑地说。
可她说话时的神情,明显没有被人撞破事实的窘迫,而是一种幸福的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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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感。
说完,祝卿好觉得自己都被某人给带坏了。
傅识荆看着她的眼睛,一时语塞。
——那双眼里,是他不曾见过的生动。
他重重哽了下喉,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领证了?”
祝卿好:“当然,合法夫妻。”
这情况,他再送人回家确实是不太合适,于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了声:“新婚快乐。”
祝卿好随他站起,很真诚地道了句:“谢谢傅总。”
目送傅识荆离开,祝卿好又返回办公位,将需要处理的工作完成。
忙完工作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只留着一盏廊灯照明。
祝卿好锁好办公室门,沿着廊灯往外走,走到公司门口,虽然知道公司门是智能系统会自动合上,但她还是回头确认了下,确认夜间巡护功能已经打开,她才转身往电梯间走。
此刻已经晚上十点,他们工作的这层大厦,人已经走完,走廊上一片漆黑。
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明,到了拐角,正准备转身去做电梯,却不曾想,没有任何预兆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怖的鬼脸。
她受到惊吓,猛地一阵心悸,右脚随着未站稳的高跟鞋,重重一崴。
下一秒,她整个人便重重跌落到了地面。
她今天穿了件及膝的半身裙,因此,脚踝没有任何缓和,直直就撞上了冰冷地面。
这痛感实在是太过强烈,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
与此同时,相隔两个环路的世熙公馆。
正在家里为她煲汤的秦岁淮,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道她要强,更知道她工作起来更是个工作狂,不希望人打扰,所以秦岁淮准备煲好汤就去公司楼下等她。
结果,正煲着汤呢,他眼皮莫名重重一跳。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耽误她工作,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接通后,来不及打招呼便问道:“这都几点了,加班还没结束?”
“秦岁淮。”她一开口,声音便控制不住的带上了哭腔。
听出她声音不对,秦岁淮关了火,拿上车钥匙就往门外跑:“你怎么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在公司楼下。”
“在那儿等我,我马上……”
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和话里的慌张意,祝卿好担心他开车不安全,叫住他:“秦岁淮。”
“嗯。”
“我没事,我就是脚崴了,有点疼,所以声音才那样,别的没有事情,你开车慢一点,不要分心。”
“好,我知道,那你坐那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十来分钟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跃入耳畔,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狂奔的跑步声。
祝卿好抬眸去看,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沐在夜色中,朝她跑来。
他身高腿长,一身白衣黑裤,跨步生风。
祝卿好看着,眼眶瞬间就热了。
可明明……
明明,之前有过很多比现在都要难过、都要狼狈的时刻。
明明,之前咬咬牙就撑过去了。
明明,之前没有这么脆弱的。
可现在,除却脆弱,她心中更胜一筹的情绪,叫心定。
她确认自己心定之时,他也正好在她面前站定。
然后,长腿一弯,半跪在了她身前。
怕吓到她,秦岁淮只好将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压在心底,看着她清澈凝泪的眼,语气温柔地问:“要背还是要抱?”
祝卿好看着他,心思一动,嗫嚅一阵,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先要一个亲亲可以吗?”
20. 天文暮光
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简直太要命。
秦岁淮目光一沉,下一秒,右手便扶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他长腿弯着,朝她倾身,在她唇上落了个温柔至极的吻。
吻完,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可以。”
说完,又吻了一下:“要两个也可以。”
说完,又吻了一下:“要三个也可以。”
看他还要继续吻,祝卿好突然抬手抵住了他的唇,忍着唇角的笑意,说:“可以了。”
秦岁淮挑眉看她:“这就可以了?”
“嗯,不疼了。”
“我还有这功效呢。”
“是呀,秦总包治百病。”她夸人的时候,眼睛亮得堪比天上繁星。
秦岁淮觉得自己差点就迷失在这盏目光里了,最终,还是对她的担心先行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垂眸,目光定在她泛红的脚踝,轻声问:“脚怎么崴了?”
祝卿好当然没说实话:“我走的有点晚,走廊光线不好,我又穿着高跟鞋,没看清路被绊了一下,不严重,回去热敷一下就行。”
她解释得头头是道,秦岁淮明显不信,于是用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她红肿的位置,听到她嘶的一声,秦岁淮瞬间蹙起了眉:“还是去看下医生。”
祝卿好这会儿却没那么好说话,就是不松口:“不想看医生。”
秦岁淮拿她没办法,只好暂时顺了她的意,然后,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要背还是要抱?”
祝卿好想了想,抬眸问他:“想要一个和后海那晚一样的拥抱,可以吗?”
那晚,她意识微醺,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他的温柔。
“可以,”这要求,秦岁淮必须当仁不让,“第一步要做什么知道吗?”
“嗯?”
“搂着我。”
“哦。”应完,她便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感受到绕在后颈的温软触感,秦岁淮心情极好地笑了声:“不错,这回没搂错地儿。”
说完,便像上次那样,一手拿着她的高跟鞋,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动作利落地将人从地上单手抱了起来。
即使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起身的动作依然迅速又稳当。
身子腾空的那一刻,祝卿好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
这男人,腰可真好。
晚风轻柔吹过。
秦岁淮抱着她往车位走,走着走着,温声叫了句:“好好。”
她轻声应:“嗯?”
秦岁淮低眉,对上她的目光,温温柔柔地说:“我知道你的独立,也知道你不愿意依附任何人。”
——她连自己外公的力量都不愿意倚靠,更何况是他。
“我也知道现在的职场,女性想要达到和男人一样的位置,需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
祝卿好静静听着。
与此同时,也因他的这份感同身受,鼻子泛酸。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改变什么,”察觉到她情绪的微动,秦岁淮解释道,“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永远是你的依靠。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强撑着,有什么委屈,什么难过,都可以跟我说,知道么?”
祝卿好搂着他的脖颈,轻轻点头:“嗯。”
“还有,工作是做不完的,很多时候,我们要学会给自己松绑,有时候啊——”说着,他像在故弄玄虚一样,故意拖长了尾音。
他音色本就属于清朗温润那一挂,这语调冷不丁一放慢,莫名就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祝卿好倒也是真配合,真像个小孩一样,对“欲知后事如何”充满了好奇,眨了下眼睛,问他:“有时候什么?”
“有时候,”秦岁淮语气落得极为诚恳,“不那么努力,命运也会善待你。”
“嗯?”
“不信?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赌什么?”
她问问题的时候,两个人正好走到车边。
秦岁淮打开车门,把她安安稳稳地放在副驾,然后,身子微倾,手臂撑着座椅靠背,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怀里,目光与她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赌你现在就彻彻底底地放下工作,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跟我享受放松的时间,最后,这几个大案子你还是会出色的完成。”
他的目光温柔却有力量,总是让人莫名信服。
终于,祝卿好在他的注视里,点了点头。
秦岁淮这才替她系上安全带,关上开门,绕过车头去驾驶位。
坐好后,他没立刻开车,而是侧身问她:“今晚回我们家住,好不好?”
“嗯?”
“秦太太,领证大半个月了,我给你的适应时间够久了吧。”
“可我东西还在自己家里。”
“我们家什么都有,至于那边的东西,你慢慢搬。”
“好。”
其实,秦岁淮今天执意要带她回世熙公馆住,除了夫妻理应住在一起,还有一个别的原因,那就是有个医生朋友跟他住同个小区,所以,他顺道带她去看了下医生。
听到对方说没什么大事只要好好修养就可以,秦岁淮这才放心把她带回了家。
回到家,秦岁淮找了个热毛巾帮她敷上,祝卿好看着他宽阔平直的肩背,心中忽然升起万分动容。
——生于优渥的天之骄子,却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低身。
“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回家见一下你父母?”祝卿好忽然开口问。
这场婚姻,总不能一直让他为了她考虑,她也要为他着想。
秦岁淮:“你想见我就安排。”
祝卿好:“后天可以吗,正好是周末。”
下周开始,她工作将会越来越忙,这一推,不知道又得推到什么时候了。
“好,我来安排,你只要出席就行了。”说完,抬眸看着她,安抚道,“不用紧张,你可是我爷爷钦点的孙媳妇儿。”
祝卿好听了,莞尔一笑。
“坐这好好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盛点汤。”
几分钟后,秦岁淮端着一碗温度适宜的暖汤折返,祝卿好看见,问他:“你怎么跟我想象的总裁有点不一样?还会亲自下厨?”
“养身子的,我妹妹身体不太好,所以这汤我们全家一个不落,都会煲。”说完,看她喝了一口,问道,“好喝吗?”
祝卿好点头:“嗯。”
秦岁淮:“好喝就多喝点。”
喝完汤,祝卿好又去泡了个温水澡。
先是暖汤入胃,再是温水澡将暖意沁满全身,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温柔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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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者叠加在一起,祝卿好感觉工作上的疲惫和压力慢慢消散,脚踝处的痛感也逐渐好转。
本以为今晚终于能很快入睡,可她低估了习惯的力量。
毕竟,经年累月的顽疾,哪那么容易被改变。
秦岁淮看她毫无困意地躺在床上,朝她靠近了些,低声问:“要不要搂着你睡?”
祝卿好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点点头说:“嗯。”
秦岁淮听了,利落地将长臂一伸,把人搂在了怀中。
“秦岁淮。”她躺在他怀里,温柔低语。
“嗯。”
“我感觉——”她声音轻轻的,像阵风一样,特别容易遛进人心里,“今天好像又多喜欢你一点点。”
“才一点点?”秦岁淮明显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反问道,“那你要继续努力。”
祝卿好语气跟刚才要亲亲时一样傲娇:“你刚还跟我说,工作上要学会给自己松绑,不要那么努力。”
秦岁淮:“但这件事上除外,在喜欢我这件事情上,要好好努力,知道么?”
祝卿好听着这句情话,重点却抓得极为蹊跷:“你这句话中的‘好好’,是人名,还是程度副词啊?”
秦岁淮在心里琢磨了下:“你别说,好像两种意思都说得通。”
说完,又慢条斯理地下了个新的结论:“那就希望在这件事上,好好好好努力。”
瞬间,两个人都笑了。
他宽大手掌有规律地轻抚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地征询她的意见:“要是自己睡不着,想不想让我哄着你睡?”
祝卿好没想到睡个觉还有选项,有些惊喜地看向他:“你还会哄人睡觉?”
秦岁淮“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跟她解释:“毕竟,这婚不能让你白结,不得有点好处?”
说完,又纠正她话里的错误:“还有,我不是会哄人睡觉,我只会哄你睡觉。”
祝卿好一听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那哄着睡吧。”
其实,她睡眠向来不好,也一度恐惧婚姻里的同床共枕。
不过,她倒不是担心枕边人,而是担心自己睡眠时不好的习惯会影响到他。
还好,他用温柔的动作和言语,抚平了她心间所有的彷徨不定。
“请用明亮的色彩将灰暗的我填满
“我会变得更好的
“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旁
“一直一直
“我一直在寻找仍在漂泊的你
“我的爱人”
祝卿好都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去学了韩文。
但森林公园初听、情侣中路重现的动人旋律,就这样复刻在了她耳边。
——用他自己的声音。
——她对此确信不移。
他哄人入睡的功力确实了得,半曲刚过,她的眼皮已经沉沉垂落。
最后,她是在半梦半醒里,隐隐预约听到他唱的那句:
“My only love.”
情真意切,婉转动听。
虽然听到这句的时候,她已昏昏欲睡,意识不再清明,但还是控制不住本能,在心中将此句翻译:我唯一的爱人。
——黑夜里,万物寂静。
——我唯一的爱人,治我失眠顽疾。
21. 天文暮光
翌日,周五。
秦岁淮先于祝卿好醒来,准备好早餐,正要去看看人醒了没,就看到她从卧室走了出来。
“还疼吗?”秦岁淮最关心她的伤势。
“不疼了。”
“要不——”他征询着她的意见,“今天请一天假吧。”
“不行,”祝卿好摇头说道,“有个会我必须在。”
“非要上班的话,今天不准开车,我接送你。”
“真不用,其实我都好了的,你看。”
秦岁淮不松口:“听话。”
“哦。”
“答应得这么勉强?不喜欢我去送你,还是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都不是,我就是怕麻烦你。”
看她跟自己这么客气,秦岁淮明显心情不是太好,连带着语气也有些不快:“见外了啊。”
感受到他话里的落差,祝卿好这才摆正了自己的心思,看着他,如实道出自己的心声:“我喜欢你送我,也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知道了,”他眼角终于浮上笑意,“快过来吃早餐。”
吃过早餐,秦岁淮开车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
下了车,祝卿好径直往公司走,穿过透明的旋转门,正准备去做电梯,眼神一瞥,竟然看到一楼大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她昨晚才见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见上一面,祝卿好属实有些惊讶,走上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她走至身前,傅识荆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想起她刚才从上面下来的那辆车,暂且不说那辆顶配的双拼色迈巴赫,光是那张连号的车牌,价值就已经高得难以估量。
他思索片刻,问祝卿好:“刚送你那人是你先生?”
祝卿好“嗯”了一声:“你认识?”
“有点面熟,风和集团的秦长风……是他什么人?”傅识荆问。
问完,看到祝卿好递来的眼神,他心中自然有了答案,“看来我没猜错,是这样,我家老爷子跟秦董事长私交甚笃,所以我也见过几次秦董事长,总感觉他和秦长风有几分相似。”
祝卿好这才松口:“是他父亲。”
“果然。”傅识荆百感交集地应了句,“恭喜了。”
“谢谢。”说完,祝卿好问,“你今天过来是……?”
“我今天过来,确实有一件事。”傅识荆坦言,“昨晚,没吓到你吧?”
“嗯?”
“我女朋友跟我生气,扮个鬼脸来吓我,结果我早就走了她不知道,所以,她昨晚以为吓的是我,不好意思。”
“没事,误会解开就行,”本想去调监控的祝卿好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思调侃人了,“还说我隐婚,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们不也都不知道?”
傅识荆听到,有些苦涩地笑了下,然后,打马虎眼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行了,快去上班吧。”
经过连夜的沟通和修改,今天,新能源汽车的推广方案终于定稿,接下来就是忙下个月的新品发布会,这样的工作,对荆简这样一个成熟的团队来说,并不算太难。
周六,秦岁淮和祝卿好在半上午的时候,开车去了秦家。
一幢位于市中心的中式别墅,闹中取静,环境清幽。
虽然,秦岁淮早已替她准备好上门礼物,但祝卿好还是带着自己亲自准备的诚意之礼,有备而来。
刚在车库停好车,祝卿好就看到秦岁淮的母亲林之韵从门厅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青绿色旗袍,长发盘在颈后,一看就是不败岁月的美人,气质优雅风韵。
看到她,祝卿好赶紧开门下了车,下意识想脱口而出一句“阿姨”,还好及时发现了自己的不对。
林之韵见状,笑眯眯地牵上她的手,温和道:“一下子改不过来,就先叫阿姨,没事,我们慢慢来。”
祝卿好顿了顿,还是叫了一声:“妈妈。”
林之韵瞬间就笑开了眼,高兴地应了声:“诶。”
这边问候完,祝卿好又看着站在她身侧的英俊男人,点头问候道:“爸爸好。”
秦长风在商场征战多年,早已浸润出不怒自威的气场,但此刻,他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卸掉了身上的威严与严厉,语气温和平顺:“好好好。”
说完,祝卿好又看到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从门厅跑了出来,还没跑到她身边就开始自我介绍:“嫂子好,我是秦岁安,是我哥的妹妹。”
一句话,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祝卿好:“安安好,听说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呢。”
“对呀,我们真的好有缘分,你快进来。”秦岁安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拉着祝卿好的手往家里走。
走到玄关,看到正准备出门迎客的秦岭云,祝卿好笑着道:“爷爷好。”
秦岭云:“我们好好来了啊,快坐快坐。”
就这样,祝卿好原本紧张的心情,在这一声声问好里,消散了一大半。
中午的那餐团圆饭,更是吃得其乐融融。
吃过饭,林之韵交待赵姨泡杯茶,等茶的功夫,拉着祝卿好来到后花园,递给她一个充满着各种建筑风格的画册:“好好,来,帮我参谋参谋,哪一个最好看?”
祝卿好翻了翻,最终将手指定格在一张画上,说:“这个吧。”
“行,那就定这个。”
“这是……”
“送你的。”林之韵云淡风轻道。
“……”
祝卿好觉得这礼物实在是太过贵重,她不好收,但林之韵没给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聊的机会,合上画册,问她:“好好,想不想听我说说关于岁淮的事情?”
“嗯,我想听。”她想对他,多些了解。
“身为他的父母,其实我们是失职的。我在他五岁的时候生了安安,可安安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就一直带着她在国外疗养,算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安安身上。他爸爸呢,又忙于事业,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关心我们母女了。当时我跟他爸也觉得,男孩子嘛,怎么长大不是长大,少点儿亲情,少点儿关心也能活。后来我们才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论男女。可等我们回过头啊,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后了,他早已长成了大人,锋芒展露,却从不外露情绪。”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缺席了他成长中的所有重要时刻,你说,谁能对疏于职守、格外偏心的父母不恨呢,更何况,最开始安安生病,我们怕他担心,就没告诉他。”
“所以,小时候的他一定以为自己是不被父母爱着的吧。”说着,林之韵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还好他有责任感,不计较,也懂得担当,我觉得有些东西,他是都自我消解了。当初,他本来是想去大学教艺术史,结果,那年公司出了点儿问题,他爸爸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他立刻就放弃了梦想,回来接管集团,当年,他师从的唐纳德教授知道他要回国,差点跟他翻脸,可他还是毫无怨言地回来了,到现在,肩膀顶起一片天。”
“他承担起了所有责任,背负着不小的压力,对我们很好,对安安也很好,但说实话,我感觉我们再难走进他的心。”
祝卿好安安静静听着。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有压力,”林之韵挽起祝卿好的手,“而是希望你以后,多向他表达表达爱意。”
祝卿好有些鼻酸地应了声:“嗯,我会的。”
两个人踏着暮色离开了家,临走前,知道儿媳妇的工作性质,林之韵还送了祝卿好一瓶上好的干红,嘱咐道:“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家里的饭了就过来,不要怕麻烦,就多双筷子的事。”
祝卿好:“好。”
和众人一一告了别,秦岁淮升上车窗,将车子提速,想起她来之前的担心,笑着说道:“我就说你的紧张是多余的,你看,他们多喜欢你。”
“那是他们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
“挺会夸人啊,祝卿好。”
“那当然,毕竟,我嫁了这么个优质男人。”她毫不遮掩地,向他表达肯定与爱意。
“优质与否另说——”秦岁淮听了,淡淡道,“重要的是,你男人爱你。”
-
“重要的是,你男人爱你。”
说这话的时候,秦岁淮正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主路。
因此,他这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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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极为自然,又极为随意,一听就知道不是精心排练,而是由心而发。
至于眼神,由于正依次汇入主路车流,他要留心路况,因此只是往祝卿好身上落了一眼。
可偏偏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眼,让她灵魂失了守。
然后,她的心潮就在这短短九个字里,起伏了一路。
到了家,祝卿好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烫的,便说道:“我去先洗个澡。”
“去吧。”说完,秦岁淮又问,“等会儿想不想喝两杯,想的话我醒酒。”
祝卿好:“好。”
洗完澡出来,祝卿好看到秦岁淮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身前还放着两个乘着红酒的高脚杯。
她走到他面前,拿起一杯,然后,撑着他的肩,直接跨坐在了他大腿上。
秦岁淮顺势往她那纤纤细腰上一搂,将人完完全全拥入怀中。
等在他怀里坐稳,并且确认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祝卿好才仰头,将酒杯中流动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灯光映衬下,她肤若凝脂,明眸皓齿。
再加上,她今晚穿了件酒红色的丝绸吊带裙,裙身若隐若现的光泽,和酒杯中的颜色相得益彰,一样的勾人、性感、美艳。
秦岁淮看着,忽觉喉间一股燥热,他重重一哽,然后,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却不曾想,一低眉,映入眼帘的是她裸露在外的长臂和肩背,每一寸线条都漂亮到惹眼,目光再往下,是她浑圆白皙的胸脯,被红裙包裹着,漾漾水波般晃动。
秦岁淮越看,越感觉下腹涌起的那股燥热,愈发难耐。
他在心里猛吸一口气,重重闭了闭眼,才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极为克制:“乖,你先喝着,我去洗个澡。”
祝卿好看着他身上的浴袍还有半干的湿发,问他:“你不是洗过了吗?”
秦岁淮:“……”
他无奈,只有喉结重重滚动。
祝卿好见状,大胆地朝他凑近,叫他:“秦岁淮。”
“嗯。”他应答时,嗓音是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沙哑。
“我好不好看?”
“嗯。”
“你喜不喜欢?”
“嗯。”
“想不想亲我?”
“嗯。”
“那怎么不亲?我人都在这儿了。”
她这次听他的话,学会直说了,他却又开始打迂回战了,低笑一声,沉沉道:“等你邀请。”
“那你,想让我怎么邀请?言语还是行动?”
说话时,她温热气息悉数喷洒在他颈侧,简直就是在逼他就范。
秦岁淮也开始,慢慢有些知味,抬手用食指刮了一下她鼻翼,含着笑意的嗓音,宠溺到不行:“色.诱我呢,祝卿好。”
“我没有!”
“嗯,我家好好天生丽质。”
“那你面对天生丽质,就这么心如止水的吗?”
听到这个词,秦岁淮没忍住冷笑一声。
心如止水?
呵。
从抱着她睡觉以来,他就没睡过好觉。
温香软玉抱在怀,尤其是看到她粉嘟嘟的嘴唇微微张着,别提他有多心猿意马。
可他有什么办法?
说好的,让她把这场婚姻当成有保证的恋爱,一步步慢慢来。
观察到他心思松动,祝卿好又缓缓道:“秦岁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以前过得不开心,因为我外公对我很严格,我的童年没有什么玩乐,几乎每天都在学习,那时候,我其实产生过短暂的厌学心理,不过,我后来找到了一个破解之道,那就是,每当我学习的时候,我就会给自己洗脑,强制自己爱上它。”
她温声软语地说着,说话时,温温软软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吻过他耳畔,秦岁淮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冲。
蓬勃跳动的心脏,更是一路悬到了嗓子眼。
“你总小心翼翼,担心我不够爱你。”终于终于,她把话题拉上正轨,然后,用一句话,把他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强行扯断——
“其实,可以强制爱的。”
22. 天文暮光
“其实,可以强制爱的。”此话落地的一瞬间,祝卿好感觉搂在她腰间的手掌骤然收紧,下一秒,眼前风景陡转,两人位置对换。
她整个人落于松软的沙发上,他则弯腰倾身,膝盖抵在她腿间,目光沉沉落下。
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深意,祝卿好紧张得深吸一口气,他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也顺势钻入她鼻息。
这一秒,她分辨不清,这个味道,是在稳定她心,还是在挑唆理性。
只看到,他浴袍的系带早已松垮开来,两边的侧领也恰到好处地敞开,露出他精瘦流畅的肌理线条,浴袍底下的风光,更是遮不住的硬挺有力。这男人,真的哪哪儿都是好看的。
祝卿好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心也跟着重重一颤。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洗澡后的这副模样。
之前,怕抱着她睡觉,她会不舒服,秦岁淮总是把头发彻底吹干,换上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才舍得搂着她睡觉。
可今晚……
等等……想到这个对比,祝卿好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不禁开始自问:或许,他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直接睡觉!
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局!
她心底本就有对他与日俱增的浓浓爱意,也看的到每次他抱着她睡觉后眼底浮上的淡淡青灰。
再加上今日见家长,她对他的家庭多了些信任,对这场婚姻的实感更加板上钉钉,与此同时,她对他也多了些了解,了解后,难免对他同样孤单的童年感到心疼,以及,她被寄予厚望的表达爱意这一重任。
重重心绪叠加在一起,再加上刚才出来,看到他与月色对坐的孤单背影,祝卿好不知怎么,莫名就催生出勇气,摇起荡漾的心旌,向他献上了她最为珍贵的厚礼。
献礼之后,便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居高临下,她整个人则落于他的掌控之中,动弹不得。
察觉到自己的“不利处境”,祝卿好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局!
半解的浴袍,半干的湿发,假意离开的克制,一切都是居心叵测,一切就是为了等她自投罗网!
偏偏她还真的着了他的道!
意识过来之后,祝卿好抬手,下一秒,一个看起来力道十足实则小打小闹的拳砸在了他的肩:“秦岁淮,你就是故意的……!”
因她抬手的动作,本就堪堪及膝的睡裙顺着她的腰线上移,露出她白花花的大腿。
秦岁淮抬手,由下至上轻轻揉捏,偏偏面色像个正人君子般,正经又斯文地问:“我故意什么?”
祝卿好盯着他看,眼底含着能沁出水的嗔怨:“你故意不好好穿衣服……”
那点钓人的计谋被拆穿,秦岁淮一点都不恼,反倒抑不住宠溺的笑,看着她追问:“那你说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赌气,不接他的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偏偏这不服气的模样,让他心动得差点丧失理性。
秦岁淮定了定心神,才轻轻抬手,拨开了她落在额前的碎发,看着她清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你愿意成人之美吗?秦太太。”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又俯身,在他耳畔,将他刚才的答案,轻轻低语给她听:“我可舍不得,对你强制爱。”
然后,又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等她点头:“愿意吗?秦太太。”
他这一高一低,让她的心潮也起伏得不行。
此刻,一直在无声进行的分子运动也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室内弥漫开了酒香。
祝卿好在这阵香气里,忽然想起他告白那晚。
那晚夜深,她从家中跑出,然后于一片慌乱中握住他的手:“我们不相亲了,你要是真的对我心动,那明早就跟我去领证。”
听到这个要求的秦岁淮只怔愣了一秒钟。
但这一秒,他不是用来确认自己的内心,而是用来确认她这句话的真假。
确认不是在做梦后,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收到了他的回答:“好。”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
如今,双方身份对调,他等来的,是她掷地有声的一个:“嗯。”
此答案脱口而出的那一瞬,祝卿好才明白,原来,她对这个男人的依恋程度,早已高过自己预知。
透明的落地窗外,莹白月光像牛奶般泻了进来,不遗余力地向室内播撒旖旎风情。
这风情摇摇晃晃,很快,桌上那杯完好无损的红酒被打翻,从弧度渐缓的山脚,倾覆而下,缓缓流经两座高耸雪山,然后,于雪山之中,汇聚成一流诱人的红色河流。
下一秒,这汨汨留下的河流,就被他的红菱,一点一滴的采撷。
他既懂追根溯源,勾勒着山脚那一个完整的圈;也懂如何掠过平坦腹地,游弋着去往下游森林。
很快,雪山正中央的两珠粉色蓓蕾,也在红酒的滋养下,慢慢从含苞欲放,开至春风招展。
缀在花苞最凸处的那滴酒,圆润饱满,摇摇欲坠。
太早过来,难以看到最风情一面;过晚采撷,酒已坠地,错失最诱人良机。
因此,这一摘,既看时机,也看技巧。
偏偏,他凝眸至此时,正是花苞最盛日。
他目光深沉得不像样,将那滴欲说还羞的朱砂轻轻衔入。
之后,又用手掌温柔摩挲,将雪山上最美的那抹红,染色于股掌中。
山间雾气阵阵,周遭的温度都在攀升,掀起一阵新的潮湿。
这潮湿蒸腾着,升起一种异样感觉。
——她不清不楚,他不管不顾。
只知,两人呼吸皆温热粗重,心跳皆清晰怦怦,五脏六腑都像在沸腾。
这快感逐渐蚕食了理智,她搂着将她推入此番境地的“罪魁祸首”,轻声嘤咛:“我在这儿……又跑不了……”
本想求饶,却弄巧成拙。
他潜藏在内心的所有浑浊心思,就是被这句话彻底掀翻。
然后,眼前画面再次陡转。
那扇单面可见的落地窗,在今晚,不仅将中央商务区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也见证他,如何渐入那处无人赏阅的秘境。
今晚,缠绵浓烈的最终阙,是他抱着她旧景重现。
刚降温的浴室,重新升腾起浓浓雾气。
浓雾散尽时,不辨真意,亦不记归期。
也许,这样的酣畅淋漓,最能治愈她失眠病症。
月光沉眠时,她终于枕着松软的枕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入梦前,祝卿好忽然想起今日入他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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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一番对话。
那时他们刚坐上车,正准备去他家,祝卿好坐在副驾,手掌放在身前不停的摩挲,这一看,就不是放松状态下的动作。
秦岁淮细心地窥见了她心思,伸手握住了她不安的手,看向她的目光,缱绻又温柔:“紧张?”问完,也不等她回答,便柔声安抚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用紧张,他们一定都很喜欢你。”
祝卿好早已对他下意识依恋,放任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紧了紧,然后,摇摇头道:“我不是紧张这个。”
秦岁淮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秦岁淮。”她郑重其事叫他的名。抬眸看他时的目光,果断又坚定。
“嗯?”
“当初你跟我去领结婚证的时候,是做好了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准备吗?”
“当然。”
“那我就不懂了。”
“不懂什么?”
“不懂你为什么敢答应这样一场初始不对等的婚姻,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
她这才道出心中真正想问:“不怕失败么?”
她不明白,那时的他,为何有那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听到这儿,秦岁淮终于懂得她真正的顾虑,原来,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太薄弱,贸然进入这段婚姻,对他来说有失公平。
想明白之后,他忽然就笑了,轻轻叫了她一声:“好好。”
她看着他,“嗯”了一声。
然后,秦岁淮便在她的注视里,排兵布阵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婚姻成立的前提是什么?双方足够爱才能结婚?还是足够了解才能结婚?”
祝卿好想了想,说:“都要吧。”
毕竟,爱和了解,同等重要。
秦岁淮很有耐心,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才叫成功的婚姻?”
这次,祝卿好答得很快:“恩爱一生,携手到白头。”
秦岁淮继续循序渐进地问:“那有了爱和了解,这场婚姻就一定能幸福地走到最后吗?”
听到这个问法,祝卿好目光微怔,总觉得有些固有思维正在脑海中被悄然结构。
毕竟,现实生活中,婚前双方爱得死去活来,了解得彻彻底底,但结婚后仍然不幸福的例子,比比皆是。
“既然这样,说明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秦岁淮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能你觉得我们的感情基础不够牢固,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把这场婚姻走到最后,而且还是幸福的走到最后。”
说完,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道:“我当初跟你领证,是因为我相信,这场婚姻,不论开始如何,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他的眼神像大海般平和宽广,自带令人信服的力量。
后来很多年后,回顾人生这趟旅程,祝卿好此生最不悔的,便是在那个晚上牵起了他的手。
而如今,他就在她耳边,郑重其事的低语:
“有人把婚姻当做应用题,有了足够的爱,才有信心去应对人间风雨。”
“有人把婚姻当做判断题,对就在一起,错了就分离。”
“而我,把婚姻当做证明题——”
“已知我们相遇,求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