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八卦夫郎》
1. 秀河村1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正是春耕农忙的时节。秀河村的人大半都在田间地头,为了来年的口粮辛劳,唯有村东头的姜家院子大门紧闭。
堂屋里,一个穿着紫色褙子大红罗裙,头戴花冠、面颊贴了金箔的媒妇正滔滔不绝对姜家夫妇道:“……这十里八乡,也就你们家哥儿生得出挑,入了王员外的眼眼,才能有这样的福气。不然,乡下的小哥儿嫁去县城富贵人家还能当正君,可不是件容易事儿!那王家实在是富贵极了,四进的大院子直占了大半条街,家中布庄、绣庄、食肆……做着七八门的生意!你家哥儿只要嫁过去,准保穿的是绸、喝的是油,哪里还用在地里刨食?”
这媒妇说得吐沫飞溅,直把那王家夸到了天上去。姜家夫妻则木讷地坐在对面一声不吭,明明是在自家堂屋里,却拘束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不自谦地说,他们家的小哥儿姜宁是十里八乡最出挑的哥儿了,模样生得极是俊俏不说,人更是聪明灵巧,如同福星一般投生到了他们家,自下生后,这家中便一年旺过一年。
因此自姜宁满十三岁起,登门的媒妇便络绎不绝,有些人家看中了姜宁的样貌,有些人家看中了姜宁聪明旺家有挣钱的手段,还有些则打着姜宁丰厚嫁妆的主意。一些媒妇甚至帮着几家人来提亲,来的次数多了,虽亲事没成,却和姜家处成了熟人,逢年过节竟还会串门往来。
姜家夫妇也因此有着丰富的和媒婆打交道的经验。但这穿紫褙子的媒妇,他们还是头一次见——时下媒妇也分几等,最下等的媒妇只穿普通素衣裙子,头上簪几朵纸花来表明媒婆身份。
再往上的又有穿青色褙子、红色褙子的等等,皆是系了裙子,簪鲜花、戴银饰、撑凉伞。越是等级高的媒妇打扮得越是花哨华贵,最高等级的便是这穿紫色褙子的了,通常都是给官员和大富大贵的人家做媒。
紫色是贵色,本属三品以上官员才得用,只是官媒人可以僭越穿戴,有些高级的私媒也会穿。
姜家夫妻摸不清面前这个的身份,可万一是官媒呢?好歹也占了个官字,性子老实的平头百姓心里便有些犯怵,因此不敢一口回绝了,怕得罪。
只不过他夫妻二人也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糊涂人,此时听这媒妇说了半天王家的好处也不觉心动,只十分勉强地陪着笑了笑,心思则早飞到耕种了一半的田地里去了。
唉,正是农忙的时候呢,这不是来添乱么,愁人。
这紫褙子媒婆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姜家夫妻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半点不心动,心中不免躁了,亦是有些纳罕。
她也做了少说一二十年的媒,这乡下的人家和城里人结亲算是上嫁高攀了,不说多上赶着,也绝不该是这般毫不感兴趣的模样,莫非这姜家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
心思一转,将水碗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水里放了些饴糖甜丝丝的,媒妇的语气也比之前缓和了些:“虽说做的是续弦,但这王员外可是正经的六品员外同正员,赋税徭役一概免了,出行还有官服仪仗,威风得很!他这捐官走的是宣武节度使的路子,就是在知县大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你家哥儿嫁过去,还能有那诰命衣裳穿穿!这王员外的原配发妻可是都没这福气呢。”
这是实话,王员外发迹的晚,捐这同正员时原配夫人已经故去了。
姜家夫妻本呆呆地坐着走神,想着地里的活计,听到续弦二字却眼皮子一跳,神色冷了下来。他们纵然暂时没有给哥儿结亲的打算,却也不乐意媒妇拿一些不像样子的亲事随便登门。
再怎么的,他们家哥儿也不至于给人做续弦——这是埋汰谁呢?姜家夫妻正要想些话将这媒妇搪塞过了送客,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怕是我也没这福气呢!”
紫褙子媒妇一转头,便见一个青衣小哥儿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两个食盒。姜家夫妻眼睛立刻亮了,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接过食盒:
“宁哥儿回来啦!”
“今个儿累不累?”
“中午下了会儿小雨,淋着了没?灶上温着红枣茶呢,娘给你倒一碗去!”
“你别动,爹拎着,哎呀这盒子里装得什么,还怪沉的!”
这一套下来直把那紫褙子媒妇看得瞠目结舌。疼爱子女甚至溺爱子女的父母她都见过,但待子女如此……殷勤?的父母,她还真是头一遭见。
正在这时那小哥儿抬眼看过来,露出了一整张脸,这媒妇心中便赞了一声好。虽然时下风气,婚嫁更看重女子和哥儿的嫁妆丰厚程度,可就凭这副好皮囊,一些人家怕是嫁妆少两分也愿意的。
毕竟美貌也是稀缺资源啊。
这哥儿生得有些高挑,骨架却不大,修长的身量很是挺拔,小头小脸儿下巴尖尖,更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瞳仁葡萄一样乌黑,睫毛也又长又密如小扇子一般。皮肤细腻白嫩,眉心孕痣红艳艳的,好似雪堆上落了一片红梅花瓣。身上穿得是一身青色窄袖的绸子衣裳,倒像是比媒妇身上的紫色褙子料子还要好一些,竟全然不似一个农家哥儿,像是没干过农活儿一样,倒让这媒妇之前说得那句“地里刨食”笑话一般了。
媒妇这头打量着姜宁,姜宁也将她从头到脚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才微笑道:“您是县城来的的朱媒人吧?听说您是去年秋日里才从扶风县搬到我们符水县来的?”
朱媒人心里一突。她来时倒和姜父姜母说了自己县城来的,姓朱,当时夫妻两个并没什么反应,应当并不认识她。怎的这小哥儿一来,便将她的来历都点明了?
她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但此时也只能笑着承认:“正是,宁哥儿听说过我?”
姜宁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意味深长,却并未点破。他今日虽不知有媒妇登门,但刚刚一路走来,碰上的平日里一同聊天八卦的小姐妹和老姐妹们早就把知道的消息全说了:来人多大年岁,什么样貌,穿得什么衣服,坐得什么车,头上簪了什么颜色的花,褙子拿什么颜色的线滚得边儿……
方才又在门口偷听了片刻,此时再一看这媒妇的样貌打扮——县城里哪个媒妇他没见过?也就这个去年新搬来的了。
“那就难怪朱婶子不知道了,”姜宁在朱媒婆对面施施然坐下,全然没有一个小哥儿谈论自己婚事的羞涩模样,“县城的员外同正员,据我所知只有一位姓王的老……老大人。”姜宁把到了嘴边的老登两个字咽了回去,若无其事道:“且不说他的长子比我还大两岁,年龄实在很不相配。只说他至今已死了四位正房夫人、两位妾室了。如今还有两个妾室……呵呵。我有多硬的命,又有多想不开,去做他的续弦呢?”
姜家夫妻本来一个忙活着给哥儿倒枣茶,一个在安放姜宁带回来的东西。这会儿听了这话,顿时目光如钢针一般,狠狠把朱媒人给盯住了。
朱媒人被盯得不安地挪了两下屁股,跟凳子上有钉子扎一般,坐都坐不住。
这怎么回事?她本还想着乡下人见识少,好糊弄呢,谁知今日竟频频碰壁。一个没出阁的乡下小哥儿,倒比她这个做媒妇的还要清楚:她单知道王员外死了四个正房老婆,却还不知道还没了两个小星儿。这听起来死的是有点多,有些吓人……但她收了王员外的钱财,满心想要做成这门亲事,这会儿也只能尴尬笑道:“想来哥儿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有了些误会……那外头传的哪里能信!这王员外虽是没了几位夫人,却都只是她们福薄,命里压不住这王家富贵,也是无法的事儿……”
“外头传的怎么不能信?”姜宁不乐意了,他最爱听外头传的,那都是珍贵的讯息啊,能不能信他自有分辨!
王员外家几位妻妾的死因,自以为捂得严实无人知晓。但他姜宁是谁啊?浸淫本地多少年,又听了多少八卦,什么事儿能瞒得了他!除了那原配发妻确是得了痨病病亡,其他几位的死可都和这王员外脱不了干系!
但他这会儿也无意与这朱媒人分享内幕——难不成还要送些消息给她?只冷冷一笑,嘲弄道:“婶子既然来了我们符水县定居,想要站住脚也该把县里的事打听清楚了才是,那王员外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符水县那么些媒人,怎么那王员外偏要找你一个外来的,上我家说媒?”
朱媒人一愣,再次认真打量这小哥儿,却见这小哥儿眼中一片了然之色,竟像是这世间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连自己也被他看透了一般,不禁心下发虚。果然紧接着就听姜宁轻笑了一声:“也不是谁穿上紫褙子,就能算上等媒妇的,也得有匹配得上的本事呀。”
这下可算是把朱媒婆撑起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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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给一下子戳穿了,她心底暗暗抱怨着这小哥儿嘴毒,说话忒难听,哪里有个未出阁哥儿的样子!却也再不好意思在姜家赖着了,勉强客套了两句便胀红了面皮垂头离开。
姜父看着那马车离去的背影,好奇道:“怎的,她本不能穿紫褙子?我和你娘还当她是官媒人,唬了我们半天。”
姜宁哼了一声:“我常说爹娘要多往县城走动,多长见识才不容易上当受骗……她虽穿了紫褙子,料子却是便宜货,鞋子更是葛布的,也没有绣花。那正经官媒人穿得都是洒金的缎子,鞋子要绣鸳鸯,或绣并蒂莲,鞋头还要嵌珍珠呢。这姓朱的原本在扶风县只是中等媒妇而已,且做了几桩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报复混不下去了,才举家搬到了咱们符水县来。仗着符水县知道她事情的人不多,假称自己在扶风县便是上等媒妇,这才穿上了紫褙子充大瓣蒜,倒也有些人被她唬住了,信了她的鬼话。”
但若真是在扶风县混到了上等私媒或官媒人,又怎肯舍下那片“基业”轻易搬迁?都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时候的人是不大愿意离开家乡的。但这朱媒婆却不仅明面上做正经媒婆,背地里还做着马八六——亦作马泊六、马百六,意为撮合通奸之人,《水浒传》中撮合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王婆便是个著名的马八六。
那些低等媒婆为了生计,在市井中什么都做便算了,有些名气的中等、上等媒婆与官媒却是不肯做马八六的:若是坏了名声,那些大户人家还怎么肯让进门?只怕教坏了女儿、引逗了美妾。
这朱媒人明明是中等媒妇,却因贪图钱财,借着说媒的便利出入后宅,引逗了一富户的小妾——一说也是一位员外,一说是当地颇有势力的吏员,总归这家的郎君是这朱媒人得罪不起的人。事情暴露,那郎君戴了顶绿帽子大为光火,又拔萝卜带出泥将朱媒人之前牵线的几桩奸情一并揭了出来。如今名声狠狠坏了,才使朱媒婆不得已狼狈逃离了扶风县,来符水县讨生计。
也是巧了,姜宁前天才津津有味地听了她的八卦,今日就在自家堂屋里见到了正主。不过跟姜宁提亲的人多了去了,这朱媒婆既然已经被他怼走,姜宁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没把这王员外放在心上,问道:“可做了饭了?”
姜父姜母搓着手道:“这不她来了说了半天话,耽搁了功夫……地里的活计也没做完呢。”
姜宁把自己带回来的两个食盒打开,最下面一层竟然各放了两贯钱,长长的盘在一起铺了满满一层,怪不得拎着沉甸甸的;上面两层则放着几碗菜和点心:“那正好不必做了。今日去知县大人家试菜,知县夫人让我带回来一些,热一热,再煮些米饭来就够了。”
姜家夫妻闻言十分欢喜,连忙让姜宁歇着,他们自去灶房热饭热菜。
姜水生和冯桂枝本是这乡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甚至有些老实过头了,从前三脚踢不出个屁来。却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生了几个出色的儿女,个顶个的出息,其中又以姜宁这个最小的哥儿最为出挑。
姜宁两岁多时就不同于其他孩童,从不无故哭闹,说话也很有章法。到了三四岁,竟然就能在阿姐阿哥的帮助下踩着凳子做菜烧饭了——姜母从前做饭的手艺很是一般,甚至常因缺少食材佐料,做得仅能下咽果腹而已,姜父就更不会灶上之事了。姜宁却能够无师自通,做出许多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味菜肴。
到了姜宁六七岁,便向爹娘提议去县城摆一个卖吃食的铺子。姜父姜母本没这个胆量,但姜宁自小表现出许多不凡来,导致他们一直怀疑姜宁是什么神仙身边的童子、福星投生到了家中,便也壮着胆子听从了。此后家里的日子一日旺过一日,就更加坚定了姜宁是福星转世的想法。
因此虽然他们才是做父母的,却早已将姜宁视作家里的主心骨,连姜宁兄姐的事业、婚事也多听从姜宁的意见。
不过姜宁倒也从没让他们失望过便是了。每当姜父姜母已经觉得很满意了,姜宁还能让家里再上一层楼。现今姜家早已成了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殷实富户,乡下有田地、城里有铺子、子女各有手艺傍身,一家子一个比一个能搂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姜宁福星旺家的名声也传得更开了。
倒是让姜宁很不好意思:他哪里是什么福星转世?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罢了……
2. 秀河村2
姜宁连轴工作76个小时后不幸猝死,再一睁眼,穿成了一个古代同名婴儿。
好消息是捡回一条命,又能活着了。坏消息是……他穿过来的这一家也太贫穷了吧!
小婴儿姜宁躺在只铺了一张薄薄席子的土炕上,盯着漏雨的屋顶发愣。稻草的房,泥胚的墙,饿得面黄肌瘦、豆芽菜一样的兄姐,身旁躺着只会哇哇大哭的双胞胎哥哥……
还有破碎的他。
爹娘虽然是善良的好人,但也太过老实了……姜宁穿过来短短一月,就见爹娘被明里暗里欺负了五六次。
说是天崩开局也不为过了。
靠着喝米汤再长大了一些,姜宁发现不仅他家这么穷,整个村子都差不多这般模样……并且他们秀河村,竟然还算得上条件可以的村子呢,只能说古代农村的生活条件实在超出了他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这是一个类似于唐末或北宋时期的时代,但又不是真正的唐代或宋代,因为这个世界竟然不仅有男人和女人,还有第三种性别,小哥儿!
小哥儿外表和男子相似,却和女子一般要嫁人,能够生儿育女。只眉心长有红色的孕痣做区分,孕痣越红的,便代表着越好生养。
姜宁摸了摸自己眉心红彤彤的孕痣,简直两眼一黑。
不过他自穿过来,两眼一黑的次数也太多,黑着黑着也就习惯了。包括现在,他就饿得眼前发黑。比起十几二十年后要操心的嫁人问题,目前的生存危机才更为紧迫。天天连饭都吃不饱,当年姜宁在福利院时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啊。
姜宁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好在他从小就很勤快,从初中起又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大师傅们并不防备他这个小孩子,瞧着他可怜有时候还指点一二,因此姜宁小小年纪便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穿到这里,他稍长大了一些,便撺掇着姜家夫妻去县城摆了个吃食摊子——也亏得姜水生和冯桂枝自己脑补了他是什么福星转世,愿意听他的话,也待他好,姐弟感情也和睦。姜宁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早已把他们当做了真正的亲人。
这摆摊卖吃食可太挣钱了,只要手艺不差,又豁得出面子,从古至今都是闷声发大财的行当。姜宁大学时就常趁假期去摆摊,早上在补习班、课外班附近卖杂粮煎饼、肉夹馍,捎带着卖批发的杯装、袋装豆浆。中午去工地附近卖盒饭果啤,晚上在居民区地铁口继续卖肉夹馍、炒饭炒面炒粉炒年糕……累是累点,可比去一些厂子里打工挣得要多多了。
符水县是汴州下头一个县,晟朝汴州虽不是京城,但离国都洛京距离近,又是漕运要地,因此也十分繁华。符水县因有符水河接壤着运河,也建了几个码头。不需别的花样,只在码头附近摆摊卖水饭、肉馒头和馅饼,便是分有赚头。
不辞辛劳干了六七年,姜家便挣出了一份家业来,在县城买了几间铺子,又在乡间置办了许多田产。
没有了生存压力,姜水生和冯桂枝二人还是有些适应不了县城的生活,便退回秀河村守着田产度日。他们还是爱在地里刨食,看着那庄稼一日日的长,心里头踏实!县城的铺子租出去一些,留了两间做着自家买卖,雇了人打理,姜宁姐弟四个也抽空管着。
现如今姜宁的大姐姜苹嫁给了县城一家豆腐坊老板的独子,二哥姜安手巧,跟着码头附近一个老木匠学手艺,早已出师接活了。姜宁自己则偶尔在县城接宴席,做厨哥儿——此时商业繁荣、餐饮业发达,出现了为富贵人家提供高端餐饮服务的职业厨娘、厨哥儿。
这些厨娘、厨哥儿往往是小户人家的姑娘小哥儿经过专业训练,培养出技艺精湛的高级技术人员,掌握“烹、炙、脍、煎”等多种复杂技艺,又因性别身份更显特殊化,比汉子厨师要受富贵人家欢迎、非但方便出入内宅,也更符合士大夫对”雅致”的追求——虽然姜宁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换了个性别的人做饭而已,能吃出什么雅致来。
但是世情便是如此,在洛京、汴州、临安这样的大城市,最高级的厨娘、厨哥儿一次宴席的酬劳可高达数十贯钱呢。
不过外面的酒楼、食肆招聘厨师,还是只汉子,并不会招聘厨娘、厨哥儿。而富贵人家办私宴,在厨子的选择上却又重女、重哥儿轻汉子。有些割裂奇怪,但如今就是这般的情况。
姜宁本就有一手顶好厨艺,穿越之后又在码头混迹,积极学习本朝的知识弥补不足。再加上他穿越前好歹是大学毕业,不会作诗也能背上几首,在主人家看来便更为“风雅”,如今也是符水县颇有名气的厨哥儿了。甚至有不少牙人上门,想挖他去汴州乃至洛京做厨哥儿。
比起厨娘,厨哥儿的数量更为稀少,稀缺性更强,身价自然也更高些。那些牙人都很看好姜宁,认为他去了洛京、汴州,定能成为最顶尖的厨哥儿。
只不过因家人都不大愿意离开秀河村,姜宁便也婉拒了。他自己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上辈子过劳死,多少让他长了些教训,这辈子不宜太卷,还是需要劳逸结合。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已经很卷了……
如今姜宁便偶尔接一些宴席,和县城几家四司六局也有合作,给他们的蜜煎局提供自家腌制的蜜饯和制作的糕点,偶尔也互相推荐、介绍活计——四司六局和厨娘、厨哥儿同为富贵人家办宴席的外包工作人员,常常需要通力合作。
后日便是知县的母亲要过六十大寿。今日知县府上请了姜宁过去试菜,食盒底层的四贯钱便是定金,办完宴席之后还有两贯钱的尾款——这还是姜宁为了结交知县一家,一直给了很大的折扣。
冯桂枝将食盒里的几道菜热了,又拿了胡饼一起端出来,这才想起来:“三郎呢?”
三郎是姜宁的双胞胎哥哥姜定,一胎出生,姜宁是个哥儿,姜定是个小子,比姜宁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
姜家几个孩子都很出息,除了姜宁以外,家中兄姐亦各有手艺归宿,只有姜定还在街面上瞎混,没个定性。最近借着姜宁的关系,在一家四司六局做排办,统筹调节各个环节进度。偶尔姜宁有宴席,也跟着去帮忙。
出门时还是兄弟二人一起,此时却只有姜宁一个人回来。
“这次知县大人聘的四司六局就是三哥在的那家,他们香药局的人叫了三哥去帮忙。”姜宁道。这香药局是为宴会提供熏香、醒酒汤药及各色香料的部门。他们姜家姐弟几个自小混迹码头,有些子门路,姜定领着能拿到优惠的价格,也能从中得几个钱润润手。
“那他可没口福了。”姜水生笑道,美滋滋看着桌上的菜。一道干烧鲤鱼,一道紫苏焖鸭,一碗清炖滋补羊排。
干烧鲤鱼是用五花肉、香菇丁、冬笋丁一起烧制而成。汴州近黄河,黄河鲤鱼在这时是十分有名的。
取黄河鲤鱼去鳞取出腥线,将鱼身两面背部切花刀,以盐、胡椒粉、料酒淹入味。五花肉、香菇、冬笋俱切丁,香葱、蒜切末,姜切片。
将几枚铜钱大小的香菇和姜片塞入鱼腹,将鱼煎得两面金黄。另起锅放油将葱、姜、蒜、五花肉和香菇丁、冬笋丁煸炒出香味,加入一大勺酱、少许糖、盐、白醋、胡椒粉调味,少许清水,最后将鱼放入锅中,不住舀起下面汤汁浇淋在鱼上,全程鱼不翻面,大火干烧到几乎没有汤汁,将鱼盛出,其他配菜也浇在鱼身上。
最后炸一点葱油,将热油淋在鱼上,一下便将香气全部炸了出来。这道菜以刚出锅时最为美味,此时热了热也依然酱香鲜咸,十分下饭。
另有紫苏焖鸭和清炖羊排汤,亦是佳肴。羊汤汤鲜肉烂,撕了胡饼泡进去,再洒上一点胡椒,喝一口从胃里暖到全身。这些菜色姜家如今倒不至于吃不起,只是做法复杂又很是费油,平日不常做。
因此姜家夫妻吃得十分满足,唯有姜宁看着冯桂枝小心翼翼往碗里撒了一点点胡椒,微微叹了口气。
他初初穿过来时,也以为自己能依靠穿越的便利,做出种种此时没有的美食,一举称霸符水县餐饮界。但越了解这个时代,姜宁的雄心壮志便越熄灭——古人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要聪明,许多美食古代人做不出,并不是他们想象不到,而是缺少材料。
例如穿越者必做的卤肉卤下水:谁能想到,穿越至今姜宁还没有见过一粒八角,还让他怎么做卤肉?胡椒、丁香等香辛料虽然已经传入中原,却一直没有引种成功。至今仍是舶来之物,价格非常昂贵,甚至有一两胡椒一两金的说法——这当然是有些夸张了,但也可见胡椒的身价不凡。
在现代的豫地,早餐喝一碗胡辣汤只需两三块钱,但在此时却是非常奢侈的。姜家买得起胡椒但不多,冯桂枝不舍的多放。
因此,且不说如今中原地区如今根本不见八角的身影,便是有,以如今种种香料的价格,做卤下水也是一件非常划不来、难以回本的事情。更别提糖、植物油、乃至铁锅在此时都是十分稀缺的,今日姜宁去知县府上,可是自己带了两口铁锅一罐子油过去呢!
姜宁没怎么将王员外提亲的事情放在心上,第二天下午便收拾了小包袱,住到了知县家里去——次日是知县母亲的六十大寿,姜宁要提前一天过去安排次日的事项。
他接知县家的宴席也断断续续有两年了,在府上颇有几个熟人,甚至和知县家的小姐乃至知县夫人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姜宁人长得好看,做的菜好吃,嘴甜又说话有分寸,府中上下从主子到仆人都很喜欢他。
这次知县府上聘请的四司六局和姜宁合作过多次,都是老熟人。但姜宁也没有掉以轻心,依然仔仔细细将备下的食材一一验看。见都是新鲜的好食材,心下有些满意,又吩咐帮厨的将一些需要提前处理的食材收拾好。
前日他给知县府上试了好些菜,已将明日的菜单定了下来。他带回去的那道干烧鲤鱼便是落选的,不是干烧鲤鱼不好吃,而是知县夫人看中了另一道鲤鱼菜:糖醋鲤鱼。
这糖醋鲤鱼味道还是其次,鱼身经过油炸却可站立起来,造型如同鲤鱼要跃龙门一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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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家的大郎明年也要下场科举,便是冲着这个造型的彩头,县令夫人也更中意这糖醋鲤鱼。
加上糖醋鲤鱼的味道并不输给:鱼炸好后浇上镇江香醋、山楂酱、糖熬制出来的糖醋汁,再挤上一点橙汁——这个时代的橙子和现代的橙子完全不一样,现代常吃的脐橙是和欧美的品种杂交过的,而这时候的本土橙子味道更加像柠檬和柚子的结合体,作为水果远不如现代脐橙,做菜却别有一番风味。
浇汁之后整条鱼红彤彤的,真如同锦鲤一般,咬一口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另外还有宝塔肉、文思豆腐等功夫菜,姜宁正在厨房忙着,忽然听到窗外有女孩子细声细气唤道:“宁宁,宁宁!”
姜宁将窗子打开,递出去一包他从家带来的绿豆板栗酥,应道:“杏杏,杏杏!”
窗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生得娇俏可爱,正是姜宁在这府里结交的好朋友,知县小姐身边的丫鬟春杏。春杏接过绿豆板栗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急着往嘴里塞,而是面上带了两分焦急,压低了声音道:“昨日是不是有媒婆上你家去提亲了?”
姜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王土根那个老登,让扶风县来的那个朱媒婆上我家提亲来着,说要娶我做续弦——我呸!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拒绝了,我还能不知道那王土根是什么样的人?”
王员外要娶姜宁,乍一听可能以为是王员外臭不要脸,想要老牛吃嫩草,贪图年轻俊俏小哥儿的美貌。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厚嫁之风盛行,女子、小哥儿的嫁妆往往高于聘金数倍甚至数十倍,许多贫寒人家为了置办嫁妆,甚至不得不借贷。更有因家贫置办不起嫁妆,而终生不嫁的女子、小哥儿。也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子小哥儿,小小年纪便去大户人家做奴仆打工,或者在城里做工,做上几年便能攒下一份嫁妆嫁人,也有人做久了宁愿终生做工不嫁。
总之这个时代因各种原因晚婚或是不婚,倒是一件挺常见的事情。姜宁的大姐姜苹,便是二十五岁才出嫁。
姜家如今富裕,姜苹出嫁时,嫁妆便十分丰厚,由此也可见姜宁出嫁时嫁妆的样子了。那王员外除了未发迹时的原配妻子之外,其余的妻妾要么有丰厚的嫁妆,要么有一门出众的手艺,总归是能够被他盘剥的。
而姜宁两者皆有,可不就被盯上了?
春杏恨声道:“你以为你拒绝了,就平安无事了?”
她四下看了看,拉着姜宁的袖子躲到僻静之处:“我三姨妈的妯娌的表妹的女儿,如今便是在这老登府上做妾!”春杏提起来便咬牙切齿的模样:“论起来也算是我九拐十八弯的表姐了,小时候真真一起玩儿过。我那表姐也是小小年纪便来县城做活,她手灵巧,是一位十分出挑的绣娘呢,每年卖绣品就能赚得百十贯钱,日子也过得十分富足了。她早立誓不愿嫁人,要和绣坊的姐妹们一同搭伙过日子,家中父母也愿意。偏那姓王的非要强娶我表姐为妾,我那表姐不愿意,姓王的便、便使了下作手段!”
姜宁愣了一愣,这一出他倒是没听说过,还纳闷过怎么王土根家死了那么多妻妾,就算他人不知内情,便看在他如此克妻的份上也不该再有人嫁过去啊,原来竟是这样吗?
或许是从前和他分享八卦的人见他是个未出阁的小哥儿,一些话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王土根竟把注意打到了姜宁身上。
“那王土根趁我表姐单个儿出去买绣线,竟将我表姐掳了去,污了她的清白又把人扣在了府里!她爹娘上门去要人,反被吓唬羞辱了一番,非说我表姐是与他私奔,自愿为妾……当时的知县还不是我们家大人,那姓王的捐了个六品的员外同正员,在节度使面前很有些脸面,我表姐和另外几个妻妾家里都是求告无门!如今表姐在他府上也并没有什么小娘的待遇,而是被他关在府里日夜做绣活,眼睛都要熬瞎了,多休息会了还要挨打……她爹娘想要见她一次,还要使好些银子,美其名曰补齐当年没给的嫁妆……”
这强纳他人为妾,贪图妻妾本人美色反而是最轻的了。有一起子有权有势的,专门凭这手段吞并一些无权势的中产富户。不止贪图丰厚的嫁妆,更有可恶的,将妻妾关在屋子里不给吃喝,一碗水一口饭都要拿钱来买。嫁妆“花”完了,便要妻妾写下欠条来,拿着欠条上她们娘家逼债。
这王土根原本也只是个乡下地主,却在近年飞速发达了,如今家里竟有六七门生意。那手艺、铺子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直到我们家大人上任,他才收敛了一些。”如今的知县江大人还算是个好官——对比这个时代的其他官员来说。江大人虽不愿开罪节度使,却也看不上王员外的行径,暗里敲打过两回,至少在他任期别闹出过分的事来。
“谁知他安生了一年多,竟将主意打到了你头上!我昨日一听说,便急得不得了,托了府里好些哥哥姐姐帮忙打听消息,那朱媒婆上王家回了话,王员外便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3. 秀河村3
他能给姜宁什么颜色看?猜也猜得到,八成是要像对待春杏的远房表姐那般,乘人不备将人掳了去,先坏了清白再关在府中强娶。
听春杏话里的意思,虽然知县大人并不喜欢这王员外,但看在节度使的面子上,却也是不愿意去硬碰硬的,还得姜宁自己小心着些躲避。
春杏叮嘱姜宁道:“你这两日可千万不要单独出门,更不要随便上陌生的马车。我们已将此事告诉了我家小姐,小姐也听得心惊。说待你明日回家时,便坐我们府上的马车回去,最近小心些避一避风头,莫要来城里了。”
姜宁在心里将王土根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又从包袱里翻出半贯钱递给春杏:“替我谢谢小姐了,也多谢你和府上的哥哥姐姐们,待这事儿过去了,我单摆一席请几位,这是大恩了。这些钱你先拿去,替我买些酒菜糕饼给大家做宵夜。”
他虽听说过这王员外吞并了几位妻妾的娘家产业,但不是春杏提醒,又哪里知道这人猖狂到敢掳人入府。
春杏本不愿意拿这钱,但姜宁说要请府里其他帮了忙的下人,便也收下了:“也是你平日就待我们很好呀,我将这事情一说,府里的哥哥姐姐,包括我们家小姐,都替你着急呢!”连他们府上最刻薄古板的老嬷嬷,听了这事儿都直摇头。
晚上听了春杏带来的消息,给姜宁烦得一夜都没睡好,好在并没有影响次日宴席的发挥。
宴席办的很给知县府上长脸,尤其是那道型如跃龙门一般的糖醋鲤鱼,和切得细如发丝的文思豆腐,使得宾客们赞不绝口。
临近散席,知县母亲召了姜宁过来说话,姜宁当场还背了几首祝寿的诗,更让宾客大赞风雅。
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觉得极有面子,多赏了姜宁一些钱。
姜宁目光不经意从宾客席上扫过。王员外今日也来了,正坐在席间阴恻恻盯着姜宁瞧。知县家的小姐凑到老夫人耳旁说了些什么,便见老夫人眉头蹙起,看着姜宁的方向叹了口气。
不多时,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便拿了些钱来,带姜宁出府:“姜小哥儿今日辛苦了,这是尾款并我们老夫人给的赏钱,和两块缎子。另有没用完的一些食材,放太久只怕不新鲜,也一并赏了你。东西有些多,想来你也拿不动,便让我那不成器的小子赶车,送你回去吧。”
姜宁便明白,这是小姐在老夫人跟前帮他说了话,关照他呢,连忙道谢。刘嬷嬷因是老夫人的陪嫁,几个儿女都在府中很有体面,最小的儿子如今在大少爷跟前做事,这会儿亲自赶了小姐的马车送姜宁回秀河村。
“你别怕,春杏都和我们说了。我们老爷跟上任知县可不一样,敲打过他好几次,他不敢像从前那样张狂,只敢背地里耍些小手段。”刘嬷嬷的小儿子刘兴儿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跟姜宁说着闲话:“什么员外同正员……说白了,就是如同正员一般,那就不是正员,也根本没有品级!也就是他把个妹子送给宣武节度使做了小,才能直起腰板跟我们老爷说话,不然谁把他放在眼里?”
士林中连斜封官都看不起,何况这根本没有正式品级的员外同正员。而他们老爷可是正经科举进士出身呢!
刘兴偷偷瞄了姜宁两眼,耳根有些泛红。这样好看的小哥儿,为人又极是妥帖,每次来做宴席,还会给他们下人顺手整治些菜肴,爱说爱笑的,谁不喜欢?那老登都四十的人了,还有脸肖想人家小哥儿!
姜宁抿唇笑了笑。士林中再看不上斜封官、同正员,那也是士林,可轮不到他这等平头百姓造次。知县一家愿意为他做的也就只有顺手的庇护了,真发生了什么,知县大人能愿意为他一个小厨哥儿和王员外对上么?
他多大的脸面,敢赌这样的可能,又如何能够安心。
“不过,老夫人也和我娘说了……”刘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最简单的法子便是抢在头里,找个人嫁了。”
若是嫁人了,王员外自然不能够再将姜宁强娶强纳。或许他心胸狭窄还会给姜宁使其他绊子,嫁人并不能永绝后患。但至少不能像对待春杏的表姐那般,将人扣押了、再顺理成章地吞并其娘家的财产。“我们家老爷治下,符水县还算太平,至少从没出过强夺人。。妻之事……啊!”
刘兴一句话没说完,不知哪里飞来一粒石子,击在马腿上。马儿受了一惊,高高扬起了蹄子,发出一声嘶鸣。
因刘兴一路分神与姜宁说话,加上车上载了许多肉菜,走得并不快。这时候刚刚出城不久,驶在通往乡间的小路。
此处正是僻静无人的地方,受惊的马儿刚往前奔了两步,地上突然扬起一条绊马索,将马、车、人齐齐掀翻,坐在车辕上的刘兴更是飞出去一丈远,登时晕死了过去。
姜宁也在车厢中磕碰了好几下,摔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朝车外看去,只见路旁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四五个家丁打扮的汉子,先是试探了刘兴鼻息,又晃了他两下,确定人昏了过去,才狞笑着朝姜宁走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一个乡下小哥儿,我们员外能看上你,正经下聘娶你做续弦,是你八辈休来的福气。现在好了,我们‘请’你回去,可算奔者为妾了……”为首的家丁捋了捋袖子,便要探身将姜宁抓出车厢。
姜宁紧紧抓着窗子的沿儿不撒手。那家丁拽住了他的肩膀,拉扯得生疼,姜宁忍了又忍,才没一口咬在他胳膊上,焦急地朝外望了两眼。
也就是这时候,路旁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地摸出来十来个汉子——瞧见这个人数,姜宁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这十来个汉子各个人高马大,用布巾蒙着面,手里拿着木棍、麻袋、麻绳,一个套、一个敲、一个捆,分工明确十分利落的将剩下几个家丁全部撂倒。
那为首的家丁正专心致志拉扯着姜宁,没留意,被一棍子敲在了后脑。
他倒挺强壮,一棍子下去竟然没晕,但还未及转身便被兜头套了个麻袋,紧接着又被敲了十几棍,顿时没声儿了。
姜宁这才从车厢里钻出来,捋了捋鬓发,并不说话,而是拱手朝那十来个汉子道谢。又做了几个手势,指了指后头的树林。
这些壮汉便笑嘻嘻地把家丁们拖入树林,拿走他们的钱袋,又扒了他们的裤子,只上半身套着麻袋捆在树上。
做完这一切,壮汉们才将马车扶起,又有人去看刘兴的情况。姜宁这才开口:“幸亏几位哥哥在,我还怕只我二哥三哥,打不过他们这些人呢。”
虽说春杏已经告诉姜宁,她家小姐许诺会派马车送他回村。但谨慎起见,姜宁还是把此事通知了自己的哥哥:他三哥做事的四司六局也正巧在知县府里呢。
要是王土根敢对他动手,便让他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这王土根也太过谨慎了吧,抓他一个小哥儿,用得着派四五个人来?
带头的二人正是姜宁的哥哥姜安和姜定。姜安二十有二,生得极为高大魁梧。他是木匠,常年做活儿,胳膊上隆起大块的肌肉,往姜宁身后一站,便让人很有安全感。
姜定和姜宁是双胞胎,样貌也生得更加相似。不同于姜安的高大健壮,姜定只是普通身量,样貌还有些秀气。闻言便道:“也是巧了,梁大哥他们的船昨日刚靠岸,要在咱们这里修整个五六天哩。听说了这事儿,非要跟过来瞧瞧。”
那位梁大哥笑嘻嘻道:“好容易让宁哥儿欠我们个人情,这不得整治两桌好菜来报答?”他又在怀里摸了摸,摸出几个纸包递给姜宁:“喏,这是我这些日子收集来的种子,都是这边没见过的。”
姜家从前在码头摆摊,因此认识了不少漕运上的人:漕帮起于明代,此时还并没有漕帮,漕运被官方主导把控。跑船的很多是军户,也有少量官方雇佣的民夫。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民船跑商。
梁顺发家的民船便是寻了路子,跟在官方的船后面,专跑临安、汴梁、洛京这条线,倒买倒卖。
他们每年都会路过符水县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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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停留个五六天。船上的伙计都很爱吃姜家食摊上的东西,加上姜宁有心故意结交,一来二去,梁顺发等人便和姜家姐弟们处成了朋友。
因此,梁顺发等人也根本不怕得罪那什么王员外:他们根本不是本地人,打完了就跑,又不在符水县生活。再说套了麻袋打的,谁知道是他们干的?
姜宁十分欢喜地接过了那几包种子:“这是自然,这车里便有肉有菜,我看几位哥哥不如先拿走,等我过去直接做菜好了。”说着又去马车里拿钱给梁顺发。
梁顺发也不跟他客气,招呼兄弟们把肉、菜拿了,又接过钱来,这是买种子的钱。
别看只是小小几包种子,可不便宜呢!很多都是海外来的。梁顺发家虽不跑海外,但却和跑海外的船有所往来,知道海外有许多红头发、黄头发的怪人。
那些红毛人凶得很,喜欢搞垄断,很多种子并不肯卖,宁可烧了也不让带出岛。一些商人只能偷偷带出来,费了很大的劲,有些甚至要冒着生命危险,自然卖得贵了。
虽然梁顺发也不知道,姜宁这个小哥儿为什么愿意花这么些钱,买这些奇奇怪怪的种子,但还是答应帮姜宁留心着。
姜宁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钱塞给姜定,让他们先躲起来。自己则守着昏迷的刘兴,把他晃醒:“呜呜,刘大哥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刘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疼,眼前也一阵天旋地转。不过被俊俏的小哥儿这么守着,刘兴还是坚强地坐起了身:“发生……什么事了?”
他昏倒前只记得有绊马索把马车绊倒,他们应当是遇到坏人了。刘兴第一反应,就是王员外的人来掳姜宁了!
他大爷的,也太大胆了吧?知县大人家的车也敢拦!还有没有把他们家老爷放在眼里!
但是,如果是王员外来掳人,姜宁怎么会好好的还在这里呢?
“呜呜,我也不知道啊,”姜宁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惊慌地看着刘兴,“你昏倒后灌木丛里先出来了几个人,好像想抢劫一样。但很快树林里又出来几个人,把先前的几个人给抢了,唔,我们车上的财物也被抢了……他们抢完就走了。”
刘兴震惊,这是什么黑吃黑?一看车里,果然连蔬菜都被抢走了。现在的劫匪也太精打细算了吧!连点菜都不放过。
刘兴看了看四周,太僻静了,越看越发毛,连忙忍着疼痛爬起来,把姜宁送回了秀河村,又赶紧回知县府复命。
他本来只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护送姜宁,但如今知县府上的马车被抢劫,少不得要禀报给知县知道。知县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有人敢抢劫他府上的马车,这不是在打他这个父母官的脸面吗?于是十分生气派人严查。
而另一头,王员外的家丁根本没看到是谁打的他们,虽然直觉这事儿和姜宁脱不了干系,但知县严查的行为又让王员外犯起了嘀咕: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真是知县派人护着那哥儿,给他了个教训?
知县真为了一口吃的愿意给这小哥儿撑腰?还整出这么大的排场!
王土根心里愤懑知县多管闲事,但也不想顶风作案,加上心虚自己确实对知县家的马车动了手,只得暂时忍了这口气,一时不敢找姜宁的麻烦了。
而姜宁这段时间也躲在村里,除了去给梁顺发的船队做了几次饭,再没出过村子。县城的富户请他过去做宴席,也一概推掉了。
谁知道这些富户中有没有和王土根交好的,在帮王土根做局呢!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啊……”姜宁托着腮,为了保护他,姜安和姜定最近都请了假,在家里守着。
但话怎么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为了躲这王土根,他家人还能一直不上班?
还过不过了?
姜宁想起刘兴说的话,忧郁地叹了口气:“难道我真要找个人嫁了吗……”
与此同时,邻村柳树沟。
半山腰的土屋里,一个昏迷了大半日的身体,动了动手指。
4. 秀河村4
秀河村中央的老槐树下,几个婶子阿麼正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说着柳树沟的闲话:“……想来也是报应,听说当初分家就只给了老大家两床被褥、几件破衣裳。屋没分得一间、地没分得半亩,才逼得大儿子带着孙子上山做了猎户,他们村谁不知道?谁不说这老两口子不积德?如今小儿子赌光了家产,被赌坊的人打得半死,老两口又想起上山做猎户的大儿子来了……”
“可他们大儿子早已死了二三年了,人断气、下葬……那老两口都没去看过一眼!现下只剩下一个刚成年的孙小子,竟还好意思去赖孙子,想让孙子给养老。大约老天也看不过眼,刚上山,还没找着人呢,就遇上了白花蛇……”
几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忽听背后冒出一个声音惊讶道:“咱们附近山上有白花蛇?”
先头说话的婶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姜宁,先抱怨了一句:“你这走路咋也没个声儿,吓我一跳!”但身体却熟门熟路地挪了挪,给姜宁腾出了个坐的地方。“可不是呢?柳树沟的村长昨儿特意上咱们村来说了一声,让最近上山都注意着点,在家也得警醒着。这白花蛇可毒,碰上准死,救都救不回来。”
这白花蛇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汴州鲜少见到,但也不是完全绝迹。只是姜宁活了两辈子,还没真正见过白花蛇,却也没少听说过它的威名。不说别的,《捕蛇者说》中可以抵徭役的异蛇,其实就是白花蛇,晒成干后可以治疗风湿、抽搐、瘫痪、麻风等病症,朝廷一直在征收,是十分珍贵难得的药材。
几个婶子阿麼又嘀咕了几句柳树沟的八卦,把最近姜宁拉下的功课……不是,拉下的八卦一一补上。姜宁听的啧啧称奇,他们汴州好不容易出现了白花蛇,只在他们山上活动多可惜,祸害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算什么本事,怎么就不能劳累一些,多蛄蛹点路,去县城把王土根那个老登给咬死呢……
他最近为了避风头都没有去城里做工,在家闷得要命。
诶,向白花蛇许愿。
闲话说了一阵,话题渐渐转到了姜宁身上:“宁哥儿今天怎么出门来了?还就你一个人?”
“做了新点心呢,给大家尝尝,再让我哥帮忙挖点沙子黄泥。”姜宁指了指远处小河旁两个忙碌的身影,正是姜宁的两个哥哥。
他们这里离黄河很近,受其水域影响,黄泥和沙子是不缺的。
姜宁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切成小块的点心,散给婶子阿麼们尝尝。
梁顺发的船前几日已经出发去了汴州、洛京。不过再过一月他们就会返程,还要路过符水县。船上饮食不便,梁顺发便问了姜宁,有没有便于携带又能长久储存的食物。
姜宁在家闲得发慌,便熬了些麦芽糖做了萨琪玛,感觉很适合卖给船工们。
萨琪玛是一种满族小吃,后来成为清朝宫廷点心,现代改良过后,大量加入鸡蛋、膨松剂,使其变得松软香甜,更加美味,也被商家成为“蛋琪玛”。
但最早追溯到清军入关之前,这是一种口感很硬,方便游牧民族行军携带,又耐储存的高热量干粮点心。姜宁现在做的,就是原始版的萨琪玛,他把点心分给大家又叮嘱道:“牙口不好的慢点咬,有些硬。”
一个婶子笑道:“亏得你提醒了一句,不然我这牙可要给崩掉了。”但这味道却是很好的——糖油混合物能不好吃吗?几个婶子阿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可以给家里小娃吃,这一小块不得啃个大半天。”
“含着吃也行,含软了再嚼,也香的很呢。”
“宁哥儿,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啊?你要拿去城里卖吗?”
“叫萨琪玛。”姜宁没多想,顺嘴说了。婶子阿麼们一愣:“什么马?为什么叫这个名儿?”
“呃……”姜宁顿住,萨琪玛这个名字是满语音译过来的。这满语翻译成汉话,大概是叫………切糕①吧。
并且萨琪玛的制作工艺,还真和新疆切糕基本是一样,只是所用的原材料不同。
常见的新疆切糕是由糯米、各色干果放入糖浆中熬煮,然后压实切块。而萨琪玛则是将面条油炸,同样放入糖浆中熬煮,煮至拉丝、面条均匀裹满糖浆之后,压实切成小块。
如果不叫萨琪玛,直接叫切糕的话,又总感觉怪怪的……
好在婶子们并没有过多究竟这个名称的问题:“年轻人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不过怪独特的,挺容易被记住。”
“宁哥儿起这样的名字,应该有宁哥儿的道理吧。”
“可能这就是宁哥儿老念叨的什么商业头脑。”
虽然吃着费牙,但大家还是给予了萨琪玛很高的评价,这个时候姜安和姜定也挖好了黄泥和沙子回来,姜宁便和大家挥了挥手:“等我做了新点心,再来给大家试吃~”顺便听八卦。
做出了萨琪玛之后,姜宁忽然对做点心爆发出了蓬勃的兴趣——人太闲就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他打算在家里垒个面包窑烤点心:时下的点心多以蒸制为主,少数以煎、烘烤产生起酥的效果,但和现代烤箱的烤法还是很不一样的。姜宁打算烤一些面包点心让三哥送到县城去卖,给县城的四司六局一点小小的震撼!
挖来的黄泥和一点沙子砌底座和底部的保温层,姜宁没有特意去购买什么材料,在村里溜达几圈,看上什么能用的东西就开口征用——他们一家如今在村里人缘好了,姜宁时常把试吃产品分给大家品尝,偶尔也会介绍人去县城做工。他看上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几块盖房子剩下的土坯砖,换下来的碎瓦片,便也乐得送给姜宁赚人情,有些还指使着自家小孩子去给姜宁忙帮。
用土坯砖和黄泥砌成口字形的框架,里面填上砸碎的瓦片。按理说还应该铺一层玻璃瓶子,但这时候玻璃可贵的很,姜宁在家里找了几个豁口了的瓦罐代替,也不知道效果能不能一样,总之先凑合着吧。
瓦罐上面再铺一层碎瓦片,上面盖沙土、土坯砖,黄泥腻缝封严实了。这样一个底座保温层就做好了,姜宁叫上来帮忙的小孩子们,开始在底座上玩沙子。
他们要将沙子在底座上堆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形。这个半圆形之后是要挖开的,面包就是要放在这个半圆的位置里烤。
小孩子玩沙子可太在行了,一个个兢兢业业地帮姜宁堆半圆,对形状的要求比姜宁还严格。
“也不知道这个窑做好了,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面包窑还没完成三分之一,已经有小孩子流着口水期待了。做出了好吃的,宁阿哥一般会分给他们。
也有人看着姜宁惋惜道:“宁阿哥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那他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了。要说这村子里谁最受小孩子的欢迎,姜宁排第二还有人能排第一吗?
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哥哥……
一个就比姜宁膝盖高一点的小豆丁凑到姜宁脚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姜宁,天真道:“宁阿哥,你是不是要成亲了?我听我阿娘说的,你们家在选人呢,你能不能嫁给我哥哥呀!”
要是宁阿哥嫁给了她哥哥,不也一样是她们家人了吗?她就可以天天吃好吃的了!
不远处,她刚满七岁的哥哥正在吭哧吭哧堆沙子。
一旁的姜定简直要喷笑出来,但姜宁十分严肃地对小豆丁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考虑的。不过你知道,宁阿哥我可是很受欢迎的,想娶我的人也太多了。你哥哥也要一起参加选拔,好好表现,才能争取到上我家提亲的机会哦。”
小豆丁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郑重地点头,跑去督促大豆丁好好堆沙子。
其他小孩愣了愣,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干活也更加卖力了……
小孩子们帮着姜宁用沙土堆出一个十分完美的半圆,姜宁找来几块抹布,打湿了将这半圆包裹起来,开始继续带着小孩们……玩泥巴!
将混了沙土的黄泥搓成长条,一条一条围着半圆覆盖,需记得要留出窑口。然后在泥土中混上稻草筋,再糊两层,直把这外窑体也糊成一个完美的半圆,面包窑就算基本完成了——面包窑做好之后不能立即使用,大概需要晾干半个月的时间。小孩子们有点失望,他们还以为今天砌好,宁阿哥就能做好吃的了呢。
不过等姜宁带他们一个个把小爪子洗干净,又给每人发上一大块萨琪玛,小孩子们又很快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回家了。
“唉,这个还要晾半个月啊?”姜定围着面包窑转了几圈,他也以为今天就能烤东西了呢。可能因为制作有小孩子们的加入,这个面包窑圆滚滚的,看着莫名有些可爱:“半个月之后,没准你都嫁人了,这面包窑留着谁用啊?”
那个小豆丁说的没错,姜宁思考再三,觉得没有千日防贼的。经了王员外这件事,姜宁打听了打听,像如王土根这般行径的人竟还有几个,只是不如他权势大,又有个员外的名头,因此做事更小心隐晦些。
这次暂时把王土根挡了过去,但架住不以后还有别人出这损招。姜宁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成个亲,绝了这些隐患。
说起来,姜宁上辈子生活困难,一直在努力赚钱改善生活,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这辈子穿过来后也差不多,现在家里条件好些了,可他的年纪还太小了。
这时候晚婚是很常见的现象,姜宁的大姐姜苹二十三岁才成亲,姜宁如今才刚满十八,连姜父姜母都没想过要他这么早成亲,还打算多留他几年。
不过怎么说呢……姜宁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本土小哥儿。在身体生长发育的阶段中,他少了本土小哥儿对性发育的懵懂无知和羞涩,更加了然,也更加躁动了……
但是这小哥儿的身体,竟然还和男人有些不一样!他竟然难以自己抚慰——姜宁上辈子初中、高中就开始定期解压,这是很正常甚至有益身心健康的一件事。这辈子他感受到了躁动也依然如此,却发现全然徒劳:一开始姜宁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阳痿,吓死了。
后来他广听八卦,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小哥儿的身体就是这样的。或许成了亲,在某种强刺激下才能够……
这也是那些大户人家根本不防备哥儿入后宅的原因,哥儿入宫做内侍也不用净身。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秽乱后宫和后宅的能力。
所以姜宁现在也并不排斥嫁人这件事,甚至还有些隐隐期待:他都躁动好几年了。
单身两辈子,也是时候开开荤了。
嗯……就是这个开荤的对象,他得好好挑挑。不说别的,至少得器大吧……活儿好不好,可以后天培训,嘿嘿。
“我是要成亲,又不是要和咱家断绝往来,怎么不能用啦。”姜宁叉着腰道,“再说,哪有那么快?我得好好挑挑。”
这个时代相较于后世——尤其是元朝以后,女子的地位是很高的。很多人以为宋代便已经开始保守、压迫,因为程朱理学诞生于宋代。但实际上,程朱理学终程、朱一生,也未被当时的主流接纳,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甚至被其他党派嘲笑。
直到元朝为了巩固其少数民族政权,才开始推举程朱理学。
实际上宋代因为商业高度繁荣,且有太后执政多年,在律法上数度强调、保障女子的嫁妆权益。女子丧夫、离婚可以完全带走自己的嫁妆,且因厚嫁之风盛行,还多有女子因嫁妆丰厚而骄其夫家……导致这个时代不仅晚婚多、不婚多,离婚率其实也很高……
大晟朝有唐宋之风,亦是如此。所以姜宁根本没有任何要嫁出去、成为别家人的想法,也一点儿不觉得惶恐:反正不行还能离呗,就先结一下挡挡,顺便爽爽。
姜家这头一放出去要给姜宁结亲的口风,便在十里八乡掀起了轰动,陆陆续续已有媒妇登门了。姜宁换了身衣裳简单梳洗,便端了碟子点心去了堂屋。
堂屋里这会儿正坐着三个媒妇,都是拉过姜家好多次的熟面孔。不过她们中便没有穿紫褙子的了,穿着红色、青色的褙子和罗裙,头上簪了许多花。
见姜宁进来,也不在意:都是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这姜家其实是姜宁在主事?
“这家家境着实是好,也跟县城里的好些吏员说的上话。”一个穿青褙子绿罗裙的媒妇道。她们很多人都清楚,姜家留了姜宁这么些年,忽然急着议亲,是为了躲县城的王员外:“这小子的舅舅是村长,舅妈是县城李书吏的亲妹子。这李书吏在知县大人跟前也很能说得上话呢——嗐,咱这自己人说话,那知县老爷官再大,也是三年一任。一两任就走了,倒不如这地头蛇几辈子浸淫!”
姜父姜母听着有点意动,这李书吏是地头蛇,想来王员外也会顾及二分——就好像知县大人不愿意和王员外硬碰硬,王员外大抵也不想和地头蛇硬碰硬,于是便看向姜宁。
姜宁挠了挠脸:“李书吏?他妹子是嫁到了二洼子吧?二洼子村长的妹妹……”
姜宁脸色有些不好了:“周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定了四次亲,又退了四次亲,每一个未婚妻和未婚夫郎他娘都不满意的妈宝男吧……”
周婶听姜宁自己提到了二洼子,内心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这一个他又知道:“哎呀,宁哥儿还是这么风趣,喜欢自己起些个奇怪的名号,妈宝男哈哈哈,真有趣,还怪形象的………这个、这个,她是村长的妹妹嘛,觉得自家条件不错,加上又只有这一个小子,就难免挑拣了些。”
周婶讪讪笑了笑:“也不全是他家退的亲,也有两家是女方嚷着要退亲……她再挑拣别人,却也挑拣不到你头上来,咱们宁哥儿这么完美,要身家有身家,要样貌有样貌,她就是挑花了眼也挑不出你的错处啊!”
周婶也是真心这么想的,所以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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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门亲。那小子的娘要求是有点高,但姜宁这么出挑的小哥儿,要她看,就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出错处来。给她一个能满足高要求的儿夫郎,这亲事不就成了吗?
姜宁才不乐意伺候爱找事的婆婆呢,那爱挑事的人,鸡蛋里也要找出骨头来,和别人有没有缺点关系不大,是她就爱找事!他看向另外两个媒妇:“还有别的人家吗?”
这就是把这李书吏的外甥给pass掉了,周婶悻悻地坐了回去。
另一个穿青褙子,葛布裙子的媒婆便笑道:“要我说,宁哥儿家境好,又有挣钱的本事,这小子的家境倒还罢了,关键是要人才好!我说的这个,个头比你家姜安还要高,也是一身的腱子肉,样貌也周正,特别能干!”
姜宁的耳朵竖了起来。
这媒婆一看,便觉得有门,又把那小子的样貌夸了又夸,末了才道:“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比宁哥儿大了五岁。”
其实这年纪也不算大,尤其在时下晚婚的风气下。只是和姜宁差的稍微有点多了。
这倒没什么,只是姜宁听着这媒婆的描述,总觉得越来越熟悉:“吴婶子,这家人姓什么,哪个村的?”
吴婶稍微有些不安,但还是强作镇定:“就在柳树沟,姓柳。”
“柳树沟有这样的帅哥?”我怎么没见过?姜宁在脑海中把柳树沟姓柳的人家全部过了一遍,迟疑道:“不会是……那个柳秀才的大哥吧……”
“哎呀,宁哥儿连这个都知道!”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吴婶干笑两声,已经隐隐觉得,没有希望了……
姜宁有些无语。怎么说呢……吴婶也不算说谎。这也就是媒婆们惯用的手段了,没有骗你,只是有些事情也没说清楚:这柳家小子确实如吴婶所说,生得比姜安还高,体格特别好,也特别能干。至于长相……他天天灰扑扑的,姜宁也没大看清脸。
只是这柳老大私下却被他们村子人叫作“傻老大”,不是说他真有什么智力问题,而是有点老实过头了。
前一个是妈宝男,这个一是扶弟魔……柳家的活儿全归这柳老大来干,赚得银钱却都拿去供他弟弟柳秀才念书——这时候的秀才可不是明清时期的秀才,有功名在身能免地税。如今的科举是要一下子考到进士,考中了就是进士,没考中就啥也不是,下一次还要重头考,并不保留什么童生、秀才、举人的身份。
因此秀才就是对读书人的一种称呼,只要号称自己读书要考科举,都可以被尊称一声秀才,类似于现代的“学生”吧……
柳秀才已经考了两三次了,反正是没中。柳家供他也艰难,去年说要去汴州求学,现在也没去,柳老大也娶不起亲,老黄牛一样在地里干活,兜里分币没有,比他脸都干净。
吴婶想起柳家许诺的谢媒钱,还是想争取一下:“宁哥儿,那小子不说别的,我盯着他洗了脸,确实长得不错呢。他弟弟虽然现在耗费些银钱,但要是考上了那可就是进士出身,到时候你就是有恩于他们家了,你还能怕那王员外?”
我怎么听这意思,还希望我出钱供他科举?姜宁麻木地把目光挪到姜定身上:“我投资他,还不如让我三哥去考科举来的快……”
姜定本来在一旁吃点心看乐子,没想到瓜一下子落到了他头上,连忙摆手:“饶了我吧,我真吃不了这读书的苦。”他也上过两年学,但实在不是那个材料,不过……姜定面色古怪:“我倒也和那柳秀才同窗过半年,他和我的水平也就……不分伯仲吧。”
吴婶:“……”
姜宁把目光投向剩下的那个红褙子媒婆。穿红褙子就要再稍微高级一些,她未语先笑:“我说的这个可是县城的人家,说起来和你姐姐的夫家离得倒很近,你若是嫁过去还方便你们姐弟走动!”
“就是他们巷口那家杂货店老板的独子!不仅那两间杂货店是他们家自己的铺面,隔壁的两间铺子也是他们家的,单租出去每月便能有二两银子。他们家也是有衙门里的人撑腰呢!”
姜宁嘴唇动了两下,这个,他就更清楚了。他上个月去看姜苹,姜苹还跟他大讲特讲这一家的丢人事……
平心而论,这一家的家庭条件算是今天提亲的三家里最好的了,偏生这家的小子是个商界奇才,读了几年书回家便说自家的杂货店经营模式十分落后,需要更新模式,他爹也是昏了头就真交给他经营,如今三年时间杂货铺已经负债二百八十七两……
偏生这个小子还真没有乱花钱,也没有拿账上的钱出去花天酒地,就真个是十分认真的经营出了这么些负债……他们家铺子租出去一月也才二两收益,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把这二百八十七两的亏空填平。
姜苹当时还和他说,这家想找个懂经营的儿媳来力挽狂澜,没想到竟然看中了自己吗……
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三个媒婆都被送了出去,吴婶算是和他们家比较熟悉的,回头看了姜宁两眼,忍不住道:“宁哥儿,我知道这些小子或者他们本人,或者他们家里,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你需要知道,这世间难有十全十美的人……便是你看不中这三个,以后再有,差不多的也就得了,不好太过挑拣。”尤其你现在还急着成亲。
姜宁有些郁闷:“怎么我就十全十美,却找不到一个如我这般的夫君呢?”
三个媒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真是不谦虚啊……你十全十美吗?你太八卦了!什么都知道,不好糊弄,这就很不完美了!
……
感到脚腕上传来的疼痛时,沈云舟甚至有些恍惚。
他不应该只脚腕感到疼痛才对……基地围墙被丧尸巨人撞倒,丧尸潮将整个基地,包括他在内一起淹没……
可他现在却只是感觉脚腕有一点痛。沈云舟动了动手指,有知觉,他没死?
他睁开眼坐起身。入目是一间稻草搭成的茅屋,虽然十分破败,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绿,还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这……沈云舟可以确认,H城基地并没有这样一处地方。
他躺在地上,身上穿着布料极为粗糙的古装短打,脚腕感觉到疼痛的地方有些血渍,卷起裤脚一看,伤处是两个深深的牙印,周边已经泛着乌黑。而他腿旁边,一条黑质白章、足有一米长的蛇被箭钉在地上,已经死透了。
沈云舟走出屋子,这才发现,这稻草屋被搭建在半山腰。他站在一块大青石上,还能看到山脚下的村子。
连绵的田地泛着一点点嫩绿,在田间劳作的人和他现在一样,穿着布料粗糙的古装短打。妇人叉着腰站在地头,大声喝骂着淘气的小童,沈云舟都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是末世之中再不曾有的。
沈云舟这时才有了一点真实感:他捡回了一条命,大概可能也许好像,他穿越了!
5. 秀河村5
沈云舟蹲在茅草屋门口烤鸡,简直要把他自己香迷糊了。
鸡是下午刚抓的山上的野鸡,只抹了薄薄一层盐,又刷了一点酱油,这就很香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甚至没有吃饱饭:守城战打了两天,他只吃了两个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一瓶水。临死之前,连顿饱饭都没有混上,好在穿越到这里来了。
沈云舟在茅草屋里找了找,只找到了盐和酱油两样佐料,和一些米面。床下的罐子里倒是放了两大串被串起来的钱。
那条死蛇被他顺手挂在了门口的树枝上——沈云舟此刻已经猜到,大约原主被这毒蛇咬死,才换了他的灵魂穿越而来。
这间在半山腰的茅草小屋,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一点。钱粮是很少的,家具是没有的,但是有一些打猎的工具,没有农具:看来原主大概是个猎户。
不过沈云舟并没有用那些打猎的工具。他动了动手指,便有一条蔓藤从指尖生出,钻入了山间的灌木之中,没多久便带了这只倒霉的野鸡回来。他再一伸手,按在树干上,果树便迅速开花结果,熟透的果子掉落在他的眼前。
诶,就是有点酸。不过对于末世回来的人而言,也算美味了。
沈云舟死前,已经是七级的木系异能者,他的异能也跟着一起穿越而来。不过刚才沈云舟试了一下,他的异能现在跌到了四级——那三级大约是用来抵消掉了这具身体内的蛇毒。
木系异能本来也有一点点治疗的能力。自他醒过来之后,伤口处的黑色便一点一点消退,最后流出了一些红色的血,便慢慢愈合了。
这个世界又没有丧尸,不需要战斗,四级木系异能在这个古代世界已经是很大的金手指,能重活一世,沈云舟已经非常满足了!
把整只鸡全都吃掉,又吃了两个野果,沈云舟在茅屋里翻出了一个水囊,一个竹筒。他站在半山腰张望了一下,去山下的小河打水。
下了山,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偷偷摸摸地一直盯着他看。沈云舟根本不在意这些土著的想法:末世的经历,让他不是很喜欢和人接触,更喜欢独来独往。
他打了水,又顺便洗了洗脸,望向水中的倒影。
原主倒是和他本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线条比他本人要粗犷一些,身高也比他本人要再高一点。这就是缘分啊,他注定大难不死,能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再活一遭!
不过沈云舟对这小河里的水不是很满意:这河里的水多泥沙,有点浑浊。他感觉原住民应该不会喝这河里的水,四下观察一番,河边连洗衣服的人也没有,只有农夫挑了水来浇地。
古代人喝什么水呢?井水吗?沈云舟思考,他或许可以在山上找一找,有没有山泉水,原主以前也不可能喝这个吧?
他思考的这一会儿,偷偷盯着他看的人更多了,但是暂时没人跟他搭话。沈云舟也不理会这些原住民在想什么,拎着水又上了山。
“哎呀,你怎么不跟他说!”
“我、我这不是心里犯怵嘛。好久没见了,这沈大郎怎么长得这样高,还怪唬人的……再说,这话我也不知道咋张嘴啊!”柳树沟的村民们议论着。
前不久,他们村里沈家的小儿子在县城赌输了钱,被要债的打断了脊骨,房契地契也被夺了去。沈家二老没办法,想起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大儿子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有个孙子不是,便打算上山赖上这做了猎户的孙子,也就是沈云舟占用的身体沈大郎。
他们谋划着,非但要这孙子给他们养老,还最好能要些钱来给小儿子治病。却不想刚上山,还没找到孙子的住处,就被白花蛇给咬死了。
他们家是一点银钱也没有了,只能几个族亲捏着鼻子给办了后事。那被打断了脊骨的小儿子没人照料,没多久也死了,这又是一摊子事。
沈家的族亲垫了些钱,心中有些不舒坦,有些就想着,这沈大郎是该出些钱的,那毕竟是他的亲爷亲奶。但是山上有白花蛇啊,也没人敢山上找沈大郎要钱,他们却不知道,这沈大郎也一样遭了白花蛇的毒口,这才有沈云舟穿越而来。
“算了算了,这沈大郎也是苦命的孩子。当初分家就没给他们这一房分多少东西……”
“他可怜,咱们家的钱不是钱啊!”
村子里吵吵嚷嚷的,沈云舟却已经将这些声音抛在了身后,在山里探索起来。
哦,蘑菇,这种是能吃的,催生一下,摘走;木耳,催生一下摘走;野葡萄,催生一下,好酸,滚啊;野鸡,蔓藤出动,抓住了;野鸡蛋,捡走……
刚刚走出一千米,沈云舟手上就拿不下来,回去拿了个背篓,继续探索。
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在这山里生活也太快乐了吧,满足!!
他四处探索,果然在茅草屋北边一千米左右,发现了一条小溪,下游还有个小水潭。山泉水就比河里的水清澈多了,沈云舟打了水烧开了喝,又在水潭里洗了个澡。
原主之前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沈云舟洗过之后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晚上,他再次吃了野鸡的全家,心满意足地躺在稻草屋的木板床上,盖着有些发硬的破棉被。
这,就是他向往的生活!
半夜一道惊雷,外头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茅草屋内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
睡梦中被漏雨淋了一脸的沈云舟:“……”
唉,人真是贪婪啊。刚刚美美的吃饱了肚子,就想要舒适的居住环境了。
沈云舟忧郁地想。
另一头,姜宁的面包窑历经半个月,也终于晾干了。把火膛里被抹布包裹住的半圆形沙子全掏出来,再在火膛里烧一把大火,将整个面包窑彻底烤干,面包窑就可以用了。
姜宁提前做好了一些蛋挞和蛋奶小饼干,这时候塞进火膛中,再将膛口挡上,不久香味就冒了出来。姜宁分了一些给来帮忙的小朋友,又拿了一些去大槐树下给他的老姐妹们。
几个婶子阿麼照样在这里说闲话,还是说得柳树沟沈家的八卦:“那沈家的大孙子还挺成才,说是前几天扛下山一头獐子,去县城卖了钱。听说他想在半山腰盖砖瓦房呢……”
“这是被伤了心了,不愿意上村子里住了。当年他们家分家的时候,那样不平,都骂那老两口做事不公,但也没谁家真伸手拉一把啊。柳树沟的村长办事也大行……”
“听说还有沈家亲戚问他要老两口办后事的钱,让他给撅了回去。”
“咋张开的嘴的?”
“那咋,那些亲戚也不欠沈家老两口的啊……”
姜宁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有点馋了:“啊,有獐子?他啥时候再打到了,让我哥去买点。”
一个阿婆笑骂道:“你啊,满脑子就惦记着吃!你那亲事说得咋样了?”
面包窖晾了半个月,这亲事也说了半个月,真真是媒婆要把姜家的门槛给踩平了,但姜宁还真就是一个也看不上。
吴婶劝他不要想着找个完美的夫君,可他也没有非要完美啊:他可以接受汉子家里穷,反正他能赚钱,养得起自家汉子。但不能把他当取款机,让他养全家吧……
他可以接受汉子笨一点,但至少得听话吧——啊,说的是听他的话,不是听妈妈的话。
他可以接受长得丑的……呃,不行,他不能接受长得丑的。
这种苦吃不了一点儿。
好不容易有个各方面还差不多的,姜宁让姜安和姜定去打探了一下,竟然发现对方器小如拇指……
这种苦他也完全不想吃。
甚至吴婶子又替柳家跑了一趟,说的不是柳家老大了,而是说得柳秀才。姜宁都无语了,怎么这家非要逮着他薅啊?
“找对象好难哦,”姜宁忧郁道,“我感觉我有这功夫,不如去训练一条白花蛇……”训练白花蛇把王土根咬死,说不定都比找一个好对象简单。
婶子们面面相觑,有点听不懂姜宁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姜宁悻悻地回家。好想上班,想去打工赚钱,想去知县府、主簿家、书吏家和他们的下人聊八卦。不上班他都失去县城八卦消息的来源了……好无聊哦……
他闷头往家走,忽然感觉前面的光被挡住了,抬头一看,是一个汉子站在他面前,都快撞上了还不闪也不避,正垂着眼盯着姜宁看。
姜宁:?
他后退两步,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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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脸,觉得有些眼熟。但这人也没长得十分出色,遂没记住。
那人垂目盯着姜宁看了一会儿,冷声道:“你为何拒绝我家的提亲?”他拧着眉,很是有些不满:“我都已经亲自娶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亲自”二字一出,倒让姜宁想起了这人是谁:这不是柳秀才吗?
姜宁觉得有些好笑。他不难猜出这柳家的想法,大约是贪图他的嫁妆,希望得到他嫁妆的帮扶,来供这柳秀才读书。但是呢,柳家想来是对这柳秀才寄予厚望,认为他将来定能娶个大官或富商家的女儿或哥儿,或是被人榜下捉婿。
啧啧,姜宁这个乡下的只是有点小钱的哥儿,又怎么配得上前途无限的柳秀才呢?所以一开始上门说的是柳秀才的大哥。
但姜宁回绝了这门婚事,柳家宏图大计还未开展便已夭折,没有办法,才“不情不愿”改让柳秀才跟姜宁提亲。
居然又被姜宁拒绝,于是破防了。
姜宁不想跟他废话:“我出嫁,家里一分嫁妆不赔。”
柳秀才:“!”
“还要三十贯聘礼。”
柳秀才脸都涨得通红,指着姜宁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
“你什么你!”姜定远远看见一个眼生的汉子把姜宁拦住,还以为是王土根的人胆大包天,摸到了村子里来掳人的。紧赶慢赶跑了过来,却没想到是柳秀才在纠缠:“没见过你们家这种软饭硬吃,吃不着还急眼的,再指,再指打的你满地找牙!”
“……”柳秀才被说得更加破防,颤抖着道:“真是有辱斯文!”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愤恨地对姜宁道:“不识好歹!”
姜宁:“……”好无语啊这种心情谁懂?
他和姜定闷闷地往家走,完全没有吵赢了(?)一架的喜悦。许久,姜定才道:“要不然就别嫁了呗,我这段时间也看着呢,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我瞅着县城里,不嫁人的姑娘小哥儿还挺多的。”往前几十年,先帝当政时,谁家的姑娘小哥儿不想嫁人,还假模假样地出个家,在家中修行,或修一座家庙住进去。近些年根本都不装了,好些心疼女儿和哥儿的富户,不想嫁就不嫁,家里养得起。
他们家虽然不算不上富户,但也完全养得起姜宁,甚至不好意思的说,一直是姜宁养着他们。
最近姜宁不能去县城,但他做出来的萨琪玛被他和二哥背去码头,已经卖开了,很受船工们的喜爱。行船这么辛苦,就是要吃点甜的,才能支撑下去啊!
于是还没等到梁顺发等人回程呢,萨琪玛已经卖了个精光,还有许多人催着让多做一些。
姜宁不能去县城,只在村里做萨琪玛,赚的钱都够养活好几家子人了,又何必委屈自己,在垃圾里选对象?
姜宁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有的人喜欢宅在家里,比如他二哥姜安。能缩在屋子里几天几夜不出来,专心致志地做木工活。
但也有像他这样的,就喜欢到处跑,喜欢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听天南海北的八卦和故事。
他从上辈子的小时候就是这样,到处打工到处摆摊,等客的时候刷刷短视频,跟别的摊主聊聊天。姜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觉得很舒适。实际上他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生活的,全被王土根个老登破坏了!
“那要不,你在梁顺发或者谁的船队里找一个?那更能到处跑了,还能亲自去看风景。”姜定摸着下巴道,梁顺发的船队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家里面什么样不知道,长得倒还行……
姜宁忧郁道:“我晕船。”
姜定:“……”
“不过也确实不能再这样了,我发现向我提亲的确实没什么好人家。”姜宁很郁闷:“明明我很优秀啊,难道我是什么吸渣体质吗?”
他恨恨看了一眼柳秀才离开的方向:“我发现现在都是这些不成器的玩意儿选择我,而我只能在他们之中反选,这凭什么?”
机会是掌握在勇敢、主动的人手里的!姜宁在自家门口发出豪言:“之后我们家不再接收汉子提亲了!我要发动我的所有人脉,去寻找一个我满意的夫君,我挑选,然后我上他们家提亲!”
6. 秀河村6
沈云舟趴在灌木从中,观察着不远处的几只獐子。他周围生出了一圈艾草,除了隐匿气息,还能驱赶蚊虫。他在这山上住了也半个月了,几乎没有被虫子叮过。
木系异能在这山上真的好用,如鱼得水一般。
獐子们正喝着水,时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但是呢,獐子们警惕也是警惕其他动物和人类,完全没有发现脚边的藤蔓正在不正常地生长,缠上了它们的腿……
待獐子们察觉到不对,开始挣扎时,已经来不及了。沈云舟甚至不用自己扛,藤蔓帮他拖着獐子就往茅草屋那边去。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间茅草屋已经大变样了。
沈云舟原本计划把这间茅草屋翻新一下,盖成砖瓦房,至少住着不漏雨。但他下山为了一圈,发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山上的地里石头比较多,难以打地基,要盖房子可是个大工程。其次因为白花蛇的事情,没有人愿意上山帮忙盖房,给钱也不愿意去。
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沈云舟只好买了些材料,自己把这房子简单翻新了。现在房顶上铺了很多沈云舟催生出来的不知名植物的大叶子,至少暂时不漏水了。他上次就抓到了獐子,卖了钱之后买了一些佐料和粮食。
不过这个时代的佐料真的很少,并且很贵。其他物资也很稀缺,他上次进城想顺便买两件衣服,发现这里连棉布也没有——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时候的棉布是番邦贡品,至少贫民百姓消受不起。
他只好买了一身也不知是什么麻、还是什么葛制作而成,十分粗糙的衣服。回家又检查了一下被子:原本以为是棉被,拆开后发现里面塞得是芦花和柳絮,还有一些碎布头。难怪不怎么保暖,还很硬。
这个时代似乎是没有棉花的,沈云舟感到了一丝危机。现在也就算了,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可是到了冬天,靠着芦花和柳絮填充的被子怎么能行?
没有棉花的时代比较富裕的人拿什么填充棉被?蚕丝被吗?那应该很贵吧?
还是得赚钱啊……
在山上大吃特吃半个月,从那种饥饿的状态中缓过来后,沈云舟开始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了。
简简单单吃了一整只叫花鸡、十串烤蘑菇、一大碗开水冲鸡蛋做早饭,沈云舟拿麻绳把獐子捆起来牵下山,准备再次带去县城卖掉。
“宁哥儿、宁哥儿!”姜宁正在后院烤槽子糕,忽然听到他的八卦老姐妹李婶子隔着院墙喊他。“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獐子?邻村那猎户又打到了两头,你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姜宁一叠声地答应,把槽子糕交给冯桂枝看着: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到时间了,把槽子糕从面包窑里拿出来就是了。
他自己回了房间拿了一贯钱往外走:也不知道这猎户怎么卖,要是整只卖,一贯钱大概不够,不过可以让那猎户帮忙把獐子送到秀河村来再给钱。
“你走慢些,我陪你一起!”姜定正在灶房吃东西,连忙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追了上去。他也不是疑心李婶子带来的消息,只是小心无大错,不敢让姜宁单独出去。
“这猎户还挺厉害啊,距离上一次打到獐子才过去多久?”姜宁道。这打猎不止要看技术,还要看运气。单说短短一段时间就碰上两回獐子,这运气就挺好的呢。
“可不是呢,这还一下子打着两头,还都是活的!瞅着一点儿伤也没有。”李婶子也夸赞道。这獐子可是好东西,美味不说还很补,她跟着姜宁一起,要是不太贵也买上一些。
不止是她,好些附近村子里的人,买不买的都去柳树沟看热闹。
姜宁怕去的晚了卖完了,又或者那猎户等得不耐烦去城里,脚下的步子便走快了些。但他可能最近真的走背运,平平坦坦的路李婶子和姜定走过去都没事儿,偏偏他滑了一下,把脚给崴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姜定皱着眉道,这一下子崴得不轻,姜宁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连忙蹲下身:“别买了,上来,哥背你看郎中去。”
姜宁不甘心地朝人群中望了一眼:“都走到这儿了……要是不买,我这一下子不是白崴了。”
姜定:“馋不死你吧!”
姜宁不服气:“你不馋?你不馋我炖了你别吃!”
姜定:“……”炖都炖了,不吃是不可能的。
他无奈败下阵来,四下看了看,有一户相熟的人家开着门,便背着姜宁进去,让姜宁坐在了人家院子里,自己拿了钱去买獐子。
这户人家和冯桂枝娘家沾点亲戚,姜宁待着也安心。他缓过了最疼的那阵儿,便好奇地扶着院门朝外张望:他之前听了一些这猎户的八卦,有点好奇一下子能打两头獐子的壮士长什么样。
正巧姜定也走到了沈云舟面前,抬眼看了沈云舟一眼,愣了一下:他记得他以前见过这沈大郎的……虽说是二三年前了。
不过这沈大郎的变化可真大啊。
沈云舟在山上好吃好喝了半个月,勤洗澡又换了新衣服,如今精神面貌和原主以前简直天差地别。不说别的,就说这一份干净,便和旁边的人全然不同。
鬼使神差的,姜定回头往自己弟哥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云舟本来有些不耐烦。他打了獐子来,原本就是要拿去县城卖,再顺便从县城买些需要的东西回来:他想买一口好锅,茅草屋里只有陶罐,不太好用;还想买一些洗澡洗头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古代用什么洗澡洗头,他现在单用清水洗,总觉得身上不太干净。
总之他本来就是要去县城的。把獐子在村子里就卖掉,并没有给他带来类似少跑一趟的便利。但是他一下山就被好奇、惊讶的村民们给围住了,在末世生存久了,沈云舟其实很不习惯和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末世刚开始不久的时候,人们还喜欢组一些小队,讲究一个团队合作。但到沈云舟上辈子死之前,还相信其他人、敢把后背绝对交给队友的,真的少之又少。
被人这样围着,他甚至有些不适,他果然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山上生活。
但他想要在山上更好、更舒适的生活,就要在山上盖砖瓦房……他可能也许大概还是需要这些原住民的帮助的。因此也不好完全不理会这些原住民,只能忍耐着站在这里,黑着脸等待着村民们所说的买主赶过来。
姜宁遥遥一望,正看到沈云舟侧过身子,露出了整张脸来,不禁一愣。
什么?这是沈大郎?沈大郎什么时候长这样了??看这肩,看这腰,看这大长腿,看这高挺的鼻梁!
虽然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气质却很是出众,什么鬼,这十里八乡竟然有他遗漏的帅哥!?
姜宁捂住胸口,莫名感受到了什么叫,春心萌动。
“兄台久等了,”姜定见沈云舟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连忙道:“这獐子怎么卖?”
“你要一头还是两头?”其实沈云舟也不知道这里獐子什么价,他上次去县城,刚到菜市口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他也没多讨价还价就卖了。这会儿便把这价格报给了姜定。
姜定觉得这价格还算合理,并且——眼前的两头獐子身上竟然一点儿伤也没有,他们完全可以先吃一头,另一头养着过段时间再吃。
这獐子肉可是好东西,补益五脏,还补精气。他弟哥儿刚崴了脚,可得好好补补。吃不完也可以腌起来,他弟哥儿做的吃食,还没有卖不出去过的时候:“那就两头都要了吧。”
“哎呀,姜三郎,你们家能吃得了这么多?”这是也有心想买点獐子肉的柳树沟村民,听见姜定打算全买走,就有些着急了,“这天越来越热,肉眼瞅着搁不住了,要不你现杀一头,也分给肉卖给大家伙儿,咱们也等了这么久了。”
还真有几个人应和着。沈云舟无所谓,他只想拿了钱赶紧离开,去县城买买买。
姜定想了想,便也答应了。说了个价格,这些想买的人也都认同,便叫了村里的杀猪匠过来宰杀。姜定先把那一贯钱给了沈云舟:“兄台在这里稍等,我回家拿钱去。”
他们本来打算让沈云舟帮忙把獐子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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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门口结钱。不过现在要宰杀一只,加上沈云舟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姜定便问相熟的人家借车:“我弟哥儿崴了脚,我先送他和剩下这只獐子回家去。”
他很快就借到了车,把剩下那只獐子拴在板车上,又去载姜宁:“走,我先送你回家去,让二哥带你看郎中。”短短一会儿时间,姜宁的脚腕已经有些肿起来了,姜定看着怪心疼。
也见姜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看着人群的方向。
他脑子都不用转,眨眼就明白了:“好看吧?”
姜宁猛点头:“好看!”很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但好像脾气不是很好诶。”刚才一直黑着一张脸,拿了钱也不见多高兴的样子。
“说的倒是,”姜宁微微叹了口气,“我回头打听打听,这人是什么个路子。”
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定:“你也帮我……打探打探。”
姜定:“嗯?打探什么?”
姜宁的目光往下移了一点:“就是上次你和二哥一块帮我打探的那个……”要是器小如拇指……尽管长得很合心意,他也是要再考虑考虑的……
姜定:“……”
唉,他这个弟弟诶……
姜宁行动力超强,回去便拜托自己的八卦之友们打探起了沈大郎的消息。他崴了脚,与他交好的人便都上门探望,满登登凑了一屋子人。大家熟得很,关系又实在好,也没那么多避忌,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沈大郎吧,虽说他家那些闲话都嚼烂多少遍了,但他本人的消息还真不多。老沈家分家之后,他和他老爹就上山住了,不怎么下山呢。除了最近,我上回见他,还是三年前他老爹出殡。但那时候和现在的精气神可不一样。”
一个叔么掰了一小块儿刚出炉的槽子糕喂自己的孙儿,这老法做的槽子糕就是香:“不过虽然不知道他本人啥性情,却知道他家如今是真没啥糟烂事——这人都死绝了么。活着的最近的亲戚还是他爷的一个堂妹,这一来是外嫁女,二来又只是堂妹,咋也管不到他头上。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没人看孩子,我觉得还挺好的。”
给姜宁敷着脚腕的冯桂枝连忙举手:“我看!我帮着看孩子!”
他们家也就姜苹嫁出去生了个小哥儿,姜安虽定了亲,但女方家有意多留姑娘些时日,明年才成亲。姜定就更没个影儿了,冯桂枝还挺羡慕别人家一群小孙子的。
“哎呀,只是打听打听,怎么就说到带孩子上了。”饶是姜宁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就只是问一问啦。
其他婶子叔么都会心地笑了。他们也都是看着姜宁长大的,因为都有爱串闲话的这一个爱好,还颇有些知己忘年交的意思在,看到姜宁这个情态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们宁哥儿从来只爱听八卦事儿,这还是头一次不问事儿只问人。
“我回去再帮你打听打听,我表弟就嫁在了柳树沟,和沈家带点远亲,之前还帮着处理了那老两口的白事儿,好像和那沈大郎打过一点交道。”一个婶子道,想了想又对姜宁说:“宁哥儿你可要想好了,这沈大郎可跟之前向你提亲的人家不一样。之前向你提前的人家,多多少少家里有些关系,能让那王员外稍微忌惮些。这沈大郎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在这上面帮不了你一点儿。”
她们和姜宁关系好,也是和姜宁说的最实在的话。依这些婶子阿麼看,那些媒妇给提起的亲事,其实许多并没有那么不堪,虽然有缺点,但也有益处。除了像柳秀才家那样寄希望于“未来的发达”的人家,其他人家多少和县衙里的人沾那么点亲戚,才敢明知道王员外看中了姜宁,依然敢向姜宁提亲。
姜宁要是选了这沈大郎,这方面可一点帮不上了,就是两个平头老百姓一块对抗王员外了。
不说难不难,那沈大郎知道这件事,可会愿意?
这是真心的建议,姜宁听进去了一些,心下也有些犹疑。
那些婶子阿麼各自散去帮姜宁继续打探,天快黑时,姜定才从外头回来,先干了一大碗水,才对姜宁比了个大拇指:“我的弟,好眼光啊!”
7. 秀河村7
姜定今天也是很辛苦的,为了弟弟的终身幸福,一直跟着沈云舟跟到了县城。
上一次姜定和姜安考察某位提亲对象时,很容易就得手了——大约人家也没想到姜家结亲这么讲究“实惠”,竟然还考察这个,汉子们勾肩搭背,站在田间地头一起撒个尿算什么?
但这个沈大郎就不同了,实在是太难搭讪。姜定跟着他一同去县城,走了一路提了几次话头,沈大郎竟像聋了一样,还显出几分不耐烦来,更别提结伴一起撒尿了。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到了县城,姜定就发现沈大郎在寻找洗澡、洗头的东西——他竟是连皂角、澡豆的名字都说不出。姜定微微有些奇怪,不过想到沈大郎在山上一住二三年都不下来,微微有些和社会脱节,可能也正常?
并且这不正中他下怀吗?姜定眼珠子一转,立刻斥巨资十五个大钱,请沈大郎一同去泡澡。
这个时代县城已有公共浴室,并且不算贵:汤钱五文,搓澡两文。他们二人花去十四文,另有一文买了些皂角分与沈云舟一半。姜定又指着柜台里的篮子道:“那里头还有卖澡豆、胰子的,价钱更贵一点。不过那都是小娘子和小哥儿们爱用的,咱们汉子不必讲究那些个,拿皂角擦擦就算了。”
这澡豆和胰子就是肥皂的雏形了,是用豆粉、皂角和猪胰或羊胰制成,高级些的还会加各种香料。搓成拇指肚大小的圆球便是澡豆,压成大块的便是胰子。说起小娘子、小哥儿,姜定想了想,让老板娘拿些上好的货来,认认真真挑了一块加了佩兰香的胰子,超绝不经意对沈云舟道:“这个买来给我家弟哥儿用,我家弟哥儿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小哥儿,从小娇养大的,手细着呢,这好货才配得上我弟哥儿。”
要是将来真是你娶了我弟哥儿,可也得好生养着他啊。
老板娘仔细打量姜定两眼,也笑开了:“是宁哥儿的兄长吧?倒是好些日子没见宁哥儿进城了。”她看了看姜定选的那块胰子,有从篮子底下摸出几粒澡豆来:“这个带回去给宁哥儿使,我们家新配的香。”
姜定收下那几粒澡豆,含蓄地看了沈云舟一眼:“顺利的话,宁哥儿很快就能进城了,到时候让他当面和您道谢。”
沈云舟本来根本不想搭理姜定,并觉得这人很烦。他察觉到了姜定的刻意接近大约有目的,不过没有往心里去:他没感觉到姜定有恶意,况且就算姜定有什么恶意,沈云舟也根本不怕,就姜定那小胳膊小腿,还不够他一只手收拾的。
再结合姜定买獐子的行为,沈云舟猜测他大约是以后想优先买猎物,或者拉点关系,以后好还价之类的。
村里人不就这么点事儿吗。
优先买可以,反正他卖谁不是卖。
但还价绝无可能。
借钱也不行。
不过要不是姜定,他还找不到这澡堂。这澡堂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叫做“香水行”,门上挂着一个大茶壶。沈云舟上一次进城,其实是看到过香水行的,却以为是卖香水胭脂,或者糖水饮料之类的店铺,总之没想到竟是澡堂。
看在姜定请他洗热水澡的份上,沈云舟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夸了两句那香胰子:“真好真棒真不错。”然后继续打量着这古代澡堂。
姜定:“……”
他们领了木牌,到小室去更衣,自有伙计将装了衣物的竹箱带走储存。终于到重头戏了,姜定把衣服递给伙计,转头去看沈云舟。
姜定:!!!
别说姜定这个特意观察的了,进了浴室,碰上沈云舟的人哪个不是一脸震惊,然后自惭自卑……很快,沈云舟身边除了姜定,竟然没什么人了,独占半个小池子。
沈云舟很满意,他进来就发现这里人太多了,好些人泡在一个池子里,挤不说,人太多了感觉也不太卫生。现在其他人自觉走开,正合了他的心意。
要是旁边叭叭不停的姜定也能走开就好了。但这钱是姜定付的,沈云舟也就暂且忍耐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这姜定什么毛病,一直提他弟弟。
——沈云舟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小哥儿这第三种性别。他根本没有留意、没有特意去了解过这个世界,他自己在山上过大吃特吃的日子就很满足了。因此听着还挺纳闷的,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姜定用皂角,他弟用带香料的胰子。听他描述,他弟吃穿用度样样比他强,一个养得像草,一个养得像宝。但这姜定还一个劲儿夸他弟,半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这心还怪大的。
两人泡了一会儿,便拿了对牌去搓澡。这时候的搓背工具,皮肤细嫩的就用粗布巾,另外还有丝瓜络和棕刷。姜定直接选了棕刷,让人痛痛快快把他刷了一遍。
沈云舟:“……”
他今天第一次多看了姜定两眼,这还真是皮糙肉厚啊。这力度,他以前刷运动鞋也不过如此了。再一看,这澡堂里用棕刷搓澡的人竟还不少呢。
沈云舟选了丝瓜络,也让搓澡师傅给认真搓了一遍,香水行除了搓澡,还有按摩、梳头、修面、茶饮点心等服务,沈云舟自费修了个面。
他这些日子一直拿家里的菜刀刮胡子,但是没有镜子,菜刀使的也很不顺手,还怕划破脸,刮得坑坑洼洼。这会儿泡过热水澡又由专业的大师傅给剃干净了胡子,整个人焕然一新,看得姜定内心更加赞叹:他弟哥儿的眼光是真好啊!
就是……姜定的目光在沈云舟脐下三寸打了个转,他现在只怕他弟弟没享受到反而要吃苦头呢。
姜宁听了姜定讲述这一天的经历,被勾引得心里像是有小猫挠:他看到沈云舟的时候,就觉得沈云舟已经很好看了,反正很符合他的审美,简直是他心目中十里八乡第一帅哥。刮过胡子之后的沈云舟竟然还能更好看?
还有……到底是有多大?保温杯,手电筒,铁棍山药精品大果,竹筒粽子,25号爆筋烟薯?
姜宁捧着脸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婶子的忠告还是不敌飘荡的春心:“不管了,就算他怕那王员外,不敢娶我,那也得问过了才知道。问都没问就把自己劝退,可不是我的作风!”
于是,当沈云舟再一次下山时,便被一个打扮夸张的妇人给缠住了。
这妇人正是媒妇吴婶。她算是和姜家最相熟的,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吧,但姜宁认为这是媒妇们的通病,换一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便还是拜托了她来替自己提亲。
可把吴婶给高兴坏了:除了姜宁给开出了很高的谢媒钱,还有就是姜宁这婚事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她这些日子可没少往姜家跑,想娶姜宁的人家还挺多的,但姜宁一个也看不上。她这不就白跑了么?似柳秀才家那般,被拒了还不死心,让她多问几遍的也不在少数。她又不好拒绝上门的客户,鞋子都跑烂了两双。
虽然姜宁跟她说好,让她一定把王员外一事的利害清清楚楚和沈大郎讲明,不得隐瞒,娶不娶全凭沈大郎自己抉择。但吴婶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亲事说成了,把谢媒钱赚到手里!
至于王员外的事儿,那不就全凭她们媒婆的一张嘴么,她定然能实话实说又让这沈大郎毫无顾虑!
沈云舟最近都没有打什么猎物。他前段时间打到两只獐子之后,本打算再接再厉,一举脱贫致富。
上次跟姜定去香水行洗了一次澡,体验很不错。他慢慢发现这个时代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落后,甚至商业很繁荣。之所以他之前觉得很落后,大概是贫富差距比较大,乡下日子不好过。
城市里的日子还是很好很便利的,当然前提还是要有钱。
他准备狠狠搞钱。
结果这一次,他抓到了一头怀孕的母鹿。
这头母鹿有些灵性,见挣脱不开蔓藤,便也不在徒劳,而是对着沈云舟跪拜,鹿眼中蓄满了泪水。
沈云舟在末世杀了十几年的丧尸,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还要冰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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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没了怜悯之心。
鹿是什么,是肉,是食物。末世的食物多金贵,吃人的都有。放过它,自己就要饿死。
但是此刻对上母鹿目露哀求的眼睛,沈云舟的手却停住了。他看看鹿,再看看地上的蘑菇、木耳、野菜,树上的野果。这山间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这里不是末世,他也早就不缺吃的了。
现在是春天,春季主生发孕育。沈云舟很久很久以前,和一个人一起看过一个电视剧,他隐约记得里面说,春季是不可以打猎的,春季杀生有违天和。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那个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沈云舟把这母鹿放了。许真是万物有灵,蔓藤松开,那鹿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对沈云舟拜了几拜,才转头没入林间。
沈云舟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挑了几种挺贵的蘑菇催生了一大堆,打算带去县城卖掉。
钱还是要赚的,猎也是要打的,就……秋天再打猎,再发财吧。
他背着蘑菇心情复杂地下了山,就被一个打扮夸张的妇人给堵住了,说要给他说门亲事。沈云舟根本不想理会,但听这媒婆说是姜家的小哥儿时,才愣了愣。
小哥儿?男的?
姜?那天请他泡澡那个男的,好像就是姓姜吧,叫什么忘了。
艹,不会就是他弟弟吧,他那天在自己跟前弟弟长弟弟短,原来是想把弟弟嫁给自己?
沈云舟有一点被震撼到,他到底穿越到了一个什么世界,同性可婚?还是什么契兄弟?
不过不管是哪种,他也不想接受就是了。盘算着以后还是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以免再像今天一样被突然震惊,沈云舟直接道:“不需要,婉拒了。”
他说完就大步往前走。
这下把吴婶也给震惊了,她都还没说起起王员外呢,这就给拒了?
什么啊,这十里八乡还能有人拒绝娶宁哥儿?姓沈的你多少是有点装了。她惊诧之下,也忽略了沈云舟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了,一把薅住了沈云舟的背篓:“不是,你,你……”吴婶磕巴了两下,一拍脑门:“你是不是在山上待久了,不认识宁哥儿啊!”
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虽然吴婶也偶尔吐槽姜宁太八卦、太不好糊弄、小嘴也怪毒的,但这是她作为被拒绝的媒婆的立场。要是宁哥儿肯嫁给她儿子、她侄儿,她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得连夜爬起来给祖坟磕十八个响头。
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得了宁哥儿!吴婶攥住沈云舟不让他走,往村口的方向一指,姜宁正在那里和人聊八卦。
实际上姜宁最近老来柳树沟溜达,和吴婶一起蹲守沈云舟,只不过因为白花蛇的缘故他们不敢上山。姜宁早就看见沈云舟下山了,这会儿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和人聊天,超绝不经意地捋了两下头发。
沈云舟下意识地朝吴婶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极俊秀的男孩子站在那里,身上洒满了太阳光,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浅金。他眉眼弯弯,嘴角嗪着三分笑,又圆又大的眼睛璀璨如星,溢出温柔的光芒。
沈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有门!哈哈,她就说没有汉子能拒绝得了宁哥儿,没见识的小伙子,为你刚才的发言悔不当初,半夜惊醒怒抽自己两耳光吧!你可知道你刚才拒绝的是什么,你险些错过的又是什么!
吴婶美滋滋的,只感觉谢媒钱一只脚已经迈入她的钱袋子里了,嗔道:“好看吧?你常在山上不知道,这可是咱们十里八乡最俊的哥儿了,人又聪明又勤快,还有一身赚钱的本事。他们家看中了你,不知道多少人眼睛都嫉妒红了,你还要把这好亲事往外推呢!”
“好看……”沈云舟不自觉喃喃道,但他的声音又慢慢坚定起来:“可是,我不能娶他。”
吴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你说什么??
你有本事先把目光从人家身上撕下来,再说这话?
8.秀河村7
沈云舟的眼珠子都要黏在姜宁脸上了,但他硬是表示了拒绝,艰难地、凭借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把目光从姜宁身上撕下来,转身向县城走去。
艰难地走了三步,没忍住,又回头偷看了姜宁一眼。这一看,又要好大的毅力才能把目光挪开。
吴婶在旁边都看呆了:这是在干嘛,练习戒阿芙蓉呢?
“不是,大郎啊,”吴婶费解地看着沈云舟,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姜家的谢媒钱了,她真心好奇起了沈大郎这小脑瓜到底是在想什么。明明只看了一眼,就已经被宁哥儿迷得魂都要没了:“这是在拒绝什么呢?可是在担心出不起聘金?”吴婶试探着开解:“这个你半点不用操心,姜家看中的是你的人才,不要你一文钱。要是你面子上过不去,他们家送些钱来走个过程也行,只要你好好待他们家哥儿——”
时下门阀制度崩溃,科举兴起。士人阶层为巩固政治资源,开始以婚姻和丰厚的嫁妆进行才财结合,联姻不再讲究家世、门第、财力的般配。
榜下捉婿便是最典型的代表。被捉的婿不需要付出任何聘金,他们能够榜上有名,自身的才华就是最大的资本。反而女方家里要陪送大量财物,并为夫婿提供师资、政治资源。
但相对应的,这时候的岳家和夫婿之间的关系也更加紧密,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了,得是大半个儿——岳家通过巨额嫁妆甚至可以获得对女婿、哥儿婿仕途、家事的干预权。
上行下效,如今民间亦是如此,不要聘金也不是稀罕事。当然了,女子和哥儿家里也不会纯纯扶贫,就好像士人只在榜下抓考中了的进士,没考中的不抓。
乡间婚嫁也要看汉子的个人条件,将来这汉子还需在其他方面反哺岳家,比如教导、扶持小舅子,帮岳家干活儿之类的。
个人能力、条件不行的底层汉子依然是被婚姻市场淘汰的。底层女子和哥儿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降低嫁妆勉强成婚。因这时代还有典妻一说,嫁过丈夫太穷又没本事,极有可能会被典出去——说得最难听些,要典,这女子和哥儿的爹娘不会自己典女?何苦再转一手,白白让别人家的汉子赚来这份钱!
这沈大郎样貌好,体格健壮,又有一身打猎的好本事。在吴婶看来,和姜宁是十分相配的,由姜家的财力一扶持,将来必是乡里新一号人物。
也就是从前这沈大郎不怎么下山,大家都不了解他,只要他再打到几回猎物带下山,保准有别家也动结亲的心思。
要么说还是宁哥儿脑瓜子灵、眼光毒辣消息又灵通,这就抢在所有人前头了。偏偏这沈大郎倔驴一样,不知道犯什么拧呢!
沈云舟的目光依然黏在姜宁脸上,攥着背篓的手却紧了紧,低声道:“……我有心上人了。”
吴婶:……这还真是没看出来呢。她满头问号,犹疑道:“啊,这……那你还盯着宁哥儿瞧?眼珠子不要钱一样粘人家脸上了。”
沈云舟:“……”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吴婶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那,你看中的是哪家小娘子,或是小哥儿?要不婶子上门帮你说和说和?”
这沈大郎要是心里真有人还不好办了,强扭的瓜不甜,真成了亲宁哥儿也不快活啊。
可惜啊,宁哥儿好不容易相中一个。
谁知她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却见那沈大郎蓦然间泪如雨下,把吴婶吓得猛退两步:不是,我说啥了?
这老高的汉子说哭就哭,什么毛病?
却听沈云舟哽咽道:“他……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沈云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头一次见面的本土媒婆吐露心声,可能是气氛烘托到这里了,他又憋了许多年。这时候看见了姜宁的脸,便忍不住了:“他和我的心上人,长得很像。”所以忍不住想看,看了又看。
哪怕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学长。
说来也是神奇,两人竟是有八\九分的相似,不过这小哥儿要比学长矮一些,脸上线条也更加柔和,学长眉心也没有红痣。
“啊这,节哀……这逝者已逝,你还是要往前看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吴婶干巴巴道,又不禁疑惑,他们十里八乡有和宁哥儿长得像的小哥儿和小娘子吗?还死了,她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既然心上人已死,还死了很多年,倒也让吴婶心头又燃起了一些希望:“你也要想开一些,人既然没了,便是你们少了一些缘分……你还能一辈子不娶了?要婶子说啊,宁哥儿和你心上人长得那么相似,又中意你,说不得就是老天不忍,再赐你一段天定的良缘呢,你可不要拂了老天爷的好意啊!”
沈云舟抽了抽鼻子,想起学长,他也没心情再盯着姜宁过眼瘾了,垂着头往县城的方向走:“不娶了,我要为他守节。”他在末世那么多年,都没有找过别人,他心里只有学长一个。
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虽然他也没希望“嫁”给学长了,甚至在学长去世前都没能表白,连守节都守得名不正言不顺……沈云舟触动心事,眼泪再次吧嗒吧嗒狂掉。
吴婶:……你没事吧。
她说了那么多亲,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汉子。平常冷若冰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谁也不搭理,甚至有点凶。一提到他的心上人,全然变了个样子,比那三四岁的奶娃还爱哭鼻子:那些奶娃哭起来多是干打雷不下雨,哪里有他这眼泪掉得实惠?要是这沈大郎站着不动,地上都能砸出个小水洼来。
唉,她还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了,最难的也不过是打消沈大郎对王员外的顾虑,却没想到王员外还没出场呢,就已经被拒绝了。
啊,王员外……吴婶眼珠子转了转。事到如今,为了那谢媒钱,她也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了。
吴婶紧赶两步,再次揪住沈云舟的背篓:“唉,大郎!我实话与你说,你娶了这宁哥儿,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了!”
看起来沈大郎对他去世的心上人情深义重,宁哥儿又与他心上人长得那么相似:就沈大郎刚才看宁哥儿的神态,吴婶不信他真半点不动心?
哪怕是恻隐之心!
吴婶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王员外想要强娶姜宁,姜宁这才急着嫁人的事儿说了,又把那王员外的坏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说到最后太入戏,把自己都给说难过了,哽咽起来:“他家里已经死了四个老婆两个小妾了,都是被磋磨死的!宁哥儿要是被他抢了去,焉能有命?不过、不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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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哥儿和知县大人家的小姐有些交情,知县府里透出的口风,只要宁哥儿嫁了人,他们帮忙弹压着,那王员外也不能明抢成了亲有了人家的哥儿!”
她瞟了一眼沈云舟的体格,又补充道:“还得找个高大健壮的,才能护得住宁哥儿,以防那王员外遣人半夜来掳!这十里八乡,也就是你这山间住了多年的老猎户,才能保住宁哥儿的性命了!你就行行好,这不是一状婚事,这是救人一条命啊!”
吴婶越说越入戏,声情并茂地扯住沈云舟的袖子:“你的心上人已经不在了,你忍心看着和他那样相似的宁哥儿也……”
吴婶这一番话其实有许多漏洞,虽说姜宁要成亲避险,但又不是只能嫁沈大郎?但吴婶这最后一句话却砸在了沈云舟心上,让他瞬间想起学长去世时,自己痛彻心扉的感觉,情不自禁又朝着姜宁的方向望一眼。
这样美好的人,世界上已经少了一个了。
见他这样的神情,吴婶心中暗喜,再接再厉:“你不信,只管去县城打听,那王员外的事儿是不是真的!他真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呢!”
沈云舟望了姜宁良久,才从缅怀中回神道:“好,我……”会去县城打听清楚的,若属实,便……杀了那王员外为民除害。
他这样的木系异能者,想要在这古代不动声色地杀个人,又有什么难?
不过成亲的事儿还是算了。只要这小哥儿活着,他能偶尔看到,只当看看学长生前的照片缅怀一下就好。他那部存了学长照片、视频的手机也没跟着他一块儿穿越过来。
只不过沈云舟刚说了一个“好”字,还没吐出下文,吴婶已飞快地道:“好那这门亲事就说定了不能反悔你已经答应了我这就去告诉宁哥儿!”
她一边说着,拽着沈云舟袖子的手猛一使力,原主穿了多年的旧衣服不堪重负,硬生生被她扯掉半边袖子:“这个就当定亲的信物了!”
沈云舟:?
沈云舟:!!!
他下意识就想甩出蔓藤,将这油嘴滑舌、故意给他挖坑的妇人抓回来,但旁边还有好多村民呢,姜宁也在不远处,公然使用异能后患无穷。
犹豫的这一下,吴婶已经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跑到了姜宁跟前,把这半截袖子递给了姜宁,大声道:“宁哥儿,大喜啊!”
周围的吃瓜群众看到这一幕,便好奇的问喜从何来。
吴婶立刻大声的把这桩婚事昭告天下。
此话一出,竟然还有路过沈云舟身边的村民向他道喜:“我的天,你小子有福气啊!”谁能想到宁哥儿竟花落这猎户家了!
沈云舟拳头都硬了,这该死的妇人!!他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算计过了?还是被一个他没放在眼里的古代土著,算计了他最看重的贞洁!
沈云舟怒从心头起,简直想不管不顾,把这个无耻妇人和这个被散播了谣言的村子一举覆灭了!
就在此时,姜宁接过了那半截袖子,含羞带怯地朝着他笑了一下,望过来的眼神脉脉含情。
沈云舟:“……”
我、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云舟深呼吸,我只是好心想救他,我是绝对不可能动摇,也不可能搞替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