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前夫假死我改嫁,他急了》 第125章 抓了盗窃犯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康小夏的母亲? 那个总把“为你好”和“儿子女儿都一样”挂在嘴边的妇人,此刻正攥着女儿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卖女儿换彩礼,这种事竟然也能做出来,你就不怕半辈子的名声被毁了?” 康母慌忙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骂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就想着坏我名声?” 她浑浊的眼珠子警惕地转着,似乎是在搜寻周围是不是有听墙角的人。 “你自己都不要脸面了,还怕我坏你名声?”康小夏突然冷笑,声音像把生锈的剪刀。 “我这也是为你好……”康母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算了吧,化肥厂王厂长家的那个傻子,谁不知道?十几岁烧坏了脑子,见人就流口水!你就忍心送我去?” 姜海棠心里猛地一沉,她记得那个傻儿子,上次在供销社撞见,那个傻子对着一个漂亮姑娘流口水,还差点儿抱过去。 康家,竟然要将康小夏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送给王家? 此刻寒风掠过耳际,像极了那傻子刺耳的笑声。 “我是你妈,还能害了你不成?王家就一个儿子,你嫁过去,那家产还不都是你的?”康母突然换了副嘴脸,干瘪的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 康小夏气红了脸,猛地甩开母亲的手。 “你要是觉得王家好,你和我爸离婚嫁过去!”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要走,发梢却被康母揪住。 “你觉得你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你不见也行,我直接把婚事定下,把你送过去!” 康小夏突然安静下来,死死盯着母亲的眼睛:“我猜猜,王家打算给多少彩礼?八百,还是一千?”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不对,应该是一千五。” 暮色中,康母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被踩中的癞蛤蟆。 这个细微的反应让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啸的北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一千五,原来我的所有价值就是一千五啊!”康小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谁让你不愿意把工作让给你嫂子?”康母突然破罐破摔,“王厂长说了,只要你嫁过去,不光给一千五彩礼,还能把你嫂子调到办公室坐班!”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为了这个,为了给儿媳妇换个好工作,就要把亲闺女送给人糟践。 “皮素芬要调工作,让她自己嫁给王家傻儿子,我不去!您再逼我,我就找保卫科,找胡厂长说去,到时候,你的工作,康大春的工作……” 康小夏说得很绝,可人已经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小夏,老远就听到你在笑,笑什么呢?” 姜海棠顾不得别的,几步走了过去搀扶住康小夏。 不过,她假装才过来,没有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 只是康母到底心虚,在姜海棠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她迅速找了借口走了。 康小夏看着康母离开的方向,心中越发悲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人,还不如没有。 “这样不堪的一幕,让你看到了。” “说什么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一样。” “海棠,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康小夏这一刻是真的脆弱,抱着姜海棠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姜海棠心疼康小夏,可这样的家人遇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连法律都帮不了他们。 但如果已经造成后果,就算法律能帮忙又有什么意义? 断绝关系什么的,不要说法律不承认,光是风言风语都能逼死人。 她轻轻地拍着康小夏的后背安抚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 她和康小夏,还真是同病相怜,她没有父母家人,可有李家那一群不要脸面的人骚扰。 康小夏有父母家人,却只会从她的身上吸血。 姜海棠将康小夏送回宿舍,让她躺下休息。 回到家里,姜海棠准备做饭,陆良辰带着小桃子回来了。 看到姜海棠的神色不是很好,陆良辰问:“今天不是领奖了,怎么不高兴?是哪个领导说什么了?” 姜海棠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将康家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良辰,你说,康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儿子和儿媳妇,能把这么优秀的女儿送给傻子做媳妇。” 陆良辰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尤其是女儿,更容易被放弃。” “我怕康家会一意孤行将小夏送过去,一旦真的送到王家,说什么都晚了。” “回头我让赵凯过问一下。以前觉得老康两口子还好,现在看,也是不省心的。” “以前儿子还没有成家吗,女儿还年纪小,父母的偏心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姜海棠叹息一声说。 上辈子,见过的这种事多了。 看起来对女儿挺好的,好像挺疼爱,甚至有些人还表现出一副女儿奴的样子,可真到了涉及切身利益的时候,儿子就是儿子,女儿是外人。 甚至,有些人家,花力气培养女儿成才,也只是为了给不成器的儿子培养一个血袋。 陆良辰安慰姜海棠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或许,可以让康小夏找个对象,结了婚,只要自己立得住,他们就没办法了。” 姜海棠想来想去,觉得要摆脱原生家庭,最好的办法就只有这个。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锅里的羊汤已经弥散出浓浓的鲜香味。 姜海棠又和面烙了两个死面饼子。 饭刚做好,有人敲门。 姜海棠跑出去打开大门,门口赫然是赵凯。 “赵凯,你怎么来了?” “姜海棠同志,团长在吗?” “在,你先进屋。”姜海棠忙让开身,让赵凯进去。 陆良辰端着一大盆羊汤刚走到客厅里摆在茶几上,赵凯就带着一身冷气推门走了进来。 刚才抓了一个小毛贼,打算盗窃厂里的重要资料。”赵凯站在门口汇报。 赵凯进屋就发现,桌上刚摆上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两个饼子,小桃子正端端正正地端着小碗坐在桌旁咽口水。 “你们还没吃饭呢?我来的不是时候。”赵凯说着就要告辞。 饭点儿上门,是要被人笑话的。 “来都来了,喝一碗汤暖暖身子。” 姜海棠忙拽住他,又拿了碗筷过来,给他也盛一碗汤。 “今天买了几斤羊肉,这种天气,最适合喝羊肉汤了。你还没吃饭吧,先吃点。” 姜海棠将碗塞到他手里,又给他一块死面饼子。 羊肉可是稀罕物,就因为稀罕,赵凯才觉得不好意思。 “这……” 陆良辰没好气地笑道:“怎么还扭扭捏捏的了?快吃,吃完了说说什么情况。” “哎!”赵凯忙了大半天,确实饿了,端着碗就吃起来。 羊汤泡刚出锅的死面馍馍,那滋味,太带劲儿了。 连汤带肉吃了一碗,还吃掉一大块的死面饼子,肚子里有货的赵凯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陆良辰也吃得差不多了。 “团长,今天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人潜入研发部的小楼,我们立即对其采取措施,人现在在保卫科关着呢。” “是厂里的职工吗?”陆良辰严肃地问。 赵凯摇头:“不是,是家属。” “家属?”陆良辰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 家属实施盗窃,却跑到了研发部去,这情况不对。 盗窃要不就盗窃库房里的东西,要不就去生产车间,还有去别人家里,怎么会去研发部? 研发部可没有能直接用或者换钱的东西。 “这些天,厂里总发生失窃的事件,我们接到反应后加强了巡逻,要不今天还不一定能把人抓住。” “团长,我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显然,赵凯找过来,也是因为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谁家的家属?这家所有的人都控制起来了吗?” 陆良辰喝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起身准备拿大衣。 赵凯看了一眼姜海棠,才压低声音说:“是李胜利家的,他弟弟李胜杰。” 李胜杰? 姜海棠还挺意外的。 她上辈子抚养李胜杰长大,供他上学,知道李胜杰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读书的时候学习也不错,怎么到了城里,开始偷鸡摸狗了? “李胜杰应该还在读书,怎么没去上学?”姜海棠问。 “从到了城里,李胜利没给他办转学,这小子就游手好闲的。我怀疑,之前厂里几次失窃,说不定都是他干的。” “说起来,李家现在一地鸡毛,一家子人窝在二十平米的屋子里,一个个又都是掐尖要强不饶人的性格,半夜三更吵架,打扰到别人家休息,左邻右舍都已经找过好几次我们了。只是,这种家事,我们也没办法处理,只能告诫一番。” 赵凯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姜海棠,真不知道,以前海棠同志在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李家那个老妖婆,惯会作妖,才来多长时间,儿媳妇都被气得回娘家住去了。 第126章 大闹一场 “赵凯,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盯着,康家那边想用康小夏给康大春的媳妇换工作。” 这事情虽然是家事,可要是闹大了,厂子里也丢人。 何况,康小夏跟着海棠学外语,是下一届广交会的骨干人员,不能出岔子。 赵凯听陆良辰这话,骂道:“这一家子人还真是……我知道了,会然人盯着的。” 陆良辰将军大衣的扣子一一扣好,转头看向姜海棠,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地叮嘱道:“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你带着小桃子睡,门窗都锁好。” 小桃子踮着脚尖跑到陆良辰旁边,粉扑扑的小脸满是不舍,挥动着肉乎乎的小手:“爸爸再见!早点回家!” 陆良辰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温柔,随后便与赵凯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姜海棠望着陆良辰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从院子里消失,才收回目光。 收拾完餐桌上的碗筷,锁上陆良辰这边的门,牵着小桃子的手往自己院子走去。 冬夜的月光清冷,在地上投下两人长长的影子,小桃子蹦蹦跳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 姜海棠随口应和,满心都是康小夏的事情,眉头紧锁,心思早已飘远。 安顿小桃子睡下后,姜海棠躺在被窝里,思绪如乱麻。 康小夏绝望的眼神、康母的固执,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即便是在城里,女性依然处于弱势,可以被家人随意换取利益。 翻来覆去许久,她才在困意的侵袭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寒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姜海棠刚打开院门,就忍不住瑟缩一下,她将脖子上的羊毛围巾拉高了一点。 锁门转身,却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定睛一看,竟是梁素雅。 梁素雅双眼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憔悴又狼狈。 “姜海棠,你就不能放过胜利吗?”梁素雅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质问。 姜海棠闻言,微微蹙眉,眼中带着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李胜利做什么了?” “你让人把他关起来了还不够吗?”梁素雅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拔高。 “姜海棠,就算胜利以前对不起你,可他不是已经赔偿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现在你是领导跟前的红人,我们惹不起,以后看到你绕着走还不行吗?”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在寒风中划过脸颊,瞬间变得冰凉。 姜海棠看着梁素雅又开始哭,忍不住想,梁素雅的眼睛里,是安装了水龙头吗?这么冷的天气,寒风吹过眼泪浸湿的地方,不冷吗? 心里是这么想的,姜海棠也真是这么问的。 “你不冷吗?” 梁素雅哭得真带劲呢,冷不防听到姜海棠这么问,傻眼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素雅,不知道李胜利为什么被关?我没这么大的本事,让保卫科无缘无故关人!不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 梁素雅顿时语塞,她确实只是听到消息就直接跑来找姜海棠兴师问罪,根本没去了解事情真相。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她有些尴尬,却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从我和李胜利解除婚姻关系,我和李家就再无瓜葛。我工作很忙,没闲工夫去管李家的那些破事。” 姜海棠语气冷淡,眼神淡然,“梁素雅,我不主动招惹你们,但如果你们非要来找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绕过梁素雅,朝着办公室走去。 梁素雅望着姜海棠离去的背影,满心懊悔,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又来自讨没趣。 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朝着保卫科的方向跑去,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海棠刚在办公室坐下,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康小夏就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 仅仅一个晚上,康小夏就像变了个人,原本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脸色灰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 “海棠,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妈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让我嫁给王家那个傻子的。” 康小夏声音哽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姜海棠轻叹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思索片刻后说道:“王厂长是市里‘抓革命促生产’的标兵,身份特殊,我们没办法直接干预。想要解决这件事,还得从你家里入手,让他们主动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 “我妈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我嫂子和还没出生的孙子身上,在她眼里,就算我死了,只要是为了她的大孙子,她都不会在意。” 康小夏苦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海棠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前,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本《婚姻法》,递给康小夏:“我陪你去找刘主任,她经验丰富,说不定能想出办法。要是……” “这样会不会给刘主任添麻烦?毕竟这是我家的私事。”康小夏有些犹豫。 “肯定会有些棘手,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刘主任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好主意。”姜海棠安慰道。 两人来到妇联办公室,刘红梅看到她们,露出惊讶的神色:“海棠、小夏,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姜海棠是大忙人,中午不休息的时候都很多,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正好适合说私事。 康小夏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激动处,泪水夺眶而出。 “糊涂!你妈怎么能强迫你嫁人?先不说你现在年龄不够,就算够了,包办婚姻也是违法的!” 刘红梅气得拍案而起,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康小夏,又心疼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好姑娘,别哭,哭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得想办法。” “刘主任,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们哭。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不珍惜我的人掉眼泪。我宁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傻子!” 康小夏用手绢擦干眼泪,眼神中透着坚定。 刘红梅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听说,王厂长想给傻儿子娶媳妇传宗接代,有人给他介绍乡下姑娘,他看不上,非要找个聪明有文化的,这样对以后的孙子好。” 姜海棠皱起眉头,有些气愤:“这也太过分了,为了自己的私心,就不顾别人的死活。” “站在他的立场,可能觉得娶个能干的媳妇才能撑起家,而且人家出了丰厚的彩礼。但说到底,还是你家里人的问题。” 刘红梅看向康小夏,“你妈那个脾气,认准的事很难改变,要是她不松口,王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康小夏这段时间表现非常好,算是厂里很优秀的干部,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入王厂长的眼。 “刘主任,我知道了。这事,我自己解决。”康小夏突然站起身,语气坚决得让人害怕。 “小夏,你别冲动,办法总会有的,千万别做傻事!”刘红梅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拉住她。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他们不怕丢人,那我就拉着他们一起丢人!” 康小夏甩开刘红梅的手,转头就要走。 姜海棠也跟着站起来,抓住康小夏的胳膊:“小夏,伤害自己不值得,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康小夏握住姜海棠的手,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海棠。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儿,他们犯错,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我要当面问清楚,他们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说完,她大步离开。 姜海棠和刘红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寒风呼啸,似乎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康小夏径直来到车间,此时康母正在工作台前忙碌,看到女儿出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语气十分不耐烦。 “你不是不答应这门婚事?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来通知你,如果你不跟王家说清楚,我就去革委会告你、告康大春、告皮素芬、告王厂长,告你们违背妇女意愿包办婚姻,告你们买卖婚姻,告你们搞封建活动!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康小夏声音冰冷,眼神中满是恨意。 康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康小夏:“逆女!你怎么敢!” “你都要毁了我一辈子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一起死!” 康小夏毫不畏惧地迎上母亲的目光,眼中闪着决绝的光,像刀子一样,划在康母心上。 “我是你妈!”康母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康小夏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但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哭,只是冷冷地看着康母。 “你是我妈,可如果让我选,我情愿不是你的女儿!” “你这是打算逼死你妈!” 第127章 二者有关联吗? “没人逼你死,就算有,也是康大春和皮素芬,不是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康母在原地气得直喘粗气。 康母缓过神来,追出车间,对着康小夏的背影破口大骂,可康小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康母回到车间,却发现工友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像躲瘟疫似的避开她。 “以前看你还不错,没想到连亲闺女都能往火坑里推。” “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太可怕了,还是离远点好。” “小夏那么优秀,要是我闺女,疼都疼不过来,哪舍得往火坑里送。” “你糊涂啊,小夏随便找个对象也比傻子强啊。” 康母听着这些指责,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是我想啊,儿媳妇说要是不让她坐办公室,就打掉孩子,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孙子没了吧?” 工友们听了,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怕儿媳妇打掉孩子,就把女儿送到火坑里去? 众人默然…… 康小夏从康母这里离开之后,转身就去了康大春上班的地方。 姜海棠和刘红梅两个人匆匆忙忙追过来,正好看到康小夏远去的身影,二人忙又跟过去。 但康小夏许是气坏了,走路越来越快,两个人一路小跑都追不上。 康大春在维修班上班,今天正好闲着,正在和几个工友一起吹牛扯淡,看到康小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康大春,你管不了你媳妇,就要卖了我?你是不是人啊?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忍心把我送给傻子,就为了给你媳妇换坐办公室的工作?” “皮素芬小学都没念明白的废物,那办公室也是她能坐的?你问问她,怎么不想着上天呢?文殊院里菩萨坐的位置她想不想上去试试?” 康小夏眼中冒火,声音颤抖,是真的豁出去了,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到一根棒子,朝着康大春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康大春被康小夏骂得脸红,冷不防就已经挨了好几棍子。 他忙跳开几步,朝着康小夏嘶吼:“康小夏,你疯了,你敢打我?” “我是疯了,被你和皮素芬逼疯的,你能卖了我,我打你怎么了?打死你我就自杀,省得被你们逼着嫁给傻子!”康小夏边打边喊,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 工友们想上前劝阻,可看着康小夏挥舞的棍子,又怕误伤自己,加上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帮谁,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死丫头,让你把工作让给你嫂子,你不肯,我有什么办法?你嫂子肚子里可是我的儿子!”康大春一边躲一边喊。 “那是你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再逼我,我现在就去写举报信,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康小夏越打越狠,康大春被打得狼狈不堪,身上满是伤痕…… 刘红梅和姜海棠二人进门,忙一左一右将康小夏拉住。 “小夏,你先冷静冷静。” 康大春看到刘红梅来了,还劝住了康小夏,立即又嘚瑟起来。 “刘主任,您可来了,虽然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人吧?你看看,康小夏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康大春还没吃过这样的亏,这会子心里不舒坦得很。 刘红梅冷冷地说道:“那是你活该,你们一家子做了什么恶心事儿,还要我说吗?” “那,那不是应该的?谁家的姑娘不是为了哥哥弟弟付出一切?”康大春振振有词:“怎么到了康小夏就不行了?我们家难道要白养了她?” “畜生,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姜海棠没忍住,骂了一句。 康大春正想反驳,就听到有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康大春,你的思想严重有问题。” 原来是保卫科来人了。 康大春看到保卫科的人,立即哭诉:“你们可来了,你看看,康小夏闯到我们这里,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们把她抓走。” “康大春,听说你买卖妇女,跟我们走一趟。”两个保卫科的干部一点都不容情,一左一右,扭住康大春就要走。 维修班的人都看傻眼了,怎么回事? 怎么就成了买卖妇女了? 康大春还在狡辩:“同志,你们肯定听错了,我是奉公守法的好人,怎么会买卖妇女?” “一千五百块加一份工作是怎么回事?”那人冷冷地问。 “那是我妹妹的彩礼,这可不是买卖妇女。”康大春忙解释。 “违背妇女意愿,就是买卖,而且,康小夏同志都不够结婚年龄,你这就是违法的行为。” 保卫科的人一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康大春被带走了,康家的事在厂里引起轩然大波。 胡厂长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气得把手里的杯子都摔了。 纺织厂的脸都被康家一家子丢光了。 他当即停了康家一家子人的工作,让保卫科好好调查这件事。 康母没想到,家事竟然上升到了买卖妇女的违法事件上,气急攻心之下,她晕厥了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就开始哭天抢地。 结果,才骂了两句康小夏,就被人举报了,保卫科的人又上门了。 保卫科的人本来就不够用,这两天又是巡逻,又是查李家的事儿,还要管康家的破事儿,那心情不好得很,对康母的态度也就更不好了。 康母被收拾之后,不敢再骂康小夏了。 姜海棠陪着康小夏,生怕康小夏激动之下,又有过激行为。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的性格如此直接。 “海棠,我闹过了就没事了,你放心吧,我不至于为了他们伤害自己。” “小夏,你比我想的要勇敢很多。”姜海棠感慨:“或许,我应该向你学习。” “李家那一家子和我们家还不一样,我爸妈多少还要点脸面,李家就是一家子滚刀肉。”康小夏听懂了姜海棠话里的意思。 “再说他们只是到你跟前恶心人,并没有做违法的事,你没办法也是正常。” 康小夏并不知道李家已经出事了,连李胜利都被带到保卫科一天一夜了。 姜海棠点头:“以前倒是不知道,李胜利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摘干净。” 也不知道这一次,李胜利还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 李胜杰盗窃,她不觉得奇怪,只是奇怪,为什么李胜杰会将目光放到研发部,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起上一次他们去广交会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些人,姜海棠心中不由多想一点。 当时说,那些人被抓了,后来他们也很顺利地完成了广交会的目标任务。 难不成,李胜杰和那些人有关系? 姜海棠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赵凯。 保卫科,姜海棠到的时候,赵凯正带着人对李胜杰进行审讯。 李胜杰缩在长条木凳上,单薄的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发黑的棉絮。 “为什么偷图纸?”赵凯带着人,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眼尖地看到了姜海棠,他立刻跳起来喊:“嫂子,嫂子!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想看看那些图纸……” “坐下!”赵凯一声厉喝,“研发部门窗上的铁栏杆都撬弯了,这叫‘看看’?” 李胜杰的视线在姜海棠脸上停留片刻,突然崩溃似的蹲在地上。 “我想进厂……姜海棠都能当干部,凭啥我不行?我就想看看图纸,说不定我也能画出来呢?我可比姜海棠聪明多了。” 值班室的铁炉子噼啪作响,姜海棠看着李胜杰,她觉得,李胜杰现在说的这些话,可能是真的,但不是全部。 赵凯看一眼李胜杰,道:“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赵凯大步走了出去。 “海棠同志,你怎么来了?” “我想起点事儿,去年我们去广交会的时候……” 赵凯听姜海棠讲了一遍,也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 “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审,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 “李家其他人呢?” “除了梁素雅,都关起来了。梁素雅从李家三口人来了之后,一直住在娘家没回来,不过,我们也安排了人盯着。” “吴秀云和李秋兰两个,未必知道,我觉得突破口还是在李胜利这里。”姜海棠又提醒了一句。 赵凯点头,还对姜海棠伸了大拇指。 果然是团长喜欢的人,就是比别人厉害。 他们调查了这么长时间,也只能确定李胜利不清白,还没抓到把柄呢。 将该提供的信息提供了之后,姜海棠转身就走,路过其中一间房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在哭喊。 “早知道就不来城里了,城里人太坏了,我好好地儿啊!” 正是吴秋云的声音。 “娘,您就别哭了,三哥这是要把我们都害死啊。” “以前都好好的,就怪姜海棠这个丧门星,她要是不到城里来,就没这么多的事儿。都怪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我好好的儿子啊!” 姜海棠:…… 果然,吴秋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陷入内耗,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别人有错。 只盼着,等调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她还能有这样的心态。 第128章 新机器 姜海棠嘴角划过一抹笑,扬声说道:“去年插队知青王二毛偷生产队化肥,判了七年。”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清晰地传入室内。 屋里霎时死寂。 吴秀云和李秋兰两个人似是一瞬间闭麦,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那知青只是偷了一点化肥,李胜杰偷的可是厂里的核心技术。不妨算算,需要几年!” 姜海棠说完,转身离开。 吴秀云这个人,对她不好,但对于她的亲生孩子,是顶顶好的。 果然,姜海棠走了不远,就听到吴秀云的哭嚎声又响了起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姜海棠缓步走在雪中身后留下串串脚印。 厂区高音喇叭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的声音在雪中格外嘹亮,即便是寒冬,依旧让姜海棠觉得,生机勃勃。 三天之后,陆良辰回家,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经过调查,李胜杰是被人引导去盗窃厂里的最新研究成果。 “咱们厂最近虽然取得了一点成就,但还不至于让人盯上吧?” 姜海棠并不觉得最近这几个月解决的技术问题有多重要。 “去年春季广交会,Y国‘惠特克纺织机械公司’商务代表安东尼·威尔逊以‘技术交流’名义邀请我国部分工作人员参观剑杆织机。” “他私下提出用三台最新型号剑杆织机交换羊绒纱工艺参数,我们有几个工作人员没有经得起诱惑,答应了下来,并付诸实施。” “后来,该计划被发现,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出来,但对方在国内收买了不少人,继续从事破坏活动,意图破坏我国纺织业的发展。” “我们去年参加广交会火车上遇到的,和这一次诱导李胜杰的人,都与此有关。” 陆良辰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姜海棠听着有些后怕。 原来敌特竟是如此无孔不入,不敢想这一次如果让李胜杰得逞,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成果,都要被人弄走了。 可姜海棠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她心中还有疑虑。 “李胜杰才到城里不过短短时间,又不在厂里上班,这些人再怎么找,应该也不会找到他。” 姜海棠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陆良辰点头表示赞许。 “我们也怀疑这件事应该是李胜利所为。但李胜利太狡猾,一切证据显示李胜杰想要钱,被人利用去偷窃,和他没关系。” “不管怎么样,李胜利这样的人在厂里,太危险了。”姜海棠蹙眉。 她想起上辈子,李胜利一路扶摇直上,一个农民家庭出生的人,能平步青云,真的只是依靠梁和平这个厂里的工会主席扶持? 或者背后扶持他的人,根本不是梁和平,而是不为人所知的神秘力量? 思及此,姜海棠一双漂亮的眉蹙的更紧了。 陆良辰以为,姜海棠是对于李胜利继续留在厂里不满意。 他轻轻握住姜海棠的手说道。 “虽然没有拿住李胜利的把柄,但因为李胜杰的行为,李胜利被牵连降职为普通工人。” 如果依着陆良辰,早就把李胜利收拾了,可上面安排,李胜利这个人,暂时留着,以待钓出大鱼。 他不得不让这个人继续留在厂子里碍眼。 但这是秘密,知悉范围不能扩大,姜海棠不该知道。 “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姜海棠忽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陆良辰瞬间领会。 “我知道了!”他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姜海棠。 接下来的日子,姜海棠没有继续关注李家的人。 但李家的事,在厂里影响很大,她就算不曾关注,也听说了不少。 先是李胜杰被送到农场劳改去了,听说以通敌叛国破坏革命的罪名判了十五年。 李胜利因此被降职为工人,去了后勤部,负责烧锅炉和打扫卫生。 他在工作之外,每天要和吴秀云和李秋兰一起接受教育改造。 倒是梁素雅没有被连累,但她自觉丢不起这个人,在闹离婚。 李胜利不同意离婚,梁素雅就住到娘家不回来。 李家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吴秀云瘫痪以后,一直是姜海棠伺候,什么活儿都没干过。 到了城里,她依然维持这种废物人设,什么都不干。 李秋兰要负责家里家外的一切事情,但李秋兰以前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何曾干过这么多的活儿,少不得天天闹腾。 李胜利每天忙完工作,接受完教育之后,回家连一口热汤热饭都没有。 每每这时候,他就后悔,如果自己转业之后,直接回家,将姜海棠接到城里,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尤其是看到姜海棠在厂里越来越受重视,工资那么高,还得了那么多表彰和荣誉的时候,他后悔的心肝脾胃都疼。 同样一地鸡毛的还有康家。 康小夏坚决不同意嫁给王厂长家的傻儿子,大闹一场之后,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王厂长没有娶到心仪的儿媳妇也就罢了,自己还成了别人笑话的对象,他一辈子要强,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一怒之下,他寻了错处,让罪魁祸首皮素芬每天去打扫厕所。 皮素芬的丰功伟绩在厂里传开之后,被所有人嫌弃,明里暗里都有人指责她。 皮素芬在外面没什么本事,但是会在家里闹。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皮素芬隔一天就要上演一次。 康大春倒是想给媳妇解决问题,可上次被保卫科教育过,在小黑屋里待了二十四小时之后,他怂了。 就连康母,似乎也放弃了用女儿为儿子儿媳妇谋福利的想法,就算儿媳妇把家里闹翻天,也不曾去找康小夏。 康小夏住在宿舍没有回家,除了上班,闲暇时间跟着姜海棠学习外语,她聪明好学,进步速度很快,短短时间外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腊月初八。 这一天是机械厂生产的第一批提花编织机在纺织厂安装调试成功,正式开工的日子。 清晨七点半,厂区锅炉房的第一声汽笛刚响过,姜海棠就听见康小夏清亮的嗓音:“海棠姐!再不走来不及了。” 姜海棠忙开门,招呼康小夏先进来。 可康小夏坚决不肯进门,只是裹着红围巾在雪地里跺脚蹦哒。 “我不进去,你快点,海棠姐。” “就来!”姜海棠只能麻利地套上厚实的棉衣锁门出发。 厂区主干道上,宣传科的小伙子们正踩着梯子挂横幅。 “超额完成七五计划第一季”横幅被风吹得哗哗响。 姜海棠和康小夏两个人在路上说说笑笑地快步走着,听见两个女工在嘀咕:“听说这批机器用的咱们姜工提供的图纸?” “可不,姜工是真厉害,不光能研究纺织技术,还能研究机械,我要是有姜工这么厉害就好了。” “我可没有这么高的志向,我只想着姜工能带着咱们厂蒸蒸日上。” “倒也是,姜工那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也不做梦了。” “你说,李胜利后悔了没?这么好的媳妇,就这么没了。” “亏得他不要姜工了,要不姜工现在还在老家给他伺候瘫痪的老娘呢,我们厂里哪能有这样的大发展?” “听说,梁素雅也要跟李胜利划清界限呢。” “梁素雅这人虽然小家子气,但她嫁给李胜利,也算倒霉。好好的姑娘,一辈子就被李胜利这么个玩意儿给毁了。” “她也是个拎不清的,前前后后找了多少次姜工的麻烦。” 二人嘀嘀咕咕的,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姜海棠,说人闲话被本人听到,两个姑娘面上都有一瞬间的尴尬。 姜海棠不以为意的笑笑,左右说的不是她的坏话。 她和康小夏继续快步朝着羊毛衫车间的方向走。 等她们到的时候,车间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陆良辰正在工人的拥簇下和机械厂的代表核对交接单。 他呼出的白气在栽绒帽檐上结出冰晶,手中的钢笔冻得不下水,只得蘸着口水签字。 车间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两个厂的技术工人们正在紧张有序地对提花编织机进行最后的检查和调试。 机械厂技术员仔细检查着每一个零部件。 这批编织机凝聚了机械厂众多技术人员的心血和智慧,也承载了纺织厂未来发展的重任,是两个厂共同的希望。 “这批提花机可是大宝贝啊,不仅编织效率提高,编织出来的花纹更加精美、复杂,好些个纺织厂都等着要。”朱厂长乐呵呵地说着,面上的骄傲都掩饰不住了。 “那是我媳妇能干!”陆良辰看不得朱厂长这样嘚瑟,立即丢出一句。 朱厂长:…… 真小气,这么小气的人,怎么当得副厂长,他老朱就不这样小心眼。 “让让!让让!不要拥挤,不要拥挤!”赵凯带着保卫科的人大声喊着。 第129章 没出息,比他差多了 随着新机器试车的消息传开,工厂车间里人越来越多,许多这会儿不上班的工人和家属们都围过来了,现场嘈杂得不得了。 大家为了能更加近距离地感受新机器,一个个都朝前挤,现场气氛热烈又有些混乱。 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却挡不住他们眼中的热切。 赵凯作为保卫科长,看到这混乱的场面,心里一紧。 他深知人群拥挤可能会引发安全事故,立刻带着保卫科的同志们在人群中不停地来回维持秩序。 大冷的天,寒风呼呼地吹着,可他和保卫科的其他同志们脑门子上竟然冒汗了。 他经过康小夏身边时,不经意间抬起头,康小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同时像受惊的鸟儿般迅速飞开。 赵凯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有些慌乱,脚步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平日里流利的指挥话语也变得有些结巴。 康小夏低下头,一缕黑发从她扎得一丝不苟的辫子里逃出来,垂在泛红的脸颊边。 “啧啧。“姜海棠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平日雷厉风行、在工作中说一不二的保卫科长,在看到康小夏的时候,表现很不一般啊,竟有一点笨拙的可爱。 姜海棠心道: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蛮不错的! 这时,胡厂长那声音洪亮的一声喊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姜海棠立即朝着车间看去。 二十台崭新的提花机整齐排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准备试车!” 随着这一声令下,人群呼啦一下又围得更紧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证新机器的运行。 姜海棠被这股拥挤的人流挤得连续退了好几步,她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才站稳脚跟,眼神中满是对新机器启动的期待。 “通电!”技术员老周用力扳下闸刀。 闸刀推上的瞬间,整个车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排崭新的提花机。 就连外面嘈杂的喧哗声都小了不少,仿佛都在等待着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二十台提花机齐声轰鸣,纱锭飞转的呼啸声如同春雷滚过大地。 白色的纱线在机器间穿梭交织,宛如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又似一幅美丽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看着机器顺利运转,人群中不知道从谁开始,忽然喊出这样一声欢呼:“成功了!成功了!” 这欢呼声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在场的人都跟着欢呼起来,车间里外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的情绪。 康小夏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突然抓住姜海棠的手,两个姑娘的手都冰凉,却沁着汗。 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报:“第四届全国人大胜利召开!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要加快建设完整的工业体系……” 激昂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与人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振奋人心的力量。 “海棠,快过来,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个机器。”胡厂长和朱厂长对着姜海棠招手。 姜海棠快步上前,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给几位领导介绍新的提花机:“……加装自制的计数器和张力调节器后,转速提到35转,断纱率反而降了12%……” 她条理清晰地讲解着,不时用手指着某个部件,“这个位置我们经过改良,把齿轮比例调整……“ 领导们不时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姜海棠介绍完之后,车间主任给领导们汇报。 “我们参考鞍钢宪法经验,把三班倒改成交叉作业。早班带中班学设备调试,中班帮夜班做质检记录,就像……就像羊毛衫的提花组织,经纬线互相支撑。” 领导们认真倾听,对车间的创新举措表示肯定。 “好!好啊!你们做得很好。”胡厂长拍板,“过年之前必须上市一批新羊毛衫,让金城人民穿咱们厂的新产品过春节!” 车间主任心情激动地答应着,暗暗发誓,一定要利用剩下的二十天时间,努力生产,过年的时候让金城的人能穿上羊毛衫。 车间里,女工们围着一台机器比划着。 有经验丰富的女工正给其他人讲解机器的操作要点和注意事项,年轻的女工踮起脚尖,凑近认真学习,眼神中满是渴望与专注。 她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听说,过年之前还会有一批新机器运过来,到时候,她也能自主操作机器,想到这里,她心中充满了期待。 然而,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姜海棠发现车间角落有个身影。 李胜利正在擦窗户,抹布机械地来回刮着同一块玻璃,他手中的抹布不小心掉落。 他弯腰去捡时,姜海棠清楚地看到他嘴角扭曲了一下。 那表情转瞬即逝,却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她悄悄挪到赵凯身边,压低声音:“赵科长,得重点注意李胜利。” 赵凯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对上李胜利阴鸷的目光。 他眉头一皱,职业敏感让他立刻意识到问题:“放心,我会安排人轮流值班。”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 工人们自发地跟着唱起来,歌声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但在充满纱线香的车间里,春天似乎提前到来了。 当天晚上,姜海棠邀请赵凯和康小夏来家里吃饭。 厨房里,姜海棠和康小夏两个人正忙着包饺子。 姜海棠手底下利索的擀面皮,康小夏坐在一旁麻利的往面皮上舀馅捏褶子,她的速度很快,包出来的饺子圆鼓鼓的很漂亮。 “你这饺子包得像元宝,一看就是会干活的姑娘,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小伙子。” 姜海棠笑着促狭,康小夏不好意思地瞪了她一眼。 “真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我没正形,有正形的来了。”姜海棠用抬抬下巴,示意看窗外。 院子里,赵凯刚进门,和以往不同,他今天穿得整整齐齐,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在看到窗户上康小夏包饺子的侧影时,他飞快地扭过头不敢继续看。 “赵凯,过来坐。”陆良辰从屋里迎出来,招呼他进屋。 两人在客厅坐下,赵凯的目光却忍不住往厨房方向飘。 “团长,嫂子今天喊我过来吃饭是啥意思?”赵凯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陆良辰挑眉,露出了然的笑容:“给你介绍媳妇。” 赵凯的耳朵瞬间红透,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康小夏同志吗?” “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陆良辰端起茶杯,目光带着审视。 他对赵凯很了解,这个跟着自己从部队出来的小伙子,为人正直可靠,就是感情上有些迟钝。 家里条件不算顶好,但也没有太大的负担,其实算很不错的对象了。 赵凯搓了搓手,认真道:“我觉得行,就是...人家姑娘年龄小,领不了结婚证。” “你小子,连这个都想到了?“陆良辰没好气地笑骂:“没开始处对象呢,就想结婚了,也不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领导人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就是耍流氓!”赵凯小声嘟囔。 陆良辰轻咳一声:“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不担心以后他们家总找麻烦?” 赵凯挺直腰板,眼神坚定:“怕什么,敢找麻烦,我就敢收拾回去。康大春是个窝里横,其实怂得很。” 两个人正说话,姜海棠和康小夏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过来了。 “小桃子,出来吃饭了。”姜海棠扬声招呼正在卧室里玩的小桃子。 小桃子哒哒哒地跑出来,看到是饺子的,开心的拍手。 “妈妈做饭最好吃,妈妈做的饺子小桃子可喜欢可喜欢了,谢谢妈妈,小桃子最爱你了。” 她奶声奶气的夸奖让众人忍俊不禁。 赵凯看着伶牙俐齿的小桃子,惊讶道:“小桃子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他带着小桃子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又瘦又怕生,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当时他差点以为她不会说话。 “学着点,要是不如个小孩子会说话,可要被人笑话。“陆良辰调侃道。 赵凯看到康小夏还端着一盘饺子,忙站起身从她的手中接过盘子。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在一起,康小夏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赵凯也慌了神,差点把盘子打翻,好不容易将饺子放到桌上,声音都变得结巴:“还...还有吗?我去端” “厨房里还有两盘。”姜海棠没客气,直接安排:“小夏,我给小桃子洗手,你帮忙把辣椒和醋还有蒜泥都端过来。”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厨房,姜海棠转头对陆良辰笑道:“你觉得,这事儿能成不?” “赵凯说成。”陆良辰肯定道。 “小夏也不反对。”姜海棠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果然,再次回来时,两人虽然还有些拘谨,但明显放松了许多。 姜海棠一边说着给康小夏递过去一个碗,示意她给赵凯。 康小夏会意,红着脸给赵凯递去碗筷:“赵科长,给你碗筷。” “谢谢,谢谢小夏同志。”赵凯双手接过,紧张得连筷子都差点拿不稳。 陆良辰看到了,没好气地翻白眼,低声骂道:“真没出息!” 比他差多了! 第130章 过年跟我回家吧 饭桌上,姜海棠有意无意地制造机会,让赵凯和康小夏多交流。 几个人聊得倒是很融洽,得知康小夏对明天的女工培训课感兴趣,姜海棠立刻说:“那行,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过去。” 一顿饺子吃完,天已经彻底黑了,康小夏还想帮姜海棠收拾碗筷,被姜海棠拒绝了。 “等会儿冷得很,你们早点回去吧,赵科长,麻烦你送小夏回去,行不?” 赵凯忙应道:“我愿意,我愿意。” 赵凯和康小夏并排走,他竟然顺拐了。 姜海棠远远看着,没忍住笑了。 上午的技术培训进行得很顺利,二十个女工围着姜海棠,看她演示如何操作新提花机。 康小夏跟在姜海棠的后面,听得很认真,她跟着学,不是为了操作机器,而是弄清楚原理,以防广交会上推广产品的时候用到。 “大家注意看这个位置,”姜海棠指着机器侧面新加装的装置,“它能记录纱线长度,到固定值就会提示换纱……” 一个年轻女工举手问:“姜工,听说这个装置是你自己设计的?” “是参考了一些技术资料,“姜海棠笑着纠正,“再加上请教了咱们厂里的老师傅们的建议,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正说着,车间主任陪着胡厂长走了进来。 胡厂长今日身着笔挺的中山装,皮鞋擦得锃亮,胸前别着的那枚厂徽在光影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姜海棠觉得,今天胡厂长的形象,和往日里有些不同,很庄重! 胡厂长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姜海棠身上时,眼角眉梢瞬间堆满了笑意。 “厂长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姜海棠上前打招呼。 胡厂长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目光扫视了一圈车间,语气沉稳地说道:“过来看看。” 姜海棠心中暗自揣测,莫不是胡厂长的调令下来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就被胡厂长接下来的话打断。 “同志们辛苦了!”胡厂长声音洪亮,声如洪钟,“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省厅决定把我们厂的技术革新作为典型上报!”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车间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工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有几个女工甚至抱在一起跳。 胡厂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这次试车成功,证明‘两参一改三结合’的方针完全正确!工人参加管理,干部参加劳动,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工人、干部和技术人员三结合——这就是我们的制胜法宝!” 他神情激昂,眼中闪烁着坚定。 “我相信,以后纺织厂还会有大发展,同志们,我期待看到纺织厂取得更大成绩的那一天。” 胡厂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愈发激动。 姜海棠分明看到,镜片下,胡厂长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那是对工厂的热爱,对未来的期许。 她更加笃定,胡厂长这是要调走了,他在对待了许多年的厂子做最后的巡视。 当天夜幕降临,陆良辰带着姜海棠和小桃子,来到胡厂长家。 姜海棠和小桃子被热情地迎进客厅,蒋慧贞笑容满面,拉着她们的手,嘘寒问暖。 姜海棠简单的扫视一下,客厅里许多东西都已经收拾打包起来了,显然,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而陆良辰则跟着胡厂长,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书架上的书都已经收拾起来,胡厂长坐在藤椅上,一脸慈祥地看着陆良辰,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欣慰。 “你小子,以后就是厂长了,要独当一面。” 陆良辰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缸子,杯中的茶水微微晃动,倒映着他略显凝重的神情,一时没有说话。 胡厂长见状,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个人的事也别耽误了。” 听到这话,陆良辰抬起头:“我打算今年过年带着海棠和小桃子回家。” 胡厂长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让我先给你家里人说说?” 陆良辰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将心中的顾虑缓缓道出。 “我爷爷那边应该没问题,我担心我父母!” 虽然说,最后,家里人肯定会尊重自己的想法,可他还是担心,父母对海棠不满意,让海棠受委屈。 “良辰啊,刚开始,我对你和海棠这事儿,也是有点不赞成的,毕竟,海棠的出身确实有点低。”胡厂长缓缓说道。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上海棠,可感情的事儿,看对眼了,我看她哪儿都好。” “我知道了,我现在看她也是哪儿都好,等回京城,见了你父母,我会提一提。海棠确实很优秀,你小子配她,也就勉强。” 胡厂长毫不掩饰对姜海棠的喜爱,言语间满是夸赞。 姜海棠这姑娘,样样出色,唯一的不好,就是出身不高,但不妨碍她依然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陆良辰心中感动,诚挚地说道:“谢谢胡叔。” 胡厂长摆了摆手:“到了京城,别忘了来看我。工作上的事,我就不说了,厂子交给你,我放心。” 客厅里,蒋慧贞正仔细端详着姜海棠。 之前听老胡说过好多次这个姑娘,今日一见,着实让她惊讶。 姜海棠气质温婉,举止大方,那眉眼间的灵动与聪慧,怎么看都不像是乡下来的。 “小姜啊,我家里有些关于纺织方面的书,挺实用的,你不嫌弃的话,等会儿带回去。”蒋慧贞热情地说道。 他们两口子在金城生活了六七年,如今要走,许多东西都需要处理。 那些日用品送给隔壁邻居,可这些书本,厂里人虽多,但能静下心来学习的却寥寥无几。 要是给了不爱学习的人,这些凝聚着知识的书籍怕是要被糟蹋。 见到姜海棠,蒋慧贞瞬间觉得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姜海棠眼中闪过惊喜,连连点头,声音清脆:“谢谢您,蒋主任。” “叫我蒋阿姨就行,良辰也这么叫。”蒋慧贞笑着说道。 姜海棠乖巧地应下。 蒋慧贞又拿出一包东西放在姜海棠跟前。 “这是几罐奶粉和麦乳精,还有一点糖果,你别推辞,是给小桃子的。” 一旁的小桃子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大人们说话,听到这话,立刻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姜海棠,眼神中满是询问。 蒋慧贞见状,笑着调侃:“这小家伙,越来越聪明了,这是问你能不能收呢。” 姜海棠温柔地摸了摸小桃子的头:“要谢谢蒋奶奶哦!” 小桃子马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向蒋慧贞道谢。 姜海棠看着已经收拾得空落落的屋子,问道:“蒋阿姨,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了,十点钟的火车,咱们下次见面,应该是到京城了。” 夜色渐深,姜海棠和陆良辰带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包回家。 一进家门,姜海棠便匆匆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陆良辰跟在后面,一脸疑惑:“海棠你饿了?” 姜海棠一边忙着和面,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胡厂长他们明天一早的火车,我得给他们准备点火车上的吃食。”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就没想到。”陆良辰笑着,伸手抱住姜海棠的腰,腻腻歪歪地说:“我怎么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你这样好的姑娘。” “你这样,让厂里的工人看到了,笑话,你以后可就是厂长了。”姜海棠手上沾着面粉,没办法推开他,只能笑着调侃。 “笑话我什么,笑话我心疼媳妇?”陆良辰将下巴轻轻抵在姜海棠的肩头,语气带着几分无赖。 “笑话你这么大一个男人,还撒娇。”姜海棠忍不住笑道。 “又不是对着别的女人撒娇,我才不怕人笑话。”陆良辰语气中满是骄傲。 “海棠,过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陆良辰突然认真地说道。 姜海棠手中的动作一顿,虽然知道迟早要去,但陆良辰真的提出来了,她还是感到一阵忐忑。 “我现在就去会不会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我媳妇这么漂亮,怕什么。”陆良辰笑着安慰道。 姜海棠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刚上任,走了会不会不好?要不,再等等?” “我在不在不影响,刚才胡叔说了,个人的事情别耽误!”陆良辰说着,在姜海棠的耳后轻轻一吻。 姜海棠只觉得一股电流顺着脊背传遍全身,忍不住腿一软,亏得被陆良辰紧紧抱着才没跌倒。 “别闹。”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羞涩。 “海棠,真想马上娶你进门。” 陆良辰又在她另一侧耳后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姜海棠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别这样,小桃子在。”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这对甜蜜的恋人身上,为这温馨的夜晚更添一抹浪漫。 第131章 硬仗要开始了 翌日一早,竟然又开始下雪了,细碎的雪粒子像撒盐似的洒下来,偌大的纺织厂,平添一份伤感。 胡厂长两夫妻站在自家屋子里,最后一次环顾,看着这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眼里都是不舍。 斑驳的墙面、掉漆的桌椅,每一样物件都承载着他们的回忆。 “以前总盼着调走,真要离开,竟又舍不得了,心里头空落落的。”胡厂长声音有些沙哑。 蒋慧贞轻抚着已经褪色的桌布,眼眶微微泛红。 “刚来的时候,我是真不适应,总是抱怨。抱怨着抱怨着,就过了这些年。这一别,或许,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拎着简单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梯。 就在这时,风雪中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名厂里的职工顶着风雪伫立在空地上。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眉毛上结着白霜,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你们……”胡厂长快步跑上前,“老马,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去,别冻坏了身子!” 就是担心这样的场面,胡厂长才打算悄悄走的,谁知道,还是来了这么多人。 老马红着眼圈,紧紧握住胡厂长的手:“胡厂长,您真打算悄悄走?” 胡厂长喉头哽咽:“我就是怕见了你们更难受……” 二车间的几个年轻女工相互搀扶着,泪水混着雪花滑落:“胡厂长……” 这些年,胡厂长为职工们操碎了心。 帮困难职工解决生活困难,协调解决家属就业问题,职工子女上学就医遇到麻烦,他也会亲自出面帮忙。 大家心里,他不仅是领导,更是值得信赖的长辈。 “胡厂长,您快走吧,火车不等人!”老马强忍着泪水,“我们就在这儿送送您!” 胡厂长伸开双臂,给老马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伙计,我们以后有缘再见!” 职工们整齐地站在风雪中,目光中满是不舍与祝福。 尽管心里千般不愿,但他们知道,胡厂长去轻工局是更好的发展,只能默默为他高兴。 蒋慧贞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角,胡厂长深吸一口气,松开抱着老马的手,朝众人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老马突然大喊:“立正!“ 上百名工人齐刷刷挺直腰板,动作整齐划一。 胡厂长转身走向汽车的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陆良辰站在小汽车的旁等着胡厂长,瞧见胡厂长和蒋慧贞手里拎着行李,几步上前拎到自己手里。 胡厂长没敢继续回头,坚定的朝小汽车走过去。 老马突然喊了声“立正”。 车子缓缓启动,沿途不断有职工自发站在路边挥手。 胡厂长透过模糊的车窗,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满是感动与不舍。 “良辰啊,我们的工人们,就交给你了,不管什么时候,要保障工人的权益,任何人,不能做有损工人利益的事。” 陆良辰点头:“您放心,胡叔,我会的。” 小汽车缓慢的在厂区内行走,一路上都能看见冒着风雪站在路边的工人,陆良辰看着心里也觉得涩涩的。 副驾驶座上,陆良辰忽然看到站在路边眼神冰冷的李胜利。 “良辰,”胡厂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担忧,“李胜利这个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陆良辰点点头:“胡叔放心,我心里有数。他做的那些事,迟早会付出代价,先让他跳几天。” “他唯一的功劳,就是把姜海棠这么优秀的同志送到了我们厂里。” “不过,这个人也要提防他狗急跳墙。”胡厂长语重心长地说,“一定要保护好姜海棠和其他职工。” “我会安排人盯着他。” 车子渐渐驶离厂区,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飘落。 胡厂长回头望着越来越小的纺织厂,心里沉甸甸的。 很快,车子到了火车站,陆良辰和小吴看两个人将胡厂长夫妻二人的行李搬下来,陆良辰又将早上姜海棠给准备的一包吃食都拿出来。 “这是海棠给你们准备的,有包子、葱花饼、还有馒头和肉酱,你们路上吃。” 胡厂长笑道:“你小子,是个有眼光的。回去,代替我们谢谢海棠。” “还有家里那些东西,麻烦你帮忙寄回去。” 陆良辰都应下,火车进站,目送胡厂长和蒋慧贞上车。 雪越下越大了,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卷着雪沫掠过站台。 陆良辰望着远去的火车,直到黑色的车影消失在蜿蜒铁轨尽头。 小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陆哥,该回厂了,早上有人来厂里宣布任命。” 陆良辰转身,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空荡的胸腔里。 未来的路,或许并不好走,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走下去。 厂区门口光秃秃的白杨树在风雪中瑟缩,汽车刚进厂子大门,就看到厂办的高干事焦急的踱步。 看到小汽车进来,他急匆匆跑来:“陆厂长!局里来宣读任命的王干事到了,正在会议室等着呢。” “上车!”陆良辰招呼高干事上车,小汽车碾着薄薄的雪,快速朝着厂办方向前进。 推开会议室,长桌尽头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身后站着两名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而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各车间主任和骨干职工。 “陆良辰同志到了!”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骤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雪粒敲打玻璃的簌簌声。 陆良辰缓步走上主席台,正好瞥见前排老马悄悄抹了把眼睛,几个女工低头绞着衣角——这场景让他想起今早送胡厂长时的画面,喉头不由得发紧。 “经上级研究决定,任命陆良辰同志为纺织厂厂长,即刻生效。” 话音刚落,掌声响起,却并不怎么热烈。 尤其是其他两位副厂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们苦熬苦等好多年,终究与一把手失之交臂,现在还被一个年轻人压在头上,多少有些情绪。 不过,这样的场合,他们谁都没有开口。 王干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瞧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重重的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 “秦永良副厂长,周大强副厂长,你们的功劳组织看到了,但综合考虑,你们暂时还需要协助陆良辰同志完成纺织厂的任务,你们可有意见?” 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两位副厂长看了陆良辰一眼,硬生生寄出来一抹笑容。 秦副厂长指甲在会议桌底划出深深的白痕,嘴角却扬起夸张的弧度:“组织决定我们坚决服从。” 他起身时故意撞翻茶杯,褐色的茶渍在任命文件上洇开。 “哎呦,瞧我这毛手毛脚的。” 王干事脸黑了,当着他的面,已经是这样,等回头,只怕这位年轻的陆厂长还有得辛苦呢。 周大强忙表态:“我们肯定会一如既往的为了厂里的生产贡献力量,也会协助陆厂长推动厂子的发展。” 王干事没有多余说话,带着怒气走了。 两位副厂长肩并肩走出去,陆良辰隐约听到周大强的抱怨。 “当年老子参加大生产运动时,这小子还在穿开裆裤!” “辛苦多年,到底比不得家里有权有势的要紧啊。” 散会后,老马悄悄拉住陆良辰,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他:“陆厂长,这位置不好坐啊……” “秦厂长和周厂长两个人在厂里都是十几年的资历了。” “谢谢您,马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跑到车间外。 只见一个年长的工人正在殴打一个年轻学徒,周围围着几个哄笑的工人。 “都住手!” 陆良辰冲过去拽开正在打人的人,学徒脸上肿起老高,嘴角还渗着血。 那年长的工人甩开他的手,阴恻恻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惜这火,你怕是烧不旺。” 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瑟瑟发抖的学徒。 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陆良辰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想起胡厂长临走前的嘱托。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就开始了吗? 既然他们两个人非得在背后搞点小动作,他不做点什么,真是对不起他们这点小动作了! 第132章 秦副厂长有这样的追求呢 陆良辰立即找了赵凯,让他这几天辛苦一点,多加注意。 陆良辰从到了纺织厂之后,就管着保卫科。 几个月下来,保卫科这里,铁板一块,保卫科的人,都是值得相信的。 赵凯不加迟疑地答应下来。 “你们人有点少,等过完年,你联系部队,从那边直接招一些得用的人来,补充力量。” 看起来一片祥和下面隐藏的,才是真正的暗流。 只怕未来一年半载,都未必就能平顺,还是得有自己人啊。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陆良辰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半夜才回,以至于小桃子都好几天没有见到最亲爱的爸爸。 小家伙连日念叨着爸爸怎么还不回家的话。 姜海棠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只能耐心地哄着她,尽量抽空陪着小家伙玩。 已经是寒假,小桃子也不用去幼儿园了,但姜海棠需要上班,陆良辰更是顾不过来,孔大娘便主动承担起带孩子的任务。 小桃子和孔家兄妹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和二妮二娃两个年龄相仿,能玩到一起。 姜海棠只能多给孔大娘一点好处,让孔大娘帮忙照顾。 孔大娘口中说着姜海棠太客气,但送过来的东西还是都收下了。 凌晨四点,万籁俱静,但保卫科的值班室还亮着灯。 陆良辰将冻僵的手放在火炉子上烤着,赵凯推门进来,军大衣肩头积着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厂长,昨天晚上张大叔给的洋芋盒子。” “人盯住了?”陆良辰接过洋芋盒子,放在炉子上烤着。 在火炉子的作用下,洋芋盒子滋滋作响,汁水垫在炉面上的纸张。 赵凯凑近低声说:“赵启宇屋里搜出半袋工业盐,藏在坑洞里的笔记本记着蒸汽管道结构图。” “最蹊跷的是秦副厂长的远方侄子给李大庄家送去了蜂窝煤,我们正在查。” “给,把这半个洋芋盒子吃了先休息一会儿,休息好才能保证工作效率。” 赵凯也不客气,忙了大半个晚上,那点晚饭早就消化干净了,饿得很。 “团长,找时间让嫂子给咱们做点好吃的呗,都馋了。” “她这两天忙得不得了,估计抽不出空,当我们都忙完这一段时间,好好犒劳你和兄弟们。” 得了保证的赵凯三口两口啃完洋芋盒子,倒头就睡。 正如陆良辰所说,姜海棠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忙得晕头转向。 黎景程几个人虽然解决了染色剂颜色调试的问题,但染出来的纺织品固色不够。 姜海棠怕因为固色的问题,影响纺织厂接下来的订单,便争分夺秒地想尽快解决问题,按期交付吴慧婷的订单。 实验室里,姜海棠突然打了个喷嚏。 “姜工,您歇会儿吧。”黎景程递来搪瓷缸,热气里飘着几粒枸杞,“这都第三锅固色剂了……” 姜海棠摇头,显微镜下的棉纤维像干涸的河床般皲裂。 她忽然听到外面有骚动。 抬眼望去,锅炉房方向腾起的白雾。 她甩下白大褂就往楼下跑,实验记录本被风掀到最新一页:“1月25日,稀土固色剂遇盐析出结晶……” 黎景程和段长河两个人也急忙追出去,等他们跑到锅炉房跟前的时候,锅炉房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保卫科的一名小干部反剪着赵启宇的胳膊,那人棉鞋都跑掉一只,光脚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我就是来瞧瞧,你们凭什么抓我!”赵启宇拼命挣扎,大声叫嚷:“大伙儿评评理!保卫科冤枉好人!” “冤枉?你昨天晚上趁着夜色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吗?”赵凯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道。 那人脸色一白,显然没想到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暴露了。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要是昨天晚上就发现了,怎么可能今天还出事故?难道不应该都排查了? “赵科长,您肯定看错了,我昨天晚上好好的在家里睡觉呢,什么地方都没去……” “赵启宇,你就别狡辩了,你家里藏着的东西,都已经查出来了,你破坏生产,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昨天晚上发现赵启宇有问题后,就开始了调查,目前调查差不多已经完成,就等着今天赵启宇自投罗网。 只不过,赵启宇倒在蒸汽管道里的东西,九成都被清理了,只留下最外面一点。 赵启宇果然没有防备,人赃俱获。 “冤枉啊,我真的没有……” “有没有的,咱们先到保卫科再说。”赵凯指挥手底下的人把人先带回去。 人群里的李大庄看到情况不妙,立即猫着身子要溜走,后颈被人抓住,正是赵凯。 “李师傅,别着急走啊。”赵凯的声音不轻不重,“你交班时,蒸汽压力表指针在什么位置?” 李大庄腿一软。 赵凯这个大老粗怎么会知道,压力表被他故意调高了三格? 但他坚决不能承认。 “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我下班了,我要回家!” 可是,他哪里能挣脱赵凯铁爪一样的手。 保卫科的审讯室冷得像冰窖。 赵启宇的棉衣被冷汗浸透。 “赵启宇,你是咱们厂里的老人了,在维修班也算一顶一的能人。你怎么就忍心破坏生产?咱们厂多少人为了今天的成绩付出努力,你看不到吗?”赵凯痛心疾首地说。 “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赵启宇,你儿子今年八岁,正好在咱们厂子弟小学上学。我记得你前头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是吧?” “陆良辰,你不许对我儿子动手……”赵启宇明显恐慌了。 他们两口子奋斗多年,才终于生出一个带把的,可不能被人毁了。 “我不至于禽兽不如到对一个孩子动手,我只是听说,你儿子的成绩很好。” 赵启宇明显地愣怔了。 是啊,孩子学习很好,说不定以后的前途能比自己更好。 “你出了事,你想过他以后怎么办吗?一个有犯罪记录还在劳改的父亲……” “还有你的四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十六了吧?该到了找工作的时候了……” “如果没有工作,她难逃下乡的命运,还有你的二女儿……” 赵启宇彻底破防了,他瘫软在凳子上。 “是秦厂长说……说只要停产三天……我也是没办法,老大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就要下乡了,我虽然疼儿子,可闺女也是我生的,我总想着能让她留在城里,不用去乡下吃苦。” 赵启宇嚎啕大哭。 可是,陆良辰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为了这样的人,同情一个犯了错的人,犯不着。 李大庄也扛不住压力,招供了出来,他是锅炉房的人,全程配合赵启宇搞破坏。 他们两个人都是受到秦副厂长指示。 “秦厂长说,只要厂里停产三天,就能将您拉下马。陆厂长,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啊!” 李大庄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将两个人分别关押起来之后,陆良辰捏捏眉头。 胡厂长才调走,牛鬼蛇神就都出来了,以前倒是没看出来,秦副厂长还有这份能耐和追求呢。 “他们肯定还有下一步的动作,你和兄弟们轮换休息。”陆良辰拍拍赵凯的肩膀。 “我们没事,倒是您,昨晚就没休息,今天下午还是抽空休息一会儿吧。” 赵凯看着陆良辰已经熬红了的眼睛,心疼地说。 “还,我先回家休息几个小时,今天晚上,估计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虽然两个人已经承认,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凯安排手底下的人,依然做出一副紧张审理的模样,对外依然宣称二人不承认搞破坏,目前还在查办。 陆良辰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 姜海棠晚饭做得很丰盛,有红烧肉,还有排骨萝卜汤,她正在打包,打算给陆良辰送过去,可巧陆良辰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先吃饭,我正说给你送过去呢。” 姜海棠并没有将已经打包好的饭菜拿出来,而是重新给陆良辰盛了一碗饭。 “我直接用饭盒吃。” “这些你晚上带过去,加班的时候饿了吃,我等下再给你做点饼子。”姜海棠看着陆良辰疲惫不堪,心疼到不行。 可她也知道,这时候,她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事,只能陆良辰自己扛过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障陆良辰的营养。 “这些你和小桃子吃就行,我那边晚上从食堂里多拿一个馒头就行。” “我和小桃子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这才几天,瘦了一圈了。”姜海棠说着,眼泪差点落下来。 这厂长当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为了权势,难道不惜牺牲厂子里好几千工人的利益吗? 姜海棠虽然活了两辈子,可实际上,她的生活环境一直都比较单纯,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血雨腥风,确实不能接受。 陆良辰将姜海棠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抱住她。 “我没事,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们出手了才好。” “可你……那个袋子里,我给你装了一袋麦乳精,你拿到办公室冲着喝。” “甜丝丝的,我不喜欢这个味道。”陆良辰蹙眉。 不喜欢喝甜的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想把好的留给姜海棠和小桃子。 “不喜欢也要喝!”姜海棠凶巴巴地掐了一把他的腰。 陆良辰哎呦一声,声音暗哑的说道:“棠棠,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 姜海棠被他这不正经的语气给弄得羞涩难当。 她一巴掌拍在陆良辰的胸膛上:“没正经!我先去接小桃子过来,她念叨了你好几天了。” 刚才想着要给陆良辰送饭,她便没有去接小桃子,现在陆良辰回来了,正好接小桃子回来,让父女两个说几句话。 陆良辰苦笑着放任姜海棠出门。 家里有人牵挂着的感觉真好。 第133章 连续出问题 小桃子跟着姜海棠欢天喜地地跑到屋里,肉乎乎的小短腿快速摆动,直愣愣地冲到陆良辰怀里。 “爸爸,小桃子想你了。”小丫头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像只撒娇的小猫。 陆良辰眉眼瞬间弯成月牙,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家伙,指尖轻轻捏捏她肉肉的小脸,声音里满是宠溺。 “我们小桃子有多想爸爸?”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两只小手用力张开,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软糯的声音里满是坚决:“这么这么多!” 姜海棠站在门边,看着父女俩互动,唇角不自觉上扬,眼底溢出温柔的笑意。 小桃子突然搂住陆良辰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口水印子清晰可见。 陆良辰摸着被亲的脸颊,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连日加班带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一吻驱散了几分。 他刮了刮小桃子的鼻子,声音里都是慈爱:“小桃子,你乖乖的,过几天,爸爸带着你去京城好不好?” “京城是哪里?远不远?”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满脸茫然。 陆良辰耐心解释:“京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高高的城墙,大大的宫殿,还有数不清的好玩意儿。我们到时候坐火车去,‘呜呜呜’地就到啦!” “好耶,好耶!” 小桃子开心得从陆良辰怀里跳下来,在地上转起圈圈,羊角辫跟着飞舞,欢快的像只小蝴蝶。 姜海棠看着父女俩,眉梢微蹙,担忧地问:“现在厂里这样的情况,能有时间去吗?” 最近厂里风波不断,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她实在放心不下。 陆良辰握住姜海棠的手,语气坚定:“我们腊月二十七出发,二十七之前肯定能将事情都处理清楚。相信我。” 姜海棠抿了抿唇,没再追问。 虽然陆良辰没有明说过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但她心里清楚,这些事背后的人在纺织厂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但她选择相信陆良辰,陆良辰不说,她就不问。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饭桌上,小桃子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白天的趣事,陆良辰和姜海棠时不时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吃完饭,陆良辰又要去加班。 小桃子立刻放下眼眶泛红,不舍地拉住陆良辰的衣角:“爸爸,你能不能不加班呀?” 陆良辰心疼地抱起小丫头,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轻声哄道。 “乖宝宝,爸爸有正事要忙,你要听妈妈的话哦。等忙完这阵,爸爸陪你玩。” 小桃子懂事地点点头,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松开了手,对着陆良辰挥手。 “爸爸,小桃子会乖乖的。” 姜海棠转身将之前装好的饭盒装在军用背包里,又单独用油纸包了好几个烙饼,仔细地放进去,才递给陆良辰。 “这么多?”陆良辰看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有些惊讶。 “你们人多,总不能到时候你一个人吃,让别人看着吧?” 姜海棠边说边帮陆良辰将围巾戴好,眼里满是关切。 陆良辰感动地拥抱了一下姜海棠,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匆匆出门。 看着陆良辰离去的背影,姜海棠默默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厂里果然风波不断,状况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厂里有设备的零件被人掉包,导致机器运转异常;紧接着,有人将磨损的旧零件碎屑混入润滑油,差点引发重大事故。 姜海棠只是听着这些消息,都觉得胆战心惊。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人怎么能为了满足私欲,就不顾厂子的利益呢? 这天,姜海棠正在办公室里进行固色研究,忽然羊毛衫车间的组长张巧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她脸上满是焦急:“姜工,车间里出事了,机器在编织绞花图案时,总是断线,已经织坏了好几件衣服了。” “有没有给机械厂那边打电话?”姜海棠立刻站起来,神色紧张地问。 新机器才上了没多长时间,怎么就出问题了? 她首先怀疑,这次的事和之前一样,都是人为的。 但不管是人为还是机器本身的问题,首先要做的都是解决问题。 “已经打了,但机械厂那边的人说,负责这款机器的工程师请假回家了,工程师是外地人,暂时来不了。” 张巧红跑的太快了,气喘吁吁的,说话间还不停地大喘气。 姜海棠思索了一下,咬了咬牙,果断说道:“我过去看看,或许能解决。” 虽然这款机器是她提供的图纸,但后续的安装调试她都没有参与,可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 只盼望问题不是很大,如果真的有大问题,只怕得请顾昀笛过来。 姜海棠心中着急,顾不得别的,一把抓起棉衣套上就往外跑。 张巧红反应迅速,跟在后面抓起姜海棠的围巾,大声喊道:“姜工,围巾,围巾!”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车间,里面的女工们正急得团团转,几个年轻的姑娘眼眶都红了。 好好的线,就这么断了,她们都不知道原因。 “这批货腊月二十五要放到百货大楼去,现在出问题可怎么办?”一个女工带着哭腔说道。 “最近我们厂里也不知道怎么了,连续出事。”另一个女工唉声叹气。 这时,有人小声嘀咕:“会不会是因为新厂长的问题?镇不住厂子。” 姜海棠听到了这话,只是当作没听见,专注地观察着机器。 问题不能得到解决,再多的解释都没用,她唯一能帮陆良辰的就是让机器恢复正常。 好在,张巧红很机灵,立即呵斥道:“瞎说什么呢?这是封建迷信,你想不想好好的了。” 刚才开口的姑娘知道封建迷信几个字的厉害,吓得面色一白赶紧闭嘴,不敢再说话。 但姜海棠心里明白,厂里只怕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陆良辰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脱下棉衣,挽起袖子,立即着手开始查找原因。 姜海棠仔细回想当初提供的图纸,蹲下身子,耐心地查看一个又一个零件。 零件没有出现损毁和替换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姜海棠陷入沉思,眉头紧紧皱起。 “能不能行啊?不能行就别逞能。”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姜海棠抬头一看,是女工李兴华,她正抱着双臂,一脸讥讽地看着自己。 “李兴华,你瞎说什么呢?姜工不行,难道你行?”张巧红立刻站出来维护姜海棠。 李兴华却毫不在意,冷笑着说道:“我是不行,可我不行归不行,又没有逞能。有些人啊,就爱出风头。” 张巧红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语气严厉:“李兴华,你闭嘴。” “说实话都不让人说了?一个靠着身体上位的贱人,也配拿那么高的工资?咱们厂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才乱掉的。” 李兴华这话一出,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被她的恶毒言语惊到了。 立刻有人反驳:“姜工哪里做的不好了?从她到了厂里,给厂里解决了多少问题?何况,她还在广交会上拿下了大单子。” “就是,就连羊毛衫这个项目,也是姜工的功劳。”其他女工也纷纷为姜海棠说话。 李兴华却嗤之以鼻,啐了一口说道:“别给她脸上贴金了,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连小学都没读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功劳,被人安顿到了她身上。” 这话就像一颗炸弹,原本为姜海棠说话的人声音都小了下去,甚至有几个人看向姜海棠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怀疑。 姜海棠确实没有上过多少学,虽然考试成绩很好,但到底是不是作假得来的? 姜海棠本来不打算和人起冲突,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任由人污蔑。 她站起身,眼神冷冽地看着李兴华:“哦,那这位李兴华同志不妨说说,我占了谁的功劳?” 李兴华被姜海棠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好半晌才说:“当然是咱们厂里几个技术员的功劳,黎景程和段长河,他们可都是纺织大学毕业的。” 姜海棠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莫不是,今天这事儿和黎景程还有段长河有关系? 但不应该啊,这两个人表现一直都很不错,对待工作认真,学习态度也很认真。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冷着脸说道:“谁帮忙去请一下这两位过来,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这事儿,有理由怀疑,李兴华是打算操纵厂里的舆论,甚至是挑拨研发部门的内部关系。 如果让她和黎景程、段长河几个人有了龃龉,对厂子的发展将有致命打击。 “不用让人去请,我们过来了。”黎景程的声音从车间门口传来,他大步走进来,眼神坚定。 段长河跟在他身后,脸上也带着不满。 “你们怎么来了?”张巧红惊讶地问。 第134章 你还要狡辩吗 “刚才听说这边车间里出了点问题,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黎景程板着脸说道:“谁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胡说八道。” 他说话的时候,还瞪了李兴华一眼。 李兴华却毫不畏惧,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你们是大学生,难道还能不如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女人?我这可是为你们好,要是被她比下去,以后怎么在厂里立足?” “大学生就一定比其他人强吗?”黎景程反问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那是当然!”李兴华依旧固执己见,“读了那么多书,总比没文化的强。” “学历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 “不,你错了。”黎景程语气坚定,“知识和能力从来都不是靠学历来衡量的。姜工虽然没有高学历,但她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这几个月,姜工到底为厂里解决了多少困难,不是你说几句她没文化就能否定的。” 李兴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黎景程,仿佛面前站着一个傻子:“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没出息。一个大男人,你愿意被一个乡下女人压着一头?你不想拿十八级的工资?” 黎景程嘲讽地笑了笑:“承认一个人比自己优秀不难,承认一个女人比自己优秀也不难!” “你虽然只是一个纺织女工,但如果你比我优秀,我也能勇敢承认。可你呢?只会在这里嫉妒、污蔑别人,有这时间,不如多学点本事。” 李兴华被噎得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车间里的其他人,有的为黎景程的话鼓掌叫好,有的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对姜海棠的怀疑也消散了不少。 段长河也站出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兴华:“景程说得没错,我们是想有所建树,是想拿到十八级的工资,但那是要靠个人能力获得,而不是给别人强加罪名,打压别人获得。” “你们……”李兴华还想争辩。 “你不用继续挑衅,我们要向保卫科揭发你的恶劣行为。”黎景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李兴华的脸瞬间红得像猴屁股,又气又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姜海棠向黎景程和段长河点头致谢,随后又将目光落回故障的机器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抛开刚才的纷争,全身心投入到机械结构的分析中。 姜海棠的指尖沿着齿轮纹路一寸寸摸索,神情专注而认真。 忽然,在绞花装置的传动带边缘,她摸到一道极细的凸起。 她的眼神瞬间一亮,立即喊道:“谁有手电筒,借给我用一下。” 车间里的工人们一听,知道可能有线索了,纷纷行动激动起来。 张巧红连忙问道:“你们谁有,抓紧拿过来。” 很快,两名女工拿着手电筒跑了过来。 姜海棠顾不上地上又脏又乱,直接躺了下去,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刚才摸到凸起的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发现传动带上竟然多了一根细细的针,针被胶水牢牢地粘在上面。 正是这个小小的凸起,随着机器运转,卡住了羊绒线,然后线被飞速运转的机器割断。 “找到了!”姜海棠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传动带被人为破坏。” 张巧红连忙说:“姜工,你帮忙看一下,这几台机器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原因。” 姜海棠立即走到其他出现问题的机器旁,依次检查。 果然,每一台机器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出现故障。 “让维修班的人来,将这个位置的针清理一下就好了。” 她转身吩咐张巧红安排人去找维修班。 就在这时,姜海棠余光瞥见李兴华正悄悄往车间门口挪动。 她眼神一凛,快步上前拦住去路,声音冰冷:“李兴华同志,请留步。” “我要上厕所!”李兴华慌乱地喊了一声,不仅不停下,反而转身就跑。 但她刚跑出几步,就被另外两名眼疾手快的女工一左一右抓住了。 “好你个李兴华,难怪你不断地给姜工找事,原来是怕姜工找到问题。” “太可恶了,你竟然敢破坏机器,把她送到保卫科去。” “刚才她还挑拨说,厂里连续出事,是因为陆厂长,原来是贼喊捉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的指责声此起彼伏,根本不给李兴华辩驳的机会。 李兴华却还在强作镇定,声音颤抖地说:“你们别血口喷人,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你跑什么?”张巧红咬牙切齿地说。 她把这二十台提花机当成眼珠子一样看待,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破坏。 张巧红恨不得生吞了李兴华。 “我说了,我就是想上厕所,你们不能私自抓我。” “别跟她废话,抓到保卫科去。”张巧红一声令下,几个女工七手八脚地将李兴华抓起来,朝着保卫科的方向走去。 黎景程和段长河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道:“这样细节的地方,也就是姜工才能找到,换了我,可没这样心细。” “以后,我们可要多跟着姜工学习。”段长河附和道。 黎景程想起今天李兴华的挑拨,心有余悸地说:“姜工,我们对您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以后要是还有人挑拨是非,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姜海棠浅笑着说:“我们在一起好歹也有几个月时间了,你们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 “要不,姜工,我们两个给您当学生吧?”黎景程和段长河互看一眼之后,忽然开口。 姜海棠忙摆手:“可别,我这点水平可当不起你们的老师,咱们以后,一起努力,互相合作。”三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张巧红满脸愧疚地走过来:“没想到,我的组里竟然有这样的人,还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亏得没有酿成严重后果,要不然,她就真的是罪人了。 “李兴华犯错误,和你没关系,是她本身的问题。”姜海棠柔声安慰道。 在她心里,隐隐觉得李兴华或许只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已。 有心算无心,就算张巧红再怎么尽心尽力,只怕也没有办法避免。 正说着,维修班的同志到了。姜海棠详细地给他们说了一下机器出现故障的原因,随后转身离开。 黎景程和段长河见状,也立即跟上。 另一边,李兴华被带到保卫科之后,几个女工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保卫科科长赵凯立即安排人进行调查和审讯。 一开始,李兴华还在拼命狡辩,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在赵凯的严厉质问和证据面前,她渐渐扛不住压力,哭着说出了真相。 “从四天前开始,我陆续收到用报纸上的字剪贴成的信,让我破坏提花机,对方扬言如果不配合捣乱,就让人对付我家里人。” “我这也是没办法,我爹妈把我养活长大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他们有危险不管啊。” 说着,她还说出了那些隐藏的地方。 赵凯安排人去取信,果然在李兴华说的地方找到了三封信。 这些信都是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一个个粘贴而成,没有任何笔迹,调查难度极大。 李兴华被关了起来,保卫科的调查却紧锣密鼓地展开。 虽然对方行事十分缜密,采用了剪贴的方式,但只要做过的事,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经过一番抽丝剥茧的调查,赵凯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到此时为止,这件事已经不是保卫科能处理的了。 陆良辰当机立断,将这件事交给了工业局。 翌日一早,厂领导班子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陆良辰目光严肃地扫视一圈,然后郑重指出:“经过调查,秦副厂长胁迫收买厂里的职工破坏生产,给厂里造成了巨大损失。” 秦副厂长猛地站起来,摔着茶杯,暴跳如雷。 “陆良辰,你这是欲加之罪,打算凭两个工人的口供就想动我这个副厂长?你这是排除异己,我要去厅里告你!” 陆良辰冷笑一声:“如果你没有做,我怎么会公然指出是你?自然是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副厂长还在嘴硬。 “没什么不可能的。”陆良辰拿出一叠资料,“这是破坏锅炉管道用到的劣质盐化剂,虽然你拐弯抹角才弄到,但每个环节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人证物证都有。” “还有调包零件、导致机器运转异常;将磨损的旧零件碎屑混入润滑油,差点造成生产事故。此外,你还指使人将好不容易调制好的染色剂进行破坏。” “以及今天提花机被人破坏的问题,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你要看看吗?还是,秦永良,你要继续狡辩?” 秦永良突然大笑起来:“年轻人,你知道当年我——”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几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他们目光冷峻。 第135章 实验再次失败了 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照得人脸上发白。 陆良辰原本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猛地收紧,他立即站起来,但并没有打招呼,脊背绷得笔直。 调查情况交上去了,但结果会如何,陆良辰心里没底。 秦永良转着手中的搪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细碎的“哒哒”声,看着这几个人,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常年眯着的三角眼微微眯起,镜片后的目光像毒蛇般在对方身上游走。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中山装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他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摸出工作证,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是调查组的,根据举报线索,秦永良长期在纺织厂贪污受贿、恶意破坏生产。现在,请秦永良同志配合调查。” 话音落地,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沉闷。 陆良辰与谭书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欣慰。 两人桌下的手悄悄握了握,掌心满是汗意。 过去三个月,他们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在堆积如山的账本里翻找蛛丝马迹,在深夜的厂区追踪可疑身影。 那些藏在仓库角落的假票据、篡改过的生产记录,此刻终于派上用场。 是的,调查不是从胡厂长离开才开始的,而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展开。 秦永良在纺织厂深耕多年,势力不可小觑。 只是胡厂长调走后,他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为了打压陆良辰,他连续在厂里人为制造事故。 这些天,陆良辰和谭书记故意放水,让秦永良一次比一次过分,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终于等到收网时刻。 好在,秦永良没有渗透调查组那边,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这一次,秦永良应该回不来了。 解决了秦永良这个巨大隐患,纺织厂拨云见雾,再次焕发新生。 第一批一百五十件羊毛衫如期送到了百货大楼。 大红的羊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领口处精致的提花图案栩栩如生。 这批羊毛衫一上市,就得到了女同志们的狂热追捧,可以说,一衣难求。 清晨六点,百货大楼还没开门,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穿着厚重棉衣的姑娘踮着脚张望,烫着卷发的阿姨攥着皱巴巴的钞票来回踱步。 “给我留一件!” “我先到的!” 争吵声此起彼伏,售货员不得不拿着喇叭维持秩序。 许多人在排队、找关系,只为了得到一件新式的羊毛衫。 厂里的职工们获悉这个消息,开心的不得了。 织机车间里,机器轰鸣声中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张巧红把孩子的照片贴在织机旁:“宝宝,等妈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给你做好吃的,炸丸子、炸夹沙,还有冬果肉都给你做!” 李桂梅大冬天额头的汗珠滴落,也不愿意稍微停顿。 她们都在努力地投入工作,以百分之两百的热情快速纺织。 然而,现实的难题摆在眼前。 目前只有二十台提花机,织机转得再快,产量也跟不上需求。 女工们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大声地聊上两句:“要是能多一些提花机,我们就可以生产更多的羊毛衫。” “我听说,过年后,又有一批新的提花机能过来,到时候,我们车间就能扩大生产规模了。” 这些话像火种,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机械厂。 车间里,铁屑纷飞,机床的嗡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毛厂长手里捏着生产进度表,手指狠狠戳着滞后的数字。 “提花机要提前交工,可不能到了最后,我们成为罪人。” 毛厂长深深觉得,压力真大啊。 “厂长,您放心,最近新调来的几个同志正在研究提高生产,相信很快就能见效果。” 技术员小王擦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那就好,加快生产,除了保障目前已经订购出去的,还要提前预备广交会上需要的。”毛厂长意气风发。 “不得不说,小姜同志,确实是我们厂的福星啊,从请她到我们厂兼职之后,我们厂算是走上快车道了。”朱厂长感慨地说道。 毛厂长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日渐稀疏的头顶,泛着光,大脑袋微微摇晃。 “你看看纺织厂现在的发展,才是真正的快车道,我们还是慢了,要是能把姜海棠挖过来我们厂的发展应该会更快。” 朱厂长闻言,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个想法,咱们还是放弃吧,厂长。” 毛厂长疑惑问:“为什么?我们厂可比纺织厂要大要强。” 这天下还有不喜欢大厂的人? “陆良辰是纺织厂的厂长,姜海棠怎么可能来我们机械厂?” “是因为陆良辰长得好?要是这样,我们厂里抓紧招几个颜值高身材好的小伙子。小姜同志,还有这爱好呢?不过,小姜是美人,喜欢看俊男人也正常。” 毛厂长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厂里立即多出几个未婚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朱厂长看着领导天马行空的思路,一时语塞。 厂长这思维方式,还挺前卫啊! “厂长,小姜是陆厂长的未婚妻。”朱厂长疑惑地问:“这事儿,您不知道?” “好个老胡,糟老头子太坏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从来没给我说过。” 毛厂长气恼地拍着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叮当作响。 等会儿就给他打电话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儿。 而此时的纺织厂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姜海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实验器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黎景程和段长河抱着记录本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她们第五十七次固色实验。 然而,最终,实验布料上的颜色还是晕染成诡异的灰白。 黎景程拿着试管神情沮丧:“硫酸盐配方还是不行,汗渍测试过不了关!”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疲惫写在脸上。 姜海棠轻轻捏了一下眉头,转身回到显微镜前。 载玻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的目光突然被棉纤维的断面牢牢吸引,那些像蛛网般蔓延的氧化损伤纹路,在高倍镜头下触目惊心。 “我们搞错方向了。” 她猛地站起来,撞翻了烧杯,蓝色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成河。 “什么?”黎景程立即来了精神。 “不是固色剂不够强,是纤维本身氧化了!得先修复再固色!” “可是,为什么纤维本身会存在问题?”黎景程不能理解,抓起实验服袖口擦汗。 姜海棠的指尖在记录本上快速滑动,眼中燃起兴奋的光芒。 “或许,从一开始,给我们的布料就是有问题的……” 秦永良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可能会放过他们研发部门,只是研发部门目前铁桶一般难以渗透,他直接提供有问题的布料,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段长河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实验室。 “我记得上次蒸箱的温度传感器显示异常……给我们的布料,或许就是那些。”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段长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冲出实验室。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排查,正在暮色中拉开帷幕。 段长河忙喊道:“你们去干什么?” “你先守着实验室,我们很快回来。” 二人匆匆跑远,留下段长河一个人傻眼。 两人直奔设备仓库,生锈的铁门推开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堆积的旧零件与检修记录册杂乱摆放。 黎景程在纸箱中翻找出两个月前的蒸箱检修报告,泛黄的纸页间,一行潦草的字迹赫然入目:温度传感器数值偏差±15℃,布料存入仓库…… “我们现在就去仓库。”姜海棠当机立断。 第136章 查证 寒风凛冽,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门锁上挂着一把大大的大铁锁。 姜海棠和黎景程绕到仓库后窗,黎景程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几下撬开了插销。 仓库里堆满了的布料,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漂浮。 姜海棠快步走向角落,掀开一摞盖着油布的坯布,手指在布料边缘摸索着。 “你看这个。”她低声说。 指尖捏起一块布料的边角,昏暗中,能看出来上面盖着的质检章。 黎景程的脸色变了:“这批布料……不是我们实验的那批!” “可能被人调换了。” “这是有人不愿意我们的实验取得成功。”黎景程语气带着失望。 他怀揣着美好到的纺织厂,从来没有想过,纺织厂竟然能内斗到这个地步。 二人正说话,仓库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直直照了进来。 “谁在那儿?!”仓库管理员老周厉声喝道,手里的电筒晃得刺眼。 姜海棠迅速把布料撕下一片塞进袖口,黎景程则挡在她前面,故作镇定道:“周师傅,我们是来核对实验布料的。” “核对实验布料?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周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阴沉。 姜海棠冷笑一声:“我们要是经过你,还能进来吗?” 老周一噎,随即梗着脖子道:“反正没有手续,谁都不能动仓库的东西!” 黎景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周师傅,实验用的布料,为什么不是原本的那一批?要是追查起来……” 老周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 “周师傅,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回不来了,你还打算一意孤行吗?”姜海棠问。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厂区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一道粗噶的声音远远传来:“老周!谁在仓库?” 这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警惕,仿佛一头嗅到猎物气息的野兽。 姜海棠和黎景程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警惕与慌乱,他们迅速闪到架子后方,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货架,大气都不敢出。 架子上堆积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掩盖着两人紧张的呼吸。 老周握的手微微颤抖,犹豫了一瞬,突然压低声音道:“后门……快走!” 他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担忧,仿佛已经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两人没有迟疑,贴着墙根溜向后门。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去的时候,钱大壮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 他手中的手电筒光柱直直照在两人身上,强烈的光线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站住!”钱大壮厉声喝道。 他穿着崭新的军大衣,皮鞋钉上的铁掌在水泥地上踏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两人的心上。 “你们在仓库干什么勾当?”他的声音充满了质问与怀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两人。 姜海棠挺直腰板,强装镇定:“原来是钱组长啊,我们研发部的实验出了问题,来查查原料。” 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仓库出问题,这位负责仓库管理的人肯定也有问题。 钱大壮眯起眼睛,手电筒的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他们看穿。 “查原料?有厂办的批条吗?” 姜海棠和黎景程两个人全神戒备,谁都没敢说一句话。 “现在可是特殊时期,任何破坏生产的行为都要严肃处理!” 黎景程上前一步,挡在姜海棠前面,眼神坚定:“我们怀疑实验用的布料被人动了手脚,我们……” “胡说八道!”钱大壮突然暴喝,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表情狰狞可怖。 “你们这是污蔑革命生产!污蔑我们的工作,老周,把他们撵出去,以后不许再来仓库!” 他的声音在仓库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老周迟疑着没动,眼神在钱大壮和姜海棠两人之间游移。 钱大壮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威胁:“怎么?你也想跟着他们一起犯错误?” “钱组长,他们真的是来查看一下布料的!”老周低声解释。 “什么时候,仓库归你做主了?”钱大壮很是不悦。 寒风卷着雪花从门口灌进来,姜海棠的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那块布料。 布料粗糙的质感,仿佛给了她一丝勇气。 她冷笑一声:“钱组长,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这批布料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 钱大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放肆!我要找保卫科……” “找保卫科干什么?自首吗?”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声音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众人回头,只见陆良辰大踏步地走来,身后还跟着赵凯以及保卫科的几个人。 陆良辰身姿挺拔,眼神坚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厂长,您来了,我这里抓住两个破坏生产的人!” 钱大壮立即先开口,脸上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但眼中的慌乱却无法掩饰。 陆良辰皱着眉头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钱大壮身上,声音低沉而威严:“钱大壮,你这是要抓谁啊?” 钱大壮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该死的,他忘了,这个女人,好像是陆良辰的女人。 不过他觉得,自己是有理的,因此,立即开口:“陆厂长,他们私自闯入仓库……” 姜海棠趁机掏出那块布料,语气急切。 “陆厂长,我们发现实验布料被人调换了!才来仓库查找的,老周可以作证,但钱组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抓我们!” 她提到了老周,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毕竟,老周似乎有些摇摆不定。 老周在陆良辰的凝视下,缓缓点头:“陆厂长,是这样的。” 陆良辰脸色严肃的接过布料仔细查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的纹理。 “钱大壮,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陆良辰的声音变得冰冷,仿佛寒冬里的北风,让人不寒而栗。 钱大壮的额头开始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的,陆厂长,她撒谎,我们提供的布料怎么会有问题?一定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才故意找事,一定是这样!”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语气中充满了慌乱与心虚。 “钱大壮,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你以为,我们还没调查清楚你和秦永良的关系?” 陆良辰的声音如同一记炸雷,在仓库内响起。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钱大壮的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调查到他的身上了,他心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陆良辰转身对保卫科的人说:“去把仓库彻底检查一遍,所有布料的进出记录都封存起来,尤其是实验用的布料。”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接着,他又看向姜海棠和黎景程。 “你们跟我到办公室详细汇报情况。” 钱大壮眼瞅着事情不好,直接扑上来抓住陆良辰的胳膊,眼中满是哀求。 “陆厂长,您听我解释。” “放手。赵凯,带走!”陆良辰一把甩开他,语气冰冷而决绝,“从现在开始,你停职接受调查!”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姜海棠和黎景程跟着陆良辰走向办公楼。 仓库门口,钱大壮瘫坐在地上,崭新的军大衣沾满了污泥,显得狼狈不堪。 赵凯带着几个人,将他一把拉起来,走向保卫科,他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老周看着走远的背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自庆幸。 好在,他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 要是顺着钱大壮的意思,肯定要完。 不过,他也有错误,还是提前找保卫科的同志说清楚,还能落得宽大处理。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春节就要到了…… 陆良辰办公室,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桌面上,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姜海棠和黎景程将事情的起因和他们的怀疑说清楚后,匆匆告辞。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的目标是过年前将固色问题解决清楚。 只有解决问题,他们才能安心回家过年。 回到实验室,白炽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黎景程虔诚地开启下一轮实验的准备工作,玻璃器皿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姜海棠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但心里却一样紧张。 “第五十八次。” 黎景程往锥形瓶里倒入淡蓝色的固色剂,药液接触空气的瞬间,腾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白雾。 他的手腕因为长时间持握试管,微微有点插兜。 姜海棠则将搅拌棒缓缓插入染缸,靛蓝色的染料在漩涡中翻涌,像极了他们这些天来挥之不去的焦虑。 这一次,实验进行得很顺利,三个人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刻,欢呼雀跃。 欢呼过后,黎景程直接躺倒在地上,四肢舒展,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疲惫都释放出来。 “总算解决了,真累啊,我想美美地睡一觉。”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轻松与疲惫。 “我们休息吧。好好的睡觉,等睡醒了,回家过年。”姜海棠浅笑着说道,嘴角的梨涡里盛满了喜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着漫天星辰。 段长河将黎景程拉起来:“地上凉,我们回宿舍睡去。” 两个人走远,姜海棠去了舒启华的屋里。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 天气越来越冷了,舒启华身体太差,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 此时,她正躺在床上休息,面色苍白,看到姜海棠,想起身,被姜海棠拦住了。 第137章 我才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舒教授,您躺着,我过来看看,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姜海棠坐在舒启华的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顾教授不在,您这边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给我们说。”她的声音温柔而关切,眼神中满是担忧。 “就是这几年落下的老毛病,养养就好了。” “吃的喝的和药都有人送来,你就别操心了。看看你这眼睛熬的,你可不能仗着年轻熬坏身体。” 她的反握着姜海棠的手眼神中满是心疼与责备。 “最近为了解决固色的问题,是有点累。马上就要过年了,想着抓紧时间忙完才好安心过年。” 姜海棠轻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不过面上都是欢喜。 “你过年要去哪里?”舒启华问,她的眼神中带着好奇与关切。 姜海棠是孤家寡人,没有亲人,应该没有地方可以去。 “我过年跟陆良辰去京城。” 姜海棠没瞒着舒启华,说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这是要见家长了啊,好啊。”舒启华温柔的笑着,眼中满是欣慰。 “陆厂长这个人不错,你是个有福气的。”她轻轻拍了拍姜海棠的手。 “嗯,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姜海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你担心他家里人不喜欢你?”舒启华哪有看不明白的。 她轻轻的摩挲姜海棠的手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不用担心他们不喜欢你。何况,陆厂长是个有担当的人,就算他家里不喜欢,他也能护着你。” 她的声音温柔,但仿佛给姜海棠一颗定心丸,让姜海棠心里的那点忐忑逐渐消失。 舒启华心里叹息,好好的姑娘,被祸害的变成了离婚妇女,陆厂长家里人未必能接受这一点。 这段时间,她在厂里生活,虽然和人接触的比较少,但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李家的事儿。 李家这一家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连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不干人事儿。 李胜利就更不说了,她虽然只见过一次李胜利,可是那阴鸷的眼神,她好多天都觉得不舒服。 可见,这一家子人是从根子上烂掉了。 “海棠啊,去见长辈,礼物都准备了没有?”舒启华关切地问道。 舒启华担心,姜海棠年轻,这些方面可能会考虑不周到,她不得不提醒。 “准备了一些,不算贵重,但这是我的心意。”姜海棠认真地说。 她准备了一些布料,一些肉,还有一些优质的毛线,虽然都不太贵重,但是她用心准备了。 舒启华点头说:“你说的不错,重在心意,他们那样的家庭,应该不缺什么,就看心意。对了,海棠,你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的火车,我就是放不下您这边。”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舒启华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这里好着呢,放心去,等你回来,我的病也好了,咱们还能一起干。” 她的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姜海棠似是又看到了上辈子那个鼓励她勇敢努力的头发已经花白的舒教授。 上辈子的舒教授,对她来说,亦师亦友亦母一般的存在。 “好,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加油。”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姜海棠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家里,姜海棠去刘红梅家里将小桃子接回来,就开始做饭。 厨房里,两颗削了皮的土豆白生生的,被她切成均匀的细丝,闪着晶莹的光泽。 一把青嫩的蒜苗,被她改刀切段…… 小桃子叽叽喳喳地讲述在刘红梅家里的趣事,姜海棠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晚饭是白米饭,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盘鸡蛋炒蒜苗。 蒜苗是她自己在屋里插的一盘蒜剪下来的,青嫩的颜色在冬天显得格外亮眼,仿佛一抹春天的气息。 陆良辰回到的时候,晚饭刚做好。 他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他疲惫的身心瞬间得到了慰藉。 “有些日子没吃一顿热乎饭了。” 陆良辰脱下军大衣,挂在衣架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早就预想到这个厂长不好当,但也没想到,竟然如此艰难。 “你那边忙的怎么样了?”姜海棠问,一边将碗筷摆好。 “明天应该能忙完,剩下的交给谭书记盯着,赵凯不回去,厂里不至于出大事。” 陆良辰带着小桃子洗手,一边回答姜海棠的话。 饭桌上,小桃子欢快地吃着饭,有爸爸妈妈一起陪伴的小桃子不时发出满足的笑声。 姜海棠和陆良辰相视一笑,这一刻的温馨,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饭后,厨房里的水流哗哗,陆良辰将最后一只碗仔细冲洗干净,利落地叠放进碗柜。 收拾妥当,陆良辰走进客厅,看见姜海棠正坐在沙发上,手中的毛线针轻快穿梭。 大红色的毛线在她指尖勾勒出小帽子的形状,针脚细密而均匀,那是她特意为小桃子去京城准备的。 岁月静好,陆良辰想着,自己要是现在说些煞风景的话,会不会不好。 但最终,他还是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姜海棠的对面。 姜海棠抬头,正对上陆良辰严肃的神情,不由愣了一下。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线,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这副乖巧的模样让陆良辰原本准备好的严厉话语卡在喉咙里,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海棠,你今天太莽撞了。” 姜海棠垂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想起今天在厂里的情景,心有余悸。 当时实验失败,她满脑子都是找出问题所在,完全忽略了潜在的危险,直接跑到了仓库。 她忘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在利益面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厂子里最近不安全,你是知道的,”陆良辰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你就不怕那些人狗急跳墙?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先来找我。” “我错了,良辰。”姜海棠抬起头,眼神诚恳,乖巧认错,“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莽撞了。”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冲动不仅让自己陷入危险,更让陆良辰担心。 看着姜海棠认错态度如此诚恳,陆良辰也不好再继续责备,只是郑重地强调:“以后千万不能让自己置于危险中。” 姜海棠连忙点头,眼神温柔而坚定:“我记住了。” “还有,”陆良辰思索片刻,继续说道,“你锻炼的强度可以增加一些。等你的体能和格斗技术锻炼起来,就算遇到危险也能更好地自保。” 其实姜海棠现在的身手已经不错,能徒手对付两个大男人,但陆良辰总觉得还不够,他希望她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姜海棠本想说自己的实力不错了,可看着陆良辰满脸的关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乖巧地再次点头。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锻炼的,一定不会让自己有危险。” 说着,她伸手隔着茶几陆良辰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安心与依赖。 小姑娘仰起头,小巧白皙的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眉眼弯弯,如同一弯月牙。 陆良辰看着眼前的人,原本严肃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心中满是柔软。 他回握住姜海棠的手,转身走到姜海棠旁边坐下,声音低沉而沙哑:“真想马上就把你娶进门。” 姜海棠调皮地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陆厂长可不能带头违法哦!” 陆良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触感细腻滑腻。她的皮肤比起刚到城里时,白皙娇嫩许多,甚至比城里许多养尊处优的姑娘还要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无奈又宠溺地说。 那滑腻的触感,让陆良辰心猿意马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再不把心中的人娶进门,他担心自己会压制不住心底的渴望。 姜海棠可不知道只是捏脸而已,就让陆良辰心猿意马。 姜海棠轻轻靠在陆良辰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 “要是,你的家里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虽然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但面对未知的长辈,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她是个孤儿,还曾经有过一段无名无实的婚姻,陆家的长辈们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陆良辰立刻察觉到她的不自信,将她搂得更紧。 “我的家里人很开通的,你放心吧。就算他们真的不喜欢你,我也能护着你。”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也不知道胡厂长那边有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有没有提起海棠的事。 “我相信你。” 姜海棠点头,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一些。她忽然想起一直以来的疑惑,抬起头。 “良辰,我刚到城里的时候,就是一只丑小鸭,你为什么能看上我?” 那时的她,皮肤黝黑粗糙,穿着破旧,整个人毫无光彩,应该没有魅力让陆良辰这样出色的人一见钟情。 陆良辰陷入回忆,眼神温柔。 第138章 去供销社 “眼神,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看到了你和命运抗争的不屈和决心。” 他还记得,姜海棠站在人群中,虽然衣衫破旧,但双目黑亮有神,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甚至连她撕扯李胜利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对未来的希望光芒。 “我那天的表现,应该很糟糕吧?”她迟疑地问。 姜海棠想,如果当时知道会在那种场合被未来的心上人看到,她应该会表现得更好一些。 “你表现得很好,你勇敢说出离婚两个字,我更觉得你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陆良辰笑着夸奖。 “后来的接触中,我看到了你的勤劳能干和聪明,”陆良辰的手指轻轻划过姜海棠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了。” “我那时候不漂亮。”姜海棠笑着说。 “你那时候只是被风吹日晒的皮肤黑,不是不漂亮。”陆良辰轻轻地捏着她的耳朵,“我以前是当侦察兵的,观察人更注重骨相,你骨相很漂亮。” “真的吗?”姜海棠有些不敢相信。 陆良辰用大手捧住她的小脸,目光温柔而专注:“你自己看看镜子,还觉得你不漂亮吗?” 他的眼底眉间,满是深情与宠溺,“我家棠棠,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两人正沉浸在甜蜜的氛围中,小桃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她叉着腰,气鼓鼓地说:“爸爸说得不对,妈妈说了,小桃子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那奶凶奶凶的模样,可爱极了。 陆良辰故意逗她:“妈妈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小桃子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一副你不改口就不罢休的样子。 陆良辰忍不住笑了,将小桃子抱起来放在腿上,捏着她的鼻子说:“我们小桃子是最漂亮的小宝宝,等长大了才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小桃子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最后索性不想了。 反正最漂亮的小宝宝也是最漂亮的,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颗小月牙。 姜海棠看着小桃子,眼底的笑意更加浓了。 小桃子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坐‘呜呜呜’的大火车?” “后天早上,”陆良辰摸摸她的头,“一路上会很累,小桃子怕不怕?” “二娃哥哥说,小桃子是最勇敢的小姑娘,小桃子不怕。”小桃子挺起胸膛,语气十分坚定。 “我们小桃子是最棒的宝宝。” 姜海棠想着既然要出发了,是不是应该再买点东西带上,遂开口问:“你要不要再去买点儿东西,咱们去京城的时候带给长辈们?” 陆良辰摇头:“你准备的已经够了,多了不好带。再说了,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咱们只需要回去过年就行。” 姜海棠没有勉强,听陆良辰的肯定没错。 “固色实验成功了,我明天就开始休假了。我想着准备些吃食,我们路上吃,顺便也给顾教授和舒教授准备些过年的食物。” “好,我明天还有些事,忙完争取提前回来帮你。”姜海棠笑着说。 “不用,你一个大男人,帮不上忙。”姜海棠调侃道,“对了,我明天早起去买肉,等小桃子醒来,我没回来你先送她去隔壁。” “我明天带着小桃子去上班,你放心去买肉。”陆良辰说着将钱包里的钱票都拿出来塞到姜海棠手里,递给姜海棠:“这是肉票和钱,你拿着。” 姜海棠忙摆手:“不用了,钱和票我手里有。” “你管着我的吃喝呢,我的票和钱都应该给你。我已经留了生活费,够用了,这些是家用,该给媳妇管。”他压低声音,在姜海棠耳边轻声说。 那低沉的嗓音和热热的气息,姜海棠耳朵瞬间红了。 姜海棠的耳朵瞬间红了,心跳也加快了,她嗔怪:“还没结婚呢,谁是你媳妇。” “除了你,还能是谁?海棠,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你提前适应下管家的生活。” 陆良辰趁着姜海棠有点意乱情迷的时候,将钱票都塞到她的手里。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洒下,三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温馨而美好。 翌日一早,姜海棠就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比平时还多,每个柜台前几乎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此起彼伏的交谈声、算盘噼啪作响的声音,混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红糖香气、干果香味,将供销社挤得满满当当。 姜海棠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屋里,没一会儿竟被蒸腾的热气烘出薄汗。 布料柜台前,几个婶子踮着脚,抻着脖子朝里张望,一边用袖口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念叨。 “可别把大花布卖完了,我家闺女等着裁新衣裳呢!”梳着油亮发髻的婶子攥着布票直跺脚,粗布棉鞋在地上蹭出沙沙声响。 “我要买靛蓝的,给家里老人做一身新衣服。”和她一起的婶子说道。 “你这个料子不缺,哎,你听说没,最近百货大楼卖的啥羊毛衫的,可漂亮了,可惜抢不到。” “我听说很贵呢。” “是贵,可那是羊绒嘞,我寻思,等过完年,要是能抢到,给我家姑娘准备一件。” 姜海棠听着,觉得羊毛衫的生产还应该抓紧,目前的这点生产量,连金城本地都不能保障。 姜海棠一面寻思有没有加快生产的办法,一面朝着食品区挤去。 很快,她找到了食品区,站在卖肉的柜台前面开始排队。 旁边是糖果区,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哈着白气盯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糖,扯着母亲的袖子:“妈妈,你别忘了哦,我要我要橘子味的!要橘子味的!” 小姑娘的红头绳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姜海棠想起小桃子,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她想着,等下也去糖果区排队,给小桃子买点糖果,小家伙最喜欢橘子味的水果糖,每次含在嘴里都要眯起眼睛哼歌。 正思索间,门口传来喧闹声,几个汉子扛着整扇猪肉挤进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此起彼伏的“让让”“借过”声里,排队的人群出现了小范围的拥挤和推搡。 姜海棠下意识护紧内袋里的票证,却见前面的大爷因被推搡踉跄着要摔倒。 她眼疾手快扶住老人,还帮他捡起散落的钱票。 泛黄的肉票和带着体温的粮票被风掀起一角,姜海棠蹲下身仔细叠好,然后递给大爷。 “大爷,您拿好,人多,要注意安全。” “哎呀,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老头子今天可要遭罪了!“大爷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接过票证,浑浊的眼睛里都是诚挚的笑。 刚才他都以为自己要摔倒了,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位善良的姑娘。 “应该做的,您别客气。”姜海棠笑着,搀扶着大爷重新排好队伍。 随着猪肉上了柜台,队伍重新恢复秩序。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很快,就轮到了姜海棠。 柜台后悬挂的灯泡在猪肉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姜海棠看了一下柜台上,除了新鲜的猪肉,还有裹着冰霜的牛肉和带着膻味的羊肉。 她想了想,开口说:“同志,要五斤猪肉,三斤羊肋条,再切两斤牛腩。还有这个猪排骨卖吗?” “嘶——”周围响起抽气声。 虽然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来买肉,可一口气买十斤的还真少见。 几个大嫂交头接耳,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给姜海棠称肉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模样。 “卖,不要票,一斤六毛钱,你要吗?” “除了我要的肉,再给我称三斤排骨。”姜海棠立即拿出钱票交给一旁收钱的人。 周围的人已经麻木了,这姑娘,不光不缺票,还不缺钱啊。 “好嘞!”年轻小伙子手脚麻利地给姜海棠切肉称肉,那动作熟练得不得了,切下来的肉更是和姜海棠要的数量完全一样。 姜海棠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原来真的是行行出状元啊。 “姜工今天也来买肉啊。”隔壁糖果柜台的李大姐这时候也看到了姜海棠,笑着打招呼。 姜海棠忙说:“李大姐,今天您当班啊。” 李大姐是谭书记的儿媳妇,和姜海棠也算熟悉,她记得李大姐平时负责仓库调度,鲜少在柜台露面。 “是啊,最近人多。柜台这边忙不过来。” 李大姐冲她眨眨眼,将一摞牛皮纸包好的糕点码放整齐。姜海棠瞬间明白了——春节物资紧张,连管理层都要下来支援一线。 说了两句,姜海棠拎着沉甸甸的肉退了出去,去糖果柜台排队。 给姜海棠称肉的小伙子擦着汗问道:“李大姐,你认识这姑娘?” 他目光追着姜海棠的背影,心里暗暗咂舌。 现在物资紧缺,普通工人每月才半斤肉票,能拿一斤肉票的都算待遇不错了,除非是特殊工种,才会补贴高一点。 可刚才这个姑娘,一次拿出十斤配额。看她年纪轻,应该还没有结婚吧? 李大姐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小伙子的心思。 第139章 刚有恋爱的心就失恋 难怪方才小武这小子直接把那么大的一块排骨给了姜海棠。 要知道,排骨虽然肉少,可是不要票啊,没点儿关系,还真买不到。 只可惜啊,小伙子注定了要失望。 她压低声音说:“小武啊,她是纺织厂最年轻的工程师,你别看她年龄小,待遇可不低,而且,是特殊人才,有额外补贴。” 整体来说,就一句话,小武这个供销社售货员的工作虽然不错,但和姜海棠,不能比。 小武听了,短暂的迟疑后,又兴致勃勃:“李大姐,你很了解她?” 他虽然在和李大姐说话,但手下的刀却没停,每一刀都能精准地沿着猪骨缝切下肋排,动作娴熟得像台精密仪器。 一刀刀下去,一个个客人顺利被打发,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李大姐一边给顾客称高粱饴,一边压低声音说:“纺织厂没人不知道姜工的厉害,最近火爆的不得了的羊毛衫,也是她设计出来的,羊绒线也是她改良的。上个月厂里还给她发了专项津贴,听说能抵普通工人半年工资。” 小武听到姜海棠如此出色,不光不退缩,反而更加有兴趣了。 而且,周围也有几个小伙子听到这话之后,也竖起了耳朵动了点活泛的心思。 穿军大衣的小张凑过来打趣:“小武,人家可是技术骨干,你这供销社售货员的铁饭碗,够得着吗?” 小武涨红着脸挺起胸膛说:“我这样的还不怎么样?我爸是机械厂保卫科长,我每月工资也有三十六块五。” “就你这条件,比姜工的对象差多了。”李大姐将包好的水果糖糖递给顾客,语气带着长辈的调侃。 小武的菜刀重重落在案板上,发出闷响:“李大姐,您不骗我吧?” “我骗你干啥?人家对象是比你厉害。” 小武觉得,自己家世好,长得好,工作好,身体也好啊! “她对象方方面面都好,你真比不了。而且,姜工和她对象关系好着呢。我说句不中听的,咱们供销社虽然好,但就个人来说,再努力好几年都未必能追得上姜工的对象。” 李大姐这话算是说得非常直白了,刚动了心思就失恋的小武同志蔫头耷脑地偃旗息鼓了。 就连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小伙子也偃旗息鼓了。 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个想法,这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就有对象了? 小武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队伍里,姜海棠刚才扶起一个跌倒的小姑娘。 李大姐也看到了,努努嘴说:“看看人家,本事大还待人善良,这才叫新时代的好姑娘。” 姜海棠冒着寒风采购归来,手中的篮子沉甸甸的,一路上拎着回来,还真有点累。 看看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姜海棠顾不得疲惫,立即去隔壁找小桃子。 推开房门,屋内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小桃子正和哥哥姐姐们玩得不亦乐乎,小脸涨得通红,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孔大娘坐在窗边,手中的针线上下翻飞,正专注地纳着鞋底。 听到小桃子不愿走,她抬起头,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海棠,你先回去,等下我把小桃子给你送过去。” 姜海棠只好道谢之后先回家,一进家门,她迅速投入到忙碌的准备工作中。 她将羊肉仔细清洗干净,放入砂锅中炖煮。这些羊肉,除了中午吃之外,剩下的她打算送给舒教授和顾教授。 两位老人这几年身体亏空的厉害,羊肉滋补,多吃点对他们的身体大有好处。 牛肉被她计划做成牛肉酱,带到路上夹着馒头和饼子吃,方便食用。 至于猪肉,她准备做成炸丸子、炸夹沙、炸小酥肉,不仅能在路上解馋,还能带到京城,就是不知道,陆家人会不会嫌弃。 羊肉下锅,姜海棠便开始处理牛肉。 她握着菜刀,一下一下地将牛肉剁成细碎的颗粒,动作娴熟却也费力。 随后,她又开始剁猪肉,为制作丸子和夹沙准备肉馅。 虽然过程辛苦,但姜海棠很高兴,以往过年,李家人工分少,能分的肉更少,别说吃丸子,就是年三十晚上吃一顿饺子就不够。 她每次都包两种饺子,一种肉馅的,一种素馅的,那些素馅的她吃,省下肉给李家三口人。 今年摆脱了李家那些白眼狼,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不多时,肉都处理好了,羊肉也炖得差不多了,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 姜海棠从面袋子里舀面和面烙饼,玉米面与白面混合,在她的巧手下,变成了一个个金黄酥脆的饼子,香味四溢。 饭菜还没出锅,陆良辰回来了。 他脱了厚厚的军大衣,换上家里穿的小棉袄,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海棠,你今天都买了什么?” “我买了猪肉、牛肉和羊肉。羊肉咱们炖了吃,牛肉做肉酱带到车上吃,不腻。”姜海棠擦了擦手说道:“猪肉我要炸丸子和夹沙,再炸一点小酥肉。” “准备这么多,咱们明天就出发,吃不完吧?”陆良辰有些惊讶地问。 这次他们要离开半个月,这么多食物确实有些多了。 “羊肉我们中午吃,剩下的给顾教授和舒教授送过去。”姜海棠解释道。 “你想得周全,我等下再安排一下,让食堂那边关照点儿。”陆良辰说道。 “那我就更放心了。”姜海棠笑道。 陆良辰看着姜海棠,心中既感动又疑惑:“你对他们两位是真的好,就像是闺女对父母一样,是真心的。” 他其实也觉得奇怪,姜海棠怎么会对他们如此敬重和爱护。 但他相信,姜海棠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他们值得!”姜海棠坚定地说。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舒教授和顾教授虽然身处困境,但他们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学术理想,给予了姜海棠许多帮助和指导。 加上上辈子,两位老人是真心疼爱过走投无路的她,在姜海棠心中,他们就如同自己的长辈一般。 “我下午帮着你做。”陆良辰说着,看到案板上已经剁好的肉馅,“剁肉这种费力气的活儿,你留着我来就行。” “顺手的事儿,这不都已经剁好了。你下午不上班了?”姜海棠笑着说。 “不上了,休息。咦,小桃子呢?”陆良辰这才发现,宝贝女儿居然不在。 “这丫头,玩野了,在隔壁呢。”姜海棠笑着说。 “我去接她回家吃饭。”陆良辰转身去了隔壁。 吃完饭,姜海棠便马不停蹄地开始炸丸子、炸夹沙、炸小酥肉。 油锅里滋滋作响,金黄色的丸子一个个浮起,香气扑鼻。 炸完后,她倒出一部分油,利用剩下的锅底开始炒肉酱。考虑到路上小桃子也要吃,她特意炒了不辣的肉酱。 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下午。 姜海棠将羊汤装在一个盆子里,用绳子捆绑结实后,装在网兜里,小心翼翼地朝着舒启华的屋子走去。 舒启华正坐在桌前看书。 看到姜海棠进来,她连忙站起来:“海棠,你来了?” “我买了羊肉,我炖了汤给您送点儿过来,您和顾教授都要补补。”姜海棠笑着说。 “我们从到了厂里能吃饱能穿暖,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你可别总操心我们,自己的日子要紧。这些羊汤,你带回去。”舒启华连忙推辞道。 姜海棠坚持道:“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羊汤也没办法带在路上喝,您就留下吧,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 舒启华拗不过姜海棠,只好收下。 她感动地说:“要是将来有平反的一天,我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舒教授,您说这个话就见外了,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啊,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姜海棠连忙说道。 等姜海棠离开后,舒启华发现,姜海棠不光送了羊肉羊汤,还有一包炸丸子。 看着这些充满心意的食物,舒启华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姜海棠的关怀,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 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亮,小吴便开着车来接陆良辰、姜海棠和小桃子去火车站。 小桃子趴在窗边,兴奋地数着电线杆,清脆的声音充满了童真:“一根、两根、三根……” 小吴从后视镜里看着玩得开心的小桃子,感慨道:“这才几个月时间,小家伙和当初比起来,全然不同了。” 记得小丫头刚接过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眼神怯生生的,也不说话,只是乖乖巧巧地坐在姜海棠的怀里。 如今,她不仅长肉了,变得漂亮可爱,性格也活泼淘气起来,这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格。”姜海棠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眼中满是慈爱。 “还是陆厂长和嫂子你们照顾的好。”小吴称赞道。 这时,小桃子忽然开口问:“爸爸,京城冷不冷啊?” 陆良辰想了一下,耐心地说:“和金城差不多,风呼呼地刮。不过,咱们去了有暖气,不会冻着我们家小桃子的。” 他知道,京城的暖气可比厂里的好多了。厂里虽然也有暖气,但热度不够,很多人家还得靠着煤炉子取暖。 “好耶,好耶。”小桃子欢呼起来,又被窗外的景色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 陆良辰看向姜海棠,说道:“胡叔安排,让把你最近的研究成果都带上了,他要给你请功。” 第140章 妈妈是神笔马良吗 姜海棠手一抖,惊讶地说:“你怎么都没提前给我说。” “海棠你不愿意吗?”陆良辰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不是,只是,如果你早点说,我还能重新整理一下。”姜海棠有些忐忑地说。 她真的很担心,自己的这些研究成果会不会不够好。 “你的研究数据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整理。”陆良辰悬着的心放下了,笑着安慰她,“没事,我们带过去就行,如果有问题,胡叔那边会找我们。” 姜海棠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火车站。站台上人潮拥挤,人们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或带着归乡的喜悦,或带着离别的不舍。 小吴帮他们将行李搬下车,又买了一张站台票,帮他们送上火车。 “这是我娘让我给你们带的,陆厂长,我娘说,让你们路上吃。”将行李安置好后,小吴把一直拎着的一个包交给陆良辰。 “你带回去,我们带的东西够吃了。”陆良辰正色推辞道。 “这是我娘交给我的任务,我可不敢带回去。”小吴嬉笑着迅速转身下了火车。 “等我们回来,给小吴娘带点儿特产还礼就行。”姜海棠接过包,放在脚底下,对陆良辰说。 这次去京城,陆良辰托关系买了两张卧铺票,相较于拥挤嘈杂的硬座车厢,卧铺车厢显得安静舒适许多。 他们上车比较早,除了他们的下铺,其余铺位上的人还未上车。 小桃子好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一切,眼中满是新奇:“爸爸,这是床吗?我们可以在上面睡觉吗?” 陆良辰抱起小桃子,让她看上面的铺位,耐心地解释着。 这时,姜海棠去接了热水回来,给小桃子冲了点奶粉。 “来,小桃子,下来喝点奶粉好不好?” 今天早上出门早,小桃子还没喝奶粉。 自从把小桃子接回来,姜海棠和陆良辰便十分用心地照顾她,每天都要给她喝三顿奶,有牛奶的时候喝牛奶,没有牛奶的时候就喝奶粉,这才让原本瘦弱的小桃子渐渐有了肉。 小桃子乖巧地坐下来,捧着杯子开始喝奶:“奶粉好甜,我喜欢。” 小桃子是个十分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孩子,边喝奶边夸奖着奶好喝,听得两个大人忍俊不禁。 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启动,随后开始加速。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苍茫。 火车里的温度虽然不高,小桃子喝完奶后,姜海棠便将她安顿到铺位上,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 小桃子却毫无睡意,缠着姜海棠和陆良辰讲故事。 姜海棠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陆良辰,自己则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海棠,你忙什么呢?”陆良辰好奇地问。 “咱们羊毛衫已经上市了,效果很不错,我想着,可以再设计几个新花样,总不能,就生产一种式样的羊毛衫吧。”姜海棠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到是正事儿,陆良辰也不打扰姜海棠,而是清了清嗓子低声给小桃子讲故事。 火车在铁轨上有节奏地晃动着,窗外的雪景飞速后退,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 小桃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听《神笔马良》的故事听得入迷,还不时模仿着马良挥动画笔的动作。 “爸爸,等我长大了,也要当神笔马良。” 姜海棠沉浸在设计稿中,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小桃子看到她正在画画,忽然又突发奇想地问:“爸爸,妈妈是神笔马良吗?” 陆良辰一愣,随即笑起来。 姜海棠也搁下画笔站起身在过道里活动,一边活动一边笑道:“妈妈可不是神笔马良。” 这时,隔壁铺位传来一阵咳嗽声,姜海棠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用手帕捂着嘴,身旁的年轻女子一脸担忧地轻拍着她的背。 “奶奶,您先喝点水润润嗓子,等下车,咱们就去医院买药。”年轻女孩子端着水杯喂老人喝水。 姜海棠走过去,轻声询问:“大姐,老人家这是怎么了?我带了些常用药,或许能帮上忙。” 年轻女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谢谢同志,我奶奶这是老毛病了,一遇着凉就咳嗽不止。” 姜海棠回到铺位拿来止咳糖浆,又帮着倒了杯热水,看着老太太服下。 老太太缓过气来,拉着姜海棠的手,声音虚弱却透着真诚:“好孩子,谢谢你啊。你们这是去京城探亲?” 姜海棠笑着点头。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你在画图,你在纺织厂工作吗?” 姜海棠道:“您老眼神真好,我是在纺织厂工作。” 老太太听后,感慨道:“我看着,你画的好像是毛衣的式样。” “大娘,这是羊毛衫的图样!”姜海棠解释。 年轻姑娘立即两眼闪闪发光:“羊毛衫,就是金城纺织厂最近生产出来的羊毛衫吗?大妹子你是金城纺织厂的?” 姜海棠点头。 老太太夸奖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我听说,羊毛衫很多人喜欢,抢都抢不到。我年轻那会儿也在纺织厂工作,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些。” “原来您老也是纺织厂的老工人呢。”姜海棠立即道。 “我叫陶玉和,这是我孙女赵晓梅,你叫我陶奶奶,叫她晓梅姐就行。” 姜海棠从善如流,几人越聊越投机,老太太从包袱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自家晒的果脯,非要分给小桃子吃。 小桃子捧着果脯,脆生生地道谢,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姜海棠也拿出自己准备的瓜子,几人围坐在一起,边嗑瓜子边聊天。 老太太分享起年轻时在纺织厂的趣事,讲起和工友们一起赶工的日子,虽然辛苦,却充满欢乐。 姜海棠听得入神,时不时请教一些纺织工艺上的老问题,老太太也耐心解答,还提出了不少独到的见解。 聊着聊着就到了中午。 这时候,火车正好到站,这一站要停十分钟,陆良辰带着小桃子下车。 姜海棠留在车上,老人和年轻女子也都留在车上。 三个人正说话,就看到祖孙三代大包小包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去。 火车上人来人往也正常,姜海棠不以为意。 然而,这一家三口人却站在他们的铺位前面不走了。 “奶奶,我喜欢这里。”那小男孩指着小桃子刚才躺过的铺位说。 姜海棠立即看过去,铺位上还放着小桃子的小花被呢,估计这小孩子是看上这个花被子了。 还不等姜海棠开口,就听到那老年妇女开口:“那我们就在这里。” 说着话,那老妇人将身上背着的蛇皮袋子放在车厢地板上。 小男孩立即就朝着床铺上冲过去。 “同志,这是我们的铺位。”姜海棠一把将小男孩扯住。 小男孩没有如预期地扑到床铺上,立即挣扎起来。 “哎哟!你干嘛拉扯我孙子!” 那老年妇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厉的声音瞬间刺破了车厢的嘈杂。 她一步抢上前,干瘦但有力的手猛地拍向姜海棠扯住她孙子的胳膊,力道不小,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和蛮横。 姜海棠只觉得小臂一麻,下意识松了手。 那小男孩得了自由,像条泥鳅一样哧溜一下挣脱,这回结结实实地扑到了铺位上,整个小身子都压在了那床粉嫩的小花被上,还得意地蹭了蹭。 “同志!这是我们的铺位!我们的票在这里!下铺,就这个位置!” 姜海棠只以为这三口人是找错铺位了,急忙从大衣的内袋里掏出几张硬板车票,展开举到老妇人面前。 那老妇人看都不看车票,浑浊的眼睛斜睨着姜海棠,叉着腰,声音拔得更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啥你的我的!这铺位写你名字了?我孙子看上这儿了,他喜欢这花被头子!火车上的位子,谁先占着就是谁的!你个城里女人,穿得人模人样的,咋还跟个娃娃抢地方?有没有点觉悟?” 她一顿唇枪舌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海棠脸上。 “就是!”旁边那个中年妇女,看样子是孩子的母亲,也帮腔道。 她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往前凑了凑,试图增加气势。 “孩子小,不懂事,就喜欢这花花的,你一个大人让让咋了?出门在外,互相帮衬点!” 铺位上的小男孩见奶奶和妈妈撑腰,更是有恃无恐,故意把小桃子的小花被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挑衅地看着姜海棠。 陶玉和看不下去了,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开口:“这位老嫂子,话不能这么说。火车座位都是对号入座的,人家同志有票,你们这样硬占,不合规矩。” 年轻女子立刻把矛头转向老人,梗着脖子:“关你啥事?多管闲事!睡你的觉去!” 她刚才已经观察过了,整个车厢里,就只有这个年轻女人一个人,最好欺负。 还有这祖孙两个,也没啥战斗力。 第141章 不讲理的人 她可不怕她一个大姑娘敢和他们一家子对着干,她吃点儿亏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只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 至于管闲事的这个老太太,哼,不用怕,看着就不是个硬棒人。 姜海棠气得胸口起伏,怎么坐火车都能遇到这么明显不讲理的一家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尽量清晰有力,压过对方的喧哗。 “规矩就是规矩!这是国家定的,火车票就是对号的凭证!你们没票占座,就是不对!请你们立刻离开这个铺位,把被子还给我女儿!” “还?凭啥还?我孙子抱会儿咋了?又弄不坏!” 老妇人蛮横地一挥手,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姜海棠放在地上的旅行袋旁边,那蛇皮袋子几乎挨着她的腿。 “我们就坐这儿了!今天还就不走了!有本事你叫乘警来啊!我倒要看看,乘警是帮有娃娃的穷苦人,还是帮你们这些穿呢子大衣的!” “你……”姜海棠看着对方无赖的架势,又心疼女儿心爱的小花被被那小男孩紧紧抱着,又急又恼。 她环顾四周,希望有乘务员或者热心乘客能过来主持公道。 周围确实有零星几个人被争吵吸引,探头探脑地看着,但他们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是围观,没有人出面说话。 小男孩在铺位上得意地蹬着小腿,把小花被蒙在头上嘻嘻哈哈。 “你们也太不讲理了,这不是你们的位置,请你们让开。”赵晓梅和姜海棠并肩站着,义正言辞的说。 年轻妇女冷哼一声说:“还真有多管闲事的人呢,你信不信,连你们的位置一起占了。” 对方虽然有两个人,但那老太太年龄大了,肯定不敢动手,就这个弱鸡一样的小姑娘,好对付。 “你们讲不讲理?”姜海棠气得脸色涨红。 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处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呼唤。 “海棠?怎么了?” 是陆良辰的声音!他抱着刚在站台活动了一下的小桃子回来了。 小桃子看到自己的被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抱着玩,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喊:“妈妈!被被!我的被被!” 陆良辰一看这场面,姜海棠被气得脸色发白,一个陌生老太婆坐在地上堵着他们的位置,一个陌生男孩霸占着女儿的铺位还抱着女儿的被子,旁边还有个年轻女人虎视眈眈。 陶玉和老太太和赵晓梅祖孙两个更是一脸气愤,他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陆良辰他浓黑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不怒自威和护犊子的本能让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把小桃子塞进姜海棠怀里,高大的身躯往前一站,像一堵墙隔开了妻子女儿与那撒泼的一家。 他目光如电,扫过老妇人和那年轻女子,最后定格在铺位上的小男孩身上。 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都以为姜海棠只有一个人,因此才敢欺负姜海棠,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男人,她们两个人的气势瞬间萎靡。 尤其是年轻妇人,目光躲闪,甚至都不敢看陆良辰,她怀疑,这个男人只要一脚,就能送自己离开。 陆良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锭砸在狭窄的车厢空间里,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同志,这是我们的铺位,请你们,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小男孩紧紧抱着的小花被上,补充道:“还有,把我女儿的东西放下。” 他挺拔的身姿以及眉宇间那股经历过战火淬炼的刚毅,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威慑。 陆良辰的凛然的气势,让车厢里为之一静。 那年轻女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铺位上的小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抱着被子的手松了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奶奶。 撒泼的老妇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厉的叫骂卡在喉咙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背,试图找回刚才的气势,但面对陆良辰锐利如刀的目光,底气明显泄了大半。 她干咳一声,声音虽然还大,却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 “你……你谁啊?吓唬谁呢?我……我孙子就喜欢这被头子,坐会儿怎么了?火车是国家的,又不是你家的!” 年轻女子往婆婆身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陆良辰对视,嘴里却还小声嘟囔:“就是……孩子小嘛……” 铺位上的小男孩被陆良辰的气势吓住了,抱着小花被的手彻底松开,小身子往后缩了缩,脸上得意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一丝害怕。 “奶……” “爸爸!我的被被!他抢我的被被!” 小桃子这时候才看到,自己的被子被人抢走了,她委屈瞬间爆发,哭喊起来,小手指着铺位上的男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女儿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陆良辰心上,也点燃了他强压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铺位的光线都遮住了一些。 他没有再看老妇人,目光直接锁定在小男孩身上,语气不容置疑。 “小朋友,起来。这是别人的位置,别人的东西,不能抢。” 他的声音并不凶狠,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男孩被这气势彻底慑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脚并用地从铺位上爬下来,躲到了奶奶身后。 “你……你一个大男人,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 老妇人见孙子被“欺负”,心疼之下又鼓起几分泼劲,伸手想把孙子重新推回铺位,但动作明显迟疑了。 “这位同志!”陶奶奶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人家这位同志说得在理!车票就是凭证!你们这样胡搅蛮缠,霸占别人铺位,还抢孩子的东西,太不像话了!这要是在旧社会,你们这是土匪行径!新社会了,要讲道理,讲规矩!” “你放屁!”老妇人恼羞成怒,不敢对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撒泼,还不能对一个老太太撒泼了? 她立刻调转矛头,“我们贫下中农坐个火车怎么了?就你们城里人、穿军装的精贵?我孙子喜欢这花被头子,那是看得起她!” “够了!”陆良辰猛地一声低喝,震得老妇人一个哆嗦。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老妇人和年轻妇女:“第一,这不是‘被头子’,是我女儿心爱的小花被。第二,火车座位,对号入座,这是国家规定!第三,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侵占他人财物,扰乱公共秩序!” 他不再废话,转头看向车厢连接处,朗声道:“乘警同志!这里有人强占座位,扰乱秩序,请来处理一下!” 他中气十足,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 他这一嗓子,效果立竿见影。 老妇人脸色唰地白了,年轻妇女更是慌了神,都抖了起来,低声急促地对婆婆说:“娘……娘!算了吧……乘警要来了……” “乘警来了又咋得?我……我又没犯法!” 老妇人嘴上还硬,但眼神已经开始慌乱地四处瞟,坐在地上的屁股也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去拉地上的蛇皮袋。 就在这时,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乘警闻声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列车员。 乘警四十来岁,面容严肃,目光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怎么回事?吵什么吵?” “乘警同志!”姜海棠立刻上前,把车票递过去,声音清脆清晰,“这是我们的铺位,车票在这儿。这一家三口就强行占了我们的铺位,还把我女儿的小花被抢过去抱着玩,怎么说都不听,还骂人!” “他们胡说!”老妇人抢着开口,声音尖厉但明显气短,“我……我孙子就坐了一下,那被子他自己掉地上的……我们……我们没抢!是他们城里人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欺负我们老实人!” 她颠倒是非,试图用“阶级”来混淆视听。 年轻女子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陶奶奶立刻指着地上的蛇皮袋和老妇人刚才坐过的位置:“乘警同志,我作证!就是她们硬占的位子,还坐人家行李旁边堵着路!那小男孩刚才确实抱着人家小姑娘的被子不撒手,人家妈妈要都不给!” 周围的乘客也终于有几个胆大的低声附和:“是啊,是她们不讲理……” “人家有票的……” 乘警经验丰富,一看这场面,再对比车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样不讲理的人,他们见的多了,就是不知道,这个老妇人是不是糊涂,怎么找了这么一块铁板踢? 她也不看看,就这位年轻的男同志,是不是她们能欺负的。 他板着脸,先看向老妇人一家:“你们的车票呢?拿出来看看。” 老妇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票……票在我儿子身上。他……他在别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