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后,和反派女配HE了[重生]》
1. 第一章
人界,锁妖台上。
烈日暴晒整整一个月,原本鲜红的妖血几乎将整座白玉台染作深褐色。
玉台中央层层枷锁之下,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恶臭难闻的乌梢蛇妖,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卧在自己的血污中,悄无声息。
她的内脏顺着腹部大开的血洞流了满地,早已被诛妖阵与烈日烤得干瘪,空荡荡的丹田因着失去了妖丹的滋养,再也无法容纳丝缕天地灵气护住这具身体。
利落剑芒斩去一半的蛇尾,被行刑人随意扔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此刻遍布蚊蝇与蠕动的蛆虫,离体前就已全部剥落的蛇鳞覆盖处扭曲成丑陋的疤痕,惨不忍睹。
就算是妖族,重伤至此也难以在锁妖台上活过五日,可她竟然还能强撑着,仿佛被一口气吊着命。
岳听溪已经不记得时间几何。
七日前,她便不能再视物,双耳嗡鸣不止,只能凭借地面的温度来判断昼夜。
她只知,自从被名义上的“夫君”含泪斩于剑下、以最为狠厉的方式破开腹部取出妖丹之后,困于锁妖台的每一日,自己的生命都在悄然流逝。
她头一回憎恨自己百余年的修行并非虚度,否则被如此对待之后,又怎能一日日撑下来?
所幸,她最后的生命力即将消耗殆尽,终于不用再受苦,彻底摆脱身不由己的日子了!
她已经无力挣扎,即便万分不甘——不能手刃害自己惨遭这般祸事的罪魁祸首,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如今只要能得一个干脆利落的解脱,总好过继续做不受自己掌控的“提线木偶”……
趋于麻木的剧痛里,岳听溪无意识咳出一口乌血,虚弱地呼吸着,静静地陷入昏睡。
或许是死期将至,回光返照,这几日她总能清晰地梦到许多往事。
百年前,她伴着山间溪流声聚灵而诞,本是在深山里潜心修炼的一条乌梢蛇,唯一干过的闲事,是二十年前顺手救下两个误入险地的孩子。
谁知二十年后,当时被她救下的男孩、如今的青旭宗掌门忽然带着重礼上山,真情实意要报恩,海誓山盟、非她不娶。
岳听溪听完只觉莫名其妙,自己在溪山过得好好的,日夜修行、无忧逍遥,去人界掺和什么姻缘?
更何况,生于人界八大妖山的妖族本就要遵从人、妖两族万年契约,她即便下山采买,也必须化为人形,否则便不再受契约保护。
再者,就算是二十年前的救命之恩,留下金银珠宝与法器也足够偿还了,倘若这人非要她下山与自己结为道侣,那妥妥是要害她性命啊!
于是她果断拒绝。
注意到对方沉默,她正犹豫要不要再做绝一点——比如连人带礼物扔出溪山,忽觉没来由一阵头晕,浑身皮肤也一瞬间变得紧绷。
等到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的轿子里,一抬眼,便和上山求娶自己的青旭宗掌门对上目光。
四目相对,岳听溪心头火起,张口就要呵斥,四肢也“咯咯”作响,随时准备变回妖态撞开车门,逃回山里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后说出的话却并非痛骂,而是一声娇滴滴又黏腻的“蔺哥哥”。
至于变回妖态撞开车门……
当她惊恐无比地在心中疯狂喊着“不要”、“滚开”时,“自己”已然发出一串令人作呕的笑声,张开双臂环上了青旭宗掌门的脖子!
——自那之后,她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她被迫嫁给了无感的人,被迫与对方演了多年恩爱夫妻,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世人口中欣羡无比的“掌门发妻”。
不管她在心里骂多少话,默念多少法诀,做多少尝试,到头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觉自己仿佛成了多年前下山时见过的“木偶戏”一员,一举一动任由操偶师左右。
没有操偶师摆布的时候,她就是一尊乖巧的木偶,端坐于掌门书房,或是寝殿最显眼的位置,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端庄贤淑”!
她既找不到这种古怪法术的源头,以及究竟作用在自己身上何处,也不知道青旭宗掌门困住自己到底意欲何为,只得咬牙切齿一日日等下去。
岳听溪正昏昏沉沉地做着前尘往事噩梦,忽然感到有风迅速拂过皮肤。
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
她下意识想躲开,奈何将死的残躯已然失去力气,下一瞬,携着浓郁血腥味的重物便砸到了她身上。
岳听溪被砸得闷哼一声,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迅速挪开,紧接着,一只来自女人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纤细而锋利的指甲划在肌肤上,微微刺痛。
隐约地,她嗅到一股淡淡的狐妖气味,以及唯有腐烂多时的尸体上才会散发的恶臭。
不,准确来说,那是魔族的气味。
……她突然明白是谁来了。
秦溯流,曾经飞扬跋扈的秦家大小姐,青旭宗掌门的青梅竹马、自幼指腹为婚的正牌未婚妻。
三年前,秦家突然惨遭灭门之祸,秦溯流亦不幸坠入放逐恶妖与邪修的妖魔界,下落不明。
但就在前些时日,她竟是硬生生从群魔乱舞的妖魔界爬了出来,且周身环绕骇人魔气,修为也暴涨整整一个大境界!
堕为妖魔、吞噬狐族大妖亡魂、融合魔物内息、收服妖魔驯化为己用……每一件拿出来放眼人界都是骇人听闻的禁忌事,秦溯流全部都做了一遍!
当时人人皆谈她色变,即便是被放置于青旭宗内、已然成为一尊“提线木偶”的岳听溪,也听说了她率领妖魔大军杀回人界,掀起天下妖祸的“壮举”。
……如果这一壮举的牺牲品不是自己,岳听溪倒是乐意当个传奇故事品一品。
——“蔺朝曜!亏你是一宗之主,竟公然迎娶妖族为妻,枕边藏妖五年之久!”
——“如今居然还敢口口声声喊着诛灭妖魔邪祟,你也配!”
岳听溪没忘记,两军交战之时,秦家大小姐便是这么手执弯刀,怒睁着血红的眼眸,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说出这番话。
最滑稽的是,最初死乞白赖要拉她下山、与她山盟海誓的青旭宗掌门,听完这话当即拔剑出鞘,将她斩于地,继而狠狠把剑捅入她的丹田!
就算青旭宗掌门的热泪滴在伤口上,随后的话也是带着哭腔与不舍,然而岳听溪却听得清楚、看得明白。
就好像……他等这一日已经忍了太久。
杀了她,他竟是愉悦痛快的。
而她因为那股无形的力量仍在牵制身体,根本无法躲闪或反抗,只得在剧痛之中眼睁睁看着剑芒划破自己的腹部,挑出蕴藏着自己百余年修为的妖丹。
自始至终,岳听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该天杀的失心疯掌门。
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抓下溪山、变作“提线木偶”,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装模作样对待自己至此。
二十年前信手为之的救命之举,换来的竟是二十年后自己的杀身之祸,当真可笑!
察觉到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还在摩挲,岳听溪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厌恶地偏了偏头,试图远离。
秦大小姐摸她这将死之妖的脸干什么?
莫非是要像吞噬狐妖亡魂那样,把她这副彻底残废的妖身吃掉,将妖元纳为己用,跟众仙门殊死一搏?
岳听溪难得感到已经干涸如死水的心底涌动起烦躁。
但凡她还有力气和尾巴,定要将这只痴心妄想的妖魔缠紧!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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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听溪念头刚落,忽觉温热滴在自己脸上。
没有血腥味与涎水恶臭,倒像是……泪?
她怔愣时,后颈一凉,下一瞬,命门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似乎是一把有弧度的刀刃,从后方贯穿了她的命门与颈项。
是致命一击。
岳听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早已被锁妖台折磨得没了力气的手狠狠抓紧秦溯流的胳膊,破碎的指甲嵌入她皮肉。
“想吃我……就帮我……杀了他……杀了蔺朝曜!”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放狠话,“不然……我死了都要缠着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秦大小姐当时几乎是踩着她这块“垫脚石”撼动了青旭宗掌门德高望重的地位,害得她被活剖妖丹、丢到锁妖台折磨,如今她要死了,秦大小姐又想利用她的尸体与人族修士殊死一搏,她索要点胜利果实,不过分吧?
意识将要完全没入黑暗时,岳听溪模模糊糊感到一双湿漉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一时间,狐妖和魔族的味道,以及刺鼻血腥气挨得离她近极了,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女人温热的吐息拂在自己额头,随后是耳际。
秦溯流似乎在对她说什么,可惜她已经听不见了。
是在嘲笑她的威胁毫无意义么?
这些感知很快便逐一淡去——妖之将死,就连嗅觉也不复存在。
混乱的思绪中,岳听溪彻底停止了呼吸。
她本以为自己的意识很快便会自行散尽,归于永远的黑暗与寂静。
谁知剧痛过后,她却坠入了一方飘悬着无数暗金色文字的空间内。
岳听溪生前从未听说过这种地方,不由得好奇地看向那些文字,试图从中找寻线索。
然而只是将目光落在文字上,她忽觉脑中传来嗡鸣,下一瞬,周围所有的文字如同扑火飞蛾一般,疯狂朝她涌过来!
她只觉自己的脑子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又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狠狠翻了又翻。
待这种几乎将她的神魂摧残碾碎的失控感悠悠退散后,她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已被刻入一整本书的内容。
——其名虽为《世事书》,却是她这一生经历的全部,然而很明显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写就。
书上的她,是一位被利用、被辜负的恋爱脑女主,她所遭遇的一切“真情”与痛苦,都不过是为了成就男主一统人界的大业!
【她满心欢喜地期望着能与前来报恩的青旭宗掌门蔺朝曜结为神仙眷侣,为此藏起自己的尖牙、妖瞳与尾巴,甘愿效仿人界贤妻洗手作羹汤……】
【可到头来,她不仅一命呜呼,凄惨临死前,还得蔺朝曜一句冰冷的嗤笑:“蠢物!”】
光是回忆起这一段,岳听溪简直要气炸了。
荒唐!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她从没有这么想过、这么做过!!半个字都对不上!
要不是那股控制自己的力量让她至死都无从下手,她早把青旭宗掌门勒窒息丢下山了!
光是那混账后来对她做的一切,都足以让自己将他撕碎千万次!
岳听溪对着空气和文字恼怒了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再回想《世事书》对自己死后事的记载,更是没忍住啧了声。
她临死前威胁秦溯流杀了蔺朝曜这个罪魁祸首,结果秦大小姐却做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给她一个痛快之后,秦溯流并没有吞噬她的妖身,而是抱着她已经死透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赶在蔺朝曜与行刑人走上锁妖台前,紧拥着她自爆了元丹。
秦大小姐惯穿紫衣,锁妖台上,那抹近乎妖异的紫色霎那间散作无数血花,血雨染红了所有企图靠近之人的衣裳。
她们一起死得干干净净。
2. 第二章
岳听溪实在想不明白,大好的机会送到脸上——她的妖身虽不及妖丹大补,但恢复状态撑一会儿战斗还是绰绰有余,秦大小姐怎么就走了一步臭棋呢?
那她可真是做鬼都不会放过她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呢?都死透了,让我明白这些是想干什么?看我笑话吗?!”她不耐烦地诘问周围暗金色的文字,“有话早说!要么就赶紧杀了我!否则我立即自爆神魂,不管你是个什么,都一起炸了!”
她生性率直,被迫当青旭宗掌门“提线木偶”的五年让她的性情变得更为扭曲,脾气也越发暴躁。
周遭环境并未传来任何回应,唯有那些包裹她的暗金色文字又一次旋转起来。
不等岳听溪发问,她的身体便重重往下方的黑暗里坠去。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也就没有听见方才身处的空间内正在响起内容怪异的女声:
【已确认重点关注对象[岳听溪]死亡。】
【已确认重点关注对象[秦溯流]死亡。】
【开始第81次重启世界。】
【根据司世神遗留力量——“九九归一”法则,敌方记忆留存率与携带道具均已成功清零。】
【将重点关注对象第80周目的记忆留存率调整为100%,授予[世事书]作为对抗参考。】
【重启进度:18%……41%……66%……100%。世界重启成功。】
……
……
“……玉琼门三长老……前来……祝青旭宗掌门与……白头偕老!”
“再来!大喜之日,一杯怎够!”
……谁的声音?
岳听溪模模糊糊能听见不远处正传来人语,起初还听不真切,到后来清晰得让她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您可真是宠爱那位岳姑娘!连祝酒也不让她出面啊!”
“此时尚能忍,一会儿入了洞房,翻云覆雨起来……”
伴随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祝福语和下三滥的恶俗话一并传入她耳际。
岳听溪猛然睁开眼,继而被房中红烛的光亮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哈!她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还要梦回大婚夜吗?!
烦躁令她当即现出蛇尾,正要一尾巴打碎卧房中昂贵的紫檀木家具。
但就在看清自己那条漆黑尾巴的一瞬间,岳听溪蓦地醒悟过来。
她可以控制自己了!!
那邪门术法还在的时候,没有蔺朝曜的命令,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坐着、呆着,彻彻底底当一具傀儡,更因为修为深厚、妖丹纯粹,只需隔段时间服一枚辟谷丹,状态即可一直这么维持下去,不知疲倦。
岳听溪顿时欣喜不已,又怕当真是梦,赶紧用力咬了自己一口。
尖牙几乎割到她的骨头,剧痛与在齿间绽开的血腥味,反而令她更为欢愉。
不过她很快就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她此刻正坐在婚房里,也就是青旭宗掌门蔺朝曜的寝殿。
倘若蔺朝曜进门,那邪门术法会不会再度起效,再次把她变作“提线木偶”?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了这一时期,又能取回自己的掌控多久,但既然现下有明摆着的机会,她绝不能坐以待毙、重蹈覆辙!
岳听溪一边暗下决心,一边迅速思考自己可以去哪里避难,以及报复回去。
她记仇得很,蔺朝曜害她痛失原本无忧无虑的修行生活,当了五年的提线木偶,整整一个月被诛妖阵日夜折磨,惨遭断尾、裂腹、钻心蚀骨之痛!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统人界的大业?下地狱里做梦去吧!
岳听溪本想回自己的老家溪山,和负责镇守的青玉山人细细讲明对山下人族邪术的恐惧与顾虑,望她能加强山中屏障,暂时阻止人族入内。
但她低头瞧见自己的婚服,听着外头传来的道贺祝酒与敲锣打鼓声,又觉得回家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管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如今能坐在这里,就说明青旭宗掌门蔺朝曜已经举办了婚宴,如今众仙门皆知自己是她的新婚妻子。
若她失踪,行迹又指向溪山,蔺朝曜必定会派人来溪山找寻。
溪山本来就是位于人界、归于万年契约之下的妖山,万一有人趁此机会颠倒黑白,称是溪山的妖族掳走了人界仙门之主的新婚妻子,对山中妖族动杀心,岂不是要连累无辜者?
她不仅不能回去,还得故意将行迹引向别处。
这样一来,蔺朝曜胆敢踏足溪山便是主动挑事,青玉山人甚至还能依照契约惊动山中大妖与之抗衡。
按捺住思乡之心,岳听溪默念着自己在意的山中众妖名字,扯下红盖头随手丢在桌上,拍开酒坛封泥,猛灌了几口含着。
继而变回乌梢蛇原身,口衔酒液,沿着房中一处细缝游将出去,一路泼洒。
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了。
-
“7364,损失核对无误,立即报错!”
婚宴上觥筹交错,穿着喜服的青年一边笑着与宾客敬酒,一边尽可能冷静地向系统下令。
【对不起,宿主,目前暂时无法突破该小世界的屏障联系穿书管理局!】
“那我的千来个道具就这么没了?!”蔺朝曜强压怒火,“记忆留存率也归零?我还怎么继续做任务?!”
【对不起,宿主,但在开始任务之前,本系统已经再三向你确认过该任务的危险性。】
【这个世界的攻略难度被管理局评定为SSS级,有反复重启的可能性。一旦重启,将无法保证宿主的记忆留存率,并且宿主消耗的道具不会因为世界重启而归返。】
【但宿主依然坚持要……】
“行了!清零就清零,哪来这么多马后炮!”蔺朝曜厉声呵斥,就连面对宾客的笑容也难以保持。
他以不胜酒力为借口,找了个空房间待着,深吸一口气,继续对系统说:“往好处想,重启那么多次,理论上世界修正力应该也把自己的力量耗空了。这不仅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容易拿下这个小世界的机会!你赶紧把人物、地图和剧情资料整理好,有空就导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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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沉浸在喜庆中的众人并不会注意到一条乌梢蛇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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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离开。
岳听溪打算去秦府找秦溯流。
咽不下上辈子那口气是真,最重要的是,她认为秦大小姐及秦家确实有不菲的利用价值。
在死后刻入自己记忆的《世事书》里,秦溯流被描述为“阻碍男女主恋情的恶毒反派女配”,这虽是颠倒黑白——真要说起来,秦溯流才是青旭宗掌门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自己才是凭空冒出来的插足者,但这也给了岳听溪一个接近秦溯流的理由。
不管是她上辈子亲耳听闻事后的传言,还是《世事书》的记载,男女主大婚当夜,秦溯流在自己的寝殿外练了一整晚的刀。
这应当足以证明,秦大小姐还是很在意未婚夫迎娶别的女子这件事。
即便一想到这本书的内容就来气,岳听溪并没有否认它的参考价值。
毕竟其中记载的绝大多数事件,全部都是她上辈子亲身经历或目睹、听闻过的,倘若不加干涉,这辈子恐怕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依次发生。
比如正在发生的“女主”和“男主”大婚,未来不久将要发生的秦家灭门与秦溯流的失踪。
再比如……众仙门血洗溪山。
春月的夜风微凉,可岳听溪现下却觉得冰寒刺骨,头脑也格外清醒。
那是发生在她死于锁妖台之后的惨剧。
青旭宗掌门用她的妖丹打开了溪山的封印,暗中放出数千年前祸害世间,吞吃人、妖两族的大妖魔。
而后,他以此为由,率领众仙门打碎溪山的屏障,一路杀进山中,诛灭大妖魔,美其名曰“防止其再度为祸世间”。
修士们见妖杀妖,就连刚聚灵成形的幼崽也不放过。
溪山自古以溪流甜水环绕山间而得名,待众仙门杀红眼之后,满山水源皆被人与妖的血染脏,再不复桃源。
岳听溪便想,自己既然能逃过注定要发生的“大婚夜”,或许多做些努力,也能避免后续这一系列祸事的降临。
接下来,她要扮作被负了真心的无辜可怜女子,向秦大小姐揭穿青旭宗掌门的真面目。
倘若一切顺利,秦溯流应当会答应与她暂时结盟,扳倒蔺朝曜,让他在人界身败名裂,这样一来,杀他也会成为“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
为了这个计划能够进行得更打动人心,岳听溪故意没脱去身上样式繁复的大红色喜服,甚至还利用树枝和锋利草叶把它割破了几处,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狼狈,就这么穿着一路前往秦府。
她本想化为人形从正门进,又担心人族的各种礼数把自己拒之门外——造访这种大世家通常要递拜帖,干脆绕了一圈,缩小妖身钻墙缝入内。
谁知刚进秦府,她便听见一个脆生生且稚嫩的女声愤恨道:“定是那蔺狗辜负姐姐一片真心,才害得姐姐大晚上遭梦魇!我这就杀上青旭宗,向他——”
“慎言,饮光。”
继而是秦溯流的声音,不急不缓,温柔如水,“我秦家人还没有沦落到离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不过是条白眼狼,驯服不得,杀了便是,犯不着你我上心。”
岳听溪:……?!
且慢,你才是更需要“慎言”的那个人吧?!
3. 第三章
岳听溪只知秦大小姐行事说话素来飞扬跋扈又霸道,却不晓得她竟能对亲妹妹道出这种狠话!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岳听溪来的路上还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合作没准真有戏。
她施了隐身术,随意找了片能听见说话声的草丛盘成一团,准备等姐妹俩讲完话再过去,怎料刚潜下来,忽觉一道目光扫过草丛。
……被发现了?
随后是秦饮光结结巴巴的声音:“倒、倒也没有到真杀人的地步……”
小姑娘真被吓住了,方才“杀上”青旭宗的气势也蔫了下去。
岳听溪听见秦溯流和善一笑,“行了,姐姐心里有数。时辰不早,你且去休息吧。”
“好吧,要是姐姐还难过……还需要我,随时叫醒我就好。”秦饮光的语气听起来不大甘心,但还是乖乖道别,“姐姐晚安!”
待到秦饮光的脚步声远去,寝殿关门声响起,又过了片刻,秦溯流的声音再度传入岳听溪耳中。
“何人暗处偷窥?自己滚出来。”
冰冷漠然,语气也和刚才跟妹妹讲话截然不同。
岳听溪也不慌张,先化人再解除隐身术,上前拱了拱手,压低声音答:“我名岳听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青旭宗掌门处堪堪脱困,特来向秦姑娘通风报信,以及寻求庇护!”
或许是错觉,她注意到秦大小姐眼中诧异与喜悦相交织,甚至还有一点……庆幸?
岳听溪赶紧把这种莫名的猜测按捺住,定定地看着秦溯流,等待她的反应。
“跟上。”上下打量她一番,秦溯流并没有接话,而是径直向寝殿走去。
岳听溪大步跟随,散乱乌发之下,发簪垂落的小颗宝石随着走动轻轻摇晃、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到了寝殿内,秦溯流关上房门,向名贵的紫檀木椅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随手拎起桌上的青花瓷壶,翻掌唤出些许茶叶放入,以火灵力烫壶,很快为她沏了一杯热茶。
“别怕,别紧张,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秦溯流温声道。
大概是因着上辈子的不好印象,秦大小姐越客气,岳听溪越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秦溯流的目光中坐下了,甚至还端起茶杯大大方方抿了一口。
她自从会吃东西开始,就能轻易吞噬山中五毒,寻常毒物一入体内就被化解了,倒是不怕秦大小姐动手脚。
秦溯流只关了殿门,木窗大敞着,抬头便能看到圆如轮盘的皎月。
微苦的茶水入喉,不多时泛起令人舒适的清甜。
岳听溪最初对茶道一窍不通,上辈子沦为“提线木偶”之后,被青旭宗掌门操控着参加了不少仙门聚会,如今一尝便能识出茶叶好坏。
正因喝到了价值连城的茶水,她更弄不明白秦大小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了。
……总不能是真信了自己那番话吧?她都没展开解释呢!
“今日是青旭宗掌门与一位并非仙门的无名女子大婚,你既是从他那里逃来,又着喜服,想必便是那位新娘了?”秦溯流开口。
“是,但我可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新婚妻子,而是他施了邪术从深山拐来的!”一提及此事,岳听溪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苏醒时便已身负邪术,在婚宴上听闻您才是他的未婚妻,便想着趁他还在祝酒道贺,赶紧逃出来找您!”
岳听溪性子素来直率,上辈子至多只学了真话假话混着说,所幸重来一世百年修为都在,哪怕秦大小姐不信她的话,又或者觉得她“妖言妖语”挑拨离间,要杀她,她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那你从前可认得他?”秦溯流却抛出了一个岳听溪并未预料到的问题。
“……他自称是二十年前被我救下、误入山中险地的孩子,如今特带重礼向我报恩。”岳听溪皱紧眉头,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了句,“我可从没听说过借着报恩强抢民女的事情!”
“我也不曾听闻。”秦溯流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又问,“你来寻我,当真只是想求一个庇护么?”
岳听溪下意识想道明真正的来意,但对上秦大小姐的目光,顿时长了个心眼,反问:“若我说不止如此,您还愿意继续收留我么?”
不等秦溯流作答,她又抚着心口恨恨地道:“青旭宗掌门对我施下的邪术,似乎能把活人变作提线木偶。在他附近,我所做一切都身不由己,甚至是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被他肆意掌控,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难以向您形容这种痛苦,也无法令您感同身受……说句真心话,我恨不得能立即杀了他!杀了他,我身上邪术自然得解。若他不死,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拎回去,软禁在身侧!”
“但如今邪术未解开,仅凭我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她垂下眼睫,令声音微微发颤,“所以……我想到了您,打算来您这里碰碰运气。”
她对蔺朝曜的仇恨如同夏月的雷暴雨天一般汹涌,但眼下机缘巧合回到过去,除了自己估计没有任何人记得前尘,她也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这些,那就只能从别的角度博取同情心,合理化自己的恨意。
秦溯流认真听罢,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察觉到她的目光,沉默之中,岳听溪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自己没有抛出足够的结盟筹码,于是继续说:“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我可以帮您。今年夏月及年底开放的秘境,琳琅阁隐居多年的炼丹师与锻器师……”
“若我说,这些都并非我想要的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溯流打断,“我只愿秦府上下都好好的,谁也别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家人身上。”
岳听溪一愣,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硬着头皮客套了句:“秦大小姐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
“是啊,所以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想要杀人,也没有那么容易。”秦溯流意味深长地说,“更何况,如今的青旭宗掌门在众仙门德高望重,杀他的人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死不休。”
“我明白,既需要实力,也需要足以扳倒他的罪证。”岳听溪点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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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不会白受你的庇护……”
她正要再许诺些保证,忽觉腹中泛起一股热浪,继而全身如同被放在火上灼烧一般烫起来,尤其是面部,整张脸仿佛裂开一样刺痛。
“你……你往茶里加了什么?”岳听溪弓起身体,呼吸急促。
“既然是诚心诚意来投靠我,总得用自己的真容吧?”她见秦溯流眯起眼睛,“怎么好戴个‘面具’呢?”
岳听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正要反驳,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在脸上碎裂开来的轻响。
她感到下巴被捏住,留着指甲的指尖轻轻扫过脸颊,很快剥落一片。
“你看。”秦溯流甚至还把那碎片捏在手里,递到她眼前,“不过这种易容术很是高明,用了些特殊媒介,若无经验,还看不出来呢。”
岳听溪这才明白过来。
是蔺朝曜干的!!
两族的万年契约不容许妖族在八大妖山之外的地方现出妖态,除非是与人修缔结过主仆契约。
蔺朝曜既想把她弄成提线木偶控制在身边,又不希望她不小心提前暴露身份,那当然只有施加高阶的易容术,彻底藏住她的妖态,直到需要用的时刻!
秦大小姐的药也格外霸道,几个呼吸后,岳听溪不受控制地现出了妖态。
漆黑的蛇尾取代双腿,自她喜服裙下伸出,差点将桌椅一并掀翻!
猝不及防暴露妖族身份,岳听溪眸光骤变,显形的蛇尾即刻缠绕于秦溯流腰间!
如果秦大小姐想对她不利,那她也只好缠紧弄昏她,然后另寻蔽身之处了。
她坚决地对上秦溯流的目光,试图从对方眼里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被蛇尾环住身子,秦大小姐亦不见丝毫惧色,不紧不慢道:“不必紧张,我曾受过妖族恩惠,发誓此生不会伤害每一只善妖。你若循规蹈矩,我也没必要为难你。而且……”
她抬手拂去岳听溪脸上剩余的易容术残留媒介,怜悯道:“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你为何非要杀他不可了。”
岳听溪一听就明白,秦大小姐已经看出易容术的来源了。
“……那你现在还敢收留我么?”考虑到妖族身份已暴露,她不抱希望地问。
“当然,敌人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哪怕是妖族也无妨。”秦溯流信手摘下她发间粘上去的草叶,“不过,你须得有个身份,才能留在我府中。”
岳听溪一下子想到了“主仆血契”。
据说人修有“驭兽师”一脉,便是通过与妖族缔结神魂血契来驱使它们为自己效劳。
但就算一个有身份、有血契在身的妖族确实更方便在人界行走,她也不希望因为合作而失去自由,遂皱眉道:“如果你要与我缔结主仆血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感觉秦大小姐沉默了两秒,“我只不过是想效仿蔺狗的理由,也为我们编造一个‘前尘羁绊’罢了。”
“比如:你曾经在深山里救过我性命,多年以后,知我被人渣辜负,愤而连夜下山作我助力,现下是我的贵客。你觉得这个身份如何?”
4. 第四章
岳听溪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妖族给人族当贵客?秦大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保证必不会让旁人察觉你的妖族身份,事情结束之后,你仍能平安回到原本的家。”秦溯流承诺,“至于是否要易容,就看你了。”
岳听溪本就对秦家存了利用的心思,如今既能结盟,又不必失去自由,她理应高兴,但正因为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心里总归不踏实。
秦大小姐真这么好说话?真没有算计和阴谋在等着自己吗?
想归想,她嘴上倒是应得毫不犹豫:“用不着易容,我也没拿这张脸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蔺狗谨慎,青旭宗应该没人见过我的脸……那我日后怎么称呼你?‘溯流姑娘’如何?”
她已经“默契地”代入了“救命恩人”这个角色,既然是贵客,语气和称呼都要变一变,不能太恭敬,也不能太陌生疏离。
管她呢,就算秦大小姐上辈子杀过自己,现下也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谈结盟,总比被蔺朝曜抓回去继续当提线木偶好得多!
“可以,听溪姑娘。”秦溯流礼尚往来,喊得岳听溪一阵头皮发麻。
“那我今晚歇在哪里,溯流姑娘?”于是她故意又问了一句,试图恶心回去。
“你喜欢睡什么床?硬板?软垫?”秦溯流问。
“硬板床吧。”岳听溪现在也对舒适的软床有心理阴影,“我在山里修行的时候,也只睡藤床石床,都是硬的。”
“我寝殿内并无硬板床。”秦溯流却道,“夜已深,三言两语和负责起居的人解释不清楚,听溪姑娘若不嫌弃,可去我榻上将就一夜。”
岳听溪才被她杀过一次,一想起当时情景,颈部甚至隐隐有疼痛残留,愿意来秦家结盟已经是再三权衡利弊之后的打算,跟杀过自己的人躺同一张床?她还不如去睡地板!
“溯流姑娘不必客气,我自有分寸。”于是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收起妖态,大步走出房间。
秦大小姐的寝殿着实宽敞,也着实处处彰显秦家财力,岳听溪很快就找到一片铺着白狐毛软垫的地板,在上面躺下,蜷缩起身体,不多时,倦意便涌上来。
她已经太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作为傀儡“掌门妻”的时候一睡着就做噩梦,后来被剖开肚子丢到锁妖台上,更是身心饱受折磨,五感渐渐丧失,精神几近恍惚。
嗅着软垫上传来的淡淡熏香,她安然合上眼,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她并不知,自己刚睡熟没多久,便有人来到身前蹲下。
秦溯流向她伸出手,即将触碰脸颊时,又怕惊醒了她,缓缓蜷缩起五指,目光却始终聚焦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静静地凝视她,瞧着她的身体均匀起伏着。
直到后半夜月西沉,她才幻化出一只灰蛾子,放于岳听溪发间,看它扑棱翅膀散作温和的柔光,将人笼罩、护住。
确认就连自己的灵识也无法探出岳听溪的种族,她才返回卧房,在榻上盘膝而坐,闭目冥想,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
“你的意思是,一只大活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甚至已经不在青旭宗内?!”
同一时刻,青旭宗掌门寝殿,蔺朝曜正坐在喜桌旁,难以置信地问系统。
新娘的红盖头被他揉得皱极了,破烂一样堆在桌上。
发现岳听溪失踪的那一刻,他立即命令与他征战无数小世界的系统去扫描了。
【是的,宿主,当前并未在青旭宗内检测到目标角色。】
【存疑:[岳听溪]最有可能是在整合小世界数据期间出逃。】
整合小世界数据,意味着无法实时监控整合期间众角色的动态,如无意外,系统一般只在入侵小世界之初的“安定期”才会使用。
蔺朝曜正是看准了大婚期间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才让系统抓紧时间工作,没想到重点观察对象竟然就趁着这空档逃走了!
“还不快去找!”蔺朝曜不耐烦地下令,“控住那家伙是最快完成任务的捷径!没了她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好的,请宿主提供具体的搜寻范围。】
系统给出一张人界地图。
“这么短的时间,她又什么也没带,不是回老家溪山,就是躲在青旭宗附近。”蔺朝曜抬手划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区域,“赶紧扫描!越快越好!”
【明白。不过宿主,本次重启世界之后抵达的时间节点略有些尴尬。大婚事件已经发生,不管从哪方面分析,宿主都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如果处理不当,据人设资料推测,秦家有高达90%的概率成为敌对势力,还请宿主知悉。】
【根据宿主过往经历,提供仅限参考的补救方法:向秦溯流请罪,但强调自己与那位无名女子情投意合——更早的时候,秦溯流已经表示过对原主并无男女之情。承诺:今后秦家如有需要,青旭宗依然会鼎力相助,唯独情感之事,望她能够海涵。】
“你当真以为秦家大小姐好糊弄?”蔺朝曜气笑了,“就算是原主亲自站在秦溯流面前,也未必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在迎娶秦溯流之前,就先迎娶了别的女人,这本身就是对两个势力契约的背叛!”
“更何况,以秦大小姐那‘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霸道性子,被狠狠背刺之后,绝对会把我的名声搞臭。”
7364系统沉默了,但蔺朝曜却有了新思路。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根据人设资料,秦溯流重情重义,又与原主相依为命的亲妹妹蔺风轻是至交好友。如果我搬出蔺风轻代为处理此事,就算秦家注定敌对,她也未必能拿我怎么样。”
“我只需要在她开始针对之前,找到失踪的岳听溪,重新控制起来,仍然能够完成任务,为管理局落定‘锚点’。”
-
次日,岳听溪一觉睡到阳光照进室内,尚没有那么烫人的暮春暖阳洒在了脸上。
她睁开眼睛,没感觉到割肉剔骨的疼痛,茫然又警惕地环顾四周,良久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现下又身在何处。
真奇怪……她怎么能在一名杀过自己的人族家里睡得如此沉?
发现自己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喜服,她顿觉反胃,赶紧把它撕碎,从身上扒下来,团起来一把火烧成灰烬。
烧光晦气玩意儿,岳听溪神清气爽,正要从体内炼化的内室洞府里唤出一套旧衣,谁知翻找一通,却发现自己只带了些草药与疗伤丹。
光溜着身体可没法见人,即便岳听溪不喜欢穿灵力幻化的衣物,觉得这与未着衣物没有区别,如今也只好先硬着头皮施法。
她下意识幻化了一套竹影纹样的水色长袍,但低头看到与山间湖水一模一样的颜色,不由得失神。
人族话本里常说“睹物思乡”,而她竟是“睹色思乡”。既如此,不如换成能够时刻警醒自己的颜色。
她轻叹一声,掐诀将长袍变为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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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被众妖鲜血染红的溪水。
岳听溪又为自己重新梳了头,这才出寝殿。
谁知没走多远,身旁便传来熟悉的女声:“早安,您就是那位救过姐姐的贵客么?”
岳听溪转过头,秦饮光正快步向自己靠近。
少女竟一点也不怕她,甚至眨着眼睛好奇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抱歉啊,我自打生下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姐姐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呢。”收回目光,秦饮光边不好意思地解释,边双手奉上一个储物袋,“这个给您!就当……见面赔礼!”
岳听溪哭笑不得,她可不要小姑娘的东西。
但既然对方都说是“赔礼”了,若她不收,小姑娘反而会以为她仍介意这事儿,她便也爽快地接过了储物袋,笼进衣袖,实则收入了妖身的内室洞府里。
“那你姐姐呢?”岳听溪趁机问,“我还有要事与她商量,是关于青旭宗那混账掌门的。”
她想起了昨晚的交谈,以及秦溯流为她编造的“合理身份”,就是不知道秦大小姐跟妹妹透露了多少。
“姐姐亲自去青旭宗退婚了!”秦饮光说这话时,唇角克制不住上扬,“大婚夜跑了新娘,次日又被未婚妻退婚,这回定要让蔺狗身败名裂,知道什么叫做‘恶有恶报’!”
听罢秦饮光的解释,岳听溪起初是高兴的。
太好了!退婚意味着秦家要和青旭宗断绝往来,蔺朝曜断一有力臂膀,自己的复仇指日可待!
但她乐完就开始担心了。
“你姐姐不是一个人去的吧?”她下意识问。
那傀儡邪术着实诡异,就连言行都能操控,秦大小姐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一登门就被控制住吧?!
“当然不是!我娘和族中有话语权的几位长老,都要去做见证人啊!”秦饮光摇头,“说实话,蔺狗做出这种事情来,别说您这位局外人气得登门相助,就算是我爹九泉之下知晓,也要气得托梦给姐姐让她退婚呢!”
岳听溪也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就听说过,这门亲事是上一任秦家家主还在世时,为尚是孩童的秦溯流和蔺朝曜定下的。
她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人族的“婚姻大事”,只晓得联姻大多数时候是出于两个势力的利益,但秦、蔺二人的指腹为婚,则是秦家主希望自己病逝后秦家能有个强力靠山,得以一辈子护着最疼爱的女儿,便相中了故人之子。
据说,年轻的蔺朝曜视秦家主如自己的生父,秦家主病逝后,他还在秦府的灵堂跪了七七四十九日为其守灵,再三发誓及冠之后必定会好好护秦溯流一世周全。
——现在看来,他发的誓言是能当饭吃、当个玩笑话听的,不然怎能随随便便就弃誓?
不太明白的事情,岳听溪也就不多想了。
得知临时盟友有人陪同,她安下心,干脆话锋一转,问秦饮光自己今后的住处,以及可以自由出入的房间。
“诶?姐姐没给您安排吗?!”秦饮光却大吃一惊,“这不应该呀!那您昨晚睡在哪里了?”
“在你姐姐寝殿找了条白狐地毯,就这么睡了。”岳听溪回忆完,对上秦饮光难以置信的眼神,试图解释,“我喜欢睡硬板床,没有的话,睡地板也不错。”
秦饮光也是在千娇百宠下长大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难以想象怎么还有贵人来了自家竟会更喜欢睡地板,一时无言,良久才道:“要不然,您还是等姐姐回来再问问吧?”
5. 第五章
青旭宗内。
自昨晚掌门的新婚妻子突然失踪后,宗门上下就乱成一锅粥。
人们都在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青旭宗掌门竟是个“痴情种”,发现妻子悄无声息失踪,他便发了疯,调动长老、执事与精英弟子在宗内寻了一夜。
得知无果,次日天还未亮,他便将自己反锁于思过堂,向从前供奉于堂中的义父排位叩首,再三悔过,求他保佑新婚爱妻安然无恙,并且不再见客。
负责迎宾的执事长老好不容易才将宾客们安抚下来,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将失踪美化为“新婚夫妻自有乐趣”,怎料竟等到了掌门真正的未婚妻上门退婚,顿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如今的秦家话事人——秦夫人与秦大小姐都嘴皮子厉害,铁了心要退婚,跟来的族中长老也早就与母女俩通了气,今日青旭宗掌门若是不给个说法,指不定她们会直接打进掌门寝殿,将当年婚约翻出来撕了!
面对围堵待客殿门口、齐齐黑脸的秦家人,迎宾长老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掌门。
就算真有了无话不谈的心上人,也得先把正妻的位置给秦大小姐啊!多许诺些好处骗一骗,好歹先把人和秦家势力留下哇!
他向诸多来宾赔笑脸,试图找些借口先搪塞过去,奈何众仙门来得大都是人精,即便真有被他这番“人之常情”理由糊弄成功的人,但绝大多数来宾已经在权衡继续同青旭宗合作的利弊了。
毕竟,今时青旭宗掌门会为了一个从未耳闻的无名女子抛弃自己尚有权势、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甚至不惜得罪秦家,难保日后会不会因着其它无足轻重的理由,背刺他们这些盟友。
迎宾长老正焦头烂额,忽听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怎么光让人站着?这就是咱们宗门的待客之道么?”
来者是掌门的亲妹妹蔺风轻。
蔺风轻自幼身子不好,说话亦要时不时咳嗽,因其钻研炼丹之道颇深,山中剑修都离不了她,有不少修士自发地尊敬她,甚至暗地里将她视为“副掌门”。
但在一把白须的迎宾长老看来,不过是个女子,又如此病弱,整日靠丹药吊着命,还能真当宗门话事人不成?
他本想留下,要是蔺大小姐不小心出言不逊,也好及时纠正,尽量保住这份婚约。
谁知蔺风轻一来就态度强硬地屏退左右,秦家人也是同样的态度,他既得罪不起这位与掌门自幼相依为命的亲妹妹,更不能跟秦家硬碰硬,只得退出待客殿,忐忑等待结果。
设下隔音结界后,蔺风轻无奈道:“秦夫人、秦姑娘、诸位长老前辈,且消消气,不值得为我兄长这般背信弃义之人动怒。”
不等秦家人开口,她又拿出刻入一枚灵玉的婚书,皱着眉咳嗽几声,才有力气继续道:“我兄长……自知愧对秦姑娘,便托我将婚书带来。只消秦大小姐将之毁去,青旭宗与秦家的婚约便到此为止。”
“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他却把你推出来,自己当个缩头乌龟藏了?”一位性子直率的女长老忍不住嘲讽。
“……我并不想为兄长辩解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蔺风轻喃喃,垂眸看向婚书,轻叹一声,张了张口,却是转而将目光投向秦溯流,欲言又止。
见状,秦溯流对母亲道:“娘,我想和蔺妹妹单独聊聊。”
秦夫人岚空明向来尊重大女儿的意愿,闻言点头起身,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一众长老出了待客殿。
等他们离开,蔺风轻眸光骤变。
她迫不及待抓住秦溯流的手,急切道:“秦姐姐!我兄长他——他像是被什么夺舍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寻谁说这些!我怕大家当我在讲昏话!在为兄长所做的不耻之事狡辩!”
秦溯流早已预料她会告诉自己什么,在她手背轻轻拍了两下作安抚,不紧不慢地截住话:“你觉得是从几时开始?”
“约莫是上个月的清明前后!”蔺风轻咬了咬牙,松手坐回原位,“兄长从爹娘下葬的陵墓回来后的几日,我起初并未发现端倪,后来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仍是他,却不像他!”
“奈何我一入春月便会旧病复发,须得第一时间去宗内百药谷闭关静养,待我出关的时候,居然听闻兄长与一位无名女子的婚事!”
“我本想亲自上门同你讲清楚,寻求帮助,又担心一张嘴说不明白,毕竟……毕竟我兄长的的确确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未必会信。换作我,我只会将这番说辞当成推脱责任的借口!甚至……和说这话的人一刀两断……”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下去,似在愧疚自己没有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拜访秦家。
秦溯流怜悯地凝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知晓蔺风轻的为人,此番前来不止为了退婚,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见得到她。
——上辈子这会儿,她年轻气盛,甚至还会因为蔺朝曜做出这种事情而恼怒,觉得他怎能背弃两方势力的盟约,将秦家的颜面置于何地,一气之下,当即出了一趟远门,同常往来的药谷谈生意。
回来时,秦家已被不知何人散布的、关于自己不洁身自好的桃色谣言搅得鸡犬不宁。
事后,她不止一次以秦家的名义向青旭宗递过拜帖,想着至少与多年好友蔺风轻谈一谈,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屡次被拒,又咽不下这口气,干脆直接断了与青旭宗的全部往来。
再两年……
秦家惨遭灭门,就连她尚未成年的妹妹都于那一夜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她不幸坠入妖魔界,挣扎求生时,也细细想过,恐怕正是因为自己察觉了“蔺朝曜”的变化,身份上又是蔺朝曜本人的未婚妻,若无意外,早晚要依照写作“婚约”,实为“盟约”的契约过门,夺舍者怕被她揭穿,才设计灭了整个秦家。
——除非寻到高阶的驱僵赶尸“通幽师”,不然无人能令尸体说话。
“事情已经发生,比起责备,不如我们一起想法子,尽早扳倒夺舍者。”收回思绪,秦溯流安慰蔺风轻,“无论夺舍者表现如何,我们都需找到罪证,方能让仙盟的执法长老介入。否则,便会被有心之人谣传成弑兄与谋杀!”
蔺风轻忙点头:“秦姐姐放心,青旭宗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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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暗查,若真有什么,我即刻与你……”
话还未说完,她便因为说得太急剧烈咳嗽起来。
秦溯流为她拍了拍后背顺气,见她缓过来,才提醒道:“你也多加小心,量力而为。”
而后摊开掌心,幻化出一只灰蛾子,用灵力裹着递给蔺风轻,“此乃我自己钻研的秘法,触碰蛾子,便可令你隐去身形,不被你兄长那般修为的人发现。不过,它仅能使用九次,若用尽,便来寻我。”
这只灰蛾子并非凡物,而是一个遍布暗金色文字的空间托付给她的特殊力量,故而她昨晚才敢那般信心十足向岳听溪保证。
蔺风轻默然点头,小心收下灰蛾,又道:“还有件事,不知秦姐姐与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无妨,说来我听。”秦溯流注视她。
“秦姐姐上门退婚,应是认真的吧?”蔺风轻问,“即便迎娶别的女子是夺舍者所为,但在旁人眼里,在秦家人看来,也是我兄长违背誓言,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愿用留影珠记录秦姐姐的退婚,以及夺舍者背信弃义在先的证据,并撕毁灵玉之中封存的婚书。如此,秦姐姐也重归自由,倘若青旭宗真出了什么事,秦家也不必顾念往日情义出手相助了。”
-
同一时刻,正跟着秦饮光熟悉秦府的岳听溪突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看向方才经过的花香浓郁处。
繁茂绿叶之下,开着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的小白花,香味似茉莉,淡雅怡人,闻着便觉神清气爽。
“那是姐姐亲手栽种的九里香,据说是从深山带回来的。”秦饮光比划着为她介绍,“原本只有一两株,晒着太阳,不知不觉就长成这么大一片了!”
岳听溪怔怔地“哦”了声,有些走神,想起自己种在溪山的那一片九里香花丛了。
她记得自己被掳下山之前,还去给它们浇了一次水,也不晓得现在它们如何了,有没有被淘气的幼妖摘得只剩下叶片。
二十年前,山里倒是来过一个迷路的小姑娘,比她还珍视九里香,侍弄过几回,更会凶巴巴赶走试图偷花的妖族。
倘若她见了秦大小姐这片九里香花田,定会高兴得挥手转圈吧,可惜自己把人平安送出溪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见岳听溪的注意力被九里香吸引了去,秦饮光便没有带她继续熟悉秦府,只叮嘱她不要给九里香浇水。
“花匠婆婆很早就浇足今日的水了。”秦饮光道,“您若喜欢,不如就在这里赏花吧!我去瞧瞧娘亲和姐姐回来没有。”
说完,她甚至搬了把椅子过来,不等岳听溪说什么,便急匆匆地跑出院子了。
岳听溪难辞好意,索性坐下闭上眼,安安静静嗅着九里香的气味,心满意足的同时,百感交集。
她好想家,一遇上溪山也有的事物,就舍不得挪步了。
伴着花香,约莫闭目养神了半个多时辰,岳听溪才听见外头传来秦饮光兴奋的叽叽喳喳声。
“真的退成啦?太好了!往后蔺狗要是还敢厚着脸皮上门讨饶,我非得给他几千鞭,让他醒醒脑子!”
6. 第六章
青旭宗与秦家的婚约既退,岳听溪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忍住循声过去,试图听听更多细节。
——关于蔺朝曜对退婚一事的态度,以及对自己这个已经逃走的“新婚妻子”的打算。
她倒不怕蔺朝曜找过来,只是单纯觉得知道动向心里更有底气。
走近时,她恰好听见秦大小姐跟族人提及她这位不速之客。
“我昨夜招待了一位故人,大家唤她‘听溪姑娘’便是。她自愿成为我的助力,与秦府患难与共,是我的贵客,任何人都不得为难她。”
“从今往后,听溪姑娘便住在我的寝殿内,衣食起居皆照我的标准待她,不可怠慢。”
“……?”岳听溪傻眼了,下意识投去困惑的目光。
昨晚是特殊情况,加上她身份与来历微妙,秦溯流确实不太方便跟旁人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故而她才有资格在秦大小姐寝殿里将就一晚。
可秦溯流居然说“往后”?
她在《世事书》里见过一点描写,秦大小姐就跟溪山的许多大妖一样,“领地意识”相当强,除了妹妹、母亲与一位看着她长大的起居女侍长,她拒绝任何人踏足自己的寝殿,更不用说久留了。
难道是不放心她这只没有缔结主仆血契的妖族盟友对族人不利,所以才要把她放在身边,亲自看管?
“听溪姑娘。”
秦大小姐在唤她,“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岳听溪回过神,忙应了声“好”,大大方方跟在她身侧。
她倒要听听秦溯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了寝殿,秦溯流仍让岳听溪坐在昨晚的位置,随后拿出一只携着淡淡药香的储物袋,放在她手旁。
“退婚很顺利,不过蔺朝曜并未出面,这是他妹妹给我的赔礼,我觉得你更应该拿着。”
短短一句话,又让岳听溪听懵了。
“……他为什么不在?”她下意识问,“干了对不起未婚妻的事,居然还有脸逃避,让妹妹出面?!这么怂包?”
“是,他确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大怂包。”秦溯流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储物袋往岳听溪那里推了推,“拿着,在人界生活离不开钱财与丹药。”
见岳听溪迟疑,她又补充,“青旭宗掌门的妹妹蔺风轻,亦是我多年好友,她先前因病闭关休养,才出关便听闻‘兄长’擅自做主的婚事。”
“她见不得‘兄长’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腌臜事,这是她心甘情愿赔给我的。我不过是做主将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转赠给你罢了,不必觉得受不起。”
考虑到自己现在确实没带多少物资,岳听溪还是收下了储物袋,郑重地放入内室洞府里。
她又不放心地问:“那……蔺姑娘知道我在你这里么?”
人族的血缘关系,同样也是她这种聚灵而诞的妖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只知道,有些人族就算修为再高,也逃不脱家族羁绊,甚至正直者会为了所谓的“血亲”蹚浑水,最终变得面目全非、身败名裂。
“我并未告诉她。”秦溯流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作答,“做戏做全套,‘听溪姑娘’从来只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我的遭遇打抱不平的贵客,而非某个背信弃义之人掳来的新婚妻子。”
或许是秦溯流说这番话时语气太过认真,岳听溪差点就要真信了她们曾经有过这么一段交集。
她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杂念抛开,轻咳一声,也决定继续“做戏做全套”,装出一副歉意的神情:“抱歉,但我实在被他逼得别无归处,只能在你这里暂住一阵子。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巧了,我正要问你。”秦溯流接过话,“如今婚约已解,蔺朝曜就算知道你来了我这儿,也没资格再踏入秦府,更不可能到我寝殿里寻你。”
“而我为你编造的身份是下山助我的贵客,又趁你睡觉时施法隐瞒了妖族身份,你完全可以跟着我一起出现在人前,谈生意、探秘境。外人眼里,你便是我的盟友,秦家行事素来高洁、谨慎,无人会质疑你的来处。”
“你更愿意待在秦府安心修炼,还是同我一道奔走,积攒实力?”
岳听溪怕被坑骗,一直盯着秦溯流,把她的每句话都听得认真,闻言先是震惊她对自己的信任,而后不假思索:“那当然是你上哪儿我跟哪儿!”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非常恐惧长时间待在一个固定的室内环境。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数着时间流逝,看着自己一次次做出古怪又费解的举动,一句句说出恶心而甜腻的话语,一日日捱过去,跟话本中的“囚禁”没有什么两样。
……不,甚至还不如囚禁来得清静。
并且跟着秦大小姐有利无害,反而更能掌握她的动态,以免再出现上辈子那种情况——成为敌方,以及给她力量她都不中用。
或许是因为刚死而复生,岳听溪仍对秦大小姐没能杀死蔺朝曜一事耿耿于怀。
“行,那你须得先熟悉人界的势力分布与各种规则。”秦溯流信手一招,一本厚重的书自行从木架上飞过来,被她稳稳接住,递给岳听溪,“只有熟悉了规则,才能更好地钻其漏洞。”
岳听溪欣然接过纸张已经泛黄的书册,但并不翻开,而是看向秦溯流:“既然现在是盟友了,有些困惑我也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住在秦府别处吗?”
“当然,毕竟你是个无血契的妖族。”秦溯流作答时,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她裙摆,“你那蛇尾连我都敢缠,我哪里敢放你去别处?”
“身份暴露,我一时性急,生怕被你为难,弄得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实在是对不住呀。”岳听溪眨了眨眼,作无辜状解释道,“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里住,不过你也知道我是被掳下山的,现下不便回去,衣物和日常用具都没随身带,这身衣服还是灵力幻化的……”
“用具府中多得是,不会缺你一份,至于衣物……”秦溯流顿了顿,“你可知自己尺寸?”
岳听溪摇了摇头,“我下山采买时,都是直接在成衣店里试衣,觉得舒服就买下。”
“那你先挑一件凑合穿,我陪你去街上买新的。”秦溯流朝衣柜抬了抬下巴,柜门自动打开,一件件颜色惹眼的衣裙整整齐齐陈列在里头。
她如此客气大方,倒是符合对待“贵客”的态度,但岳听溪没忘了她们现在到底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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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回事,忍不住皱起眉。
“府中裁缝倒是可以立即为你制衣,只不过我思及方才的话,觉得未尝不能将购置衣物作为一个好的开头。”秦溯流又解释,“听溪姑娘不必跟我客气,不论灵石金银,我都会按价支付。若你着实不希望我出钱,还有蔺姑娘赠予的储物袋。”
岳听溪:……
这不都是你兜里的钱吗?
私心作祟,岳听溪确实有心想狠狠宰秦大小姐一笔钱,谁让这家伙上辈子把自己当垫脚石使!
但她又不愿亏欠秦大小姐太多,纠结再三,还是按捺下这一冲动,先去换身衣服冷静冷静。
秦大小姐惯穿的衣物,颜色大都鲜艳夺目,非紫即红,贵气满溢。
岳听溪挑来捡去没找到素的,最后拿了一身不算太扎眼的绯色长裙,去隔间里换上,替了先前幻化的灵力衣物。
来自衣物的淡淡幽香有意无意钻入鼻中,岳听溪从未给衣物熏过香,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但吸了几口气味后,却觉得内心烦躁似乎得到了安抚,逐渐变得心平气和。
“我常去悬镜城琳琅阁的成衣店采买。”心情好转,顾念盟友关系,也为了省点钱买衣服,岳听溪主动向秦大小姐透露,“离这里近,那位老板娘也与我相熟,能省去不少时间。”
-
“连你都扫描不到?这怎么可能!”
青旭宗内,蔺朝曜沉着脸看向系统给出的扫描结果,“要么是她已经逃回溪山——那座妖山的结界会屏蔽扫描,要么……”
他忽然顿住,摇了摇头,将那不可思议的猜测从脑中甩出去。
【其实,还有一处明显线索,但我并未在线索尽头扫描到目标角色。】
系统却补充。
“……哪里?”
【酒液,从宿主的寝殿一直洒到了秦家侧墙。根据扫描结果,是原本摆在寝殿喜桌上,作为合卺酒的甜米酒。】
蔺朝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在高周目发生了。
秦溯流或者岳听溪恐怕已经得到了足以屏蔽系统扫描的“金手指”——为了驱逐自己这种入侵者,一次次重启时间线、一点点消耗入侵者优势的世界修正力,必定会用尽最后的力量,赋予原住民有效针对他与系统的特殊能力。
只是不知岳听溪为什么要跑到秦家去,难道是告密?
但为防外人窥探青旭宗与秦家的私事,待客殿也被施加了隔绝屏障,系统无法扫描,只看蔺风轻事后的反应与台词,秦溯流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罢了,就算没有退婚,我也不可能踏进秦府找妖。”蔺朝曜咬牙切齿道,“立即将秦溯流设为重点关注对象,我先去琳琅阁找通幽师弄一具活傀儡来,不能让那群老不死的继续看青旭宗的笑话!”
他失去了全部的系统道具,青旭宗的一切,是他在这个小世界可利用的最后资源,更是原主权势的扎实根基。
所幸,世界修正力已经无法将时间线回溯到他真正入侵的节点,之前的他没有给那蛇妖编造新娘以外的任何身份,更无人见过她的面容。
就算找一只傀儡来顶替,也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7. 第七章
半刻钟后,悬镜城内。
岳听溪乘着秦大小姐的豪华飞轿,顺利过了城门,直往琳琅阁为众仙门与势力额外开辟的“贵客捷径”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重活一世竟然能与秦大小姐如此和谐相处,甚至还能穿着秦溯流的衣服、坐她的法器,跟她一起上街采买。
登上飞轿后,她忍不住用灵识探了探内室洞府里仅能承载一人的飞叶法器,不由得想起自己还在山中时,每逢采买,便是乘着小叶子过来,在城门降落,如同凡人一样进城,步行至琳琅阁。
来回一次约莫要花上大半日,这次蹭了秦大小姐的权势,着实节省不少时间。
华丽的飞轿沿着贵客捷径,不多时便停在了琳琅阁的落剑平台上。
“……我还是头一回来这一层。”走出飞轿,岳听溪抬头望着周围景致,忍不住感叹。
落剑平台是半露天的,名贵灵植陈列于特意砌出来的透明高墙之中,供往来贵客观赏,灵力构成的蛋壳状隔绝屏障倒扣四周,遮风挡雨,非露天部分的天花板,则用幻术仿照了晴朗夜空繁星点缀的景象,据说入夜之后是反着来的白昼碧空。
她好奇地左顾右盼时,秦溯流已经走向了不远处的传送阵,信手往选层盘丢入两枚灵石,“你常去的成衣店位于哪一层?”
“玄字层。”岳听溪收回目光,紧随其后,“名唤‘水月纱’。”
将入阵时,秦溯流脚步微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装作若无其事启动了传送阵。
而后在袖中暗暗掐诀,一只灰蛾子出现在她指尖,翅膀开合间,已然消失不见。
岳听溪对此并无察觉,一到玄字层,她便迫不及待向熟人的成衣店走去。
上辈子她与对方交情不算浅,逢年过节还会互相赠送一些家乡特产作为礼物。
她最喜欢吃老板娘在端午扎的大肉粽,就连对方酿的雄黄酒都敢喝两口尝尝,然后晕乎乎昏睡个十天半月去消化雄黄的药力。
不过,就算交情再好,依照两族的万年契约,上辈子从初回光顾到最后一次走出“水月纱”,她都没有将自己的妖族身份告诉老板娘。
——即便重活一世也不例外,她记得老板娘怕极了蛇。
沦为“提线木偶”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不晓得老板娘有没有惦念过她。
二人抵达“水月纱”时,老板娘罗烟纱正坐在靠近店门的位置看账簿。
注意到两个人停在门前,她抬眸正要招呼,一眼望见身着色泽夺目紫长裙的秦家大小姐,自然认出了对方的尊贵身份,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被秦大小姐身旁的女子吓得愣住。
她那老友怎么敢站到秦大小姐身边?!
青旭宗掌门违背与秦家的婚约,迎娶心仪无名女子一事早就传遍了琳琅阁,秦大小姐今早甚至还亲自去青旭宗退了婚,现下八成正在气头上呢!
生怕秦大小姐迁怒老友,罗烟纱赶紧收起账簿,取出藏在柜顶的名贵茶叶与紫砂壶,刚打算朗声招呼,就见岳听溪笑着迎上来。
“是我,纱纱!”岳听溪和上辈子一样,朝她行了个抱拳礼,“抱歉,吓着你了,我今日同秦大小姐一道来的。”
“没事儿没事儿!”罗烟纱很有眼力见,立即向秦溯流鞠了一躬,拎起紫砂壶、托起茶叶盒,“我这就给你们沏茶,稍等哈!”
岳听溪却会错好意。
她只记得老友提过,开成衣店最大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得秦大小姐这样的贵客光顾,继而得其青眼,一夜暴富。
上好的茶水当然也是留下贵客的一种方式,她便没有跟罗烟纱客气,笑着应了声好,开始在店内挑衣服了。
很快她就听见罗烟纱的沏茶声,继而是毕恭毕敬的一句:“小店招待不周,望您海涵!”
“无妨,我只是陪听溪姑娘买衣服。”
岳听溪好奇回头,只见秦溯流十分给面子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赞道,“茶叶不错。去忙吧,别让听溪姑娘久等。”
“好嘞!”罗烟纱再次对她躬身行礼,端着另一杯茶快步赶到岳听溪身旁,“给,你最喜欢的‘溪山红袍’。衣服还是老样式吗?又或者……”
她没有明说,只是悄悄朝秦溯流使了个眼神。
“都来些吧,我寻思日后用得上。”岳听溪路上也想明白了,以秦大小姐的性子,她心甘情愿给人花钱,才是信任对方的体现,自己用不着在这方面犯轴。
“那你先试试这两套!”罗烟纱从储物扳指里取出两件质地上乘、纹样繁复的长裙,顺口一问,“还去老地方更衣?”
岳听溪正要点头,蓦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老地方”在哪里了。
……也是,上辈子整整五年她都处于被操控、软禁的停滞状态,好些记忆都淡去了,须得再经历一次才能重新浮现于脑中。
比如,秦大小姐种植的九里香,就勾起了她对自己那片九里香花圃的记忆。
“我陪听溪姑娘去更衣吧。”
秦溯流的声音为她解了围,“正好,我将家中水镜也一并带了来,照着更清晰些。”
“二位随我移步‘天字’更衣房!”罗烟纱可不敢怠慢这位大小姐,当即带她们去了专门给贵客准备——虽然从未用过,但时不时打扫、除尘、熏香的大房间。
一进门,她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凭借过往经验、自认为最适合、老友应该也会满意的寻常衣物挂在了衣架上,“都在这儿了,不够再跟我说哈!”
待房门关闭,秦溯流才不紧不慢把落地水镜取出,摆在岳听溪面前。
“……你怎么真把它带出来了?”岳听溪目瞪口呆。
“够大,够高,清晰。”秦溯流言简意赅说完,转身走到房中的屏风之后,“若需要我参谋穿搭,喊一声便是。”
岳听溪:……
霸道蛮横的秦大小姐竟会如此关照临时盟友?
不过转念一想,秦溯流有善解人意的母亲、活泼可爱的妹妹、出了大事愿意站在她那边的正直族人,若非上辈子惨遭灭门变故,她也只是个性子跋扈些的普通姑娘罢了。
轻叹一声,岳听溪开始对着水镜试新衣。
她搞不懂秦大小姐为什么要如此热情地跟过来陪伴,便没了往常试衣的好心情,穿上一件以后觉得合身,颜色也并无不妥,余下的衣物就不再试了,挑了几件暖色的抱在怀中,搁下一句“去去就回”,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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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出门找老友打包。
待她带着账单灵玉和储物袋回来,却发现秦溯流正在镜前展开一条水色长裙。
见她出现在镜中,秦溯流拎着水色长裙转过身,“这个颜色很衬你。”
岳听溪:……
她本着“睹色思乡”的顾虑,不打算再买任何水色或者与之接近的衣物,没想到秦大小姐居然亲口发话了。
算啦,买归买,穿不穿是另一回事,反正是秦大小姐花钱。
“那就再带上这件吧。”于是她接过水色长裙,对跟过来的罗烟纱说,“一共多少?”
考虑到老友以后九成九应该是秦大小姐身边的人,向来抠门的罗烟纱在友情价的基础上又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发现秦大小姐支付灵石的时候,看向老友的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罗烟纱越发笃定了这一猜测。
将新买的衣服收入内室洞府的木衣柜,岳听溪笑着向罗烟纱挥手道别:“端午前后我再来看你啊!”
“好嘞!我给你扎大肉粽!还有雄黄酒!”罗烟纱拎着一袋鼓鼓囊囊的灵石,笑容同样灿烂。
“你还能饮雄黄酒?”
离开水月纱成衣店不久,岳听溪就听秦溯流问。
“这不是仗着关系好嘛,尝一两口也无妨,大不了浪费半个月的修炼时间睡觉。”岳听溪下意识解释,“而且纱纱酿的酒真的很好喝!”
“你若喜欢酒,我倒是藏了不少佳酿。”秦溯流道,“好酒赠贵客,天经地义。”
“这……来日方长,溯流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岳听溪还是对她无意间散发的好意感到别扭,干脆话锋一转,“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等你掌握那些情报,我便告诉你。”秦溯流眯起眼睛,煞有介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岳听溪被她前一句激得皱起眉,但听了后一句又觉得是这个理。
上辈子的五年与《世事书》能够提供的有效情报到底有限,关于人族与人界势力的诸多弯弯绕绕,她的确还有不少新东西要学。
“行,那咱们先回去。”于是她主动提议。
秦溯流正要点头,忽觉指尖一痒,垂眸看去,灰蛾子正停在那里,小爪子抱着她的手指,微微扇动翅膀。
“……蔺朝曜也来了此地,现下正在尘字层的‘鬼市’。”思忖再三,她还是告诉了岳听溪。
琳琅阁除却地面上的“天地玄黄”四层,还有位于地底的“尘”字层。
那里的市集不收摊位费,也能淘到好宝贝,但秩序混乱至极,不光悬镜城,人界其它城池也设有这种地下黑市,因着一直有供求,仙门势力屡禁不止,干脆便放任其存在,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他不是宣称正在闭门思过‘反省’吗?”岳听溪只觉不可思议,“他突然去鬼市干什么呢?!那可是开了数十年的‘黑市’!杀人夺财都不管的‘黑吃黑’地带!但凡常来琳琅阁,就没有不知道鬼市的!”
说归说,她不免兴奋起来:“走走走!我们逮他去!”
都说鬼市混乱,她今日就要试试当街套蔺狗一麻袋,拖到暗处暴揍一顿,先出气再说!
8. 第八章
“你怎么知道蔺朝曜来了琳琅阁,又去了鬼市?”
等待传送阵到来时,岳听溪忍不住传音问。
“我拜托蔺姑娘协助,将一个小型定位法器放在了蔺朝曜身上。”秦溯流从容编谎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岳听溪下意识想到“兵不厌诈”四字,继而回忆起上辈子秦大小姐为复仇不择手段的果决与残忍。
她本以为秦大小姐是失去一切之后才“黑化”的,没想到只需一次原则性的背叛,“黑化”苗头便会悄然滋生,如同毒蛇一样阴冷地缠上招惹秦家的人。
“真不愧是秦大小姐!以后我们就能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了!”按捺下情绪,她继续传音演戏,十分给面子地为大小姐捧场,而后故意话锋一转,“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鬼市呢,只听纱纱提过鬼市在尘字层的东街,甚至连妖族也会藏起身份在那里兜售货物。”
“你很想逛鬼市?”秦溯流看向她。
“不,鬼市太乱,还是玄字层好。”岳听溪边说,边把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利用鬼市的环境,把蔺狗拖进死胡同揍一顿!”
一宗门之主要是死在鬼市,必定会引来仙门势力的严查,既然暂时杀不得,那出出气总行吧!
恰在此时,传送阵出现在眼前,岳听溪率先跨入阵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了秦大小姐压得极轻的笑声。
“若有机会,我尽量让你多揍几拳。”
传送阵启动,她又听秦溯流不紧不慢地传音,“不过蔺朝曜十分敏锐,即便在鬼市,也不可以用尾巴。”
“这你就放心吧。”岳听溪保证,“我还想亲手报复到底呢!”
-
【宿主,重点观察对象[岳听溪]仍处于失踪状态,重点关注对象[秦溯流]已经消失超过半个小时。】
鬼市一隅,等待通幽师到来期间,蔺朝曜再度听到了最令自己头疼的扫描结果。
“这两个NPC的行动记录也无法查看?”他不抱希望地问。
【是的,宿主。】
【提示:失踪与消失只是屏蔽本系统扫描之后的状态,用人类的方式依然能够找到她们。】
“跟踪型法器吗?”蔺朝曜皱起眉头。
这种低级道具,从前他要多少有多少,如今它们却和过往周目的记忆一起被世界修正力清零,而原主本人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法器。
好在鬼市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器都能买到,待会儿他就去挑些靠谱的买下来,囤着备用。
【宿主真不考虑派亲信蹲守秦家吗?】
“哈,你应该扫描过青旭宗那帮NPC的资料吧。”蔺朝曜嗤笑一声,“今天那位迎宾的花长老反而是个另类,其余人都跟原主一个德性,就连这桩婚事,他们都再三反对。”
至于为什么脱离道具控制的他们一个个都不作声,无非是大婚已经举行,木已成舟,没能阻止掌门一意孤行,反而跟着帮忙、道贺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反驳系统时,蔺朝曜的语气仍有些惋惜,“看来之前的我应该动用了大面积蛊惑NPC与篡改记忆的高级道具,那蛇妖九成九也是被道具控制住——我记得有个现代小世界结束以后,管理局奖励了一枚仅对女角色生效的【娇妻标签】吧?不然按照她的人设,不把我勒窒息丢下山就不错了。”
系统并未接话,一如既往尽心尽责扫描周边环境,试图提前排查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
-
作为琳琅阁的最下层,尘字层的街道朴素无华,甚至比悬镜城中最最普通的无人深巷还要不起眼。
岳听溪嘴上说着不想逛街,可真到了自己从未踏足的地方,心底那名为好奇的苗头又不受控地钻了出来。
都怪该天杀的蔺狗!她整整五年没有逛过街了!
为了打消这一念头,她主动问秦溯流:“咱们去哪儿打狗?”
“跟我来。”秦溯流说话时,隔着衣袖捉住了她的手腕。
岳听溪下意识想缩回手。
她现在并不喜欢与人接触,更何况对方还是秦大小姐!
“鬼市太乱,我怕你同我走散。”谁知秦溯流却十分坚持。
“……你把我当小孩儿吗?”岳听溪嘀咕了句,但考虑到自己确实是第一次来,又好奇心重,她还是不情不愿地任由秦溯流牵着自己走入人群之中。
——“不要闹别扭嘛!山里树多,我不牵着你,你再迷路可怎么办?”
蓦地,她脑中忽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又是那个迷路的孩子啊。
跟着秦大小姐穿梭于人海时,不知为何,她的记忆也随之一点点复苏。
二十年前,她碰巧在溪山一处靠近悬崖的险地救下了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便是那喜欢九里香的小姑娘,当自己像对待幼妖们一样,习惯地去牵她的手时,却被她皱着眉头躲开,严肃强调:“这不合礼数!”
岳听溪先是一愣,而后扑哧笑出声,逗她:“那你觉得是礼数重要,还是不迷路更重要?”
“……都重要!”
“一定要二选一呢?”
“……”小姑娘顿时露出了极其纠结的神情,但最终还是主动拉住了她的袖子——就一个小小的衣角,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强调,“先不迷路,但是我没有忘记礼数。”
——岳听溪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腕。
秦大小姐好像是认真的,她似乎真怕她走散,不然怎么能抓得这么紧啊?
岳听溪边在心中碎碎念,边加快步子跟上,让自己和秦大小姐肩并肩,这样手腕的疼痛也会轻一些。
“所以,他到底来鬼市干什么?”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跟着秦大小姐一起在一座低矮黝黑的屋舍前停下脚步,忍不住发问,“特殊的交易地点?还是……找人?”
除此之外,这里的气息让她感到非常不祥,也非常不适,甚至让她想起人族城郊的乱葬岗。
这里的住民,真是人类吗?
“既是找人,也是交易。”秦溯流答,“你可听说过‘通幽师’?”
岳听溪一怔,而后沉下脸:“自然,就算放在我们那儿,通幽师也是过街老鼠!”
“通幽师”可不是什么好行当,其恶行就连刚能言语的幼妖也一清二楚:操控尸体、奴役魂灵,毁坏识海进行搜魂对话,甚至连短暂复生已死之人都能做到,乃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诡道邪祟”。
历史记载上,人、妖两族也不止一次结盟铲除过通幽师,抚慰逝者戾气、镇压怨灵、焚毁或安葬被改造得扭曲的尸体,并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如今的人界理应见不到通幽师的影子——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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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聚灵而诞之前,最后的通幽师便已经被驱逐到了混乱不堪的妖魔界。
“……他该不会打算找具能动的尸体来代替我吧?”岳听溪顿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可她细细一想,又觉得还真是蔺朝曜会干出来的事,“毕竟大婚已经结了,前未婚妻今早也上门退了婚,现在所有人都在看青旭宗的笑话,他只有尽早把新婚妻子找回来,才能稳定人心。”
“至于这个妻子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反正除了他也没人知道。这么看来,毫无身份、可随意拿捏的尸体,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她趁机抽回手,再度把指关节捏得“卡吧”作响:“咱们是提前设伏,等他们出来敲闷棍呢,还是冲进去来个‘人赃俱获’?”
“你不怕傀儡邪术了?”秦溯流有意看向她。
“怕,这不是还有你在吗?”本着“做戏做全套”,岳听溪理直气壮反问,“大小姐应该不至于抛下‘有着救命之恩的贵客’不管不顾吧?”
她见秦大小姐微微一怔,而后又听对方正色道:“正面对峙固然解气,但蔺朝曜本身并不好对付,此处亦是通幽师的据点,我的法器只可跟踪、监视,不能替人先‘踩点’排除危险。”
“不过,我确实有一计,需要你的协助。”
-
一刻钟后。
通幽师藏身的屋舍内,蔺朝曜总觉得右眼皮跳得格外厉害。
“蔺掌门,您的货。”
一道偏向男性的声音传来,虚弱而沙哑,但若仔细听,便会发现其中含着竭力压抑的喜悦与激动。
蔺朝曜抬头看去,来者短发黑袍,用一张连眼睛也不露出来的青鬼面具覆面。
面具男一只手拄着木杖,撑住走路姿势异样的身体,慢慢地从黑暗中踱出来,另一只手正掐诀,令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只桃木匣缓缓落地。
“现在可否告诉我……为什么您时隔没多久,又愿意找我这个肮脏的通幽师帮忙了?”面具男轻声问,“那时候,您明明很生气……您万万没有想到,我在您的帮助下捡回一条命之后,竟然与妖魔勾结,成了罪无可赦的通幽师。”
他一再强调“通幽师”三字,听得本就不悦的蔺朝曜越发心烦。
那是不知变通的原主,又不是他。
“人总是会变的。”他边淡淡地回应,边用指尖在桃木匣上轻叩,“你只需要知道,这笔生意是对你认可的开端。为成就大业,必须不择手段。不单通幽师,就算真与妖魔暗中合作,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实际上我很清楚,你的夙愿是解开妖魔界的封印,让真正的强者来支配弱者,而我希望借助妖祸一统人界,集众仙门强者之力开辟前往上界的门扉。某种程度上,我们有着一致的目标……”
蔺朝曜正要继续往下说,忽觉周身灵力流转滞住,麻痹之感刹那从口腔、肺部和舌尖传来,顷刻间扩散到四肢。
【警告!检测到毒素入侵!正在紧急寻找解毒方式——】
蔺朝曜猛然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通幽师的面容正在急剧改变,趋于模糊的视线之中,他竟看到了数据波动的彩色光条。
……是易容道具?!怎么可能!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谁跟你有一致的目标!”
伴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他只觉眼前一黑——
仿佛有一拳头迎面朝自己打来。
9. 第九章
不久之前。
“我演通幽师?真的假的?”
接收完秦溯流封存于灰蛾子里的计划,岳听溪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既然你更希望亲自动手报复,以后少不了当面对峙的机会。”秦溯流抬手让灰蛾停在指尖,悠悠解释,“那就先借用他人的躯壳试试,正好也能测测傀儡邪术是否还会隔着我的易容术约束你的行为。”
岳听溪眼睛一亮。
她倒是想试,只不过计划中并未提及失败后的措施,便故作踌躇,试探道:“但这也太大胆了!万一……”
“这不是还有我在么?”秦溯流重复了她刚才说过的话,“我这灰蛾子可易容换声,也可短暂控制心甘情愿的目标。如果傀儡邪术仍奏效,我会第一时间接管你的身体,帮你远离他,而后再把他弄晕带过来,给你出气。”
“如何,你愿意陪我冒这个险么?”
“……行吧,姑且信你一次!”岳听溪做戏做全套,装出满脸“不愿意”,实则心脏已经因为兴奋怦怦狂跳。
现下是一个验证的好机会,如果傀儡邪术遇上秦大小姐的“灰蛾法术”便会失效,那她以后就能大摇大摆在蔺狗面前晃了!
于是秦溯流易容成了蔺朝曜,借助灰蛾子张开隔音结界,潜入地下室,去找仍在准备“货品”的通幽师本人。
正如计划预期那样,名为赫蜃的通幽师轻而易举相信了“蔺朝曜”,甚至还激动得当场跪下,宣告忠诚。
“我除却尸鬼之道别无所长,又身体残废,是您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必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隐匿身形与气息的岳听溪一张震雷符电晕放倒。
“还是秦大小姐高明,这家伙的住处有不少机关暗道,通往堆积尸体的各个房间。”感应着仍在自己体表缓缓流动的灰蛾法术,岳听溪抖了抖指尖粘上的符纸灰烬,传音由衷夸赞。
“他的警惕心太强,做不到第一时间制住,迎接我们的恐怕就是死灵大军了。对付这种家伙,用常规手段反而容易落入下风。”秦溯流边说,边熟练地卸了赫蜃下巴,将一枚灰蛾化作的灰色珠子塞了进去,“如此,他便是我们的傀儡了。”
有过相似经历的岳听溪旁观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转念想到作用于自己身上的傀儡邪术终于报复到了真正的恶人身上,她又幸灾乐祸起来。
“这玩意儿不能给蔺狗吃吗?”她随口问。
“他修为太高,灰蛾珠一入体便会被除去。”秦溯流解释,“不像这个通幽师。”
时间紧迫,她没有就此多言,但岳听溪能明白她的意思。
据说通幽师修炼吸收的是鬼气,经脉与吐纳天地灵气的正道修士截然不同,大成之前,他们能够施展的尸鬼之术虽强悍,躯体却十分脆弱,所以他们通常不会在人前露面,而是驱使炼化后的尸体代替自己做事。
蔺朝曜的突然造访,让赫蜃彻底卸下防备,就算他上一次来时还怒斥了赫蜃“不走正道”,再相见时,赫蜃也依然对他满心期待地摇起了讨好的“尾巴”。
而秦溯流便利用了这份信任,与岳听溪配合着演了这出戏。
服下灰蛾珠的赫蜃被五花大绑关在接触不到尸体的房间,等她们上去暴揍蔺朝曜一顿后,再回来带他走。
在秦溯流的帮助下,岳听溪依照计划,易容成带货见蔺朝曜的赫蜃,并收好秦溯流交给自己的数种快速起效毒丸。
她不惧任何毒物,能够保证放倒蔺朝曜的前提下,自己不会受到影响。
“大小姐,我这般……学得像赫蜃么?”
待面容与声音改变完毕,岳听溪效仿赫蜃的语气,边用手杖支撑自己“残废虚弱”的身体,边胆怯、不安而不失激动地问。
功力并未大成,赫蜃的底气尚且不足,加上身体本就有残缺,今日见的又是曾经救助过自己的恩人,模仿语气和动作时,须得处处注意细节。
岳听溪想起自己上辈子当提线木偶时,最期待的就是被带着出门见人,就算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能在心里暗暗模仿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人,以此来解闷,不知不觉就练出了快速模仿的能力。
缺点在于,她只能模仿个表皮,短时间内糊弄一下。如果以后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还得再想办法多练练。
“……很好,很像。”不知是惊讶还是迟疑,秦溯流沉默了几秒才应她,“我看不出不妥之处,你若已经准备好,就带着这个过去。”
她信手一招,一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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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的桃木匣便搁在了岳听溪身旁。
岳听溪五感敏锐,桃木匣一靠近,她就因其中散发出的恶臭皱紧眉头:“这里面究竟是活人、尸体,还是‘活死人’啊?”
“以我对通幽师的了解,这是趁着将死未死的特殊状态被炼化的‘活傀儡’。”秦溯流道,“放心,现下她处于沉眠状态,情况不会恶化,且先用她继续我们的计划,事后我看看还能不能救。”
自认为对通幽师的了解不及秦大小姐多,岳听溪便没有再问,用法术轻轻托起桃木匣,偏头深吸一口气,准备去见蔺朝曜。
临走前,她还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的体内修炼出了‘内室洞府’,只要把桃木匣的气味封住再放进去,我就不会感到不适。”
她打算帮忙带走这位可怜的无名女子。
-
秦溯流给的毒丸跟她的茶水一样,甚是霸道,蔺朝曜被自己一拳放倒,几个呼吸后便毒发昏厥过去时,岳听溪甚至感觉有些不真实。
“怎么不揍?”秦溯流鬼魅似的从黑暗中走出来,掐诀收回盛放活傀儡的桃木匣,开始施加隔绝尸臭的法术。
“他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赫蜃已经变了个人。”岳听溪皱着眉头,边说边隔着衣袖甩了蔺朝曜一个大嘴巴子。
她觉得这回并没有验证成功,蔺朝曜没意识到赫蜃不是赫蜃,当然也不会对自己动用傀儡邪术。
“往好里想,这么近的距离,他都无法识破我的易容术,对我的毒丸也丝毫没有免疫能力,他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存在。”秦溯流接过话,似在安慰她。
“那我们就做得再隐蔽一点,尽量少留下痕迹,免得他下回找到反制手段!”岳听溪不由得想到悬疑断案话本中,主角正是因为犯人留下了痕迹,才顺藤摸瓜破解了犯案方式,最后确定了元凶。
她正要起身收拾,却被秦溯流拦住。
“清理痕迹就交给我吧。”秦溯流扎起衣袖,“毒丸的药效是一刻钟,你抓紧时间出气。”
岳听溪莫名觉得她说这话时好有自信,而后见秦溯流干脆利落地还原桌椅、抹消各处“罪证”,甚至包括清理干净落在地上的白沫,更是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秦大小姐像是……早就习惯干这种脏活了。
10. 第十章
岳听溪将内室洞府里的“半刻沙漏”从储物柜中取出,与自己的灵识连接后,开始抓紧时间揍人。
她接过秦大小姐清理罪证时递来的裹尸袋,套到蔺朝曜脑袋上,又将衣袖覆于双手,缠了又缠,确保出拳不会留下指纹,这才朝着脸部所在位置狠狠砸下去!
尽管被毒丸放倒的蔺朝曜如同麻袋、沙包,但刚从他带来的无尽痛苦中解脱、又重活一世的岳听溪,正需要这样一个不会开口说垃圾话的人形沙包泄愤。
心里念着“打人渣就打脸”,她出的每一拳都精准落在蔺朝曜面部,感觉捶到牙齿,就再补两拳,腿脚也不闲着,朝着蔺朝曜的丹田猛踹数十脚——那是上辈子她被长剑剖开皮肉的位置!
若非留下太过明显的罪证不便清理,她恨不得直接用蛇尾刺穿他全身最脆弱、最敏感的每一处!
岳听溪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对某个人用到如此下作的打法!
但她此刻心里门儿清:蔺狗值得。
她很快嗅到了铁锈般的鲜血味,被剖腹取丹之后,最初于锁妖台上饱受折磨的每个日夜,她的鼻子里只剩下这个味道。
再后来,鲜血被烈阳晒干,伤口腐烂、爬满蛆虫,那又是什么样的气味,她却已经不太记得了。
——现下的血腥味反而让她倍感解气,甚至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
这不过是一个开端。
最后一脚狠狠落下时,她看到蔺朝曜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还听到了闷哼声,而后就见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也下意识地捂了过去。
“真不禁揍!”岳听溪鄙夷地在心中嗤笑一声,一脚把蔺朝曜踢到秦溯流面前,示意她可以揍了。
秦溯流蹲下去,掀开裹尸袋,露出蔺朝曜鲜血淋漓的脑袋。
随后,她又一次做了让岳听溪费解的事——
连根拔下几缕头发,用一支比小拇指还要细的管状法器吸了蔺朝曜唇角淌落的血液。
“……这是在干什么?”岳听溪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传音问。
“采样,如此一来,以后易容成他更不易被识破。”秦溯流很快将这些东西收入储物袋,“若有需要,对其他人也可以这么做。不过我希望能尽量少用。”
她起身,“走吧,该回家救人了。”
“你不揍他一顿吗?”岳听溪诧异问,“再怎么说,他也让你和整个秦家难堪了吧?”
“正因如此,我暂且记着这笔账,而他欠着这顿揍。”秦溯流平静地回答。
岳听溪却能看出来,她此刻的情绪并不像表面这样沉着冷静——她的眼中翻涌着浓郁且隐晦的恨意,正如刚活过来那会儿的自己。
但她与秦大小姐只不过刚相识,目前及以后如无意外都只是临时盟友,既然秦溯流不愿多言,那她也并无立场去一问究竟。
于是岳听溪主动接过装着“活傀儡”的桃木匣,确认没有尸臭外泄后,将它小心收入自己的内室洞府中。
“我去把赫蜃也装进来,然后一起回家。”察觉到秦大小姐心情不好,她也强调了“回家”。
至少,目前的秦家还是个温馨祥和的避风港,她和秦大小姐都能在那里得到片刻安宁。
-
【哔哔——宿主?】
【毒素已代谢完毕,正在检测身体受损情况……】
蔺朝曜从剧痛中苏醒,扑面而来的尸体恶臭,令他险些吐出来,立即抓住套在自己脑袋上的袋子,试图把它扯下,谁知脖子和下巴又遭袋口的系绳勒住,差点害他透不过气。
他勃然大怒,撮指念咒,剑鸣低吟,下一秒,剑光便将套住脑袋的东西划了个粉碎。
“……我昏迷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强行压下心中不适,他边运功疗伤,边沉声询问系统,“谁来了这间屋子?对我干了什么?”
【很抱歉,宿主,该段记录无法查询。】
如今已有两个女人在系统那里的备注是“失踪”与“不可查”,没有记录就是最明显的记录,蔺朝曜立即确定了来者的身份,眼中的怒火顿时烧得更盛。
他呸出口中带血的碎牙齿,顺势骂了句脏话,却发现自己如今说话都漏风,脸色更差了:“她们怎么突然摸到鬼市来了?!赫蜃人呢?!”
【很抱歉,宿主,无法查询[赫蜃]当前所在位置。】
【不过,截止赫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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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地下室备货至记录消失期间,他的行动历史仍有保留。】
用不着他吩咐,系统已经调出了这期间全部的录像,自动播放。
不多时,它便听见了宿主心底响起的咒骂声,只不过这回的挨骂对象是赫蜃。
-
“当真不要紧么?”
回秦家的路上,飞轿之中,秦溯流不安地看向岳听溪,但视线却不敢下移。
“没事儿,高修为的妖族都有内室洞府,我们蛇妖里甚至还有专门修习吞噬之术的。”岳听溪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只是不晓得那位女子的‘将死未死’状态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要是能救下她就好了……”
“你很想救她?”秦溯流问。
“嗯……有过类似的经历吧。”岳听溪含糊地解释道,“如果实在救不了,我来给她一个痛快,总好过一直这样不人不鬼地饱受折磨。”
将死未死呀……她可明白这是什么滋味了。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若无人给个痛快,甚至还要感受身体的腐烂,任由蛆虫爬满皮肉与伤痕,而后是漫长的等待死期降临。
她说完,便开始用灵识观察封印于桃木匣中的“活傀儡”,试图亲自确认这姑娘的状态,并未注意到秦溯流的呼吸声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此刻,秦溯流的脑中一团乱麻,双耳嗡鸣,唯有岳听溪先前的话仍在回荡。
——“有过类似的经历。”
岳听溪经历过什么?几时经历的?从前?被蔺朝曜带下山以后?还是……
不……不!她不能回来!唯独她不能从那个时候回来!!
秦溯流下意识低头,装作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腕部,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挠出道道狰狞红痕。
她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以及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张了张口,吐出自己也并不确定结果的承诺——
“我会救活她。”
“啊?”岳听溪收回灵识,愕然抬头。
“数代以前,秦家也对抗过勾结妖魔一并祸害人界的通幽师。”秦溯流轻声道,“族中应当有这方面的记载。”
11. 第十一章
沉默久久地笼罩在飞轿内。
岳听溪有点茫然,她记得秦大小姐先前还是一副“试试看”的态度,怎么才过一会儿,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不过能救人就是好事儿,回过神后,她立即接过话:“好!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你只管告诉我!”
说罢,她发现秦溯流的脸色好转了些,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为了抓紧时间救人,秦溯流又往飞轿的供能槽多塞了两块灵石,全速回到秦家。
她将大致情况告知母亲岚空明,又吩咐管家安排干净的房间,并遣人打开关押、审讯用的地下私狱。
“活傀儡?通幽师?!”一如既往前来迎接姐姐的秦饮光,自然也听到了部分实情,顿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琳琅阁怎么能放任这种祸害逍遥法外!”
“鬼市本就混乱,他又在‘贵人’相助下藏得深,平日里行事再低调些,不仅能长居鬼市,还能同修士做肮脏生意呢。”秦溯流耐心解释。
小姑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噩耗,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怔愣在原地,回过神后,立即拔腿往秦家藏书阁奔去:“我这就去找以前的记载!”
为受害者收拾房间的仆从退下后,秦溯流关上房门,示意岳听溪可以将桃木匣取出了。
“打开它需要用什么仪式吗?”岳听溪边把桃木匣往地上放,边问,“里头恐怕被一道法术封住了,我的灵识探不出那姑娘的状态,只知道她睡得很沉。”
“无妨,我已告知母亲,待会儿她便会过来布置驱邪法阵。”秦溯流却并不着急,“先去把赫蜃也放出来,审一审他。”
岳听溪本想说,以自己的修为,再多困赫蜃一会儿也没关系,反正他短时间也醒不来,还是救人要紧。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秦家有关于通幽师的记载,那也是过去的结论,活口都捉到了,能审出情报,救人可比毫无头绪地翻找记载要快,便跟着秦溯流离开了房间。
大小姐与贵客捉住通幽师的事已经在秦家传开了,听正在找记载的小女儿结结巴巴说明一通,秦夫人岚空明为她指了处藏书位置,就沉着脸回到停放桃木匣的房间,开始布置净化邪术的阵法。
母女三个默契地各做一边事。
到了地下私狱,秦溯流屏退左右,又在审讯间张开隔绝屏障,这才放心让岳听溪放出赫蜃。
在震雷符与灰蛾珠的作用下,赫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秦溯流唤出一团捆绳模样的法器,干脆利落地将人束缚在审讯椅上,随后看向岳听溪:“你想看我审他么?我虽为名门正道修士,但对这种人从不心慈手软。”
岳听溪倒是想留下来旁听,她对通幽师了解并不算多,既然抓到个活的,趁机“补补课”也不错。
但她又敏锐地察觉到,秦大小姐并不希望自己留下,便识趣地打消好奇心,朝门口走去:“我在外面等你。”
她还记得秦大小姐不放心自己跟秦府其他人接触,那就看会儿书吧,上午大小姐交给她的“人界规则”书还没翻过呢!
目送岳听溪走出隔绝屏障,秦溯流才催动灰蛾珠,唤醒赫蜃。
短短几个呼吸间,她的目光便转寒,如同看一名将死之人。
她其实对赫蜃并不陌生,只不过,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部都源自上辈子。
那年秦家一夜间被厉鬼邪祟灭满门,她身受重伤坠入妖魔界之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便是此人。
——十年前被蔺朝曜救助后失去下落的残废,失踪期间修行邪术鬼道,能够驱僵赶尸的高阶通幽师,赫蜃。
一旁火盆中的方形铁片早已烧得通红,秦溯流握住附着隔热法术的柄,面无表情地将它烫在了赫蜃的右肩。
赫蜃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烫得惨叫不止。
“我问,你答。”他听见一道冰冷无比的女声下令,“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平时如何对待即将炼化的生者,我就如何对待你。”
即便过往遭遇过种种侮辱,赫蜃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上来就动刑的人。
面对紫衣女人阴冷的目光,他哆嗦着身体,还试图装傻充愣:“我……我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话还未说完,他只觉腹中骤然绞痛,并且剧痛很快下到丹田处,似是有一只冰冷的利爪正虚握着自己近些时日才成型的元丹。
他顿时明白,眼前这名紫衣女人的话是认真的。
一旦他继续敷衍,就算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也留不住元丹!修为尽失就意味着沦为无用的废物,他这么些年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还不如死了干净!
“青旭宗掌门为何来到你的住处?”
赫蜃本想松口,然而紫衣女人的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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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令他滞住了呼吸。
……不能说!
他绝不能背叛蔺掌门!
“您认得我,可我并不记得与您有过什么交集。”他试图转移话题。
“找不到失踪的新婚妻子,青旭宗掌门大婚次日就敢潜入鬼市,寻求通幽师的帮助,想必你们平日里便交集颇深,否则出了如此大的事,他怎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他听见紫衣女人自顾自地问下去,怎料她也以“交集”为话题,并且直接坐实了“蔺掌门与通幽师相熟”的罪名!
“没有!蔺掌门当真是今日突然找上来的!”情急之下,赫蜃不得不解释,赶紧为蔺掌门澄清,“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我还被蔺掌门痛骂一顿!他甚至威胁我,如果我当真执迷不悟,他就来收回这条命……”
“你既然还记得这些话,如今在这审讯刑椅上醒来,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紫衣女人只一句话,便堵住了他所有的解释。
“……什么……意思?”赫蜃又惊又惧地与她对视。
“真可怜,被算计了也毫无察觉,死到临头,居然还要为已经抛弃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紫衣女人怜悯道,“非要我摊开说明白么?这是一个圈套,若你并未继续研究通幽师的勾当,就应该在一开始就严词拒绝他,但你却选择了为他备货……”
她故意顿了顿,“你说,他怎能不失望?怎能不下定决心——杀了你这个执迷不悟的诡道邪祟呢?”
-
一个时辰后,坐在外头看书的岳听溪第五次探头,看向毫无动静的隔绝屏障。
怎么审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审个人还出事儿吧?
她一边冒出这种担忧,一边反复对自己强调:这可是审讯!对方嘴巴严的时候,就算审上一整晚都正常不过,更何况,秦大小姐应当只是想要多套点有用情报出来,更方便救人。
可是……“活傀儡”还在等着她们。
那位姑娘能等得了多久?沉眠中的她会感觉到痛苦吗?
岳听溪焦躁地收起厚书,踱来踱去几轮,还是忍不住上前,轻叩屏障。
“大小姐?溯流姑娘?”
她其实也没报太大希望,万一正审问到关键处,秦大小姐不理自己都极有可能。
谁知她话音刚落,秦溯流便走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寻我何事?”
12. 第十二章
岳听溪莫名觉得秦大小姐此刻的目光有些烫人。
自己恐怕还是打扰到她的审问,多少惹她不快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实道:“我看不进书,等不及想救人。他招了吗?若是没有,还需要多久?”
“你喊得正巧,我最想知道的情况他都招了,余下的大可慢慢问。”秦溯流收回视线,走到她前方,“走,我们去救人。”
岳听溪的嗅觉向来敏锐,但秦大小姐经过时,她却并没有嗅到严酷审讯后残留的血腥气或灼烧味,也不知大小姐是不是用了净污咒再出来。
看守地下私狱的秦家人先前得令退出去了,她们一走到外头,便见这些人兢兢业业守在通道两旁。
人实在是太多了,岳听溪心中再好奇,也不打算这时就跟秦大小姐打听审出来的情报,默默与她一起离开地底,走向停放桃木匣的房间。
待秦溯流上前推开房门,岳听溪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里头的岚空明。
——《世事书》记载,最疼爱秦大小姐的秦夫人,在秦家的灭门之夜,她一人一剑,拼尽全力阻拦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杀虐的走尸厉鬼。
筋骨断裂无法挥剑,则用符纸,符纸耗尽,则以自身鲜血为媒发动秘术,凝作血刃血锁链,绊住尸鬼大军的前路。
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岚空明才倒下,用性命为女儿创造出了一条生路。
岳听溪不由得多看了岚空明几眼,随后就听秦大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娘,这里有我和听溪姑娘便足够了。”秦溯流说话时,甚至试图把母亲往外头推推,“尸气重,有碍身子,您不可久留!”
“一具‘活傀儡’罢了,可别小瞧你娘的能耐!”岚空明却瞪了她一眼,轻轻拍了两下手,桃木匣自行打开,露出里头的受害者。
岳听溪下意识看过去,但见那女子颇有模样,也不知是被施了易容术,还是原本就长着一副“贵人相”,总之她的面容和气质的确都配得上一宗掌门之妻的身份。
只不过,与真正的大活人相比,这名女子的脸色可以说是格外惨白,毫无血色,唇瓣也微微发紫,令她想起话本中匪贼将人勒窒息之后的描述。
“须得用银针在特定穴位刺穴放血,逼出尸毒,再佐以药浴。”秦溯流说罢,拿出一块记录灵玉,递给岚空明,“我先为她施针,药浴便劳烦娘亲了。”
岚空明哪能不知道她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行,你们也多加小心。”她没有再拂了女儿好意,接过灵玉,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子,“方才为娘解了桃木匣中的封印,探过她体内的情况,全身经脉都未打通,她并非仙门中人。不过想来也是,通幽师早就被驱逐出人界了,就算有残党,也不敢再将主意打到仙门修士身上。”
搁下话,她便离开了屋子,顺势关上门,施下防止打扰的隔绝屏障。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名女子既然能被运到鬼市,并且落到通幽师手上,要么是自己或者家人被人贩子坑蒙拐骗许诺了什么好处,要么是病重得走投无路,又从传闻里听说鬼市哪个人能治病,就过去碰碰运气。”岳听溪推测道。
耐心听完她的分析,秦溯流才开口:“此人曾是地字层红尘馆的艺妓,无父无母,自幼被卖到红尘馆,起先只是一名端茶倒水洗衣的杂役。”
“十三岁那年,她的歌喉被一位贵人无意发掘,因其相貌与气质并不算出众,当了艺妓便隐于帷幕之后,开始遮面卖唱。”
“半年前的冬月,她染了风寒,药被动过手脚,服下之后不仅风寒未能痊愈,还彻底哑了嗓子,连正常说话也难以令人听清。”
说到这里,秦溯流顿了顿,“但她仍想活命,不愿被馆主判作‘废物’丢出红尘馆,便揣着全部的银两与灵石,去鬼市寻良医。”
“那她是自己找上了赫蜃,还是有掮客?”岳听溪问。
“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另一名琵琶艺妓告知的传闻。”秦溯流答,“不过,那名艺妓曾受过赫蜃的‘恩惠’,时不时会从司掌悬镜城凡人丧葬的老相好那里顺来尸体给赫蜃,姑且也算掮客吧。”
这弯弯绕绕的关系听得岳听溪眉头紧皱。
见她似乎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秦溯流走向仍在昏睡的女子,抬手一招,柔和的灰色光华将她托起,放到铺好的干净软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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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准备施针。
“我能做什么?”
她听身后妖问。
即便一人就能完成,并不需要岳听溪的帮忙,秦溯流依然取出一袋灵石,交到她手上,“我施针时,劳烦你为她注入灵力。”
灵石乃是天地灵气自然凝结的灵物,品质越上乘的灵石,能够取用的灵力越纯粹,不管用于疗伤还是修炼,都不易出差池。
伴随银针刺入皮肉,岳听溪引着灵石内的灵力附着上去,更进一步刺激穴位。
她很快看到漆黑沿着针爬上来,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想来应是被逼出的尸毒。
前三根银针不多时就完全变成了黑色,秦溯流直接借助附着的灵力将它们依次拔走,放在一旁浸染灵力与特殊药液的白帕上。
大概扎到第六针,那姑娘才有了动静,蓦地张开嘴巴,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起来,绝美的面容也开始出现细长的裂痕,看起来像是易容术解开的征兆。
“有效果了?!”岳听溪又惊又喜。
“这只是个开始,须得七窍皆通,才算挺过一劫,摆脱所谓的‘活死人’状态。”秦溯流边说,边捻了新的银针在手,打算让姑娘缓一缓再继续施针,“但她被炼化成活傀儡的日子并不短,哪怕醒来,恐怕也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
“起码也是摆脱被控制的状态了。”有过相似经历的岳听溪反而十分乐观,“就算是短寿的凡人,她的岁数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未来还长着呢!”
闻言,秦溯流拿针的手微微一颤。
——“我、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像您一样厉害……”
遥远的记忆悄无声息浮现心头,她“听见”尚是孩童的自己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说。
——“你现在才多大啊!岁数连我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未来还长着呢!”
蹲在她面前的蛇妖笑吟吟地打趣她,抬手轻轻揉搓她的脸。
水色衣袖时不时蹭在她的肌肤上,令她有些痒,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又莫名贪恋这种微妙的感觉。
于是她别别扭扭偏过脸,不去和蛇妖对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任何情绪。
13.第十三章
岳听溪的注意力还在昏迷的姑娘身上,并没有察觉到秦溯流的异样。
未得回应,她就当大小姐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继续提在意的事:“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通幽师?直接处刑?还是押送仙盟?”
大小姐审人时,她恶补人界规则书一个时辰,恰好刚看过仙盟相关。
就像凡人有专门负责判案的官府,众仙门也有仙盟这一处理重大事件的势力。
像通幽师这种不应存在于人界的邪修,如果抓获他们的仙门势力认为不适合处私刑,或不知该如何处置,只需按照流程派使者将其押送至仙盟,便能将一切交由仙盟。
“如今的人界明面上虽无通幽师,可我们如今也看到了潜藏于鬼市之流的漏网之鱼,更何况,这恐怕并非孤例。”秦溯流回过神,不紧不慢道,“赫蜃还不是个修炼至大成的通幽师,但他的确在此道上颇有天赋。既然能捉到活口……”
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顿住话,岳听溪心中一惊。
“你要留下他?!”她脱口而出,“你疯啦?!”
那可是通幽师!跟祸乱人间、残杀吞食人与妖两族的妖魔是一类!见之就该铲除!
“处刑或送走,对通幽师的了解就会彻底中断。”秦溯流凝视她的眼睛,从容解释,“蔺朝曜能勾结一个通幽师,保不齐就有第二第三个。如果我们做不到控制住他认识的全体通幽师,至少要比他更熟悉通幽师的底细。”
“如此,若他日后用通幽师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也足以全身而退。”
岳听溪张了张口,本想辩驳,却在这时想起了《世事书》中记载的秦家灭门之夜。
秦家……的确毁于只有通幽师才能驱使的厉鬼邪祟。
尽管《世事书》的记载并不全,她无法从寥寥数句描写中得知究竟是谁勾结通幽师灭了秦家,但灭门之事确实极有可能在未来发生,依照秦大小姐的性子,既然知道了通幽师的存在与蔺朝曜的潜在威胁,必将未雨绸缪。
但她仍然不赞同这个做法。
“……不管怎样,你得先说服你的族人。”于是她试图搬出秦家,“那毕竟是人人喊打的通幽师,而秦家……我看书上把你们归类到‘君子之风’世家,留下这种祸害,应当不是君子所为吧?”
“我会想法子同族人讲明白利弊。”秦溯流点头,“若不能,便请他们宽裕一段时间,让我多得些情报再杀。”
见她心意已决,岳听溪磨了磨后槽牙,没有就此多言了。
亲近之人劝阻决心强烈者都容易招致逆反,她不过是秦大小姐的临时盟友,还是少说少错为妙。
她并不知道的是,秦溯流编造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阴暗的私心藏入深处。
——立即处刑?未免让这家伙死得太轻易。送至仙盟?怕不是白白给蔺朝曜送捞人良机,该千刀万剐的人,自然要牢牢捏在自己手中才安心。
念及此,秦溯流不由得问:“听溪姑娘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啊……”岳听溪认真想了想,“至少他得先把欠受害者的债还清,然后视情况再定。不过……”
她顿了顿,“我希望他死,并且不要死得太轻易。”
不管这种人有多少内情,把主意打到无辜者身上,以他人性命和痛苦换取自己的所谓大业,那就别怪无辜者脱离掌控之后狠狠报复回去了。
她感觉秦溯流似乎沉默了几秒,才接过话:“所见略同。”
-
“通七窍”的施针治疗,约莫进行了两个时辰方停止。
岚空明亲自把姑娘送去泡药浴后,岳听溪忍不住看向摆在药帕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四十二根银针。
现在它们全被尸毒染黑了,事后需要用烈火焚毁干净,否则尸毒会渐渐扩散到空气里,传染给吸入的每个人。
输送了这么久的灵力,秦大小姐给的灵石袋都瘪了下去,幸好尸毒排得很顺利,姑且算是把最艰难的阶段度过去了。
“若药浴疗效不错,今晚她便能醒来。”秦溯流推开窗,任由晚风吹进来,“有我娘亲把关,不必担忧。”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夜了。
得了她的话,岳听溪总算松了口气。
她正打算寻个地方继续看规则书,抬脚要走,却被秦溯流喊住:“听溪姑娘累了一日,不如吃顿饭补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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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修炼者不管人还是妖,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辟谷”,靠辟谷丹来代替吃食,或是直接不吃东西,以保证体内灵力的纯粹。
但也有不少修士认为食物中也蕴含灵力,加上美食之道本就是人界自古以来的传承,于是便有了“食补”一说:仍保留一日三餐的习惯,只不过吃的都是灵米、灵鱼这种人为改良过、可通过正常烹饪摄取灵力的食材。
岳听溪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她虽然辟谷已久,却是信奉“食补”的那类修士,在山里修行时,也经常打些灵鱼、猎点野兔山鸡,甚至还圈了一片池塘养灵藕,心情好了就到处搜刮新鲜食材,给自己做顿好吃的。
更别说,秦大小姐请吃饭,就跟愿意给人花钱一样,是拉近关系的好现象。
“好啊!”岳听溪欣然应下,“上哪儿吃?吃什么?”
“我的寝殿有一处临近水景的房间,我最喜欢在那里边用饭,边看鱼。”秦溯流道,“小厨房只备了些简单的家常菜与点心,你若觉得不够……”
“那就够了,我不挑食,能吃饱就行。”岳听溪随口说完,猛然想到人族请吃饭,主人与客人是坐在一起吃的。
不像溪山的妖族,若是得罪了谁,请一顿吃的,都是把热气腾腾的食物直接送到对方的洞府或巢穴外,接受道歉便拿走食物,不接受就直接驱逐,又或是大家一起围着篝火烤东西吃,很少有两只妖待在一处用餐的情况。
岳听溪努力回想,发现自己上一次跟另一个人面对面吃饭,居然还是二十年前哄那个小姑娘开心,连罗烟纱都没跟她同桌用过餐。
直到将小姑娘送走,她都不晓得她的名字与身份,只是依照自己逛人界的经验,大致猜测她应当是某个名门望族的贵女。
她还记得小家伙吃饭不仅文绉绉的,规矩还挺多。
譬如饭前定要用清茶漱口、泉水洗手,吃东西不可以大口咀嚼发出“吧唧”的声音,汤要用勺子一口一口喝,而不是直接捧着碗畅饮,饭后还要第一时间仔细用帕子将嘴巴擦干净,然后再漱一遍口。
思绪回笼,岳听溪忍不住悄悄看了秦溯流一眼。
也不晓得秦大小姐有没有这种规矩。
14.第十四章
秦溯流寝殿,观鱼小榭。
岳听溪就知道,大户世家所谓的“简单家常菜”必定只是谦虚之言。
侍女将一道道菜端上来,很快摆了满桌,又捧着漱口的清茶和洗手的水盆,伺候她们进行餐前礼仪。
待盖碗依次揭开,岳听溪瞬间就嗅到了浓郁的鱼腥味。
她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一盘烧得鲜红的松鼠鳜鱼,旁边还有清蒸螃蟹、炒三鲜、炸酥鱼,尽管素菜也有不少,但腥味仍然盖过了大部分菜香。
腥味与红烧酱汁一并勾起了岳听溪临死前的记忆,令她眉头微蹙。
她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感到恶心反胃,甚至失态,怎料肚子却先叫唤了起来,被一桌好菜勾起的饥饿感不断提醒着她——不管怎样,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大仇要好好报,饭也要好好吃!
于是她直接将筷子伸向一只螃蟹,不等侍女把剪子拿来,就徒手“咔嚓咔嚓”掰断了蟹钳蟹脚,掀开蟹壳,掏走不能吃的内脏之后,舀了一勺拌着蒜泥生姜末的红醋倒进去,试着尝了尝蟹黄。
第一口蟹黄一进嘴里,还没咀嚼几下,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即便身为提线木偶时,她也进食过许多次,然而那时任何东西吃在嘴里都是没有滋味的,也不晓得是心如死灰导致如此,还是傀儡邪术或易容术的影响。
现在她终于能尝到食物的滋味了!
就着令人食欲大增的香醋,岳听溪转眼间干掉了一只螃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拿起筷子,在下一只螃蟹和松鼠鳜鱼之间纠结。
她记得罗烟纱提过,悬镜城周边的人烹饪鱼如果是红烧,基本都做成甜口的,甚至还要加醋,不由得吞了吞唾沫,最终朝着浇了鲜红酱汁的鱼肉下筷子,夹走一大块,又在酱汁里滚了滚才送入口中。
酱汁甘甜微酸,鱼肉滑嫩细腻,果然美味!
岳听溪大快朵颐时,秦溯流却只用了些素菜,并且没有碰蒜炒菜心。
蒜炒菜心上撒着一层辣椒,鲜红无比,又切成小段,加上朝天椒模样酷似蛇尾,让她不由得想到岳听溪上辈子被斩断的尾巴。
——她故意让厨子多准备些腥味重的肉食,并将其尽可能炒红,就连素菜也要多放点红色食材搭配,想趁机试探自己最在意的事,怎料真坐在桌旁,反而是她难过得吃不下菜。
但若一点也不碰肉菜,只怕会让岳听溪担心……不,更可能是怀疑。
赶在岳听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前,秦溯流将筷子伸向了腥味与色泽都较淡的炒三鲜,夹起一颗虾仁。
然而,蜷起来的虾仁却在她眼中变作了蜷缩在血泊里、伤痕累累的岳听溪。
她偏开目光,张口将柔软的虾仁咬住时,脑中闪回的亦是自己用弯刀亲手刺穿岳听溪后颈的画面。
没有多少挣扎,本就被锁妖台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蛇妖,很快就在她怀中停止了呼吸。
赶在不安与恐慌再度涌上来之前,秦溯流将虾仁整个吞了下去。
随后她又囫囵吞了不少肉菜,甚至还剥了一只螃蟹,麻木地效仿岳听溪的动作,就着香醋吃得干干净净,装作用餐愉快的模样。
拿剪子的侍女几度想要开口提醒——大小姐平日里吃蟹都是用剪子的,但见自家大小姐难得吃得沉默,想来应是不想扰了贵客的兴致,她只好一直握着剪子安静立在旁侧。
岳听溪又吃了半碗灵米饭,才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
太安静了,秦大小姐是这么安静的人吗?
就连方才施针治疗的时候,她都要仗着隔绝法术封住了艺妓双耳,有一搭没一搭跟自己说话。
但她转念想起人族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又觉得饭桌上一言不发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秦大小姐性子直率,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只要愿意讲,到了恰当的时候,应该都会告诉她。
“听溪姑娘,府上的吃食可还合口味?”
她正猜测,就听秦大小姐开口问。
岳听溪马上拿出自己早就想好的措辞:“当然!贵府厨师的手艺一定顶尖,光是闻着味儿,我都馋了,一吃果然是佳肴!”
“佳肴自当配佳酿。”秦溯流转向一旁的侍女,交给她一个储物袋,“去将我埋在桃树下的‘溪山紫’取来。”
“溪山紫?”岳听溪对自家的山名向来敏感。
“跟今日你喝的‘溪山红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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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差不多。”秦溯流悠悠解释,“区别在于传说的主角,一个是采茶人误入溪山,另一个是酿酒师误入溪山。”
“……我们溪山可没有那么好进。”身旁无人,岳听溪才敢小声提及家乡,“琳琅阁中能买到的‘溪山红袍’,通常都是山中大妖主动与人族做生意。”
她还去其中一位大妖的茶园里帮过忙呢!
“那在我之前,你同别的人族做过生意么?”秦溯流顺着话好奇问。
“几乎没有,顶多也就是托纱纱帮我卖点新采的鲜果或艾草,赚点小钱买零嘴罢了。”岳听溪笃定道。
她一直将修炼放在第一位,钱财太多太少都容易生欲念,够用就行。
侍女很快将“溪山紫”取来,秦溯流吩咐她退下,拍开封泥,给岳听溪先倒了一杯。
岳听溪连雄黄酒都敢喝,一点佳酿自然不会拒绝,谢过秦大小姐,端来便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尝到一股熟悉的淡香,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用九里香浸的酒?!”她放下酒杯,愕然看向秦溯流。
“是,九里香行气止痛、活血散瘀,浸酒以后内服外用效果都不错。”秦溯流点头。
“但九里香开的是白花,为何它不叫‘溪山白’,而叫‘溪山紫’呢?”岳听溪最喜欢九里香,顿时来了兴趣。
“此酒于一个晴朗的黄昏酿造而成,埋至桃花树下。”秦溯流看着她,静静地解释道,“当时天空皆被晚霞染作紫色,就连离天最近的溪山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这年头人族卖酒,还要编这样一个故事啊!”岳听溪了然点头。
秦溯流淡淡一笑,没告诉她这是自己亲手酿的酒,只是拍了拍酒坛,“既然喜欢,不如再来几杯?”
“这倒不用,我喝醉了喜欢把蛇尾盘满地,被发现了可不好。”岳听溪忙婉拒。
“无妨,这是我的寝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秦溯流边说,边往她杯中倒酒,斟了满满一杯。
“那也不成,你不是对我的尾巴有意见吗?”岳听溪还是觉得不合适,继续找借口。
“它不缠我,我便没有意见。”秦溯流却反驳。
15.第十五章
岳听溪其实真想多喝几杯。
这“溪山紫”也不晓得是怎么酿的,仿佛长在了她的口味上,但她住在山中时,却是从没喝过这种滋味的酒。
可她一想到贪杯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开始打心底抗拒了。
喝多要醉,她醉酒时会失态,显露妖身还是小事,反正大小姐不怕妖族,她来秦府之后也没做什么。
她最担心的是,醉酒后会不会在不经意间道出自己重活一世的真相,又或者发现生活的世界实际上是一本书。
无论哪件事,都牵扯巨量利益,而利益极易引来杀身之祸。
就算如今是她主动找秦溯流结为临时盟友,甚至还合作办成了两件危险的事——揍蔺朝曜、捉通幽师,可她依然没办法全身心信任这位大小姐。
她不想因为知道的情报太多,再一次被捉起来严加看管,变成谁的提线木偶。
余光瞥见秦溯流也为自己倒了满杯酒,岳听溪眨了眨眼,很快有了主意。
她端起那杯酒,郑重地举到半空。
“实不相瞒,我这妖吧,有点执拗。这既然是以我的家乡美景命名的佳酿,在我心里便是与家乡一样重要的事物。”她对秦溯流道,“所以对我而言,暂时不得归家,便是还没到畅饮它的时候。”
她不敢赌蔺朝曜的下限,为了一统人界,这该死的伪君子连拐走无辜妖族、“杀妻证道”都做得出来,这一世甚至变本加厉,在“新婚爱妻”失踪次日,直接找上了臭名昭著的通幽师。
是以,危机解除之前,她绝不能回溪山。
“我以此杯敬溯流姑娘,希望以后能够有饮尽一坛之日!”
说罢,岳听溪先干为敬。
酒液入喉,花香满溢,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片九里香花田。
秦溯流却没有喝,目不转睛地盯着岳听溪大口吞咽。
在她看来,怕醉酒与怕睡熟了梦呓是一样的。
此两种状态,皆是不设防、不可控的脆弱时刻,潜意识会令人们无意吐露一些真言,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恐怕将招致祸患。
既不愿睡在她身旁,也不愿喝个痛快,这一世的岳听溪,究竟怕她知道什么呢?
菜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秦溯流也将杯中酒液饮尽,又看了会儿游鱼平复心情,才开口:“我去和族人商议通幽师的事,你若困了,便在我殿中自行找个地方歇息。”
她搁下酒杯起身,自顾自离开观鱼小榭。
但她并未带走那坛“溪山紫”,没了封泥的酒坛就这么向天敞开着,丝丝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岳听溪盯着酒坛,有些心痒。
据说大户世家的生活十分奢靡,哪怕一坛好酒只喝了一口,事后都要倒掉,不愿封回去继续喝。
她很喜欢这坛酒,不希望它也落得同样下场。
稍作犹豫,她抬手封上坛口,取出蔺大小姐那只储物袋,将整坛“溪山紫”小心收入其中。
离开观鱼小榭,岳听溪没去休息,而是来到上午待过的九里香花田。
那时秦饮光为她搬来的椅子还在原处,她落座之后,拿出那本厚重的人界规则书,凝了一团灵力飘悬在半空作光源,静下心继续翻看。
-
“……溯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听罢女儿的来意,岚空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能留下通幽师,便以搜魂术窥探其全部记忆,而后再处决。”秦溯流不紧不慢地复述了一遍,“正因为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我才来寻母亲商议。”
岚空明哪能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
说是“商议”,只怕她心意已决,不过是来告知一声罢了——这孩子打小被她宠得飞扬跋扈,要做什么事,只要心中有把握,必定会立即付诸行动!
“搜魂术乃是禁忌邪法!为娘传授你搜魂术,是为了让你懂得如何反制它!万不可冲动胡来!”岚空明提高了声音,“被施术者自搜魂那一瞬起,识海便会遭到撕裂,待记忆窥探完毕,识海必将损毁,且不可逆!但凡受过搜魂术之人,无一不死状凄惨……”
“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活该。”秦溯流轻声截住话,“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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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蔺掌门十年前便已经给过他机会。就算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十年也算不得短,可他偏要一意孤行!”
“所幸,他在功力尚未大成前便被我们捉了,不然往后的人界又要多一大祸患!”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留影珠,递给母亲,“此为我与听溪姑娘潜入通幽师宅中时留下的影像。虽有易容诈话嫌疑,但作不得假。”
岚空明当即探入灵识,不多时便眉头紧锁。
“……即便他罪该万死,当真要用搜魂禁术,也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来担责!”收回灵识,她仍坚决摇头,甚至不惜以“小丫头”来刺早已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儿。
但她很快又话锋一转,“族中长老那边,为娘来想法子,定会劝他们暂时留下那通幽师!”
秦溯流原本就没打算动用搜魂术。
此法虽能继承对方的全部记忆,获得不少重要情报,但对施术者的识海损伤亦不容小觑,且自身的记忆也会混乱,模糊、缺失,甚至被同化而不自知。
她不过是将“极端情况”与“尚可考虑”的两种计划一起提出来罢了,母亲年轻时也曾参与过诛灭通幽师的行动,知晓通幽师的可怕,正因此,母亲不会拒绝以研究的名义留下赫蜃。
只要自己表露出坚决留人的态度,母亲必定会相助。
告别母亲,秦溯流迈出寝殿,迎着微凉的晚风,轻轻叹了口气。
连最重要的人与妖竟然都能下意识算计,她这辈子恐怕是当不成“光明磊落秦大小姐”了。
鬼使神差般,回去的路上,她并未直入自己寝殿,而是走向了种着九里香的庭院。
不多时,亮晶晶的灵力光团便映在她眼中。
光团底下,一身绯衣的蛇妖正靠在椅上,静静翻看自己相赠的那本旧书册。
她忍不住上前:“怎么在这里看书?也不怕把眼睛看坏。”
对方似乎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讶然转过脸,回过神,却是笑着答:“我喜欢九里香。”
不论笑容还是目光,听溪姑娘仍然如她儿时记忆中那样,纯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