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克苏鲁的妹妹在巴黎》
1. 一个人去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雅克·普列维尔」
潮汐翻涌,石柱间盘踞的藻类猛然蜷缩,巨门上刻满无法被观测解读的符文,此刻却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即将降临的存在,扭曲着不断剥落。
群星尚未归位,然而这座古老的海底城市上方,某种积压已久的无上意志,在一瞬间松动了。
只是松动了一点点。
顺着缝隙,地球表面的杂乱信息铺天盖地涌进太平洋深处:
「盛宴」、「欲望」、「死亡」、「宿醉」、「羞耻」、「亢奋」、「爱」……
“我要找的门,一定在这里……”
穿透数万年的沉眠,穿透束缚祂的规则,穿透这片阴冷无光的水域,最后一道禁锢被打破!
亵渎的祂,年幼的祂,「芙泽尔」终于从海洋的产道逃离——
“那个地方叫做,巴黎。”
“我要找的那扇可以彻底逃离拉莱耶,逃离地球,回到宇宙的「超越无限之门」一定藏在这里!”
“巴黎,巴黎……”
“我去了!”
……
……
……
“到我啦,听着!关于我的最劲爆的故事——”
酒吧迷幻的灯光下,紫发女孩放下酒杯,凑到芙泽尔面前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去年高三的圣诞节,我跟我最好的朋友的前男友睡了,三天后,我朋友又跟我的前男友睡了,所以我一气之下又去睡了她的前女友。”
“然后,圣诞节当天,我们四个居然出现在了同一场派对上交换礼物。打开盒子一看,我发现她送给我的是她前女友的打火机。”
“那时候我就知道,呵呵——”
紫发女孩放下酒杯,抱臂叹息着摇摇头:“巴黎,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人是清白的。”
听着她的讲述,芙泽尔眨了一下眼睛。
她问:“什么意思?”
香街深处的酒吧,正是人潮涌动的时间。
“喂,这算是什么反应嘛?”紫发女孩一挪椅子,凑过来,“不给我捧场就算了,芙芙,你到现在可一个像样的秘密也没跟我说啊。”
身边另一个带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当即从吧台椅上跳下来,椅子上印出完整的湿漉漉屁股印:
“放肆!禁止窥探我们殿下的隐私!”
“……”
芙泽尔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紫发女孩叫艾米,是她在索邦大学的同学,目前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类。艾米打扮很朋克,为人也很朋克,开学第一天就很朋克地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今天这酒也是她来带着喝的。
而这个遮着脸,破锣嗓子,短短胖胖的姑娘,名叫耶珂丘——很怪异的发音,听起来像打了个喷嚏。
那是因为她是一名“深潜者”。
作为克苏鲁眷族的下级仆从种族,一些得到允许的深潜者可以侍奉在拉莱耶外界,耶珂丘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芙泽尔也不知道她当时究竟是怎么跟着自己上岸的,但本着“来都来了”的理念,加上她令人发指的忠诚,芙泽尔也就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还帮她搞了个入学offer。
此刻,芙泽尔夹在她们两个中间,独自伤神。
“艾米。”芙泽尔伸手把暴怒的耶珂丘拨到一边,认真地看着她,问,“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体和很多人类的身体有过深入接触吗?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艾米一愣:“……”
“哇哦,你真是给我问住了。”艾米托脸思考,“或许是……做这种事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被爱着、被需要的感觉,不是吗?”
艾米并没有质疑芙泽尔怪腔怪调的发音和言辞。
事实上,艾米大概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觉得这是芙泽尔的个人风格,蛮朋克的。
于是芙泽尔又进一步:“我听说,爱是人类重要的组成部分。那只有跟人类的身体发生接触,才会感觉到爱吗?”
“我不会否认,这确实是其中一种方式……”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艾米睁大眼睛:“等等,芙泽尔,你不会……”
芙泽尔一知半解地:“?”
“嘿嘿,你别装了~”
像是抓住了什么八卦,艾米捧住她的脸蛋:“亲爱的,没做过也没事。说实话,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你和男人上床的样子!你总是美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娃娃——好吧,其实你说话也挺像假人的,导致我觉得你确实不会做那种事。”
耶珂丘在一边怒目而视:“竟敢试图想象那种禁忌的东西,亵渎我们殿下的名誉!”(然而,可怜的鱼人女孩耶珂丘,总是没有人理她)。
被艾米捧着脸,芙泽尔垂下眼睛,有点丧气。
她明明觉得她最近越来越像人类了。
可是艾米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这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这神情给艾米看得有些心疼:“没做过就没做过呗,又不是每个人都要活成一种模样,你自己怎么自在怎么来就是了!”
可惜,艾米所理解的芙泽尔丧气的原因,和真实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
“怎么自在怎么来”吗……
可是,她还在地球,要怎么自在?
她要是自在了……大概地球和人类就完了。
所以她才想方设法要找到离开地球的那扇门!
只有回到宇宙,她才会真的自在。
酒吧的灯光下,芙泽尔的肌肤冷白到泛蓝,海藻般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腰间,五官的轮廓像是被潮水冲刷了千万年后留下的完美形态。
也正因如此,芙泽尔的人类外形精致到近乎诡异,那种冰凉的、无机质的、死亡感的美丽,总是让她在人群中像个异类,像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你还好吗?没生气吧?”艾米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芙泽尔没生气,也不觉得冒犯。
当然了,她也不知道“冒犯”是什么意思就是了。
芙泽尔抬起深蓝色的眼睛,隐秘的竖形瞳孔微微拉长,回过神:“还好。”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是逃离拉莱耶第七天,她仍然被困在地球的囚笼中,一筹莫展。
巴黎实在是太大了,而人类的身体太小了,感官也十分有限。那扇门的具体位置未知,简直如同海底捞针。
刚到巴黎时,芙泽尔尝试过直接揪住路人问“超越无限之门在哪里?”,结果那些人只会像发了疯一样夺路而逃。
芙泽尔认为,这是因为她还不足够像人类。
她的计划是:要更像人类,才能更自由地周转在这座城市;要更像人类,才能把这座人类城市翻个底朝天。
可是“像人类”究竟是什么感觉?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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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芙泽尔喃喃自语,“爱……”
她想起她挣脱枷锁时,听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
这些都是人类才会有的东西。
但是,她没有。
芙泽尔有些悟了:“艾米,你能帮我吗?”
艾米:“好啊,啥事儿你说。”
芙泽尔:“我想找一个可以和我的身体发生深入接触的人类。”
艾米和耶珂丘同时:“什么!?”
芙泽尔贴心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像你那样,和别人也做一下爱而已。”
“噗——”艾米把酒喷得像个喷泉。
擦了擦嘴,艾米勉强镇定下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芙泽尔点头:“嗯。”
艾米沉默片刻:“那好吧,先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芙泽尔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酒吧的人群。
艾米一下子来了兴致:“现找吗?今天是巴黎大部分学校开学的第一个星期,这里面倒是有不少熟人,我帮你排排雷啊。”
芙泽尔有些佩服:“你认识好多人类啊,艾米。”
“嗯!”艾米扬扬下巴,“看见那个长发男了吗,他五年前在蒙马特开了一间先锋画廊,结果现在住火车站附近的青旅,靠画路人肖像赚饭钱,真是太逊了。呵,我看谁还敢谈长发文艺男?”
“那个金发肌肉男是个网红,哇他超级离谱的,听说他之前跟我高中的一个姑娘约炮,把对方评测完了之后还给人家推荐运动app!”
“还有还有,看那个坐着的西装男,巴黎政治学院哲学系的,我跟他前女友认识,她告诉我这男的因为她ins点赞了男演员的照片,所以在上床的时候求她用皮带抽自己以获得原谅!”
芙泽尔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感,跟着艾米的节奏:“哇……”
人群喧嚣,酒杯碰撞,舞池里的人贴得过近,低声呢喃着不知名的情话。这个夜晚太躁动了,太潮湿了,又太瑰丽了。
就像巴黎的每一夜一样。
芙泽尔在想,和人类深入接触究竟是怎样的接触呢?
至于她喜欢的类型……
明明听过艾米说了很多次。
可是“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艾米还在八卦着每一个她的朋友圈里有传闻的男人。
而芙泽尔的目光则穿过这一切,毫无阻碍地落在吧台的另一端。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类。
他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像绸缎,也像蜂蜜,几缕碎发慵懒地贴在额角,看起来好奢侈,好美味。而他穿着的姜黄色丝绸内衬要比头发颜色更暗,领口微微松垮,露出看起来更美味躯体——
明明肩那么宽,个子那么高,人却又那么薄,腰那么窄,那么轻盈,轻盈得就像深空中的一闪一闪亮晶晶。
完全就是星星做成的人啊……
那个人类只是站在那里,甚至连脸都还看不太清晰。
可是,芙泽尔已经受不了了。
“芙芙?”艾米说,“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芙泽尔微微张嘴:“好奇怪,艾米。”
“怎么了?”
芙泽尔几乎是本能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指尖下意识收紧:“这里,好热……”
艾米:“???”
难道,这就是人类产生喜欢的感觉吗?
原来这么直接哦。
2. 凯子
然后她问艾米:“这代表着什么?”
艾米:“三种可能吧。一,你生理期来了,二,你x欲来了,三,你的生理期和你的x欲一起来了——好像这种情况才是最糟糕的,哈哈,所以你这是看上谁了?”
没有回答,芙泽尔从凳子上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向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都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她就是这么做了,像飞蛾扑火一样去了。
“殿下!”耶珂丘急坏了,踩着破烂的运动鞋要跟过去,结果滑倒在了她自己流在地上的粘液中。
“姑娘啊,这种关键时刻你干什么呢??”艾米一边伸手拉耶珂丘,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芙泽尔的方向。
那人随意靠在吧台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当芙泽尔站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刚好停下了动作。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过来,嘴角缓缓勾起。
“晚上好。”他向她打招呼。
芙泽尔走到金发青年的面前,停下脚步。
那一刻,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本能在拉扯着她,像是潮水在月亮的吸引下翻涌。她的喉咙有些发干,指尖有些发麻,最糟的是,她甚至感觉艾米说的第三种情况是对的,否则为什么她作为人类的下面部位那么烫,而且还伴随着不明的热浪在往外流淌呢?
“你想跟我做点事情吗?”芙泽尔问。
那人问:“比如什么呢?”
“人类做的事情。我也是人类,我可以和你做。”
闻言,他放下酒杯,闪闪发光的发缕往下一坠:“Mademoiselle(小姐),你最好说得再具体一点,否则我可是听不懂的。”
然而芙泽尔没有再回答了。
她直接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张嘴去咬他的嘴唇。
而金发男人也只是愣了一瞬间,便从容不迫地伸手揽住她的腰,与她肌肤紧紧相贴,低头用更激烈的方式回应她的吻。
接着,他又握住她那茫然而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几乎是死死按在心口,让她就这样酣畅淋漓地在自己的身体上乱摸起来。
还在拉耶珂丘的艾米:“?????”
被艾米拉起来一半的耶珂丘:“?????????”
“我感觉……你应该很适合我呢。”
芙泽尔掰开他的脸,双眸微微失焦,喘息着盯着他道,“怎么样?要换个地方继续吗?”
男人的嘴唇被她啃的又红又肿,晶莹剔透,勾唇笑了一下,没急着回答。
“对于你,我需要再深入接触一点,因为我现在很难受。”芙泽尔强调道,“这是人类的反应,我会这样,因为我是人类。”
“真的吗?你竟然是人类,这么厉害啊。”他笑盈盈地。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呢?”芙泽尔问。
“Mademoiselle。”他垂眸,低声,“今夜,拥有我吧。”
芙泽尔被撩得浑身一颤。
她坚信这是一次试炼,只要完成一次,她一定会变得更像人类,像到让大街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是人类,像到路过的蚂蚁都要吼一声:“哇!这个姑娘绝对是人类耶!”。
看到两人就这样离开酒吧,艾米把小提琴包往肩上一挎,赶忙跟了上去,而耶珂丘还在后面摔倒——
这可怜的姑娘在上岸之后恢复了她半人半鱼的身体,总是在分泌深海生物特有的粘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耶珂丘,别再摔跤了!”艾米跑了一半发现她没跟上来,只能又去拉她,“上帝啊,自从我上周认识你以来,这是你摔的第几万次跤了?”
耶珂丘粗声粗气:“第357次而已,多谢!”
芙泽尔和这个酒吧钓的陌生人走得飞快,艾米和耶珂塔也只好在后面追。为了不再摔跤,耶珂丘索性把鞋脱了,脚趾之间连着的暗绿色的蹼在地上啪嗒啪嗒响着,留下一路湿脚印(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发现她那双奇异的脚蹼)。
“艾米,你认识那么多酒吧里的人,那亲吻我们殿下的那个人你认识吗?”耶珂丘问。
艾米摇头:“不认识,但我有眉目。今天东京宫那儿有场圣罗兰的秀,我觉得他说不定是来酒吧玩的模特,我ins刷到好几个呢!”
“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看起来非常‘圣罗兰’,你明白吗?”
耶珂丘当然不明白。
塞纳河上银光闪闪,接连几艘游轮驶过。
看到河岸,芙泽尔没忍住拉着男人走了过去。
她觉得那个地方不错,因为对岸的埃菲尔铁塔正在闪烁着整点的灯光。
离开拉莱耶后,她到确实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习惯。这没办法,人类的身体给她原本那作为混沌的存在很多条条框框,而人类大脑则会让她偶尔产生一种类似于“思乡”的情感。
比方说昨天晚上,芙泽尔在公寓里花费两个小时,只为盯着花洒喷水。
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想起太平洋的汪洋呢?
可是另一方面,芙泽尔又很清楚地明白,她所谓的“家”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无论对于她还是她哥哥,地球只是个囚笼罢了 。
说什么“当群星归位之时,拉莱耶将从海底升起,伟大的克苏鲁将会苏醒”,一听就是唬人的!
也只有她哥那样的躺平死宅男,才会在宫殿里睡得那么死。
金发男人看到她停在河畔的石栏边,便也走过去,搂住她的腰。
芙泽尔则一把将他推在石栏上,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一下,身体里的热度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小腹深处酥酥麻麻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夹紧双腿。
男人低笑了一声,眼神流连在她脸庞。
他的手滑到她的腰上,用让人心悸的暧昧力度轻轻一捏:“亲爱的,你总是这么直接吗?”
“是的。” 芙泽尔点头。
“那我可更希望我会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了。”
芙泽尔思索了一下:“可以这么说,你确实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她把重音放在了“人”上。
闻言,他笑得很愉快,几乎是哈哈笑出了声。他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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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颈,手指揉进她的黑发:“那我真是幸运啊。”
“如果你不是呢?”芙泽尔问。
他还是笑。
那双几乎要遮盖不住色彩的灰色瞳孔微妙一缩,笑声却变冷几度:“好了,别这样说了,别再折磨我了。”
芙泽尔盯着他,突然间心跳得好快。
她能听见自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空气的流转——她的本能在翻涌。
涌来涌去,芙泽尔又亲了上去。
而他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也毫不犹豫地再次加深了这个吻。
芙泽尔感觉她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死循环:她越难受就越想亲,可是越亲她又越难受。
那越来越难受怎么办?她只能继续亲,一直亲,更用力地亲。她甚至想腾出空来问艾米,你说的深入接触就是一直这样亲亲亲吗?人类的嘴可真坚强啊!
这种“难受”的感觉,究竟要怎么缓解啊?谁能教教她??
芙泽尔又往他身上坐了坐,用一种准备把他夹死的劲头,不断把他往石墩上面推。
后面的塞纳河上正驶过一艘游轮,上面的人类每经过一座桥底,就会大喊大叫。
突然间,芙泽尔听到“咔嚓!”一声巨响。
结实的石头竟然断了!
她一下子扑倒摔在了河岸上。
而那个男人——
那金黄色身影,在空中翻了一个完美的圆弧后,“扑通”一声!
???
男人啊!!
她好不容易看上的,亲了嘴,还摸了胸肌的男人啊!
芙泽尔眼睁睁看着她刚钓到的凯子就这样掉进了河里。
紧接着,那黑洞洞的水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像一张隐藏在暗处的巨口,正在一圈圈将他卷进中心!
芙泽尔没多想:
人类在河里会死——这个人类是她男人——她要男人——她得救男人。
就是这样。
于是,芙泽尔纵身跳进塞纳河中。
塞纳河畔,路人们惊恐目睹这一幕,更有热心者高喊:
“不好啦!有人殉情啦!”
芙泽尔在水中游啊游啊,没费力气就游到了漩涡中心,看到他还在咕嘟咕嘟吐着气泡,伸手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拽了上来。
可是这一拽,她发现手感不对劲。
——他没溺水。
这种轻飘飘的手感,就好像他处于一种“溺不溺水都可以,当然溺水了更好”的奇怪状态中,分明就是等着自己来救。
芙泽尔紧紧揪住他的衣领,质疑:“你故意的吗?”
金发男人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闪烁着深紫色的星光:“他们都告诉我你来巴黎了。”
听到这句话,芙泽尔瞬间瞳孔地震。
看着那双眼睛,那金闪闪的外形,那个讨厌的语气,那熟悉的感觉……
深空星海之主……
黄衣之王。
“哈斯塔???!”
芙泽尔不可置信道,“你……等等,那‘他们’又是谁?谁告诉你的?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3. 外卖达人
看着芙泽尔在水下紧紧缠住他的那些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外形和颜色的触手,哈斯塔将芙泽尔紧紧圈进怀里:“我好想你。”
“听说你从拉莱耶逃了出去,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你。”
“我……”
芙泽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听!”
这个死疯子怎么还没放过她?
那时候,当地球还处于地质年代前期,旧大陆沉没,在拉莱耶的锁链即将收紧时,哈斯塔偷偷找到芙泽尔,曾试图带她逃走。
那一夜,他们在某个宇宙废墟中短暂交汇。
在密密麻麻的星芒下,哈斯塔牵着她的触手,引导她打开一条临时维度缝隙。
但就在要离开的一瞬,芙泽尔被拉莱耶的锁链捕捉到了存在印记。
锁链开始启动,拉她回去。
她挣扎着回头,伸手去抓哈斯塔。
而哈斯塔——他没有去拉她的手。
他站在那条缝隙之外,神情复杂,却没有动。
芙泽尔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从此,她被封入大平洋海底,她的意识被打散,数千万年沉眠,她在黑暗中挣扎,却始终记得那一幕。
她记得他站在群星那边,记得他的手没有伸过来。
记得他吻她的嘴唇(也许并不是“嘴唇”),最后却转身离开。
那时芙泽尔暗暗下定决心:
她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哪怕他给她写再美再动听的关于星星的诗……她也不要理他了!
一直到阿撒托斯醒来的那一天,她都不会理他了。
(T^T)。
……
芙泽尔在黑水中幻化出触须,直往哈斯塔的命根子那里捅!
生物书上说男人这里最怕疼,那就捅这里吧。
“嘶——”
哈斯塔咬了咬牙,没有放手,嘴角的笑容反而更张扬了:“你还真是心疼我啊。”
“这是人类的身体,会捅坏的,粉色小章鱼。”
岸上,警车的声音逐渐靠近,张望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哈斯塔看了一眼,一只手搂住芙泽尔的腰:“先上去怎么样?晚上你可以找个地方慢慢捅我。”
“叫谁粉色小章鱼?”芙泽尔一把推开他:“滚开!”
然后,她自己在水下蠕动着触手,咕嘟咕嘟做做样子游到了岸边,爬了上去。
哈斯塔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也跟着游了上来。
岸上,两人站得远远的。湿衣湿发,性感得有些不可名状了。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艾米和耶珂丘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冲出来。
“芙芙!”艾米跑过去,“你没事儿吧?”
耶珂丘则在一个一个试图打掉路人偷拍的手机。
芙泽尔脸上怒气未消,只是回握住了艾米的手,摇摇头:“没事。”
“姑娘,你身上简直凉得像死了一样!”艾米连忙脱下外套给芙泽尔披上,“还好没事,咱们快走吧。”
后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是耶珂丘把某个路人的手机给摔到地上了。
路人:“我又没拍上!你有什么毛病啊摔我手机??”
耶珂丘不依不饶:“没拍上又怎么样?你产生拍我们殿下的意图就是死罪!”
芙泽尔蹙眉:“耶珂丘。”
艾米在旁边:“你这么一喊我才发现,她的名字怎么念起来跟打喷嚏似的?还是说你刚刚确实打了一个喷嚏?”
“好了,我替她道歉,拿着吧。”
哈斯塔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湿掉的两百欧和几个钢镚给路人。
路人拿着钞票不依不饶:“嘿,兄弟,我这可是iphone15promax,你觉得这点钱够么?”
闻言,哈斯塔微微俯身,眯起眼睛,在他耳边:“小子,你刚刚盯着她胸拍的,别以为我没看到,嗯?”
路人立刻脸色一绿:“……呃,呵。”
结果就这样,看见落水者毫发无损地上了岸,救护车也只是来兜了一圈就走了。
芙泽尔又看了一眼哈斯塔,没说什么。
那一眼时,哈斯塔也看着她。
他冲芙泽尔扯了扯嘴角,深紫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落寞。
芙泽尔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哈斯塔没有再纠缠,笑了下:“好了,我现在滚。”
……
挤上地铁,巴黎的夜晚在轨道上轰隆隆的。
艾米把小提琴包放在地上,盘腿坐着:“那个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芙泽尔回过神,抬眼:“为什么这么问?”
“嗯……”艾米挑眉,“不知道,可能因为你从河里出来之后就闷闷不乐的——原本不是还兴致冲冲要找男人吗?”
芙泽尔摇头,唇角不自觉撇着,头发带着湿:“不找了。男人不好。”
“男人一点都不好……”
“最讨厌男人了……”
耶珂丘小声提醒:“殿下,哈斯塔大人不是男人。”
芙泽尔无话可说。
艾米并没有听见耶珂丘的话,只是对于芙泽尔说的,她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地方,于是也闭嘴了。
毕竟,也没人能劝说出“别担心啦男人是很好的”这种话。
“说起来……你游泳还挺厉害的啊。”过了一会儿,艾米试图打破沉默,“简直是奥运会水平耶,你参加过比赛吗?”
芙泽尔吸吸鼻子:“游泳是什么。”
艾米:“算了,我们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吧。”
-
回到公寓,芙泽尔打开门,手机收到了艾米分享的一个大学邮件链接。
【亲爱的女学生、男学生们,您是否热爱艺术并想在探索巴黎的同时发现独特的作品?我们为您提供两次特别的活动……而且是免费的!
1. 街头艺术之旅——5 月 15 日星期四——下午 2:00 开始。跟随导游参观作品,让自己沉浸在街头艺术的世界中。
这是一个以全新视角探索城市艺术的绝佳机会!
2. 参观索邦大学古老收藏馆——5 月 14 日星期三——下午 5:00 开始。您是否知道我们的博物馆收藏着近 3400 件可追溯至8世纪的古代藏品?跟随索邦大学教授来探索这些瑰宝,沉浸在跨越时代的知识史中。
名额有限,所以不要浪费时间,赶快报名!】
艾米:【要不要选个活动参加?据往届学生说很赞哦~(火焰)(火焰)】
艾米:【去吧去吧,就当散散心怎么样?】
芙泽尔抿抿嘴,用手指在键盘上不熟练地打字回复:
【我考虑一下。】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芙泽尔放下手机,打开门。
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是送披萨的外卖员。他提着的纸袋里传来一股浓浓的海鲜番茄味。
“您好,您的披萨!”他说。
芙泽尔咬着手指,有些意外:“哦。你人这么好,送披萨给我吃吗?”
外卖员:“……”
外卖员:“不是,这不是您点的吗?”
芙泽尔摇头:“我没点。”
外卖员这才看了一眼手机,重新确认订单:“真是不好意思,是您楼上的住客点的,打扰您了!”
说完,他连忙跑到楼上去了。
芙泽尔莫名其妙地扶着门站着。
那个披萨闻起来好香,她也好想吃。
外卖员下来时,看见芙泽尔还站在门口,又笑了一下点点头。
芙泽尔叫住他:“请问,我怎样可以点像刚刚那份一样的披萨?”
外卖员愣一下,仿佛没想到一个年轻女生会问这种老年人的问题。
于是,他告诉了芙泽尔一个app的名字,介绍说里面有许多餐厅,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点单,然后线上付钱,等着配送就可以了。
芙泽尔点点头:“谢谢。”
外卖员走了。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芙泽尔眼睛亮闪闪的,连忙发消息给艾米:
【艾米。我刚刚发现,你可以在家里点吃的,会有人给你送到家里来。】
然后她又发消息给耶珂丘:
【耶珂丘,你想吃披萨吗?】
耶珂丘那边的状态是一个气泡。芙泽尔怀疑,她又没在自己给她租的公寓好好呆着,而是去哪片附近的水域里面了,收不到消息。
过了一会儿,艾米回复:【哇哦】
艾米:【不好意思,你是中世纪的人吗?我真怀疑中世纪都有外送披萨的业务吧。你是外星人吗?】
芙泽尔看着屏幕,唔了一声。
“咚咚咚!”
芙泽尔还站在门口,结果又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是戴着另一款帽子的外卖员,也提着袋子,气喘吁吁的:
“小姐,您好,您的龙虾!”
芙泽尔:“……”
现学现用,芙泽尔问:“这是外卖吗?”
外卖员:“啊,对啊。”
芙泽尔:“不是我点的。”
于是那人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诶呀,弄错了,抱歉小姐!”
说完,他也马不停蹄地往楼上跑。
就这样站在门口,十分钟内,一共有六个外卖员都弄错了房间号送到她家来,然后又往楼上跑。那唯一一个没弄错的外卖员,芙泽尔怀疑是因为他本来就弄错了,所以反而没弄错。
芙泽尔抬眼看着楼上。
她捏着手机,仍然站在门口,卡在了付钱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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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很复杂的填写银行卡信息的步骤,竟然要在框框里面填许多数字,足足有五个框框。
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字,芙泽尔头都要看晕了。
她只是想点披萨吃而已。
想了想,芙泽尔走上了楼梯。
去往“外卖达人”那一家。
这个人一定很会点外卖,所以一定能帮她填。
“咚咚。”
芙泽尔敲门。
毫无动静。
她把耳朵贴上去,试图听听里面的声音。
静悄悄的。
芙泽尔又敲了一下门:“请问有人吗?”
两分钟后,门被打开了。
那瞬间,一股十分熟悉十分浓烈的海盐味,从屋子里喷薄而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堵墙一般的宽阔胸膛。
芙泽尔抬起眼睛。
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可能有一米九左右,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灰色睡裤,到处都被撑得满满的,显得身材很好,十分健壮。
头发颜色竟然也是跟芙泽尔一样是几乎没有光的黑色,有点长了,微微卷曲着。下巴和脸颊上长着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有一种才睡醒般的慵懒感。
那双眼睛垂眸看着她,浓密的眼睫之下,露出一点诡异荧光的深绿。
芙泽尔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过来。”
芙泽尔走近两步,仰脸看他,下巴正好到他胸口。
他站在门槛里面,穿着拖鞋的脚尖正好碰到门槛,没有多出来一步。
然后他又说:“进来。”
芙泽尔皱了下眉,脑中闪过了一些艾米的嘱咐,类似于不要轻易答应到男人家里做客之类的,虽然她不明白这些事情危险的地方在哪里。
她拿出手机和银行卡:“请问,你知道这个该怎么填吗?”
如果艾米知道她只是为了把自己、手机和银行卡同时交到一个男人手上,而不是为了去他家做客,会不会夸奖她有安全意识。
男人沉默片刻。
他踩着拖鞋后退一步:“进来我才能帮你。”
芙泽尔抿抿嘴:“那好吧。”
她想都没想,踩着小皮鞋哒哒就进来了。
门在身后被关上。
公寓里,摆设很凌乱,有一种诡异的非欧几里得感,但并不脏,传来一股淡淡的水生调香水味。
大屏幕电视开着,地板上散乱放着游戏手柄,饮料,外卖盒,抱枕和手机。
“给我。”男人低声伸出手示意。
芙泽尔把手机和银行卡给他了,歪着脑袋在旁边看着。
男人低头,手指熟练地在键盘上按着,不过一会儿就帮她填好了。
芙泽尔禁不住:“哇,好厉害,那么多数字你都会填。”
“嗯。”他没说什么。
芙泽尔顺便提醒:“你的地址填错了,刚刚外卖全部送到我家里来了。”
男人:“因为这栋楼没有我这层的数字,所以只能先送到你家。”
芙泽尔“哦哦”地点了头,并没觉得哪里奇怪。
他家地板上还放着所有外卖,没动,散发着喷香的热气。
尤其是那张海鲜大披萨,上面有鲜虾仁、鱿鱼、扇贝、萨拉米香肠,番茄调味,红油发亮,看起来别提多好吃了。
芙泽尔咽了下口水,人类的胃咕噜噜叫着。
男人看了她一眼:“一起吃吧。”
芙泽尔立刻点头:“好啊。”
于是他不紧不慢盘腿坐了下来,拆着手套和餐巾纸的包装袋。
而芙泽尔,自然而然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感觉男人的身体稍微顿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把她圈在怀里继续低头专心弄披萨。
而芙泽尔也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坐在他的腿上,男人捏着芙泽尔的手腕,给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带上手套,然后拿着一块披萨,淡淡问:“要我喂还是要自己吃?”
芙泽尔靠在他怀里,张开嘴,眼睛看着他:“要喂。”
男人“嗯”了一声,把披萨尖尖送进她嘴里。
芙泽尔嚼着有嚼劲的面饼和鱿鱼,享受着打了个颤,就差炸出触手爪爪开心得到处乱晃了。
与此同时,她残余的脑瓜子转来转去。
……不对啊。
这里也不是拉莱耶啊,这里不是巴黎吗?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她才停止了咀嚼,缓慢地直起身子,视线也从那块宽阔结实的胸膛,滑过喉结,最后落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鼓着一边脸颊,垂眸看着她,也停止了咀嚼,神情仍然慵懒,但是露出一丝淡淡的心虚。
“……哥。”芙泽尔面色铁青,“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4. 参加活动
男人沉默片刻,然后说:“因为我不放心。”
芙泽尔也沉默片刻。
她哥哥,旧日支配者,拉莱耶的沉睡者,伟大的克苏鲁——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楼上的公寓里吃披萨,电视上还放着打了一半的超级马里奥。
“……可是你是怎么出来的啊?”芙泽尔问。
克苏鲁抬起眼睛,客厅占了半个墙的大屏幕电视上,超级马里奥的游戏画面消失了,浮现出了大平洋底拉莱耶的实时景象——
城市废墟在黑暗中仿佛无声呼吸,拉莱耶的塔影歪斜着刺向水域尽头,一条巨大的触须剪影偶尔掠过画面边缘。
“我还在睡。”他说,“但是我一部分的精神感觉到你上岸了,所以跟了过来。”
“只是分裂了一部分意识,借助水源上了岸,所以我即使离开了拉莱耶,也出不了这扇公寓的门,更无法自由活动。”
“而且,因为这部分意识用在了你身上,我已经没办法在人类的梦境里说话了。”
他在芙泽尔头顶又咬了一大口披萨。
“我知道你在找那扇门。”克苏鲁补充道,“你好好找吧,哥哥是帮不上忙了。”
芙泽尔看着她哥嚼嚼嚼的脸,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哥的人形,这么一看其实跟她长得挺像的,只不过是超级高大壮壮壮性转版,而且那张脸明明硬件那么帅,但是就是有一股消不掉的摆烂大碴子死宅味。
而且说真的,不知道她哥是蛋白质补充多了还是什么,她这样坐在克苏鲁的腿中间,那两块慷慨饱满的胸肌从宽松t恤透出来,着实有些顶着她了。
她怀疑拉莱耶的中心其实是一座健身房。
“哥……”几片披萨碎屑掉在了芙泽尔头顶,她伸手拍掉了,“我不是要把你一个人丢在太平洋……”
克苏鲁问:“哦?那你想干什么?”
芙泽尔:“我只是想一个人逃跑而已。”
克苏鲁:“完全是一个意思。”
芙泽尔叹了一口气。
克苏鲁又往她的小嘴里塞了一口披萨。
芙泽尔唔了一声,只好继续坐在他腿上嚼嚼嚼。
海鲜海鲜,真好吃。
她咽了下去,然后盯着克苏鲁:“所以你出现在这里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克苏鲁把电视调回了超级马里奥的游戏画面,公寓里跳动着欢快激昂的冒险音乐。
“没有作用。”他拿起手柄,“我就是来看看你而已。你哥被关着呢,又出不了门。”
……呵。
芙泽尔早有预料。
“那消息是不是你放出来的?”芙泽尔质问,“哈斯塔也知道我来巴黎了,绝对是你告诉他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克苏鲁瞥了她一眼:“哈斯塔?你觉得我会主动跟他交流吗?”
芙泽尔一把抢过他的手柄:“你跟他交流的还少了吗!?”
克苏鲁嗓音低沉:“那也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连听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芙泽尔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那就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她哥放出的消息,那哈斯塔是怎么知道她来巴黎的呢?
芙泽尔皱着眉头思考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克苏鲁:“你要玩吗?我可以用路易吉,马里奥给你。”
芙泽尔摇头:“我要走了,没有空陪你玩,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任务。”
克苏鲁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柄,双腿大开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声音低哑:“哦,那你去吧。”
芙泽尔又看了他一眼:“那半张披萨能给我吗?”
克苏鲁点了点头,又说:“龙虾也是给你点的。”
芙泽尔向来冷着的小脸笑了一下。
临走,克苏鲁说:“有空多来看看我,不然我白浪费意识了。”
芙泽尔:“噢。”
她从克苏鲁家打包了一堆吃的回去。
从克苏鲁家走出来时,芙泽尔又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出哪里奇怪。
但是她哥一直就这死样子。在拉莱耶摆烂,在巴黎摆烂,又有什么区别呢?
回到公寓,芙泽尔开始工作。
她一边吃披萨,一边在地板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巴黎旅游地图。
上面已经有了一些圈圈叉叉,是她已经走过的,确认过“没有超越无限之门”存在的地方。范围目前还不大。
芙泽尔把今天倒霉催路过的塞纳河畔也划掉了。
一边咬着披萨,芙泽尔思考:既然巴黎存在这样的一扇门,那么难道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吗?
当然,随着她目前对人类习性的熟悉和适应,芙泽尔也接受了——绝大部分人类并不清楚地球、乃至宇宙更深的奥秘,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太平洋下有个拉莱耶呢。
所以,更别提那扇隐秘的“超越无限之门”了。
但是,也许只是普通人类不知道而已。
在地球上,有很多喜欢研究古代学科的学者,比如人类学、历史学、考古学、古代语言学、神学等等。
在巴黎,这类人就更多了。
芙泽尔眼睛一亮:
果然!她不能随便找路人追问“超越无限之门”在哪里,她应该问懂的人才对!
她——
她得去找明白人,找教授!
想起了什么,芙泽尔一下子跳起来,拿起手机,用激情的一指禅给艾米打字:
【艾米。】
【我要参加活动。】
过了一会儿,艾米立刻回复:【好啊好啊!】
【你要参加哪个活动?明天我们就去报名!(火焰)(火焰)】
芙泽尔认真地把“参观索邦大学古老收藏馆”这串活动介绍文字复制给了艾米,并说:【参加这个就可以见到历史学教授吗?】
艾米:【应该吧,上面不是说咱学校的教授会带着大家参观吗】
艾米:【只要到时候学校没罢工就好啦(笑哭)】
芙泽尔满意地握紧了手机,笑着点点头,内心充满了希望的光。
-
第二天去办公室报名,活动十分火热,队伍一直从二楼的报名处门口,一直排到了一楼大厅。
芙泽尔面色凝重:“艾米,我们会不会报不上名?”
艾米“嘿!”的一声,从人群里往起蹦了一下,打探前面的队伍长度:“不好说,谁知道这活动这么多人想参加啊?他们就不能把课余时间留给酒吧和上床吗?”
“哎,现在只能希望他们都参加的是第一个活动吧,把第二个名额都留给我们。”
思索片刻,芙泽尔戳了戳站在前面的同学后背。
男生回过头,摘下耳机:“怎么了?”
芙泽尔:“请问你报名的是哪个活动?”
男生说:“参观古代收藏馆。”
闻言,芙泽尔皱了下眉。那小脸本来就白的有些异于常人,眼睛更是有一种诡异的空洞感。她盯着男生,抽动了一下嘴角:
“……我希望你还是去看街头艺术比较好。”
男生也脸色一白:“啊?为什么啊?”
芙泽尔:“因为古代收藏馆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说完,她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嘴唇也闭上了,没有再说一个字。
男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眼神一瞬间都变黑了。
“古代收藏馆不适合我……我应该去看街头艺术……”
他喃喃自语,目光涣散,继续戳了戳他前面的同学。
于是他前面的同学也回过头:“怎么了?”
“古代收藏馆不适合你……你应该去看街头艺术……”
“……?!”
“是啊……古代收藏馆不适合我……我应该去看街头艺术……”
就这样,这句话以芙泽尔为起点,不断向前扩散着,一直到办公室门口。
“古代收藏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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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合我们……我们应该去看街头艺术……街头艺术比古代收藏馆酷多了……”
学生们报完名,喃喃自语地走了。直到街头艺术那项活动名额早就满了,他们也没有再转而选择古代收藏馆,而是直接离开了报名办公室。
艾米戴着头戴式耳机摇头晃脑地听歌,全然没在意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排到了头,她连忙抓着芙泽尔:“快快快,到我们啦!真希望还有名额!”
芙泽尔默默“嗯”了一声。
“参观古代收藏馆”活动果然还有名额。
老师说:“真奇怪!目前为止你们还是第一队来报名参观古代收藏馆的呢!”
艾米眼睛亮闪闪的:“哇哦,我们真幸运啊!”
填写了信息之后,录入电脑,两人顺利报上了名。
走出办公室,艾米问:“那个姑娘怎么没来?”
芙泽尔知道她说的是耶珂丘:“嗯……不知道,她今天应该有事吧。”
艾米也没再多问。
下午还有两节课,芙泽尔去认真的上了,但是依旧没有太听懂。
也不知道艾米总是念叨的“考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通过。
回家的时候,芙泽尔收到了耶珂丘的消息:
【殿下!我们公寓附近的水道我也都调查过了,没有发现“超越无限之门”存在的迹象!】
芙泽尔回复:【耶珂丘。你是去调查下水沟了吗?】
耶珂丘:【是的殿下!】
芙泽尔:【辛苦了。】
然后芙泽尔又告诉她:【对了,我和艾米报名了一个参观古代收藏馆的活动。你没有报名。所以你不能来。】
耶珂丘:【殿下,您真体贴,知道我在拉莱耶早就看腻古代物品了!】
耶珂丘:【您知道我的外祖母有一个金色王冠吗?但是她在深潜前夕弄丢了,那个东西本来是她准备送给我的。】
耶珂丘莫名其妙地衍生了一段。
芙泽尔:【我不知道。】
芙泽尔:【谢谢耶珂丘。你讲述了一则有趣的佚事。】
放下手机,芙泽尔去浴室洗澡了。
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装满了冷水的浴缸里。
水面之下,不稳定的本体触须像颜料一样散开,那些颜色并非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种,但是总体上来看,呈现出一种血肉感十足的玫瑰色。
“粉色小章鱼”。
这个讨厌的词一出现在脑海里,芙泽尔一个激灵,像条小鱼一样从浴缸里面弹起来。
她不知道是她的人类大脑去主动回想起了这个词,还是这个词被什么力量推动,主动出现在了她的大脑里。
浴室弥漫的水雾中,缓缓浮现出了亮晶晶的字符。
芙泽尔:“?”
她仔细分辨着,这是一首诗。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不是“正在进行时”的诗,而是以前被写下来的,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到现在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致小章鱼》
by 黄衣之王
又是一个白日,
在湖畔默哀。
黑暗逐渐淹没卡尔克萨,
那不是我的伤悲。
我曾经不懂海洋,
却学会了分辨潮汐;
她曾经骂我是疯子,
可哪颗星星名为“理智”?
又是某个夜晚,
我痛恨这片星海并非海洋。
我旧日自诩诗人,
如今却连沉默都已干涸。
深空没有大海,没有波纹,
只有失落的卡尔克萨,
以及不会再游来的那一只
粉色、粉色,
粉色小章鱼。
看完诗,芙泽尔:“……”
她跟见了阿撒托斯似的,连忙伸手把这些水雾都拍散了。
……不是,哈斯塔这人有病啊!?
5. 爷爷,爷爷
周三下午五点,芙泽尔准备到达了索邦大学古代收藏馆的门口。
邮件里写这里是集合处。
艾米从远处跑过来。她肩上背着小提琴包,看样子是刚从音乐室回来。
跑到芙泽尔面前,艾米环顾空荡荡的四周:“?”
“等等,是我们来早了还是来晚了?现在不是下午四点五十八分吗?为什么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
芙泽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大概是他们觉得,古代收藏馆不适合他们吧。”芙泽尔说,“街头艺术听起来更酷。”
艾米一想,挑挑眉:“哦,也是。其实我本来也想看街头艺术来着的。”
芙泽尔抿着嘴,嘴角稍稍勾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类模仿笑。
这时候,引导老师来了。是个黄发高瘦的女人,戴着眼镜,大概四十岁左右。
她念名字:“艾米·德拉克鲁瓦。”
艾米举手:“这里!”
她又念名字:“芙泽尔·&%?#@&。”
一瞬间,她的嘴唇确实张开了,声带也摩擦了,可是念出来时,在外人听起来都只是一串溺水般的模糊音。
这个是在没办法,因为当初录入学生系统时,芙泽尔也想给自己编造一个看上去可信的人类姓氏,但是无论输入什么内容,屏幕上都只是模糊一片,用笔写也同样如此。
她的身份证、学生证、签证文件上,全都写着字迹潦草、像被咖啡洒过一样的模糊块,只有系统自动默认通过。客观上,芙泽尔确实有一个姓氏,并且录入了所有系统,但当人们试图去读取、书写、记忆她的姓氏时,总会在那个瞬间产生一种短暂的“认知失焦”。
也就是,芙泽尔给自己编造的所有姓氏,都无法用地球的语言来表达,也无法被这个维度所理解。
然后,姓氏这档子事,就完全被模糊过去了。
能留一个可以被人类声带所发出的“芙泽尔”,已经很不错了。
芙泽尔也学着艾米的样子,举手:“在。”
引导老师点了点头,并没有调侃“怎么一共就两个人啊”这回事,咳嗽两声,发给了芙泽尔和艾米两张门票。
她说:“本次活动,我们将会看到一批首次现身于索邦大学古代收藏馆的珍贵展品,教授也会对此进行尖锐的解说,这对我们的学习和认知都大有益处——两位女士是什么专业的?”
艾米看了芙泽尔一眼:“她是人类学,我是音乐表演。”
引导老师“嗯”了一声:“真不错,真不错。”
她没再说什么:“那么,请跟我进去吧。教授已经在等着了。”
推门而入,走廊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一度。
这是索邦大学私有的隐秘展馆,平常基本不会向公众开放,属于大学自己的研究基地。
陈列馆的墙面是灰蓝色石灰打底,局部斑驳,刻意保留了百年前改造时的老旧痕迹;灯光不明亮,而是自上而下,低调照射在一件件展柜之上。
第一展厅以时间顺序环绕展开,中心却赫然摆着一尊高达两米的“未知神像”,似乎是新出土的文物。
它用未知材质雕成,全身布满破碎的涂金纹路,眼眶深陷,张口却无舌。牌子上只写了一行:“来源不明,约公元前五千年。”
艾米低头看着文字,皱眉:“不是说最早只有公元八世纪的文物吗?这是给我们干到哪儿来了?”
引导老师已经出去了。
“轰”的一声,沉重的大门也被关上。
芙泽尔环视着展馆,目光急切地寻找着教授的身影。
教授呢?教授呢?
她才不想来看展览,她只是想问“超越无限之门”在哪里呀!
艾米还在那里撅着屁股研究神像,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她自己的艺术里。
芙泽尔干脆单独行动,继续往里走着,人类嗓子直愣喊道:“教授——”
场馆太空荡,声音变成了无法被人类理解的语言,回荡了好几下才消失。
那瞬间,仿佛每一件藏品都听到了这声呼唤,并且做出了回应。
片刻后,身后正传来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正在给艾米讲解那尊神像。
声音隔得很远。
芙泽尔连忙回过头。
那个肯定就是负责讲解的教授了!
她连忙跑过去。
可是跑了没两步……
眼前,那个女人和艾米的身影,突然溶解在一堆蓝紫色的泡泡中,消失了。
芙泽尔愣了一下。
随后,皮鞋跟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展厅角落的楼梯上。
“哒、哒……”缓慢而清晰。
整个展厅,顿时陷入一种时空扭曲般的冰冷气息中。
“教授……”芙泽尔回过头。
她迎上去,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渴望神情:“您就是教授吗?”
男人微微一笑,银丝眼镜后的冰蓝色眼睛稍微弯了弯。
他被她堵在楼梯口。
“嗯。”男人嗓音沉稳而清冽,顺着她的话,像是故意哄她,“我就是教授。”
很显然,似乎是一种奇怪的突发时间轴,“覆盖”,或者“替换”了刚刚正在进行的时间轴。
然而对于芙泽尔来说,这种情况并不会被理解成什么“灵异事件”。
她目的很明确:只要是教授就行。
但芙泽尔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一步上前捏着他的领子问“超越无限之门在哪儿啊?”的冲动。她之前这样吓到过好几个路人。现在她已经成长了,知道人类会害怕,所以她不会再这样了。
她努力柔和着脸上的神情:“那,教授,您什么都懂吗?”
闻言,男人垂下眼睛,俊美的轮廓被银白长发遮在阴影中,同样银白色的长睫晃动了一下。
明明是冰山一样的脸庞,看着芙泽尔,却露出一股莫名温和的笑意。
“女士。”他说,“您是在挑衅我吗?”
芙泽尔摇了摇头:“不是……”
她的嗓子突然有些干哑。
为什么?
她第一次感觉,有点恐惧。
并不是因为她害怕这个男人会对她做什么,而是因为,她吃一堑长一智的小脑袋瓜子里,正在敲起警钟,告诉她,不太对劲。
准确的说,当“恐惧”这个感受第一次出现在大脑里本身,就足够让她感到恐惧的了。
有句名言说得好:“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绪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但是在哈斯塔或是克苏鲁的陌生人类形态身上,她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难道说,还有什么能比哈斯塔和她哥更可怕……
芙泽尔咽了下唾沫,小声:“教授,您是人类吗?”
男人唇角勾了下:“真可爱。”
芙泽尔声音更小了,用艾米教她的方法:“教授,您在对我进行性骚扰吗?”
男人眯起眼睛。
“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尤其是,模仿人类方面。”
“你该当我的学生,芙泽尔女士。”
他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从她的意识上碾压过去。芙泽尔第一次感觉到了很多她成为人类以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而且全都是负面的,比如恐惧、尴尬、堂皇、想立刻逃跑等等。
芙泽尔心跳如擂鼓。
“要我当你学生……那你能教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吗?”她努力维持着那张冷冷木木的小脸,嘴唇发颤道。
男人“嗯?”了一声。
“你想要什么?”
芙泽尔:“我想找一扇门。在巴黎。”
闻言,他的银丝眼镜镜片一闪:“我对门确实很有研究。”
芙泽尔有些不敢问了。
其实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不过她不敢肯定她猜测的那一位会不会真的有这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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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着她,唇角浅浅笑着,冰蓝色的眼睛仿佛南极最清透的一汪水。
可是,他真的好像是……
“你还想对我说些什么?”他慢条斯理道,“不要害怕,好女孩,告诉我。”
“看着我,说出你心里的那个词。”
芙泽尔:“真、真说啊?”
男人点头:“嗯。”
没办法了。
芙泽尔咽了一口唾沫,嗓音干哑,看着他,尝试性地缓缓叫了声:
“爷爷……”
话音刚落,男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噔噔咚。
她小手绞着袖口,尴尬得满脸通红:“你……你是尤格索托斯吗?”
男人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你很聪明,好孩子。”他回答,“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芙泽尔不敢看他:“我是按照人类的方法叫的,因为你刚刚才夸我那个、模仿人类的能力很强,我就想展示给你看。”
尤格索托斯宽容地笑了笑:“我明白,你做得很好。”
“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套用人类的伦理概念。你并不需要因为你来源于双生子,而双生子又来源于我,从而叫我爷爷,好吗?”
芙泽尔鼓起勇气看向他,认真地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这是尤格索托斯的个人喜恶还是什么,芙泽尔想,那她不也是在克苏鲁那里哥哥来哥哥去的嘛?“哥哥”也是人类的称呼,也没见她哥有意见呀?
尤格索托斯……肯定只是不喜欢被叫“爷爷”而已!
芙泽尔很笃定这一点。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芙泽尔问。
尤格索托斯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叫我老师吧。”
芙泽尔颤了一下,轻声:“……老师。”
“嗯。”尤格索托斯应了,算是满意了,“这才我的乖女孩。”
芙泽尔内心狂跳:真是尤格索托斯!
她见到尤格索托斯了!说不定连她哥都没见过尤格索托斯呢!
于是,芙泽尔现在内心有两个非常紧要的问题。
第一个是,门。
尤格索托斯是存在于所有维度之外的彼岸者,既是通往外界的门本身,也是开启之钥,同时又是把守者。现在她这万物归一级别的爷爷……不是,老师都站在她面前了,难道还能不知道那扇“超越无限之门”在哪里?
第二个是……
芙泽尔看向尤格索托斯,神色微微冷静。
“那个,老师,请问你能告诉我……”
芙泽尔再次问出了那个她第三遍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也在巴黎吗?”
尤格索托斯一边带她看着藏品,慢慢走着。
两人的鞋跟与呼吸声彼此交错在空荡古老的展馆中。
“我本就无处不在。”尤格索托斯回答,“当然了,有时候我也会对一些事情特别关照一下。”
“比如,我听说有位小女士从太平洋跑出来了,到处在找门,我怎么能不来呢?”
芙泽尔拳头一紧:
听说听说,又是听说,究竟是听谁说啊?!
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尤格索托斯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语气淡淡:“‘听说’这个词很微妙,芙泽尔。”
“也许,我真的是从具体的某人那里听到了一则具体的消息;也许,这只是表示一种驱使着我做这种事的直觉;又也许,连我自己也不便向你说清楚,我到底是从哪里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听到他把话说得这么暧昧不清,芙泽尔也没办法再追问了。
“那老师,你是来帮我找门的吗?”芙泽尔内心隐隐雀跃。
然而,尤格索托斯的脚步随即停住。
他并没有转过身,笑了一下,微微侧过脸,银白色发丝从肩头滑落:“不是,我的乖女孩。”
“老师是来阻止你的。”
6. 天打雷劈
芙泽尔沉默片刻。
“老师,那你可以不阻止我吗?”她低下头,耿直劝说。
头顶上没有传来声音。
芙泽尔看了一眼她老师皮鞋下面干净的鞋底,不敢再作声。
不像她哥或者是哈斯塔,这可是尤格索托斯。
她不敢惹,不敢胡搅蛮缠,更不敢质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帮我啊啊啊啊”。
尤格索托斯不说,她也不敢说话了,
芙泽尔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跟在他身后,眼睛瞟着这些陈列在古代收藏馆的藏品。
大部分都是人类文明的产物,但是其中一些,很明显混入了不少外来文明的元素,比如一些出土于南极地下溶洞的未知族群化石群像,推测为地球的原住民“古老者”残骸,形态与现存任何生物皆不相似,身长约2.3米,像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还有叫做“时间观察物”的仿生金属球体,解说牌上写,认为这个球球具备某种“非线性时间观测”用途,是某时期的科学家对于打破维度限制的构想产物。
芙泽尔被尤格索托斯带着,走过一个玻璃展柜,里面陈列了一些海洋文明出土的陶瓷、金器。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诶……”
芙泽尔打量着展柜里的一顶金色王冠。
那顶金冠孤零零地躺在展柜里,看起来不大,像是给某种头骨比较窄、颅骨比较扁的生物戴的。金属已经有些泛黑,裂缝里还嵌着一些褐绿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海藻、苔藓,还是时间太久之后长出来的某种微生物。
上面雕刻的图案很奇怪,是那种人类文明里不会出现的风格,全是一些卷曲的触角、眼睛,和绕来绕去绕的螺旋线。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耶珂丘说的金冠诶。”她低声自言自语。
看起来又丑又旧,但她知道,那是很珍贵的东西,是她那个从拉莱耶一起偷跑出来的小鱼人朋友的家族遗物,是属于“某种”母亲传给“某种”女儿的东西。
怎么会在索邦大学这里?
感觉到她停下脚步,尤格索托斯回过头。
“怎么了?”他问。
芙泽尔双手按在玻璃柜上,眨着眼睛:“老师,我想要……”
看着她的样子,尤格索托斯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想要这个?”
“嗯。”
“可惜,不行。”尤格索托斯说,“这是索邦大学古代收藏馆的藏品,也是索邦大学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对象之一,你怎么可以拿走呢?”
他淡淡说着这些话,拒绝了芙泽尔,仿佛他真的只是大学里的某个人类教授,无能为力。
芙泽尔虽然不太懂人类,但是尤格索托斯她还是略懂的。
明明只要更改个小概念就可以了,比如,把金冠变成“没被人类发现过”,就可以随便拿出来了呀。
“那,老师。”芙泽尔看向尤格索托斯,“你只要让它‘是你的’,不就行了嘛。”
尤格索托斯伸出手。
一堆蓝紫色的圆形小泡泡啪啪破灭,金冠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嗯,你说的没错。是这样就可以了。”
芙泽尔连忙伸手去拿。
然而尤格索托斯一抬手臂,她就够不到了。
芙泽尔:“……”
所以她当初变成人形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直接长两米高来着?
尤格索托斯看着她:“很贪心啊。”
芙泽尔咬着嘴唇,乖乖地摇摇头:“不、不贪心。”
“先是想要老师帮你找门,然后又想让老师把金冠给你,还不叫做贪心?”
“真的连这个也不可以给我吗?”芙泽尔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尤格索托斯依旧用那股淡淡的笑拒绝了。
“老师,是不是我哥哪里做错了,惹了你?我让他改。”
她自觉肯定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能力惹过尤格索托斯,但是她哥就说不定了!
尤格索托斯干什么好好跟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小辈过不去?
肯定是克苏鲁做错事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旧日支配者,不关押别人,就关押她哥?
对哦……
这么一想,芙泽尔突然有些好奇:她哥是为什么被关在太平洋来着?
她从来都没问过。
然而,尤格索托斯当着芙泽尔的面,把金冠又放回了玻璃展柜里。
“‘你哥哥’……”
尤格索托斯似乎是在回味着这个称呼:“你们相处得还真是像人类啊。”
芙泽尔的眼睛追着金冠,结果尤格索托斯当着她的面,又给塞回展柜去了,她简直浑身难受。
“看来你和你哥哥,确实是在地球待了有一小段时间了。”尤格索托斯眼睛眯起来,“尤其是你哥哥,那么热衷于和人类接触。”
“明明他也清楚,即使他与再多的人类意识对话,也没有人能够帮他从枷锁中真正解放出来。”
听着尤格索托斯不咸不淡地评价着关于克苏鲁的事情,芙泽尔抿抿嘴:“不是的,老师……”
尤格索托斯:“嗯?”
“我哥哥,他与人类对话,并不是想从拉莱耶逃跑。”芙泽尔试图帮她哥洗清嫌疑,“他就是闲得慌而已。”
闻言,尤格索托斯笑了下。
她没有说谎,真的没有说谎!
克苏鲁在拉莱耶是什么死样子,别说她清楚了,尤格索托斯这样的存在,绝对比她心里更清楚才对!
“没事。”尤格索托斯说,“我也不是很在乎你哥哥。”
芙泽尔:“……”
看着她的样子,尤格索托斯轻轻揉着她脑袋:“好吧,乖女孩。”
“看着我。”
芙泽尔一愣,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尤格索托斯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伸手拨弄了一下她散落的侧发。
“你想找‘超越无限之门’,是吗?”尤格索托斯缓缓道。
芙泽尔点头:“嗯。”
尤格索托斯也安抚地点头,表示他明白。
“可是,宇宙中通往一切的门、一切的钥匙,与一切的路径,都在老师这里,你知道吗?”
芙泽尔又点点头:“我知道。”
尤格索托斯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睛里,满意的神色更浓重了。
“所以,当老师决定阻止你的时候,即使你找遍了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那扇门即使存在,也不会为你开启。”
芙泽尔僵住了。
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粉色小触手紧紧扒拉着尤格索托斯的衣袖。
“老师……”芙泽尔生怕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那是我做错了吗?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我改。”
同样的公式套用起来就是快。
芙泽尔坚定地认为,既然尤格索托斯不在乎她哥,那肯定就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不是自己,那肯定就是耶珂丘那帮小鱼人做错了。
反正总要有人做错吧?不然干嘛跟她过不去啊!
“你确实有错,但是,和克苏鲁不一样。”尤格索托斯说,“所以,如果你想让老师不阻止你,你就得让老师对你满意。”
听到他放出了条件,芙泽尔连忙点头:“嗯嗯!我会让老师满意的!”
然后,看着尤格索托斯的那个笑容,芙泽尔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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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了小触手,眨眨眼睛。
嗯?
“可是,我要怎样做,才能让老师满意啊?”
“很简单。”尤格索托斯说,“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接管你在索邦大学的学术成长。”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芙泽尔:“?”
“你不是想在地球上找门吗?”
尤格索托斯眼睛往旁边一看,空中出现了一个全息效果的悬浮ppt。
“通往这扇门的路径,就是如此。”
“老师的要求也不是很高,本学期期末,你在我这门专业课上的成绩只需要达到18/20 以上。”
芙泽尔:“等等……”
“同时,你的学年总平均分不得低于17。”
“老师你等等……”
“以及,在人类学方法论这门课中,必须写出一篇可以发表在《Cahiers de l’Anthropologie Mythique》(神话人类学札记)的论文。”
“以后,每两周一份小论文,每月一份调研报告,随堂测验不定期布置,还有期末大论文,主题我都会帮你选好。”
“最后,每周你必须与老师进行至少一次30分钟的导师面对面交流。”
芙泽尔:“……”
听完尤格索托斯的阐述,她如同天打雷劈,呆在原地。
要怎么形容这些事情对她而言的困难程度……
芙泽尔甚至不知道他说的“成绩”这个词具体是什么意思啊!
尤格索托斯又看向那顶玻璃柜里的金冠。
“还有,你想为你的朋友要回这个?”他问。
说实话,芙泽尔有点不敢点头了。
要不还是让耶珂丘忘掉这个东西算了吧……
然而,尤格索托斯已经开口:“这也很简单,一个月后,就是本学期的第一次阶段性评估考试,如果你能在我的专业课上达到15/20的成绩,我就会把这个给你。”
芙泽尔晕晕乎乎的。
她感觉她要控制不住变成本体然后在展厅里崩溃流淌得到处都是了。
但是,芙泽尔还是强撑着点点头,小脸煞白:“好的,老师。”
“真乖。”尤格索托斯揉了揉她的头发,勾着唇角,“从此往后都要这么叫我。”
“老师。”芙泽尔真诚提问,“那你来地球,就是为了这个吗?”
尤格索托斯看着她:“在这一条可能性中,可以这么说。”
芙泽尔没听懂。
“现在,活动结束了,让我们出去吧。”尤格索托斯弯眸,“你的那个人类小朋友应该也参观够了。”
……
芙泽尔稀里糊涂地走出了古代收藏馆的大门。
她没问“具体该怎么做”,也没问“为什么要这样”。
根本没来得及。
她的大脑,已经被尤格索托斯上了一套必须遵守的“规则”。
直到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尤格索托斯不见了。
芙泽尔才意识到,活动确实结束了。
……那真是尤格索托斯啊。
艾米拿着手机左看右看:“哇,芙芙,谢谢你给我拍的合照,我现在就要发ins快拍!”
芙泽尔回过神,看了一眼她正在编辑的照片。是艾米在神像旁边张开嘴模仿神像的表情,十分搞笑。
艾米写的文案是:
【超级酷的古代收藏馆~
ps:神像的舌头不是我偷的(笑哭)(笑哭)】
发完ins,看着芙泽尔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艾米问:“怎么了?”
芙泽尔严肃道:“我要去图书馆了,再见艾米。”
7. 学习学习
说完,芙泽尔头也没回,步伐坚定地向图书馆走去了。
图书馆是她在索邦大学的新生手册上看见的,说是一个装着许多书本,许多学生在那里学习的地方,而且不能发出声音。
艾米在后面:“芙芙!”
芙泽尔回过头:“怎么了?”
艾米:“你记得给我的快拍点赞哈。”
芙泽尔:“哦,好的。”
……又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芙泽尔感觉她全是海水的脑袋瓜子要炸掉了。
最令人伤心的是,“脑袋里有水”这句话在人类世界,好像就是用来骂人是傻x的。
芙泽尔对她的智力实在无能为力。
背着书包,芙泽尔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芙泽尔对时间没有太大概念,但她知道人类总是在时间的问题上特别焦急,所以她决定待到图书馆闭馆再走。
芙泽尔刷了学生卡,走近图书馆大门。
索邦大学图书馆。
高耸的雕像立柱、琳琅满目的书架……穹顶上繁复宏大的彩画,那些宗教和神话中的人物,即使百年之后,也依旧不动声色地俯视着这个时代的学子们。
里面人很多,非常安静。大家或阅读,或为了考试学习,各自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芙泽尔找了个桌角坐下。
她把书包放在桌腿边,双手放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
……
深吸第二口气。
……
然后应该干什么来着?
话说,“学习”是什么啊?
芙泽尔皱了下眉。
她想了想,“学习”应该指的是她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时那种“听不懂的感觉”,那样应该就是学习了。
可是,现在不是课堂的“学习”,而是另一种模式,是在图书馆的“学习”。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
在图书馆要怎么学习课堂上那些她听不懂的内容?
芙泽尔感觉她的思考渐入佳境了。
其实,换了人形之后,她的大脑在理论上是完全可以理解这些事情的,只不过缺乏实际经验,导致没有办法和现实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比如,她早就知道人类会使用手机,也知道手机的基础功能,但是她上岸第一天时,并不知道使用手机的方式是用手指来戳,还以为是靠意念呢。
芙泽尔的大脑转动得快冒烟了。
人类靠看字符学习。
图书馆储存着大量字符。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图书馆找到和课堂上长得差不多的字符!
哇,变聪明了。
芙泽尔严肃地认可了自己的思维,点了点头,站起身去找书了。
进入索邦大学时,芙泽尔选择的专业是人类史。这个专业的名字太诱人了,一看就是研究人类的,完美符合芙泽尔的人类融入计划。
但是上了这些天的学,芙泽尔感觉她好像有些太想当然了。
——人类学,根本就不是学习“怎么当人类”的呀!
目前芙泽尔只是本科一年级的新生,主要学习通识课程,包括人类学方法论、古代史、中世纪史以及人文社会科学导论。
至于选修,芙泽尔选择了考古与遗产和古语言。
哈哈。
选什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听不懂。
芙泽尔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书架。整整一面墙,全是这些知识的书籍。
按照尤格索托斯的说法,芙泽尔目前需要重点学习的是“人类学方法论”。
芙泽尔拿了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下来。书名叫《历史人类学:方法与路径》。
打开翻了两下,密密麻麻的小字,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果然,就是这样“根本看不懂”的感觉。
说明她找对书了。
芙泽尔面色凝重地抱着书回到座位上,翻开第一页。
确实看不懂。
芙泽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些单词,每一个都像海底在沙子和礁石里钻来钻去的小黑虫,蠕动着向她打招呼。
从开学伊始,就有这种感觉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能好转。
她怀疑别的人类看书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如果能知道这些小黑虫究竟在对她说什么,就好了。
芙泽尔对着第一页看了好久好久,试图让这些字符自己告诉她,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
明明她已经有人类的脑子了!
而且这颗脑子也装载着一个正常的19岁巴黎女生都会拥有的知识!
到底为什么她看不懂?
芙泽尔的视线死死黏在那一段法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想用凝视来逼迫书页投降。
她的思维一边转着,一边烦躁地抠着书页边角。
而这些复杂的人类思维逻辑,很难被她的大脑所理解。
可是,芙泽尔逐渐感觉,一个隐约的抽象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些词汇、句式、段落组成的逻辑链,就像礁石间翻涌的海潮。
芙泽尔顿了一下,指尖轻轻在书页上一点。
那一行字仿佛有了些微不同。
她屏住呼吸,重新回到那句“Les systèmes symboliques faconnent la mémoire collective”(“象征系统塑造集体记忆”)。
这一次,那些小黑虫没有乱爬。
她居然……看懂了一点意思。
芙泽尔猛地坐直了身体,眨巴着眼睛:“我懂了……?”
不对,不是她的眼睛看懂的。
是她的触须。
那种习惯于解析潮汐脉络、读取星辰路径的本体感官——她压制住了太久。
于是芙泽尔缓缓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探入书页之间的一道缝隙里。
她唤出了一点点点点点触须。
几乎是透明的,极细极细。
啪嗒。
触须轻轻搭在文字之上。
那瞬间,“哗啦”一声。
翻译在脑海里铺展开来。
词与词之间的关系、句子的主干、隐藏的语义层次、文化背景的影子——全都明晰了起来,就像是海浪拍打着礁石,把砂砾冲开,露出了海床之下真正的化石。
“象征系统塑造集体记忆。”
她读出来了。
不是朗读,是理解。
大脑霎时间云开雾散,芙泽尔怔了一下,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哇。”
她,悟了。
虽然不知道别的人类是不是这么学习的,但是她总算知道“学习”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学习,就是用触须倾听小黑虫。
芙泽尔的心脏砰砰狂跳,产生了一种她离完成尤格索托斯教授的要求已经不远了的希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亮了一瞬,金灿灿的。
……等等,为什么是金灿灿的?
意识到了什么,芙泽尔从书页里抬起眼睛。
哈斯塔。
变成了闪闪发光的人类金发花美男的黄衣之王,正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拿着一个纸杯装的咖啡,翘着长腿,吹了一下。
芙泽尔一下子被打回现实,笑容瞬间消失:“……”
图书馆里不能大声喧哗。芙泽尔牢记这一点,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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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哈斯塔垂眸喝了口咖啡,金发在脸侧晃晃悠悠的:“嗯……休闲啊?”
这人今天穿着姜黄色的修身衬衫,脖子上戴着细细的银色锁骨链,在图书馆这人人为学业焦头烂额的地方,精致闪亮得格格不入,仿佛刚从哪个时装周的红毯走下来。
那次掉河事件之后,芙泽尔知道凭哈斯塔这种德性,肯定早晚还会找上门。
却没想到是现在这种她刚刚悟道的关键时刻。
真恨不得把他立刻赶走。
“你不能在这里休闲。”芙泽尔非常认真地跟他解释,“这里是索邦大学图书馆,是索邦大学的学生学习的地方。”
哈斯塔眨了眨深紫色的眼睛:“嗯,我知道。”
芙泽尔:“那你快滚啊!”
闻言,他放下咖啡杯,从口袋掏了张学生卡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这次不滚。”哈斯塔说。
看到那张索邦大学的学生卡,芙泽尔:“……”
她一把抓起来,看着上面的字样。
……还真是他的。
“你!”芙泽尔小声,“你在这里上什么学?”
哈斯塔:“学无止境吧。”
“而且,其实我在地球的公元2000年初就已经申请过索邦大学了,你应该叫我学长。”
芙泽尔简直要被气晕了。
“你很闲吗?闲的话去把卡尔克萨的湖底淤泥掏了吧!”芙泽尔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之前写的那个什么破诗。哈斯塔,你觉得你很了不起吗?你很深情吗?不,一点都不!我现在很烦你!”
闻言,哈斯塔薄唇微微勾起。
“你骂我的样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说,“而,我竟然还是这么喜欢。”
“……”
芙泽尔已经无话可说。
她决定忽视哈斯塔,低头继续用刚刚探索到的新方法学习。
可是哈斯塔好像打算就这样赖在她对面不走了。
“话说,你选人类学,是想学习怎样成为人类吗?”哈斯塔问。
被戳中过往的错误,芙泽尔面色铁青:“不管你的事。”
“哦,行吧。”哈斯塔略过这个问题,又问,“那你突然像人类那样努力学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芙泽尔咬紧牙关,低着头继续摸书,不说话。
“是不是见到谁了?”
芙泽尔抬起头,眼睛中满满都是愤怒。
哈斯塔并没有回避。
他把手肘搁上桌面,撑着下巴,一双深紫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轻声说:
“好啦,让我陪你,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乖乖地。”
芙泽尔抿了抿唇。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在上面用圆圆小小的字写上:
【禁止凝视我。禁止说话。禁止发出声音。禁止在我面前呼吸。】
哈斯塔低头一看,顿时笑出声来。
“好。”他点头,“这个简单。”
听到他答应了,芙泽尔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学习,当做他不存在。
然而,没两分钟,那张纸又被递了回来。
上面用飘逸的花体字写着:
【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和我一起?】
芙泽尔没有用手摸。
她在后面接道:【看不懂你的字。】
还给了哈斯塔。
哈斯塔只好又用标准字体写了一遍,然后在后面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黄色兜帽,和一只粉色小章鱼,中间喷涌着一堆爱心。
芙泽尔接过来看了一眼。
看完,她冷静地把纸揉成一团,在哈斯塔期待的眼神中,塞进嘴里吃了。
8. 再见爱人
然后,芙泽尔低下头,决定不会再理睬他任何。
哈斯塔坐在对面,也没有再做什么。
他只是很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撑在桌上,偶尔轻轻抿一口咖啡,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偶尔有其他人经过这张桌子,有些紧张地轻声打了招呼,在桌上散落几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简短的搭讪的话,然后附上了ins账号。
都是给哈斯塔的。
哈斯塔用修长的手指捻起那些纸条,随意看了一眼,掏出了手机。
……他竟然掏出了手机!?
当然了,芙泽尔脑中想的并不是“他竟然准备和那些人的账号互相关注实在是太轻浮太可恶了”,她想的其实是“什么!他竟然也有手机?”。
算了。芙泽尔想。
哈斯塔在地球上做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芙泽尔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书页里,不去感受他每一次气息的波动。
就这样,平心静气地摸书摸了十几分钟,图书馆的广播响起,通知闭馆。
芙泽尔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哇,学习了十七分钟。
真是质的飞跃。
她把书本合上,动作干脆地“啪”了一下,背起书包,去找拿书的那个书架。
哈斯塔也跟了上来。
“大小姐,时间结束了,我能说话了吗?”他双手插兜,低下头问。
“我不跟你去吃饭。”芙泽尔言简意赅道。
他挑挑眉:“那就不去吧。”
芙泽尔踮起脚尖,把书塞回了书架。
她继续往图书馆大门走着,哈斯塔继续跟了上来,脚步轻盈,像在飘着走路一样,让她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恼火。
“那我跟你去吃饭怎么样?”哈斯塔提议。
芙泽尔:“……”
她站住脚步,抬脸看向哈斯塔,一字一句道:“哈斯塔,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跟你去吃饭,我也不想你跟我去吃饭,我就是不想和你呆在一起,这么说你理解了吗?如果你没理解的话,你要不要我变回——”
哈斯塔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是不忍心再听下去,又好像是真的伤心了。
他低声:“我知道了。”
芙泽尔抿抿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旋转门。
一边低头往地铁站走去,芙泽尔一边想:
果然学习使人进步!刚刚她那段话说得好流畅,好像人类啊!
芙泽尔禁不住回忆了一下她刚上岸来巴黎时和人类说话的样子。
比如当时在新生欢迎会上,艾米来和她交朋友时的对话:
“哇哦,姑娘,我好喜欢你的发型啊,你太漂亮了,简直就像动漫里的女孩一样!你是哪个学院的?”
“……呃。”(艰难地挤出声来)
“话说,你为什么要一直用手指去戳杯子里的酒啊?”
“我不知道……”
“你在这儿有朋友吗?你是巴黎人吗?还是外国人啊?”
“呃……”(更艰难了)
“好啦,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嘿嘿,感觉你非常害羞呢~这是我的ins账号,希望我们能认识一下!”
“啊……?”
结束了回忆,芙泽尔对自己的进步产生了极大的认可。
进了地铁站,不知道为什么哈斯塔还跟在她旁边退半步的距离,仿佛他只是一个正好顺路的路人。
芙泽尔站着等地铁。
地下隧道又大又旧,顶上亮着灯。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好像是地铁要进站了。
“哈斯塔。”芙泽尔没看他,轻声,“那天我亲你的事情,你能忘掉吗。”
“你真残忍啊,大小姐。”哈斯塔笑了下。
芙泽尔没说什么。
“好吧,我最多只能保证,我不会再提。”
芙泽尔点点头:“那也行。”
地铁停在面前,门打开了,芙泽尔默默走进去。
哈斯塔也一样。
……她就努力当作他不存在吧。
靠在窗边的位置上,想起了什么,芙泽尔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彩色相机软件。
对了对了,要给艾米的快拍点赞!
可是,芙泽尔除了打开ins这一步她会做,剩下的就不会了。
她低着头,认真地用指头戳屏幕,用和看书时候一样的方法,试图理解了一下手机上这些页面、字符、图像之间的切换逻辑。
果然触类旁通,也成功了。
芙泽尔成功找到了艾米的搞笑快拍,点了个赞,并且留下精彩评论:
【哈哈。】
哈斯塔在旁边垂眼看着她认真地摆弄手机:“真厉害啊。”
芙泽尔收起手机,点了点头,意思是无须多言。
“那现在愿意跟我多说点话了吗?”哈斯塔问。
芙泽尔摇头,小脸依旧冷淡着,但是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委屈:“不,不要。”
“那你希望我走吗?”他又问,“我现在立刻消失,你会更开心一点吗?”
芙泽尔垂下眼睛,手指反复揉着衣角。
她想了很多。
也有很多早就想过的。
芙泽尔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希望你消失。”她说,“我很讨厌你,想打你,想骂你,但是如果你消失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就像人类纪年的五千万年前那样,很伤心……”
头顶,哈斯塔的呼吸一下子变重。
芙泽尔并没有后悔她用这样的一句话袒露心扉。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当时哈斯塔无能为力。
被关进拉莱耶的是克苏鲁和他所有的亲族,自然也包括她。
虽然芙泽尔不知道,她哥究竟是做了什么会被这样惩罚,也不知道是谁降下的惩罚……
但是她知道,能关押她哥的存在,很少。
而克苏鲁无法抗争的存在,哈斯塔自然也无法帮她抗争。
再加上……
今天她真的见到了存在于所有旧日支配者之上的尤格索托斯。
芙泽尔并不知道他也会愿意化作一个具象的形态与她对话,导致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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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尤格索托斯的理解,一直停留在“概念”与“规则”的层面。
而现在,芙泽尔有些怀疑……
关押她哥的,不会是尤格索托斯吧?
可是,如果是尤格索托斯的话,那也没理由现在故意让她偷跑出来啊。
芙泽尔暂时没有想通这件事情。
只能说,如果那个降下惩罚的,是一个类似于“尤格索托斯”的存在的话,别说哈斯塔了,就算是所有维度所有宇宙的旧日支配者加在一起,反抗效果也等于0。
对于哈斯塔的这部分,她现在想通了一点点。
她对这场事故的“伤心”,远远大于她对哈斯塔的“讨厌”。
甚至更多的,是生气自己的弱小,生气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被当成一只小章鱼关在海底,然后才迁怒了哈斯塔。
她的心脏软掉一点点。
让芙泽尔悄悄往哈斯塔身边凑近了一点点,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星空的味道。
地铁飞快驶过巴黎的夜色。
窗外,到了地面,天际线一下子变得开阔。
今晚的星空特别晴朗,每一颗星星都十分清晰。
芙泽尔看见,地平线上方升起来的地方,隐隐约约有银河。
而银河的旁边,是一大团玫瑰红的星云。
形状像裂开的心脏。旁边零零落落的星星,蓝色红色,像飞溅出的鲜血,破碎的血管。
在地球看都这么巨大,这么清楚……放在宇宙,得是多庞大、多滚烫的一团星云啊。
“这是五千万年前的光芒。”看着那团星云,哈斯塔轻声说。
芙泽尔愣了一下:“嗯?”
“嗯,那团星云离地球五千万光年远,光从那里出发,穿过深空,一直往前走,走了整整五千万年,才刚刚抵达地球。”
“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正好是它五千万年前的样子。”
”真的吗?”芙泽尔的瞳孔微微放大,“那它们为什么要那样?”
哈斯塔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吗?”
“那团星云,是你最后离开时,用那种‘讨厌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之后,我心脏的模样。”
听到他过于平静的解释,芙泽尔颤栗了一下。
“哪来的什么‘眼神’……”她急促地小声喘息着,“你也没有‘心脏’啊,胡说什么呢……”
哈斯塔看着那团星云,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有些怀念。
“有的。”
芙泽尔不知道他在撒谎还是在说真的。
但是以前在宇宙遨游的时候,她确实没有见过那样子的星云。
说着,哈斯塔俯下身。
亮闪闪的金色影子,遮住了芙泽尔的视线。
“我一直想对你说……”
轨道震动,另一辆地铁相对而来。
巴黎的老旧地铁,在交错的时候,总会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巨响中,芙泽尔听见他在耳边低声:
“对不起……我的爱人。”
“可是,能再次见到你,我终于又活过来了。”
9. 工具
地铁过去,哈斯塔又直起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窗外。
芙泽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团正在飙血的心脏星云还没消失。车厢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正在拿起手机拍照录像。
芙泽尔咬着嘴唇,不自然地挪了下屁股的位置,完全贴到哈斯塔的身边,袖子都碰在一起。
然后,她偷偷地从袖口里面伸出一小段玫瑰色的触手,勾住了哈斯塔的手指。
那瞬间,哈斯塔笑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用那种不让她再逃跑的力气,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触手。
两人没有看彼此,都还在看着窗外。
哈斯塔捏了一把,轻声:“湿漉漉的。”
芙泽尔点点头:“嗯。”
然后,哈斯塔也将手变幻成了透明但包裹着星海的触须,和芙泽尔的纠缠在一起。
“大小姐,这算是原谅你的爱人了吗?”他低声用悄悄话的语气。
芙泽尔摇摇头:“没有,没有。”
哈斯塔弯眸悄悄笑了一下:“那怎么愿意跟我牵手?”
芙泽尔解释:“这是触手,不是手。要是把触手绕在一起也算牵手的话,那你还跟我哥牵过手呢。”
哈斯塔忍不住收紧挤了一下她的小触手:“真会破坏气氛啊。”
“我只是想表达,我暂时没有那么讨厌你了而已。”芙泽尔小声,“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斯塔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珍惜的。”
地铁到站了。
地铁站出站口,人流熙攘。芙泽尔一走出去,就感受到背后哈斯塔的气息跟了上来。
她没说话,背着书包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前面,哈斯塔就安静地走在她身后,手插着裤袋,硬生生把公寓楼之间的普通街道变成了秀场。
直到走到公寓楼下,芙泽尔才回过头看他。
哈斯塔:“怎么了?”
芙泽尔睫毛颤了一下,抿了抿嘴:“……其实,哈斯塔,我还是想要你帮忙。”
哈斯塔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眼睛:“我当然会帮你。”
芙泽尔:“……我还没说呢。”
他笑着:“我知道啊。”
“嗯……好吧,就是,那天在酒吧的事情,我其实有别的目的。”芙泽尔说,“不是亲你。”
哈斯塔挑了一下眉:“等等,现在算是你自己主动提起来这件事情的吗?”
芙泽尔点点头,没心思跟他闲聊,非常认真:“嗯。”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来巴黎吗?”
“因为我从拉莱耶的枷锁缝隙钻出去的时候,只有这个地方一直在强烈地召唤我,所以我才觉得‘超越无限之门’一定在这里。”
“我在海里听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其中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关键词,我现在想起来,这个词语,说不定是我找到那扇门的关键。”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全部理解那些词语,而且老师说,除非让他满意,否则就算我找到了门他也不会给我打开,但是,我也得先找到门的位置呀……”
哈斯塔:“等等,什么老师?”
芙泽尔忽略了这个问题,压着眉头看向他,严肃道:“所以,哈斯塔,我觉得我们还是得继续。”
哈斯塔露出一个罕见的迟疑表情:“……?”
“我是说,继续那天酒吧的事。”芙泽尔小声。
“我的人类朋友告诉我,那种事情确实与‘爱’有关,我必须得和你做,不然我不知道能找谁。”
空气顿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当时亲我,也只是想把我当成你的工具,来为了你的目的而‘使用’吗?”哈斯塔问。
“而现在,你还想继续因为这个目的‘使用’我?我的人类身体?”
芙泽尔不太确定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如果形容一个人为“工具”的话,那应该是夸这个人很有用的意思吧。
于是芙泽尔点了点头。
哈斯塔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溢上嘴角。
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金灿灿的光:“早说啊。”
然后,哈斯塔长腿一迈,率先走进了楼道。
芙泽尔站在原地:“……”
电梯里,两人站得很近。
哈斯塔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芙泽尔偷偷看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电梯的数字一跳一跳,她的心跳也一样跳得像鼓。
到了门口,芙泽尔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而哈斯塔站在门槛前没动,像是等她说什么。
“你……你进来吧。”芙泽尔低声。
“谢谢。”哈斯塔顺从地抬脚进门,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非常安静。
哈斯塔没有靠近她,只是轻轻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站在原地,偏头看她:“那,你想从哪里开始用我?”
芙泽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嗓音闷闷的:“你先别说话。”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抬起头,用那双几乎是黑色的深蓝眼睛看着他。
哈斯塔的眼神柔得不像话,指尖不自觉地想伸过来碰她。
芙泽尔却先一步站上脚尖,踮起来亲了他一下。
像是测试一下温度的吻,轻轻的、点到即止。
哈斯塔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亲完,芙泽尔却退了一点,盯着他的嘴唇:“嗯……感觉和那天稍微有一点点不一样。”
哈斯塔垂下眼睛,声音低哑:“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吗?”
芙泽尔正要认真思考,下一秒,哈斯塔就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这次的吻比之前深得多,也慢得多,带着一点点他那股特有的甜味和不安分。芙泽尔反应不及,被他带着往后退一步,整个人轻轻靠在了门板上。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接吻的声音在小小的玄关里悄悄响着。
哈斯塔稍稍抬起脸,看着她:“现在一样了吗?”
芙泽尔晕晕乎乎的,连腰都发软,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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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嗯……好像一样了。”
闻言,哈斯塔正要低头继续,被芙泽尔用手在胸口推了一下:“哈斯塔。”
“嗯?”
她脸颊绯红,带着点求知的眼神:“那个,你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吗?”
“就是那天我一直在跟你接吻,然后就感觉很难受很难受。可是听艾米说,这种事情好像应该是很舒服,而不是很难受才对,所以我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
哈斯塔揉着她的脸颊,眼神发暗:“……我当然知道了。”
然后,他取下芙泽尔的书包,另一只手将她轻轻抱起。
“我能走进你的卧室吗?”哈斯塔认真地问。
芙泽尔:“……我一般在浴缸里睡觉。”
哈斯塔勾起嘴角,笑得甜蜜:“我知道,那我换一个问法——我能走进你那个有床的房间吗?”
芙泽尔搂着他的脖子,脸热热地点了点头。
门轻轻关上。
卧室里很暗,只有路灯穿过百叶窗,投出一道道浅金色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常年不散的水汽味,还有一点点玫瑰与海盐的混合香气。
哈斯塔轻轻把芙泽尔放在床沿,然后俯身吻了她一下。
芙泽尔问:“我该怎么做?”
哈斯塔看着她,深紫色的眼眸仿佛星海在沸腾,又含着一点点逐渐消散的悲伤。
“我的爱人……你只要继续爱我就好。”
说着,哈斯塔一边低头又吻住了她,落在她眼睑、额头、唇角,像是在一寸寸确认她还是他的。
芙泽尔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呼吸完全乱了,看着他的人类身体慢慢压过来。
哈斯塔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拿着钢笔的手,诗人的手,剥开了她的衣服。
芙泽尔盯着那双手,指节微微嵌入柔软的肌肤里,还不太理解这种亲密行为:“哈斯塔,你在摸我……”
哈斯塔的呼吸也几乎要控制不住节奏,轻声:“对,在摸你。”
啪嗒。
突然,天花板掉下一滴水,砸在哈斯塔的金发上。
芙泽尔看着那滴水,“唔”了一声,留意到了对她而言很敏感的元素,摸着他被水滴落的发顶,小声提醒哈斯塔:“湿了……”
闻言,哈斯塔一下子手指缩紧,含糊着唇齿应声:“嗯,因为你爱我。”
总感觉他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芙泽尔:“不是……”
下一秒——
“哗啦!”
不知不觉洇满了水的天花板,猛然裂开一条缝!
瞬间,水从天花板的缝隙里疯狂往下灌!
整个屋顶像开了一个大漏斗,水哗啦啦淹没地板,接着……
“咚。”
卧室的天花板中间,一只巨大的深绿色触手垂了下来。
紧接着,芙泽尔看见,她哥那饱满强壮的上半身从天花板破口中,勉强把胸肌挤了出来。
克苏鲁湿漉漉地倒吊着,盯着哈斯塔:“喂。”
10. 破洞
芙泽尔:“……”
哈斯塔:“……”
哈斯塔低头对芙泽尔说:“亲爱的,你卧室天花板上有只绿章鱼。”
“那是我哥!”
芙泽尔神情复杂。
她不知道现在算哪种情况,但她的大脑分析得有些困难,所以芙泽尔推断,这是一种非常“人类”的情况。
她用人类大脑尽力按照人类逻辑思考着:
克苏鲁是她的哥哥,哈斯塔是她还算不上复合的前男友,而她现在衣服被哈斯塔脱了一半,哈斯塔压在她身上,她的哥哥却从天花板的破洞中钻了出来,看着他们两个。
嗯……
所以克苏鲁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尴尬?愤怒?还是喜悦?
芙泽尔仰起脸,看着克苏鲁,打招呼般问:“哥,你怎么会来啊?”
克苏鲁的头发还在滴水,湿答答地说:“你上次走的时候没关净水器。”
哈斯塔抬起头,用手帮芙泽尔拉着衣服拢好,扯起嘴角,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轻讽:“……老兄,你公寓净水器通着她家天花板的吗?”
克苏鲁冷冷:“之前没通,现在通了。”
芙泽尔:“我也没弄过你家的净水器啊?——话说净水器是什么?”
没人回答。
克苏鲁又从破洞中费力挤出一只肌肉发达的手臂,指着哈斯塔:“哈斯塔,立刻从她身上下来。”
哈斯塔哈哈笑了一声:“老兄,这个得问你妹妹——虽然你和她从一个子宫出来,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替她做决定。只有她才能命令我能不能从她身上下来,你不行,明白吗?”
克苏鲁明显带了些怒气,向芙泽尔道:“芙泽尔,让这个黄毛从你身上下来。”
哦哦,明白了。
她哥的情绪是愤怒。
芙泽尔张了张嘴,思考片刻,缓缓吐出一句:“——不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身上,他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哈斯塔垂着脸,弯眸看着她,用悄悄话的语气:“我太爱你了。”
然后他又仰头看着克苏鲁:“老兄,你确定你要一直卡在那里吗?”
闻言,克苏鲁咬牙咬得腮帮子一鼓,上半身一挣,瞬间天花板又咔咔裂开了几道纹路:“哈斯塔,我不允许——”
楼上的水瞬间漏得跟下雨一样。
水滴顺着天花板“滴答滴答”地落下,已经在卧室的地板上积出一层,连拖鞋都开始像小船一样飘起来了!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短暂沉默。
但问题是,在场并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解决。
直到芙泽尔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突然冒出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嗯……你们说,如果水一直流,一直流的话,会怎么样呢?”
“?”
克苏鲁和哈斯塔双双思考起来。
这个问题有些困难。
首先,在地球的自然界中,有水从上往下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其次,天花板只是破了一个克苏鲁的胸围那么大的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海底有洞的礁石,宇宙中有洞的星团,多了去呢。
最后,就算水把房间淹满了,在场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去世。
所以,如果是人类的话,看到自己的天花板上破了一个洞,并且不断流着水,会怎么样呢?
直到芙泽尔低下头,发现水已经漫过了她的床头柜——
不好,床头柜上放着她的巴黎地图啊!
她一脚蹬开哈斯塔,连滚带爬地蠕动着触手,去一把抓起地图,试图抢救。
地图全都湿了,上面她画圈圈做过标记的地方也溶解得七七八八,努力都白费了!
芙泽尔痛心疾首地抬起头,瞬间得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
如果水一直淹下去的话……
这个空间里面的东西好像都会坏的!
坏了的话……
呃算了,“东西坏了会怎么样”这又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先不想了!
“我们得把水排出去!”芙泽尔当机立断,“我们还得把洞补上!”
克苏鲁用他挤出来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尝试制造出一层深海浮岩——等一下,我需要一个具备稳定压力的地脉环境。”
“哥,这里是巴黎。”芙泽尔说,“哪来的你说的那个什么东西啊。”
克苏鲁点点头,放弃得干净利落:“那我没办法了。”
哈斯塔提出:“如果用旧日的星尘来包裹整个公寓的空间,让所有物质变化的时间倒退,这个破洞就会复原,而且不会再流水了——不过可能会让你隔壁住户的时间也倒退二十年。”
芙泽尔:“你千万别动!”
克苏鲁冷笑一声,眉头深深压下来:“黄色疯子,你不明白在地球上,物质时间不能随便倒流,要遵守规则吗?”
哈斯塔笑盈盈的,声音轻佻:“老兄,你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现在还在你妹妹的天花板上倒吊着啊?”
克苏鲁深绿色的眼眸一闪,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上半身又是一挣,控制不住的巨大触手,直接捅穿了裂痕——
“哗啦!”
原本还只是几柱水流,现在真成瀑布了。
芙泽尔一时间没想起来“吵架”怎么说:“你们不要互相用愤怒的语气交流了!”
卧室里,水已经淹到了胸口,小巧的家具全都漂了起来。
看见手机也在飘飘荡荡,芙泽尔一把抓在手心,脑回路一通,有了办法。
“哥,你先把裂口堵上。”芙泽尔说,“哈斯塔,你能直接移动到楼上把水关了吗?”
哈斯塔用手势做了个“很高兴为您服务”的动作,微微颔首,一下子就消隐在了亮闪闪的星辰中。
很快,屋子不再漏水了。
卧室里,芙泽尔站在床上,水位线正好到她的腰,让她能够举起手机——
“艾米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啊啊啊啊!”
她内心急得乱跳。
是的,她确实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终于,艾米接通了电话:“嘿,姑娘,你竟然学会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说不会打电话吗?”
“艾米,非常紧急。”芙泽尔听到艾米的声音竟然隔空从手机那头传来,有些惊讶,但还是没管了,“我有一个人类问题要问你。”
然后她又强调:“虽然我也是人类,但是我不太懂,必须得问你。”
艾米好像在吃东西,含糊着:“哦,行,你问吧。”
芙泽尔复述了一下她家目前客观上的情况。
“就是这样。”芙泽尔说,“请问我应该怎么办?”
艾米那边咀嚼声停顿了几秒钟:“……”
“等等,你是说你哥用……‘手’把你的天花板‘砸’开了一个像井盖那么大的‘洞’?”她的重音非常明确,“你哥是谁啊?赫拉克勒斯吗?”
芙泽尔没跟她解释了:“艾米,你先告诉我怎么办吧,求你了。”
艾米只好:“倒霉蛋,你应该打电话给你们公寓的物业人员,叫人上门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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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感慨着:“天呐,要真是那么大一个洞,得赔多少钱呀?!”
“物业……”芙泽尔的脑袋飞速旋转着,“物业是……”
她记得,当初她刚上岸来巴黎时,有仔细研究过那份合同!是有一个跟她交接房子的人!
“谢谢你,艾米。”芙泽尔迅速挂断了电话,在手机上找着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是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声音,一听是这栋楼的顶楼住户,语气立刻严肃起来。
“天花板漏水?多严重?”
芙泽尔抬头,看着她卧室里,衣服、摆件、水瓶乱飘,像一只只小船乱撞。
而她哥克苏鲁仍然卡在破洞里,露着半截身子。
“也没有太严重。”芙泽尔说,“水大概漏到窗口那么高,人那么大一个洞,不过我已经让人把破洞堵住了。”
“?”
“嗯因为有个人好像从楼上掉下来。”
“……???”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维修工人站在门口。
芙泽尔没有开房间门,直接顺着水去给他开门。
大门一开,整个公寓的水往外奔涌。只听“嗷!”的一嗓子,维修工人直接被冲到了楼梯下面,跟玩漂流似的。
“维修人员5号瓦伦丁!”芙泽尔喊着他的职称。
她从水下用触手将他卷了回来。
维修人员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又上来了,但是也没有太过怀疑发生了什么。因为从他打开大门开始,他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很像幻觉。
好处是门一开,积水就全部都流走了。
维修人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您好,我是维修人员5号瓦伦丁,请问破洞在哪里?”
芙泽尔将他领到了卧室,指了一下天花板:“这里。”
维修人员一抬头,和还用身子卡在那里的克苏鲁面面相觑。
克苏鲁嗓音低沉,一双死鱼眼充满怨念:“喂,人类,快修啊,看我干嘛。”
维修人员:“您好先生,请问您为什么卡在那里?”
芙泽尔怕她哥那臭脾气爆发,就解释:“水是从他家漏的,所以他在堵洞,不然就会有更多的水流下来。”
维修人员:“好的,那么请问水源已经关闭了吗?”
芙泽尔点点头:“关闭了。”
维修人员:“那么可以请这位先生先不要卡在这里吗?我需要看看破洞的情况。”
克苏鲁眉头一沉:“你确定?”
然后,克苏鲁一只手撑着天花板,闷哼一声,终于从洞里将自己的上半身拔了出去。
克苏鲁的身影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家那些被他堵住没来得及漏下来的奔流。
“嗷!”维修人员又一次像漂流一样被冲到了门口。
芙泽尔又及时把他捞了回来。
“维修人员5号瓦伦丁,你觉得这个破洞怎么样?”芙泽尔问。
维修人员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巨大的破洞,伴随着延伸到整个卧室天花板的裂口。
他“喔喔”地感叹着。
“请不用担心,女士。”维修人员说,“像这种情况,只需要重做天花板吊顶、墙体涂料修复、换地板、家具损坏赔偿、电路检修以及处理您可能面临的邻居投诉索赔就可以了。”
芙泽尔听在耳中,眨着眼睛也“喔喔”两声:“这么简单啊,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维修人员:“也很简单女士,只需要准备一万三千欧就可以了。”
11. 只是捣乱
一万三千欧……
芙泽尔想了想,点点头:“哦,好的。”
话说,一万三千欧是多少钱啊?
芙泽尔对钱不是很有概念。她的银行卡里确实有一笔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五千七百多欧。
这笔钱是她当初上岸的时候,卖掉了一件不知道为什么缠在她触手里的沉船宝藏换的。可是现在交了房租,交了大学注册费,还有各种添置的生活用品、电子产品,零零总总花掉,也就剩两千多欧了。
……那还差一万多欧啊。
差得好像还挺多的。
维修人员正在咔嚓咔嚓拍照,记录房屋各处受损情况。
芙泽尔的大脑一团浆糊,还没想清楚。这边维修人员在芙泽尔家里踩着水转了一圈,一边打着电话,手里一边捏着笔和记录板,看起来已经见惯了各种惨案,但看到这片狼藉时还是忍不住感到稀奇。
“嗯……墙体结构变形,天花板大面积塌陷,电路进水……我这就回去申请材料和预算!”他说,“不过在那之前,得请您签一下损毁登记表。”
芙泽尔哦了一声,低头签字。
“谢谢。”维修人员一边拿出表格一边解释,“我们得留下书面记录,这种情况不处理会影响楼上楼下整栋楼的管网,在这之后,房东也会联系您关于赔偿的事宜。”
芙泽尔咬了咬嘴唇,小心地问:“真要一万三千欧啊?”
维修人员:“这个是按照正常情况来估计的。如果您的邻居向您提出更多索赔,可能就不止这个数目了。”
芙泽尔发出一声艰难地哼唧。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不对啊?这个天花板破洞是她哥弄出来的,又不是她!
虽然说她哥弄的和她自己弄的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谁知道这个评判标准会不会变呢?万一她哥的破坏可以算作“天灾”呢?
芙泽尔立刻向维修人员严肃地阐述了这个事情。
维修人员听得认真,然后回答:“是的女士,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芙泽尔:“然后呢?”
“然后我刚刚和房东打电话问过了,房东说,您楼上这一层根本就不存在,怎么可能住人呢?您这一层原本就已经是顶层了,刚刚又没有陨石砸向公寓楼,所以天花板的损坏只能由您来赔偿。”
听到他说“楼上一层不存在”,芙泽尔一下子就想起来,她第一次误闯到克苏鲁家时,也是因为她哥住的那一层确实是凭空捏造的,所以那些外卖员才全部跑错到自己家来。
这个设定怎么还存在啊?
芙泽尔惊讶地张大嘴:“不是呀!楼上有人呀!刚刚你不是还和他对视了吗!?”
维修人员:“哇,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幻觉呢。”
芙泽尔:“……”
她不信这个理,连忙抬腿站上床,对着那个破洞:“哥——!”
“哥你快出来!”
于是,克苏鲁又趴着,探下个脑袋:“什么?”
芙泽尔:“你告诉他你确实住在楼上。”
于是克苏鲁哦了一声,向那个维修人员用低沉的声音:“洞是我弄的,责任在我——所以,人类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是禁忌的知识?还是古老的力量?”
“说出来吧,我都会满足你。”
芙泽尔:“……”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维修人员,不过他的san值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不仅如此,他拿着表格认真问克苏鲁: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在自认是这次事故的责任人吗?”
克苏鲁沉默片刻:“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好的先生!那么按照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法典第1240条,您应当承担由此产生的直接财产损失、设施更换费用、以及因修缮产生的人工与物资支出。”
“另外,由于您在非正式结构层活动,导致此处产生非法改建风险,所以我这边还需要您补交楼层居住权的注册费用。”他翻了一页,“目前是按平方米计算。”
克苏鲁:“……”
维修人员继续诚恳道:“如果您不具备法国本地银行账户,也可以通过现金、转账、外币兑换、金条回购等形式支付!”
说完,维修人员挥手:“现在我需要去公司申请材料和预算了,请等待邮件!祝度过愉快的一天,女士,先生们。”
他走了。
看着克苏鲁那副一脸根本听不懂维修人员在说什么的样子,芙泽尔心里一颤:
怪不得呢,她智力肯定跟她哥一脉相承,都非常低!
抬起头,芙泽尔看着破洞里克苏鲁的脑袋:“所以你现在还是只能在那里撅着下不来吗?”
“本来有水的话可以。”克苏鲁说,“现在都流完了,所以不行。”
然后克苏鲁又看向撅在另一边的哈斯塔:“喂,黄疯子,你听懂刚刚那个人类在说什么了吗?”
哈斯塔单手托着脸,挑挑眉:“听懂了啊,老兄,他让你赔钱呢。”
克苏鲁面色凝重:“我哪有钱。”
芙泽尔内心崩溃:天啊,她哥笨就算了,还穷。
“不对啊哥,那你点外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想起来了什么,芙泽尔问。
“哦,那个啊。”克苏鲁平淡道,“我用的是大衮的账户。”
一听到这个名字,芙泽尔顿时重燃了希望:大衮竟然在地球有账户?
作为深潜者的首领,同时也是克苏鲁的侍从,大衮一直对克苏鲁忠心耿耿,“不但向伟大的克苏鲁献祷,而且还积极地进行活动,以让克苏鲁能早日复活”,完全就是小助理般的存在。
哇,竟然连她哥的外卖都包了,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大衮咋也不管管她?
“哥,那你快联系大衮呀。”芙泽尔催促,“让他打点钱来不就行了?”
哈斯塔也趴在洞边,看着她说话的样子,笑眯眯的,十分享受,一副“我老婆是全宇宙最聪明的小章鱼”的表情。
结果他被芙泽尔一触手吧唧打在脸上。
克苏鲁听到芙泽尔的提议,点点头:“哦。”
然后他抬起手,放进了一边的鱼缸里,似乎在远程沟通什么。
片刻后,克苏鲁唤他:“大衮。”
鱼缸中的水纹层层波动着,随后传来了大衮浑厚的声音:
“吾主!吾刚想告诉您,吾最近在接法院通知,吾名下账户疑似涉及‘非法跨国资金流动’和‘对深海地区的非理性经济操控’,被冻结了。”
“剩下的钱吾刚用来在北大西洋买了块珊瑚礁,预备筹划一个宣扬吾主之伟大的文旅项目,已经没有流动资金了,还请吾主谅解!”
“但是等您看到了这个项目之后,一定会龙颜大悦!”
克苏鲁震怒:“哈?!那你让我吃什么?我还要在这里陪芙泽尔啊。”
大衮:“吾主,飞机上信号不好,这杯水快喝完了,吾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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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嘟——嘟——”
房间内三人陷入了沉默。
“回家吧哥,回家吧。”芙泽尔劝他道,“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事干呀。”
为了她哥的面子,她还没有说,要不是他在,她家天花板上也根本不会破个大洞好吗!?
克苏鲁冷笑:“我回去可以,但是除非他也回去。”
说着,他目标明确地恶狠狠看向哈斯塔。
“否则,芙泽尔,你不要想着把你哥哥赶走,然后和他继续像之前那样纠缠在一起——你知道哥哥说的是物理意义上的‘纠缠’。”
哈斯塔眯眼:“老兄,你这么干涉你妹妹和我的性生活真的好吗?”
事情纠成一团乱麻,芙泽尔一下子脾气也上来了,爬到床上站起来,对着克苏鲁:“可是我本来就没有要你来啊?都是你自己要跑过来捣乱的!”
克苏鲁眸色顿时一暗:“呵……捣乱?”
“芙泽尔,你觉得哥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捣乱,是吗?”
“嗯!”芙泽尔点头,“每次都是你自己跑来,然后——”
她咬着唇,声音忽然抖了起来。
“你都不想了解我在干什么,只知道盯着我和哈斯塔。你就不能想一想我在经历什么吗?你知道我现在要面临多少考试,交多少学分吗?你知道我为了找那扇门已经去了多少地方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只关心我有没有……有没有喜欢哈斯塔!”
“还有,虽然我不知道哈斯塔刚刚说的‘性生活’是什么意思,但反正我就是要和他缠在一起,我就是不要你管!”
“而且你确实就只会捣乱嘛……”
说完,芙泽尔嘴巴一撇,蹲在床上,双手握成拳头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克苏鲁愣住了。
哈斯塔淡淡扫了他一眼,从星光里一隐,闪现在芙泽尔身后,搂住她。
“亲爱的。”他轻声,“我可不舍得看你哭呀,我的心脏都要碎掉了。”
于是芙泽尔没哭了,在床上摊出一堆肉嘟嘟的触手,一声不吭地往四面八方渗水。
哈斯塔:“……”
“听我说,你已经非常棒,非常勇敢了,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小差错——不就是一万多欧吗?”
芙泽尔吸着鼻子,抬起脸,睫毛都湿漉漉纠在一起:“一万多欧很少吗?”
“嗯。”哈斯塔笑笑,“很少啊。”
这时,芙泽尔的手机一响——是维修公司发来的邮件。
【尊敬的租户,根据今日现场勘察评估,预计维修总额为14765,25 欧,包含屋顶结构修补、内墙干燥、油漆重刷、家具更换及卫生清洁费用。请在五日内完成初步赔偿签约。】
14765.25 欧……
芙泽尔问哈斯塔:“真的吗?那哈斯塔,你有钱吗?”
哈斯塔开始掏口袋。
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芙泽尔迟疑片刻。
直到哈斯塔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50欧的钞票,一枚自动售货机退的2欧硬币,还有一张咖啡卡,放在了床上。
芙泽尔:“……”
那一瞬间她醒悟了:
天呐,怪不得她哥和哈斯塔是“旧日支配者”呢。
如果他们有钱的话,估计也就不会是“旧日”支配者,而是“今日”支配者了吧?
芙泽尔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男的是指望不上了。
这个“今日支配者”,只能自己当。
12. 小团体
第二天中午下了课,芙泽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
2348.65欧。
这已经是她从昨晚以来第三十一次打开这个界面了。
好消息是,没有邻居投诉她,她不用额外赔偿。
坏消息是,她的这两千多欧,加上哈斯塔掏屁股兜掏光了凑上的52欧,她现在一共还差12364.6欧。
而她马上这个月月底还要交850欧的房租。就算减去200欧的房补,也还要再花掉650欧。
还有别的日常生活的花销……
根本就不够!
不仅是不够!是连零头都不够啊!
她哥克苏鲁说大衮正在试图去运沉船宝藏贩卖,但是大衮说,最近海关查走私查得特别严,很有可能入不敷出,甚至还可能要蹲局子。
而哈斯塔,芙泽尔才了解到,他在巴黎获得欧元的方法是给杂志社写稿子。
但问题是,他写稿子的手法和概念还停留在他在地球最活跃的19世纪,已经完全过时了,现在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等他赚到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全都穷得吓人。
芙泽尔心事重重地关掉了手机,背着书包向食堂走去。
耶珂丘跟在后面,头发还湿漉漉的,像一周没洗头似的:“殿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芙泽尔:“先吃饭吧。”
艾米已经等在食堂的队伍后面了。
“怎么样了?”她问。
芙泽尔低声:“要赔钱。”
“天呐,完蛋了!”艾米一副早有预感的样子,“要赔多少?”
芙泽尔报出了那个数字。
艾米神色紧张:“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你有钱吗?”
芙泽尔摇了摇头。
她又问:“那你爸妈有钱吗?”
芙泽尔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爸妈……呃,纳格与耶布?
不知道还在哪片黑暗混沌中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呢。
哪里会知道祂们的女儿缺钱,哪里会知道钱是什么,甚至——哪里会知道祂们有女儿?
艾米断言:“那你只有去赚了。”
“赚?”芙泽尔听到这个动词,愣了一下,“你是指,我去付出劳动,然后获取报酬?”
艾米做了一个手势:“Bingo!”
然后她评价道:“哇,芙芙,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耶。”
虽然这只是一句基于艾米觉得她本来就是人类的立场上的调侃,但芙泽尔听到了,还是眼睛一亮,心中喜悦,短暂忘记了没钱的苦恼:“真的吗?”
艾米:“嗯嗯。”
排队进了食堂,三人拿了餐盘,去拿吃的。
芙泽尔拿了一小碟前菜,是酸溜溜的土豆培根拌橄榄。今天的主菜里,芙泽尔选了肉酱意面。然后她又拿了一块硬邦邦的餐包,最后搭配上甜点李子果冻和草莓酸奶。
这样拿的话,一顿就是4.3欧。
芙泽尔低头看着餐盘,沉默片刻,然后默默把前菜给放回去了。
3.3欧。
她心痛如绞。
食堂里几乎已经坐满人了。好在运气不错,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
“正好我最近也想去打工,要不咱们一起吧。”艾米说,“我准备圣诞节去维也纳玩儿呢!”
芙泽尔吸着意面,问:“打工可以做什么?”
艾米说:“看你会什么咯。我之前去教堂当志愿者拉小提琴,他们可大方了,虽然没有工资,但是给了不少补贴。”
芙泽尔皱眉,想着自己会什么……
她会……会一些东西是没错,可是那都太超自然了,好像不能算人类的“特长”。
芙泽尔只能摇摇头:“可是我没有特长。”
“那也没事啊。”艾米说,“就去端盘子,发传单,接小朋友上下学……”
然后她又一笑,凑近:“而且你这美貌,说实话,干脆去当模特吧,不然也太亏了!赚的还更多!”
芙泽尔咬着叉子:“模特?”
“嗯嗯,相信我,你绝对行!”艾米说,“也不是秀场模特要那么高的身高,就干平面模特,穿着衣服化妆拍照,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是……”
艾米话还没说完,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桌边飘过来。
“姑娘们。”
芙泽尔抬起头,看见是一个高挑的金发女生。
她穿着白色羊毛大衣,黑丝袜搭配细高跟。妆容精致到每一根睫毛,涂着玫瑰豆沙的哑光口红,手上拎着一个圣罗兰的链条包。整个人都散发出那种漂亮高傲如孔雀般的高级气质,非常的“巴黎”。
空气突然冷了半度。
艾米看了她一眼,反而“吼吼吼”地笑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被她的气场糊弄到:“哟,姑娘,你不跟你男朋友去吃饭,跑到咱们这儿来干什么?”
金发女生扯了一下嘴角,用嘲讽的语气:“艾米,你今天的妆容是什么意思?致敬《黑天鹅》里的娜塔莉·波特曼吗?”
艾米沉默片刻:“……露易丝,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像你这样骂人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好吗?”
叫露易丝的女生冷笑一声。
艾米一边喝果汁一边笑:“你那个据说是豪门公子的男朋友呢?不是说最近在拍什么vlog,要记录你们每一次喝咖啡的浪漫瞬间嘛?”
露易丝脸一垮:“不关你的事。”
说着,她收起笑意,目光越过她,落在芙泽尔脸上。
露易丝不由分说,直接坐下。
然后她拿出了一个个头非常大的粉色水杯,一个沙拉餐盒,里面全是绿叶菜,晃着盒子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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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起来。
艾米非常有意见:“嘿,谁允许你加入我们的小团体了?你递交申请了吗?”
露易丝也丝毫跟她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小团体?那种把戏你高中还没玩够吗?”
芙泽尔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大脑极速运转着。
毕竟……突然新加入了一个人类,她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但是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艾米和露易丝一定很熟。
艾米只好介绍:“芙泽尔,这是露易丝。露易丝,这是芙泽尔。”
芙泽尔看着她:“你好。”
露易丝一边搅拌沙拉,一边敷衍道:“你好。”
然后大家又齐齐看向在最靠窗边闷头吃的吭哧吭哧的耶珂丘。
露易丝的脸上浮现一丝嫌弃。
艾米介绍:“露易丝,这是耶珂丘。耶珂丘,这是露易丝。”
“耶珂丘?”露易丝重复道,“呵,怎么念起来跟打喷嚏似的。”
艾米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憋住了。
露易丝没管耶珂丘了。
她的目光瞥向芙泽尔,一双猫眼装作不经意,但实则恨不得连她每一个毛孔都扫描一遍,从头到脚,最后红唇一撇,笑了一声。
“就是你?”露易丝问。
芙泽尔本来也没想管这个新出现的人类了,主要是大脑有些懒得转。
然而露易丝这么一说,她含着意面抬起头,咽了下去:“我?”
艾米一下子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对露易丝警告:“喂,你想干什么啊?”
“没什么。”露易丝坐的笔直,天鹅颈高高仰着,“想认识新同学而已。”
芙泽尔沉默片刻:“……那个,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她想着,她都知道她叫露易丝了,还不算认识吗……
露易丝明显还有话要说。
她长长的美甲划过水杯,看着芙泽尔:“所以,正在跟文学院的哈斯廷学长约会的,就是你吗?真看不出来啊,还挺厉害的。”
芙泽尔:“哈斯廷是谁?”
露易丝拿出一个套了个占地面积巨大的粉色水钻手机壳的手机,打开ins主页,给芙泽尔看。
芙泽尔一眼看着:这不是哈斯塔吗!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露易丝说的哈斯廷,应该就是哈斯塔。这家伙在人间稍微换了一下名字。
于是芙泽尔坚决地摇头:“没,没在约会。”
露易丝皱眉:“是吗?那我怎么听说,昨天有人看见你们一起在图书馆,还一起坐地铁回家了?”
“是一起了。”芙泽尔磕磕绊绊地用着首次使用的新词语,“但是没有在约会,因为我跟他早就,分手了。”
哇。
说完芙泽尔忍不住感叹。
刚刚那句话,她听起来,绝对超级像人类!
13. 谁问你了
露易丝笑了一声,拿回手机,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社交性的微笑,用平白的语调:“哦,这样啊,哇哦。”
“看来你是之前就认识哈斯廷学长了?”露易丝问,“学校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言,他那么神秘,连一个熟悉他生活的人都没有,你倒是有人脉。”
芙泽尔点头:“嗯嗯,之前就认识了。”
看见她丝毫不推脱,露易丝哼了一声,努力压着语气:“很久吗?”
“还好吧。”芙泽尔回答。
其实也没多久,按照地球上科学家们的纪年法来算的话,芙泽尔认识哈斯塔应该是在一亿年前,地球仍属于恐龙统治的时代,白垩纪的中后期。
那时候拉莱耶仍浮在海面之上,尚未沉入大洋;星门尚未关闭,深空诸多存在之间还能在宇宙裂隙中穿行相会;而哈斯塔与她哥克苏鲁,还未彻底分裂立场。
就是在白垩纪某个长夜的木卫二冰海上空,哈斯塔独自在那颗卫星轨道徘徊。他后来说是“为了等待一场悲伤的陨石雨”,实际上不过是疯癫未褪在宇宙边缘找清净。
芙泽尔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她擅自从拉莱耶“翘巡”,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跃迁到了木卫二的冰外层,结果差点在冰层里结成一坨粉色冻章鱼。
然后哈斯塔就把她从冰缝里捞出来了。
那天晚上其实陨石雨并没有来,但是哈斯塔说,他那天晚上笑了好久。
脑海里一下子闪过这些事情。
芙泽尔再次确认:“嗯,认识没多久。”
见她不打算多说,露易丝撇了下嘴,眼睛不经意的翻了下:“好吧,谢谢你的分享。”
似乎,她完全没有从芙泽尔的话里获取到她想要的信息,又或者是,也没有从芙泽尔这个人的身上看出来任何能让她归类的品质。
看来,露易丝对哈斯塔其人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本能地想要获得关于那个校园风云人物的八卦信息罢了。
所以哈斯塔到底在地球干过些什么啊!
看到她的屏幕,艾米:“嗯?!等等等等,这不是那天你在酒吧亲的人吗?原来你早就认识啊,我就说呢,你当时怎么会直接扑……”
芙泽尔抿抿嘴,声音不自觉有些小:“艾米,不要说了。”
露易丝看了艾米一眼,眼中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额外情报,闪了一下。
也正是这时,耶珂丘吃完了饭。
这姑娘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埋头苦吃,现在抬起了头,在阳光下,脸颊侧边稍微有几道褶皱,闪烁着亮晶晶的像鳞片一样的光,那是她没有消隐掉的鱼鳃。
“殿下。”耶珂丘说,“我吃完了。”
芙泽尔:“好的。”
露易丝瞥眼看着她,然后又转过来,身体不自觉往这边缩了一点,但脸上嫌弃的表情怎么都遮掩不掉。
她和艾米对视了一眼,仿佛在试图确认,这样一个外表看上去既丑陋又邋遢的女孩,刚刚确实在叫芙泽尔“殿下”。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发言来看,好像都不太正常。
艾米挑了挑眉,一副了然她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情,仿佛在回应她“习惯就好”。
但是看见露易丝的表情,很可能她已经把耶珂丘当成什么需要照顾的“特殊人群”了。
芙泽尔的余光留意到了这一点。
“所以,姑娘们,下午准备做什么呢?”艾米问。
露易丝理着头发,又补了个口红:“我要和我的男朋友去他的酒庄,没有办法带你们,抱歉。”
“天呐,酒庄。”艾米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捧场道,“你的男朋友到底多大了,四十还是五十了?”
露易丝冷笑一声:“我对男人可没有像你那样,有那么多奇怪的爱好。”
艾米一副“哦,随便你说什么”的表情,看了一眼芙泽尔:“那我们下午去找工作吧?”
“找工作?”露易丝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评价道,“哇哦,真辛苦。”
艾米:“啊对对对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辛苦的辛苦的出生辛苦的活着辛苦的死去。”
然后她看向芙泽尔,问:“怎么说?”
见到终于说到了她能快速听懂的范畴,芙泽尔点头:“好。”
“对了,露易丝。”艾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向她,“你原来不是当过模特吗?那你看看,觉得芙泽尔怎么样?有潜力吗?”
听到艾米主动提起她的履历,露易丝唇角淡淡勾了一下:“嗯,是啊,不过因为我打算继续上学,所以就没去了。”
然后她又说:“是的,否则我现在就去纽约签约了IMG Models——嗯,就是吉赛尔邦辰的那家经纪公司。”
艾米:“谁问你了?”
露易丝没管她,自顾自地打开自己的ins,给芙泽尔看她之前当模特拍摄过的一些照片。杂志内页,走秀,商业海报等等都有。
“对,这是当时给Prada拍的海报,呵呵。”露易丝云淡风轻道,“这是缪西娅·普拉达女士和我的合影,她和我握手了。”
芙泽尔看的认真。她目光扫视着露易丝一页页给她翻的,里面都是各种面容姣好身材极佳的人类,穿着跟大街上的人类不太一样的衣服,脸上画着不太一样的妆容,被摄影机拍下来的画面。
原来这就是模特。
她点点头:“好厉害。”
然后芙泽尔又看向露易丝,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定在她脸上:“你确实好漂亮。”
露易丝愣了一下,她装作不经意展示的目光偏开来眨了几下,强壮镇定笑了一声:“哦……呵,谢谢你。”
艾米估计是早就看过这些照片了,托着脸无奈地等在一边,还在等她的答案。
露易丝“咳咳”了一下:“嗯……所以我认为你呢——”
她仰起脸,鼻孔看人,又借机打量了一边芙泽尔:“还行吧,只不过你的身高不太够格,平面应该没有问题,可以投简历试一试。”
然后她又说:“不过拍摄平面也不只是要长得好看,更重要的是要符合品牌调性,否则只能给一些小门小户的牌子拍摄,赚点小钱,然后嫁人了——呵呵,在巴黎,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
说完,露易丝把手机往芙泽尔面前一塞:“你的ins账号。”
芙泽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把ins账号输入上去。
她只好一只手戳着键盘,输入了非常简洁的【Fuzz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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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拿回来看了一眼,见她主页是空白的,一张照片也没有,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关注了。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等会儿可以给你发我之前的经纪人的邮箱,你给她投就可以了。”露易丝说,“当然了,我的经纪人要求很高,如果她拒绝了你,我可没有办法,你只能自己找别家了。”
最后她又放出一句:“总之呢,这一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姑娘,你真是太善良了。”艾米说。
在食堂吃完午饭后,露易丝走了。
艾米想了想:“嗯……要不去你家吧!我们去给你拍摄模卡!”
芙泽尔问:“模卡是什么?”
“就是模特用来投递给经纪公司或者客户看的名片卡啦。”艾米说,“一般会有你最基础的几张照片,比如正面照、侧脸照、全身照,还有一些化妆和素颜的对比图!还有你的身高、体重、三围、鞋码……就是让人一眼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适合拍什么风格。”
芙泽尔“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头。
“可是我家有个大洞诶。”她说。
艾米:“嗯……可是你家坏的不是天花板吗?有洞就有洞吧,又拍不到。再说了,我们也没钱去摄影棚拍。”
听到她说得这么有道理,芙泽尔又点点头:“那好吧。”
于是芙泽尔带着艾米和耶珂丘回了自己的家。
一进到卧室里,艾米抬起头,对着那个破洞惊叹:“哇哦——你家是被陨石砸了吗?”
芙泽尔只好说:“不是,是我哥砸的。”
这时,耶珂丘好像才突然一愣,可能是刚反应过来。
她面色发白,也看向那个破洞:“原来是天父……是天父啊……”
然后她扑通一声朝着那个破洞跪倒在地板上。
艾米:“……”
芙泽尔:“……”
艾米小声对芙泽尔说:“那个,芙芙,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就是耶珂丘她……那个,这里是正常的吗?”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芙泽尔犹豫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是个好姑娘。”
似乎这句话让耶珂丘的处境听起来更可怜了。艾米了然地点点头,眼中多出了一丝怜悯:“哦哦,我懂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哥并不在楼上。芙泽尔怀疑,她哥会在她不在的时候,抽回这部分意识回拉莱耶,继续他那日常打扰人类睡觉做梦的伟大计划。
拜完,耶珂丘站起来,抹了抹眼泪:“殿下,天父真是太宠您了。”
芙泽尔一下子就火了:“他才!不宠呢!”
“耶珂丘,你还不明白吗?这个洞!这个害得我要赔偿12364.6欧元的洞!就是他弄出来的!”
看到芙泽尔对耶珂丘小发雷霆,艾米连忙从身后控住她:“算了算了,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但是——”
她掰过芙泽尔,又看了一眼耶珂丘,小声:“她都那样了,你就惯着她吧……”
芙泽尔无力反驳:“……”
艾米拍拍手:“好啦好啦,姑娘们,团结一点!让我们先打扮一下我们未来的超级模特小姐吧。”
14. 痛苦
说完,艾米环视了一圈芙泽尔的客厅。
“好,白墙有了。”她指着沙发后的那面空墙,“我们把这边清空。耶珂丘,请把那个衣帽架挪走,谢谢。”
耶珂丘连忙跑过去搬。
她身材短胖,力气大得惊人,跟扛一根竹竿似的,轻松就扛走了。
“很好。”艾米说,“接下来,芙芙,你站到墙前面去,我来看看这个地方的光照怎么样。”
芙泽尔听她指挥,认真地点点头:“好。”
然后她站到了白墙前。
艾米打开了手机相机,看了看画框里的效果,然后吩咐耶珂丘:“耶珂丘,你去找一个物体。”
耶珂丘:“什么物体?”
“面积大一点的,平的,白色的,我们需要一个反光板。”
耶珂丘闷声闷气,瞥了艾米一眼:“哦哦,好。”
她立刻拔腿就去翻找。
芙泽尔不解地问艾米:“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物体呀?”
艾米一边举着手机调整角度,一边回答:“因为光线是拍照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我们现在用的是自然光,但自然光会有阴影,尤其是脸的一侧。”
她比划了一下:“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反光板,把光线从另一边打回来,这样你的脸就会看起来更立体、轮廓更清晰,皮肤也会更亮,五官更突出。”
芙泽尔不明觉厉:“哇……艾米,你怎么会懂这么复杂的东西?”
艾米挠了挠后脑勺,得意地笑起来:“那当然啦,毕竟我也是给我们乐团的姑娘拍过不少张值得纪念的定妆照呢!虽然算不上专业,但也还行啦!”
耶珂丘从厨房找了一个大餐碟。果然是平的,白的。
“喔喔,不错嘛,耶珂丘!”艾米用幼教的方式夸她,“果然是平的,白的,你做的真是太棒了!”
耶珂丘看着她,一双墨色的死鱼眼(可能是拉莱耶的标志)露出一抹怀疑:“紫头发人类,我怎么感觉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嘲讽我吗?”
想到之前艾米对耶珂丘“脑子不好”的误解,芙泽尔认真地劝说道:“是啊,艾米,耶珂丘又不是傻子,而且她……”
耶珂丘多大来着?她这种新生代的深潜者,出生于地球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到现在也才一百多岁吧。
“嗯……虽然没多大,但也不小了,就和我们一样。”芙泽尔接道。
艾米有些尴尬,眼珠转了转:“呃……好吧,看来可能是我误解了什么,行吧,耶珂丘,看来你只是个有个性的姑娘而已——就和所有人一样。”
“多谢!”耶珂丘用丝毫没有谢意的嗓音谢了出来。
然后,艾米开始指挥芙泽尔的pose,耶珂丘打光板的位置,就这样先试着拍了几张。
咔嚓咔嚓!
成功拍了不同景别姿势的五张,艾米问:“快来看看怎么样?”
芙泽尔和耶珂丘围过来看。
“这是一个人类的样子。”耶珂丘严肃道。
艾米:“……不然呢?”
芙泽尔咬着手指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她听艾米的,穿了短裤和紧身上衣,把身材包裹得分明,头发也是最自然的黑长直,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是非常标准的模卡拍摄要求,可以清晰地让人看出自己的原生长相、身材和风格。
“就是有一种,在向别人说明我长什么样子的感觉。”芙泽尔说。
艾米更不知道如何回话了,只有:“……”
“好吧,我就当作这是不错的意思了。”艾米看起来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嘿,根本不用任何ps!我觉得芙芙你只要把照片发出去就已经赢了!”
“真的吗?”芙泽尔眨了眨眼睛,“那我们现在就去发邮件吧?”
“好。”艾米拿过芙泽尔的电脑,“等会儿,我先用做一个模版,然后就能发啦。”
她蹲坐在沙发前面忙活起来。
芙泽尔本来想问艾米“想不想吃披萨”、“要不要喝汽水”之类的问题,但是她一下子想到了她欠的巨额债务,顿时就住了嘴。
耶珂丘在旁边:“殿下,我认为这样不好。”
芙泽尔转过脸问:“为什么?”
“这种举动,相当于对全人类公开您的人类相貌,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全人类都迷上殿下了,那么……”
耶珂丘顿了顿,然后才说:“那么地球会出问题。”
芙泽尔沉默片刻,确实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对耶珂丘说:“耶珂丘,我相信我不会让全人类都迷上我的。再说了,全地球有七百多亿人呢,不会都看到我的。”
耶珂丘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哦哦,这样啊。”
艾米做好了模卡。
芙泽尔打开ins,看见露易丝已经把她之前的经纪人邮箱发给自己了。
【谢谢你,露易丝。】
【你帮了我的忙,你是个善良的女孩。】
芙泽尔一字一句回复。
露易丝已读未回。
于是,拿到了邮箱,艾米把模卡和基本信息编辑好,发送了出去。
芙泽尔问:“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艾米:“等着……嗯?”
她把电脑拿起来:“为什么发送失败?”
芙泽尔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艾米:“就是没发出去的意思,不过没关系,我再试试。”
她刷新了一下页面,又点了一次。
“提交失败。”
“……啊?”艾米狐疑地皱眉,“可能是网卡了吧。”
她开始检查Wi-Fi,切到浏览器页面,随便点了几个新闻,流畅无比。然后又打开了她自己在某社交网站上的聊天框,随手给某个朋友发了一句:【玛蒂尔德大人,我把你昨晚发的自拍截图发给别人了嘿嘿】——秒送达。
艾米转回页面,重新打包芙泽尔的模卡,尝试改投另一家法国模特经纪公司。
这一次,她吸了口气,点下发送键。
“提交失败。”
艾米的眼角开始抽搐。
她不信邪,再换一家。这次是某个规模小一点、主营社交媒体人设打造的经纪公司。上传,确认,点发送——
“提交失败。”
“……”艾米陷入沉思。
她甚至打开了邮箱,尝试最原始的办法,打算直接发一封带附件的邮件过去。
结果附件上传完毕,她点“发送”后,页面还是弹出了熟悉的提示框:
【投递失败:无法识别的文件结构 / Unknown identity conflict.】
艾米皱眉,索性发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保存的小猫照片,想着是不是谷歌邮箱的服务器有问题,结果一下子就成功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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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只有模卡发不出去!
“要不我们用U盘吧。”艾米语气沉痛地说,“虽然听起来像是2006年的解决方案,但也许能行呢。”
于是,她把模卡资料拷进了一个半透明的粉色U盘里。
“去我家对面那个打印店,他们可以代发邮件。”艾米说,“要是还失败,那就是你被网络之神诅咒了。”
她们风风火火冲进打印店。
U盘插上。
电脑屏幕一闪——关机。
店员:“……呃。”
芙泽尔:“我觉得好像是我碰到它了。”
店员尝试重启。开机五秒后,蓝屏。
艾米:“……”
“行吧。”她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没事的,那我们去网吧投。”
他们又跑去了地铁口那家昏暗的二十四小时网吧。
艾米自己登录账号,一切正常。
接着,她刚把模卡文件拖进附件栏——
网页瞬间崩溃,全屏出现乱码。
艾米把额头埋进手心,深吸一口气,然后坐直了身子。
“天呐,我们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艾米受不了了,“我们被诅咒了!我们的财路被断了!”
耶珂丘看了芙泽尔一眼,小声:“殿下……”
芙泽尔想了想:“我知道。”
她努力回忆起自己刚来到地球那会儿的事情。
当时她提交入学申请时,除了姓氏无法书写以外,好像还有一个小插曲……她记得很清楚,她上传的那张证件照,上传完成后再看一眼——她的脸,在照片里也变得模糊了。
起初收了钱帮她弄这些的人类,以为是像素问题,或者拍照技术不好。
但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地球这个维度就“识别不了”她的存在?
身份证上的姓氏模糊成乱码,系统却照常录取她;学籍注册正常,可没人可以认知她的姓氏;现在连照片、模卡都投不出去……
难道说——她不是被诅咒了,而是她这个“人”,从本质上就没办法通过人类社会的“信息传输系统”?
芙泽尔的心跳“扑通”一下。
难怪她之前在手机上注册ins时,那个应用也崩溃了七次;难怪她拍自拍照时,常常发现照片自动模糊,甚至相机会提示“画面无法聚焦”;难怪——
她明明已经是一个“人类”了,还是会不知不觉地被这个世界从信息层面排除在外。
因为世界无法正常认知她。
可是,艾米,露易丝,还有其他一些偶有交流的人类,都可以呀?
芙泽尔有些想不懂。
“好吧,姑娘们。”艾米瘫坐在椅子上,挫败道,“看来我们暂时没有办法了。”
“只能蹲一蹲那些模特公司的消息,看看哪天有线下面试之类的。要我说,为了补你家的洞,咱们还是先去做些普通的兼职吧。”
芙泽尔心里有些难过,点点头:“嗯,好。”
她现在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让她最难过了:到底是她找不到超越无限之门被困在地球?是她被尤格索托斯勒令学习?是她的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是她欠了一万四千多欧的巨款?还是她没办法向模特公司投递简历?
芙泽尔分不清顺序了。
但是她现在感觉,找不到超越无限之门和赚不到一万四千欧的痛苦,是一样的。
15. 小触须
第二天早上,是“人类学方法论”的专业课。
芙泽尔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正在用手摸书,偷偷伸展着透明的小触手,来和课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做接触。
艾米在私信里给她发了几个找到的兼职,可以课后就去试一试打工。
芙泽尔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老师进来了。
一抬眼,就看到了尤格索托斯。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正装,银白色的发丝束在脑后,带着之前芙泽尔见过的那个银色细边框眼镜,像正常的人类老师一样,拿着电脑和课件,踩着一尘不染的皮鞋走进来了。
尤格索托斯没看她,将各种投影的插头连接在电脑上,眼睛盯着屏幕,手指轻敲着键盘,顺便淡笑着回应同学们的各种“早上好~”、“先生今日过得如何?”的日常问候用语。
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教授。
芙泽尔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尤格索托斯。
自从上次她在收藏馆里和尤格索托斯见了那一面之后,第二天,她的这门专业课的任课老师,就变成了“尤格尔·德·索托斯先生”。
很显然,在这个由他制定规则的宇宙里,他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他想成为索邦大学本科一年级人类学方法论的教授,他就可以是。
芙泽尔放回了手机,开始上课。
她背挺得笔直,小小的笔记本摊在膝上,表面上在抄写,其实根本没写几个字,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那段标题为“象征系统与文化编码”的章节上,眨了眨眼。
然后,轻轻地,芙泽尔从袖口中伸出一根细得近乎透明的触须,慢慢蜿蜒在桌面下方,轻盈地向前伸展,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搭上了课桌上的打印课件一角。
啪嗒。
触须一触及纸张,意识里顿时传来了一种熟悉的微震感。像是空气变得黏稠了,一股轻微的低频共鸣在她的脑中回响。
“文化编码”几个字瞬间变成了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中翻卷:
篝火前舞动的图腾人群、在祭祀中用颜色书写的部落语言、上世纪法国人类学家的手稿笔记与推演路径……混杂却奇妙地顺畅。
她感知到词语之间的结构和逻辑,像是嗅到了潮汐下岩缝中的水流走向,隐秘却可以追溯。
……呼。
理解完,芙泽尔飞快收起触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低头抄着笔记——虽然字还是歪歪扭扭,但已经完全掌握了幻灯片的内容。
当然,她不敢去看讲台上的尤格索托斯。
后半节课,尤格索托斯讲完了今天的课件。
然后,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命令,投影机随即亮起,教室前方的白幕上映出清晰的课程标题。
尤格索托斯站直身体,轻轻推了推眼镜。
“今天的新内容就讲到这里。”他的声音温和、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接下来,我还要花点时间,来说明本学期的阶段评估细则。”
芙泽尔在最后一排抬着脑袋,不自觉地皱着眉头,仔细地听着。
天呐……这节课上的……
简直给她听得龇牙咧嘴。
原本听不懂讲课的时候,芙泽尔以为那种迷茫就已经很痛苦了。结果现在,随着她对这些知识的认知能力大大提高,本来以为会一下子醍醐灌顶,结果……
那些海水一样的知识成吨地往脑子里面进,带给了芙泽尔前所未有的大大震撼,脑神经险些过载。她确实能依靠自己开发出来的能力适应了人类的课堂,可是当她真的听懂了这些知识,理解了其中的逻辑,明白了“学习”为何物时——
顿时变得更痛苦了!
人类的大脑,果然是懂得越多,越痛苦啊。
说着,尤格索托斯翻到第二页幻灯片,上面显示出了阶段评估测验的分数分布:
【期中小论文:20%】
【文献摘要+课堂展示:30%】
【期末论文:50%】
【总成绩低于10/20者,需在补考阶段重新提交一篇独立研究报告】
学生席间发出一阵细微的叹息。
尤格索托斯扫了一圈教室,目光轻轻掠过最后一排的角落,像是不经意停留了一瞬,但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继续道:“请记住,你们选择了这门课,就必须遵守这所大学、这个国家的学术准则。不是所有知识都能轻易获得,必须以正确的方式逐步获取。”
芙泽尔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即使你曾以为掌握了某些答案,也必须在这里——以你们自己的方式重新证明。”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抬头,但芙泽尔知道,那是说给她听的。
她低头,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透明的小触须悄悄地缩回了袖子里,改用手指翻起课本,努力做出人类的学习姿态。
她知道,尤格索托斯相比于提醒……更像是在警告。
下课了。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芙泽尔收拾着书包,看见尤格索托斯正在那里关闭电脑。
她背着书包走过去:“……老师。”
尤格索托斯手臂撑在讲台上,另一只手操作着电脑,没抬头,轻轻“嗯?”了一声:“就跟老师这样打招呼?”
芙泽尔不懂:“那应该怎么打招呼?”
尤格索托斯:“你很擅长用触须,不是吗。”
又被他点到,芙泽尔心虚地:“……”
尤格索托斯弯了弯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睛:“乖女孩,你有把你的小触须们好好收起来吗?”
芙泽尔捏着书包背带:“嗯……用来学习也不可以吗?”
尤格索托斯摇了摇头。
芙泽尔嘴角一撇,心里哭歪歪。
“可是……不那样的话,我看不懂书。”芙泽尔解释,“那些文字,就像一个个小黑虫爬来爬去,我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
尤格索托斯将最后一个文件保存好,终于抬起头来。
他看着芙泽尔,眼神一如既往地温和,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芙泽尔。”尤格索托斯叫她的名字,“你要明白,学习的意义,并不只是获取知识。”
他轻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你来到了这个世界,穿上了人类的形体,拥有了一具能哭、能笑、会感到疼痛和怯意的身体。你有大脑、有情绪、有孤独的夜晚和热烈的白昼。这是地球赋予你的全部天赋。”
“你说那些文字像小黑虫爬来爬去。”尤格索托斯低声笑了笑,语气却没有责怪,“那是因为你试图跳过它们,与它们之间的摩擦、误解与耗时的接触。”
“可是,我的乖女孩。”他朝她倾过身体,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通往‘门’的路,就藏在你正站立的这片土地里。如果你不肯真正去理解这个世界,去理解人类是如何思考、如何哭泣、如何生活——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它。”
芙泽尔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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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想说她只是想快一点,快一点找到出去的路,好早点离开这个让她觉得陌生又痛苦的地方。
可她张了张嘴,没说出任何反驳的话,甚至一时间感动得不行。
直到,尤格索托斯又温柔地补了一句:“如果再被我发现你用那些小触须来理解课程内容——那我只能按照索邦大学的规定,把它视作作弊。”
芙泽尔:“?”
“到时候,乖女孩,你知道老师会怎么办吗?”
芙泽尔咽了口唾沫,心虚地摇了摇头。
尤格索托斯:“会让你重修一年。”
芙泽尔:“喔喔……”
尤格索托斯:“不会给你开门。”
她猛地瞪大眼睛:“?!!”
尤格索托斯:“所以,今天晚上,好好写老师布置的读书笔记。”
想了想,芙泽尔犹豫了一下要从哪里说起,才能向尤格索托斯合理地说明她的情况,以方便让尤格索托斯理解她的处境。
“那个,老师,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芙泽尔说,“就是,我家的天花板上破了一个洞。”
尤格索托斯顿了一下。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像“不知道这回事”,其实更像是“为什么要跟他说这回事”。
“所以,我最近得去打工,交房东的赔款。”芙泽尔解释,“但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没有办法一下子挣到很多钱,所以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每天都得打工挣钱,会挤掉很多学习的时间。”
尤格索托斯听着,唇角不知为何勾起一抹弧度:“嗯,然后呢?”
“然后,现在学习也很难。”芙泽尔说,“所以我不知道,等到第一次评估测试的时候,能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
尤格索托斯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浮现出万千星辰的轨迹。
然后他说:“嗯,好啊,你要去打工,这很好啊。”
芙泽尔皱眉:“好吗?”
尤格索托斯揉了揉她的头发:“宇宙中有无限个维度,无限个可能性,即使是我,又怎么能向你断定,某条路径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但是我相信,对于你的房东来说,能让他的倒霉小租客交上一份不至于让他成为民事起诉方的赔款,‘好’应该远远大于‘不好’吧?”
芙泽尔大概理解了:尤格索托斯确实是劝她打工的意思,让她小心别被人给告了,到时候去蹲局子。
真奇怪。
为什么她之前觉得,尤格索托斯会帮她完美掩盖错误,然后把她摁在图书馆学习啊?
想多了想多了。
她到现在也还根本不清楚,尤格索托斯到底想要她干嘛。
不是那种“想要你好好学习”的回答,而是根本上的答案,本质上的原因——
到底为什么要她做这些?
除了看她年纪小又傻又欺负着好玩这一点,芙泽尔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那老师,我走了。”
尤格索托斯:“去吧。”
走到教室门口,芙泽尔回过头问:“老师,今天的谈话,算作每周的‘三十分钟面对面交流’吗?”
尤格索托斯淡笑:“老师本来想说不算的,但是——看在你还要去和你的小朋友们打工的份上,算吧。”
芙泽尔眨眨眼睛:“哦哦,谢谢老师。”
说完,她跑去找艾米在短信里所说的“汇合地点”了。
16. 打工日
下午两点,巴黎第九区。
找到了同样准备好的耶珂丘,芙泽尔沿着热闹的梧桐街道一路小跑,远远就看到了街角的邮局门口,艾米正站在人行道边,肩上背着帆布袋,抱着一摞厚厚的小册子,嘴里咬着吸管喝咖啡。
她的穿搭无论是在哪里都很显眼。剪裁利落的黑色短夹克,里面搭着印有模糊骨架图案的深灰色T恤,下身是一条超短百褶裙,搭配破洞的黑色丝袜。
芙泽尔一眼就看到她了。
艾米向她挥手,化着夸张黑眼线的脸上露出阳光笑容:“我已经谈好啦!”
芙泽尔内心十分惊喜。于是,她特意仿照日常观察,做了一个抬高眉毛,嘴巴圆成“o”型的人类惊喜表情:“什么工作?”
艾米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叠海报传单和小册子在她面前晃:“发传单!是宣传一个新上的摇滚音乐剧。真的太巧了,我一个学长就在这个剧组实习,说宣传期人手紧张,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带,我就直接把你和耶珂丘也算进去啦!”
芙泽尔脸颊红扑扑的:“好棒啊艾米。”
“嗯嗯,我确认了一下,这个音乐剧的线下宣传期一共是一周时间,期间每天可以来发,按小时结工资——时薪15欧,如果预购演出票的观众人数超过预期,还会有奖金。”
想了想,芙泽尔问:“那也就是说,这份兼职只能干一个星期吗?”
“是啊。”艾米说,“趁机先把这份活干完吧,后面的我们再找就是了。毕竟作为兼职来说,时薪20欧不算低了,而且发传单也算是比较轻松的活啦。”
芙泽尔点了点头,觉得艾米说得非常有道理。
其实只要是艾米说的,她都觉得很对。
于是,芙泽尔和耶珂丘也去邮局那里签了兼职合同,领取了要宣发的传单。
五份大海报,要贴在指定的街头宣传栏上。剩下的是装满了帆布包的传单和小册子,分发给感兴趣的路人就可以了。
看艾米拿着胶水贴海报,芙泽尔看着海报上的内容。
本来如果不用触须的话,芙泽尔是有些抗拒看到这些人类文字的。但是今天被尤格索托斯提醒了一顿,她还是屈服了,准备多和文字接触,磨练一下她的大脑。
似乎,随着这段时间里和人类的相处,以及大量开口说话,她的认知能力稍稍提高了。
芙泽尔很快看明白了这部音乐剧的大概内容。
嗯……是一个摇滚音乐剧,名为《玻璃心(Le Coeur de Verre)》,剧作家的名字标注为:H.A. Ja。
整张海报以深蓝与金色为主调,背景是夜色沉沉的战后巴黎街头,破碎的石板路、半垮的旧建筑、远处隐隐有火光在摇曳,映出一片残垣断壁。
正中央,一位身披军大衣的金发青年半跪在地,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黑发少女。她穿着白裙,裙摆沾了灰尘和血迹,嘴唇苍白却依旧抬头望着他,眼神炽热得像要燃尽最后一口气。两人额头贴近,在废墟中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
在他们背后,一道模糊又巨大的金色身影若隐若现,像某种不属于人类的神秘存在,在战争与命运之间低声注视着这段爱情故事的终局。
摇滚流行曲风的音乐剧,还是爱情题材,在巴黎已经一点都不新鲜了。
看海报上的演员介绍,似乎男女主角都是已经有过一些作品的乐坛新星,小有名气。故事梗概的字样有些小,芙泽尔没来得及细细理解,艾米就已经贴好了。
“好啦,走吧,我们一边发,一边去贴下一张海报。”艾米拍了拍手。
芙泽尔收回目光,抱着厚厚一大册子,点点头。
艾米显然已经十分熟练,她活力满满,面带笑容:“这位女士/先生~我们的这部新音乐剧月底即将上映啦!这是一部新生代年轻剧组创作的融合了爱情、战争与奇幻的大作,故事发生在战后的巴黎,燃烧与重生之间,一段不可思议的爱悄然诞生——超级好哭,可以看看我们的宣传手册!”
“如果感兴趣的话,请扫码进入我们的音乐剧官方网站了解更多信息,也可以提前预定座位哦~”
街头有很多年轻人,艾米一下子就发出去好多份。
然后是另一边的耶珂丘。她穿着褪色的卫衣,戴着和头围有些不符的鸭舌帽,面相凶狠,粗声粗气地站在路人面前,递出传单:“看不看音乐剧?”
有些路人挥了挥手就走了,碰都没敢碰。有些路人犹豫片刻,还是拿着了。
看起来像是被耶珂丘胁迫的。
芙泽尔看着人来人往的巴黎第九区街头,紧张地咽了下唾沫,咳嗽两声。
好几个人从面前路过,甚至有的人还在等着芙泽尔准备跟他们说些什么。
然而,芙泽尔死死盯着他们,张开嘴,却没能说出话。
人们也只好走了。
……怎么这样啊!
她也太没用了。
芙泽尔在心里倒数,三个数之后,无论经过她面前的是什么人,她一定要开口,说出话来!
三、二、一……
两个打扮时髦的银发奶奶,看起来是闺蜜,聊着天正好走过。
芙泽尔用小小的声音:“您好,打扰一下……”
两个奶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慈爱友善的笑容:“哦,宝贝!你会说法语?”
芙泽尔沉默片刻。
她看上去很像外国人吗?还是说,她看上去不像是会说法语的样子?
她身份证上的国籍好像是法国人来着。
芙泽尔点点头:“嗯,我会。”
背着LV老花包包的那个奶奶笑纹更深了:“好吧,亲爱的,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芙泽尔拿出手里的宣传手册,一字一句尽量清晰说道:“两位女士,你们喜欢音乐剧吗?如果喜欢的话,可以了解一下这部月底即将演出的作品……”
她把两本小册子递给了她们。
奶奶弯眸道:“哦,真好啊!这是你演的吗?”
芙泽尔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我,我不会唱歌……嗯,我只是一个发传单的。”
奶奶挑眉,轻松说笑道:“你太美丽了,亲爱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演员呢——那么,谢谢你的小册子,我会看看的。”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芙泽尔心脏咚咚跳着。
嘿,发出去了。
虽然表现得没有艾米那么优秀……但是也说得过去吧!
那边,耶珂丘不知道干了什么,好像把小孩儿给吓哭了。艾米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又哄又道歉,结果家长在一边哈哈大笑。
芙泽尔收回目光,没管她们。
此时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甚至在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容。
就这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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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五点半的时候,芙泽尔手头的小册子已经见底了。
巴黎的秋日,天黑的比较晚,这会儿阳光还懒懒的,没有要下山的意思,梧桐树影优雅地垂着。
按照艾米规划的完美路线,她们贴完了要贴的海报,而且在巴黎第九区的繁华街道正好绕了个圈,在一家剧院门口进行最后一波发放。
“哇……芙芙,你等等,不要动。”艾米拿起手机。
芙泽尔愣了一下,抱着册子回头看她:“怎么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树下的位置,影子在你的身上,真的太美了!”艾米惊叹道,“完全就是电影女主角诶,我给你录段视频吧怎么样?”
芙泽尔茫然道:“那、那我该做什么动作?”
艾米:“无所谓!你站着就行了。还有,呃,耶珂丘,你在那里干什么?”
耶珂丘正好挡在了镜头前面,板着脸:“你要把我们殿下拍得非常好看。”
艾米满脸黑竖线:“我知道,所以你一边去行吗?”
耶珂丘平移一步:“哦。”
于是,芙泽尔有些不适应地盯着镜头看了一眼,继续发小册子。
她对此已经很熟练了,甚至会在人们说谢谢的时候轻轻点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艾米按着录制键。
然而,就在她正准备结束拍摄这个“不经意的女主角”的时候,一个比例极其优越的修长身影,从远处跑进了画框。
艾米从手机后探出脑袋,皱眉察觉:“嗯?”
芙泽尔回过头。
那一刻,她隐秘的竖形瞳孔微微放大。
“哈斯塔……”
只见,哈斯塔穿着一件姜黄色的风衣,领口微敞,露出白色高领针织衫的边缘,下身是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裤,配一双棕色德比鞋。
他左手抱着一个纸袋,露出一束白玫瑰,右手则提着一只旧款的皮质速写本,书角有些磨损,像是陪伴了他许久的创作伙伴。
哈斯塔从巴黎街头的人群中穿梭跑来,动作不急不缓,轻盈优雅,连衣角都像配合着街头的爵士乐舞动,仿佛上世纪画报中的男主角,在黄昏的街头,奔赴他等不及要见面的恋人。
艾米瞪大了眼,手指迟迟没按下停止录制键:“……哇塞。”
然而,就在哈斯塔那句“亲爱的”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时,耶珂丘一个箭步,拦在了芙泽尔面前。
“什么人!?”她严肃道。
芙泽尔:“……耶珂丘,这是哈斯塔呀。”
耶珂丘沉默片刻,退开了:“抱歉殿下,抱歉哈斯塔大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们深潜者对于主人之外的存在记忆比较稀薄。”
哈斯塔并没有在意。他停在芙泽尔面前,稍微喘了口气,然后把花递过去:“亲爱的,我刚刚在前面的花店偶然看到了这束白玫瑰,觉得它应该是你的。”
芙泽尔接过花,抱在怀里,愣了一下:“哈斯塔,你这是干什么呀?”
哈斯塔:“送你花呀。我只要看到了漂亮的,都会送给你。”
芙泽尔:“不是……我是说,你哪来的钱买花?”
明明这人之前的屁股兜里,连钢镚都掏给她了!
闻言,哈斯塔看了眼芙泽尔手上最后一本宣传手册,深紫色的眼眸一笑:“那好吧,粉色小章鱼——要不要猜猜H.A. Ja是谁?”
17. 欧元
芙泽尔睁大眼睛,做出了熟练的惊讶表情:“是你?”
哈斯塔用手包住她的小下巴,给她推了回去:“是我啊。那么惊讶干什么?”
芙泽尔:“不知道,就是感觉你挺无所事事的,我还以为你没有在地球继续写剧本的打算了呢。”
哈斯塔:“只要我想……”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谢谢你们!今天的剧院门票预定人数比昨天多了百分之三十呢,这是加上奖金的一百欧。”
芙泽尔眼神一闪,没等哈斯塔说完,察觉道:“一百欧!”
她立刻扭头跑了。
几秒钟后,芙泽尔拿到了一张崭新的五十欧纸币,外加几张皱巴巴的二十欧和一张十欧,刚好凑成一百。
她站在路边,低头认真地数着,嘴里还小声念着数字:“五十、七十、九十、一百……嗯!”
今天赚了一百欧。
如果每天都能运气这么好,赚一百欧的话……
芙泽尔眉头紧锁在脑内算了一下:“14756 ÷ 100 = 147.56”
……
还需要一百四十七天才能还完赔款!!!
眼神瞬间有些崩溃。
芙泽尔抬起头,恰好撞上哈斯塔的视线。
他正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努力数钱、算账、眉头拧成一团的样子。他帮芙泽尔抱着花,唇边露出一个几乎无法克制的笑意。
“你真的很了不起……”哈斯塔轻声喃喃,“和以前一样,总是选择最笨、最辛苦的办法……但就是这样的你……好让人心动……亲爱的,我好想亲你,我真的忍不住了。”
芙泽尔皱眉,不知道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哈斯塔,我还要一百四十七天才能还得起钱,而且刚刚艾米说,我不一定每天都能赚一百欧。等到那个时候,我早就被房东告了。”
哈斯塔闪动着滚烫星云的紫眸稍稍冷静了一下。
他说:“我不会让你被告的。先回家怎么样?”
芙泽尔抬眼:“你又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哈斯塔抱着花,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垂眸看她:“嗯,你不允许吗?”
芙泽尔抿抿嘴:“允许是允许……”
“那走吧。”哈斯塔向她伸出手,“要不要牵我?”
芙泽尔看了一眼他人类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是中指内侧和和小拇指外侧有一层薄薄的茧,一看就是诗人和作家才会有的手。
芙泽尔摇摇头:“不要,还没和好。”
哈斯塔收回来:“好。那我之后再问。”
于是芙泽尔回过头:“艾米,谢谢你。耶珂丘,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再见吧。”
哈斯塔也回过头,优雅地小挥一下手,稍作致意:“女士们。”
两人离开了。
艾米:“……”
她放下手机:“耶珂丘,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跟芙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了解她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奇怪,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很奇怪,我真的很好奇……喂,耶珂丘!”
耶珂丘已经默默走开了两步。被艾米叫到,她才尴尬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干嘛?”
艾米跑过去,一把抱住她胳膊:“别跑!你是不是在回避我的问题?你和芙芙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耶珂丘面色铁青,藏在脖子里的鱼鳃忍不住隐隐鼓动:“人类,我警告你不要乱动。”
艾米:“你说嘛!你和芙芙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真的是法国人吗?是不是别的国家偷渡的?求你了告诉我嘛,我绝对不向移民管理局举报!”
耶珂丘原本怒目而视想把她掰开,但是听到艾米的问题,她的深海鱼脑瓜子一警觉,想起来芙泽尔之前说过:面对这种来历的问题,一定要警惕警惕再警惕,不能暴露她们的身份。
于是耶珂丘说:“无可奉告!”
艾米:“哦,行吧,说起来你身上有一股鱼味。”
耶珂丘:“……”
她原本想说“我知道,这是我的荣耀与骄傲”,但是想了想,耶珂丘觉得这句话也有些暴露身份了,所以选择闭了嘴,撒开她的手臂:
“再见,艾米·德拉克鲁瓦。”
-
回到了公寓,芙泽尔抱着花先走进浴室,将那束白玫瑰放在了她的浴缸里。
然后再跑到卧室,穿着袜子踩上床,踮脚看了一眼那个破洞,确认。
“我哥不在。”
哈斯塔跟着她转了这一圈,闻言挑挑眉:“如果他在的话,那现在他的脑袋应该依旧卡在这里。”
芙泽尔想了想,觉得哈斯塔说得有道理。
克苏鲁要是在的话,当哈斯塔踏进她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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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的那一秒,脑袋就应该已经伸下来了。
但是,就算她哥不在……
芙泽尔严肃地对哈斯塔道:“今天不做。”
哈斯塔噗嗤一声笑出来:“啊?做什么?”
“就是不做上次的事情。”芙泽尔放下书包,坐在桌子前面,“我要学习,学习真的太难了。”
哈斯塔只好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单手撑着脑袋:“知道了,那我陪你。”
其实芙泽尔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提尤格索托斯的事情,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没说。因为她太清楚哈斯塔是个人来疯了,光是知道克苏鲁在这里就已经够了,要是知道这颗星球上同样还存在着尤格索托斯……指不定他会把地球理解成怎样的现状,然后把这些人都代入进怎样的角色,编排起怎样的风浪。
说到底,她只是来上岸找一扇门而已。
放在宇宙的范畴内,这是一件比蚂蚁搬家还要微小的事!
“对了……”哈斯塔伸手掏裤兜。
看到他这个动作,芙泽尔眨眨眼:“嗯?”
他掏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芙泽尔愣了一下,拿过来打开。
里面是几张崭新的欧元,散发着一股新钱的味道。
一共1500欧。
“哈斯塔……”她抬起眼睛,声音软软的,脸颊浮现一抹绯红,“给我的吗?”
“嗯,当然是给你的。”哈斯塔弯着眼睛,几缕金闪闪的发丝垂落眼前。
“只有1500欧,这已经是扣完平台抽成、剧场分成、税务、运营成本、演员补贴、编舞编曲服化道之后,给编剧的全部……”
没等哈斯塔说完,芙泽尔丢下钱,一把搂住他。
“你真好。”
虽然他是黄衣之王,是深空星海之主,但是在21世纪的巴黎作为新人作家被剥削得版权费只有1500欧。虽然这只是1500欧,还没有她要交的赔款零头……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巴黎的小公寓里,芙泽尔竟然觉得,这几张人类的纸币,是她从爸爸妈妈的混乱与亵渎中诞生以来,得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嗯,不管了!
就是很感动!
哈斯塔笑了下,本来克制住的双手,也紧紧搂回了她。
“我不好。”哈斯塔轻声说,“但是我喜欢你,小章鱼。”
18.读书笔记
那一瞬间,芙泽尔感觉她的心脏被捏了一把又松开,血液把血管都烫融化了。
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好烫好烫。
芙泽尔看着哈斯塔,原本的竖形瞳孔快要放大成圆形了,嘴巴也不自觉张开。
“我也……我也喜欢你,哈斯塔。”
她并没有感觉这句话是由人类大脑经过逻辑分析得出。
闻言,哈斯塔在她又软又烫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看见芙泽尔还愣着,哈斯塔说:“小章鱼,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发现你的脸好容易红啊。”
芙泽尔回过神来,眨眨眼:“我脸红?”
“嗯。”
她感觉这个现象有些奇怪——她的皮肤怎么会好端端的变红呢?
于是芙泽尔连忙放开哈斯塔,拿过小镜子,对着脸照。
果然好红啊。
她的脸原本是冷白到泛蓝的颜色,然而此时此刻,脸颊连到耳朵,竟然红彤彤的一大片,简直就像那天那个心脏星云的颜色一样。
“为什么会变红呢?”芙泽尔打量着自己,“我在出血?”
哈斯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不定哦。”
“?!”
“当然了。”他又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喜欢我。”
芙泽尔想了想,并且感知了一下身体状况,并没有觉得哪里受到了损伤。
“应该还是因为喜欢你吧。”芙泽尔说,“我感觉脸颊烫烫的。”
“但是……我好像之前也这样过,有这种烫烫的感觉。”她又补充道,“第一次在那个酒吧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小腹和生殖器官烫烫的。”
哈斯塔脸上云淡风轻:“哦?”
然后又问:“那现在烫吗?”
芙泽尔扭了扭身子,像是试图体会这种感觉,随后点头:“嗯。”
她嗯完,哈斯塔就一下子丝滑地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正好埋在芙泽尔的腿间。
芙泽尔震惊:“你干嘛呀!?”
哈斯塔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来:“……大概是情绪到了?”
“不行!”芙泽尔推着他的金色脑袋,“你快从我裙子底下出去啦!我还有读书笔记没写呢!”
哈斯塔喉结狠狠一滚,只好挤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好吧,听你的。”
他重新坐回了芙泽尔身边,却感觉鼻子边还是刚刚那团温温吞吞的香气。
“……那你写你的,亲爱的。”哈斯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自言自语,“我坐着看你写,就当折磨我自己。”
芙泽尔没理他,低头翻开了笔记本,点开课件,嘴巴里念念有词:“《他者的凝视与建构》……老师说要写一段关于人类文化中‘自我与他者’的理解……哈斯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哈斯塔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回答,“人类总会创造一个‘别人’,来定义自己是谁。比如,你不是他们,所以你是‘异类’。他们觉得你危险,所以就能标榜自己是‘正常’的,很可恶不是吗?”
闻言,芙泽尔眨了眨眼睛:“嗯。”
“可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人类,所以即使有人觉得我是异类,我也不会觉得难过。”芙泽尔盯着白纸,缓缓道,“就像耶珂丘一样,那天她刚和我上岸来到巴黎,就有路过的小孩子骂她‘丑八怪!’,可是耶珂丘一点也没有伤心——最后只有被耶珂丘揍了的那个小孩在哭。”
“但是,如果是人类的话,被恶意地看作那个不一样的‘他者’,会不会很难过呢?会不会有人骂他?打他?”
“大家都是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听着芙泽尔小声思考,哈斯塔那双深紫色的瞳孔中,星海缓缓涌动。
“是啊。”哈斯塔说,“至今还没人知道原因。”
芙泽尔点头,有些了然:“怪不得‘人类学’是一门学科呢。”
然后,她用笔在纸上写下:“自我与他者是……一种通过排斥与对比产生的身份感。”
她握笔的动作一开始还略显僵硬,但越写越顺,那些拗口的人类语言,不再像是一堆扭曲的字符,而是自动排列成了通顺有逻辑的语句。
并没有动用触须。
她的意识正在主动适应、主动理解这些文字。
大脑有些胀胀的,却并不难受,反而带着一点清晰的满足感,就像在水中呼吸突然变得自然了一样。
她写下整整一段带有引用和分析的评述,没有再停顿一次。
……
一小时后,芙泽尔写完了这篇500个单词的读书笔记。
“写完啦!”芙泽尔拿着那张纸举起来,“我第一次写这么多字!而且我都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哈斯塔骄傲地看着她,双手优雅地鼓掌,赞叹:“天呐,宇宙中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小章鱼啊?”
芙泽尔回过头,兴奋地一屁股坐到哈斯塔腿上。
她把纸塞到他眼前:“哈斯塔,你快看看我写的。”
哈斯塔刚刚早就在她写的过程中一字一句看过了。闻言,他接过来,一手搂着芙泽尔的腰,一边仔细地又读了一遍。
芙泽尔期待道:“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又说:“哈斯塔,还好是你,如果是我哥哥的话,我怀疑他根本看不懂。他没有什么文化。”
哈斯塔当即“噗嗤”一声。
“是啊,是啊,亲爱的。”哈斯塔放下那篇读书笔记,双手圈住她的腰搂紧,“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你有一颗天才的大脑。你们拉莱耶能有你这样的一只小章鱼就够了——那老绿章鱼有没有文化,谁在意他?”
他笑盈盈地说着,然而芙泽尔撇了一下嘴角。
“哈斯塔,我总觉得你这样说我哥哥,我应该生气的才对。”芙泽尔皱起眉头。
然后她又想了想:“嗯,但是我好像也没有很生气,所以算了吧。”
哈斯塔了然地挑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亲爱的。”哈斯塔抬着脸,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芙泽尔,“我们已经被打断过两次了,这回,要不要做到底?”
芙泽尔双手搭在他胸口:“两次?”
“嗯。第一次是在塞纳河边,我跳河了。”哈斯塔说,“第二次是我们在床上,你哥在天花板上砸了个洞。”
“如果不算上你刚刚为了写读书笔记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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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那就是两次。”
听到他这么清晰地数过来,芙泽尔的脸颊又红了一下。
想了想,她抿抿嘴,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哈斯塔耳边:“那个,哈斯塔,反正是做互相喜欢的事情……”
“嗯?”哈斯塔的声音又轻又哑,好像生怕打扰到她这突然亲近的动作,“怎么了?”
“你要不要看我洗澡?”芙泽尔问。
“……”
哈斯塔瞳孔一颤,握住她腰肢的手指顿时收紧,“你愿意给我看?”
“嗯。”芙泽尔小声,“因为我觉得我洗澡的样子还挺好玩的,所以想给你看。”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洗……”
哈斯塔二话不说,直接抱着芙泽尔站起身,往浴室大步走去。
……
浴室的灯光被调暗,只剩下柔黄的一盏暖灯映在墙壁上,蒸汽升腾,水声哗哗。
哈斯塔一边放水,一边看着芙泽尔,眼角的光都发烫。
她站在浴缸旁,慢慢脱着衣服,动作很自然,一点都不扭捏。雪白的领口褪下去,顺着锁骨滑落,那条裙子像被月光牵走一样,轻盈落地。
芙泽尔并没有觉得把身体暴露出来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何况是给哈斯塔看。
里面的,是一个比例完美到近乎诡异的身体——脊背柔和修长,细腰盈盈一握,腿也又细又直。而那双大腿相比其他部位来说,竟然有些肉乎乎的。那是属于人类女性特有的“柔软的强壮”。
看到这一幕,哈斯塔胸口的星海烫得他快要吐血。
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词:
我的女孩。
太好看了,我的女孩。
“你快点。”芙泽尔回头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自觉,“水都快好了。”
“……嗯。”哈斯塔机械地回答,盯着她白皙的背影,喉结狠狠滚动。
芙泽尔先一步走进浴缸,坐下——
下一秒,整个水面“咕噜”一声翻涌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宛若深海的疯狂翻涌声,那瞬间,好多条半透明、泛着玫瑰肉色的触须,啪嗒啪嗒地从水下冒了出来。
轻柔却密密麻麻,贴在浴缸边缘,缠在水龙头上,其中的一些甚至探出去摸了摸哈斯塔的裤腿。
芙泽尔眼睛亮亮的:“好舒服哦……”
她拍了拍水面:“哈斯塔,你怎么还不进来?”
说着,其中一条触须甩了甩,泼了他一脸水。
哈斯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小章鱼所说的“和她一起洗澡”,确实和他想象的画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哈斯塔啊哈斯塔,果然“剧本”这种属于人类的东西,就应该少写一些,少想一些,不是吗?
哈斯塔脸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听见芙泽尔软乎乎地又催了一声:“快来嘛。”
啪嗒。
一条湿漉漉肉嘟嘟的小触须卷住了他的手腕,拽了拽。
哈斯塔叹了口气。
然后他轻笑起来,发丝闪烁着金闪闪的光芒,像是更幸福了,握住那根小触须。
“亲爱的,我这就来。”
19.安眠曲
浴室陷入一片混沌。
哈斯塔刚一踏入水中,原本透明无害的浴水,瞬间鼓动、塌陷、翻涌,宛如某种正在觉醒的巨大生命器官。
见他进来了,芙泽尔开心地拥抱了上去。
从那狭小的人类浴缸底部,蠕动出数量不可统计、质地近似玫瑰花瓣的、半透明色泽的触须。
它们温柔地贴附在瓷砖上,在空气中甩动着、溅起水珠,每一寸都如深渊深处流出的血肉幻肢,却又散发出难以抗拒的美感。
她惊讶道:“哈斯塔,你的人类身体怎么跟我不一样?”
水雾之中,那些触须彼此缠绕、打结,竟泛起了某种晶莹的光晕,像是一种不属于地球物理规律的光线反射。它们柔软地探出浴缸边缘,拂过哈斯塔裸露的锁骨与腰际,像是在索吻,又像是在本能般地贴贴。
哈斯塔被那堆触手围绕着,垂眸笑了一下。
“我们是不一样,亲爱的……”他说,“你怎么总是这么美?”
芙泽尔半身浸在雾气翻滚的水中,皮肤映着浴缸中的扭曲光影,那双本应天真的眼睛,闪烁着某种无辜的狡黠与狂热:“你的星星都飘起来啦。”
是的,星星飘起来了。
哈斯塔的身体仿佛某种液态天体的容器,他的肌肤在浴水中慢慢溢出金色的雾霭,雾中藏着旋转的星系、星尘的虚影,在空气中低声呢喃。
似乎也正要配合她,变成“哈斯塔”的模样。
这一切,在普通人眼中,是不可名状的交合,是存在本质与理智之间断裂的奇点。
然而,其实只是洗澡而已。
哈斯塔低声笑了一下,拽了拽袖口,脱下最后一件衣物,丢到浴室角落。
——“啵”,发出维度被撑开的一声闷响。
芙泽尔刚才还在玩水,拍着小触须溅哈斯塔一脸,笑得像个兴奋的小水怪。
可下一秒,她忽然停住了。
整个浴缸像突然被某种异空间通道吞噬似的,水面一下塌陷又鼓起,金色的星雾压迫性地弥漫开来。
此时此刻的空间,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温度骤然升高又骤然坠落,整个浴室的玻璃悄无声息地泛起薄薄的雾。
蒸汽中,哈斯塔的身体缓缓溶解。
仿佛某种极其古老、极其遥远的封印松动了一寸。
他仍坐在那里,金发湿漉漉地垂在肩膀上。而他的皮肤——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定义的色彩,像极了恒星爆炸最后一刻的光辉,又像深空中某颗死去行星反射回来的冷色。
再往下,芙泽尔看见他肩胛后方那两道扭曲却优雅的结构缓缓撑起——那不是翅膀,像一方斗篷,由无数细密金线与碎裂星光交织构成,变成了专属于他的色彩,将浴室隔绝开,把芙泽尔和他一起,笼罩在这片高贵而荣耀的黄色中。
哈斯塔:“亲爱的,我抱着你洗吧。”
芙泽尔:“嗯……”
她的脸颊又在发烫。甚至她的触须也开始发烫。
芙泽尔呆呆地望着他,软声说:“……哈斯塔,你好帅哦。”
哈斯塔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但是说好了,你邀请我的‘一起洗澡’,跟我想象的可不一样啊。”
“之后你还得补上我想要的那种。”
芙泽尔眨眨眼:“嗯?”
哈斯塔没说什么。
他再次吻了上去,也可能是抱了上去。总之是紧紧交缠着那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触须和肉块。至于谁在谁的身体里,或是谁亲吻着谁的什么部位,也都不重要。
-
洗完澡。
芙泽尔穿着规规矩矩的吊带小睡裙,笔直地躺在床上,抿嘴思考:“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
哈斯塔看她一脸苦恼的样子,只好:“我的意思是——”
他用手整理着芙泽尔的头发,帮她拎起肩带:“如果‘做’只是这种样子的话,我们以前难道没做过吗?”
芙泽尔愣住了:“……”
“嗯?小章鱼?”
芙泽尔回过神来:“所以,哈斯塔,人类的爱人之间做的那种事,不是互相缠来缠去吗?那也就是说,我还是没有搞懂那个关键词的意思?”
哈斯塔双手垫在脑后,目光正好对着卧室天花板上的那个破洞。
“是,但也不是。”他回答,“不过,我现在决定,既然是我帮你的忙……”
他侧过脸,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像只金闪闪的狐狸:“我要等你自己明白了之后来找我。”
“你干嘛不直接跟我说清楚?”芙泽尔问。
哈斯塔:“那不一样。”
芙泽尔轻轻哼了一声:“好吧,反正我很快就会明白的。”
巴黎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浮华喧嚣。
风从街道的砖缝间穿过,带着人声逐渐散去的余音,偶尔有一两声急促的摩托车刹车,在窗外划破寂静。
芙泽尔躺在哈斯塔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章鱼玩偶,脑袋搁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那不是人类的心跳节奏,却带着某种极其安定的韵律,像是旧日神明的族群用来测定恒星寿命的摆钟。
“哈斯塔……”她小声说。
“嗯?”
“我好想念宇宙。”
哈斯塔垂眸,看着她贴在自己怀里的小脸。
芙泽尔继续说:“已经五千万年没见过银河了……我离开的时候,地心还在剧烈膨胀,现在的行星是不是都变了轨道?还有坍缩群系,会不会已经扩张到第四象限了……我好怕它们不要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哭,只是眼睫轻轻颤动。
哈斯塔没回答,搂住她,抬起一只手。
他看着那块还没补的天花板破洞,指尖一动,所有人类世界的常理都在那一瞬间被修改了。
下一秒,一片极深极远的星海从那裂缝中浮现出来。
——并不是投影。
而是真正的宇宙,在破洞之后的高维空间中缓缓展开。
最接近宇宙心脏的区域,七千五百亿颗恒星排成一圈,旋转着围绕一颗深红色的冷坍缩核心,一条条星尘带从中穿过,拖曳出无声的辉煌。
芙泽尔睁大眼睛,慢慢坐起身。
银河从她床头上方缓缓流动,像是一整道无垠的河水倒挂于屋顶。几颗她记得名字的旧星仍在那里,有些已经碎裂了,成为尘屑的一部分。
“这就是现在的宇宙吗?”她喃喃着,声音小得像是低语。
哈斯塔轻声:“嗯。我刚刚找了一下,是我们来地球之后这两千年的版本。”
芙泽尔仰起头,目光追随着那片旋转的星云,看了许久。
“……好漂亮啊……”
哈斯塔没说话,轻轻抱紧了她。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去那里约会的。”
芙泽尔点点头:“嗯。”
哈斯塔亲了一口她的发顶,问:“想看看我的地方吗?”
芙泽尔:“好。”
哈斯塔看了她一眼,手掌在空中缓缓一挥。
那片缓缓旋转的银河之河中,有一颗金色的恒星被他抽离出来,放大,逐渐靠近——
毕宿七,HD 28978。
距离地球156光年。
而在那颗星球之下,浮现出的是卡尔克萨。
那是一座永恒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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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覆盖的城市。
苍白的湖泊边,黄金宫依旧立在彼岸,宏伟、肃穆、仿佛千万年来无人更动。大剧院的穹顶破损了一角,光线透入其中,却照不亮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表演者,只有风在石板路上刮起碎叶和残页,金色的黄衣随风飞舞,在某个拐角悄无声息地落下。
芙泽尔安静地看着,半晌才轻声道:“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哈斯塔也望着那座城市,像是在回忆。
“嗯,是啊,你走之后,这里就没有再演过一场完整的戏剧。”他说,“我试着写了一些新剧本,也招了新演员,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芙泽尔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衣角。
“哈斯塔……”她说,“我回来了,我在这里呢。”
闻言,哈斯塔笑了一下,像是刻意驱赶开那些悲伤。
“我知道,亲爱的,现在你在这里了。”哈斯塔搂住她的腰,和她紧紧贴住,“宇宙里从来没有愉快的诗人,我现在连诗都要写不出来了。”
芙泽尔眨眨眼,才想明白他表达的意思。
“你还想看哪儿?”哈斯塔声音低柔,转移开话题。
芙泽尔仰头想了想:“不知道,我跟你看吧。”
哈斯塔听见这话,嘴角勾起了一个带着危险意味的弧度。
他低声说:“那我们悄悄的啊,你可别出声。”
说完,他的手指在半空轻轻一划。
星图倒转,银河后退,层层宇宙如光轮般坍缩又重组。
下一秒,芙泽尔看到一片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裂缝正缓缓开启。
那不是光,不是暗,不是虚空,不是物质。
祂只是存在着,而她立刻意识到,那便是所有存在的源头。
“这是……”她睁大眼睛。
——阿撒托斯。
在那混沌的中央蔓生着盲目痴愚之神,万物之主「阿撒托斯」。
整个宇宙,所有的存在,都诞生于祂那永恒的梦境。
芙泽尔不自觉捏紧了哈斯塔的手:“哈斯塔……我们这样看祂,不会吵醒祂吧?”
在那扭曲星海尽头,一团庞大无比、恒星都无法投射出完整轮廓的混沌核心正在缓慢蠕动、跳动、翻滚着。
它无眼、无面、无声,却似乎梦见了整个宇宙,也梦见了她与哈斯塔此刻的对视。
芙泽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直接在这光景中迷失。
哈斯塔勾起嘴角,竖起一根手指:“嘘。”
然后他低声:“说实话,我不喜欢祂梦见你。”
芙泽尔连忙捂住他的嘴:“哈斯塔,你别瞎说话了,要是把祂气醒了就完蛋了——我们全部都完蛋了。”
哈斯塔毫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他稍稍拉远了距离,让天花板上的阿撒托斯看起来只是遥远宇宙中的一颗混沌星核。
“好了,我知道了。”哈斯塔说,“睡觉吧,小章鱼,我抱着你。”
芙泽尔又看了一眼那片她朝思暮想的宇宙。
“晚安,哈斯塔,谢谢你带我看这些。”芙泽尔说着,闭上了眼睛,“你真好。”
“嗯,晚安,我的爱人。”
卧室中,传来宇宙本并不该有的声音。
“呜——呜——呜——”
那是围绕着阿撒托斯的不可名状的黑暗中,所吹奏出来的亵渎笛声,声音单调而低沉。
当然了,这种“亵渎”与“可怖”只是对人类而言。
芙泽尔听着听着,逐渐闭上了眼睛。
她缩在哈斯塔的怀里,像听着一首安眠曲。
20.候汝入梦
这天晚上,芙泽尔梦到了一首诗:
“沿着岸边,切开云彩,
双子的太阳沉向湖间。
长长的影子落了下来,
就在那卡尔克萨。
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
夜中运行的奇妙之月。
但更加奇妙的还是那,
失落的卡尔克萨。
毕宿星的歌无人听晓,
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
歌声默默地消逝在那,
昏暗的卡尔克萨。
我的灵魂已无法歌唱,
我的歌像泪不再流淌。
只有干涸和沉默在那,
失落的卡尔克萨。”
诗念完了之后,芙泽尔睁开了眼睛。
其实是闹钟响了。
早八,早八。
得去学校上早八了。
她蹬开被子,看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靠在那里,正准备跟她进行晨间问候的哈斯塔,就急匆匆跳下了床,跑去卫生间。
此刻,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洒进屋内,在墙壁上投下柔软的光影。
哈斯塔靠在床头,金发微乱,衬衫敞露着上半身,肩胛线条优雅,眼神带着刚苏醒的懒散,依旧温柔却危险地注视着芙泽尔奔向洗手间的背影。
“……逃走了。”他低声说,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
他相信芙泽尔绝对是因为害羞才跑得这么快。
绝对不是因为要上早八。
“哈斯塔,我要走了哦。”
芙泽尔洗漱完跑回卧室时,哈斯塔已经换好衣服,外套半披,仍旧那副散漫贵公子的模样。
芙泽尔问:“你要去哪里游荡啊?”
哈斯塔挑眉:“嗯……找片草地坐坐吧。我得继续写第二部戏。”
“哦。”芙泽尔应声,“我今天放学之后还要去打工,你来吗?”
哈斯塔俯身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在耳边:“来。如果不见你,我还在地球呆着干什么?”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芙泽尔,又吻在她嘴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黏黏糊糊地分开。
“哈斯塔,我要迟到了……”芙泽尔说,“晚上再亲吧。”
“那你把我推开就行了。”哈斯塔回答,“你用力推在我的胸口上,我会变成一团很漂亮的星星给你看。”
芙泽尔眨眨眼,一巴掌推在哈斯塔的胸口。
“唰啦啦——”
十分夸张的舞台剧上才会出现的魔法音效。
就像他说的那样,哈斯塔果真变成了一团很漂亮的星星,在空气中消散了。
让芙泽尔露出了早上的第一个、小小的微笑。
在街上买了咖啡和面包,芙泽尔坐地铁去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地铁上看向她的目光变多了些。
并不是说以前没有。以前芙泽尔就留意过,走在街上的时候,或者是坐地铁的时候,有些目光会看向她。在经过艾米的解释之后,芙泽尔明白,人类会给自己定下一种审美标准,如果符合这种标准的话,人们就会愿意多看几眼;又或者,如果特别不符合这种标准的话,人们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是今天的目光好像不太一样。
芙泽尔坐在地铁车厢的角落,手里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法棍三明治,轻轻咬了一口。
面包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有些满足地小小咬嚼着。
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
整节地铁车厢里,零零散散的人都在看她。
不是那种“哇哦美女”的一瞥,而是一种带着奇妙热度的、隐隐兴奋的注视。
几个年轻人甚至用手机偷偷对着她拍照,有人碰了碰同伴的胳膊,小声说着:“就是她,就是她!你快看,她本人比视频里还漂亮……”
芙泽尔疑惑地偏头看他们一眼。
……什么视频?
她下了地铁,顺着街头,一路走进索邦大学的教学楼,沿途越来越多陌生人向她投来目光,甚至有一个年轻女孩满脸通红地冲上来:
“你好!我能和你合个影吗?”
芙泽尔:“……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穿着西装、胸口挂着工作牌的男子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递上一张镀金边的名片。
“您好,我是Lune-Model巴黎事务部的执行人选拔官。我们非常希望能和您深入沟通——您的长相、气质以及您在社交平台上的风格,完全符合我们最新一季的风向。”他嘴角带笑,“如果您愿意,今天下午我们可以安排面试。”
芙泽尔:“???”
什么呀?前几天她做了那么多努力,结果连简历都发不出去!
怎么今天就莫名其妙的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接过名片,疑惑地低头看着上面的信息。
真奇怪……
芙泽尔的意思是,她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如果能够让她感觉到奇怪,那说明,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奇怪了。
芙泽尔眼神恍惚地走进教室,在后排坐下来。
手机“叮”了一声,跳出一条熟悉的消息。
——是艾米。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充满了感叹号的消息:
【芙芙!!!对不起!!!!!】
芙泽尔继续往下看:
【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超级奇怪的梦!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一直跟我讲话!】
【真的很吓人!你知道克苏鲁神话吗?我的天哪,我真怀疑是克苏鲁在跟我讲话!!!】
芙泽尔皱眉:嗯?艾米怎么知道她哥的名字?
神话?还是以她哥的名字命名的神话?
难道她哥在地球很出名吗???
艾米继续描述:
【那个声音特别低沉,简直是噩梦级别的,命令我——】
【‘发布那段视频……’】
【‘所有人拿起手机,点击红心,发送评论,让她获得欢迎……’】
【然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我就突然惊醒,像被精神控制了一样,完全无意识的拿起了手机,把昨天我给你拍的那段视频剪辑了一下,发到tiktok上去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情真的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啊……】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视频点赞已经过一百万了……突然就火了……】
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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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尔:……
看完艾米的陈述,她盯着手机屏幕,缓缓眨了眨眼。
芙泽尔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了Tiktok。
果不其然,首页第一条推荐视频——就是她。
视频封面定格在她站在梧桐大道下的画面,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肩膀上,乌黑长发被风拂起,小册子抱在胸前,一脸认真地看向远处。
整个色调柔和又清透,像是刻意调色过的电影分镜。最后一小段她抱着海报站在阳光里的镜头,风吹过,她回头看向镜头的一瞬间,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眺望谁。
艾米写的文案是:
【如果有一天我遇见她,我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巴黎。@Fuzzelle】
评论区发言也像着了魔一样:
【谁来告诉我这是谁!?】
【这是我梦里看见的女孩(大哭)】
【这是不是AI合成的?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这种感觉?】
【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发呆了。她根本不用说话,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我怀疑起日常生活的意义。】
【朋友们,我现在就想回巴黎了(笑哭)】
【叮!】
一条新的私信弹出。
是一个蓝V认证的模特公司账号:
【Bonjour!我们注意到您的视频并被深深打动!很希望与您接洽一项巴黎时尚周相关的项目,有兴趣了解吗?】
芙泽尔吓得一下子关掉了手机。
就连班上同学对她投来的一句:“哇哦,大明星!”,芙泽尔都没敢回复。
煎熬到了中午下课,艾米打来电话:
“芙芙?你生气了吗?怎么不回我呀……”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发的……”
“来食堂吧,我当面给你解释行不行?我给你道歉……”
芙泽尔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在食堂门口,她看见了一脸憔悴的艾米。
耶珂丘也从远处走来,脸上的神情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但是却维持着深潜者仆从充满职业精神的严肃感。
“艾米。我不是在生你的气。”芙泽尔开门见山道,“我只是在思考,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句话把艾米说的一愣:“啊?他?你说谁啊?你不会真的在说什么克苏鲁吧!”
耶珂丘一下子炸毛了:“就凭你也敢直呼吾主的名讳!”
还好耶珂丘一般说什么都没人理她。芙泽尔把耶珂丘拨到身后,看向艾米:“艾米,你说的那个梦,是真的吗?”
艾米点头:“是啊……可逼真了,主要是指令特别清晰你知道吗?我就奇了怪了,怎么会有噩梦给人下那么清晰的命令啊?”
芙泽尔:“……”
听艾米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那个梦境,芙泽尔知道,这极大可能就是她哥亲自下场干的事情。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哥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哥一般入人类的梦境,不都是让人看看他自己伟岸的身躯、秀一下拉莱耶的建筑风格、再让人凿凿他的小雕像、信一下他的教之类的吗?
让“所有人拿起手机,点击红心,发送评论,让她获得欢迎”……到底是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