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变身破碎的她,靠加点变强》 第96章 蓄势 8月9日,清晨。 帝都,交通枢纽站。 一个身着月白道袍,头顶梳着整齐道髻的年轻道士。 肩上斜挎着一个绣着阴阳太极图的靛蓝小布包,施施然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他面如冠玉,眉目含情,身姿挺拔,委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那双桃花眼,此时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但凡有容貌姣好的女旅客望向他,他便立刻调整姿态,或是轻抚衣袖,或是微扬下颌,摆出一个风流倜傥的造型。 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却又偏偏带着几分红尘俗世的勾人意味。 不少女旅客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掩唇轻笑,他也毫不在意,反而更添了几分得意。 直到他的视线捕捉到出站口外,一道如铁塔般伫立的高大身影,那年轻道士才稍稍收敛了些许。 那是个肤色古铜,面容刚毅的青年。 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眼神锐利,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沉肃。 年轻道士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一拳捶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哎呦喂,小哪吒,几日不见,又壮实了不少嘛!特地来接你师伯祖了?不错不错,有孝心!”年轻道士笑嘻嘻地说道,语气熟稔。 被称为“小哪吒”的闵子墨,脸部线条似乎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青年道士,声音低沉:“苏陌,公共场合,注意言辞。” “安啦安啦,”苏陌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怕什么。” 闵子墨眉头微蹙,显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他多费口舌,转身便向外走去。 “哎,等等我啊!”苏陌连忙迈开步子跟上,他身形清瘦,与闵子墨并排走着,倒显得小了一号。 他一边小跑着跟上闵子墨的步伐,一边好奇地打探:“这次观天镜之行,除了咱们俩,还有谁啊?靠不靠谱?” 闵子墨目不斜视,言简意赅:“顾谨之,江雪,另一个不清楚。” 苏陌闻言,撇了撇嘴,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顾谨之?呵,四年前倒也算个人物,可惜了,如今嘛......呵呵。” 语气中的不屑显而易见。 随即,他想起另一个名字,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还有个江雪?没怎么听说过啊,是哪家的小妹妹?拉来凑数的挂件吗?长得好不好看?” 闵子墨闻言,脚步未停,却偏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挂件?”闵子墨的声线平直,“三个你,恐怕也打不过她一个。” 苏陌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三个我......打不过一个女的?小哪吒,你没发烧吧?还是说,你看上人家了,故意替她吹嘘?” 闵子墨面色郑重:“我从不开玩笑。” 苏陌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敛去。 他太清楚闵子墨的为人了,这家伙就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趣得很。 但也正因如此,他从不屑于撒谎,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大其词。 既然闵子墨这么说了,那这个江雪...... 苏陌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不再口花花,而是认真地思索起来。 “‘君’、‘后’、‘文’、‘武’、‘从’这五个位置,江雪是女人,想必占的是‘后’位。” “其他人的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闵子墨沉声道:“我选‘武’,你选‘文’。” “我选‘文’?”苏陌立刻扬高了声调,表示不满。 “凭什么?那最重要的‘君’位呢?让给顾谨之?你觉得他一个小圆满,担得起这个位置?姓闵的,你不想顺利通关,我还想呢!我可还指望着通关后,向‘观天镜’请教一个丹方上的难题呢!” 紧接着,苏陌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自以为得计地继续说道: “我看不如这样,你的根基是大圆满95,不如你选‘君’位,我选‘武’位。让顾谨之那小子去‘文’位划划水,至于‘从’位,随便找个凑数的就好了。” 闵子墨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彻底打碎了苏陌的美好构想。 “顾谨之和江雪,”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是夫妻。” 苏陌:“......” ----------------- 依旧是那座殿门紧闭的佛堂。 佛龛前,两支残烛上的火苗无力地跳动,光线昏暗,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死寂之中。 空气里那股檀香与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愈发浓郁,丝丝缕缕,缠绕鼻尖。 佛龛之上,那块无字的漆黑木牌静静立着,牌身上缠绕的血色细绳,在晦暗光线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光头尊者依旧盘坐在唯一的蒲团上,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 他微垂着头,对着那块诡异的木牌,声音醇厚,语速平缓,不带丝毫波澜地讲述着。 “本次观天镜之行,已经定下的人选,分别是闵子墨、苏陌、顾谨之和江雪。” “还有一人未定,属下推测,应是曾家的曾义。” “这几人之中,闵子墨的根基已至大圆满95,苏陌是大圆满94,江雪,是大圆满93。” “至于顾谨之,不过小圆满89。” 光头尊者语气平淡地报出这些数字,如数家珍。 “只要情报无误,”他微微抬高了些许音量,“在镜中世界那种全凭天资根骨定高下的地方,菩萨寄身于闵子墨,再辅以位格加持,届时,定能随心所欲,无人可制!” 话音刚落,那块漆黑的木牌陡然震动起来。 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 缠绕其上的无数血色细绳随之剧烈抖动,牵引着细绳末端的细小铜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 那铃声细碎而急促,在这死寂的佛堂内回荡,诡异莫名。 光头尊者侧过头,微微偏向木牌,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半边脸庞,神情专注而虔诚。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低下头,声音里多了一份恭敬:“教主,情报来源可靠,又经过多位暗线的反复核验,必然不会有错。” 木牌的震动又一次传来,比方才更为剧烈了几分。 这一次,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平息。 待木牌彻底安静下来,光头尊者眼中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猛地从蒲团上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紧接着,他双膝一软,直接伏跪于地,宽大的僧袍铺散开来。 整个身体微微颤栗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南无大梦菩萨!” 第97章 待发 八月十日,上午,曾家观天阁。 阁内檀香袅袅,气氛庄严肃穆。 李薇、顾谨之、曾义、闵子墨、苏陌五人,在大厅中央的五个蒲团上盘腿而坐。 曾家现任家主,曾义的祖父,拥有大宗师修为的曾爱家,则高居主位,面容沉静。 这位曾家主,生着一副高鼻深目的混血面孔,却偏偏套了身宽大的道袍。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五人,微微颔首,道:“‘君’、‘文’、‘武’、‘从’这四个位置,你们几个,怎么分的?” 他并没有提到“后”。 这一趟是四男一女组合,李薇是唯一的女性,这“后”位非她莫属。 “我是‘从’!”曾义第一个蹦跶出来,脸上那叫一个得意。 曾爱家眼皮跳了跳,怎么?选个“从”位很光荣? 五个位置里头,就数“从”位最清闲,纯粹是去打酱油的。 闵子墨跟着开口,声音低沉而简洁:“我,‘武’。” 顾谨之紧接着想说话。 只是,从一进门就拿眼角余光偷瞟李薇的苏陌却抢了先。 “曾家主,晚辈想跟顾大少换换位置。” “他一个小圆满,占着‘君’位,不合适吧?” 这话一出口,顾谨之、李薇、闵子墨、曾义,四道视线,“唰”的一下全钉在了苏陌身上。 要是眼神能杀人,苏陌这会儿估计已经就千疮百孔了。 “君”、“后”两个位置是一体的,进了镜中世界,就是绑定夫妻。 苏陌这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在顾谨之的脑门上输出。 顾谨之没有当场发作,已是极有涵养了。 至于李薇,她更是火大。 她跟顾谨之好歹挂着夫妻的名分,顾谨之选“君”位,她勉强能忍。 你个臭道士算哪根葱? 还有那色眯眯的眼神,摆明了想撅老子! 要不是大宗师当面,加上自己神魂受创,李薇非得让他尝尝蝉翼软剑的滋味不可。 “行了!” 曾爱家轻轻一抬手,声音里荡起一阵莫名波动,似能安抚人心。 阁楼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接着,他看向苏陌,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镜中世界,以天资高低定夺一切,这一说法,其实有些偏颇。”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真正决定你们身份和实力的,是‘天眷’。” “只不过,天资好的人,通常天眷也比较深厚,日子久了,世人便生了误解。” 这话一出,除了曾义,其他人都露出了恍然神情。 至于曾义...... 他已经开始输出了。 “怎么着,还敢打我嫂子的主意?别以为自己是大圆满就了不起了,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比天资,小爷我可能比你差那么一丢丢,但要比‘天眷’嘛,呵呵!” 曾义下巴一扬,“你有武仙太爷爷吗?你有大宗师爷爷吗?我可听说,你们丹鼎派早就没落了吧?” 苏陌那张俊脸微微发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可现在身处曾家的地盘,他能动手揍曾义吗? 当人家长辈是吃素的? 直到曾义说过瘾了,曾爱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好了,小义,你也消停点儿” “位置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君’、‘后’、‘武’三位,入镜之后要打起精神。” “这三个位置,开局就会经历危机。千万不要大意,别刚进去,就‘死’出来了。” “而‘文’与‘从’,相对安全点,但你们俩也别磨蹭,尽快跟其他人会合。” 说到这儿,他还特意瞪了曾义一眼,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曾义脖子一缩,嘿嘿干笑两声:“爷爷放心,我肯定不乱跑。” 闵子墨则开口请教:“曾家主,我们进去后,怎么识别彼此?” 曾爱家随口道:“你们在镜中世界的名字......” 他说到这儿,话头忽然顿住,侧过头,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才继续说: “名字嘛,可能跟本人一样,也可能不一样,所以,不能光凭名字找人。” 他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不过,你们的长相是不会变的,只要见了面,肯定能认出来!” 苏陌压下郁气,也跟着问: “曾家主,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观天镜的考验是什么?” 曾爱家简略回答:“进入镜中世界后,信息会直接浮现于脑海。” 闵子墨又问:“曾家主,我们的考验,是否一致?” “自然,”曾爱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观天镜的考验本就困难,若不合作,极难通过,自然不会叫你们各行其是。” 听那边两人都问了问题,李薇也有点心痒痒。 凑个空子,李薇故作腼腆地笑了笑。 “曾家......”想到曾顾两家关系,她迅速改口,“咳咳,曾爷爷,如果,有一个人‘天眷’太强,会怎么样?” 曾爱家笑了,对这声“曾爷爷”很是受用的样子。 他看着李薇,越看越是慈祥,“真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有些麻烦。” “比如几十年前,云剑仙入镜那次。” “因为他的‘天眷’太强,导致同队人全被压制了实力。” “他自己一人独强,连能够享受荫庇的‘后’都被远远甩开,无人可以帮他。” 说到这儿,他面露感慨神色,“也亏他惊才绝艳,竟独自一人把考验完成了,哎,不服不行......” 李薇眸子一亮,“您是说,只要足够强,一个人也能完成考验?” “你啊你......”曾爱家虚点了一下李薇,好笑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云剑仙那次,是特例,考验本身适合他。” “他能够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阿雪啊,别好高骛远。” “你们三个大圆满,两个小圆满巅峰,拉不开多大差距的。” 说着,他又看向众人。 “这话你们也记着,观天镜可不会只考量你们五人。” “它可是记录了从古至今,所有进入过镜中的天骄。” “你们,是要跟万古天骄来比较,来排序的。” “强如‘剑仙’,也不过得了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三阶初入的实力” 接着他画风一转,八卦了起来,“......话说,当年云老夫人沾了他的光,成了皇子妃。” “可惜,‘天眷’与剑仙差距太大,她一进去,就痨病缠身,卧床不起,硬是从开局躺到了,咳咳......” 说到这儿,曾爱家突然住嘴,表情有些尴尬。 显然,说嗨了,跑题了,八卦了不该八卦的人。 李薇听了他的话,更好奇了,忍不住又问,“那,进入镜中世界,实力最强能到几阶?” 曾爱家不假思索道:“三阶。” 第98章 入镜与异变! 【才三阶?】 李薇闻言,顿时有点泄气。 她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根基,进入观天镜后,不说横扫无敌,至少也得是个宗师起步,睥睨众生。 结果绕了一圈,还是在下三阶扑腾。 曾爱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混血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这孩子,还想上天不成?” 他顿了顿,解释道:“这镜中世界啊,无论是你们,还是镜中之人,实力上限,便是三阶。” “呵呵,阿雪啊,”曾爱家看向李薇,“你该不会是想着,一进去就成为高阶,然后一路平推,碾压过去吧?” 李薇被点破了小心思,俏脸有些发烫。 曾爱家说得还真没错,她方才确实是这么盘算的。 自己可是根基拉满的超规格存在,比云生可强的多。 他都三阶了,自己不得四五六七? 可如果,这镜中世界本身有天花板,那就好比考试做题。 云生考100分,是因为他只能考100分。 而李薇考100分,是因为卷面总分只有100分。 【唉,被机制针对了......就这么滴吧......】 虽然有些泄气,但李薇很快调整过来。 她抓紧机会,问出了另一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曾爷爷,我们进入镜中世界之后,自己的心法、战法,还能用吗?” 曾爱家投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颔首道:“放心,你们是以神魂入镜,除了身外之物,如兵器、丹药这些带不进去,其余的,无论是功法感悟还是战斗经验,都与本人无异。” “多谢曾爷爷!”李薇心头一定,诚心道谢。 曾爱家脸上笑意更浓,下意识地抬手想捋一捋胡须,可他如今是一副英俊青年模样,下巴光洁一片,哪里有胡子可供他捻弄。 因此,手抬到一半,便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半空,最后只得讪讪地放下。 李薇瞧着他这模样,忍俊不禁,心中则暗自盘算:若我进入镜中世界,定然能达到三阶的顶峰。 以她领主级的模板,三阶实力,气血值能到多少?六千?八千?甚至破万?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算太弱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下三阶武者,气血无法外放,打起来不够爽利啊...... 还有,不知在这镜中世界,她的系统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她正凝神思索间,身旁蒲团上的顾谨之也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曾爷爷,您刚刚说的,‘君’与‘后’位之间存在的荫蔽,具体是指什么?” 曾爱家的目光在李薇和顾谨之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解释道:“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气运相连,荣辱与共。” “只要双方的‘天眷’差距不是大到无法弥补的程度,观天镜便会依据‘君’位的天眷,对‘后’位进行一定的平衡与补强,反之亦然。” “就好比现实中的联姻,寻常人家的女子嫁入豪门,或是普通小伙娶了富家千金,他们婚后的生活,总不可能还停留在原先的层面吧?” 顾谨之闻言,轻轻颔首,表示明白,随后便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他旁边的曾义却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立刻把那个染得鲜红的鸡冠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着顾谨之挤眉弄眼:“大之哥,听见没?你说,你有没有机会沾嫂子的光,直接当个驸马爷什么的?” 顾谨之的脸庞冷了几分,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按住曾义的脑袋,将他推了回去。 玉台之上,曾爱家见众人再无疑问,微微颔首,神情也郑重了几分,沉声道: “这一次,我曾家开启观天镜,是应了江家与调查局的请求,主要目的,是为了协助江雪和闵子墨,帮助他们恢复神魂创伤!” 他那双深邃的碧色眸子依次扫过顾谨之、曾义和苏陌三人:“所以,观天镜本身的考验,永远是次要的!” “顾谨之、曾义、苏陌!你们三人听着,进入镜中世界后,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竭尽全力保证江雪和闵子墨的安全,必须让他们安然无恙地活到神魂彻底痊愈的那一刻,都明白吗?” 顾谨之面容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然。 苏陌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桃花眼一眨一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曾义最为跳脱,他一边朝着李薇挤眉弄眼,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一边伸出拳头在自己胸膛上捶得“嘭嘭”作响,连带着头顶那撮鲜艳的“鸡冠”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李薇能怎么办呢?只能回给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么,准备开始吧......进去后,你们不会继承被替换者的记忆,观天镜虽然会帮你们合理化身份,但,也要谨慎行事。” 曾爱家缓缓张开右手,掌心向上。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陡然自大厅后方飞射而出,如同一尾灵巧的游鱼,调皮地转了一圈,最终悬停在了他的掌心上方。 那是一面约莫巴掌大小的古镜,通体银白,背面和边框遍布着古朴简约的纹路。 镜面光洁如水,却又给人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厚重与沉凝。 “你们将会在镜中世界度过三年时光,”曾爱家最后叮嘱道,“好好享受这段奇异的人生吧!”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掌上古镜骤然银光大盛! 五道璀璨夺目的光柱自镜面激射而出,如同五条银色的锁链,将盘坐于蒲团之上的五人笼罩其中。 紧接着,五个略小一号,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分别从五人的头顶缓缓浮现,带着一丝迷茫,身不由己地被银色光柱牵引着,投入到镜面之内。 刹那间,镜面之上泛起阵阵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五颗石子。 然而,就在五道虚影彻底没入镜面,波光即将平息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曾爱家脸上的神情倏然大变! 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玉、银光流转的镜面上,毫无征兆地、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紫黑色斑点! 那斑点出现的瞬间,便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大、蔓延。 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整个镜面彻底浸染,化作一片不祥的漆黑! “噗——!” 曾爱家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轰! 他重重撞碎了后方墙壁,整个人半埋在了砖石瓦砾之中。 同时,墨色的观天镜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镜身剧烈震颤,竟似要挣脱无形的束缚,自行飞离! “好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怒火的暴喝,如同九天惊雷般响彻方圆数十公里! 紧接着,曾家府邸上空,风云变色,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阴阳太极图凭空显现。 一只由精纯能量凝聚而成的擎天巨手,拨开云雾,带着镇压一切的气势,推动着那巨大的太极图,朝着观天阁的方向,轰然覆压而下! 第99章 大梦菩萨 曾家宅邸,曾经恢弘的观天阁连同周遭区域,已然化作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之上,曾建国静静悬浮着,金发飞扬,仙风道骨。 此刻,他右手虚握,掌心之中,一面紫黑色小镜正不安分地震颤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盯着不断在镜面流转的紫黑雾气,曾建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湛蓝的眼眸中怒火翻腾。 他的五指猛然握紧,一股磅礴无形的力量内收,将紫黑光华尽数压制。 “大梦!你好歹是尊神灵,何必为难几个小辈?” “你看这样如何?我将观天镜赠予你,你把人都放出来?” 他压着滔天怒火,耐心的试图交涉。 而他口中的“大梦”,正是“大梦教”供奉的至高存在——大梦菩萨。 但是,小镜没有任何回应,依然微微震颤着,散发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波动。 仿佛在嘲弄,又仿佛是不屑。 曾建国的脸色越发沉凝,周身气机勃发,将虚空都压迫得微微扭曲。 喀啦啦——! 蓦地,一道狼狈的身影从下方一处废墟中冲天而起。 他背后,五道人影排成一串,被他的力量牵引着一同飞出,正是李薇五人的肉身。 此时,曾爱家那身考究的宽大道袍已然成了破碎的布条,整个人灰头土脸,嘴角还挂着一丝金色的血迹。 但李薇等人的肉身,却在他全力庇护下,毫发无损,如同沉睡。 曾爱家寻了处相对平坦的空地,将五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这才身形一晃,飞至曾建国身旁。 “父亲!” 曾爱家脸上满是焦急与后怕,“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建国依旧紧盯着掌中的紫黑小镜,一边凝神感应着镜内的变化,一边沉声应道:“是大梦菩萨。” “祂的一缕分神,藏在闵子墨的神魂里,借着我的疏忽,混进去了!” 曾爱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祂做了什么?” 无法想象,一位神灵的分神,会对镜中世界造成怎样的冲击。 曾建国湛蓝的眼眸中寒光一闪:“祂强行篡改了镜中世界的对于力量等阶的束缚!” 这位积年武仙冷哼一声,“祂这是笃定,控制闵子墨后,以祂的位格强行挤占‘天眷’,可以成为镜中世界的最强者!” 曾爱家听得心头一紧,却有些不明所以,“祂这么做,图什么呢?” 一位神灵,耗费如此心机,难道只是为了在镜中世界称王称霸? 反正曾爱家不信。 祂一定有更深远的目的和算计! 曾建国缓缓摇头,面色凝重:“不清楚......” “那......那孩子们......”曾爱家望向下方宛若沉睡的五人,忧心忡忡,“能不能想办法,先把他们的神魂,从镜中世界里救出来?” 曾建国再次摇头,语气沉重,“祂以神力和位格,隔绝了内外天地......救不出来的......” 曾爱家一颗心直往下沉:“那......那他们在镜中世界死亡,或者完成考验后,还能顺利回归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 若是神魂无法回归,那这五个孩子,可就完了! 曾建国沉默片刻,依旧是那三个字:“不清楚......” 曾爱家彻底没辙了,他看着自家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试探着开口:“父亲,要不......咱们去求求‘那位’?” 曾建国沉吟片刻,忽然手腕一翻,那三枚泛着银光的白鹰联邦一元硬币再次出现在掌心。 “如今情况未明,为父先起上一卦,看看吉凶如何!” 说着,便要抛洒硬币。 曾爱家见状,也是一拍脑门,急忙从怀里掏出三枚古旧的方孔铜钱,有样学样:“对对对!同起,同起!看看这几个小家伙的命数!” 然而,还不等父子二人开始他们拿手的“算命”绝活,一个平淡到没有任何特点,听不出男女、辨不清老幼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脑海深处响起: “无妨。” “静观其变就是。” 曾建国浑身一震,抛洒硬币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犹豫与凝重刹那间被极致的恭顺所取代。 他想也不想,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深深躬身下拜。 同时,他还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按住曾爱家的脑袋,带着他一同行礼。 “是!”X2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 镜中世界,大景王朝,浮云关外。 孤零零的墩台矗立在荒野之上,残破的旗幡在萧瑟秋风中无力地招摇。 烽火台早已熄灭,冰冷的烟灰散落一地。 台内,七八具身着景军服饰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着,死不瞑目。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北方蛮族的膻味,令人作呕。 三个穿着简陋棉甲,腰挎弯刀,背负弓箭的蛮兵,正动作粗鲁地在尸体中翻检。 他们头顶留着丑陋的鼠尾辫,脸上带着劫掠得手的贪婪与残暴。 时不时,有蛮兵从尸体上搜刮出几枚铜板,或者一些不值钱的零碎,便会发出一阵满足的低笑,然后照着尸身又狠狠补上一刀,似乎乐在其中。 角落里,一具俯卧的“尸体”微微动了动。 蓦地,这具“尸体”周遭的景象一阵扭曲,仿佛水波荡漾,其形态竟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变化。 待光影散去,那趴着的人,赫然成了闵子墨的模样。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本该是坚毅沉静的眸子,此刻却涌动着深不见底的紫黑色雾气,妖异绝伦。 而那张线条刚硬、肤色古铜的男子面庞,此刻却因为那双眼睛,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媚之感。 几息之后,“闵子墨”的身体微微一动,竟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这突兀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三个蛮人。 他们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这死人堆里还有活口。 短暂的错愕过后,脸上转而浮现出更加残忍和戏谑的神色,如同猫戏老鼠。 “嘿,还有个喘气的!” “宰了!”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抽出腰间的弯刀,不怀好意地向着“闵子墨”围了过来。 然而,“闵子墨”对逼近的危险恍若未觉。 他微微仰头,神情空洞,用一种不属于闵子墨,带着几分空灵与魅惑的语调喃喃着,“一件上古至宝的碎片,竟沦为蝼蚁嬉戏的试炼场,当真是暴殄天物......” 话音未落,一缕缕极细的紫黑色雾气从“他”瞳孔深处逸散而出,迅速将闵子墨包裹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开始弥漫。 被这股气息威慑,三个蛮兵身形猛地一滞,脸上贪婪的笑容僵住,转为惊骇与茫然。 “闵子墨”,或者说,大梦菩萨,正准备用自己的力量强行提升这具身体的修为,然后再将这些碍眼的虫豸清理干净。 然而,就在力量流遍全身的那一刹那。 “他”的脸色......僵住了。 那双流转着紫黑妖光的眸子,第一次显露出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 【怎......怎么回事?!】 大梦菩萨清晰地感知到,“闵子墨”的躯壳,孱弱得超乎想象! 【为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不止......】 祂的神念飞速扫过全身,继而,那份错愕瞬间飙升至顶点。 【他没有腿?!】 这具身体的膝盖以下,骨骼几乎粉碎,显然之前遭受过重创! 【......】 【他......他不是那五人之中,天资根骨最强的一个吗?!】 【为何......为何本座降临之后,得到的是这样一具残破不堪的废体?!】 说好的天眷深厚呢?说好的潜力无穷呢? 这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身体,自己要耗费多少神力来修复强化? 即便修复了,自己带进来的这一缕神力,还能剩下多少? 自己会不会陷入沉睡? 那三个蛮兵见“闵子墨”没有后续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骨子里的凶厉被激发了出来。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挥舞着弯刀,试探着低吼:“装神弄鬼而已!杀了他!” 第100章 境遇的参差 苏陌是被一阵窒息感给硬生生憋醒的。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吸不进多少气。 “水......水......” 他的喉咙干裂,火烧火燎,勉强挤出的声音又轻又哑,自己都快听不见。 然而,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更没有人回应他的呼救。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残存的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他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这具身体,病得快死了,最要命的是,丁点气血都没有,根本就是个废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苏陌是不如闵子墨那混蛋,可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憋屈涌上心头。 苏陌挣扎着,想用手臂撑起床沿,坐起来。 可惜,他高估了这具病体残躯的能耐。 才刚刚挪动了半分,手臂便一阵酸软脱力。 身体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 “呃啊.....” 剧痛和窒息感同时涌来,苏陌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外面。 很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约莫七八岁,梳着两个小圆髻,穿着粗布衣裳的孩童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当看清苏陌狼狈地躺倒在地上,孩童吓得低呼一声,小脸煞白,扭头就往外跑。 “师父!师父!那个......那个书生醒了!” ----------------- 玉京,皇城,凤仪宫围房(杂役居所)。 曾义是被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给疼醒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割开,然后又撒上了一把盐,疼得他直抽抽。 刚一睁开迷蒙的双眼,他便看见,一个古装戏里太监打扮,约莫十六七岁,面白无须的少年,坐在自己旁边。 他手里拿着个粗瓷罐子,里面盛着一团黑漆漆、黏糊糊,散发着浓重腥臊气味的东西。 此时,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竹片刮出“黑泥”,轻轻涂抹在曾义身上。 一边涂,他还一边絮絮叨叨,“哎~我说义哥,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跟寿康宫那帮腌臜货置什么气?” “他们那些人,仗着那位撑腰,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再说,那位主儿最是见不得咱们娘娘好,寿康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憋着坏想抓咱们凤仪宫的小辫子?” “您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不就是明摆着往人家刀口上撞嘛!” 曾义眨巴着眼睛,晕乎乎地听着。 他瞅瞅旁边这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太监,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虽然破了几个口子,但明显是同款的太监服......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伸出手,往自己两腿之间摸索了一下。 下一刻—— “啊——!” 一声有气无力,却饱含绝望与凄厉的惨叫,在房间内回荡。 ----------------- 乾元宫,寝殿之内。 喉咙一阵痒意上涌,顾谨之偏过头,低低咳了两声。 摊开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 听到动静,层层叠叠的绛红色绣金龙纹帷幔被一双干瘦的手从两侧轻轻拨开。 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太监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可是要起身了?” 顾谨之脑中空白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他微微颔首,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起。” 中年太监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谨之坐起身,又麻利地取过一个赭黄色的软缎靠枕,垫在了他的腰后。 动作轻柔而熟练,显然是做惯了的。 不多时,又有一个垂首敛目,脚步轻盈的小太监端着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一个白玉小碗,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汤药,浓郁的苦涩药味儿弥漫开来。 中年太监恭敬地从托盘上接过玉碗,又万分小心地捧到顾谨之面前:“陛下,该进药了。” 顾谨之没接那碗药,也没说不喝,只淡淡吩咐:“先放着。” 中年太监脸上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依言将药碗放回了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挥手让他们退下。 趁着这片刻的安静,顾谨之凝神细细感应着这具身体的状况。 四肢百骸,绵软无力,五脏六腑,更是空虚得很,没有半分气血之力。 显而易见,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体状况差到极点的普通人。 他先是蹙了蹙眉,但随即,脑海中闪过“江雪”那张明媚的面容,心中便大致明白了。 一丝苦笑,不自觉地从他唇边漫开。 【把我给“荫蔽”成了皇帝?】 【江雪......当真有你的......】 中年太监见皇帝的面色似乎比往日松缓了些,精神头也强了点,便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试探着开口:“陛下,关于......关于皇后李氏,戕害皇嗣一案......” “今儿一早,太后娘娘已经派人封了凤仪宫。” “老奴本该第一时间禀报陛下,只是见您昨夜睡得还算安稳,老奴便没敢惊扰您......”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顾谨之的神情变化,声音愈发轻细:“您看,此事......是否要过问一二?” 顾谨之闻言,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 【李氏?皇后姓李?】 【那江雪呢......她不是皇后吗?】 【不对,曾家主说过,进入镜中世界,名字未必和本人一样。】 他沉吟了片刻,无论这个“李氏”究竟是不是江雪,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他轻轻抬了抬手,声音艰涩而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去......把......皇后给,给朕......叫过来......” 中年太监眼底暗光一闪,依旧恭敬地躬身:“喏。” 只是,他刚应了声,正要转身,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干爹!不、不好了!凤仪宫......凤仪宫......炸了!” 第101章 凤仪宫炸了 轰隆隆隆——! 凤仪宫巍峨主殿,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坍塌。 气浪排山倒海,裹挟无数砖石瓦砾、断裂梁木,疯狂席卷向四面八方。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一小片宫城。 蓦地,弥漫的烟尘中,一道身着正红色广袖凤袍的倩影,掐着一个白眉老太监的脖子,从崩塌的殿宇中直冲而上! 冲起二三十米,她倏然停在半空,衣袂飘飘,宛若临世的女仙。 然后...... “MLGB的,你一个NPC,还敢问老子选毒酒还是选白绫?” 李薇的声音清冽,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暴躁,“你TM怎么不上天呢?” 话落,她提起酒壶,将壶嘴儿塞进老太监的喉咙里,手一抬,把其中液体全灌了进去! “来,先给您老开开胃!” 咕咚!咕咚!咕咚! “呕!” 毒酒入喉,老太监枯树皮般的眼皮猛地掀起,一对儿阴鸷的鹰眸瞪得溜圆。 而其中,尽是绝望、不可置信,以及一种三观崩碎的茫然。 他,杨德功,堂堂御马监掌印、净军提督,三阶巅峰修为。 皇室隐藏的底蕴,大景江湖能排前三的顶尖高手! 但今日,他竟然被一个女子,拎小鸡一样提着脖子在天上飞,连半分挣扎都做不到? 关键是,他们在飞......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思。 便见面前的“皇后娘娘”冲着下方已成一片狼藉的凤仪宫废墟伸出素手,遥遥一勾。 咻——! 一根沾满了尘土与瓦砾碎屑的白色绫罗,被无形力量牵引,从废墟中激射而上,白蟒般缠住了杨德功的脖颈。 下一瞬,白绫一头定住虚空,另一头则开始缓缓收紧。 “呃......呃呃......”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脖颈间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杨德功双脚在空中无力乱蹬,眼球暴突,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 李薇好整以暇地悬浮在旁,单手掐着纤腰,“来,再给您老整个颈椎摇摇乐!您就说,快乐不快乐,感动不感动吧?” 接着,她仰头,笑声穿云裂石,震荡整个宫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最强三阶吗?桀桀桀桀桀~~~” 这一笑,也把凤仪宫前广场上,那些跟随杨德功过来的净军们震得回过神来。 原本衣甲鲜明的他们,被先前主殿坍塌的余波冲击得灰头土脸,阵型散乱。 短暂的骚动与惊骇过后,担任百户的武宦官勉强稳住心神,重新集结队伍。 他抬头,见到半空情形,脑子一抽,也不知忠心还是愚蠢,竟声嘶力竭地尖叫: “快!快放箭!救干爹!杀妖妇!” 这群太监兵大多是杨德功一手提拔的徒子徒孙,平日受其恩惠,对其忠心耿耿。 此时听到命令,又见恩主危在旦夕,哪还顾得上去思考。 他们眼睛一红,下意识张弓搭箭,瞄准空中的李薇,抬手便射! 嘣! 弓弦翻响,百箭齐发! “哼!碍事的NPC,看不清形势?” 李薇微微垂首,烦躁冷哼。 随即,她那宽大的袍袖随意一拂! 刹那间,磅礴罡风骤然卷起。 咔嚓咔嚓咔嚓——! 百余支箭矢瞬间被搅得粉碎,罡风则余势不减,反而愈发凝实,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砸落! 轰隆——!!! 地动山摇!烟尘漫天! 直到一阵清风徐来,烟尘稍稍散去几分。 原本还算平整的凤仪宫广场之上,赫然多了一个方圆数十米、深达一两米的恐怖掌印! 而先前那百余名悍不畏死,试图射杀李薇的净军......已然不见了踪影。 杨德功虽然被白绫死死勒住脖子,呼吸艰难。 但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三阶武者,肉身强横,生命力远超常人,一时半会儿的,倒还勉强维持清醒。 然而,当他看到李薇一掌改变地形的伟力,感受到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时,他彻底崩溃了! 这是什么? 传说中的移山填海?陆地神仙? 他浑身剧烈颤栗,并非因为窒息,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 “皇......皇......后......娘......娘......饶......饶命......” “老奴......奴......愿......愿......效忠......娘娘......” 李薇闻言,缓缓转过头,“哟,又‘皇后娘娘’啦?” “刚才不是‘李氏’、‘毒妇’,叫得挺欢畅吗?” “来,再叫一声给老子听听!老子还是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口中这般说着,缠绕在杨德功脖颈上的白绫却猛地收紧了几分! 嘎吱——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老太监眼白一翻,瞳孔开始涣散,心中涌起的悔恨与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这位平日里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被太后压制得毫无存在感的皇后娘娘,到底......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想他杨德功,也是名动一时的人物。 三年前,号称天下第一的“剑神”段天河,夜闯皇宫,行刺先皇。 便是他,与那段天河在御书房前鏖战百余回合,硬生生拖到了大内禁军合围,逼得剑神不得不抽身远遁! 可今日,面对这位“李氏”,他却如同蝼蚁仰望天,蜉蝣撼树! 最后的最后,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在心底疯狂呐喊: 我说姑奶奶啊!您老人家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为何不在九天之上当您的王母娘娘,反倒屈尊降贵,跑到这凡尘俗世来,逗弄我等愚夫凡种啊?! 还有,太后那个老虔婆,她是怎么跟帝后斗了足足两年,还能一直占据上风,让自己产生误判的? 这不合理!这根本就不合理啊! 自己半个月前,才刚刚下定决心,投靠太后,全力辅佐肃王上位,图谋日后的从龙之功...... 在这位皇后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算是什么?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白绫倏然收紧到了极致,杨德功的脑袋一歪,整个身子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一般,彻底没了声息。 李薇看也不看尸首,随意地一挥手。 轰——! 一股无形劲力爆开,杨德功的身体,连同那根白绫,瞬间化为灰灰。 做完这一切,李薇伸出白皙手掌,对着凤仪宫一处尚算完好的角落虚空一抓。 “啊!” 一名约莫十五六的小宫女被她摄到半空。 李薇看着她,挤了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皇帝在哪儿?” 第102章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百余名身披布面甲、手持长枪的禁军甲士,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来到寝殿前,转眼便将殿门堵得水泄不通。 恰在此时,一道身着大红凤袍的华贵身影,自半空中飘然落下。 那身凤袍以正红色打底,辅以金银丝线绣出百鸟朝凤纹样。 凤凰的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在清晨的阳光下流光溢彩。 来人,正是从凤仪宫方向飞过来的李薇。 她才一落地,强大的精神波动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看”清了殿内情形——顾谨之,果然在里面。 殿外禁军甲士们被这天降神女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动弹。 李薇见他们挡路,也不多言,袍袖一扫,罡风自生。 哗啦啦——!咣啷啷——! “哎呦!” “啊!” “哪来的风?!” 当面的甲士们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身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原本严整的队列竟被“分”出一条两三米宽的通道。 李薇看也不看他们,迈步上前,对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去就是一脚。 嘭——! 厚重的殿门应声而开,两侧门轴发出吱呀呀的呻吟。 刹那间,一股墨香混合着汤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李薇随意扫了眼前殿威严华贵的书房格局,身形却没有停顿。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已进入后殿寝室。 结果一进来,那股药味儿更浓了,仿佛身处前世的中医药房。 李薇吸了口气,往龙榻上看去。 只见顾谨之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坐在床头。 龙榻边,还侍立两个太监。 其中,那个身着红色圆领袍的中年太监,在见到李薇的一刹那,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与警惕,更深处,似乎还藏匿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敌意。 虽然他迅速垂下眼睑,竭力掩饰情绪,却没能逃过实力暴涨的李薇的感知。 她微微勾唇,【哟,这人有鬼啊。】 而顾谨之见到一身正红凤袍的李薇,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勉力抬起右手,向着李薇招了招,哑着嗓子,虚弱道:“皇后......到朕跟前来.....” 中年太监听到皇帝的声音,蓦地惊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礼如仪,“奴婢福满,恭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也慌忙跟着跪下,脑袋深深埋着,不敢吭声。 李薇此刻可没心思理会这两个太监心里的小九九,若敢有什么不轨,直接捏死便是。 她几步走到榻前,看着顾谨之一副随时都要咽气的痨病鬼模样,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这家伙......不会被我的“天眷”给“压制”死吧...... 她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正想说点什么撇清一下关系。 可就在她从那中年太监身旁经过的刹那—— 顾谨之原本略显涣散的眼底陡然厉芒一闪,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福满,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拿......拿下他!” 福满闻言,跪伏的身躯一僵,呼吸一滞。 紧接着,他体内的气血鼓荡起来,双掌张开成爪,腰腹发力,就要起身! 结果......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一股磅礴如山岳的压力骤然降临,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他死命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密布血丝。 但是,没有用。 无论气血如何奔涌,身躯依旧无法动弹。 他先是错愕惊诧,继而,内心迅速被如潮的惊惧与绝望所充盈。 而在他的侧后方,那个始终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见自家干爹一直没有动作,竟猛地暴起。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以一种与他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迅猛姿态,直扑龙榻上的顾谨之! “啧......” 李薇挑了挑眉,屈指轻弹。 铮——! 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骤然响起,璀璨白光一闪而逝。 小太监刹那僵住,眉心处,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 他身体晃了晃,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那柄短匕脱手飞出,叮呤当啷地滚落到李薇脚边,打着旋儿停了下来。 顾谨之看着这道璀璨剑光,眼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几下。 气血外放,凝气成剑......这女人,中三阶了??? 李薇才不管顾谨之怎么想,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她掸掸衣袖,一屁股坐到了龙榻边。 转过头,看到顾谨之那张惨白中又透着几分病态红晕的俊脸,突然就把刚刚的心虚忘在脑后了。 “哎呦,小顾,一会儿不见,咋这么拉了?” 顾谨之紧抿着苍白的薄唇,原本锋锐深邃的眼眸,学着李薇那般,瞬间化作了死鱼眼。 李薇看他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 顾谨之默默地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如今,什么境界?” 李薇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得意地一掐纤腰,下巴微扬:“一般一般,六阶巅峰,半步宗师!” “嘶——” 顾谨之清晰地听见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饶是以他的心性之沉稳,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一个病秧子。 “江雪”,半步宗师。 这还是在“君”与“后”可以相互荫蔽的情况下。 他们之间,“天眷”的差距,竟然如此大吗? 那另外两个一同进来的大圆满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有,曾家主不是说,镜中世界的实力上限,只有三阶吗? 到底是这女人的“天眷”太过离谱,还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 顾谨之的心思电转,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一时间,他心中暗暗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但,他的思考,导致李薇没能收获预想中的情绪价值...... 以为装逼大失败,她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李薇眼珠子骨碌一转,纤纤玉指指向地上那个被她精神力禁锢得动弹不得的福满。 “哎,这家伙怎么回事?你让我抓他干嘛?” 顾谨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眯了眯眼,淡淡开口,“松开禁锢吧,朕有话要问他。” 李薇闻言,却是不乐意了,她撇了撇嘴:“嘿,你还‘朕’上了?让我抓我就抓,让我松我就松,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谨之:“......”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管福满还在场,直接扭头看向顾谨之,“我的考验任务是拯救即将灭亡的景王朝,你是不是也一样啊?” 顾谨之微微一怔,无奈点头,“一样。” 第103章 局势严峻...个屁! 李薇终究还是撤去了施加在福满身上的精神禁锢。 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一消失,福满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瘫软在地。 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撑起身子,朝着龙榻的方向跪趴,将额头重重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滚落,很快便在身下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顾谨之的目光落在福满身上,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说说,为什么在药里下毒?” 福满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是......是太后娘娘......娘娘的吩咐......” 为了活命,他又苍白的解释着,“那药里虽然有毒,却是慢性毒药,并不立即致命的......” “卧槽!” 李薇杏眼圆睁,根本不理会他后半句。 “那老婆子,刚派了个白眉毛老太监,要给我灌毒酒,转头又给你下毒?好家伙,我真是好家伙!她这是打算把咱俩一块儿送走啊!” 顾谨之的视线从福满身上挪开,转向李薇,“所以......你就把凤仪宫给炸了......” 李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髻上的金凤钗被她拨得歪向一旁,看着颇有些滑稽:“哎呀,这不是刚到六阶,力量还没掌控好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完,她又瞅了瞅顾谨之那副病弱模样,好奇心升起,“就你这个样子,他给你灌毒药,你怎么顶住的?” 她又斜了一眼地上的福满,“我看他好歹也是个一阶武者,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谨之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之前伪装忠心,我说缓一缓,他就没有坚持。” 李薇眨了眨眼,更好奇了:“你又没喝,怎么知道是毒药?” 顾谨之:“我不知道......所以,诈诈他而已......” “……” 福满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呆滞。 李薇则是对着顾谨之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大写着“服气”二字。 顾谨之敛去唇边那点浅淡的笑意,对上福满呆愣的目光,继续发问:“你是太后的人?” 福满如梦初醒,再次将头重重磕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是......” “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顾谨之的声音冷飕飕的。 “听......听见了......” 福满的声音干涩发苦,同时心想,帝后这是......被妖魔,哦不,被神仙附体了? 还要拯救即将灭亡的......啊呸,罪过,罪过啊...... 反正,福满是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他现在只想活着。 顾谨之似轻轻颔首,略微缓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说道:“朕不在乎你是谁的人,朕只问你,想不想活?” 福满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想!” “很好。”顾谨之又点了点头,“朕问,你答。” 说罢,他偏头看向李薇,目光中带着询问:“你现在,能分辨他人是否说谎吗?” 李薇点了点头。 她虽不是正经一步一个脚印,晋升上来的六阶,玩不转那些精神层面的细活儿。 但只是感知一下弱者的情绪波动,当个人形测谎仪,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寝殿之内,便上演了诡异的一幕。 皇帝有气无力地问着,太监汗如雨下地答着,旁边还坐着一个皇后,时不时对皇帝点点头或摇摇头。 一个多小时后,顾谨之与李薇总算对当前的处境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大景王朝,已是风雨飘摇。 朝堂之上,党同伐异,攻讦不休,太后与皇帝各自扶植势力,彼此掣肘,导致中枢决策几近瘫痪。 同时,官员腐败,卖官鬻爵,已是常态。 军事方面,内忧外患不断。 对内,农民起义如同燎原野火,此起彼伏,官军剿之不尽,在北方数省疲于奔命。 对外,与东北蛮人的战事连年失利,浮云关外的广袤土地,除了锦城一座孤零零的要塞还在苦苦支撑,其余已尽数沦陷。 蛮人铁骑时不时便会叩关南下,深入腹地烧杀抢掠,以致京畿附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经济层面,则更是雪上加霜。 国家财政早已崩溃,年年入不敷出。 九边军镇拖欠兵饷更是家常便饭,兵士哗变的事情偶有发生。 先帝在位的时候,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曾大量发行没有足够准备金的“大景宝钞”。 结果可想而知,宝钞迅速贬值,如今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这一通操作,等于是变相地洗劫了民间的财富,导致民怨沸腾,皇室颜面扫地。 社会层面,土地兼并程度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豪强门阀、勋贵官员占有天下绝大部分良田,可谓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阶级矛盾激化到了顶点。 而在这重重危机之上,还有皇室内部的暗流汹涌。 顾谨之所替代的新皇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帝弥留之际,以遗诏强行册立的新君。 太后所生的嫡子肃王不得不含恨离京,前往封地就藩。 新皇登基这两年来,太后一党处处掣肘,并且一直在暗中谋划废立之事。 据福满交代,那位肃王爷,一个月前已经秘密潜回了京城。 朝中的内阁六部,已经有不少高官暗中投靠了他,一场宫廷政变,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李薇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消化完这些信息,她扭头看向顾谨之,一脸认真地提议:“要不,你先躺会儿,我出去把那些什太后啊、肃王啊、还有什么内阁六部的,全鲨了?” 说完,她还颇为赞许地瞥了一眼已经虚脱的福满:“你这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省了我不少事儿。” 顾谨之:“......” 他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福满则是哭丧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听听,听听,人言否? 古往今来,谁家政治斗争是你这么搞的? 难道不应该精心布置,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合纵连横,欲擒故纵,借刀杀人...... 最后,再经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权谋算计,终于在绝境中翻盘吗? 为何这位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如此清奇? “你先别冲动,”顾谨之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劝住了跃跃欲试的李薇,而后又转向福满,声音愈发虚弱,“你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人,是谁?” 福满连忙磕头,“回......回陛下,奴婢......奴婢所知,修为最高者,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杨德功,杨公公......便......便是方才皇后娘娘提及的那位......白眉毛......” 顾谨之的目光投向李薇。 李薇明白他的意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哦,也就三阶巅峰的水准,被我一巴掌拍死了。” 顾谨之点了点头,继续追问福满:“他在整个大景,能排第几?” 福满努力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奴婢不敢妄言。” “但以奴婢浅见,杨公公的修为,即便放眼整个天下,排进前五,当是......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一是谁,有多强?”顾谨之又问。 福满道:“回陛下,公认的天下第一,乃是奕剑阁的阁主,‘剑神’段天河。” “至于多强......”他想了想,“杨公公曾言,两百招内,段天河可杀他。” 李薇与顾谨之对视一眼,都笑了。 第104章 小本本 一个小时后,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启用的建极殿前。 从乾元宫御书房搬来的龙椅,此刻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建极殿”鎏金匾额的正下方。 李薇依旧是那袭惹眼的华贵凤袍,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之上。 面朝着广阔的殿前广场,以及广场尽头,那座高耸的昭明门。 一柄从皇帝寝殿中“顺”来的天子御剑横陈于膝头。 此刻的她,双眸微阖,腰杆笔直,一派渊渟岳峙的高手风范。 而李薇旁边,站着刚刚从凤仪宫废墟附近找回来的贴身大宫女春棠。 小姑娘屏息凝神,熟练地替李薇重新梳理着略显凌乱的发髻。 那些象征皇后身份的繁复珠钗首饰,在李薇的强烈要求下,被一一拆除。 春棠素手纤纤,巧思之下,将她如瀑的青丝绾成了一个灵蛇髻,仅以一支九凤金簪固定其上,尊贵而不失灵动。 待到春棠侍弄妥当,敛衽退至一旁,李薇才缓缓转头,眸光流转,望向龙椅另一边。 那里,同样是从御书房搬来的软榻上,顾谨之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个脑袋。 好笑的是,他头上还戴着一顶与季节格格不入的棉布帽子,整个人缩成了蚕蛹。 “我说,”李薇有些不耐,“敌人真会主动过来?这都磨蹭多久了?还不如我直接杀上门去!尤其是那个太后,不就在宫里头吗?干嘛非要在这儿干等?” 顾谨之闻言,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声音沙哑,伴着几声浅咳:“各个击破,不如......咳咳......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似乎是积攒力气,“还能......起到最好的......震慑效果。” 短短几句话,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他微微喘息着,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薇皱了皱眉,不再多言,转而将目光投向跪不远处,一脸谄媚笑容的福满。 “小满子,来,给我说说,那老太婆平日里都干过哪些缺德事儿?让我做做‘心理建设’。” 福满虽不明白这“心理建设”是什么意思,但求生欲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将本就低垂的脑袋又往下埋了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太后的老底儿尽数抖落出来: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先皇在世之时,后宫之中,妃嫔有孕诞育子嗣者,不在少数。然,最终能平安长成的,唯有......唯有陛下与肃王二人......” “奴婢虽无确凿实证,但宫中私下皆传,那些未能降生或早夭的皇嗣,背后......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太后娘娘的手笔。” 福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有......陛下的生母,惠妃娘娘......当年便是被太后暗中下毒,生生害死的。所用之毒,与......与陛下如今身中之毒,乃是同一种......” “再有……” “等等!”李薇猛地打断了福满的话,锐利的视线直刺向他,“你说什么?皇帝这不是病,是毒?” 砰!砰!砰! 福满吓得魂飞魄散,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转瞬之间,他已是涕泪横流,声音凄厉: “奴婢有罪啊!奴婢罪该万死!陛下......陛下所中之毒,确是太后......太后命奴婢下的!”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但,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太后的父亲,当朝首辅吴大人,他......他命人拿了奴婢的一家老小,以此要挟!奴婢......奴婢若不从命,他们便要......” “闭嘴!”李薇被他哭得脑仁儿生疼,一声清叱,如同惊雷乍响,吓得福满一个哆嗦,又死死趴伏在地,不敢再多言半句。 李薇柳眉倒竖,瞪着他:“有没有解药?” 福满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知道......” 李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软榻上的顾谨之。 却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福满所说的,与他全然无关一般。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喂,”李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你有办法解毒?” 顾谨之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没有必死的考验,放心。” 他话说得含糊,李薇却瞬间了然。 也是,要是一进来就中了无解的剧毒,那观天镜的考验也太过儿戏了。 她放下心来,再看福满,语气不善:“继续说!” 福满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正欲开口,却见昭明门方向,两道身影领着一大群内侍,行色匆匆地奔了过来。 为首的是两个身着茶褐色镶红边圆领袍的老太监,身后跟着的数十名小太监。 他们人人都带着家伙,只是棍棒居多。 更有甚者,竟提着菜刀、擀面杖,阵仗看着颇为滑稽。 那两个老太监远远望见建极殿前的景象,尤其是看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薇,以及软榻上的顾谨之时,面色齐齐大变。 只见俩老头止住身后队伍,行动敏捷的从三层丹陛下飞奔上来,直接无视了龙椅上的李薇,径直扑倒在软榻边。 噗通!噗通! 磕完头,其中一个年岁更长、身形枯瘦的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陛下!陛下啊!奴婢们方才听闻,说是......说是皇城禁卫、净军,乃至勇士营,都......都反了!” 另一个头发花白,体态富态的老太监也连连叩首,声音急切: “陛下,宫外亦有不明兵马调动,声势浩大!此地凶险,万不可久留啊!恳请陛下速速移驾,让奴婢们护着您,先......先出宫暂避锋芒!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顾谨之听着二人的哭禀,脸上神情未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副安然淡定的模样。 他甚至还有闲心微微侧首,看向龙椅上的李薇,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浅弧:“看,这不是......来了么。” 李薇眼中瞬间燃起兴奋的光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躁动。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嘿然一笑:“你就瞧好吧!” 【敢无视我?没看到“朕”坐在龙椅上吗?】 这俩老头,已然被李薇记在了小本本上。 她微微偏过头,压低了声音,问福满:“这俩老货是谁?” 福满低声回道:“回娘娘,是司礼监的两位秉笔。瘦的那个,名叫魏寻;胖的那个,名叫褚鸿。” “哦~” 李薇点了点头,将这两个名字。 蓦地,李薇耳朵动了动。 抬眼,望向广场尽头的昭明门。 咚——咚——咚—— 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擂响的战鼓,由远及近,清晰可闻。 地面,也随着声音,微微震颤起来。 来了! 第105章 宫变 承天门外,肃杀之气无声弥漫。 净军的精锐甲士一边拖动着死硬派守卫的尸体,一边内外合力,缓缓推开沉重的宫门。 紧接着,身着各式甲胄的勇士营、禁军、王府亲卫、各府家丁和侍卫以及玉京城防兵马汇聚在一起,汇成一道铁流,轰隆隆地开进宫城。 人数之多,乌泱泱望不到尽头。 肃王顾谨希一身四爪蟒袍,骑乘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立于大军一侧。 他的身后,当朝首辅大学士吴道齐,携另外两位阁臣与户部、吏部、礼部、兵部四位尚书,并辔而立。 更后方,则是数量更多的,品阶较低的投效官员。 所有人都没有动,也不管身旁不断涌入的大军,各个屏息凝神。 终于,宫墙根下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队太监抬着一顶软轿,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而软轿的珠帘后,坐着的,正是当朝太后,肃王生母,此次宫变的主要策划人,首辅吴道齐的嫡女,吴氏! 此时,她隐在珠帘后的面颊略显苍白,眼神中,犹带着几分惊惶与后怕。 “母后!” 肃王见到软轿,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了几步,躬身行礼如仪。 吴道齐与一众阁臣尚书也纷纷下马,跟在肃王身后,齐声参拜:“臣等,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吴太后见到儿子和父亲,并一众后党骨干,以及杀气腾腾的军队,这才渐渐定下心神。 她敛了敛惊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软轿,“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再拜,随即起身后退,将空间让给面前这对儿天家母子。 顾谨希果然迫不及待的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解询问,“母后,为何突然提前发动?原定的计划,不是等那人龙驭宾天......”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做出个右手下切的手势,“咱们再顺理成章的......” 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太后抬手止住。 吴太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凤眼微眯,透出几分狠厉。 “宫中出了大变故!一个多时辰前,凤仪宫突然崩塌,哀家派去处理李氏的人,全都消失不见,连......”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连杨德功都不见了踪影......呼......他若是死了还好,若是变节了,事情就麻烦了。” “还有哀家安插在乾元宫监视皇帝的福满,方才我差人去寻他,竟也是音讯全无。” “杨德功失踪了?!”肃王闻言,心头一凛。 这老太监是皇家的武力担当,天下有数的大高手。 同时,他还是御马监掌印、净军提督,掌管着净军和勇士营两部兵马,位置极为重要。 若他出了意外,或者当真如母后猜测.....变节了......那今天的大事,怕会平添许多变数。 吴太后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哀家这心里实在不踏实,七上八下的,恐怕迟则生变,不得不提前动手!” “只要我们快、准、狠,赶在京营十几万大军反应过来之前,结果了皇帝和那妖后,你立刻登基,昭告天下,这朝局便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肃王听着母亲果决的话语,心中的疑虑纠结同样消散。 母亲果然是在后宫屹立三十余年不倒的人物,这份当机立断,想必也打了皇帝和保皇党们一个措手不及。 何况,他本就不是个喜欢等待的人,今日提前发难,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圣明莫过母后,”肃王一边恭维,一边扶着吴太后重新上了软轿,“母后,请与儿臣一同入宫!您且安坐,看着儿臣,如何将本就属于我们的一切,尽数夺回来!” 见软轿重新抬起,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也行动起来。 肃王满意点头,随即紧走几步翻身上马,一扬缰绳,昂扬道:“进宫!” 哗啦啦! 吴道齐与几位重臣也纷纷上马,紧随肃王之后。 其余官员,则步行跟上,浩浩荡荡,一股脑得涌入承天门。 一行人随着大军,过了承天门,沿着宽阔的宫道前行。 不多时,宫道两侧,赫然出现了一大片跪着的官员。 他们个个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显然是不肯归顺肃王,而被其麾下强行锁拿至此的。 为首一人,身着大红绣仙鹤的官袍,头上的乌纱帽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须发略显凌乱,腰杆却挺得笔直。 此人,正是保皇党的领袖人物,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陆贞言! 眼见肃王、吴太后以及吴道齐等人耀武扬威地经过,陆贞言立时双目圆睁,怒火熊熊。 他不顾身旁同僚的死命拉拽与低声劝阻,猛地抬起头,破口大骂:“肃王!吴氏!吴道齐!尔等乱臣贼子,狼子野心,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洪亮的声音在巍峨的宫墙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连天地都在震怒。 “先帝驾崩才不过两年!尔等便迫不及待要篡夺大位!廉耻何在!?国法何在!?” “礼国公如今就在京西大营整军经武!麾下十万将士枕戈待旦,日夜操练!” “尔等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礼国公大军一到,将尔等叛逆尽数擒拿,满门抄斩,遗臭万年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带着一股撼人心魄的凛然正气。 不少刚刚投效肃王、心中本就惴惴不安的官员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两腿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吴太后闻言,面色一沉,眼中寒光闪过。 吴道齐则是捋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贞言,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肃王则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贞言,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陆次辅,都已是阶下之囚,还这般聒噪,不嫌吵闹么?” “至于你说的礼国公?还有什么京西大营?呵......”他轻笑一声,满是不屑,“如今的京营是什么货色,陆次辅你曾执掌兵部,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讽刺完陆贞言,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捆绑的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来人!将这些冥顽不灵、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给本王押到昭明门去!” “本王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这大景的江山,是如何回到本王手中的!也要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这天下的真正主人!” 他一挥马鞭,直指前方:“走!” “肃王千岁!” “肃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砰!砰!砰——! 兵士们一边踏步前进,一边敲击兵器,高声欢呼。 这些声音,又与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汇聚在一起,朝着昭明门滚滚而去。 第106章 皇兄......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极殿前,李薇和顾谨之身边也稀稀拉拉聚拢了些人。 只是,相较于昭明门方向,那如同黑色潮水般不断涌入广场的“正规军”。 他们这边,寒酸得有些可怜。 除了先前那两百多名被李薇一袖子“吹”的东倒西歪,如今又重新集结起来的禁卫,便只剩下百十名太监和宫女了。 这些人大多是乾元宫和凤仪宫的内侍宫人,平日里干些洒扫奉茶的活计,此刻却也壮着胆子,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烧火棍、擀面杖、花瓶、剪刀,甚至还有人举着鸡毛掸子,哆哆嗦嗦地护在龙椅之前。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礼国公府(皇后娘家)陪嫁来的一支乐师队伍,约莫二十几位年轻姑娘,也提着各自的乐器,加入了“保皇”的行列。 她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知是来护驾的,还是准备在关键时刻为顾谨之和李薇奏一曲“送行”的。 不过,李薇见到这群小姐姐,眼睛却是一亮。 她一下子从龙椅上弹了起来,提溜着二十来位乐师,跑到了龙椅后方。 “来来来,我哼个调子,你们试试能不能弹出来!” 李薇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来。 不得不说,专业的乐师就是不一样。 她只将《出阵》那激昂的旋律哼了几遍,乐师小姐姐们竟真的能合奏了。 虽然用筝、箫、琵琶、编钟(建极殿内就有)、月琴这些古乐器,演奏现代动漫BGM有点不伦不类。 但她们试着演绎了一遍,虽不太熟练吧,却别有一番风味儿。 总之,李薇满意极了,她,要成为出场自带BGM的男人了! 而顾谨之这边,见李薇下了龙椅玩闹去了,便示意魏寻和褚鸿将自己扶起。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坐上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椅子。 冷眼望着自昭明门方向,如墨汁般缓缓蔓延过来,逐渐填满整个广场的军阵。 侧耳听着龙椅后方萦绕着的,李薇悦耳的哼唱和乐师们生涩却激昂的合奏。 顾谨之苍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既无奈又带着些许暖意的弧度。 一旁两位司礼监秉笔,见叛军前锋已逼近丹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贼军势大,此地不宜久留啊!” “陛下,请速速移驾!老奴等拼死护您杀出重围!” 顾谨之却仿若未闻,只是微微摆了摆手。 他示意那些挡在他身前,手持简陋“武器”、面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的禁卫和太监宫女们退开。 大家起初不肯,但在顾谨之再三的坚持下,不得不让到两旁。 如此,那张孤零零的龙椅,以及龙椅上那个虽然病弱,却依旧散发着帝王威仪的身影,便这样毫不保留的显露出来。 下方黑压压的叛军兵士,骤然见到龙椅上的身影,前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竟在丹陛之下数十步外停住,再不敢寸进。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叛军阵列自中间缓缓分开一条通道。 骑着乌骓骏马的肃王一马当先,带着三位阁臣和四位尚书来到丹陛之下,后面则跟着吴太后的华丽软轿。 他驻马,抬头,望着丹陛之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冷哼一声,“皇兄……” 然而,“兄”字刚刚出口,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马背之上。 恰在此时,李薇一脸春风得意地从龙椅后方绕了出来,屁股一撅,将顾谨之挤到了一旁,自己坐于龙椅正中。 魏寻、褚鸿等一众保皇心腹见状,个个怒目而视。 只是如今情势,他们总不好内斗,只得把皇后的大不敬记在心里。 想着若有将来,再算后账。 李薇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丹陛之下,与自己只隔了三四十米的一众叛乱核心人物,乐了。 她偏过头,瞅了瞅身旁一脸无奈的顾谨之,压低声音道:“喂,这群人突然靠这么近,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顾谨之大概摸清了李薇的性子,竟也顺着她的话,低声回道:“他们脑子还是好使的,但肯定是没见过你这样的高手。” 两人旁边的“忠臣良将”们,除了还跪着的福满,其他人脸上都是一副难绷的神情。 这都啥时候了,帝后还有心思在这儿说笑? 还有,肃王殿下......哦不,肃逆为何只喊了一声“皇兄”,便僵住了? 一些眼尖的,已经能清晰看到,肃王此刻虽然身形僵直,眼珠子却在疯狂转动,额上冷汗涔涔,显然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肃王身后,以吴道齐为首的一众大臣,以及软轿中的吴太后,也渐渐察觉到了肃王的异样。 尤其是吴道齐,宦海沉浮数十年,能稳坐首辅之位,心思之缜密,远非常人可比。 肃王的异状,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时失态。 但吴道齐的后心,却骤然窜起一股寒意,令他毛骨悚然。 再看丹陛之上,那对儿依旧在谈笑风生,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帝后。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只觉得事情似乎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殿下?”有大臣在旁小心翼翼地轻声呼唤。 肃王依旧僵硬如石雕,毫无反应。 “皇儿?”吴太后也坐不住了,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软轿。 肃王依旧纹丝不动。 嗡嗡嗡...... 人群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吴道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额上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将右手悄然负于身后,隐蔽地打了个手势。 叛军队列之中,立时有一道昂藏身影排众而出。 此人虽作青衣小帽的家丁打扮,行走之间,却自有一股龙行虎步的沉稳气度。 他行至吴道齐身侧,脚步微顿,声音低沉沙哑:“吴首辅,段某只出手一次。事成之后,你我约定之事,莫要食言。” 吴道齐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微微颔首:“段大侠放心!待肃王登基,清除朝野奸佞,必将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届时,贵派的田亩,朝廷定然如数奉还!” 那段姓大侠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随即.....也僵住了,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动。 龙椅之上,李薇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这家伙,挺拽的。” 顾谨之有气无力地接话:“主要是没见过你这种高手。” 李薇认同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宽大的凤袍无风自动。 “孩儿们,奏乐!” 随着《出阵》的前奏响起,李薇缓步来到丹陛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乌泱泱的叛军。 精神力的波浪一瞬间荡开...... 【四个三阶,四十多个二阶,两百多个一阶......剩下的基本都是准武者......实力倒不算弱。】 她的素手轻按在御剑剑柄之上,想到刚刚顾谨之的捧场,心情颇好的开口。 “带头的,是全鲨了?还是留着明正典刑?” “老太太要不要留一留,问问你中毒的事儿?” 第107章 就让这一轮月华——! 顾谨之倔强地坐回龙椅正中,斟酌了片刻,点头。 “问问也好,现在就问。” 李薇比了个OK的手势,扬声冲着龙椅后面扯了一嗓子。 “孩儿们,一等!” 刚刚渐入佳境,马上要从前奏进入主旋律的乐曲戛然而止。 李薇对小姐姐们的训练有素极为满意,决定以后再有这样的大场面,一定要带着她们。 接着,她转回身,对着台阶下方轻轻招了招手。 下一刻,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吴太后整个人飘了起来。 她挣扎着,惨叫着,可惜,没什么用。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飞”到了李薇面前。 她惊恐地瞪着狭长凤眸,浑身抽搐似的颤抖着。 李薇屈指,掐了掐她保养得宜的脸蛋子,语气散漫:“说,皇帝的解药,在哪里滴干活!” 为了增强威慑力,她又补充一句:“不说滴,死啦死啦滴!” 吴太后心神剧颤,她自诩深谙宫斗权谋,可面对这等超乎凡俗的力量,所有心机都成了笑话。 此刻,什么家族荣耀、什么权力筹谋,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的内心里,只余下无边的恐惧。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薇,吴太后薄薄的嘴唇哆哆嗦嗦。 “你......你......你......”了半天,结果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你什么你!” 啪! 李薇不耐烦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虽然没怎么使力气,可吴太后的半边脸颊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高高隆起,好似一个血馒头。 叛军阵营中,不少官员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妙之感越发强烈。 顾谨之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只是轻咳一声,低声说:“试着,用精神力引导。” “哦......” 李薇应了一声,依言照做。 但她的实力是被观天镜“吹”起来的,用精神力困敌取物还行,但要让她引导操控别人的念头,她就有点麻爪了。 倒腾了几次,吴太后只觉得大脑如被钢针刺入,疼得翻起了白眼,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李薇只好放弃了。 她提溜着老太婆的脖子,晃了两下,把她晃回了神。 接着挑挑下巴,示意她看肃王。 “不说的话,我可卸他零件儿了哈。”她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话落...... 铮——! 一道璀璨的光芒划破虚空,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一声! 肃王的左臂齐根而断,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蟒袍。 但他仍直挺挺僵在马背上,身形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皇儿啊——!” 吴太后见到此景,凄厉惨呼,声音撕心裂肺,好似泣血。 李薇又把她的脑袋“扭”回来,接着问:“说不说?” 吴太后身体一抽一抽的,勉强挤出几个字,艰难道:“那毒......没解药......” 李薇感应了一番,确认她没说假话,登时秀眉微蹙,面带晦气。 没解药? 没解药要你何用? 她随意挥了挥手,嘭! 吴太后整个人便如破布袋般飞回丹陛之下,脑袋先着了地。 脖子折断,身子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广场上死寂一片,只剩下风声呜咽。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叛军,包括保皇党,包括被押在昭阳门上的,部分眼神儿好的官员。 太后,死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李薇回头看向顾谨之,征询地问:“没解药,怎么办?” 顾谨之依旧淡然。 “先杀人、立威!记住,要用别人看得懂的方式杀!毒的事情,之后再说。” 李薇点点头,咧嘴一笑:“好嘞!孩儿们,接着奏乐!” 激昂的旋律再度响起! 李薇合着拍子,一步踏出台阶,包裹着凤履的纤足却没落在台阶上,而是直接踩住虚空。 仿佛脚下被无形力量托举,她优雅踏步,腾空而起,身形缓缓上升..... 眼见李薇按住剑柄,吴道齐终于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甚至顾不得哀痛死去的女儿和断臂的外孙。 他们都看走了眼,这位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是人! 想到此处,他猛地翻身下马,对着浮空而立的李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口呼:“皇后娘娘,吾等,愿降——!” 见到吴道齐的举动,其他官员一阵愕然,不知所措。 周围目睹事情经过的叛军兵马一阵阵骚动,进退失据起来。 李薇扫了眼下方的混乱,脸有点黑。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投降的吗?】 【你们当造反是儿戏?】 【那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啊?】 她实在不喜欢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忍不住回头,看向顾谨之。 顾谨之眯了眯眼,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轻声吐出一个字:“杀!” “好嘞!” 李薇不再犹豫,恰好在此时,《出阵》的旋律进入高潮,鼓点激越,乐器交鸣声若金戈铁马。 她心潮澎湃,按剑勾唇,决定装个大的。 “咳咳!” 李薇清了清嗓子,御剑缓缓拔出。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有一轮明月从九天降临,月华洒落,寒意漫天。 蓦地,李薇长剑完全出鞘,剑身散发出森冷的寒光。 她清冷冷的嗓音震荡天地,连秋日高天之上的浮云都被凝固。 “就让这一轮月华——” 御剑出鞘,随着李薇挥剑平斩的动作,一道刺目的半月形光刃,带着森然寒意,扫向下方军阵。 “照澈万川!!!” 轰隆隆——! 巨型月弧状剑气带着凛冽的冰寒,从丹陛前方横扫而过。 它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地面结霜,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 剑气劈入叛军军阵,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瞬间被冰封。 无数兵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寒气连人带甲,冻成了冰雕。 紧接着,冰雕在剑气余威下轰然破碎,化作漫天冰屑与血雾。 待剑气消散,广场上,已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弧形空白,其内,冰渣与碎肉混杂,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这一剑,如同神罚降临,将近千人的生命顷刻收割。 ...... ...... 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活着的人,无论叛军还是保皇党,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 ...... 因趴伏在地而躲过一劫的吴道齐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周围遍布的冰屑与碎肉,倏忽间脑子有些空白。 几息之后,他老迈的身躯抖了抖,一头栽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再没了动静。 ============ 为了剧情的完整性,作者菌把唯一一章存稿发了,兄弟姐妹们,求“用爱发电”,嘿嘿嘿。 第108章 天! 昭阳门上,陆贞言望着浮空而立、宛如神祇的凤袍女子,身形蓦地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若非身旁的工部尚书石维桢反应迅捷,从后用肩膀及时抵住了他,这位当朝次辅,恐怕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了。 石维桢见他面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数岁,不由关切地低声询问: “阁老,眼下局势逆转,本该大喜,您这是何故啊?” 陆贞言勉力站稳了身形,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明远(石维桢表字)啊,你可见过一群蚂蚁,辛辛苦苦,不敢歇息,好不容易把巢穴修得有了些样子。” “偏在这时,来了个顽皮孩童,提着一壶开水,嬉笑着,对着那小小的蚁巢口,哗啦一下全倒了进去......” 石维桢听着陆贞言这没头没尾的故事,起初还有些茫然不解。 但他毕竟是科举场上,千军万马中搏杀出来的佼佼者,心思玲珑剔透,只稍作沉吟,便隐约明白了陆贞言话语中那份深沉的绝望与无力。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阁老的意思是......这岂非......倘若......倘若仿了赵穆故事......” 他口中所说的“赵穆故事”,是指千余年前的大燕王朝,曾出过一位权倾朝野、手段酷烈的赵姓女皇。 此女篡夺了燕室江山,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穆”。 女帝死后,大燕虽侥幸复辟,但其间战乱频仍,国力大损,煌煌中原上国,就此由盛转衰。 更为燕末持续近三百年的大乱世,埋下了深重的祸根。 “赵穆?”陆贞言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近乎自嘲的苦涩。 恰在此时,建极殿前,那道凤影再次挥剑。 铮——! 又是一道凄艳绝伦的半月剑芒从天而降,广场之上,千余叛军一同化为灰灰。 陆贞言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岂是赵穆那么简单?”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皇帝了......也没有什么文武大臣、世家勋贵......没有了阉党,也没有了清流......没有了士绅豪强,更没有了黔首小民......” 他微微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仰起头,望向天空,声音愈发飘忽: “同样......也没有了东北的蛮人......没有了草原上的莽古人......没有了拥兵自重的军头,没有了割据一方的藩镇......没有了饥民流寇,没有了倭人海盗,没有了远渡重洋而来的红毛鬼......” 石维桢听得是云里雾里,心中惊疑更甚。 他几乎以为这位平日里稳重刚直的阁老是不是受刺激太甚,烧糊涂了,不然怎会尽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他有心想去探探陆贞言的额头,奈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见陆贞言神情愈发复杂难明,那双曾经锐利坚定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悲凉。 石维桢忍不住追问:“阁老......若是没了这些......那这世上,还......还剩下什么?” 陆贞言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至极的笑容:“剩下什么......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声音了。” 石维桢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阁老!您......您乃我辈清流领袖,难道......就不做些什么吗?” 陆贞言说的话越多,气息反而越发平稳了。 听到石维桢的疑问,他收起了脸上那份惨然,竟是微微一笑,反问道: “明远,你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石维桢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陆贞言定定地注视着那袭凤袍,又问:“为天地立心?那......何为‘天’?” 石维桢微微一怔,小心回答:“《说文》有云,天,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 “亦有古籍注曰,天者,百神之大君也。” 陆贞言轻轻“呵”了一声,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石维桢往李薇的方向看,语气平静地问:“那......是什么?” 石维桢顺着他的示意望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天......”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这个字。 乒!乓!铛啷啷——! 无数兵器坠落在地,声音初时零落,继而密集,最终汇聚成一道洪流,如同骤然拍岸的怒涛,席卷了整个建极殿广场。 那些侥幸在两道剑芒下存活的叛军兵士,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纷纷丢弃了手中的刀枪剑戟,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五体投地,瑟瑟发抖,宛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再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 昭阳门城楼之上,负责看押文武百官的叛军士卒,也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更有几个胆小的,胯下已然一片濡湿,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李薇方才那两剑,宛如天神降下的雷霆震怒,一剑扫出,便是千人湮灭,这等伟力,早已超出了凡俗的认知! 再配上她那一身华贵雍容的凤袍,此刻浮空而立,俯瞰众生,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位皇后娘娘...... 怕不是天界哪位尊神下凡,坐腻了天上的宫阙,想来这人间皇宫的建极殿中,换换口味? 您老人家若当真想坐这龙椅,直说便是了,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打打杀杀? 我等凡夫俗子,蝼蚁一般,难道还敢逆天不成? 噗通!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昭阳门上,那些方才面对肃王刀兵,依旧能够昂然不屈、痛斥逆贼的文官们,此刻竟有人主动屈膝,朝着李薇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噗通!噗通!噗通! 跪拜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城楼之上,黑压压的官员们便如被狂风吹拂的麦浪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伏下去。 他们虔诚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城砖,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而在建极殿前,那些簇拥着顾谨之的禁卫、太监和宫女们,此刻也反应过来,一个个同样是魂飞魄散,手脚发软地瘫跪在地,五体投地,连抬眼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偌大的皇宫广场,一时间,万籁俱寂。 只剩下龙椅后方,那激昂顿挫的《出阵》,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奏响着...... 第109章 汗水与努力 乾元宫寝殿。 刚刚李薇打完架,顾谨之就突然昏迷了。 此时,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围着龙榻,轮流为顾谨之诊脉,眉宇间尽是凝重。 李薇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小辅助?】 【系统?】 【深蓝?】 一连串的呼唤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看来,镜中世界里没法使用系统了。 不过,李薇倒也不怎么沮丧。 毕竟,“半步宗师体验卡”在手,还要啥自行车啊? 这个世界,貌似除了她自己,其他人还都在下三阶窝着呢。 于她而言,简直就跟度假一般轻松。 如今,她只需安安稳稳恢复神魂就好。 至于考验?呵呵,有她李薇在,还能叫“大景”灭亡了不成? 打从穿越到现在,除了养伤那几天,她几乎一天都没闲下来过。 镜中的这三年,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好了。 她正琢磨着,一位年纪最长的太医颤巍巍地挪了过来,花白的胡子抖动着。 刚对上李薇那双清亮的杏眸,他的身子便是一哆嗦,双膝一软,作势便要跪下。 然而,尝试了几下,膝盖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怎么也跪不下去。 李薇打量着老人家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别跪来跪去了,直接说,什么情况?” 老太医脸上神情复杂,交织着惶恐与哀痛,声音沙哑:“皇后娘娘恕罪......吾等......吾等才疏学浅,实在......实在辨不出陛下究竟中了何种奇毒。” 这话一出,寝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一直垂首侍立在龙榻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褚鸿,突然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李薇的视线淡淡扫过。 褚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好几下,险些当场瘫软。 李薇有些嫌弃地盯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褚鸿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可不是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太医......刚刚,他可就站在建极殿前,见证了这位的手段......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硬着头皮道:“奴......奴婢听闻,太医院的邱院判,医术高明,尤其......尤其擅长解毒......” 李薇闻言,目光立时转向白胡子老太医。 老太医被她一看,又是一个激灵,嘴唇哆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李薇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老太医身子一矮,连忙躬身道:“娘娘......邱院判他......他......” “他”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太医,见李薇面色不善,赶忙接口道:“启禀娘娘,邱院判......邱院判他、他参与了肃王叛乱,已经......已经伏诛了......” 【死了???】 李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问:“谁杀的?” 老太医这回倒是答得利索,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娘娘您......您一剑......” 李薇:“......” 寝殿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蓦地,龙榻之上,突然传来“叩、叩、叩”几下轻微的敲击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寝殿之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顾谨之枯瘦的手已经从赭黄色的锦被中伸了出来,中指微微弯曲,正一下下敲着床榻的边缘。 【醒了?】 李薇心中微动,站起身,几步便走到了龙榻前。 她看到顾谨之缓缓抬起手,用尽力气,朝着太医和褚鸿等人的方向,做了一个向外驱赶的动作。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除了......皇后......其他人,都......都出去......” 褚鸿与三位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躬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随后带着殿内侍候的几个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临走前,褚鸿还体贴地将沉重的殿门轻轻掩好。 李薇看着紧闭的殿门,有些不明所以。 又见顾谨之又朝她招了招手,便顺势在龙榻边沿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有事儿要说?” 顾谨之费力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用胳膊肘支撑着床面,似乎想要坐起身来。 尝试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却使不上力气,最终还是无力地重新躺了回去。 李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念一动,一股柔和的精神力悄然释出,如同无形的双手,轻柔地托住了顾谨之的背脊,帮助他缓缓坐了起来。 同时,她又操控着龙榻上的一个云龙纹靠枕,精准地垫在了他的背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一些。 顾谨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张本就惨白乌青的脸庞上,倏然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喘匀了气息。 抬起眼,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李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淡淡的苦笑。 “明日开始,”他声音依旧虚弱,但字句清晰,“你......来主政。” 李薇闻言,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不主政,难道还让你主?” 【别说你现在病着,你没病也是我主啊!】 顾谨之的神情平静无波,毫不在意李薇如何回答。 他浅浅吸了口气,接着道:“若是上朝,不要垂帘,直接......坐龙椅。” “如果......有大臣反对,”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积蓄气力,“你......你就直接杀了,无论是忠是奸......不要,犹豫。” 李薇眨了眨眼:“忠臣也杀?” 顾谨之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你只当......朝堂之上,没有忠臣......全是奸臣。” 李薇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赛道,她熟悉得很。 相比于超级大脑,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超级力量。 简单,直接,高效。 顾谨之见她应下,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这个机会很好,这三年......你要好好熟悉六阶的力量,和半步宗师的感觉,对你将来......有好处。” 李薇继续点头。 顾谨之的话,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此难得的,能够提前体验高境界力量的机会,当然不能白白浪费。 而顾谨之说到这里,气息已经有些接续不上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依旧强撑着,叮嘱道:“之后......尽量把实力......伪装、卡在四阶......在闵子墨他们面前......不要暴露。”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李薇蹙着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顾谨之缓过一口气,眼神中透出一抹深深的忧虑:“三阶的上限......被打破了......我担心......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嘭!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薇拍了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顾谨之愣了愣,侧过头,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少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安抚他道:“啥变故不变故的,我如今的实力,纯靠汗水和努力!!!” 顾谨之:“......” 第110章 我也有话说 见顾谨之沉默,李薇以为他不信自己,于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现在的实力很正常,你不用瞎担心。” 说完,还做贼似的用精神力悄悄探查了一圈,确定无人能窃听,才继续道:“观天镜以前没出过三阶以上,那是因为我没进来过。” 这些话听得顾谨之胸口一阵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捏了捏李薇的凤袍一角,扯了扯。 李薇这才住了嘴,一对儿清亮的杏眼忽闪着,等着他的下文。 顾谨之闭上眼缓了片刻,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总之,听我的,先以四阶示人,观察观察情况,好不好?” 李薇见他这副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便像哄小孩似的应承下来:“好好好......” 她随即又有些不解,问道:“我今天装......咳咳......我今天都把实力显露那么多了,再藏着,还有用?” 顾谨之断断续续地回应:“他们......没亲眼......看到......只听传闻......无妨......” 李薇了然地点头:“行,那顾大军师,你还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顾谨之的唇边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沙哑:“在宫里......找找......曾义......他是‘从’,与‘君’、‘后’......相隔不会太远......让他帮你......” 李薇有些哭笑不得:“你都这副德行了,他八成比你还惨,怎么帮我?” “曾家人.....不一样......”顾谨之的话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艰难极了。 【哦~主家特权?】李薇心下了然。 “福满这个人,你可以接着用。”顾谨之的声音愈发微弱,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了。 李薇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揪揪的感觉。 忍不住伸出手,再次轻拍他的后背。 只是这一回,她温柔多了。 “我说,你先消停会儿,别说话了,先听我说行不行?” 顾谨之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般:“你先......听我说完......” 李薇无奈,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顾谨之听见了她的碎碎念,脸上却只是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而后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福满......可用。” “不是他给你下的毒嘛?我还想着一会儿把他给咔嚓了呢......”李薇满脸疑惑。 顾谨之又用力扯了扯她的凤袍,艰难地吐字:“听......听说过......皈依者......狂热......吗?” 李薇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恨国党’嘛......我懂了!行,回头就给他提拔提拔!” 这种人,一旦转换阵营,往往比原先的“自己人”还要卖力,为了表忠心,什么都做得出来。 见李薇懂了他的意思,顾谨之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神情竟透着几分安详。 李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问道:“这回,我能说了吗?” 此刻,顾谨之的面色灰败得几乎与死人无异。 听到李薇的询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是那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李薇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得意:“我的本命莲花不是白莲么......”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继续道:“白莲加持之下,我的气血是有净化效果的。” “如今,我是六阶,你只是个普通人,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体内的毒给净化掉?” 顾谨之:“......” ----------------- “闵子墨”支着手臂,缓缓站起身。 先前膝盖以下几乎粉碎的骨骼,此刻已然完好如初,行动间再无半分滞涩。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铁塔般的身躯做出舒展的动作,却奇异地透出一股与这雄健身形格格不入的柔媚。 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力量,“他”的眉头皱了皱,空灵魅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悦,自语道: “耗费如此之大,才勉强恢复残躯,并将实力提升到三阶么?” 这般情形,与祂预想中相差甚远。 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从“闵子墨”鼻腔中溢出。 “他”转过头,那双涌动着紫黑色妖光的眸子,望向僵立在一旁的三名蛮兵。 那三个矮壮的蛮人,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身体僵直,脸上贪婪戏谑的神情凝固。 瞳孔深处,有细密的紫黑雾气盘旋缭绕,让他们的面容显得痴傻呆滞。 “闵子墨”随意地抬了抬手。 三名蛮兵眸中的紫黑光华倏地隐去,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恢复了些许神采。 下一刻,三人竟不约而同地,朝着“闵子墨”的方向噗通跪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以一种狂热到扭曲的姿态,五体投地,口中高声呼喊:“南无大梦菩萨——!” “闵子墨”见状,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色,同样双掌合十,用那蛊惑人心的语调缓缓开口: “汝等既蒙佛恩,当发菩提心,广宣正法,令诸众生离苦得乐。” “若有人闻我名号,心生欢喜,汝当为其解说因果,导其向善,此乃无上功德。” 三个蛮兵听闻此言,激动得浑身颤抖,脸色涨得通红。 额头一下下用力磕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砰!砰!砰! 不过片刻,他们额前已是血肉模糊,却仿佛不知疼痛,口中只颠来倒去地念诵着:“菩萨慈悲!菩萨慈悲!” “闵子墨”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模样,轻轻一挥手。 三个蛮兵的动作戛然而止...... 接着,他们再度合十行礼,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踉跄着冲出墩台。 很快,墩台外传来马蹄声,三人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墩台之内,重归寂静。 “闵子墨”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那双妖异的眸子中,紫黑雾气缓缓流转,似在思量。 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轻叹,带着些许无奈:“计划有变......得沉睡一阵子了呢......” 话音落下,“闵子墨”身形一软,重新软倒在地。 周身缭绕的紫黑色雾气迅速收敛,没入眉心深处,再无踪迹。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闵子墨眼睫微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一片清明,带着警觉与锐利。 他一个翻身跃起,第一时间环视四周。 残破的墩台,横七竖八的景军尸首,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膻臭......一切都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确认暂时没有敌人,闵子墨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许。 他俯身,从地上散落的兵器中捡起相对完好的红缨枪,握在手中掂了掂。 随即,他没有片刻停留的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迈开大步,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烽火墩台,身影很快消失在萧瑟的旷野之中...... ============ 昨天放了老婆鸽子,找了个网咖肝了14个小时......为了安静,要的还是包厢,结果花了快200的网费,亏大发了。 幸好,又写了三章,干脆全发了。今天就返程回家了,可以安心写作了。 继续求大大们“用爱发电”的支持,嘿嘿,明天的更新章节就有大瓜了,费劲巴拉,终于要回收开头的伏笔了。 第111章 福气 皇帝陛下的毒解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座皇宫。 特别是刚刚午膳时,顾谨之一连吃了几大碗饭,身体眼看着是大好了。 宫人们无不奔走相告,那股兴奋劲儿,仿佛自己中了头彩。 其实也能理解他们激动的心情,都是御前伺候的人,皇帝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下场,想想都能知道。 此刻,顾谨之正端坐于御案之后。 面色虽仍带着几分苍白,但精神气儿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而李薇则好整以暇地歪在御书房一侧的软榻上,拈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红葡萄,姿态随意地啃着。 软榻边,福满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 他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接着李薇随口吐出的葡萄皮。 那副幸福满足的模样,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葡萄皮,而是金瓜子。 终于,李薇吃完了最后一颗葡萄,将光秃秃的葡萄梗随手一抛。 福满眼疾手快地接住,还不忘奉上一句:“谢娘娘赏。” 李薇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滚一边去。” “欸~奴婢遵命!” 福满乐呵呵地应着,麻利地退了下去,步子飞快,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如今,李薇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凤袍,只着一身轻便的月白色交领窄袖上襦,下配一条鸦青色马面裙,赤着一双雪白细腻的小脚,翘着了二郎腿,哼着小调儿,惬意无比。 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仪? 然而,御书房内穿梭来往的宫人们,却个个都像是瞎了眼一般。 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多嘴了。 劝谏皇后娘娘注意仪态? 开什么玩笑! 建极殿前广场上那些碎肉和冰碴子,据说还没清理干净呢! 谁敢去招惹这位活祖宗? 皇后如今别说光着脚丫翘二郎腿了,就算她穿着中衣跑到宫墙上遛弯儿,被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礼教纲常”的老顽固们瞧见了。 他们也得梗着脖子,昧着良心,竖起大拇指高呼一声:“皇后娘娘真乃女中豪杰,不拘小节,洒脱不凡啊!” 至于什么礼教? 去他娘的礼教! 礼教能飞吗?礼教能一剑把上千人变成冰渣肉末吗? 很明显,不能! 所以,去他娘的礼教...... 又过了一会儿,福满又捧着一小碟剥好的瓜子仁,颠颠儿地凑到李薇身边。 御书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即,呼啦啦涌进来一队小太监。 他们一个个的,都抱着一摞高高堆起的奏折,几乎将脸都遮住了。 队伍旁边,是刚刚晋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魏寻。 他指挥着小太监们,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按照轻重缓急,依次摆放到指定位置。 不多时,原本宽敞的御书房,就全是这些东西了。 魏寻将小太监们赶出去,正想向龙椅方向的顾谨之奏报。 可眼角余光瞥见软榻上的李薇,身子猛地一个哆嗦,连忙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 这回李薇没再阻止。 如今这宫里头,上至总管太监,下至粗使宫娥,见着她就磕头。 她要是每一个都拦着,非得把自己给忙死不可。 她其实也想大喊一声,“不准跪!!!” 一个观天镜推演的虚幻世界而已,她没那心气儿。 只要不是那种颤巍巍、胡子都白了、看着就快入土的老人家,她基本就当没看见了。 至于魏寻,小本本上的家伙,李薇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 魏寻拜完了这位煞神,见李薇没发作,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他转过身,又对着御案后的顾谨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顾谨之叫起后,他才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道: “启禀陛下,这些奏折,都是从寿康宫搬过来的,先前司礼监都已批过红......只是,那时的批红......”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但意思已然表达清楚。 先前吴太后垂帘听政,司礼监的掌印是太后的人,内阁的首辅吴道齐更是太后的亲爹。 这满朝的政务,从内阁的票拟到司礼监的批红,几乎全都要经过太后一党的手。 他让人将这些奏折搬过来,用意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请顾谨之重新过目,拨乱反正。 顾谨之看着眼前这一堆堆、一座座,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奏折小山,对大景王朝如今行政效率之低下,以及政务积压之严重,总算有了个直观的认知。 “哪些是最要紧的?”顾谨之开口,声音尚带着一丝初愈的沙哑。 魏寻闻言,立刻躬身,胸有成竹地回答:“回陛下,最要紧的,奴婢们都已给您分拣出来了,就是摆在御案上的那些。”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矮几上和地上堆放的另外几摞:“其余的,大多是各地的日常呈报,或是些不甚急迫的请示。” 顾谨之微微颔首,伸手便要去拿手边那摞奏折顶上的第一本。 然而,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奏折的封面,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先前李薇待过的软榻上。 而福满不知何时已凑到跟前,一只手还伸着,掌心托着几颗剥好的瓜子仁,正小心翼翼地往他嘴边递。 再看御案那边,李薇不知何时已然端坐在了龙椅上,正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察觉到顾谨之带着几分错愕与不解的目光,李薇挑了挑秀眉,语气理所当然:“我还在这儿呢,哪有你看折子的份儿?” 顾谨之:“......” 他唇边泛起一丝宠溺的笑,倒也从容,伸手从福满手中接过了那碟瓜子,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 至于福满递到嘴边的那几颗,他实在下不去口。 魏寻和其他在场的宫人们见到这般情景,一个个都把脖子缩了又缩,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的摆设,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 呵呵...... 皇后娘娘这等神仙人物,能在百忙之中,纡尊降贵,处理些红尘俗事,那简直是...... 哎呀妈呀,这简直是大景王朝亿万黎民百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李薇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本奏折。 入手颇沉,封面是红色的绫缎,上面用墨笔写着一行工整的馆阁体小字。 她翻开来,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竖着写的繁体字,而且,通篇没有一个标点符号! 李薇:“......” 她蹙起眉头,盯着瞅了半天,只觉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这玩意儿,谁看得懂啊! 她又拿起一本,情况依旧。 再拿起一本,还是一样! 李薇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奏折往御案上一丢,抬头看向软榻上的顾谨之。 顾谨之正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见她看来,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淡淡一笑。 下一刻,顾谨之又“飞”了起来,稳稳当当回到了御案之后...... ----------------- 因凤仪宫“爆炸”时行动不便,没能及时逃跑,而被遗忘在空无一人的围房中的某人...... 曾义:“......” 第112章 师尊 李薇等人进入观天镜的同时...... 顾家,密室。 “你说什么?” 梁秋实捏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如今连安全专线都懒得用了,整个人处于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咸鱼摆烂的状态。 结果,都这样了,原本的计划和安排,竟然还能横生枝节? 刚刚,她得到消息...... 本该处于严密监视之下的江雪,竟然凭空消失了!!! 对......凭空消失! 至少,英伦那边的人,是这么跟她说的。 梁秋实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字一顿地吩咐: “立刻联络英伦方面,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监控所有离境的交通枢纽!” “务必,务必不能让她回国!明白吗!?” 啪!!! 吩咐完属下,她猛地将手机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静默了几秒,她又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烦躁,重新拿起手机,一连打了数个电话。 有的是请求旧友帮忙留意,有的则是以梁、江两家的名义施压,目的只有一个——在各个关口加派人手,严防死守,一定要把江雪堵在华国之外。 等她将能做的安排尽数布置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向后,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静室之内,刚刚结束一轮周天的梁春华,睁开双眼,清冷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带着几分通透与了然。 她徐徐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小秋,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不若......顺其自然。” 梁秋实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 林木掩映的木屋别墅。 李诚依旧独自一人,坐在那架双人秋千上,小小的身体随着秋千的节奏,在晨曦中轻轻晃荡。 别墅内,隐约可见人影在窗边晃动。 而小院之中,除了李诚,再无旁人。 蓦地,就在李诚身前两三米处的空地上,空间像是装了拉链一般,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这道缝隙甫一出现,一道迅捷如电的人影突然闪现到李诚身侧。 他大手张开,便要将李诚揽入怀中。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瞬。 空间缝隙之中,一只莹白如玉、纤细修长的手掌悠然探出,五指微拢,屈起中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弹。 啵——!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那弹指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刹那间,覆盖了别墅与花园。 李诚身侧的人猛地一僵,动作凝固,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如提线木偶一般,转身纵跃,消失不见。 连带着木屋别墅内,那些偶尔出现在窗边的人影,也顷刻没了踪迹。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掌的主人似乎觉得裂隙的开口小了些,手腕轻转,向下随意一划。 嗤啦—— 空间裂隙应声扩大,足以容纳一人从容通过。 下一刻,一位身着烈焰般火红广袖仙衣,头戴璀璨金冠,眉宇间自带一股凌厉的女子,款步踏出。 她的手中,还牵着一位身穿现代衣裙的女孩。 那女孩的面容,竟与李薇非常相似。 两人在花园中站定,身后的空间裂隙抖动了一下,瞬间弥合。 李诚瞅着这一幕,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没有丝毫惊慌,淡定异常。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与李薇相似的女孩,淡淡开口:“江雪,你这是,都记起来了?” 这女孩,正是刚刚在英伦“凭空消失”的江雪!!! 相比于上次与李薇相见时,此时的她,气质高华,姿容昳丽。 原本瘦削枯槁的状态消失无踪,肤色变得莹润健康,体态也恢复了正常。 若说,原本她与李薇只有五六分相似。 如今,这种相似度已达到了八九分。 江雪听到李诚的询问,却没有作答,而是踏前一步,郑重屈膝,盈盈下拜,脸上带着难掩的欣喜。 “恭贺师尊,顺利渡过人劫!” 她身旁的红衣金冠女子,也紧随其后,敛去一身的凌厉,恭敬下拜。 “恭贺师尊,顺利渡过人劫!” 李诚稚嫩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继承了他的一丁点真灵。”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用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缝隙,似乎还觉得不够形象,干脆将两指的指腹紧紧捏拢。 “万不足一,明白吗?我是李诚,不是他!” 见两女不为所动,他像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两只小手猛地插入自己柔软的黑发之中,用力地揉搓着,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抓狂与埋怨。 “就因为这点破真灵,你们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干脆死了算了,也好叫你们这帮混账的谋算全都落空......呵呵......”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 江雪与那红衣女子安静地听着李诚的宣泄,并未出言打断。 待他说完,江雪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婉柔和。 “在徒儿心中,师尊永远都是师尊。” “无论您变成什么模样,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李诚闻言,秒变李薇同款死鱼眼。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力地摆了摆肉乎乎的小手。 “算了算了,随便你们吧......但是,你们能不能别再叫我‘师尊’了?” “都转世了,咱们就按照这辈子的身份,互相称呼,行吗?” 江雪闻言,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师尊,若是依您所言,那我岂不是要称呼二妹一声......太奶奶?” 旁边,红衣女子闻言,顿时乐了。 她眉目一挑,看向江雪,神态真如长辈一般。 “大姐,我如今可武仙,你啊,不过是个准武者。叫我一声太奶奶,还委屈了你不成?” “嗯?” 江雪眯了眯眼,清冷的目光淡淡扫了过去。 红衣女子立刻脖子一缩,讪讪地闭了嘴,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的无辜模样。 ...... 秋千上,李诚好整以暇的晃荡着,觉得这一幕有趣极了。 第113章 剑阵残片 见江雪抬手,似是要教训她的“太奶奶”,李诚连忙出言打断。 “行了,都别闹了!”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 “你们过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江雪敛眸垂首,态度恭谨。 “师尊,我已近道,欲往碧游宫一行,在那里突破成为武者。” 李诚微微颔首,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嗯,那就快走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红裙女子便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这才刚见着面呢,就急着赶人走......” 话未说完,啪! 江雪素手轻挥,看似随意地在琼霄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准武者“打”武仙,连挠痒痒都称不上,可红裙女子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一扁,泫然欲泣地望向秋千上的李诚。 “师尊,您瞧瞧大姐!她又欺负我!” “哈哈哈哈——” 李诚见到这一幕,实在是没能忍住,当场笑得前仰后合,小小的身体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差点跌下来。 曾孙女儿“教训”太奶奶,太奶奶不仅不还手,反而跑来向他这个小不点告状。 这场面,怎么想怎么滑稽,实在是太可乐了。 红裙女子见李诚非但没有替她出头的意思,反而乐不可支地看她的笑话,顿时小脸一垮,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李诚笑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小脸,郑重其事地开口:“好了,既然你有闲,我有件事儿交给你去办。” 红裙女子一听有正事,方才那点小脾气立时烟消云散,连忙转过身来,神情一肃,“请师尊吩咐!” 李诚微微颔首,淡淡道:“你去找金灵,向她讨要阵图碎片,以及四剑的残灵。” “然后,回一趟江家,给你胡编乱造的‘四时剑阵’加点料!” “师尊看不起人,那可不是胡编乱造的......”红裙女子下意识反驳,不依道,“我创法的时候,不但参考了诛仙剑阵,还往里头融入了四座先天莲台的灵韵呢......” 红裙女子没抓住李诚话中的重点,江雪却是瞬间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诚,声音微颤: “师尊......您的意思是,要通过江心月,把诛仙剑阵......交给李薇?” 李诚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苦涩笑意,“哪还有什么诛仙剑阵,不过是些残片罢了。” 红裙女子这下也回过神来,她当即变了脸色,想也不想便出言反对: “师尊,不行!我不同意!” 她情绪有些激动,“若是没了诛仙剑阵,咱们日后还如何与‘他们’斗?” 李诚却不为所动,幽幽道:“完整的剑阵都败了,你准备靠这些碎片反败为胜不成?” “好了,按我说的去做吧。” 她依旧不甘,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师尊积威深重,即便如今成了幼童模样,依旧叫她不敢违逆。 最终,她重重一跺脚,扭过头去,自顾自生起了闷气。 江雪见状,思索片刻,这才柔声劝道:“师尊,李薇她......不过是太乙师兄无意中救下的一缕异世之魂罢了。” “太乙师兄助她重活一世,她助您渡过人劫......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因果便已了结,您何必过分执着呢?” 李诚听了这话,原本平静的小脸倏然变冷,“我只问你,李薇救我,是出于交易,还是出于本心?” 江雪登时语塞,讷讷不敢多言。 天道降下的劫数,哪有那么容易应对? 太乙异想天开,想帮师尊“造”个护道者。 结果弄巧成拙,被天道发现,直接加大了人劫的威力,险些坏了大事。 他匆匆忙找了个异世之魂来补救,若是再跟“救火队员”说明交易,岂能瞒过天道的监察? 最多在记忆上做了些手脚,让那游魂完整接受了李薇的身份。 期间,太乙为保稳妥,甚至不敢让“李薇”的记忆情感干扰到游魂的人格。 赌的,就是这游魂的心性品格。 还好,太乙这次赌赢了。 这种情况下,说那游魂救李诚,是因为交易,就纯属睁着眼说瞎话了。 江雪不说话了,红裙女子却仍旧不服气,她抿了抿唇,嘟哝道: “师尊,您对这个假姐姐这般上心,那......那一个月前,自尽的那个,从小陪着您长大的真姐姐呢?您又将她置于何地......” “琼霄!” 江雪脸色一变,厉声呵斥! 红裙女子,或者说——三霄娘娘的老二,琼霄吓了一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浑话。 她吓得“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瑟缩着。 出乎两女意料的是,李诚却没动怒,反而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自嘲。 “‘真姐姐’?”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她’难道不是太乙‘捏造’出来的护道者吗?” “他当初捏人时,参考的形象,不就是云霄你么?” 他看了江雪一眼,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后者的心头。 “要不是被天道发现端倪,逼得太乙不得不找个真魂来补救,让我看出了破绽,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啊?” “而且,李薇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完全融合了假魂......真假相融......时间久了,她会疯掉的......” 似为加强说服力,他补充,“这次见她,因为神魂受创,她已经有点疯了......” 顿了一下,李诚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剑阵交给她,能不能用两说,至少,能稳定她的精神,护住她的本我。” 江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不自然,默默垂下了眼帘,没有出声辩解。 李诚收回目光,望向依旧跪伏在地的琼霄,语气平缓了几分。 “起来吧。” “记住,在江心月传法之前,务必将剑阵送到。” 琼霄讷讷地应了一声,“是,师尊。” 她从地上爬起来,乖巧地站在一旁。 李诚点了点头,目光在两女身上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事情?” 江雪躬身一礼,轻轻摇了摇头。 “回师尊,徒儿无事了。” 琼霄也想跟着摇头,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 “师尊,前年,我在深渊帮金灵师姐跑腿儿的时候,远远见到过张鹤鸣......” “他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您看,要不要去查一查?” 李诚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张鹤鸣...... 他不是死了吗? 顾张两家,还为了这段无头公案结成了死仇...... 有点意思了啊......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思绪急转,最终做出了决断。 “你先去送剑阵残片。” “办完之后,你可以试着查查。” 琼霄闻言,立刻恭声应下。 “是,师尊!徒儿遵命!” ...... 李诚见没人再说话了,于是伸出自己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琼霄会意,连忙探出莹白的玉指,与他的手心轻轻一触。 一道微弱的青色神光闪过,江雪与琼霄的身影刹那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114章 皇后上任三把火 大大们,昨天上午重写了前两章,没看过的回头看,否则剧情续不上。 ============ “好啦,都起来吧!” 李薇被马屁精们扫了兴致,也懒得再演了,本性直接暴露无遗。 她一屁股坐到龙椅上,二郎腿一翘,下巴微抬:“皇帝刚刚跟我说,财权和兵权,我得收回来,你们怎么说?” 刚要起身的几人,听到李薇的话,膝盖一软,扑通扑通全跪了回去。 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陆贞言作为新任内阁首辅,暗自捏了捏手心里的虚汗,故作几分委屈,回道: “回禀娘娘,财政、兵事,本就该由娘......咳,该由陛下一言而决,此乃朝廷纲纪,何来......何来收回一说啊?” 他顿了顿,继续说。 “先帝好出巡,不常过问政事,陛下登基后,又有吴党乱政,蒙蔽圣听。” “现如今,娘娘凤威浩荡,辅佐圣君,内阁自当将一切庶务归拢,还政于娘娘与陛下,以正视听。”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tui)释(xie)了缘(ze)由(ren),又表明了忠心。 李薇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还政不还政的,她不关心,顾谨之交代她的第一件事儿,这不就轻松拿捏了嘛。 “好啦好啦,怎么又跪了?快起来,快起来!” 李薇好笑的摊开手,向上抬了抬。 她可没兴趣看这群老头子在她面前表演五体投地。 见众人战战兢兢地开始起身,李薇又想到顾谨之交代的第二件事儿,也懒得再铺垫,直接又问: “我呢,还想在全国搞‘赋役合一、按亩征税’,你们几个,支持不支持啊?” 扑通!扑通!扑通! 刚刚起到一半的六个人,再次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这回,连陆贞言的额头上都见了汗。 心理素质也差一点的,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气氛瞬间僵硬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陆贞言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娘娘......如今国朝......内忧外患,战事不断。” “在内,流寇四起,在外,边疆不靖。地方上,诸多事务尚需仰赖乡绅耆老从中斡旋,维持稳定。” “便是......便是徐总督剿贼所用的兵力,亦有很大一部分,乃是地方乡绅组织的团练武装。” 他声音艰涩,“此时此刻,推动税赋改革,恐怕......恐怕不是良机啊......请娘娘三思!” 其他大臣也齐声附和,“请娘娘三思!” 李薇眉头一挑:“哦?我要是非搞不可呢!?” 一股无形的威压随着她的话语散开,殿内气温几乎降至冰点。 陆贞言身子一颤,还未及答话,身后的闻博远却倏然直起了上半身。 “娘娘息怒......若您铁了心,要按亩征税,首先便要重新丈量天下田亩。” “此举......此举耗时耗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单这一个举措,便会得罪天下所有士绅。” “届时,怕是新法未成,天下......天下反而要处处烽烟了......请娘娘明鉴啊!” 陆贞言听闻博远的话中似有威胁之意,暗叫一声“不好”! 他悄悄抬头,果然看到李薇面色不善,眸中隐隐有寒光闪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猛地向后踹了一脚,踢在还想继续“苦谏”的闻博远膝盖,厉声打断道:“慎言!” 随即,他转向李薇,一咬牙,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娘娘!丈量田亩,按亩征税,并非不可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他。 陆贞言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无非,是个‘杀’字罢了!便如前些时日镇压吴党逆贼一般,杀的人多了,杀得天下士绅胆寒了,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 他深深叩首:“倘若皇后娘娘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内阁上下,在朝臣工,定然追随娘娘,效死力推行!” “只是......只是各地乡绅豪强胆敢抗拒者,还需......还需娘娘亲自出手,雷霆一击,扫平逆贼!” 李薇挑了挑眉,打量着匍匐在地的陆贞言。 这老头儿,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上道。 她想了想,张居正那套“一条鞭法”,在她看来还是有些小打小闹,不够彻底。 既然要变,何不变一票大的? 于是,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悠悠地问道:“阁老啊......若我想要推行‘士绅一体纳粮’呢?” 轰!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内众人脑海中炸开! 在场所有人,包括司礼监的魏寻和褚鸿,身子齐齐晃了晃,差点没吓趴在地上。 士绅一体纳粮!? 皇后这一刀,何止是砍在了那些士绅地主身上,也是捅在了他们这些人的大动脉上啊! 官位坐到他们这个地步,谁家不是良田千顷,庄园遍布? 便是魏寻和褚鸿这两个太监,凭借着宫中权势,在京郊左近,乃至各自老家,置办下的田亩产业,也绝非小数目。 若是当真士绅一体纳粮,他们这些人,每年要凭空损失多少银子? 想想都心疼到抽搐! 可是......敢反对吗? 敢找各种理由推诿敷衍吗? 敢让皇后溶于水吗? 呵呵......建极殿前的血,流的还不够多? 想要钱,那也得先有命不是? 工部尚书石维桢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薇,又扫了圈周围把脑袋埋进袖子里的同僚,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陆贞言,在极致的沉默中,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干涩几分,“禀......禀娘娘......士绅一体纳粮......也......也可以......” 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无非......无非是再多杀一些人头。” “只要娘娘下定决心,臣......臣等,愿做娘娘手中之刀!”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他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精气神,身躯几乎瘫软。 其他几位大臣,一个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但,依旧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 “哎呦,不错嘛!” 李薇看着陆贞言这副“忠心”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这老头儿顺眼了。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却让底下跪着的几人心惊肉跳。 “陆阁老果然是国之栋梁啊!” 她赞了一句,接着,用一种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 “那......要是我还想更进一步,‘打土豪,分田地’,彻底消灭地主阶级,让天下百姓真正实现耕者有其田呢?” 嘭! 话音未落,工部尚书石维桢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冰凉的金砖上,当场晕死了过去。 他身旁的夏衡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却发现自己也是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陆贞言和闻博远养气功夫好些,但他们的面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就连魏寻和褚鸿这两个死太监,此刻也是眼白上翻,差不多要厥过去了。 李薇冷眼看着他们的丑态,“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舍不得你们那万贯家财,千顷良田了?” 嘭! 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晕倒的,是夏衡。 李薇撇了撇嘴,懒得再跟这群不经吓的老家伙们纠结。 反正态度已经试探出来了,顾谨之交代的事情也完成了。 至于这里的烂摊子,还是丢回给顾谨之自己头疼去吧。 她霍然起身,宽大的袍袖一甩,看也不看殿中横七竖八的几人,那婀娜的身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 后殿,顾谨之望着李薇风风火火开溜的身影,喃喃自语着。 “李氏......李氏......” 侧后阴影中,不是合适摸过来的曾义冒了出来,小心问,“大之哥,你利用嫂子敲山震虎,做得不太地道吧?” 顾谨之的鼻腔里发出一个低低的气音,曼声道:“怎么,当了几天凤仪宫大总管,倒戈了?” 曾义掐起兰花指:“您可别胡说,咱家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顾谨之:“......” 第115章 必须做些什么 次日一大早,顾谨之就上朝去了。 李薇则领着凤仪宫大宫女春棠,还有狗腿子福满,晃晃悠悠的出了宫。 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实则是在宫墙里憋坏了,打算出来透透气,看看古代的城市有什么好玩的。 这次出行,她没带曾义。 那小子名义上是她的“凤仪宫掌事大太监”,实际上被她安排在了顾谨之身边。 省得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皇帝就莫名其妙的“溶于水”了。 说起来,曾家不愧是观天镜的主人。 短短十天功夫,曾义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已经成了一阶武者...... 不得不感叹,这镜子,到底给曾家人开了多大的后门啊!? 这次出宫,李薇很是低调。 她只作寻常富家贵女打扮,春棠和福满则扮作侍女和小厮。 驾车的,是个从御马监找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马车也是辆没什么特殊标识的青布小车。 待马车驶出宫门,春棠小心翼翼地问李薇:“娘娘,可要回国公府瞧瞧?夫人她......定然是想念您的。” 礼国公府? 李薇挑了挑眉。 她可没有原皇后的记忆,对她而言,礼国公府上下,与陌生人无异。 她是出来找乐子的,又不是去认亲的,回什么“娘家”? “不去。”李薇干脆利落地回绝。 福满最是会察言观色,一听李薇的口气,便知她对回娘家毫无兴趣。 他眼珠子一转,谄笑着凑趣道: “娘娘若是不想回府,不如去锦明湖上泛舟?” “那锦明湖可是咱们玉京城一等一的景致,湖畔还有一条文玉街,各色吃食玩意儿,应有尽有。” “时不时还有些番邦胡商在那儿摆摊,能淘换到不少稀罕宝贝呢!” 李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就去那里,开路一马斯!” 小太监应了一声,“啪”得一声,马鞭轻甩,马车提了提速。 李薇坐在车中,也没闲着。 她如今对精神力量的掌控渐渐入了门。 念头一动,无形的感知便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去,悄无声息地“看”着马车外的一切。 如此做,既能熟悉力量,又能欣赏这古代京城的风貌,还不用掀开车帘,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看”着“看”着,李薇脸上的轻松惬意,却凝固了,继而转为阴沉。 靠近皇宫的一两个街区,倒还算齐整干净。 青石板铺地,几家早点铺子也有生意。 行人虽然不多,却也透着几分京都气象。 然而,马车行得越远,她“看”到的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街边的乞丐越来越多,一个个面黄肌瘦,麻木呆滞。 路旁,偶尔能见到蜷缩着一动不动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马车辚辚驶过与皇宫御河相连的玉带河时,李薇的精神力“看”到了令她遍体生寒的一幕。 几个衣不蔽体、形销骨立的汉子,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桥底下胡乱扒拉着。 不多时,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用带着绳套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勾上来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上,似乎还裹着一块儿早已湿透、污迹斑斑的破布。 干瘦中年一见那块破布,眼中竟放出光来,也顾不上腥臭,三两下便将那破布扯了下来,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随后,又将那光溜溜的“东西”,毫不犹豫地重新丢回了河中。 就在那一刻,李薇看得分明。 那被抛弃的“东西”,分明是个只有两三岁大小的孩童尸体!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即便在水中浸泡了许久,也只是微微有些浮肿。 而那块破布,或许是他身上最后的遮掩。 “停车!” 李薇的声音干涩极了。 随着她的声音,马车骤然停下。 春棠和福满被她突如其来的指令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但李薇却毫无所觉,坐在那里,浑身僵硬。 她本能地想冲下马车,去质问那个连死孩子身上最后一块破布都要抢走的男人。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也只是在努力的活着而已...... 一股沉凝压抑的气息从李薇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春棠和福满只觉得周身发冷,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一口。 马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久到春棠和福满几乎要支撑不住时,李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不去锦明湖了。” “出城,去外面的村子看看。” 福满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想开口劝阻:“娘娘,城外不......” 话未说完,他猛然想起,自家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女。 那日宫变,建极殿广场血流成河的景象,他还没忘呢。 于是,到了嘴边“不安全”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躬身应道:“是,奴婢遵命。” 接着,他将车帘撩开一角,探出头,吩咐驾车的小太监:“改道,出城,找个村子看看。” 那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福公公,出城往哪去啊?外头村子可多了......” 福满回头,请示地看向李薇。 李薇面沉似水,只道:“随意。” 小太监闻言,眼珠转了转,陪着笑脸道: “娘娘,奴婢家就在京郊的王家村,离城不远。” “娘娘若是要去村子里瞧瞧,不若......就去奴婢家?” 李薇对此并无异议,点了点头。 福满瞪了那小太监一眼,低声斥道:“就你机灵!还不赶紧驾车!” “喏!”小太监精神一震,马鞭连连甩动,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一路上,李薇的精神力,依旧笼罩着四周。 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惨绝人寰的景象,不断进入她的感知范围。 等马车驶出外城,李薇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炼狱。 官道两旁,随处可见倒毙的尸身,有些已经腐烂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群群面无人色的流民,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动着脚步,眼中满是绝望和麻木。 偶尔有几个饿得狠了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扑向路边,啃食着一切看上去可以入口的东西。 她甚至“看”到,在一个破败的窝棚边,一个母亲怀抱着早已断气的婴孩,目光空洞。 周围几个汉子,看着婴孩尸体,眸中露出凶光。 渐渐地,李薇的拳头越握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猩红。 这......就是所谓的推演世界? 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吗? 宫变那日,她先杀杨德功和百人净军,又在建极殿广场,两剑斩杀数千叛军。 后来,清洗厂卫之时,更是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那时,她心里其实是将这镜中世界,当成了一场游戏,杀起npc来,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可是,眼前这些活生生的、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这些触目惊心的惨剧,却一点点动摇着她的认知。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此刻感受到的窒息和愤怒,又是什么? 或许......顾谨之是对的。 他们,不该冷眼旁观。 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必须做些什么! ============ 发烧还是38,因昨天脑抽,改文又用了今天的一章,所以今天只有两章了。 第116章 秋老虎租 马车一路疾驰,颠簸异常。 幸好车内三人都不是常人,春棠养血到了筋骨齐鸣,福满更是一阶巅峰的小高手。 这才一路坚持,没有吐在马车里面。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直到日头即将爬上中天,几人终于到了王家村地界。 到了村口,马车倏然停了下来。 李薇突然听到,驾车的小太监王贵,呼吸蓦地变得粗重起来。 当然,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李薇眸光微凝,即便隔着车帘,她也能“看”清外边的情形。 此刻,村口的晒谷场上,黑压压的挤了近百号人。 看打扮,应当是当地的村民。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面色蜡黄,眼中满是惊惧与麻木。 所有人聚在一块儿,瑟缩着,被十几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打手团团围住,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人群最前方,一株老树上,由粗麻绳悬着两具须发皆白,瘦的如同一把干柴的老人尸体。 他们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割伤。 此时,仍有血液不断流淌。 而在老树下方,井边,一对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女被两个打手死死按跪在地上,正对着黑洞洞的井口,拼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哭嚎。 另有一个管事儿打扮的家伙,脸上满是肆无忌惮的狞笑,手中紧紧压着滚轴,似乎随时准备将什么东西沉入井底。 车辕上,王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带着哭腔低唤:“叔......婶儿......” 李薇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自出城以来便不断积郁的戾气,此刻已然沸腾。 她屈指一弹。 铮——!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匹的剑吟骤然响起。 围着村民的十几个打手,头颅便像是被无形利刃瞬间削断,齐刷刷地冲天而起,血泉喷涌。 腥热的液体泼洒在最外圈的村民身上,也溅到了那对被按在井边的男女脸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异变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只有那对儿男女率先反应过来。 没了打手的束缚,他们像是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扑到井边,一把推开那个同样被吓傻的管事。 男人红着眼,女人则泣不成声,两人合力,发疯似的猛转牵连着井绳的滚轴。 不多时,一个湿淋淋的小小身影被倒吊着提了上来。 那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浑身湿透,小脸青紫,看着已没了生息。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息。 下一刻,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整个人瘫软下去,捶地痛哭:“我的儿啊——!” 男人僵立在原地,原本因恐惧和悲痛而扭曲的面容,渐渐被一种可怖的凶戾所取代。 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不远处,一个身着棉布长袍、二十出头、作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边还站着几个家丁,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们想跑,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除了眼珠子能惊恐地乱转,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汉子并不知道家丁们的窘境,已经发狂的他一把抓起草垛边靠着的镰刀,如野兽般低吼一声,径直冲向那年轻人。 年轻人见此情形,也想跑,可惜,同样无法动弹。 他吓得屎尿齐流的同时,汉子已砍倒了两个家丁,冲到他面前。 在他绝望的视线中,锈迹斑斑的镰刀高高扬起,然后猛然挥下。 一刀!两刀!三刀! 无数刀...... 噗嗤!噗嗤!噗嗤! 周围村民先是呆呆的看着,继而,一股血勇猛地冲上了头。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杀了他们!报仇!报仇!” “杀了这群畜生!” 刹那间,近百村民,不论男女老少,嘶吼着,咆哮着,向着晒谷场上那些被定住、无法反抗的家丁们一拥而上。 镰刀、柴刀、斧头、锄头......平日里赖以活命的农具,此刻都化作了复仇的利器,狠狠地劈砍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晒谷场上便只剩下了一堆堆破碎的衣物和几滩刺目的血红。 待到一切平息,村民们喘着粗气,看着满地狼藉,有些人开始发抖,有些人则茫然四顾。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井边那孩童小小的尸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美得不像凡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身素雅的衣衫,却掩不住绝世的风华。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她的容貌。 只觉得,王老爷去年新纳的那位扬州瘦马,怕是连给这位提鞋都不配。 此时,这位仙女儿正蹲下身,一只手掌轻轻按在溺亡孩子王狗儿的胸口。 淡淡的、柔和的白光从她掌心渗出,笼罩着孩子小小的身体。 片刻,本已没了气息的王狗儿,身子竟微微哆嗦了几下,猛地呛咳起来,连吐出好几口水,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娘......哇——” 一声虚弱的哭啼在晒谷场上回荡着。 村民们惊呆了...... 这是......起死回生! 难道,神仙下凡了? 扑通!扑通!扑通! 村民瞬间跪了一地,朝着李薇的方向拼命磕头,哭喊着拜谢神仙搭救之恩。 那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抬头,带着一丝期盼,声音发颤地问李薇: “仙......仙姑......求求您,救救俺的公爹和婆婆吧......” 李薇抬眼,望向那老槐树上悬挂着的两具尸身,轻轻摇了摇头。 两位老人,与那溺水假死的孩子不同,他们已死了太久。 她虽是六阶,却无法逆转生死。 妇人见李薇摇头,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却也未曾纠缠,只是抱着怀中渐渐有了活气的王狗儿,再次重重叩首,感激李薇的救命之恩。 这时,春棠、福满和那小太监王贵也终于挤开了跪了一地的人群,来到李薇身边。 王贵一抬头,便看到了树上吊着的两具尸体,那熟悉的样子,顿时让他如遭雷击。 “爷——!奶——!”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双手捶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住地抽搐。 那对儿刚刚遭逢大变的夫妇,见到王贵的模样,又听他哭喊,这才认出,他竟是自家那个自卖己身,给家里换口粮的侄子。 他们本以为这孩子早些年就死在外面了,万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重逢。 只是,这重逢的场景,却是如此的惨烈。 想到悲切处,三人抱头痛哭起来,一时间不能自己。 福满见王贵如此失态,刚想开口训斥几句“成何体统”,却被李薇抬手拦住了。 目光扫过晒谷场,看着这人间惨剧。 李薇面沉如水地问福满:“刚刚那些人,在做什么?” 福满躬着身子,小心回道:“回娘娘的话,看这情形,恐怕......恐怕是在收‘秋老虎租’。” “秋老虎租?”李薇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什么?” 福满也是农家出身,解释起来如数家珍。 “就是地主趁庄稼还未收割的时候,派人提前来收租子。” “若是交不出,就得借他们的印子钱。而一旦借了印子钱,就掉进了他们的陷阱,用不了多久就会倾家荡产。” “到时候......” 他话未说尽,因为,李薇脸上的寒霜,吓得他不敢再说。 今日出宫,所见所闻,令李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抑郁到了极点。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王贵:“王贵,那什么王老爷的家,在哪儿?” ...... 第117章 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入夜,乾元宫,御书房。 嘭! 李薇一脚踹开了殿门,一张俏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才一踏入,御书房内,正与顾谨之议事的七八个大臣便呼啦啦跪了一地,哆哆嗦嗦地口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薇的视线在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上扫过,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瞬间覆盖了整个御书房,除了顾谨之,其他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陆贞言等人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冰冷的汗水迅速浸湿了他们的衣襟。 顾谨之瞧见李薇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有些意外,对她招了招手。 李薇没好气地大步走过去,一屁股便坐在了龙椅正中,顺便将顾谨之往旁边拱了拱。 顾谨之也不着恼,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纵容的浅笑,顺手给李薇斟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李薇接过茶杯,一口饮尽,胸中的郁气似乎顺畅了那么一点点。 顾谨之这才带着几分好奇开口:“白天,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李薇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冷飕飕的: “也没什么,就是把东郊几十里地界内,所有的地主老财,有一个算一个,全给鲨了......” 她话音未落,顾谨之尚无表示,底下跪着的大臣中,一个年约四五十岁,身着孔雀补子官服的中年,身子猛地一抖,随即发出凄厉的哭嚎: “爹——!娘——!我儿啊——!” 李薇眨了眨眼,侧头看向顾谨之,带着询问。 顾谨之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解释道:“吏部侍郎,王汝林。” “父母妻儿,都住在东郊,是当地颇有势力的乡绅。” “哦?姓王?” 李薇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里面闪动着危险的寒芒。 一直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李薇的陆贞言,见此情形,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刚想开口替王汝林求情转圜。 便听李薇冷飕飕地问道:“王侍郎,你爹,可是叫王文裕?” 王汝林的哭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他猛地“嗝”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 铮——! 璀璨剑光划过。 王汝林的头颅冲天飞起,颈腔中喷出的血柱似要冲上殿梁。 李薇看也未看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只淡淡吩咐道:“魏寻,让褚鸿带人去抄家。” 跪在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寻,闻言两腿一软,几乎瘫倒,他强撑着应了声“奴婢遵旨”,便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御书房,给褚鸿传话去了。 他其实没敢说,自己在东郊也有好几个大庄子。 今日皇后娘娘这般雷霆扫荡,也不知家里那些忠心耿耿的管事家仆,死了多少...... 不行,不行! 回去之后,得赶紧把名下那些田产都给抛售了! 以后再也不置什么劳什子地了,就安安分分在宫里头伺候娘......咳咳......伺候陛下和娘娘。 这叫什么? 这叫本分! 至于褚鸿,呵呵,咱家可没义务提醒他。 ...... 龙椅之上...... 顾谨之无奈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李薇紧绷的背脊,同时,示意殿内侍立的太监赶紧将王汝林的尸身处理干净。 他望着其他几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大臣,温声道:“诸位爱卿,今日便议到这儿吧。” 大臣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魂不附体,相互搀扶着,逃也似的退出了御书房。 李薇见人都跑光了,有些不满。 一肚子的邪火依旧憋着,找不到地方发泄。 忽然,感觉到有只大手轻轻拍抚在后背上,她刀子般的凌厉视线,一下子就怼到了顾谨之脸上。 顾谨之讪讪一笑,顺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缓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一提,李薇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 桥下的婴尸、城外的饥民、被吊死的老人、受尽压迫的佃农...... 她的呼吸霎时间又粗重了几分,不想将事情憋在心里,索性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白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顾谨之。 说完,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灭了全天下的士绅!全天下!!一个不留!!!” 顾谨之静静地听着李薇的讲述,面色同样一寸寸阴沉下去,眼底有寒芒涌动。 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翻腾的怒火,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待到李薇情绪稍平,呼吸也匀称了些许后,他才神情严肃地开口,道:“江雪,你有没有想过,单靠杀戮,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李薇闻言,猛地扭头瞪向顾谨之,冷冷道: “怎么,顾大少这是要替那些权贵豪绅说话了?哦~我倒是忘了,你顾谨之也是顶级权贵出身呢,屁股自然决定脑袋,呵呵.....” 顾谨之听到李薇这夹枪带棒的嘲讽,并未动怒,反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那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纤纤素手。 李薇下意识便想挣脱,可当她蓦地对上顾谨之那双清明而沉静的眸子时,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见成功安抚住了李薇,顾谨之并未久握,而是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声音温润而坚定。 “江雪,你记住,我永远不会替别人说话,我只会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 【啥?】 李薇的脸瞬间变得青黑。 错愕,悲愤,以及,那么一丁点的......感动? 【他是在变相表白老子吗?】 【卧槽,被男人表白,以后没脸见人了......】 【顾狗,庆幸你撒手够快吧,否则老子非折你一根手指头不可!!!】 【可恶!跟老子表白的,为啥不是个软萌可爱的妹子啊!】 【啊啊啊啊!】 最关键的是,她李薇还被这种肉麻兮兮的话给感动到了? 难道是因为从小缺爱? 艹,一定是错觉! 绝对是错觉!!! 就在李薇即将恼羞成怒,忍不住要施展超级力量的时候...... 顾谨之忽然俯身,从宽大的御案下,取出了一叠码放整齐的宣纸。 而宣纸之上,密密麻麻写着的,竟然是......英文?! ============ 新冠太顽固了,昨天下午开始刀片嗓了,还是只能坚持写两章。 第118章 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这是啥?】 李薇的注意力,果然被那叠写满英文的宣纸给吸引了过去。 她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瞅着顾谨之。 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顾谨之轻声道:“绝对的力量,并非是万能的。” “如果你不去驾驭它,而是一味的杀戮,不但救不了百姓,反而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如今的大景王朝,皇权不下乡,地方上的秩序,全靠乡绅维持。” “如果将这个阶层消灭,短时间内,又没有新的力量填补权力的真空......你,有想过后果吗?” 李薇闻言,心头一震。 她其实不傻,刚穿来那会儿,脑子还挺灵光的,遇事也能冷静盘算。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越来越懒得动脑筋了...... 【罪过,罪过......不能总使用超级力量,我的超级大脑,也是时候用起来了......】 听着顾谨之平和的分析,她心头那股几乎要炸开的邪火,暂时弱了几分。 是啊,杀光了乡绅,固然痛快,可然后呢? 大景朝的基层统治,怕是会瞬间瘫痪。 她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能护住京城,可天南地北那么多府县,又该怎么办? 到那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百姓的日子,只怕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 顾谨之见李薇的神色缓和下来,似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稍稍松了口气。 他继续温声说道: “无论你是想‘打土豪分田地’,还是推行其他更为激进的变革。” “首先,你必须拥有一支绝对忠诚、高效,并且能够深刻理解你意图的执行团队。” “否则,任何政令,都不过是空中楼阁,无法真正落到实处。” 李薇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叠宣纸上,问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还用英文写的?保密意识倒是挺强。” 顾谨之淡然一笑:“这几天,只要有空,我就会写一些想法。” 说着,他略带深意地将那叠宣纸递向李薇:“喏,你看看,是否可行。” 李薇刚想撇嘴,说“老子哪儿懂这玩意儿”。 上辈子都没正经上过学,这辈子,原身上的武道高中里,也没有英文课程。 可她这会儿处于智商在线的状态,瞬间反应过来,江雪在英伦呆了四年。 自己如果说不懂英文,那不等于自爆了? 李薇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心虚。 她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耍赖道:“我不看!砍了一天的人,累死了,哪还有精神看这些?” 顾谨之听着她带着点娇意的声音,心头微微一荡。 刹那间,竟把刚刚的小心思忘了个一干二净。 强自按捺住翻涌的心绪,他清了清嗓子,将宣纸放回案上,温声道:“我将改革计划,大致分作了三个阶段。” 李薇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心中却暗自嘀咕:【还好还好,不是汉弗莱的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预计耗时三个月。” 顾谨之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你需要亲自去一趟流寇最为活跃的几个省份,找到他们的核心首脑,要么斩杀,要么收服。” “然后,顺势接管流寇的精锐兵马,以及徐允成麾下的重兵集团。” “不过,整编兵马这件事,太复杂,也太浪费时间。” “我想着,等找到闵子墨后你再出发,整军的事交给他来办,你只要震慑与清除就好。” “然后呢?”李薇听得兴致勃勃,追问道。 顾谨之的视线在她跃跃欲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继续道: “你离京的这段时间,我会以礼国公府的势力为核心,尝试掌控整个玉京。” “厂卫经过你的清洗,如今也很好用。” “只要拿住京营,我就着手肃清玉京内外的蛀虫,并以抄没所得的三千万两白银为资本,重新建立一支能战的精锐。” “只是,裁撤军中老弱,招募新兵,施行军事改革,必然引来强力反弹。” “所以,激进的政策,我打算等你回来再推行。” 李薇闻言,胸脯一挺,下巴微抬,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傲然气度。 那模样,看得顾谨之忍俊不禁,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薇等了半晌,见他光笑不语,顿时破功,忍不住催促:“再然后呢?快说呀!” 顾谨之这才收敛笑意,继续道:“国内局势初步稳定后,你就可以前往浮云关了。” “以你的实力,足以威慑边关诸将,令他们不敢妄动。” “顺便,将大景朝最精锐的浮云铁骑,牢牢掌握在手中。” “如果恰好碰到蛮人扣关,你还可以打他们一下狠的,给国内的改革争取更多时间。” 李薇越听双眼越亮,连声追问:“那,再再然后呢?” 顾谨之笑意更深:“那便是第二阶段了。” “我们手中有兵,国家内外暂时安定,朝中那些大臣们又被你吓破了胆。” “这时候,就可以挑选得力人手,组建新政班底了。” “各种措施,可以先在京畿地区作试点,看看效果。” “好的政策,就继续推广;若遇到问题,也可以及时调整。” “分田的话,朝廷此番抄没的大量田庄,便可以拿出来,分给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户耕种。” “同时,颁布政令,规定土地禁止买卖,鼓励开垦荒地,并给予免税优待。” “至于那些地主豪绅,可以先推行减租减息的政策,慢慢施压,温水煮青蛙,不用急于一时......” 顾谨之又细细讲述了许多细节,从官吏的选拔考核,到新律法的制定,再到如何引导舆论,不一而足。 李薇听得聚精会神,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赞同。 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专注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顾谨之的声音稍歇,李薇突然抬起头,猛地蹦出一句: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玉京城不能再饿死人了,明天早朝我亲自去......哼哼......” “到时候我就跟陆贞言那群人说,这几天,我就在天上飘着!” “老百姓死一个,我就杀个当官的,谁离着死人近我杀谁!” 顾谨之:“......” 第119章 骂名 顾谨之那番条理分明的规划与分析,多少让上了头的李薇,冷静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也只有一点点。 她回到自己的寝殿,躺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心说,当朝大学士统共有五个,她已经杀了三个...... 六部尚书,已经杀了四个...... 但是,活着的那些,真的就不该死吗? 什么清流众正、保皇中坚...... 李薇太了解他们这群人是咋回事儿了。 她就想着,要不干脆把这群人全鲨了? 可朝廷的运作,也总得有个头啊...... 想来想去,明天,她得搞波大的。 次日早朝,推迟到了正午。 一道懿旨自宫中发出,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要求整个玉京城内,所有有品阶的官员、勋贵和皇亲国戚,全都要入宫,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朝会”。 建极殿广场,这个十几天前才被鲜血浸透的地方,此刻又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只是这一次,御座空悬,殿门紧闭。 数千名衣冠楚楚的官员勋贵们,仰着头,面色各异地望向天空。 李薇,此刻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建极殿上空,一袭大红宫装,裙袂飘飘,宛如神女降世。 但在那些不久前才见证过宫变的人眼中,“神女”带来的,却只有无边的寒意与恐惧。 他们生怕这位主儿一个不高兴,头顶便会降下毁灭一切的“天罚”。 而真正让他们肝胆俱裂的,则是李薇接下来的话。 她宣布,给在场所有人三天时间准备。 三天之后,玉京城内外,包括京畿各处庄园村落,只要再发生任何一例平民百姓被人欺压、迫害致死的事件。 那么,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从主谋到帮凶,一个都别想活。 此外,三天后,倘若再有任何一个百姓饿死,她便会亲自出手,斩杀距离饿死者最近的官员。 每饿死一个,她便杀一个。 官员要是不够杀了,那就杀他们的亲族来抵罪。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骚动起来。 几个自恃身份的皇亲,蓦地哭天抢地起来,有的求祖宗开眼,有的指桑骂槐,说某人“牝鸡司晨”。 李薇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纤纤玉指凌空连点。 噗!噗!噗! 几道细微的破空声过后,几个亲王、郡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飞灰。 血沫与冰碴和在一起,再度染红了广场一隅。 李薇的狠辣,刹那震慑住了所有人。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仿佛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与心跳。 丹陛之上,一直躬身侍立的东厂厂公褚鸿,此刻已经颇具“专业素养”。 他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手中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扎着附近官员的心: “来人,去这几位王爷府上看看,该抄的抄,该封的封,该抓的抓。” 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领命而去,脸上尽是冷森森的笑容。 李薇没管褚鸿,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广场上的数千人。 似乎察觉到他们心中那份虽不敢言说,却依旧存在的侥幸与不服。 她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下一瞬,她的身影骤然消失于半空。 广场上立时有些骚动,不少人没搞清状况,竟然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 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军们,在福满的示意下,立刻齐声呵斥,这才让人群重新安静下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李薇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回,她手中竟提溜着一个身着华贵锦袍,保养得宜的老者。 那老者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眼都不敢睁开。 下方勋贵队伍里,一个身形圆滚,胖得几乎看不见脖子的中年武官,在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后,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爹!您怎么......” 说着,他猛地跪下,不顾一切地对着天空中的李薇连连叩首,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薇似乎也懒得为难这对父子,手腕轻轻一抖,一股柔和的巧劲儿将那惊魂未定的老伯爷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他那胖儿子身边。 广场上的众人大多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位皇后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李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每一个人的头皮都阵阵发麻。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速度......每个时辰,大概能飞七八百里。” 她的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可以这样不眠不休地飞上几天几夜,也不会累。” “而以我如今的境界,轻轻松松活个两三百岁,不成问题。” “我现在还愿意站在这里,跟你们讲道理,那是因为皇帝说,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治理,这天下便会大乱,百姓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但是,”李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凌厉,“如果,诸位不给我面子,不让老百姓活,那大家伙儿啊,就都别活了!” “我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精力足!” “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干,就一个府一个府,一个县一个县,一个村一个村的犁过去!” “但凡见到士绅,我不问缘由,不分善恶,一体诛杀,鸡犬不留!连士绅地里藏着的蚯蚓,都给你们切成两半!” “哦,对了,还得告诉大家伙儿一个好消息。”李薇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我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下方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到那时,我从大景最北端的九边军镇,飞到最南端的琼州,只需要一个时辰。” “寿命嘛,大概,能活千岁?” “届时,我全力一击,或许,一个县城,轰隆一下就没了。” “所以,恭喜大家伙儿,你们连跑路的机会都没了呢。” “先不说你们跑不跑得掉哈,就算侥幸跑掉了,无论是去投奔东北的蛮人,还是北边的莽古部落,或者东海的倭人,南洋的红毛鬼......” “待我将大景清扫干净,自然会去外面继续追杀。” “什么蛮人伪帝,莽古大汗,倭国大名,红毛鬼的总督国王,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杀绝!” “也别指望着你们的子孙后代能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我有一千多年的时间陪你们耗。” “记住,我可不会只杀一遍哦。” “我会反反复复地犁地,只要地主豪绅重新冒出头,我就再杀一遍!就看看你们的血脉,经得起几轮清洗!” 这一番话说完,底下跪着的大臣勋贵们,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张张脸,先是煞白,然后转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般的绿。 有几个年纪大、胆子又小的,当场便身子一软,大口大口地吐着苦胆水,腥臭的气味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内阁首辅陆贞言,此刻也是面色凝重。 他仰头望着半空中那个言笑晏晏,却说着世间最恐怖言语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原先还想着,这位皇后娘娘虽手握倾天之力,但毕竟身为女子,心肠或许会软一些,行事不至于太过酷烈。 却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甚至比他预想中还要......决绝。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人群中忽然颤巍巍地站起一个身影。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深蓝色官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 他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指着天空中的李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妖后!你如此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就不怕史笔如刀,担上那千古骂名吗?!” 他这一嗓子,仿佛点燃了什么。 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数十人站了出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口中皆是“社稷危亡”、“祖宗蒙羞”之类的言语。 粗略看去,竟有近五十人之多。 李薇看着下方那些“忠臣义士”,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下一刻,璀璨的剑光,如同骤雨般从天而降。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五十余人,连同最先站出来的那位老学究,眉心处齐齐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便向两边缓缓倒去,露出腔内鲜红的脏器。 血腥味,再次浓郁起来。 做完这一切,李薇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她悬浮在半空,悲悯地俯视着下方失声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道: “唉,苦一苦士绅,骂名,我来担。” ============ 退烧了,谢谢大大们这几天的关心,不过还是很虚,昨天想试着写三章,结果第二章写完就开始头晕了。 还得恢复恢复,才能三更。 第120章 忠!诚! 当日的“大朝会”,三千多人进宫,最后能出来的,也就两千多点。 并非大家多么头铁,在亲眼目睹了两拨人的死状后,还敢跟李薇对着干。 而是李薇这位本该居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女”太过不讲武德。 “吹风会”刚一散场,她就堵在了昭阳门外。 还让当官儿的排成一列,挨个出来。 只要有个人出昭阳门,她就笑吟吟的问:“这位大人,我今日说的话,你是支持不支持啊?” 她容貌绝世,嗓音清甜,问出的问题却叫人如坠冰窟。 最初,有几位官员试图保持沉默,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 于是,他们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化作了灰灰。 后面的人学乖了些,连忙表态:“支持!微臣(末将、小王)万分支持皇后娘娘的英明决策!” 可惜,多数情况下,结局并无不同。 李薇的指尖轻点,那些口呼“支持”的人,依旧在惊恐与不解中化为齑粉。 她下手果决,不问品阶高低,无论是七八品的小官,还是超品的国公王爷,死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旁边褚鸿还抱着个小本本,死一个就记一个,然后安排抄家抓人。 终于,一位穿着绯红官袍的老头,大约是精神彻底崩溃了,他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帽,猛地掷在地上,哭喊道: “我不干了!我要辞官!我要回乡下种田去!” 李薇闻言,那双漂亮的杏眼眨了眨,歪着头,似笑非笑:“哦?回乡?你是想回去鱼肉百姓吗?” 那官员面色一白,还想辩解,却已没了机会。 又是一捧新鲜的骨灰,随风飘散。 这下,后面排队等待“审判”的官员们,终于悟出了一丝丝门道。 这位皇后娘娘,怕不是有什么勘破人心的神通! 否则,何以解释那些口是心非之辈,即便高呼“支持”,也难逃一死? 一时间,队伍中人人自危,拼了命地在心底给自己洗脑。 “我是忠诚的!我坚决拥护皇后娘娘的一切决定!” “土豪劣绅都是该死的!本官与他们势不两立!” “皇后娘娘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如此这般,出宫的成功率,才有了显著的提升。 至于他们出宫后何去何从? 还能如何? 自然是向至高至大、至慈至圣、法力无边的皇后娘娘,献上自己最诚挚的忠!诚!啊...... ----------------- 对于新风向反应最快的,当属内廷宦官们了。 大朝会一结束,司礼监掌印魏老太监就行动了起来。 他吩咐下去,让家里人赶紧卖田地卖铺子。 以如今的行情算,他老魏的资产,怎么着也能卖个二三十万两白银吧? 等银子到手,便将这笔巨款悉数孝敬给皇后娘娘。 到那时,他魏寻,在皇后娘娘心中的分量,岂不是要盖过褚鸿、福满、曾义那些个小辈? 哼,他如今虽已年过花甲,但筋骨强健,想来,再为娘娘......哦不对,是再为咱大景效力个二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 然而,次日一早,一个消息便如重锤般敲在了魏寻的脑门上。 皇后娘娘表扬了东厂提督褚鸿,并亲口任命褚鸿为凤仪宫净房总管太监。 褚鸿得了任命,司礼监秉笔那身标志性的红袍都不穿了,整日里一身浆洗得泛白的蓝袍,在宫里头招摇过市,鼻孔似要怼到天上去。 魏寻嫉妒得两眼发绿,急忙四下打探,这才弄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褚鸿那厮并未像他一样琢磨着卖地献金。 而是将名下所有田产,分给了庄子上的佃户,分文不取! 不仅如此,他还自掏腰包,给那些佃户们发放了过冬的粮食与棉衣。 同时,褚鸿在京城中的数十家铺面,除了几家售卖米面粮油的民生店铺继续平价经营外,其余的,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改建成了流民收容所! 每日两餐,虽然只是些稀粥,却也足以让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指望。 更绝的是,这家伙在每一个收容所门口,都搭了台子,不断宣讲皇后娘娘如天的恩泽,让流民知道,他们的活路,到底是谁给的。 “好你个褚鸿!”魏寻气得在房中暴跳如雷,“往日里瞧你浓眉大眼,也算忠厚老实,怎地当了几天东厂提督,就变得这般奸滑似鬼!竟抢了咱家的风头!” 嘶——此事,此事定要向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东厂出了此等奸佞之臣,专会阿谀奉承,此乃国之不幸啊! 当然,告状归告状,先进经验还是要学习的嘛。 魏寻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策略。 他立刻停止了名下田产铺面的抛售计划,转而效仿褚鸿,开始大规模分发田契。 又唯恐家中那些管事、家仆阳奉阴违,坏了他的“忠臣”形象。 魏寻干脆将十几个干儿子尽数派了出去,一人负责一片区域,并下了死命令: “谁要是敢在这事儿上给咱家耍花样,克扣百姓,或是中饱私囊,不必等皇后娘娘发怒,咱家先亲手剥了他的皮!” 一时间,魏寻手下的庄园田产,倒是比褚鸿那边还要更早一步完成了“改革”。 相比于内廷太监们的“从心”,外朝的文武百官们,反应则要慢了不止半拍。 许多人依旧在家中闭门不出,或是三五成群地秘密聚会,权衡利弊,纠结万分。 内阁首辅陆贞言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万分。 他深知,再任由这帮同僚糊涂下去,恐怕用不了三天,玉京城就要再经历一场远超宫变的血腥清洗。 于是,陆贞言以首辅之名,召集了在京的几位核心大臣,于自家府邸开了一场小范围的“碰头会”。 会上,陆贞言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家书,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 那信,是写给他远在江南老家的父母兄弟的。 信中,陆贞言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要求陆氏家族即刻将名下所有田产,全部分还给佃农,片亩不留。 而后,举家北上,迁居玉京城。 众人传阅完毕,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惊骇不已。 内阁次辅闻博远沉吟半晌,开口问道:“景初兄,若是......若是陆氏亲族之中,有人不愿配合,又当如何?” 陆贞言闻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瘦削的脸颊微微抽搐。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从袖中又取出另一封信。 这封信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江浙总兵杨廷凯亲启”的字样。 杨廷凯早年曾在陆贞言门下求学,陆贞言入阁之后,他更是处处以陆贞言门生自居,私下里甚至自比“恩师门下走狗”。 陆贞言之所以能在朝堂上与权倾一时的吴道齐分庭抗礼多年,江南兵权的支持,是其重要底气之一。 众人接过这第二封信,拆开一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信中,陆贞言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笔调,指示杨廷凯:若三个月内,陆氏宗族未能完成分地迁居之举,便请杨总兵即刻发兵,将陆氏全族上下,无论老幼,尽数锁拿进京。 倘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闻博远捧着这封信,只觉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一时间,小小的会客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陆贞言这股子狠劲给镇住了。 终于,有人站起身,对着陆贞言深深一揖,道:“阁老......高义!下官,明白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余人也陆续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告辞。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大势已去的颓然与认命。 很快,会客厅内便只剩下陆贞言一人。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枯坐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喃喃自语: “皇后娘娘想要建立的,或许......正是那传说中,连古之圣贤都孜孜以求的‘大同世界’......” “可......可我们这些自诩读通了圣贤书的人,为何到头来,又放不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