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有命》
1. 楔子
1905年春,中国和世界都处在一个极其动荡不安的节点上。这年的元旦,驻守旅顺的俄军向日军投降,两个月后日军就夺取奉天城。
一个亚洲岛国的黄种人国家居然打败了一个老牌白种列强大国,这个消息在中国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不少有识之士都在仔细研究这场战争,希望从中能找到救中国的办法,让中国也能打败那些列强。
但对于在广西十万大山生活的李秀娥来说,这些东西都还不如今天满关出门前打碎的那个碗重要。
李秀娥今年57岁,比起50岁就死掉的弟弟,自己这样也算是寿命长了,而且自己儿女双全,四个孩子没一个夭折的,这年头能顺利养活四个孩子那可不得了,对于这一点李秀娥可完全没有谦虚的意思。
她躺在自家门口的摇椅上,眯上了眼睛。
******
说起孩子,那可是停不下去的话题。四个孩子里的大哥是个老实人,跟着老头子去做了木工,现在也是十里八街响当当的木匠师傅,娶了媳妇生了四个儿子,说出去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嘞。
老二是个女儿,长得很秀气,自个儿还特意送她去学堂里上了几年学,上完学回来,来家里提亲的都变成了些富贵人,选了一家人品好的送她去享福,现在她连孙子都有了。
老三呢,脾气差了些,但身体好啊,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力气也大,几年前非说要去参军,也不知道过的咋样了,但信呢,是年年都送回来,写的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东西。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家里幺儿,李秀娥想着这,叹了一口气,他读的书多,都可以去考科举了,但他偏偏就不听家里的话,去一家当铺里当个小工。
当铺里的小工那会是人干的活吗?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工钱也才那么一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都说小儿子小儿子是娘的命根子,李秀娥的确在家里四个孩子里最偏爱幺儿,但每次自己干活回来,就幺儿一个人会问自己累不累,还给自己打水喝,比起那几个不说话的木头,谁的心不会偏?
再说了,李秀娥的偏心也是在能力范围之中偏心,其他的可都一视同仁。
上次见幺儿可是四年前了,那瘦的,肯定在外面没吃饱饭,想到这,李秀娥整个人都蔫了。
“老婆子,你看我拿什么回来了?”
远远的,才看到一个黑点,那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打断了李秀娥还在抑郁的心。
李秀娥吼了一句:“叫叫叫!叫鬼呢你!”
满关听到熟悉的骂声,缩了缩脑袋,哎呀高兴坏了,忘了这老婆子最讨厌人打扰她。
但一想到自己手里拿的东西,他的身体又挺直了起来,等见了这袋东西,老婆子肯定是先顾着开心,没时间骂自己了。
李秀娥看着领着一大袋东西跑过来的满关,气沉丹田,正打算骂他个痛快。
满关先把袋子往前一推:“幺儿托人寄回来的东西。”
李秀娥赶紧一把拿过袋子,把旁边碍事的满关推到一边,满关不介意,还是乐呵呵地凑上去。
袋子里装着两件衣服,看面料很不错,大小嘛应该是自己和老头子一人一件,还有一些吃的喝的用的,李秀娥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幺儿在外面活的不错。
满关拿着衣服试了试,很合身,他乐呵呵地在李秀娥面前展示了一番,这可是幺儿给自己买的新衣服,还是外面的时新款式。
李秀娥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谁没有似的,她也赶紧穿上了新衣服,是挺合身的昂。
满关显摆了一会,又把衣服脱了下去,等会还要去山里挖野菜呢,可不能弄脏新衣服。
******
满关和李秀娥现在两个人就住在十万大山边上,附近也没个人可以串门的,主要是前几年幺儿回来了一趟,给了家里一块玉佩,说是求爹娘两个人保管一下,别让家里人见到。
刚开始李秀娥还觉得就保管一下,哪里会被别人看到了,结果幺儿又说,这个玉佩要每隔几天就要人戴着玉佩晒一会太阳,这哪能不被人发现。
但想着,这可能是幺儿重要的东西,当时他表情也很严肃,于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干脆分家,老大还住在原来的家里,他们两个人搬去别的地方住。
当时搜寻了好多地方,都是些偏僻的村庄,但又怕被人瞧见,于是,夫妻两人就干脆在十万大山这住了好几年。
******
“不过,今个儿出去,我在之前那个邻居蔡叔家听到一个消息,好像有群身上带着枪的土匪来这附近了。”
李秀娥惊了一身:“土匪?”
要是有土匪来那可了不得,那可是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完全不会听人说话,都是群见钱不撒手的人,到时候不仅钱给你抢走了,人也给你杀了。
满关安慰了一下李秀娥:“不过秀娥你也别怕,这群土匪都是朝人多的地方走,咱俩住的这方圆百里可都是山,山里哪有什么钱啊,你说是吧。”
李秀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也是,咱家也没钱啊。”
满关看了看天气,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前几天已经连续下了好久的雨了。
“是不是该去晒晒玉佩了?”
满关进屋看了看日历本,年纪大了就记性不好,只能手动记住,在上次晒太阳的日子画个圈,他在自己床下面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盒子。
自言自语道:“是该去晒晒了。”
李秀娥在屋外喊了一句:“等会你上山的时候再带去,你先把昨个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先。”
满关又把盒子塞回了床下面,听老婆子的话去洗衣服了。
******
“您好,婆婆,请问从这边开始就进入十万大山的范围了吗?”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一位穿着苗族服饰的少女,年纪尚小,才十几岁的样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李秀娥的声音都轻了几度:“对对的,这就是十万大山了,不过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啊,一个人可不能去这山上的,山里有狼有那些吃人的怪物。”
苗族少女听着她吓小孩一样的话,笑了笑,却挑了挑眉,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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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纵地回道:“婆婆,我一个人也很厉害的。”
李秀娥又劝了劝,发现劝不动,也给她指了个方向:“往那进山好走一些。”
苗族少女领了她的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铜板,当做谢礼递给了李秀娥就上山了。
******
“咋了?我咋听到刚刚外面有人说话来着。”满关拿着件湿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
真是干点事磨蹭的要命,李秀娥眼睛一瞪,语气又不好起来:“洗衣服就洗衣服,咋还洗一半出来。”
“这不是刚有土匪的事,我怕你一个人在外面遇上啥坏人……”
李秀娥拍了一下大腿:“坏了,刚刚忘记告诉那女娃子最近这地方有土匪了,但应该也没啥事。”
满关听了半天,不是自己的事,又回屋子洗衣服去了。
******
晚上的十万大山,安静得像墓地似的,毕竟也没人会晚上进这种深山。
满关举着个手电筒,这可是儿子寄回来来的洋玩意,要不是白天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把玉佩给弄掉了,老婆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用上这珍贵东西的。
就算用了,老婆子也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不是山里路难走嘛,玉佩不小心被挂掉了也是正常的,他在心里吐糟,这老婆子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
不过可真别说,这洋玩意还挺好用,照上去就和白天一样亮堂,据说还是靠什么字心亮起来的,这灯和字和心咋还有关系,反正满关觉得好用是好用,但下次还是拿家里的油灯出来,绝对不是因为老婆子不乐意。
才找了一会,满关就想回去了,反正这山里也就自家一户人家,玉佩这东西对于山里的猛兽而言也没有什么用,丢在山里也放在家里也差不多。
要不,明天白天再来拿?
但满关立马就摇了摇头,要是现在回去,家里的老婆子是真的会吃了自己的,这可是幺儿嘱咐又嘱咐过的,还是再找找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远,满关拿着手电筒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好像白天没来过,走过头了。
正准备往后回去再找找,左边的林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声音。
他总觉得夜晚的林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阴森森地盯着自己。
这个时候,手电筒也一下子灭了。
他吓得静止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仔细听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去,树叶飒飒作响,此外没有什么声音了,电筒也亮了起来。
满关放下心了,但还是心有余辜地走一步路停一下听声音,确定没问题了才继续走。
突然,一只手从左边的土里伸了出来,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那只手不仅粘着泥土,还有红色的血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满关整个人一动不动,扑通扑通,感觉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得跑,对,得跑,心里这样想着,脚却僵硬得动不了。
那只手却像看到什么目标似的,一把抓住了满关的脚脖子,粘腻又冰冰凉凉的触感,鸡皮疙瘩一瞬间起满了整条腿。
“妈呀,鬼……鬼!!”
2. 第一章
四月雨季,淅淅沥沥的雨雾笼罩了整个桂林,不少游客都被潮湿的天气吓退了。
景区迎来了几乎没人的淡季,但也有一些游客反其道而行之,特意选在雨季来人少的桂林旅游。
漓江中现在就飘荡着几艘木船,在风中轻轻晃荡,像极了水墨丹青画。
丰旗对着两岸的朦胧青山,正举着相机上下找角度,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挂了好几次电话之后,他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究竟有什么事情?我不是说我这段时间休假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他还大。
“我不是说了吗?干我们这行的,电话不能不接。”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会准时接的。”
“对了,总部这几天要来一位追瘦猫,她指定要找个见识多身体好会开车的本地向导,你先筛选几个人出来。”
******
应了下来之后,丰旗还想继续拍个几张,但想了想老张电话里说的,突然没了什么兴致,只好对着船家说要靠岸了。
丰旗今年刚30岁,来广西也五六年了,是疫情那年从浙江调到这来工作的。
每次回家谈到自己的工作,丰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别人都是些什么大老板啊、老师啊、公司的小职员,再不济也是摆摊的手艺人,而自己,当铺的一个后生。
后生,也就是没出师一个打杂的,干了六七年了还是个出不了师的,感觉说出来都低人一等。
但是自家当铺干的可都是些传闻中的神秘事情,就像那种什么二次元里的神秘组织,这样想来,自己也至少是天之骄子,旁边的重要角色。
不过,这么多年,总部和广西联系的频率一般,都是底下人来往的多,追瘦猫这么大的职位还是第一次来。
追瘦猫,也是当铺里的行话,古时候是负责当铺里“折货”的,当顾客要来当或者赎东西时,要包好东西放到货架上或者从货架上拿给顾客。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追瘦猫负责的多是向顾客讨要一些已经到当期的当物,就和追债的差不多。
据说,追瘦猫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我们广西当铺的追瘦猫谢乐山传言就能和神沟通,总部来的岂不是更加厉害。
丰旗心里痒痒的,回到酒店,立马拿另一只手机联系道上的百事通林金,向他打听一些老实可靠的导游人选。
******
柳城马路边上的美芬米粉店是个老店铺了,每次一到早上七点半就人满为患,都是些打工人,上班路上特意拐过来吃早餐的。
覃序南好不容易挤进去点好餐,左右看了看,实在没地方下脚,正打算和老板说换成打包的,自己回去吃。
鱼蒲抬头一望,眼尖地看见了戴着帽子还堵在点餐点的覃序南。
“老覃,这这这,这还有个位。”说着,鱼蒲赶紧把旁边正在嗦粉的小弟踹了一脚,示意他让个座。
覃序南端着一碗米粉坐了下来,实在饿的不行了,猛吃了几口才开始和鱼蒲说话。
鱼蒲,本名姓蒲,又因为自己老婆喜欢吃鱼,所以特意取了个艺名,表达自己对老婆的忠贞不二。
鱼蒲放下筷子,侧过身神秘兮兮地问:“你上次带的那对游客没出什么事吧?”
说到上次那对游客,覃序南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一对学生情侣,不知道从哪听到的半夜上山看星星可以永远在一起,非要半夜不听劝上山。
好不容易和他们把道理讲清楚了,最近下雨上山很危险,而且景区的某些山是不能爬的,他们一个一个表面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起来一看,两个人背着包还是跑上山了。
大雨天的,覃序南先给公安打了个电话,然后一个晚上都在山上拿着手电筒找人。
快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人爬山没看清掉沟里了,还把责任怪到导游自己身上,在公安局闹个不停。
覃序南最后完全不想和这些人扯皮了,只好赔了一笔钱,就当消灾。
淋了一个晚上的大雨,是个人都扛不住,又加上最后被这对情侣气的,回来就生病了,最近才刚好一点。
鱼蒲啧啧啧了几声:“你也是倒霉,不过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游客就是这种垃圾样,你别放在心里去。”
覃序南摆了摆手,这种事也就当时气狠了一下,人类的多样性嘛,这才哪到哪。
******
“最近覃叔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你最近怎么样了……”
鱼蒲观察了一会覃序南的情绪,确定他没啥波动再继续往下说。
“当然,我可没背叛你,你当导游整整一年这件事我可一点没说出去。就是覃叔担心你,总问我你在广西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前几年疫情,导游这行业可算是非常不景气,而且危险也大,覃二叔一直不愿意覃序南去当导游,几乎是他有这个想法就被否决了。
“反正现在不回去。”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鱼蒲松了一口气,又把气提起来了:“理由呢?”
覃序南扒拉了最后几口粉,说了几个字:“老样子。”
“行行行,覃大公子。不过我也不懂了,你家那么有钱,你咋非要一个人出来?”
他和覃序南是因为覃叔认识的,这小伙子刚来的时候,白白净净,一眼看出来是那种富贵人家养的很好的公子哥,就算现在做了导游,也还是一副清澈的样貌。
“我不是早就说了,一种感觉。”覃序南闭上眼,右手几个手指相□□了点,假装在算命。
大学毕业那年,覃序南去大理旅游,碰到一个瘸腿道士被人追,他好心上前解围,替道士赔了几百块钱。
瘸腿道士为了报恩给他算了一卦,总共八个字,“酿鬼有人,短命有生”。
最后道士解卦就给出了一个地名——广西。
应付完了鱼蒲,覃序南打了个喷嚏,看来生病的后遗症还没消,用餐巾纸擦了擦鼻子就准备走。
鱼蒲突然叫住了他:“最近林金在找导游,说要几个见识多身体好会开车的向导,你最近有出门的计划没,没的话可以试试这个,据说钱很多。”
“多少钱啊?”
鱼蒲看了看四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做贼一下对着覃序南用手指比了个八。
“不去。我最近病还没好全,先缓缓,再说了,我才当了多久,你报名了?”
鱼蒲点点头,最近老婆怀孕了,这不是着急用钱,而且选不选得上也是个问题。
覃序南插着兜,脚上的拖鞋吱吱作响,背对着鱼蒲摆了摆手说:“那就祝你选上吧。”
*****
覃序南拖着身体上楼关上门,也没像平常一样先在卧室坐会,而是径直走向卫生间,对着镜子往上卷了卷衣服。
只见心脏那个地方,有黑色的一团不规则的胎记,摸上去一片平滑,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覃序南却知道,这个类似胎记样式的东西是最近才出现的,刚开始是椭圆的一团,这几天逐渐变成了不规则图案,而且自己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
用手机把身上的“胎记”拍了一张照片存档,出来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边。
接着抽出几张白纸,把最近几个奇怪的地方写了下来。
四年前,瘸腿道士,“酿鬼有人,短命有生”,解卦广西,27岁为界。
最近,奇怪黑色变化胎记,今年自己刚好是27岁。
还有一年前,从林金那花钱打探到的半山当铺,只要有足够的价格就可以从那里换取想知道的所有事。
覃序南把半山当铺四个字打了个圈,本来当时自己加钱想知道当铺位置,但林金死活不愿意接,说是除非当铺找上你,否则你是找不到的。
问了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的,甚至搜都搜不到。
正想着,放在桌子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显示覃二叔来电,覃序南接了电话。
“南南啊。”
“诶,二叔,您最近身体咋样了?序桢现在是不是去上学了?”
结束完熟悉的寒暄,电话那头的覃二叔突然小心翼翼问:“你今年也打算不回来了?”
覃序南笑着宽慰他:“二叔,我一个人在外面挺好的,回去了也我一个人在家里,怪没意思的。”
“住二叔家啊,正好序桢也挺想你的,大哥走之前也让我多照顾照顾你,结果你一毕业就谁也不说地去广西了,这么多年才回来几次。”
覃序南挠了挠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了覃二叔的邀请。
“行吧,你要是有啥事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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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说,二叔给你平麻烦,对了,今年的体检做了吧?”
“做了做了,今天刚去拿完报告,健康得很,您别担心了……”
挂完电话后,又拉起衣服看了一眼心脏上的黑团,没有一点变化。
应该是快到时间了。
覃序南心里想,自己剩的时间不多了。
小的时候,覃堂作为单亲爸爸,总是对覃序南的身体十分关注,时不时就要带他去医院体检,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在这个黑色胎记出现前刚体检过一次。
小覃序南对于自己爸爸这种病态的关注,也很困惑,直到有一年听到覃堂和一个人打电话。
言语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小覃序南就偷偷趴在门边想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但电话没设置免提,只能单方面听到覃堂的话。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当年那个人就说南南只能活到27岁,我实在不想让他……”
“我这辈子就喜欢过南南妈妈一个人,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好南南,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有什么结果,请尽快和我联系,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那个时候,覃序南就知道,自己会在27岁死掉,终日惶惶,再大一些,才终于从覃堂那里听到了这件事情的真实由来。
覃序南的妈妈是难产去世的,他刚被生下来的时候也在死亡边缘徘徊,覃堂那个时候到处求人,直到遇到了一个道士,他抱走了已经快死的覃序南。
过了一天,再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活着的身体健康的孩子了。
但是当年那个道士说,这个孩子只能活到27岁,除非……
他没说完就走了。
从小到大,覃堂求爷爷告奶奶找了很多据说很灵的道士,但都没用,还因为焦虑过重在覃序南20岁的时候去世了,死之前就留下四个字——好好活着。
覃序南这些年一边相信自己会27岁死去,一边又觉得封建迷信不可信。
直到四年前,自己大学毕业出门旅行的时候,在大理古城里遇到了一个瘸腿道士,给出了那个卜卦。
但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命运如此,空欢喜一场。
覃序南把桌子上的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
丰旗气势汹汹拿着一沓纸,路过办公区的时候,面对那些同事,背都挺直了不少。
“老张,导游选好了几个人,你看看要哪个?”
老张是个中年大叔,头上的头发已经离家很久了,他推了推眼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纸上的信息。
“你扫描一下,一起弄成个pdf发给我,我先发给蒋小姐看看。”
总部来的追瘦猫姓蒋,还是个女的,丰旗一边在打印机上扫描,一边心里想着。
把PDF发给老张的时候,看着手机里转个不停的圆圈,丰旗还是忍不住八卦一下。
“老张,总部来的追瘦猫姓蒋啊?”
老张点点头。
“还是个女的?”
老张继续点点头。
丰旗心里痒痒的,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咋问。
老张把接收到的PDF转发给蒋昭,抬眼看了一眼在原地涨红了脸眼睛还转个不停的丰旗。
“来这的追瘦猫叫蒋昭,之前一直在总部工作,来这也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其他的呢,我也了解的不多,问我也是白问,你要是实在现在想知道,可以给谢乐山打个电话问问。”
丰旗听到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赶紧摇摇头,给谢乐山打电话,那简直是往去死的路上狂奔。
手机滴得响了一下,老张慢悠悠地点开来,就两行字。
——你们选
——我后天中午的航班,下午两点左右到柳州白莲机场
没等老张看完,又多出来几个字。
——这次我一并带了蛊虫回来
老张回了个“好的”,放下了手机,把桌子上的几页纸翻了几下,抽出了其中一张。
“就他了,鱼蒲,看样子也挺壮实的。你后天准备准备,去机场接蒋小姐,这次她顺道带来了一些当物,你提前准备好要装的木盒。”
“什么大小的啊?”
老张思索了一下:“就地字丙二三那种大小的。”
3. 第二章
柳州白莲机场。
丰旗抱着一束花,手上拿着一个超大的牌子,上面写着“蒋昭女士”四个大字,在接机口探着头往里面看。
快到两点了,应该是快要出来了,丰旗时不时看几眼手表,又往前挤了挤,希望能第一个看到认出来。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了,等等,也没蒋小姐的照片啊,这怎么找人啊。开头的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追瘦猫,没有那种神秘感。
等着等着,都快没人了,周围接机的都接到人走了,只剩下丰旗孤零零的一个人。
终于又出来了一个人,上身一件淡豆绿色短款长袖衬衫,脖子上系了一条打了蝴蝶结的同色系丝带,下面一条白色牛仔裤,头发扎的松松垮垮的,戴着口罩,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她一手拉着箱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木箱,木箱子上有个熟悉的符号。
没等丰旗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往自己走了过来。
“半山当铺的?”
丰旗点点头,心里除了震惊就还是震惊,这就是总部的追瘦猫啊,也太年轻了点吧。
“蒋小姐,我们车在外面,这边请。”
丰旗一边笑着一边弯着腰拿过了蒋昭的箱子,还想要拿木箱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不用,里面是蛊虫,离开我会躁动起来,叫我蒋昭就可以了。”
“丰旗,广西这的后生。”
蒋昭上车系上安全带,摘下口罩,对着玻璃整理了一下碎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一路上都没这么休息,上个月刚完成一单,没几天又要出门,实在睡不够。
丰旗瞄了几眼副驾的蒋昭,这位是养蛊虫的啊,蛊虫就是湘西那边那种苗女的那种吗?
不会都把虫子养在自己身体里,给虫子喂自己的血吧,或者说,难不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吃虫子?
给自己打了几次气,丰旗想找个话题和这位年轻女士聊聊天,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蒋昭先歪着头笑着发问:“广西这的当铺是做什么表面工作的?”
丰旗反应了一会,才回答:“我们这就是普通的那种档案公司,日常办公室上班那种,节假双休日都有的。”
“挺有意思的,不用接触人的一种工作。”
“是啊,蒋……咳咳还是叫您蒋小姐吧,我们公司来应聘的都是一些i人,就是内向的安静的,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秘密不外露嘛,都签了保密协议的,有法律效应的。”
丰旗对着这一个问题就讲得一发不可收拾,等反应过来没人应和的时候,蒋昭已经在位子闭上了眼睛。
丰旗说话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
蒋昭被一个急刹车叫醒,丰旗跑下来殷勤地给副驾开了门。
“蒋小姐,我们到地方了。”
她揉了揉眼睛,拎着木箱下了车,跟在丰旗的背后进了一家普通公司,这公司规模很大,好几层都是员工。
看到人来了,也就抬头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做事情,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电梯到了15楼,又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办公室,老张正坐在里面看文件,看到蒋昭来了赶紧站起身迎上去。
“蒋小姐一路辛苦了,这几天你住的地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等会让丰旗把你的行李先放在那。”
蒋昭伸出手握了握:“张叔您好,不用那么客气,真是麻烦你们了。”
“导游也给你找好了,到时候直接让他去住的地方接你。”
蒋昭举起手里的木箱子,摇了摇,还是认认真真地表示先把当物存放进去放心一点。
老张愣了一会,现在年轻人都干事这么干脆利落的吗,跟不上时代了到底是。
“好好好,我这让摺货的把东西存进去。”
蒋昭笑嘻嘻地婉拒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鬼画符一样的纸条,上面还有个红色的大章。
“这次就不麻烦摺货了,唔,这次的蛊虫比较暴躁一点,离开我身边就会活过来,还是我去存档吧。”
老张接过纸条,反反复复来回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是同意代行职责的便签通行条,要不是自己怕年纪大了会忘记经常翻当铺的资料,还不一定能认出来呢。
“好,那我带蒋小姐下去存档吧。”
蒋昭解释:“张叔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实在是形势所迫,这次要回来的过程和以往不太一样。”
******
除了总部当铺是活着的不用关心当物的位置摆放,其他每个地方当铺存物的地方都不一样,也互相不通气,防止有一个当铺被端了其他的也遭殃。
老张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黑色丝带,上面隐隐有红色符文流动,蒋昭好奇地接过来,摆弄了一会就把眼睛遮了起来,系到脑袋后面打了个结。
刚系上,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老张在蒋昭的手上写了几个字:跟我走。
蒋昭扶着老张的手,走得像能看到东西一样平稳,老张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都只能看到蒋昭嘴角弯起来的样子。
唔,进电梯了,继续往下,到地下了,诶,停了,直走605步,左拐走227步,右转108步,这个地方有风,从前面来。
蒋昭在心里仔细记着,在前面领路的老张停了下来,给她拆开了丝带,这里都是黑漆漆的木制屋子,唯一照明的是点在门旁边的烛火,随着门里透过的风摇曳。
“这就是蛊虫的存屋了,这是地字丙的箱子。”
蒋昭接过木箱子,一个人走进了屋子里,背后的门重重地关上,回声阵阵。
一盏烛火在屋子中间亮了起来,除了门,四面是木柜子,一直从地上到天花板,一个一个小抽屉在其中整齐摆放。
蒋昭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箱子,里面一层又一层的木盒,全部打开之后,一只墨色的虫子毫无生气躺在其中,察觉到新鲜的空气进来,它挥动着翅膀就活了过来。
沿着周围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蒋昭伸出的手指上,她用刀在旁边划了一下,一小串血珠渗了出来,墨色小虫扭动着身体趴在上面吸个不停。
“好了好了,再多就不礼貌了。”蒋昭笑着,像逗小孩一样的语气,但动作却很粗鲁地把虫子抓了起来。
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中间的烛火颤颤巍巍的一闪一灭,蒋昭没注意到,手上的那个伤口有一滴血掉落到了地上,马上就消失不见,连印子都没留下。
周边的抽屉也开始哐当哐当响个不停,翅膀挥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有些抽屉已经在里面封存虫子的撞击下一点一点从柜子里出来。
******
老张把蒋昭送进去,就在外面找了个凳子坐着,来往的摺货经过他身边都会抬眼看几眼这位只在地上工作的老张。
摺货裴口把手上的东西存进了器存屋里,出来还看见老张坐在凳子上,忍不住上去攀谈。
“老张,怎么这次是你下来?”
老张答:“总部来的追瘦猫在这里存个东西,给了总部出的代行条,这不,我带她下来,等她存好了再带上去。”
“这间……这间存屋是存巫蛊之类的东西吧,这位追瘦猫不会就是常年提供蛊虫的那位大佬吧?”
老张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别问,问了也是白问。
裴口只能作罢,刚出来的其他摺货招呼着他快去存其他当物,他和老张说了句“走了”就往前面走过去。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声尖锐的钟声在地下传了过来,然后一声接着一声,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东西站在原地。
老张唰得一下站起来,这个声音,这声音是撤退的信号,他赶紧招呼其他人:“快走,你们摺货的先上去。”
面前的巫蛊当屋也开始颤动,老张苦着脸在门上敲了敲,喊了好几声“蒋小姐”,见没人回应,他咬着牙往门上撞过去,想用力把门撞开。
******
蒋昭在里面听到了强烈的撞门声,但也没心思去关注,她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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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只有屋子里这一堆到处发疯乱飞还隐隐有朝自己冲过来趋势的蛊虫。
她把还留着血的那只手伸出去,奇怪的是没有一只蛊虫爬上来吸血,它们还是把自己当成是假想敌,嗡嗡嗡地快速扇动翅膀,吵得人心烦。
容自己好好想想,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处理,记得阿嬷好像说过,门外撞的越来越激烈,那扇门坚持不了多久了。
蒋昭用力咬开了右手中指,直接在地上画起了符,类似甲骨文一样歪歪扭扭的。等写完,她把刚拿来的那只蛊虫直接捏碎了,奇怪的是,那只蛊虫被捏碎后不是黏糊的一团,而是呈现粉末状,被蒋昭均匀地散在符上。
周围的蛊虫还在嗡嗡嗡地飞着,蒋昭冷下了声音:“现在,滚回到你们刚刚的地方去。”
它们也只是往后退了几步,总体还是围绕在蒋昭身边,远远望去,就像是被虫子包围的一个类人怪物。
“吱——”
蒋昭的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小虫,它轻声地朝周围叫了一声,这堆蛊虫却全都争先恐后地跑回自己的抽屉里,还自己把抽屉推了回去。
她轻轻侧耳说了一句:“谢谢你啦,小枝枝。”
这时,门也刚好被老张撞开。
“蒋小姐你没事吧?”老张气喘吁吁地问,紧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蒋昭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只蛊虫放进木箱子里,把锁锁上塞进了空抽屉里。
“我没什么事啊,对了这只蛊虫被我封印住了,也已经放在箱子里了。”
老张擦了擦汗:“好好好,那我们先上去吧,当铺的撤离钟响了。”
两个人走出门一看,刚刚诡异的变化都趋于平静,老张忙着上楼,快走了几步,蒋昭还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对了对了,蒋小姐,那个什么眼罩。”
蒋昭熟练地系上了来的时候的丝带,跟在老张后面。
嗯,这次回去的路线和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老张直接把人送到了公司门口,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对不住蒋小姐,我们这出了点状况,你在这稍微等会,我已经让丰旗从住的地方来接你过去了。”
“没事没事,张叔你忙你们的,我自己在门口等会就好。”
老张这才急匆匆转身上楼,擦了擦头上的汗,打算和上面的汇报一下,今天这事怪得很啊。
对了,这位蒋小姐,好像从一开始见面就一直笑着。
******
丰旗安排的住宿是在一个小型民宿,带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花花草草什么的种了很多,地方很偏,但是在难得出现的日光里,看起来漂亮极了。
蒋昭对这个地方表达了极大的赞赏,笑着评价道:“这个地方很漂亮诶。”
她在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张卡向丰旗递了过去,表示里面都是最近住宿和请向导的钱。
丰旗赶紧又把卡还了回去:“蒋小姐,这些钱有经费支持的,而且这次谢……咳咳不是,我们这有人帮你垫了一些。”
“是谁啊?”
丰旗慌了神,把蒋昭前几天寄来的快递放在院子里就往外跑。
“蒋小姐,东西都给您放这了,后天导游早上就能过来,他的名字叫鱼蒲。”
蒋昭快走了几步,只看到了丰旗车子在街角转弯的半个车身,于是她把院子门锁了进屋拆快递。
算了算时间,好像有段时间没打电话了,蒋昭在拆快递的时候顺道给周女士打了个电话。
“喂妈妈,我到出差的地点啦,和你说一声。这里可能信号不太好,时不时会打不通电话,要是后面我不怎么回你,你不要担心噢。”
“知道的,工作重要。昭昭你衣服都带全了吧?在外面不要不舍得吃好吃的。”
“我肯定把自己喂的饱饱的,下次回家我肯定重个好几斤。”
“你也少吃点零食,那些什么垃圾食品少吃点,有没有听到?”
“知道啦知道啦。”
4. 第三章
晚上九点,橘黄的灯光把正在挥动的铅笔影子印在了墙上。
覃序南正在画画,最近没接导游的活,于是他干起了老本行,在网上接了一些画画的稿子。
虽然感觉自己没几天活着了,是个早死的命,但仔细想想,剩下几天难道就不活了吗?更何况,离自己27岁还差大半年呢,就算只有一天也要好好生活。
鱼蒲的电话不分时宜地过来了,刺耳的铃声一阵接着一阵,画画的时候覃序南就容易沉浸其中,害怕错过重要的电话就特意设置了铃声。
鱼蒲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老覃,我……我现在在医院……今天晚……手术……”
覃序南听到医院两个字就开始焦急:“你说清楚,你去医院咋了?”
鱼蒲拿了只手机在医院里到处找网,在此起彼伏的背景声中艰难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鱼蒲老婆上个月刚查出来怀孕一个多月了,这么多年两个人才盼来一个孩子,那是全部检查都来了个遍,医生说胚胎质量不是很好,头三个月要好好休息,每个星期要来打个保胎针。
两个人都严格按照医生的话执行,本来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结果就今天晚上,上厕所见血了,着急忙慌叫了120,孩子还是没保住。
鱼蒲在手机那头吸了口烟,语气颓废地说:“老覃,你都不知道,我老婆一直在哭,刚刚才睡着,我一直安慰她孩子这事儿要看缘分。”
“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去看看嫂子。”
“不用,都大晚上了,来了也没啥事。我主要是想和你说另外一件事情。”
覃序南转念一想:“你工作的事?”
鱼蒲回头看了眼周围的人,支支吾吾地说:“对,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向导工作,我接了这个活,但我老婆现在这样子,我根本离不开,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去这一趟,钱你拿着就好。”
“这趟活要多久啊?你和负责人说了吗?”
鱼蒲愣了愣,回答:“应该也不久,最多也就一个多月。和负责人打过电话了,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实在是没法子了。”
一个多月,应该还可以的,不会因为半路自己要死了耽误别人行程,于是覃序南答应了替他去做这次的导游。
鱼蒲给了个地址,之前说好了明天早上九点要去这里提车,然后再去接人。
但因为现在联系不上负责人,所以覃序南打算明天早上早点过去和人家解释解释,但临时换导游这事在圈子里也常见,只要说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
第二天,阴雨连绵,天气也阴沉沉的,感觉透不过气来。
覃序南一早就起来了,收拾一下画画要用的东西,还有一些衣服,就出门了。
鱼蒲给出的地址是一家档案公司的楼下,覃序南来的太早了,人家还没上班,他还先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只好把东西放到车里,坐在门口没雨的阶梯上等人。
丰旗早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的坐在公司门口,端端正正的姿势,看样子也不是之前定好的导游鱼蒲。
走进了才发现,这个男的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是能坐在地上的公子哥。
“你哪位?在我们公司前面坐着是要干什么?”
覃序南起来后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歉意地说:“我找丰旗有点事情,实在联系不上就只能在门口等着了,要是挡着你了我往旁边挪挪。”
丰旗一听这人是来找自己的,而自己对这个人完全没印象,眼神锐利地把这个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我就是丰旗,你找我要干什么?”
覃序南精神一振,把事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
“你是说,鱼蒲来不了了,要你帮他做向导?”
覃序南点点头,还着急补上:“我知道这不对,到时候价格可以减半,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丰旗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只对外的手机好像昨天因为没充电关机了,所以才一直接不到电话,这点小事都出了问题,还马上就到时间了,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得记个小过,那今年的奖金是不用想了。
他咳咳两声:“钱倒不是重要的,这样吧,我先打个电话请示一下,你自己的资料有没有,给我一份。”
覃序南把包里的简介递了过去,昨天鱼蒲就在电话里说了,这次这个地方找导游和平常不一样,需要自己带上资料。
蒋昭被电话铃吵醒的时候,还在见周公,眼睛睁了半天没睁开,闭着眼在被子里摸来摸去,才终于摸到了手机。
“喂——”
“蒋小姐,我是丰旗,你是还在睡觉吗?”
蒋昭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难得厉声说:“你一早上有什么事?”
听着对面语气不好的回复,丰旗快速把事情过了一遍。
蒋昭打了个哈欠,等他讲完才稍微醒过来一些,只抓到了最后几个词。
“就是换个向导是吧?换吧换吧,只要会开车就行。”
看着眼前资料里填的会开车一栏,丰旗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蒋昭听不见,“会开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对面就给挂了。
丰旗若无其事地转头和覃序南表示可以,领着他进了公司,从工位抽屉里抽出了一沓纸,上头写着几个大字——保密协议。
密密麻麻的各种协议,但覃序南还是认认真真看了下去,没问题了就最后在乙方那签了名。
丰旗收起了协议,一式两份,把另一份给了覃序南,接着领着人出来,指了指旁边的一辆越野车。
“这就是这几天你要用的车,路上的各种费用我们都会到时候报销,你的顾客就蒋小姐一个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人家尊敬些,顾客至上嘛。”
覃序南点点头。
丰旗又交代了一句:“等会我和你一起去接人,你有什么东西把它们放进车里,我们就走了。”
在丰旗的带路下,覃序南最后在一家民宿前面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蒋小姐很是好奇。
看这位丰旗先生对这种尊敬的表现来看,蒋小姐应该是个职位很高的人,没准年纪还比较年长一些,所以对这种人要时刻保持着“顾客至上”的服务感。
丰旗撑着伞先下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他对跟在后面来的覃序南说:“蒋小姐可能还在睡觉,我们在外面等会。”
两个人又坐回车里,两两相对。
******
蒋昭挂完电话,想睡觉的想法也减半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原地呆滞了几秒钟,这才起来换衣服。
丰旗敲门的时候,蒋昭正对着镜子编头发到一半,实在腾不出手,也幸好外面敲了几下就停了。
等收拾完东西,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所有东西都没少,蒋昭撑着伞出来打开了院子的锁。
覃序南在车上只隐隐看到了一个人把院门打开了,他赶紧叫了声丰旗,两个人一起下车。
丰旗在旁边和蒋昭说着话,覃序南径直上前拎上她的箱子,搬到车上。
他只来得及看到蒋昭侧着身说话的样子,淡蓝色格子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奶白色马甲,浅色的宽松牛仔裤,长长的侧麻花辫,动作间耳饰轻轻晃动。
覃序南想,这位蒋小姐原来那么年轻啊,真是年少有为。
“这就是新的向导?”蒋昭问道。
见丰旗点点头,才仔细看了这个人好几遍。
一米八左右,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身材,但衣品很好,给人干净又透亮的感觉,脖子上一根红色绳子露出了大半,剩下都藏在衣领里。
等他把箱子塞好之后,丰旗陪着蒋昭向车子走过来,覃序南这才正面看到蒋小姐的样貌。
很标准的鹅蛋脸,额头饱满,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眼角的泪痣恰到好处,看人的时候总是笑着,让人想起春日暖阳。
“等会去什么地方你都听蒋小姐的,好了,现在出发吧。”丰旗最后和覃序南交代了一句。
覃序南点点头,把安全带系上,副驾突然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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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只手,保密协议四个大字出现在他眼睛里。
“蒋……蒋小姐,保密协议我已经在公司里签过了。”
蒋昭笑嘻嘻地回:“那是公司的,这是我的,完全不一样。”
她又特别提到:“叫我蒋昭就可以了,不用特意称呼小姐,我不喜欢。”
覃序南只好拿过来,还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这份协议怪怪的。
之前在公司签的那份就已经很严格了,这份还要严苛一些,有几条甚至特别古怪。
其中有一条写着“乙方在甲方消失五天后方可联系公司人员,不论何时因甲方消失导致行程中断,都可得金额全款”。
什么叫甲方消失,还必须要五天消失才能通知人,五天感觉人要是出意外肯定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公安局都超过24小时就可以按失踪人口报案了。
丰旗在外面看了车半天没动,忍不住上来敲车窗,大声喊:“怎么了?车子出什么问题了?”
覃序南大声回了句没事,满腹疑惑但还是把保密协议签了。
蒋昭用手拂过这位新向导签在文件的名字,端端正正的三个字,覃–序–南,她把这个名字在嘴里无声念了几遍,很有意味的名字。
她把保密协议妥帖地放回文件夹里:“出发吧,我们先去河池凤山县江洲乡。”
车才开出去十几分钟,雨就越下越大了,雨刮器刮个不停,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等等!”蒋昭突然出声,“我有东西忘带了。”
******
覃序南一个急刹车,差点被后面的车撞上,后面的人骂骂咧咧地喊了半天。
等把车子停到路边,问清楚忘了什么东西,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待这位蒋小姐了。
“蒋昭小姐,你是说你忘记带家里的零食了?”他在零食两个字上重重地说了两遍。
蒋昭苦恼着脸说:“那可是我特意寄到这的零食,全忘在民宿里了。”
接着对着车窗哈了一口气,在上面画圈,故作大度地说:“算了算了,到时候你路边找家超市,我进去买一些吧。”
覃序南重新开车出发,边开边琢磨着周边有没有超市,发现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之后,他跟着导航找到了一家。
外面瓢泼大雨,雾气腾腾,连行人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太见,覃序南解开了安全带:“蒋小姐,雨太大了,还是我去超市买吧,你要些什么零食。”
“我要吃糖果,还有话梅、牛肉干、李子园、山楂……哎呀,反正你多买点,那么多天呢。”
等覃序南撑着伞走进了超市,蒋昭笑语盈盈地自言自语:“枝枝,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脾气挺好的,名字尤其好听。”
一只小虫趴在耳饰上吱吱两声。
“好啦好啦,知道知道,正事要紧。”
“当然,我肯定是站在枝枝这一边的。”
覃序南收了伞,拎着零食袋子进车的的时候,就只见蒋昭用手肘支着脸看过来,眉眼弯弯,眼里满是笑意。
接过了零食袋子,蒋昭先拆了一包糖果,选了桃子味的一颗塞进嘴里了才说:“谢谢你啦,小向导。”
小向导?覃序南拿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被人叫。
“蒋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蒋昭在吃零食的百忙之中回了一句:“那就等你什么时候不叫我蒋小姐了,我就也不叫你小向导了。”
“再说了,你明明就比我还小啊,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叫你小向导怎么不可以了。”
看来自己的资料已经被发给蒋昭了,覃序南在心里默念“顾客至上”“顾客至上”“顾客至上”,还是忍不住发言。
“叫我小覃也可以的。”
蒋昭答非所问,指了指前面的路:“小向导,前面雨那么大,仔细看路。”
没风的车子里,蒋昭的耳饰突然动了动,她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我们一起取的名字哪里不好了,不懂得欣赏的蠢人。
5. 第四章
一群人,一群看不清脸的人,一群拿着斧头的人,在广阔的丛林里追杀自己,整座山都寂静无声,自己的喘息声却愈发强烈。
明明跑的越来越快,他们却都如影随形,怎么甩都甩不掉,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一块粘腻的活着的石头突兀地出现在前方,张开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
“你终于找到我们了——”
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蒋昭仔细分辨着。
“蒋昭小姐,蒋昭小姐?”
见副驾睡着的女子久久不醒来,但眉头却越来越皱,覃序南心里默念了一句打扰了,直接用力推了好几下。
蒋昭一睁眼就紧紧抓住碰到自己的那只手,发现是覃序南后又松了下来,但用劲太大,他的手腕都能看到红色的一片印子。
开车刚三个小时,面对外面高速上重复的景色,蒋昭看着看着就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目的地。
覃序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蒋昭小姐,我们现在到凤山县了,县上有旅馆,在乡里可能就要找当地人借宿了,你看,你是想住哪里。”
蒋昭什么话都没回,脑子里还残留着梦里的那种诡异感,怎么会突然想起上次回收蛊虫的场景。
她先把头上因为睡觉乱飞的碎发整理了一下,再慢吞吞地回:“县上住旅馆吧,出来玩,住好一点的,先定个三天吧。”
听到了顾客的要求,覃序南把凤山县几个旅店都搜了一遍,选择了一家评价好一点的,在网上直接预订了两间大床房。
******
现在是淡季,再加上是雨季,来的人不多,旅店的前台都无所事事躲在台子后面打游戏。
覃序南熟门熟路地敲了敲台子,等前台把头抬起来,把两个人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在等前台输入资料的时候,蒋昭就坐在大厅里喝水,水是覃序南现接的酒店待客用的矿泉水,刚好冷水热水交替兑成了温水。
旁边有前几天来的旅客,是一对老夫妻,里面的奶奶笑着和看起来很乖的蒋昭搭话。
“阿妹你和男朋友一起来看河池天坑的吗?”
蒋昭听到这话,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奶奶,那是我男朋友,小南,这不是最近时间空嘛,我们就一起来这放松放松心情。”
奶奶看了看在前台耐心等着,拿着两个行李箱的男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身边只有一袋零食的姑娘,欣慰的点点头。
“阿妹你找的这个阿弟不错,有担当。”
“那是当然啦,奶奶你是广西人吧?”
……
******
覃序南把入住办理好回头的时候,蒋昭已经和奶奶聊到什么时候结婚了,没等覃序南叫,蒋昭就礼貌地和奶奶再见。
看着蒋昭笑嘻嘻的样子,覃序南问:“蒋昭小姐,你刚刚和那个奶奶聊什么了?”
她这才发现,他的称呼已经从“蒋小姐”变成“蒋昭小姐”了,嗯,有进步。
“讲到……”蒋昭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什么都没听清的覃序南往她那靠了靠,蒋昭只抬眼看了一眼:“三楼到了。”
选的两个房间,正好左右挨着,覃序南把蒋昭的行李箱放在其中一个房间就退了出去,留出了蒋昭个人收拾的时间。
拐进自己房间,直接把行李箱放在床头柜旁边,覃序南边搜附近的饭店攻略,一边在心里刻画人像。
向导这个工作,对于半路出家的覃序南而言,刚开始干的很兵荒马乱,总是被游客投诉,整整半年都在赔钱,干个工作还倒贴了不少。
后来,他决定因人而异,就是根据对这个游客的心理认识,对这个人进行不同的沟通方式,这个方法让他在向导这个工作上好走了很多。
现在这位新的蒋小姐,第一个特点是爱笑,第二个特点是为人和善,第三个特点是自我感情至上。
从这三点来看,是很普通的那种游客,但是保密协议上的那一行字还是让覃序南心里很介意,总觉得这一趟会出什么大问题。
找到了要去的餐厅之后,看评价据说是来本地必去点之一,覃序南轻轻敲了敲隔壁蒋昭的门。
“来了来了。”蒋昭放下手上的东西,打开门,整个人却把门缝挡的严严实实的。
“蒋昭小姐,趁着现在雨小了一些,等会我们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饭,都是本地菜色。”
蒋昭笑着答:“好啊好啊,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眼前的门又砰的一声关上,覃序南在蒋昭撤回身体关门的短短几秒里,好像看到床上有一件红色的古装衣服,颜色黑红相间,是汉服很平常的颜色,但他总觉得这件衣服很不一样,要更加庄重一点。
还没想多久,蒋昭把东西收拾好,打开门,那件衣服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整个屋子干干净净的。
******
这家餐厅果然和网上评价一样很漂亮,整个店铺呈现一种民族风,里面的桌子和凳子都是木制的,桌子和桌子之间都装了不透明玻璃,连灯具都古色古香。
蒋昭点了几样想吃的菜,把菜单给了对面的覃序南,然后就把手机拿了出来一条一条回复微信好友。
看着对面的人,蒋昭突然说了句:“我们是不是还没加微信好友?”
覃序南秒懂,把好友码亮了出来,态度很好地把手机递过去。
蒋昭的头像是一只带翅膀的胖乎乎又黑不溜秋的虫子,昵称很简单,就一个昭字。很少见女孩子会把一只虫子作为头像的,而且还不是大众式的那种可爱挂,看起来其实有点阴森。
蒋昭加了好友就立马点进了覃序南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上个月的拍的星空,很符合一些男生刻板印象。
“下午我们去哪玩?”蒋昭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又看了一眼外面。
覃序南把手伸出窗子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都是水汽,他看了下天气预报,往后几天也都是雨天。
他把手机放到了蒋昭面前,里面是一份刚刚在酒店里加急写的游玩地点和简单攻略,虽然是加急写的,但还是很规整。
蒋昭扫了一眼,手指停到一个景点的名字上——江洲地下长廊。
覃序南趁着蒋昭还在吃,出门联系了一下山洞的一位导游,特意叮嘱除了安全帽和手电筒,还要准备一些护膝护肘,女孩子的那种。
******
开车到江洲,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旁边地上放着一个黑色大袋子。
覃序南从车后座拿出了一个双肩背包,领着蒋昭走向导游老福,老福看了一眼蒋昭的衣服,还是提醒道。
“这位小姑娘的衣服在山洞里不太方便,会被岩石的边边角角勾住,要不把这件马甲脱了,山洞里也挺热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老福把安全帽、头灯、登山棍和手电筒递给两个人,蒋昭把毛衣马甲脱了下来,手一伸,覃序南把衣服接过来塞进包里。
按照导游的叮嘱把帽子和头灯戴好,覃序南又自己在那个黑色袋子里扒拉了一下,拿出了几个粉色护膝护肘。
“蒋小姐,山洞里磕磕碰碰的,这几个护膝护肘你先戴上。”
蒋昭看了这几个粉色护膝,和那些帽子灯格格不入,旁边偶尔的几个游客也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是覃序南自己要求导游带的。
覃序南等了半天,以为蒋昭不会戴。
他蹲下来,仔仔细细把护膝放在她膝盖的位置,绑好绳子之后就让蒋昭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蒋昭抬了几下腿,很自然地朝覃序南伸出手,示意把护肘也一起戴上。
很适应被人照顾,应该是个很娇纵的家庭幸福的小孩,覃序南边绑带子边在心里给蒋昭加上一条心理刻画。
蒋昭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护垫,笑嘻嘻地跟在覃序南后面:“谢谢你啦,小向导。”
******
去洞口的路上,老福突然说:“你们小情侣的关系很好呀,很少有见男生那么贴心细致的。”
蒋昭笑笑不说话,倒是覃序南连连否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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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是……”
老福又突然转换了话题,讲起了这个江洲地下长廊的故事。
“我们这个江洲地下长廊是发育于二叠纪的世界第一长洞,整个洞穴系统发育有多个坍塌天窗和竖井。长廊洞里还有很多钟乳石,主要有那种体量大型的石笋、石柱、流石坝、石田、钟乳穴等等。”
“长廊进去的洞口目前来说有15个,我们现在进的这个是比较能看到绿色植物的那个3号洞口,也是国家地理杂志取景地,有一个巨大的洞厅。”
蒋昭好奇地问了问:“地下还有绿色植物吗?”
老福听到有人问,精神一振:“我们这个长廊是半开放式的,天气好的时候会有阳光透进来,秋海棠啊这些草生植物会多一点。”
走到洞底下,能看到的所有植物的每一片叶子都向着洞口的光源舒展,完全不同于地面植物的生长角度,这些实实在在的是地底的“向日葵”。
洞厅也十分壮观,巨大的岩石洞里光和黑暗交织,一件件造型奇特的天然岩石艺术品增加了神秘感和历史厚重感。
人站在整个山洞里,会觉得天地辽阔,自己却渺小如尘埃。
老福的话也多了起来,为了证明这一趟每人300没白花,看到什么东西老福就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致力让这两位游客觉得自己很尽职。
蒋昭跟在老福后面拿着手电筒在山洞里照来照去,白色光束从洞这边晃到另一边,但基本都在她走的周围那一圈晃悠。
覃序南看到这一动作觉得很是奇怪,怎么说呢,旁边也有照着周围惊呼的游客,但蒋昭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不是那种好奇心,更多的是在找什么东西,但看她的表现,这个地下长廊应该也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想喝水。”蒋昭走了一段路,锤了捶腿,停下看了覃序南一眼。
覃序南从包里拿出来的矿泉水递给蒋昭,顺势和老福说了声先在这休息休息。
蒋昭坐在一块稍微平滑的岩石上,上方有一个正在被水塑形的钟乳石,滴答滴答的水声格外明显,她突然关掉手电,忽略掉周围的一两个游客,感觉她被整个山洞给吞噬了。
老福尽职尽责地做好导游的工作:“前面再走一会就是百草园天坑,有好多人在那里拍照,很出片,到时候你们俩也可以上去摆个造型,我拿相机给你们拍。”
蒋昭在黑暗中传来一声:“我不拍照,美好的东西在电子屏幕下无论如何都是变质的,眼睛能看到就好。”
覃序南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她身边,灯光又把这个地方照亮了,而她,正闭着眼。
******
结束完地下长廊的旅程,两个人回到酒店已经到晚饭时间了,蒋昭直接点了两份外卖,决定今天晚上就不出去吃饭了。
“今天的向导工作结束了,小南你先干自己的事情吧。”蒋昭接过覃序南手里外卖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句。
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雨了,开着的窗时不时跑进来一些雨丝。
覃序南吃完晚饭,把画画的纸笔拿了出来,用小刀削着铅笔,昨晚画的那幅画还差一点收尾,今天晚上工作结束了没什么事就打算把画完工。
明天也不知道去哪里,覃序南想,丰旗在给保密协议的时候就说,这次的旅行所有东西都听蒋昭的,自己只需要到一个地方把周围景点都了解一遍,让蒋小姐有参考的选择就可以了。
一次与众不同的向导之旅。
等沉下心画完这幅画,覃序南打算重新调个配色上色,外面突然来了很大的一阵雷声,紧接着屋子里一瞬间黑了下去。
覃序南打开手机,已经到晚上11点了,应该是打雷把外面的电线打掉了。
开着手机电筒出来,整个酒店也人声嘈杂,覃序南在蒋昭房间门口敲了很久,但不见回应,害怕她出什么事情,下楼找前台拿了房间备用钥匙。
一打开,几包零食和一套脸熟的衣服散落在桌子上,箱子也好好地放在床旁边,窗帘随风而动,覃序南快走几步,拉开了窗帘,整个窗子都已经被打开。
蒋昭不见了。
6. 第五章
覃序南打了几个电话,完全没人接,他把房间翻了一遍,忍住了翻行李箱的冲动,跑下楼一把抓住还在安抚客人因为停电而抱怨不停的前台。
“你今天晚上有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吗?绑的侧麻花辫,有颗泪痣,长得挺漂亮的。”
前台百忙之中回了一句:“没有,今天晚上都没人下过楼……没事没事,电马上就来了,客人们不要慌张……”
麻烦了,覃序南又匆忙跑上楼,拿了车钥匙和一件外套,在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保密协议里的“消失五天再通知公司”,这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
更麻烦的是,要是蒋昭自己有钥匙,是开着车走的,那就更不知道在哪里去找人了。
看着眼前还在原位置的车,覃序南的心放下了一半,抹了一把被雨水浇得透透的脸,心想这人还能去哪里。
回想了一下这一天和这位蒋小姐的相处过程,除了保密协议,就是在江洲地下长廊里有一点奇怪的地方,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有司机会带人去那个山洞,那个地方离这里要是走路的话可要走好久,但如果蒋昭是吃完饭就直接出发的话,那也现在快到了。
死马当活马医,覃序南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先去地下长廊看看。
一路上,外面的雷声一阵又一阵,闪电时不时照亮前面的路,雨滴砸在车子上的声音密密麻麻,好像要砸出一个坑才满意,雨刷器只能持续不停地在工作。
晚上,雷雨天,崎岖的山洞,所有东西加起来就是一个词——作死,怎么老是自己遇上这种游客。
覃序南加大油门,从山顶远远望去,一辆带灯的小车高速在路上行使,就像末日逃生。
把车子停到路边,覃序南本来还想拿把雨伞,刚一出车门伞就被风刮烂了,只好锁上了车,冒着雨进了3号洞。
白日本就黑暗的地下洞穴,在夜晚更幽深恐怖,出来的匆忙,忘记带手电筒,覃序南只好靠手机微暗的灯照明。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洞壁往里面进,风从外面往里吹着,发出一阵怪声,上方,白天奇特的乱石现在变得阴森可怕,下面,石笋错落林立,在灯光照射间明暗交界。
再走得深一些,周边静悄悄的,覃序南来到了下午蒋昭坐着的那块岩石,以同样的姿势坐了下去,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关掉了手机的灯,黑暗黏稠,压得人喘不过气,但他听到了,头顶水滴落下的声音,有短暂轻微的回声,在背后。
******
重新恢复光照以后,覃序南用手感受了一遍背后的岩石,没发现和其他岩石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自己猜错了?
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了卡在岩石缝隙里的一只耳坠,是蒋昭今天戴的,下午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耳坠丢了,她果然来这了。
但人能去哪呢?她就在这附近表现得比较奇怪一些,其他地方都看起来差不多。
等等,今天老福还提到过一件事,这个地下长廊有一些还没有经过人工探索的小洞,让我们注意安全。
耳坠在这附近的话,就说明这个地方蒋昭有过剧烈的动作,所以才会掉下来。
覃序南把耳坠塞进衣服里的口袋,还特意拉上了拉链,接着在附近一点一点摸过去。
终于在一块岩石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洞,只能供一个人进去,但进去之后,里面会是什么,不知道。
覃序南拿手机的光往里面照了照,深不见底,之前他看过一个记录片,说是这些山洞在不知情情况下人进去,如果是死路的话,会卡死在里面,完全出不来,只能慢慢等死。
那些绝望的死亡感,当时看纪录片还不觉得,但现在面对这个小的洞,却真的一下子扑面而来。
覃序南有了退意,要不,回酒店等五天后再给公司打电话?反正协议里也写的清清楚楚,出了事情也不关自己的事情。
但是,明明知道一条生命可能就在里面,转头就走又怎么能做到呢?
反正自己的这条命也会在今年结束,能救一条命就一条命吧,想好了以后,覃序南先给鱼蒲发了一条消息,冲洞里喊了好几声蒋昭,回声缭绕,但没人回应。
他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头先探了进去,用手机的光照着前面,一点一点往里面挪,这条道很崎岖,里面的石头都没有清过,时不时手肘和膝盖就按在尖锐的石头上,和指压板似的。
爬着爬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里面安静地让人发慌,洞慢慢变宽了,能支起半个身子,但却变得弯弯曲曲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终于,前面不再是黑漆漆的,在手机光的照射下隐隐看到好像有一些东西,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感觉爬也爬不完的山洞路了。
爬得越来越近,也听的越来越清楚,已经要出洞了,雨声砸在树上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悦耳。
覃序南从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还是一座山,自己这是到哪来了?
偌大的雨把覃序南淋了个透心凉,几缕头发湿湿地贴在脑门上,手机都感觉不太灵了。
接下来他要去哪里找蒋昭,她会在这座山上吗?
******
一阵闪电,覃序南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山腰那好像有方正的突出的一块东西,好像是山民建在山腰的房子。
反正现在也不知道上哪里,覃序南脑子里快速构建了一下到山腰位置的路线,决定先去找个地方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过蒋昭。
雨一直下个不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山都变得滑溜溜的,表面的土都跟着雨水往下流,一不留神就会踩空倒地。
覃序南很艰难地手脚并用往上爬,四月的山里已经长出了很多植物,除了雨路难走,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自己一鞭的枝条。
就在刚刚,一没留神,他的脸上就被一根长树枝狠狠地甩了一下,摸上去好像还肿起来了,和覃堂小时候用竹编抽自己腿打出来的痕迹的触觉一样。
正想着,突然雷声一震,覃序南吓得一下子没踩稳,滚了下去,整个人重重砸到了一棵树上。
“痛痛痛……”
覃序南眼前一黑,摸了把背,感觉是都破皮了,就刚刚摔得那一下,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和在泥浆里滚过一样,脸上都是泥,手机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周围黑乎乎的,覃序南废了半天劲才爬起来,在地上摸索着找手机。
好不容易摸到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前面那棵树上隐约有歪歪曲曲的一团图案。
他把手机凑近点看,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用手沾了一点起来,一股铁锈味,这是血。
这些用血写出来的符,还是新鲜的,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变得很淡了,如果不是这一摔,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覃序南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往周围的树上也照了照,在另一棵树上面也看到一样的东西。
再往前一些的树,也能看到相同的符号。
有人在这里用血做记号,那就跟着记号走,一定可以找到人。
这个人,会是蒋昭吗?
******
蒋昭撑了把伞在山上穿行,时不时就停下来找棵树,划自己一刀在上面画符找位置,一路上因为雨太大,每次画的符只能坚持一小段路。
“吱吱……吱——”
趴在耳坠上的枝枝突然叫了几声,蒋昭摸了摸另一边耳朵,上面的那只耳坠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掉了,回去的时候再仔细找找。
但枝枝依旧“吱吱”两声,甚至还想飞起来。
“好啦好啦,雨太大了,枝枝你趴在耳坠子上就好,我都听得见的,离凌晨一点还有段时间,来得及。”
枝枝停了下来,但还是艰难地往后面转了一圈,是熟悉的味道,是昭昭身边的那个男人,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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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刚走了一段路就又找不到位置了,蒋昭从树上跳了下来,用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等血都流出来了,她才在粗糙的书皮上画着不断的符文。
画好符文,整个图案从下到上亮了一遍,蒋昭闭上眼,两点钟方向150米再转弯200米。
这个地方也是蒋昭第一次来,路线都是当初从阿嬷那听来的,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不准了,只能以血写符找位置。
蒋昭是这一代需要上山镇蛊的执行人,镇蛊这件事也是从十八岁以来就一直在自己脑子里被念叨的事情,只不过当初是阿嬷说话,现在是枝枝念叨。
前几代人究竟是怎么完成的,蒋昭边赶路边想,这还只是第一个,剩下两个不会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吧。
得在凌晨一点的仪式前赶到那,接着要在早上八点前再回到酒店,这样才能完美在一天内就做好所有事情。
这次可是自己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出门,实在不想刚第一天就吓跑那个小向导。
前方出现了两个火把,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人在说话,终于找到了,阿嬷口中避世的瑶族人。
蒋昭从离得最近的树上跳了下来,村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拿起手边的锤子就敲了好几下锣鼓。
听到声音,村里的人都朝村口围了上来。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东西,但看见他们的表情,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敌人,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铁锹,都眼神阴暗地盯着她。
蒋昭说了好几声我是谁,结果他们毫无反应,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普通话的吗?
蒋昭只好摘下两只眼睛的美瞳,再抬眼,红色如血的眼眸在雨中若隐若现。
只见周围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其中一个穿的像巫女一样的老婆婆指了指蒋昭的眼睛,又勿哩呱啦说了一堆,接着这群人就突然变得很恭敬,把蒋昭迎进了屋子里。
******
覃序南跟着树上的符文走了一段路,发现没有了符文的树,或者说那个人转弯了,在别的树上留下了符文。
但他现在不敢贸然走,怕迷路找不回来。
正踌躇间,脑子里响起了敲锣鼓的声音,咚——咚——咚。
覃序南甩了甩头,那声音还是响个不停,又突然就停了下来,这鬼地方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突然转身看向一个地方,虽然声音是在脑子里传来的,但心里总觉得最终的声音是来自那个地方。
覃序南往那个方向连滚带爬走了一段路,突然,一道身影从上边闪过,一路向左前方去,看最终方向是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
“有人吗?你等等!”
喊了很多声,但都被轰隆隆的雷声吞噬了,覃序南嗓子都喊哑了,那人也没停下。
我天,这人耳朵是聋的吗?
再一会儿,根本就看不到人了,他只好自己一点一点往那个方向走。
刚刚那个人走的飞快,原以为这条路好走一些,结果还是一样泥泞不堪。
方向的尽头是一个村子,有几个高大的壮年男人不撑伞拿着斧子站在村口,时不时左右巡逻一下,旁边就放着一个锣鼓,不会是那些专门宰游客的脏村子吧,覃序南把身子往后躲了躲。
其中一间被人围着的屋子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外面的人都让开了路,是一个女人。
覃序南眯着眼看过去,那个女人正好转过脸看向村口。
是蒋昭的脸。
但她的眼睛是红色的,披着头发,衣服和今天下午的不同,浑身干干净净的,在雨中看起来像一只女鬼一样。
覃序南想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蒋昭,他在聊天框里给蒋昭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那个红眼睛的女人拿起了手机操作了一下,自己这边电话就被挂了。
这个人是真的蒋昭。
手机里再发过来了一个消息——
“小向导,我在忙,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八点再来房间找我。”
7. 第六章
蒋昭被带进屋子里,因为语言不通,两伙人完全对不上话。
那个穿得和巫女一样的老婆婆端了一碗水过来,递给蒋昭,手不停比划着,指了指外面,又拿起了桌子旁边的一包餐巾纸,餐巾纸是很常见的款式。
这个房间很破旧,都是木头做的家具,有一种上世纪的老旧感,但这包餐巾纸是近几年出来的那种款式,就说明这里应该有人会负责和外界沟通。
“你是说这个村里有人能和外面交流?”蒋昭心念一动。
老婆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尝试笑了笑,但可能很久没笑过了,脸上很是僵硬,看起来怪异极了。
蒋昭看了一眼外面,那群人还是围着不动,她只好坐下来。
老婆婆一直不停地把碗朝蒋昭推过去,做出喝水的动作,发出一个奇怪的音节。
蒋昭把一只手指伸到了碗里,察觉到没什么问题之后,对着老婆婆笑了笑,端起来喝了一口。
枝枝轻轻地“吱吱”了一声,老婆婆的眼神锐利地看向蒋昭的耳坠,蒋昭装似不经意地把耳坠遮住,理了一下头发。
等老婆婆把眼神移开,蒋昭才轻轻点了一下耳坠。
外面围着的人突然躁动了起来,老婆婆起来,指了指蒋昭,示意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去,还没等出门。
一位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揭开了雨衣帽子,出现的是一张粗犷的脸,一看就知道常年在外面。
他进来先和老婆婆说了几句,然后把老婆婆扶出了门,整个房间留下了蒋昭和他。
盘昌在山腰上听到锣鼓声的时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闯进村子里了,赶紧连夜跑回村里。
刚刚听婆婆的话,红眼,来的人是这一代的镇蛊人,但是她听不懂对方的话,而有记载的历代镇蛊人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要么,这一代出了什么问题,要么,这个人不是我们要等的人。
盘昌坐下,在蒋昭的红色眼睛那盯了几秒,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听婆婆的话,姑娘你是这一代的镇蛊人?”
蒋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是。”
盘昌接着问:“那姑娘你证明一下自己。”
发现语气可能不太对,他又解释:“也是为了保证您是真的镇蛊人。”
蒋昭气笑了,来这走了半天,因为找位置,自己的血不知道去了多少,结果这人还觉得自己身份有问题,如果不是阿嬷死前说的话,自己根本不想过来。
她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有东西慢悠悠爬上盘昌的腿,她笑眯眯地回:“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没等他回,蒋昭直接催动了蛊虫,盘昌脸色剧变,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血液里,是前人说的蛊虫。
盘昌疼得控制不住身体,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喘不上气,他艰难地伸出手。
蒋昭蹲下身,笑语盈盈:“这下能证明了吗?历代的镇蛊人应该都是苗女吧。”
见他迟钝地点点头,蒋昭点了一根香,在他身上划了一道伤口,把蛊虫在他眼前展示了一下,收了回来。
******
盘昌缓了好一会,起来先向蒋昭认了错:“是我的不对,冒犯姑娘了,实在是前面每一代镇蛊人都是能够听懂我们瑶族语言的。”
“姑娘你出来一下,我们去祠堂,里面有上代镇蛊人留下的东西,她走之前指明说要交给下一代的镇蛊人。”
蒋昭听到上代镇蛊人这几个字,眼神暗了暗,那是阿嬷的东西。
盘昌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蒋昭出了气脾气也好了一点,安静跟在他后面,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转过身,猛然想抓住蒋昭的头。
蒋昭把头一歪,轻巧地往后一撤,躲开了,还没等站稳,盘昌悬空画好了什么,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他是在引雷。
匕首刚刚在躲的过程里掉到了盘昌脚边,之前割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没有血,就没有办法画符。
蒋昭把头发散开,幸好出门前在发绳里塞了一根针,刺破手指之后,她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依旧歪歪扭扭的符,风停了。
盘昌这才恭恭敬敬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弯着腰正式道歉:“瑶族这一代的守秘人,盘昌,见过镇蛊人。”
蒋昭冷笑一声:“一次不够还两次,你们有病?”
盘昌继续说:“二十七年前族中有人叛逃,虽然已经被清理了,但不知道死前有没有泄露秘密,所以这一代才严格了一些。”
“如果镇蛊人介意……”他拿着匕首二话不说捅了自己的手臂一刀,“盘昌在祭时后愿意用命还。”
蒋昭拿回了自己的匕首,用餐巾纸擦了擦上面的血,看也不看对方那只流血的手臂。
“上一代镇蛊人留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就在村中祠堂,我领您去。”
这次,盘昌先打开了门,外面村人看到他受伤的手躁动了一下,但很快在他的说话声中停了下来。
雨还在下,蒋昭往外看了一眼,拿过盘昌递过来的伞,手机在裤子里响个不停,是那个小向导打来的,她随意敷衍了几句就关了机,跟着盘昌去村中祠堂。
******
阿嬷留在这的东西会是什么?这些看起来活在封闭山中的村民又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我一个人来这些地方进行所谓的镇蛊?
蒋昭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
村里的祠堂和之前破旧的房间完全不一样,整座都是用黑色的木砖制成的,只有一个门,没有窗户,就像是,一个开了口的棺材。
盘昌走到门口就不走了:“镇蛊人,这座祠堂只能一个人进去,否则多出来的那个人会被吃掉。”
蒋昭表示理解:“上一代镇蛊人的东西放在哪里?”
“祭祀桌下面的抽屉里,是一本牛皮笔记。”
蒋昭收了伞走了进去,祠堂的香还在烟雾缭绕地烧着,门突然被盘昌关上了,一瞬间就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蒋昭径直走向祭祀桌,打开了好几个抽屉,在第二层找到了一本被牛皮纸包裹的书,上面写着荀贞婉三个字,这是阿嬷的名字。
用刀把牛皮纸划开,里面是一些散着的书页,蒋昭大致翻了一下,确认了都是阿嬷的字迹。
感觉还要看一段时间,她坐在地上仔细一页一页翻了下去。
蒋昭是上大学前那年暑假成为这些人称呼里的所谓“镇蛊人”,但那个时候,阿嬷称我们这些人为“酿鬼人”。
——阿婆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蛊虫也时常控制不住,经常脸上出现骇人的虫印,阿婆说,死后要把她的骨灰洒落在十万大山的各处。
——三代苗女,囚于半山。
——巫蛊之祸,巫蛊之祸,世人流传下来的从来都是假的。
——我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同样被囚于此地看守囚犯的囚犯。
——或许,这一代酿鬼人就应该在我这一代结束。
——不不不,不能结束,活着比死亡更痛苦,死亡比活着更痛苦。
——不死药。
——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边吗?还是前人的背叛者?
……
——昭儿,你是结束命运的命运。
蒋昭看了几条,摸了摸提到自己的那一条,阿嬷怎么知道来这的人是我。
还有那个奇怪的“半山”和“不死药”。
******
从成为酿鬼人开始,阿嬷就让自己拿着她的那只命蛊去半山当铺,紧接着自己就成为了当铺里单独收录蛊虫的追瘦猫。
四年前,蒋昭在当铺做过一单生意,给一对男女中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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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种下了蛊虫,没过几天那个男人又来当铺换了一张脸。
男的叫沈丘阳,女的叫钟离。
一个是段家养在外面的作为西王母降世的容器,一个是在容器身边被吃了记忆的工具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恢复记忆了,他们两个还想毁了段家的西王母不死药。
段家曾经在民国时期的函谷关找到了一份关于不死药的卷轴,从那之后开始所谓的“不死药”计划,找到了当年西汉时期“行西王母诏筹”的沈姓巫者后人,豢养了他们,把他们当做容器,每九年举行一次祭祀计划。
但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们怀疑是因为囚禁于牢笼的容器太易碎了,承受不起西王母的真魂,于是他们把沈姓人豢养在了现实生活里,沈丘阳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思想的容器比之前的的确牢固很多,但可能也过于太牢固了,那一次的祭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沈丘阳逃了出来。
上个月,蒋昭在当铺的提醒下跟着这两个人去回收那只虫子。
他们两个人在的那队人里,不仅有容器,还有“眼睛”,甚至里面的五个人都各自有秘密。
她伪装成当地科研队的人,先行来到了函谷关驻守,又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一座不存在于现实的山,因为中途起了大雾和其他人分散了。
在山里找人的时候,蒋昭不知道这座山里还有人,被一群拿着镰刀斧头的扫山人发现了,他们二话不说就冲上来砍人,还有锁定人的能力,她逃了一晚上才甩掉这些人。
等蒋昭找到钟离的时候,是在一座简陋的庙前面,一群人几乎都伤着躺在了地上,她只来得及看到了一块活着的白色石头,接着那个队里的队长拿起了什么东西冲进了石头里,整块石头爆炸了。
再然后,蒋昭从钟离身上收回了虫子,把这些人带回了现实里,让当铺的人叫了个救援电话就结束了这一单。
这里的不死药是“不死药”吗?阿嬷死之前又为什么非要我去半山当铺工作?
按下了心里的困惑,蒋昭把纸张收拢起来塞进了包里,接着拿起桌上的烛火开始观察周围。
完全封闭的空间,但依旧有风进来,烛火摇摇晃晃的,她靠近了墙,上下敲了敲,很沉重的声音,是实心的。
摸了摸,上面有一些划痕,顺着这些划痕摸下去,隐隐能连成一幅图案,蒋昭把烛火凑近了一些,肉眼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本来想摸一遍把东西全画下来,但这个地方也没笔啊。
枝枝靠在耳坠上晃了晃。
“你可以吗?枝枝,把这里的东西都记下来。”蒋昭把枝枝从耳坠上取了下来。
“吱——吱吱。”
蒋昭划开了自己的脖子,把枝枝放在了伤口的地方,它快速爬了进去,伤口在以惊人的速度慢慢愈合。
她走到门附近的地方蹲下,闭上了眼睛,从下面一点一点摸上去,不落下任何一个地方。
整个祠堂里,烛火悠悠,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正闭着眼在摸墙,看起来就惊悚异常。
******
覃序南看到蒋昭收起手机,后面围着一群人,她就跟在一个男人的后面往村子深处走去。
他一时间脑子里想起了新闻里那些拐卖村,整个村的人都是监视器,整个村庄都在吃人,蒋昭应该是被他们挟持了。
得去救人,覃序南想打个报警电话,这个地方却突然没信号了,手机也在滴滴响了两声之后显示没电关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得先把蒋昭带出来,还要偷偷的,这一村人自己一个人可打不过。
也不知道村子里养没养狗,覃序南整个人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裹上了厚厚一层泥浆,希望能借着雨天把自己的气息隐藏掉一些。
接着,他向村子靠了过去。
8. 第七章
摸完了最后一块墙,蒋昭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胀胀的。
“全都记住了吗枝枝?”
“好,那就把这个吃掉,等回去了你再给我。”
“没事的,我不怕疼,你吃吧。”
话说完没几秒钟,一股剧烈的疼痛在脑子里炸开,蒋昭捂着脑袋,脸孔都扭曲到变形了,但还是笑着。
她跪坐在地上,紧咬着唇,双手掐着腿,试图用腿上的疼痛分掉一些脑子的痛感,但没有用,脑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刺痛着。
突然,枝枝停了下来。
“枝枝你吃完了?”
“没吃完你停下干什么。”
熟悉的疼痛又一次出现,疼得她浑身冒汗。
漫长的疼痛里,蒋昭突然想起18岁那年,自己在黑暗中整个身体内部被虫子游走时候产生的痛感,那个时候年纪小,边哭边求阿嬷不要这样,自己怕黑怕疼实在受不了了,那个时候阿嬷怎么说来着,哦,她直接骗我说疼过这一次就放我回家。
蒋昭勉强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苦中作乐想了一下,起码这次有灯,她扯了扯嘴角,才过去九年,怎么感觉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终于,结束了。
把祠堂里面收拾好,蒋昭缓了缓脑子里的疼痛,打开了祠堂的门,外面除了雨声,还有远远传来的乱七八糟说话声,盘昌已经不在外面了。
一个村民站在盘昌的位置上,见蒋昭出来,朝她比划了好几下,见她不懂,自己着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几眼蒋昭。
这是让自己跟着他走的意思,蒋昭撑起伞跟在他后面。
前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个村民从人群里钻了进去,找到盘昌说了几句。
盘昌嘱咐了周围的人,从人群里出来见蒋昭:“镇蛊人,祭时快到了,我先带您去瑶洞。”
蒋昭边走边和他说:“先等等,上一代镇蛊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盘昌回忆了一下村中的文书资料:“上一代的镇蛊人姓荀,来过两次,一次是一甲子前,还有一次是在27年前。”
蒋昭停下了脚步:“你确定还有一次是二十七年前?”
“我确定,因为这是这么多年记录里唯一一位来了两次的镇蛊人。”
二十七年前,是在自己刚出生没多久那会,蒋昭搜刮了一下记忆,妈妈之前有提到在自己几个月大的时候,有带她一起回到广西住了半年。
是那个时候吗?那个时候阿嬷就确定要自己做下一代的酿鬼人了?
迎着盘昌意味深长的眼神,蒋昭顺口先问了一句:“刚刚前面发生了什么?”
“村子里闯进了一只老鼠。”
这是人家的家事,蒋昭听了一耳朵也就打算走了,还是镇蛊要紧一点。
“我来之前可是打了报警电话的,诶诶诶别打别打。”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人群里传了出来,是标准的普通话,枝枝在脑子里叫了两声。
蒋昭把伞一扔,突然推开盘昌,往后向人群里挤了进去。
盘昌跟在后面喊着:“镇蛊人……镇蛊人?”
人群里面是一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全身都脏兮兮的,脸也看不清楚,蒋昭扒拉开周边的人,用他的衣服擦了擦他的脸。
果然,是本应该在酒店里的那个小向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覃序南一看到蒋昭,很惊喜地说了一句:“蒋小姐?你没事吧?”
但看着蒋昭明显和周围人认识的模样,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会有什么事。”蒋昭叹了口气,有事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盘昌看见这位镇蛊人好像和这个被抓到的“老鼠”认识,表情都变了不少。
他指了指地上的覃序南,说:“镇蛊人,您认识这个人?”
覃序南讨好式地朝蒋昭露出一个笑,脸上露出的一边梨窝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认识,是我的向导。”
“镇蛊人,您应该是知道的,镇蛊只能您一个人完成,再说了也只有您能知道路。”
蒋昭听到这才反应过来,来的路上自己明明让枝枝观察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跟踪,它可是明确表示过没有的。覃序南能进来,只能是跟在她后面,也就是说,枝枝知道却没说。
脑子里的枝枝不吱声了。
这种避世的村落,对于条条框框的守则很重视,现在到这个地步也很难脱身。
蒋昭头疼地回了一句:“他是跟着我进来的,也怪我没注意到,我用蛊虫给他清洗个记忆,等会走的时候我带他一起走,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你看行不行?”
******
盘昌却摇摇头,语气恭敬又表情严肃地说:“镇蛊人,只有死人才能不会泄露。”
“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蒋昭在脑子里飞速想着解决办法,覃序南死了会很麻烦,路上的监控都拍到自己和他一起,早知道自己直接坐车过来了。
而且依自己这几个小时对这个小向导的了解,他估计是因为我在酒店里突然不见了才出来找人,一直找到这来的。
说一千道一万,也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有此一劫。
见蒋昭犹豫不决,盘昌又说:“我们会选择一个舒服的死亡方式,不会让您这位朋友痛苦的。”
他又提醒了一句:“祭时快到了。”
看见蒋昭把眼神落到自己身上,覃序南就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了,那个老道士说的死亡居然是这个,但自己也还没到27,完全不准的骗子道士。
本来以为那么多年都知道自己会早死,但当时间真的到了这一刻,他依旧害怕,不停地咽着口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望向蒋昭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惊慌。
早知道就不来救人了,人家还活得好好的,结果自己是要早死了。
人群里有人听了盘昌的话正打算拖走覃序南,蒋昭叫停了他,覃序南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喃喃道:“蒋小姐……”
蒋昭对着盘昌说:“既然是我带来的麻烦,那就我自己解决吧,我就一个要求,给他留个全尸。”
盘昌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蒋昭抽出了匕首,一点一点朝覃序南走了过去,蹲下身,先摸了摸匕首,又去找了找他的颈动脉。
覃序南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蒋昭,都能看到她脸上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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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的绒毛,那颗泪痣衬着红色的眼睛依旧很漂亮。
从脉搏里察觉到覃序南心脏剧烈的跳动,蒋昭笑了笑,接着轻声说:“之前不是说了今天的向导工作已经结束了嘛,你不该来的,别害怕,一会儿就过去了。”
是真的非死不可了。
他疯狂摇摇头,张开嘴:“救救我……我不想……”死。
没等说完,蒋昭就把刀捅进了他脖子里,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但蒋昭拿着匕首的手莫名转了几下,才拔出了匕首,鲜血喷涌而出。
他身体抽搐了一下,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那些话也被迫卡在了喉咙里。
蒋昭站了起来,手上粘满了覃序南的血,还在顺着雨水往下滴血,看见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又弯腰用另只手手动把他的眼睛合上了。
“已经死了,你不相信的话,找人来摸一下他的脉搏。”
盘昌自己上前摸了摸覃序南的脖子、手腕和心脏,确实是都停了,这个外界人已经死透了。
“镇蛊人,那这具尸体?”
蒋昭惨白着一张脸,低头看着染血的那只手:“留个全尸,你们把他扔到山上去吧,哪都好,记住,是全尸。”
她把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了。
盘昌理解一些外面人对于死亡的人的一些莫名执着,叫村民把地上这具尸体从村后面扔下去。
******
蒋昭本来想跟着一起过去,但盘昌指了指天:“镇蛊人,要来不及了。”
蒋昭看着村民抬着覃序南往另一边走去,自己转过身,反方向催着盘昌去瑶洞,快点结束就能快点回来。
瑶洞前面已经站着之前那个婆婆了,旁边的一个小姑娘给她举着伞,老婆婆手里正端着一件衣服,红白黑的配色。
盘昌承担着翻译的作用,婆婆说一句,他就翻译一句。
“镇蛊人,这是镇蛊时需要穿戴的衣袍。”
蒋昭拿起了衣服,摆弄了一下,手一下子就乏力了,这件和自己那件完全不一样,好麻烦复杂的样子。
她看向了盘昌,直接说:“我不会穿。”
婆婆听完盘昌的翻译,指了指旁边的小姑娘,又指了指衣服。
“婆婆说,让盘锦给您穿上。”
小姑娘盘锦接过了那套衣服,把伞递给了婆婆,用刚学的别扭的普通话说:“要……要……先……脱……衣……服……”
蒋昭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直接套外面就行。”
盘昌把意思传达给婆婆,同样指了指天,表示时间来不及了,脱还要找地方脱,再磨蹭就没时间了。
盘锦把衣服抖开,在两把伞的遮挡下给蒋昭套衣服,先套了一层里衣,系上绳子,接着一层套一层,最后系上了腰带,又在腰带上系上了一圈腰铃。
婆婆见蒋昭的头发散着,又指挥盘锦给她盘头发。
蒋昭拒绝了,拿起头饰里的一支簪子,把头发绕了绕,用簪子把头发弄了上去,又点了点红色脂粉印在额头中心。
“就这样吧。”
蒋昭抬头看了看天空,雨天看不到月亮。
她拿走盘子上的香和火柴,提起衣摆,低下身子走进了瑶洞。
9. 第八章
死亡是生命的终点。
覃序南时常在想,死亡的那一边会是些什么,会有传说中拉着锁链的黑白无常和奈何桥上的孟婆吗?
但从来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因为死亡就意味着与生的永别。
被刀捅进脖子的时候,他第一个感受是好冰,只能说冷兵器不愧称为冷兵器,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从脖子弥漫到全身,这种疼痛让他忍不住想挣扎,但是根本就没有力气,只能像个尸体一样瘫在地上,不对,自己应该已经是尸体了。
蒋昭的手抚上他的眼睛,那只手也冰凉地想让他打颤,人的手会是这么冰凉的温度吗?
到最后,覃序南就处在一个看也看不见、动也动不了的境地。
蒋昭的声音也慢慢地远去了,周围的那些村民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
他被人重重扔在了一个斜坡上,顺着重力一路往下滚,直到撞到了一块大石头,卡在了斜坡上。
周边除了雨声,都安安静静的,覃序南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他脑子里开始联想——浓稠的黑暗中躺着一具逐渐僵直的尸体,它会被山中的微生物分解,最后只留下一身骨头,在来往的生命中反复踩踏。
没想到自己最终是在这样的地方死去,雨水从他的眼角划过,又流入土地里,就像是自己在一直不停地流泪。
覃序南突然想到了覃堂最后在病床前握住自己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南南,就像我从小跟你说的那样,你不要害怕,努力活下去,好好活着,我和你妈妈都很爱你,好好活着。
回想了自己这26年来的点点滴滴,覃序南在意的好像也就几样东西——
小时候覃堂自己手工做的木枪,让自己变成了一众伙伴的领头人,风光了好一会儿。
覃堂临终前留给自己的两个戒指,是夫妻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后来被他自己拿了根开了光的红绳串了起来当做项链。
……
以及,那位蒋小姐掉落的耳坠,还在自己怀里。
想到这,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可惜,自己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看过呢。
覃堂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就一直挺麻烦别人的,覃堂挣了好多钱也是为了找那些能人异士给自己续命,每次看到他弯着腰求那些大师的时候,心里总有种说不出口的别扭,不否认覃堂真的很爱自己,但覃序南真的非常讨厌这种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很多麻烦的感觉。
之前毕业到了广西,已经够麻烦家里的了,亲戚也有自己的生活,于是也没用家里的钱,他一直靠接画稿挣钱去找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样做了三年,知道了半山当铺,但也找不到地方。
有一天,他画完那个单子最后一幅画的时候,看了看窗外的远山,突然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想法,既然三年都找不到,那至少这剩下的日子多去外面看看吧,于是,他成为了一名向导。
雨下个不停,他的头发被雨水紧紧地贴在额头上,还有几缕戳到了自己的眼睛,很痒,等等,为什么自己死了还能感受到痒意,难道现在自己是个活死人吗?
******
一阵脚步声在耳边响了起来,覃序南心里不自主地乱想:不会是他们觉得全尸会被人发现,于是现在干脆过来把我给分成碎片再分别扔了吧。
这个人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周围转来转去地踩着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来人把覃序南从石头那扒拉了出来,拖到了一棵树下面,用粗糙的手擦干净了他的脸。
是一位年长的婆婆,看到擦干净了的脸,她突然呜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在旁边说着什么小楠。
覃序南神秘的婆婆摸了摸他的脸,有几滴泪掉在了他的脸上,温热滚烫。
接着,那个婆婆用毛巾把覃序南身上的泥浆擦了擦,结果越擦越多,她的哭声又起来了。
婆婆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串手链,银质的,颤颤巍巍地戴在了覃序南的手上,原地呆了几秒,把覃序南重新放回了地上,拿出出门前拿的铁锹,开始在旁边挖坑。
挖坑,覃序南一惊,她不会是要把我埋进土里吧。
******
蒋昭刚进洞,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忘记带蜡烛了,她把衣服掀开,在最里面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把手机打开手电筒背面朝上放在了地上。
整个洞开始稍微亮堂起来,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之前那个祠堂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压抑、空洞、死寂。
瑶洞的内壁非常光滑,摸上去没有任何缝隙,宛若人工,地面上则非常平坦,摸上去没有一点泥土屑。
蒋昭把三根虫香用火柴点燃,用力地插在了地上,烟一路向上飘荡,在上空缭绕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变稀薄。
她拿着还没擦过血的刀在自己额头红点的地方划了一道,接着是脖子、手腕和手掌,这次的伤口却完全没有快速愈合的趋势,甚至一直在往外出血。
她闭上了眼睛。
******
洞中的华服祭者,双足踮起,前后分立,双手抚在额间,被衣袖遮住的嘴角微微弯起,念着一连串晦涩的音节,围着插在地上的虫香开始起舞。
动作摆动间,腰上的铃声清脆,从瑶洞里传遍了整座山,听到的村民都闭上眼垂下头用自己的语言念着些什么。
血一滴一滴从蒋昭划开的伤口里落下来,有些爬过衣服,有些趟过身体,都往地下渗进去,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衬着头上的红点更加艳丽。
一群虫子不知道从洞中的哪里爬了出来,颜色各异,种类各异,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洞壁的顶部,眼睛发着光,就那样诡异地盯着下面的祭者。
蒋昭念完最后一个字,趁虫香快熄灭前睁开了眼睛,又点了三根虫香插到地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往上看。
那群虫子突然躁动,互相踩踏起来,趁蒋昭没注意,一只长得和枝枝一模一样的虫子从她背后的虫群中飞了出来,径直飞向她的脖子。
听到一阵细微的翅膀扇动声,蒋昭身子一歪,右手拿着匕首掷了出去,正好把那只虫子钉在了洞壁上,头顶的虫子开始发出莫名的噪音,又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那个伤口还在,拔起了匕首,那只已经死掉的虫子落了地上,她靠近用刀前后摆弄了一下,那只虫子真的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和枝枝长得一模一样。
她在瑶洞里等了好一会儿,但伤口迟迟愈合不了,这就说明镇蛊还没完成。
蒋昭又重新点上了三根虫香,伤口依旧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还在往下渗血。很快,带来的虫香用完了,蒋昭环顾了一下四周,决定还是先出去再说。
******
盘昌听到了阿爸说过的祭铃声,垂下头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一甲子的镇蛊又要过去了,很好,没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铃声响过之后,镇蛊人一直没有出来,这就完全不对劲了。
盘昌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快要忍不住进洞的时候,才看到镇蛊人从瑶洞里钻了出来,但她的样子却把同样在外面等着的盘锦吓得叫了一声。
一个女人顶着满脸的血,因为下雨,血从脸上一路流到脖子上,红色的一片,整套衣袍因为吸收不了血,衣角在一滴一滴往下掉血,蒋昭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血迹更吓人了。
盘昌撑着伞赶紧上前给她遮雨:“镇蛊人,是出什么事了?镇蛊失败了吗?你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蒋昭又尝试在手掌上直接画符,符是画完了,但完全没什么用,血还在慢慢流出来。
她只好说:“出了个问题,止不住血了,你那有虫符纸吗?或者其他的符纸也都可以,我先止个血。”
虫符纸是酿鬼人这一脉专门制作出来用于承载一些符文力量的容器,和自己的命蛊一起画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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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产生更大的力量,发挥出符文更完整的效应。
看着跟个血人一样的镇蛊人,盘昌心里紧张起来,赶紧想了一圈,符纸符纸,这是用来写符的纸张,但瑶族的符从来不用载体,都是直接画,符纸这个东西盘昌只听到过,完全没亲眼见过,更不用说虫符纸这种单类了。
婆婆在旁边说了几句,盘昌听着松了一口气,翻译道:“婆婆说上一代镇蛊人来的时候有留下几张符纸,但不知道是不是您要的虫符纸。”
几个人回到了村子里,婆婆从房间里找出了四张符纸,递给了蒋昭。
蒋昭把符纸正反看了一眼,幸好幸好,就是虫符纸。
但只有四张,自己身上却有六个伤口,她把其中三张符分别撕成了两半,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血开始画缩小版的循环符。
把符全部贴上伤口,血终于不流了,但蒋昭知道这都是暂时的,符只是让血不再流出来,但在伤口里面,血还在不停流出,又被符送回去,俗称循环流动。
蒋昭脱下了外面的衣袍,擦了擦脸上的血,这才把盘昌叫了进来。
“前几代有这事出现吗?”
盘昌严肃地摇了摇头:“前几代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您这一代,出现的不对劲的地方挺多的。”
蒋昭想了一下:“你们村子里记载的那些前几代镇蛊人的资料能给我查阅一下吗?”
盘昌对外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人拿着基本厚厚的书走了进来,蒋昭翻开一看,又关上,然后又翻开,很好,不是我能认识的东西。
盘昌这才反应过来:“镇蛊人,我们瑶族自古以来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这一本是前人画的,从这本开始就是正常的汉族文字了。”
翻开盘昌递过来的那本册子,蒋昭翻开来,松了一口气,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果然已经是稍微看得懂一些的文字了。
这间屋子里放进了很多蜡烛,烛火通明,蒋昭快速在翻着册子,盘昌安静地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外面的婆婆问了一句怎么样了,盘昌摇了摇头,表示情况并不太好,果然,阿爸之前预测的话都是正确的,自从上次族人叛逃之后,就意味着这一甲子的镇蛊会有不祥之兆。
他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怎么会这样,先祖流传下来的东西里也完全没提到关于这方面的。
******
华服点彩,六处引血,虫香唱词,酿鬼命蛊。
前几代酿鬼人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血流不止的情况,甚至就连那只袭击的虫子都没有出现。
蒋昭合上了最后一本册子,闭了闭眼,再睁眼,就把表情调成了严肃的样子。
“我没找到任何东西。”
盘昌抬头看了看天,这次的祭时早就已经过完了,他谨慎地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镇蛊人您在村子里住几天,我这边再去翻翻资料,等下个祭时您再重新镇一遍。”
蒋昭摇了摇头:“再镇一遍可以,但住在村里就不用了。”
她顿了几秒,又接着说:“下一个祭时我没来的话,那就下下个祭时,我先去找找止血的办法。”
******
雨停了,盘昌把人送到村口,还想继续把镇蛊人送到她来时的那个山肠洞口,蒋昭拒绝了这个想法。
蒋昭自己走了一段山路,等回头看见盘昌进村的背影,她停下来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开始感应自己的命蛊位置。
在东南方。
她下树往东南方极速跑过去,等跟着位置到了那,是一个小山坡,但奇怪的是,这里没人。
枝枝的定位在这,但为什么“尸体”不见了?
蒋昭蹲下身子,把右手放在了地上,察觉到正确位置之后不禁苦笑起来。
有人给他埋起来了?这让自己怎么挖出来?徒手吗?
她被迫又偷偷回了村里,顺走了一户人家放在门背后的铁锹。
10. 第九章
坐在前台后面的年轻人,突然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哈欠,昨天晚上酒店里的电线突然被雷打掉了,整个酒店忙的要死,基本酒店的人都没时间睡觉。
趁着现在才六七点,一般也没什么客人来,强荣打算趴在桌子上眯一会,这几天另一个前台请假了,只能自己一个人连干好几天。
刚趴下闭上眼睛,门就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他整个人一惊,哆嗦了一下,起来往门口看过去。
一个头上插着簪子的女人扶着一个昏迷着衣服领子高到把脸都遮住的男的从门口撞进来,两个人身上都很狼狈,身上湿漉漉的,尤其是那个晕着的男的,感觉整个人在泥浆里滚了一百遍出来似的,门口地上写着欢迎光临四个字的地毯才这一会就脏的看不出文字来。
“帅哥美女,你们这是……”
强荣拦着这两个感觉一进来就要脏了整个酒店的人,边支支吾吾地问,可千万不要是已经进来的客人,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蒋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样子,面对惊慌失措看着地毯的前台,笑着温柔地说:“我们是昨天入住的,房间在307和308,我们不小心在外面摔了,我男朋友是因为低血糖犯了晕的。”
听到这话,强荣浑身难受,这卫生打扫又是个大活。
“路上这些我们弄脏的地方,到时候清理费和置换费我来出双倍的。”
强荣听到这话舒坦了,看了看蒋昭扶着覃序南的手,两个指头拉住了他浑身泥浆的衣服,面色很是嫌弃。
“客人,我帮您把这位帅哥一起搬到楼上去吧。”
******
上楼到自己房间门口,蒋昭让前台一起先把覃序南扶进卫生间,拒绝了前台要帮忙给他换衣服的要求,从包里抽出了几张钱当做小费给了强荣。
目送前台出了门,蒋昭起来反锁了房间门,又进卫生间看了看躺在地上脏兮兮的覃序南,叹了长长一口气。
蒋昭翻了翻他身上那件已经变成泥土的衣服,在右边的口袋找到了隔壁房间的钥匙。
洗了洗手,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本来想自己洗个澡,把身上这套衣服给换了,但是想到浴室地上那个脏兮兮的人,又把衣服扔到了床上。
下一秒,蒋昭走进卫生间,蹲到正躺在地上的覃序南旁边,抓住他的脖子仔细看了看恢复状态。
还是有一个蛮大的窟窿,但血却神奇地在伤口的地方停住了,当时捅得太进去了,现在恢复起来也慢,这个状态也没办法让别人帮他换衣服洗漱。
她思索了一会,拿出婆婆给的最后一张虫符纸,画了个障眼法贴到了他脖子上,蒋昭用手轻轻拂过纸张,再起身,覃序南的脖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刚坐在前台没多久的强荣收到了307的客服电话:“你好,前台,请问上来帮我男朋友洗个澡换件衣服,给你300块钱可以吗?”
******
强荣在浴室里刚脱下覃序南的衣服,就看到他心脏那个地方有一个黑色像图腾一样的胎记。
他小心谨慎地把脑袋伸出去问了一句:“客人,这位先生心脏这块是胎记吗?”
蒋昭进去看了一眼,唔,有点眼熟,但她正掐着时间,怕符浸太久水会失去效果,没太注意只催前台快点把覃序南洗一遍,强荣只好速度地把人洗了一遍,不过这个男朋友摔得真惨,身上都是一些淤青,自己都不敢用力。
花了二十分钟,强荣给覃序南套上最后一只袖子,扶着他到床上,盖上被子,就拿到了300块现金,出门前还服务意识良好地把门带上了。
今天真是个好呀好天气,强荣摸了摸裤袋里的几百块钱,忍不住哼着跑调的歌下楼。
******
蒋昭反锁了门,小心翼翼把覃序南脖子上的符揭了下来,现在重要的就是要仔细观察这个伤口的恢复情况。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只能让枝枝从自己身体里出来,借着刀捅进脖子的那一瞬间一起钻进去,又让自己拿刀那只手在视线盲区被划开,假装出来的全部都是覃序南的血。
结果没想到,蒋昭皱了皱眉,这个镇蛊居然必须要命蛊也在,但枝枝只能等覃序南恢复好了才能自由行动。
一阵微微的波动从右手荡开,蒋昭脸色一变,跑到行李箱到处扒拉了一下,找出几张虫符纸,在血崩出来之前进到了浴室。
熟练地蘸血、画符、粘上,看了地上血红的一片,蒋昭打开水喷头冲了一下,看来是阿嬷之前带的那几张虫符纸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了,不过也有六十年了,时效性不行也是正常的。
都进浴室了,蒋昭干脆洗了个澡,把身上其他地方的符都换了一遍。
在对着镜子编头发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嘴唇,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这血再这么用下去,不会哪天自己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吧,但这也比一群虫子在自己身体里动来动去要好一点。
没事没事,蒋昭涂上了一层唇釉,微微抿了一下,对着镜子反复弯起嘴角,终于摆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反正都这样了,笑总比哭要好一点。
点外卖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毫无意识躺在床上的覃序南,这人现在这个状态还需要吃饭吗?蒋昭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没发现记忆有提到这个问题。
她俯下身,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听从了枝枝的建议,现在他脖子还有个洞,吃下去也进不去胃里,只能从窟窿里流出来,吃了也是白吃。
******
阿嬷写的那些散落纸张,似乎不是按照顺序排的,当时只大概过了一遍,就觉得前言不搭后语,蒋昭把这一沓纸放在了桌子上,趁现在什么也干不了,打算整理一下。
但阿嬷活着的时候就挺矛盾的,明明之前是阿嬷强硬把蒋昭关在屋子里,日日喂养那些毒虫,逼自己主动去找命蛊,用真相当做饵子让蒋昭在她死后也跟着她说的话去做,但真的最后死去的时候,她却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话。
“阿昭,真相从来都不重要,你不要把自己困在这样的境地里,你记住,从来就没有什么命运,你得走,你不能回……”
蒋昭完全不理解阿嬷最后在说些什么,但那段时间的痛苦让她依旧按照阿嬷之前说过的那样做,去当铺里成为追瘦猫,去各地收蛊虫,到时间点了开始巡山镇蛊,不然如果真的按照阿嬷最后说的,自己是会疯掉的。
只要结束这次的巡山镇蛊,自己就能知道真相了,为什么选择自己做酿鬼人的真相,为什么非要外孙女那么痛苦的真相,所有一切事情的真相。
这是当初让她在那间屋子里活下去的全部支撑,她当时除了喊疼喊妈妈,到最后一直在喊的就是为什么三个字。
盘昌说的是正确的,自己的确和前几代人完全不同,因为她不在广西长大,妈妈是广西人,但蒋昭从小跟着爸爸姓,民族也跟着爸爸走,生活的环境也是汉人聚集地,所以那些话她都听不懂。
按更通俗的来说,自己这个应该算是速成班,两个月就从普通人变成了酿鬼人,一般正常的是要从小时候开始学,那样就顺其自然,疼痛也少很多。
总之,蒋昭幸福安稳的生活在18岁那个回来看阿嬷的暑假突然拐了个弯,一路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于是她也变得一半一半,一半生活在普通生活里,一半为了那个真相活着,医学上管这个叫分裂性人格。
******
有的时候想想命运真是很有预见性,18岁的那年暑假,妈妈突然说阿嬷这几年身体不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趁着暑假,打算带蒋昭一起回去看看。
刚开始,蒋昭很开心,自己很少回去广西,去一次广西就相当于是出门旅行了一次,而且,那里的水果都特别好吃,可以实现水果自足了。
她兴奋地在那几天买新衣服新裙子,打算穿得漂漂亮亮地回去,想到阿嬷家里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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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侄女小侄子,又去店里买了同年龄段儿童的玩具,还特意包了给阿嬷的红包。
准备出发前三天开始收拾行李箱,哪知道那天早起一起床就感觉头晕晕的,一测温度计就39℃了,妈妈赶紧带着她去医院。
在蒋昭挂瓶的时候,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昭昭,要不我们明年再回去吧,你身体这样,回去了我也不放心。”
蒋昭那个时候很不开心,自己都期待了那么久,哪能不去啊,和妈妈撒娇了好久才同意一起回去。
等她挂了三天针身体好不容易好了,结果那天的航班取消了,于是只能再买延后一天的。
但是人倒霉起来就是一连串的倒霉,爸爸在那个时候突然车祸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本来打算今年不回去了,阿嬷却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字里行句间就是要妈妈带蒋昭一起回来。
妈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怕阿嬷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噩耗,于是咬着牙让蒋昭一个人回了广西。
蒋昭怀着替妈妈照顾阿嬷的心情来到了广西,结果刚一落地就被阿嬷带人接走了,然后就被关在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那间屋子,没有窗,没有任何家具,一关上门,里面只剩下了黑暗。
第一天,蒋昭一直拍着门喊:阿嬷,你干什么,放我出去。没人来,也没有提供饭,就这么饿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阿嬷给屋子里扔进了一盆死虫子,恶心的长着不知道多少双脚的虫子,只给蒋昭留下了一句话——要不饿着,要不就吃这些虫子。
蒋昭的脑子都僵住了,吃这些虫子,光是看着这些东西自己就要哭了,还要我吃,她把盆踢到角落里,拍着门边哭边喊“我要出去”。
第三天,扔进来的是一盆活蹦乱跳的虫子,蒋昭吓得连连尖叫起来,没力气了也一直往另一个角落里爬,哆哆嗦嗦地在那哭。
第四天,阿嬷过来的时候发现蒋昭还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那些虫子依旧没少一只。
这次,阿嬷进来把门别上,拿着那盆虫子走到了蒋昭身边,不顾她的挣扎,一把一把往她嘴里塞。
那个时候,蒋昭就在想,我怎么不能立刻去死呢?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做错了什么呢?
喂完了半盆,阿嬷才放开了蒋昭,蒋昭一直扣着嗓子眼,反复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讽刺的是,人类的适应性真的很强,这样连续了三天之后,蒋昭已经不挣扎了。
但这个时候,阿嬷拿了一把刀进来,割开了蒋昭的脖子,把那些虫子一只一只往里面塞。
蒋昭一直哭,一直挣扎,看着阿嬷面无表情塞虫子的脸,她突然恶从心起,只要杀了这个人,就能回家了,能回家了,回家了。
蒋昭趁阿嬷还在塞虫子,边挣扎边把手往刀那里够,好不容易把刀拿到了手里,她狠狠地向阿嬷那捅过去,结果,还没捅到,自己身体里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那些虫子,那些虫子在蒋昭身体里咬来咬去,她痛的整个人在地上打滚:“好痛,好痛啊,阿嬷,我错了,救救我,妈妈,妈妈你救我……”
阿嬷继续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刀,把门一关出去了。
黑暗,疼痛,恶心,蒋昭想,我怎么还不死呢?好想死啊好想死啊好想死啊……
可惜,她怎么样也死不了,撞墙、抢刀、咬舌都试过了,死不了。
渐渐的,蒋昭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每次阿嬷割脖子上的那个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快了,自己是要变成一个怪物了。
后来的时间对于蒋昭而言,是一段麻木而流动着的数据。
直到有一天,自己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蒋昭心想,太好了,自己终于疯了。
这个声音一直在和自己说话,它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每次阿嬷走进来,它都能感受到蒋昭的害怕来安慰她。
这个声音,是枝枝。
11. 第十章
阿嬷留下的纸张每页才几句话,按照文字里的倾向来看,分成两类,一类是觉得酿鬼人已经结束在她这一代,一类是觉得蒋昭是命运选择的下一代。
按照字体的变化,前一类应该是阿嬷年轻一点的时候写的,还很有力量感,后一类就是老一些的时候,字风已经有些虚了。
蒋昭得到的信息也是乱七八糟的,完全连不起来,都是零碎的片段,她头疼似的地拍了拍头,看来是真的要把三个地方走完才能把线索连起来。
覃序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死而复生”?
古时候,蒋昭这些人被称为酿鬼人,是因为曾经有人看到这些人明明已经死去了,但第二天又好好地活过来,他们传言,这些人蛊虫里酿的是鬼,要到死的时候就让鬼替自己死去,骗过阴差。
还有一种说法,广西这的少数民族大部分都崇拜自然,让一些虫子在器皿里自相残杀以决出蛊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是背叛自然的人,于是他们觉得这些人是被鬼上身了,不再是现世中的人类,他们做的事情也是在制造鬼,就把这类人称为“酿鬼人”。
这些传言都有夸大的成分,但“死而复生”确实是酿鬼人的能力,只要在自己死亡的瞬间让自己的命蛊在身体里,那就可以通过命蛊让自己重新活过来。
当然,这个操作很严苛,至少在阿嬷记忆里没有酿鬼人成功过。
第一,死亡的条件只能是外伤,比如捅伤、割伤、枪伤等等,病死、窒息都不算。
第二,死亡的时间必须要在祭时日。
第三,死亡的地点必须要在那三个进行巡山镇蛊点的附近。
蒋昭当时第一次知道有这个的时候,只觉得很可怕,死而复生的真的会是原来那个人吗?
后来得到的记忆多了,知道这所谓的死而复生并没有经历死去这个事情,而是在死去前蛊虫会护住那些致命伤,接着再慢慢修复,活过来。
******
蒋昭又看了眼覃序南的脖子,至少现在动脉已经连起来了。
下一次祭时正是三天后晚上的零点,蒋昭提前把符画好,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血就崩出来,在一张一张画的过程中,她突然想到之前盘昌画的那张引雷符。
应该是这样,再这样,然后唔,对了,是这样!
蒋昭拿起了用黑笔在纸上画的符,应该没错啊,但为什么毫无反应,难道他们的符是只能去掉载体才能有效。
她又在空气中画了一遍又一遍,毫无反应,她冷哼了一声,把纸扔进了垃圾桶。
作为酿鬼人,蛊应该才是正经的用来使用的能力,但蒋昭不乐意,当时阿嬷也死了没人管自己,她就干脆把记忆里那几张虫符改造了一下,反正自己身体里塞进去了那么多只虫子,血液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于是蒋昭就把自己的血当成虫血直接画了。
原本的画符有很麻烦的准备工作,需要用蛊王的血在虫符纸上先提前画好符文,然后把虫子细细地捏碎成粉末状,再把粉末均匀地撒在画的符上。
当然,这样用虫符的也只有蒋昭一个人可以,因为她的血里同时有蛊王的血和那些被蛊王撕碎了的虫子尸体。
总而言之,蒋昭是个另类的酿鬼人。
等等,蒋昭把扔进垃圾桶的符又拿了起来,这个形状……
她掀开被子,把覃序南的衣服拉到心脏的地方,那个黑色胎记和这个符文很像。
虽然感觉好像差十万八千里,但符文这个东西的相似性不是看形状,而是线条的一些弯曲度,从这个方向看,的确很像。
******
现在回想起来也很奇怪,覃序南能跟在自己后面进到瑶族那个地方,就算是跟在后面进来的,但是阿嬷的记忆里说过,外界人一进这些山中就会被发现。
当时覃序南是在村子里被抓的,那他上来的这一路就没有被瑶族发现,但这不合理,除非,他和这个村落有很大的关系。
蒋昭把他的衣服拉回去,给他盖上被子,记得当时盘昌好像说了,二十七年前,有位族人叛逃了,这个小向导也快二十七岁了吧。
她戳了戳覃序南的脸:你究竟是谁呢?
躺着的人毫无回应,蒋昭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脸,试图在见过的村民中对上号。
他的皮肤特别白,显得脸上的伤痕特别明显,乌发朱唇,五官轮廓很清晰,眉骨周正,睫毛长长的,鼻梁高挺,落下一小片阴影。
蒋昭评价道:还是笑起来好看一点。
******
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
她正侧着脸,大半张脸都沉在灯影下,只微微露出眼角的那颗泪痣,耳坠子随着动作时不时晃动一下,不经意间就灼伤了某人的眼。
覃序南刚醒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呼吸忍不住一滞,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蒋昭低着头在手机上点餐:“晚饭你要吃些什么?”
覃序南尴尬地回了一句:“都行都行。”
蒋昭收回了手机,快走几步把要坐起来的覃序南按回床上,抓着他的脖子凑近仔细看着。
这么近的距离,蒋昭的呼吸喷到他脆弱的脖子上,他不自主地颤栗起来,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别动。”
蒋昭抓着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看起来应该恢复地差不多了,她突然上手摸了摸,感觉手下这个人突然僵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不太对劲。
她起来拍了拍手:“咳咳,你躺了两天了,我这是检查一下你恢复的情况。”
覃序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完好无损,覃序南迷茫,覃序南不解,覃序南困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蒋昭又坐回凳子上,笑了笑说:“于是又复活了呗。”
覃序南:“是你救了我?”
“不然还能是谁?”
覃序南怀着满肚子的困惑,但不知道怎么样问出口。
蒋昭看他迟迟不说话,看了一眼手机上外卖的配送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能送到。
“现在是19:13分,我给你十五分钟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问,过了这段时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了。”
覃序南坐了起来,满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眼看着时间过去了好几秒,随便想到一个先问出了口。
“蒋昭小姐,你的眼睛原本就是红色的?”
蒋昭愣了一下,还是把一只隐形眼镜摘了下来:“现在是红色的。”
覃序南接着问:“他们为什么非要我死在那才可以?”
“为了保守秘密。”
“蒋小姐你当时杀我也是因为要救我?”
蒋昭点了点头。
覃序南换个方向问:“蒋小姐你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蒋昭揣摩了一下用词:“为了我自己想知道的一些事情。”
覃序南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脱口问了句:“镇蛊是什么?”
镇蛊,是瑶族人对这件事情的说法,对于酿鬼人来说,应该叫巡山,每一甲子巡一次山,一共有三个地方要去,第一个就是这里。
听起来很玄幻,但对于蒋昭而言,就是去一个地方,在那里跳支舞,区别只是这三个地方的衣袍和仪式不一样。
“相当于是祭祀。”蒋昭背了一段刚在盘昌那看到的解释,“把自己的血当做祭品,祈祷下一甲子安康顺遂。”
覃序南念着两遍祭祀两个字,又问:“你来到这个地方镇蛊是为了换取一些事情的真相?”
蒋昭眉头渐渐攒起,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是。”
******
覃序南问到这,低头思索了好几分钟,再抬眼,问了一个蒋昭觉得才应该是他第一个会问的问题。
“我现在这样死而复生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蒋昭这才笑了笑,“这个问题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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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我不知道。”
覃序南眼神带着一丝震惊,一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蒋昭继续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死而复生很简单吗?你能够醒过来就已经是成功的一大步了,什么后续我怎么可能那么清楚。”
她接着安慰道:“还有一天的时间,你再恢复恢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迟疑地看向蒋昭:“什么叫还有一天?”
“后天我得离开这里了,所以你还有一天的时间我可以保质维修一下。”
从头到尾顺了一遍事情,自己因为她不见了追去那个村庄,为了她被杀了一次,又被她救了,看起来好像是两清,但覃序南总觉得欠了这个人什么。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蒋昭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就是,你让我活过来需要我付出什么?我们俩也不是那种关系好到可以互相救命的关系……”
说着说着,他卡壳了,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怎么说才好,覃序南看了一眼时间,说了句算了。
这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蒋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蒋昭还是笑着,但慢慢站了起来,仗着自己站着比他坐着要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床上的人。
感觉气氛不太对劲,这个笑也太吓人了。
覃序南突然改口:“我的衣服和手机在哪里?”
******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打断了这场对答,蒋昭戴上了刚摘下来的隐形眼镜,出去拿了外卖进来。
蒋昭把他那份递了过去:“你的东西都在卫生间地上,我没动过。”
覃序南稳稳地接过并放到了一边,翻开了被子,先瞄了一眼蒋昭,见她没拦着,下床去那堆的东西里找了手机出来,按了按键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开。
哦,对了,当时已经没电关机了,他起身打算去隔壁房间拿自己的充电器。
蒋昭眼睛都没抬起来:“你东西我都搬过来了,隔壁房间已经退了。”
顺着蒋昭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己的行李箱就躺在地上,正好被床挡住了。
“你才刚活过来,我得看着你会不会出什么事,要是你晚上突然身体出什么故障了,我在旁边还能修复修复,免得白费功夫。”
覃序南不吭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晚上怎么办,刚充上电开机的手机提示就响个不停。
有些是朋友的消息,有些是手机各大软件的提示,还有一条是序桢发的——“哥,你买的衣服正合适诶!你今年又不回来了啊(惆怅ing)”
他恍惚了一下,接着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泪,能活着真好。
蒋昭看了他笑起来才出现的那一个梨窝一眼,把窗户打开,细雨随风飘了进来,拍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果然,人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些,这么好看的脸,还是活着能喘气能动好一些。
******
这趟出来,才三天,覃序南就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不过都死了一次了,岂不就是过了一辈子了嘛。
他正低头捡之前那套裹了泥浆的衣服,都成这样了,洗是没法子洗了。
他把衣服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那只耳坠子还好好待在衣服内侧口袋里,鬼迷心窍的,他把这只耳坠子又偷偷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并没有拿出去还给蒋昭。
死而复生,原来那个道士讲的生路是这里,不过死是因为她,生也是因为她。
在心里藏了半辈子的死亡预警,这会完全松了下来,覃序南把衣服装到袋子里,打算等会出去扔掉,反正洗是洗不干净了。
就在出浴室门前,看着对面的镜子,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拉开了自己的衣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见心脏地方的胎记已经变换出原本的样貌了。
那是一道符。
12. 第十一章
大早上的,前台正无奈地跟面前这个普通话说得别扭的中年男子沟通。
“大叔,我都说了,我们酒店规定了是不能把客人的名字告诉你的,更不可能把房间号告诉你,这是客人的隐私,隐私你懂不懂,泄露隐私是犯法的。”
盘昌出来了才发现忘记问镇蛊人名字,根本找不到镇蛊人,只能根据昨天晚上她血的味道找到这里,他只一个劲地描述:“一个眼角有痣,小脸的女孩子。”
强荣看了看被吵醒下来的客人,强硬地把盘昌拉出了酒店,开始又一次把事情一点一点掰开来讲清楚。
盘昌听了半天,最后回了一句:“所以你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吗?”
强荣在原地差点被气升天,完全不想管他了,打开门准备进去不理这个人了。
盘昌都觉得自己已经退一步,只问见没见过了,但这个小伙子还是不回答,于是拉着他不让他进。
两个人就在门口争执了起来。
******
蒋昭一个晚上没睡,就在床边守着覃序南,怕他突然出什么问题。
覃序南怀着胎记的心事,本来也想一起熬一个晚上,结果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楼下嘈杂的吵架声吵醒的。
蒋昭看见他醒了过来,又像昨天晚上那样俯身低头凑下来,覃序南心里默默地想忍住忍住千万别躲,但这次蒋昭却是把额头贴到了他额头上,离得更近了。
和枝枝对了一下,这人身体没出什么事情,蒋昭立刻站了起来,等到今天晚上已经就可以让枝枝出来了,正好赶上今夜的祭时。
覃序南默默地起了床洗漱完又坐回了床上,没事找话式地说:“蒋小姐,你听外面这吵的,还挺厉害的啊……”
蒋昭本来还笑着听,结果听到一半,就马上打开门冲了出去,覃序南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跑出去。
这声音,有点耳熟,覃序南心想,等门口吵架那两人的其中一个稍微侧了侧脸,这张脸,是那个山里的,覃序南就犹豫了一秒,然后掉头就跑,噔噔噔上了楼。
蒋昭拉开酒店门,才想起来覃序南跟在自己后面下来了,希望他自己机灵点,她转过头一看,人家已经快跑没影了。
外面两个人吵得很凶,一个虽然普通话别扭但声音大,一个虽然声音小但说的话和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往外冒,一时间真是难分伯仲。
蒋昭拉开了两个人,示意两人闭嘴。
她先安抚了一下酒店的前台抽出了几张红票:“真对不起,他是来找我的,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你别和他计较,这些算是我给你的一些赔偿费。”
接过财神爷的几张票,强荣上下打量了一下盘昌,最后停在他脑子的时候,哼了一声,怪不得听不懂人话,果然是脑子不好。
走回去的时候,强荣还阴阳怪气解释了一下:“客人,我们这也是规定,可不是故意不让你朋友进来的,主要是这人听不懂人话啊,我们可是注重保护客人隐私的,要是再来一个像您朋友这样的,我们干脆别开店了。”
蒋昭冲回去的强荣歉意笑了笑,转回盘昌这里的时候,虽然也是笑着,但语气都冷了几度:“你来这是干嘛的?”
盘昌拘谨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好久没出门了,之前每次要买东西都是托在外面的线人买的,这一出来果然又和这些人说不上话。
他喃喃地说:“我来找您啊,我昨天晚上翻了很久的资料,发现只有可能在一个地方出问题。”
“什么地方?”
他拍了一下大腿:“就是蛊王,之前的镇蛊人都有带蛊王来的,叫……叫什么命蛊,对对对。”
听到这里,蒋昭原本还放松的心情紧张了起来,她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果塞进嘴了。
盘昌的话果然问了出来:“镇蛊人您的命蛊带来了吗?”
蒋昭看了看周围渐渐多起来的人,领着盘昌去了附近一家早餐店。
“我怎么可能会不带命蛊?”
听着蒋昭理直气壮的话,盘昌脸上疑惑的表情是藏也藏不住。
蒋昭点了几个包子、豆浆和油条,往盘昌那推了推,又安抚道:“可能因为那天仪式舞出错了,今天晚上的祭时我会认认真真跳一遍的。”
盘昌只好信了她的话,吃完了早餐,没等再说些什么就被镇蛊人赶回山里。
“我晚上再过去,会直接去村里的,你别提前来等我。”
******
送走了盘昌,蒋昭心里叹了口气,又回早餐店打包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有几个小笼包。
覃序南见到盘昌之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明明之前动手杀自己的人是蒋昭,但自己总能给她找到一些原因,不,她自己都承认了是为了救人才杀的,总之,他就是对蒋昭没有害怕的感觉。
但是那个盘昌,能说出“非死不可”四个字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大好人,怎么现在新世纪了还有这种人存在,生命在他眼里都那么轻飘飘吗?
蒋昭出去的时间已经挺长的了,覃序南看着手机算着,已经20分钟了,讲什么事情会要这么长,不会是被对方发现蒋昭其实没杀人吧。
想到这里,他坐立难安。
敲门声和简单一个“我”字拯救了覃序南,他把门拉开,蒋昭笑着拎着一袋早餐走了进来。
覃序南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不愧是艳阳高照的日子,这个早餐店老板做的粥和小笼包怎么那么好吃,明天早上自己还要去吃。
看他吃的香,蒋昭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次你的工作今天晚上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了?”覃序南放下了啃到一半的包子,念了一遍。
“对,今天晚上你的身体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明天你就可以带着你的行李回家,房间不用退,钱我还是按照整个旅程的全款给你。”
这个决定也是蒋昭见了盘昌之后想的,覃序南只是个普通人,就算他真的是瑶族叛徒的后代,但看他的样子是完全不知道那些事情的,来这里也是个巧合,既然如此,还是让他继续做个普通人吧。
再者,看瑶族对待叛徒的态度,要是他们知道了覃序南是叛徒的后代,难免也会对他做出什么,更何况,他还闯了山。
覃序南想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外面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此时却照不进他心里。
“你在这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别到处乱跑,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蒋昭就出门,先给丰旗打了个电话说把这个向导的钱先给了,也不用再找新的。
丰旗在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问:“蒋小姐,是那个向导做了什么让您不快的事情吗?”
蒋昭回想了一下,短暂的这一路上,这位向导对自己都是事事应着,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她还是愿意这样下去的,于是她解释:“我很满意这个向导,是我自己不想让人跟着了,好了,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挂了电话,蒋昭开始想自己要怎么去下一个地点,最重要的一点,自己不会开车,所以这次来才想找个向导。而不用当铺里的人,是因为她不喜欢当铺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同事,大概,这就是打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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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感觉?
她笑了笑,把手机塞到袋子里,下楼停到了前台那。
强荣正哼着歌玩手机,察觉到上面一片阴影落下来,他抬起头,看到是财神爷,谄媚地笑了笑,正要问有什么赚钱啊不,需要服务的事情,蒋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吓了一跳。
蒋昭敲了敲台子,歪着头笑笑:“你是谢乐山的人?”
强荣磕磕绊绊地装傻:“啊……什么……客人,我不知道什么谢……”
“你身上有神香的味道,他叫你来盯着我的?”
蒋昭戳破了强荣的话,直截了当地提了要求:“明天我要辆车和一个司机,把我直接送到谢乐山那去。”
也不等强荣回复可不可以,她就出门了,只留下强荣一个人沮丧地拿起电话打了出去:“喂,老大,我被认出来了……”
******
买的糖果要吃完了,蒋昭导航了最近的超市,打算再去买一些,喜欢吃糖也是18岁之后才开始的一个小习惯。
广西这的追瘦猫谢乐山,蒋昭完全和他不熟,最多也是来这里之前,通过总部的资料查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原来就是这一代的傩师。
傩师,捉生替死,沟通阴阳,掌管祭祀,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每一代傩师的出现就意味着上一代傩师的死去。
上一代傩师好像是谢乐山的阿公,当年死去的时候虽然他们通知了蒋昭,但那个时候蒋昭已经离开广西了,所以完全和他们没接触。
根据阿嬷的记忆,这每一甲子巡山酿贵人需要穿的衣袍都是最开始的傩师制作的,一用就是几千年。
傩师和傩戏人完全不一样,傩戏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种古老的民俗文化现象,起源于原始巫术,主要用于驱鬼逐疫和祈福消灾的祭祀活动,傩戏人就是祭祀人;而傩师具有真的和神沟通的能力,他们平时做的也是烧香侍奉各种神。
照理说,傩师不太会长时间外出,一般都只会在固定的地方区域活动,但这一代的在整个广西都走动过,蒋昭觉得奇怪,这一代,三家之内有两家都进了当铺,当了同样的职位。
记得当时看记录,谢乐山是在蒋昭当追瘦猫两年后才进广西成为追瘦猫的,时间点也正好是上一代傩师死去不久,就和自己成为酿鬼之后一样。
盘瑶,傩师,酿鬼,是巡山镇蛊的三家人,平时不会来往,只是每一甲子,酿鬼人会从盘瑶族地开始,再到傩师庙,最后回到自己的地方,进行所谓的祭祀。盘瑶称之为镇蛊,酿鬼人称之为巡山,而傩师,则把这件事称之为通神。
这三家之中,盘瑶避世不出,只守秘人在外行走,傩师历代为男,神鬼在身有信众办事,酿鬼历代为女,巫蛊一身独一人。
那天刚进酒店,蒋昭就闻到了很浓厚的神香的味道,每一个信众在成为信众前都要在傩师那接受一天一夜的烧香,那种香味会永远地留在身体里,除非这个人不再是信众了。
那个前台,不是临时安插进来的探子,应该是一直守在这里的警哨,只要有奇怪的女人在一甲子期间入住,他就会上报,蒋昭不去其他几家,都能知道每一家的酒店里都会有一个人是信众。
这种强烈的控制全局的想法,让人很不适应,就好像自己所有事情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就和当铺里差不多。
买了几包糖,正出超市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来电号码地址广西。
蒋昭接了起来。
那边先是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接着就像有人趴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慢慢地念出了三个字:“酿鬼人。”
13. 第十二章
蒋昭立刻挂了电话,这种神神叨叨鬼样子,还叫自己酿鬼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乐山,酒店里应该有人通知他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来的是强荣在今天早上说客人隐私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表情,怪好笑的。
虽然挂了电话,但蒋昭还是把那个号码存了起来,备注的时候写上了几个字——傩师谢乐山。
******
覃序南把剩下的早餐几口全吃完了,然后一直坐在那里像个雕像,不舍得倒谈不上,但总觉得很……就感觉事情还没结束,或者说,事情结束的那么快吗?
但好像接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他起身准备把东西收拾一下,刚一起来,有个东西就从自己口袋里掉了出来,是之前被那个神秘婆婆戴上的手链。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条很粗糙的银白手链,但表面很光滑,像是之前奶奶手上戴过的那种古董银镯子,覃序南把手链对着外面阳光找了一下,隐隐发现内部有个小小的图案,他凑近看了看,是一个熟悉的图案。
覃序南把挂在脖子上的项链脱了下来,将两个戒指叠在一起,重叠的部分一起连成了手链上的那个图案。
这个图案覃堂说过,是代表妈妈的名字,那么,那个神秘婆婆是自己妈妈那的亲戚?
覃序南从小就和爸爸一起生活,小时候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上了学,其他同学都说起过外公外婆舅舅之类的称呼,但在覃序南家,这些从来没有,他曾经问过覃堂,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那边的亲人。
覃堂耐心地和覃序南解释过,因为妈妈家里都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们因为妈妈嫁给了爸爸很生气,所以就和妈妈断绝关系了,但南南不是有爷爷奶奶叔叔吗,也是一样的。
所以,覃序南对于妈妈那边的人完全想不起来,但现在,在一个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出现了和妈妈名字一样的图案,而且那个婆婆看到自己的脸还在哭。
******
等蒋昭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覃序南趴在桌子上正画着画,是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她看了一眼又瞥开了。
收起了笔,覃序南把画好的画甩了甩,这才发现蒋昭回来了。
他冲着蒋昭一笑:“蒋昭小姐,我还有一个事情想问。”
蒋昭点了点头,吃了一颗糖,示意他快问。
“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地方,他们是些什么人啊?他们会有些人在外面生活吗?他们那有嫁出去的女儿吗?”
出去了一趟,回来他就开始问盘瑶的事情,那么问题就出在那张画上,蒋昭往前看了看那张图,见状,覃序南把画往蒋昭那凑了凑。
很普通的一个图案。
蒋昭回答:“昨天晚上说过了,以后这种问题我不会回答的。”
覃序南沉默了几秒,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就一个问题也不可以吗?我给钱或者你要我办什么事情都可以再谈。”
“好话不说二遍。”
他犹豫了几秒,现在自己和她钱货两清,也不是向导和游客的关系,更何况,自己的命还是她费心思救回来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把事情全盘托出,毕竟一个能把才见面几个小时的向导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来的人,应该会有怜悯之心。
“蒋小姐,那个村子里的人可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想知道了解一下。”
“知道了解之后呢?难不成你这个在他们眼里已经死掉的人还能凑上去认个亲?”
覃序南迟疑了几秒,接着说:“我找他们有事。”
蒋昭听到这,不大相信,都被杀了还非要凑上去,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她看了看覃序南的脖子,等自己从他身体里拿出了枝枝,他肯定到时候见自己掉头就跑。
见蒋昭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急忙解释:“真的,我没骗人。”
“哦,那你说。”
覃序南深吸了一口气:“我其实在27岁就要死了,本来……”
蒋昭打断了他:“什么叫,27岁就要死了?”
“这样,蒋小姐,我从我小时候开始讲起吧。”
“我是难产出来的,刚一出生,我妈就去世了,我自己也半死不活快死了,我爸当时找了很多人,有一个道士救了我一命,但是他当时就说,我只能活到27岁,除非……”
“他话没说完就走了。大学毕业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道士,他告诉我了一个卦文,解出来之后是广西这个地方,于是我就来到这待了几年,但是毫无所获。”
“前几天,应该是上个月,我心脏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胎记,刚开始是圆圆的一团,后来过几天再看就变成了不规则样式,接着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
讲到这,覃序南把自己的衣服拉开,蒋昭看了一眼,这个胎记的确比之前看到的某些地方更清晰了一些。
这次,她直接上手摸了摸,覃序南忍着痒意,等她放下了手才拉上了衣服。
“这次去那个地方,蒋小姐您之前不是说是祭祀吗?如果说,那里真的是有我妈亲人的话,我其实是想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
“刚开始我活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就是当初道士说的只活到27岁和广西解卦的应验,但这个胎记现在还在,就意味着我可能还是得在27岁死掉。”
蒋昭理了理他的话,一个被预言会在27岁死掉的人。
窗外起了一阵风,把她的碎发扬起了不少,很快又因为重力落了下去。
等一下,盘昌之前说过,已经清理了叛徒,但叛徒的孩子是不是叛徒,按照盘瑶他们封建的思想来看,叛徒的孩子应该也会是。
所以她是救了一个活不久的人。
******
见蒋昭坐在床上正想着些什么,覃序南发现,她的手会时不时无意识地摸摸了仅剩的那只耳坠子,覃序南心虚地同样摸摸了自己口袋里那只。
“你的这件事……”
覃序南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蒋昭继续说下去:“我会看着办的。”
什么叫看着办,那究竟是会告诉自己还是不告诉自己,原本是个问题,怎么还扯上办不办了,他还想再说,但看着蒋昭的神色,他闭上了嘴。
蒋昭想到了什么,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那两个道士是同一个道士吗?”
覃序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遇到第二个的时候,我爸已经去世了。”
“你遇到第二个道士是什么时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蒋昭那么关心那个道士,但覃序南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四年前。”
四年前,离现在也不远,蒋昭的心突然无意识地沉了沉。
她又说:“他当时给你的卦文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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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酿鬼有人,短命有生。”
酿鬼,这是指她,覃序南的生路在自己这里,四年前那个道士就知道她会来广西巡山了。
蒋昭还想再问些什么,身上不同地方的符突然同样传来了微弱的波动,她一把推开挡在浴室门口的覃序南,冲了进去。
“蒋昭,你怎么……了?”
覃序南着急地跟在后面一起进来,看到身上往外冒血,浑身像血人一样的蒋昭,声音都高了几度。
蒋昭熟练地把画好的符拿了出来,先把手上的给贴了,接着是脖子、额头。
看着蒋昭结束完贴符这个动作,把手伸向了水龙头,覃序南先一步打开了开关,还把挂着的毛巾取了下来递过去。
兵荒马乱的,蒋昭把符都用手抚了一遍,藏起来了符,洗了一遍脸和手,发现身上还是有粘腻的触感。
覃序南看了看糟糕的现场环境,跟案发现场似的,他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知道问了她肯定又不会说,于是他只能折中建议了一句:“要不你先洗个澡换个衣服?”
蒋昭抹了一把脸,回:“讲完再说。”
接着,她直接就在浴室里问:“那个道士长什么样?”
覃序南有求于人,只能回想了一下,力求仔仔细细地传达出来:“是一个瘸腿道士,应该在四五十岁之间,有胡子,穿一身破旧褪色的道袍,身高比我矮个十厘米,但他驼着背。”
蒋昭打断了他,又重复问:“他长什么样?”
覃序南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长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要不,我给你画出来。”
说着他就要去桌子上拿笔,蒋昭在后面说了三个字,让他停了下来。
“众生相。”
覃序南转过身,连连点头:“对对对,一种悲天悯人的感受,就是因为那个表情我才相信他的,觉得那些人是太过分了。”
但原本笑着的蒋昭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众生相,道家身,乾坤卦,播命线,无迹寻。
这是当铺里对上一代掌眼的评价。
“那个道士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覃序南听着蒋昭的语气,心里有了喜意,她肯定认识这个道士,要不要用这个答案当做筹码,这个想法才刚出来一下就立马被他否决掉。
他把刚刚找下来的项链拿了出来,把上面的戒指解了下来:“这根红绳就是他当时给的,据说开过光。”
蒋昭紧紧握住那根绳子,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脚下似乎陷空了一般,脸色一下苍白。
“我先去洗个澡。”
她出来随手拿了一套衣服就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浴室的水声传了出来。
那根绳子还被她拿在手上,覃序南想。
酿鬼,瑶族,叛徒,死而复生,当铺,红绳。
她知道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恶狠狠地笑了一下。
她就说,怎么突然自己会产生救人一命的想法,按照以前,自己可没那么多的善心,救人也会是在不麻烦自己的前提下才进行的。
酿鬼人的死而复生是一件很耗费命蛊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把死而复生用在除了自己之外的记录,酿鬼人的命蛊只有一个,死而复生就相当于把命蛊的一半命给了出去。
原来是因为自己被拨命线了。
14. 第一章
古代民众愚昧,面对那些一出生就拥有常人不能理解力量的人,第一反应是恐惧,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力量会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消失,于是他们称呼这些力量为特殊命格。
特殊命格中,天煞孤星和童子命最为常见。
天煞孤星者,命运多舛,亲友难留,如煞气存身,死亡随命,孤星寡淡;而童子命,八字禄虚,姻缘浅薄,子孙命无,长命无劫。
以上,都可以用封建迷信来回答,但事实上,世界上的确有特殊命格的人存在,他们的特殊在于对命运的感知。
这类人通常与常人行动迥异,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以一种平静的疯癫行走于世,半山当铺上一代的掌眼就是罕见的特殊命格,他能感知不同人的命线,并用特殊的手法拨动命线,改变一小段的命运。
在常人眼中,所谓的命线是手掌纹路的不同走向,有算命者可靠手纹断定人一生福祸所依,而在特殊命格的人眼里,命线是可以被看见并拨动的。
命线是一条长长的会不断变化的线,而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在这条线的某一个点埋下一条自己可以拨动的命线以代替原本的命运。
但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条可以被拨动的命线具体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它的载体是一根红线,但载体消失了这拨动的红线也会继续存在着。
******
当铺最早有记录第一个被拨动命线的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梁山伯。
才女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途中邂逅同窗梁山伯,二人求学期间结下深厚情义,后祝英台先归,但被家人强行许配给他人,梁山伯来寻访祝英台时,才知道其是女儿身,但已无法求娶,最终郁郁而死,祝英台在得知后跳入梁山伯的坟墓中与其魂魄团聚,双双“化蝶”。
这是传说故事中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但在当铺的记录中,这是一场命运线拨动后经后人美化的记载。
梁家是贫农,家中世代只能依靠土地生活,梁山伯是家中的第二子,从小到大一直被爹娘忽视,他时常幻想自己能得到富贵人家女儿的赏识,从此一飞冲天,过上好日子。
这天,他在路上救了一位穿得破破烂烂的道士,道士问他:“这位恩人,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吗?”
梁山伯想了想,看了看道士的衣袍,说了一句:“我想过上富贵的生活。”
道士明确表示这要求有点泛,怕是不好实现。
梁山伯又仔细想了想说:“我希望能读上书,能够获得一位富贵人家女儿的芳心。”
这下子,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表示这个愿望可以,于是他给了梁山伯一根红绳,说是要时时佩戴着,走之前,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梁山伯一眼。
不久,梁山伯得到了一位书院先生的赏识,进了那个书院读书,书院里都是富贵子弟。
与此同时,祝家有位女儿,突然产生了要男扮女装去书院读书的荒谬想法,在如今这个男女大防胜过天的时代,自己身上还有娃娃亲,过几年就要成亲了,但是她家的爹娘竟然同意了。
梁山泊与祝英台就在书院遇见了,他们巧合般地住在了一起,巧合般地成为了彼此的灵魂挚友,巧合般地私定了终身。
祝家很快发现了这桩荒唐事,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们最了解了,根本不会做下这样的事情,把女儿从书院抓回来关在家里之后,找了很多能人异士。
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看出来了:“祝老爷,您家千金是被卷入别人的命线了,也就是命运被改了。”
祝家散了些钱财,发现问题出在梁山伯身上,问清楚他想要的居然是自己女儿下嫁给他,还要祝家养着他。
他们暗地里找了杀手把梁山伯杀了,既然你想要害我家富贵的女儿,那你就先去死一死吧,死了,他的命线也就没了,死人哪来的命线呢。
梁山伯死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那个道士不是说自己能过上富贵的生活吗?怎么自己还变得更早死了。
杀了命线的主人之后,祝家把那根红绳用火烧成了灰,再把那些灰撒进了河里。
祝英台清醒了之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但过了几年,嫁去马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偷偷穿着嫁衣自裁在梁山伯墓的前面,留下了自己写的婚书,上面赫然写着梁祝二名。
当铺有解:梁山伯原命贫困早死,经播动命线后,入书院得芳心娶富女,但死劫难逃,死于祝家买凶;祝英台原富贵顺遂,后成梁山伯命线中的富女角色,虽梁已死,命线犹在,遂结阴婚以正命运。
当时当铺的同事八卦子似的跟蒋昭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蒋昭只觉得祝英台好倒霉,原本有个幸福的生活,结果被命线毁了,还流传下这样一个爱情故事,换谁知道了都会膈应得不行。
然后,如今,自己成为了那位被牵连的冤大头。
******
覃序南在外面等了好久,才见到蒋昭从浴室出来,但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在进去的这几十分钟里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眼前这个人,蒋昭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换了一套更舒适的衣服,白色戴帽的短款薄卫衣,淡粉色的裤子,头发因为有水汽有几根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显得俏皮灵动。
仔细扒拉了一下传说中的命线,蒋昭的笑容逐渐绽开,说话的声音缓慢而微弱:“你为什么来做这个向导?”
覃序南把之前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完全没有漏洞,但又感觉哪里都是漏洞,尤其是她当时为什么非要找一个普通人的向导,不愧是命线,身为局中人,如果不是他说出来,自己根本就不会发现。
等了一会,看蒋昭没有再继续问的意思,覃序南开口:“所以,蒋小姐,你看,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内情?”
蒋昭看也没看他,命线是没有办法被破解的,哪怕目前看起来只是一条普通的红绳,因为命运在埋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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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线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变化了,所以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和自己遇见,甚至于,成为狗皮膏药一样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给他埋下的命线,会牵扯到自己呢?看来这次的巡山,有多方人都在关注着,并把手伸了进来试图改变什么,风雨欲来。
“蒋小姐?”
蒋昭这才抬起头看他,原本看起来很温和的长相现在也变得不顺眼起来,她语气很差地说:“我呢,是这一代的酿鬼人,没错,就是那句卦文里的酿鬼,那个道士给你的这根红绳就是让你准确地来到我身边。”
覃序南满脸疑问地提了一句:“酿鬼人究竟是什么?”
酿鬼人,是广西一带运用巫蛊之术的苗女。
“你不是汉族的吗?”
他之前用身份证订房间的时候有看过蒋昭的民族,的确是一个汉族没错,但现在她又成为了苗族的。
“我外家是苗族的。”蒋昭解释了一下,转念想起自己是被迫要带上了这个人,语气又不好起来,笑容也没了下去,“我不知道那个道士说的生路是什么,但既然他埋下这根命线,又给出那个卜卦,我们也只能捆在一起。”
覃序南把目前知道的信息联系了起来,又察觉到蒋昭前后态度的变化,总结出了现在自己的状况。
那个道士用这个红绳命线把自己送到了酿鬼人身边,而且还是用那种完全没有办法去抵抗的情况,接下来自己就会和这个蒋昭小姐待在一起,她就是自己的生路。
但转念一想,自己死而复生,甚至27岁死亡这件事情可能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下,覃序南心里突然很愤怒,但接着一种无力感充满了全身,如果不是因为蒋昭,自己或许什么也不会知道。
和他讲完一些酿鬼人的基础事情之后,蒋昭伸出了五根手指,很严肃地说:“既然已经讲到这了,我这个人呢,脾气怪,接下来我们约法五章。”
见覃序南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下去:“第一,巡山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任何事情都要在不妨碍这个的前提下进行。”
“第二,你现在自己得知道,你在我这里只是个拖油瓶,我也明确告诉你,如果不是这个红绳,上次在盘瑶那我不会救你,所以你自己机灵一点,我说话说的难听,但也是给你打个预防针。”
“第三,今天在这里说的事情,出了门见了任何人你都不可以说出去,还有,我身上任何奇怪的事情你也不许说出去。”
“第四,你要克服你自己身上的恐惧感。”
“第五的话,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和你说。”
覃序南现在就很有拖油瓶的意识,也明白了蒋昭完全不是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现在这样冷漠样子的可能才是她真实的性格,他连连点头。
但关于第四条,他还是忍不住发问:“我身上的恐惧感会是什么?”
蒋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人会对杀了自己的人很亲近吗?”
15. 第二章
到这里,话算是基本都说明白了。
覃序南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瑶族那的事情?”
蒋昭斜了他一眼:“今天晚上我去会问的,但是,你不许跟去。”
“那我就待在这里?”
蒋昭凑近了一点,重新笑嘻嘻地说:“约法第一章,你别忘了。”
笑着笑着,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干嘛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人长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真难看。
她冷哼一声。
覃序南算是正眼看了蒋昭变脸的全部过程,之前给她的心理分析全是假的,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个表面乖巧爱笑,实则阴晴不定的漂亮女人,等等,怎么还是漂亮女人?
他看了蒋昭一眼,偷偷摸摸地碰了一下自己怀里的耳坠子,还是没还给她。
******
外面已经天黑了,远处的山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沉重,蒋昭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地下长廊应该没游客了。
听到声音,覃序南放下了笔,视线跟着蒋昭的动作而移动。
“我要去巡山了。”
覃序南表示理解,但不懂为什么蒋昭说完这句话就往自己这凑过来,她熟练地重重摸了摸他的脖子,感受了一下皮下的血肉硬度,里面应该长好了。
本来想直接在同样的位置割一刀让枝枝出来,又怕他到时候吓坏,蒋昭把匕首往覃序南手里一塞。
“你随便找个地方割个小伤口。”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在手背上划了一道,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小小鼓起的包从手臂上一路移到伤口处,一只长得和蒋昭头像差不多的虫子从口子里钻了出来。
蒋昭赶紧把自己的手凑了过去,枝枝飞快爬上她的脖子,最后在耳坠子那停住。
之前在听到蒋昭是苗女,镇蛊之类话题的时候,覃序南心里有隐隐有种预感,现在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
他装作大大方方地问:“蒋小姐,这是你的命蛊吗?”
“这是枝枝,你们认识一下。”
蒋昭提到枝枝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不是原先那种装的客气感,也不是阴晴不定的语气。
“吱吱——”
她翻译道:“枝枝在和你问好。”
覃序南客气地回复了:“你好枝枝,我叫覃序南,谢谢你救了我。”
“吱吱吱——”
覃序南看向蒋昭,以为她还会翻译一下,结果蒋昭什么都没说。
她看了一眼时间,一分钟已经过去了。
覃序南的心跳突然跳动得很剧烈,他捂着胸口看向蒋昭,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他看到蒋昭只有一种巨大的恐慌感。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舌头仿佛被粘在了上颚,满脑子只有这个女人把刀捅进自己脖子里的那种可怕平静感,心慌意乱间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我说的恐惧感。”
说完这句话,蒋昭就出发去巡山了,只留下覃序南一个人在房间里发颤。
******
没事没事,只是死亡而已,更何况自己不是已经活过来了吗?他不停在心里宽慰自己,起来打算喝杯水缓缓,脚步却踉跄,仿佛随时要倒下。
喝下水,那种心脏要跳出胸膛的感觉才减弱了一些。
原来之前自己哪怕被杀了也表现的很亲近蒋昭,是因为那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面,那只虫子在控制他的思想,蛊虫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东西吗?
覃序南深呼吸了好几次,那种心慌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之前那只“枝枝”把自己脑子里对于死亡的痛苦全部压了下去,等它走了就一下子激发出来,显得更激烈些。
试图回想了一下蒋昭,他还是觉得心里恐慌,很不舒服,和得了心脏病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冷静冷静,她没杀我,没杀我没杀我,自己现在还活着活着活着,覃序南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
那么长的时间,他的手脚都僵住了,那种恐惧感才被他硬生生压下去,想起蒋昭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害怕。
结束了,他想。
但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些东西,也不是东西,应该算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还是那种非常顺滑像是一笔画成的,每一个地方笔的力度都完全一样。
覃序南想了想,至少先画出来再说,找点事情干,他从箱子里把带来的纸全拿了出来。
******
这次,蒋昭是直接从酒店门口出发的,奇怪的是,强荣并不在前台坐着,而是换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只往那边停顿了一秒,蒋昭就往黑暗中走了进去。
刚出发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应该要覃序南先开车把自己带到那个地方的,但拿出虫子他的状态也不会很好,不能一个人开车回来,他一个人在那里待着自己也不放心。
夜色无边,蒋昭一个人安静地走在去地下长廊的路上,周围只剩下吵人的虫声,枝枝听了一会,也开始加入这场演奏会,吱吱叫了起来。
“枝枝你别吵。”
不知道怎么回事,蒋昭觉得今夜格外烦躁,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里窥伺着自己,枝枝叫了两声。
“谁!”
蒋昭听到枝枝的话,把一张符往斜后方的一棵树上扔了过去,那张柔软的符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插在了树上,入木三寸。
见没人出来,蒋昭却想看得到什么似的,催动了树上虫符,整棵树炸了开来。
一个狼狈的身影在树后滚了出来,一身黑色的斗篷,已经被炸的有好几个洞,蒋昭打开了手电筒,一张熟悉的脸抬起了头。
“你怎么在这?”
强荣谄媚地冲蒋昭笑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蒋小姐,啊这……我……是……”
今天他刚和老大报告了被发现的这个事情,结果上面就让自己晚上跟在这位小姐的身后,等到地方了再通知他们。
但现在没跟多久,就已经被发现了,强荣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他举着双手朝蒋昭走了过来。
才走了几步路,一群虫子就在不知不觉间包围了他,他讨好似地停住,向蒋昭笑笑。
“你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你们傩师是要撕毁约定吗?”
蒋昭只觉得有点恶心,像是被一个东西黏上了,这才刚开始巡山,就出现这么多事情,当铺和傩师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强荣连连摆手:“这我们可没有要撕毁约定的想法。”
来之前上面的人也提到了这个场景的结解决方法,要是酿鬼人态度不好就直接和她坦白,回来再说,不必跟下去了。
强荣于是接着说:“是傩师说,想跟着蒋小姐找到蛊山的盘瑶,想和你们谈谈,当然,要是蒋小姐没这个想法的话,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强荣看了看地上的虫子,又看看蒋昭,那些虫子给他留出了一个方位的出口,直直地通往回去的路。
“好好好,那蒋小姐,我这就立刻走。”他边说着边往后面退。
蒋昭冷笑了一下,叫住了他:“把那边那个也一起带走。”
顺着蒋昭的视线看过去,暗地里跟着的另一个同事已经被虫子扎晕倒在地上了,强荣腆着脸笑笑,拉着地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后面跑。
盯着那两个人跑远了上了一辆车,蒋昭才把虫子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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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枝枝还在警戒着。
******
想到现在的这个状况,蒋昭播了一个电话出去。
对面很快就接了,传来一道非常懒散的女生声音:“干嘛呀?”
蒋昭:“帮我查一下当铺上一代掌眼、广西这一代的追瘦猫。”
“后一个嘛还可以勉强接受,前一个我怎么给你查,掌眼诶,那么高规格的,更何况上一任掌眼是失踪的,我哪查得到,再说了,你不是这段时间休假了吗?怎么还让我……”
“工钱翻两倍。”
对面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哎呀,昭昭,这也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
“四倍。”
“行,我接了。”
感觉应得太快,阎双又补了一句:“这可不是什么钱的问题,是我想帮你解决问题的心实在阻止不了,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是不是,对了,回头钱打我另一张卡上。”
把事情交代给阎双之后,蒋昭心里的烦躁少了一些。
阎双是蒋昭进入半山当铺工作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对蒋昭说的第一句话是——“多笑笑啊,那样才能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
但后来两个人之间关系也一般般,蒋昭的工作大多数是在外面跑,只是偶尔需要一些资料或者后勤的时候才会和阎双接触。
阎双是个财迷,她可以为了钱做任何事情,但是在当铺工作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钱财,工资挺高的,像蒋昭就基本没担心过钱不够的问题,阎双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虽然阎双贪财,但她更奉行两清原则,也就是只要她答应了,哪怕是为了钱她也会把事情做好,她不会要因果之外的东西。
蒋昭挂了电话,继续往地下长廊前进。
目前已知的所有人都在骗人,那个前台说他们跟着她是为了找到盘瑶,但早上盘昌已经和强荣见过面了,还是说,他们傩师一脉无法分辨守秘人,或者,这个守秘人有一些问题。
怎么到自己巡山就这么一大堆破事?
******
难得的今天没下雨,上山的路好走了不少,更因为之前走过一遍了,不需要在费时间找位置。
蒋昭到达村落的时候,盘昌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这次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
“镇蛊人,这是村子里现在年纪最长寿的阿才叔。”
蒋昭冲他笑笑,还是礼貌地叫道:“阿才叔好。”
阿才叔面无表情。
盘昌解释道:“阿才叔已经看不大见了,耳朵现在也不好,只能听到大声一点的声音。”
等盘昌把蒋昭的话大声和阿才叔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了一遍,阿才叔才冲蒋昭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应付完这些场面话之后,三个人一起往村子里走进去,但因为阿才叔脚也不好,那应该不叫走路,叫挪。
盘昌先问了一句:“镇蛊人,请问您的命蛊可以看一眼吗?以防万一。”
枝枝从耳坠子上飞了出来,叫了两声以显示自己的地位。
蒋昭看了看阿才叔,问了出来:“这位……阿才叔是有什么事?”
盘昌边扶着阿才叔往前行边说:“之前不是镇蛊人您的镇蛊出现问题了吗?今天早上见面您也排除了命蛊的原因,于是回来我特意再翻了一遍族里的文献,发现有一段之前记录的关于祭祀仪式的。”
“我们现在的祭祀仪式是简化版的,更古早之前还要准备的很复杂,我请阿才叔把那段古时候的画转化了一下,所以镇蛊人,等一下我们可能还是要赶时间。”
“但有些准备已经让婆婆去做了,麻烦镇蛊人。”
蒋昭听他说了一大堆,只问了一句话:“所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16. 第三章
盘锦领着蒋昭去婆婆那,路上只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了一句“镇蛊人”,然后就不再说话了,蒋昭趁着还没走到那,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下一代守秘人预备役。
普通的学生长相,憨厚,腼腆,天真,不谙世事。
她之前还以为,盘瑶的每一代都和傩师一样只会是男子,上次听到她会说一点普通话也没在意,后来才发现这位腼腆的少女是村子里唯二会普通话的,是要会出去和外人沟通的。
盘锦察觉到蒋昭的目光,转过头冲镇蛊人笑了笑,蒋昭只觉得有点酸涩,像盘锦这么大的女孩子,在外面还是上中学的年纪,而不是连普通话也不会说,还必须成为看守整个村子的守秘人。
下一个甲子镇蛊,这个小姑娘该是那个婆婆的年纪了。
一辈子就只困在这个地方。
不过,有时间可怜她不如可怜可怜自己。
******
没把镇蛊失败的真正原因说出去,现编的理由也没被盘昌接受,对于接下来繁琐的祭祀仪式,蒋昭全盘接受。
但第一步,就让蒋昭整个人很暴躁,笑容都僵在脸上。
“你是说,让我在这里洗完澡,把原来穿的衣服烧掉,直接穿那套祭祀衣袍?”
盘锦跟在婆婆身边磕磕绊绊地表示没错。
蒋昭的脸都扭曲了:“那我回去穿什么?”
自己来这!毁了好几套衣服,总共也才只拿了几套。
“我来之前今天洗过澡的。”
盘锦指了指放在凳子上的那套衣服,蒋昭拿起来看了看,唔,一套普通的连衣裙,怎么,他们是打算到时候让她自己穿着裙子爬下山?
蒋昭看着盘锦的眼睛,妥协了:“给我准备一套衣服裤子,我不穿裙子。”
“另外,在哪里洗澡?”
盘锦把蒋昭带到了隔壁洗澡的房间,等她脱了衣服,把那些衣服先去给婆婆烧了,就等在房间外面。
洗完澡,盘锦仔细把全部的衣袍用一种极其专注的表情给蒋昭穿戴起来,一件又一件,只需要蒋昭进行抬手放下的动作。
这样闲散的时候,蒋昭突然注意力转到了这件衣袍上去,每一代酿鬼人都是不一样的身材,怎么做到如此贴合身体的,就好像是专门量了她的尺寸给她做的。
按照之前的顺序把衣袍穿好,盘锦又点燃了一把艾草一样的植物,用烟轻轻拂过蒋昭衣袍的外面。
接下来,就是上次被蒋昭拒绝的头发,一个以为会很复杂却异常简单的编发。
盘锦先从蒋昭耳朵两边各取一缕头发扎起来,在上面插入了一根发簪,把扎好的那个头发分成三部分,三部分中左右两边的头发交叉缠绕在簪子上,剩下的头发编松一点的两圈麻花辫,扯出圆润的弧度,在下面一些的头发则编成类似泡泡辫的样式。
原本的点彩也变成一个需要仔细描绘的图案,盘锦用画笔粘着特质颜料仔仔细细画着,还重新给画了个妆。
蒋昭拿过镜子一照,桃花面,观音像,以及额头上和之前覃序南拿给她看过的差不多的图案。
她指了指头上的点彩:“这个是什么?”
盘锦磕磕绊绊地回答:“土……图……腾。”
盘瑶的图腾,和代表覃序南妈妈的图案长得差不多。
蒋昭还想问些什么,但婆婆很快进来了,盘昌跟在旁边依旧兢兢业业当个翻译官。
“镇蛊人,现在到清祭的时间了,需要您和我们一起去瑶洞前面进行。”
所谓的清祭,是指把祭祀前的所有污秽都清除。蒋昭觉得都是扯淡,但也跟着一起做了。
窑洞前面已经摆上了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一个空碗,还有个装满糯米的碗里插着三根虫香。
“镇蛊人,您需要把血滴在这几个空碗里。”
蒋昭按他的话做了,掀开了手上的一张符,滴完之后正准备贴上,发现包落在当时换衣服的那个房间了。
整个村落的几乎四分之一人都挤在了桌子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围着桌子和蒋昭就开始跳古怪的舞,姿势就和中邪疯了差不多。
感觉她在里面就成了一个摆设,好不容易完事了,蒋昭还想着回去先拿个包,手机也放在里面忘记了,但这个时候祭时也到了。
蒋昭只好拿了一把虫香和一根蜡烛小心翼翼地扯着裙子进了洞。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步骤,只是多了点蜡烛这一步,在橙色光的陪衬下,周边都变得非常温馨。
她带着枝枝进洞以后,撕开那些符,血流的速度是慢了一些,起码不是崩出来,蒋昭一步一步跳起了祭祀舞,弯腰,旋转,抬手,十字步……
就在结束的时候,蜡烛突然好像被什么吹动了,小火苗岌岌可危,明明灭灭的,不同于第一次,现在洞顶上全是虫子,密密麻麻的,还在不同蠕动间起伏。
枝枝在蒋昭进洞的时候就一直趴在她脖子上,蒋昭弯下腰准备点新的三根虫香,一个黑影突然从上方的虫群中飞了出来,径直朝她脖子上的枝枝冲过来。
蒋昭反手抓住了那个黑影,一用力把它摁死了,打开一看,又是一只和枝枝一模一样的虫子。
真的,一模一样,就连翅膀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虫子也是同理,更不用说还出现过两只一模一样的。
蒋昭把虫子尸体抓在了手里,等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就弯腰出了洞。
******
盘昌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镇蛊人出来的那一刻,最先关注的是那张脸,很好,没有不停地流血。
洞外的人拥着蒋昭回到村子里,盘锦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过来,正准备给蒋昭换下身上的祭祀衣袍。
但蒋昭只接过了擦脸的湿毛巾,把血迹擦了擦,拒绝了盘锦伸向自己的手。
蒋昭只看了看盘昌:“现在镇蛊结束了吧?”
盘昌先是点点头,接着疑惑不解地望向镇蛊人,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最后一脸纠结地让周围的人都先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蒋昭和盘昌两个人。
盘昌鞠了一躬:“镇蛊人,当初说的愿以命还,可否宽恕一些时间,容我先教好下一任……”
蒋昭打断了他的话,一只手托着下巴,扯扯嘴角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当初说的话是骗人的把戏?”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蒋昭特意收了笑,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盘昌。
镇蛊人看起来显小,她笑着的时候就觉得乖巧可亲,这会她冷着脸,配上艳丽的妆容和庄重的服饰,看起来和传言中的罗刹女一般。
空气仿佛都停滞住了,明明不是夏天,但盘昌却感觉整个人热的不行。
盘昌紧张得说话都磕磕绊绊的:“镇……蛊人,当初我也是真心的,只是……”
盘昌说着说着,就发现那只命蛊爬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之前学过,千万不要被镇蛊人的命蛊近身,否则神仙难救,他立刻闭了嘴跪在了地上。
“盘锦是你选择的下一代?”
盘昌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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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突然又笑了起来:“别跪着了,你起来坐着吧,我问,你答。”
盘昌僵硬地起来,战战兢兢地把屁股挨到了凳子边缘。
“你们的图腾是干嘛的?”
盘昌:“镇蛊人您现在头上这个图腾代表我们一组的印记,除此之外族里每一支都有自己的图腾,每一个图腾都是从族图腾变化而来。”
蒋昭问:“为什么你们每一支要有不同的图腾?”
盘昌张了张嘴,但还是继续说:“是用来选择下一代守秘人的。每一代正式确认守秘人之后,下一代守秘人出现在哪一支就会出现相应的图腾,那一支所有的小孩子就会专门被培养起来,最后由守秘人选择继任者。”
“你的图腾是什么样子的?”
盘昌掀开了衣袖,蒋昭看了一眼,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接下来的话,让盘昌完全傻眼。
她说:“你应该不是上一代守秘人确认的继任者吧?”
******
她,她怎么会知道,盘昌心里打了个突,不对不对,那件事除了自己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对,不会有人。
看着盘昌的表情从慌乱苍白逐渐变得假装镇定,蒋昭的笑意又深了一些,她说了一句话,彻底打碎了他的侥幸心。
“你把那个女继任者怎么了?让我想想,你应该没有直接杀了她,而是把她赶出去了?”
盘昌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从见到盘昌的第一面开始,蒋昭就觉得很别扭,这种感觉她之前误以为是因为巡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但和这个盘昌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别扭。
一个已经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按理说,应该对镇蛊这件事情方方面面都记得很清楚,而不是每次有事情,他都去向族里其他老者询问,搞得像自己只知道一点皮毛。
见面时候,盘昌借口说用来试探自己是不是镇蛊人的方法也非常繁琐,除了眼睛、蛊虫,还要虫符,这完全不应该,因为在阿嬷的记忆里,只需要露出酿鬼人眼睛守秘人就可以知道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不是守秘人,换句话说,他不是正规的守秘人。
最让蒋昭觉得奇怪的是,下一代守秘人盘锦,她的普通话比盘昌还要不好,但一般而言,守秘人对于下一任都会倾囊相授,这样才能保持整个族的运转。
结合一下覃序南之前说的那些话,还有这个族里唯一的那个叛逃者,蒋昭大胆猜测,那个叛逃者也许就是覃序南的妈妈。
盘昌手臂上的那个图腾和覃序南妈妈的一模一样,而联系到那个银质手链,在过去的年代里,封闭在山里的这些人是很难得到一些银质饰品的,那条手链虽然粗糙,但却是手艺人打出来的,这意味着手链的主人很受宠爱,而在盘瑶族里能和外面接触的人,只有守秘人一个。
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身为下一任守密人,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关注着,除非有人帮她,而帮忙的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村子里的人。
蒋昭看着盘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直起了身子:“说说吧,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盘昌第一反应是否认:“当年我没做过什么。”
“那你这条命,我可就收走了。或者,你是想我去外面和你的下一任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盘昌的心跳的格外厉害,他不安地看了看外面,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个蛊虫在移动,逐渐传来了一丝丝痛感,他只好妥协。
但在讲述过程中,他也慢吞吞的,企图美化自己的那些行为。
17. 第四章
盘昌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守秘人是整个村子里地位最高的人,因为这一代的守密人刚好是自己的父亲。
在别家吃的很朴素,没有肉吃的时候,自己家里总或多或少餐桌上会出现一些荤菜,有的时候是肉丝,有的时候是鱼虾蟹之类。每次和父亲一起出门,总能被遇到的村民恭敬地问好,守秘人这不就是相当于整个村子的村长了吗?
于是,他从小就立志当守秘人,接下父亲的这一份责任。
但盘正每次听到这些话都只是笑笑,从来没有说过下一任守秘人是自己儿子这一句话。
在盘昌10岁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守秘人是靠族腾先初选出来,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最后由当代守秘人选择其中一个人成为下一代守秘人。
这个消息,对于盘昌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下一代守秘人居然不是世袭的,还要族腾先选。
在族腾初选的那一年,盘昌天天去祠堂外面拜拜,希望下一代的图腾还是自己家里这支的,可能是拜的多真的有用,下一代的图腾竟然真的是自己这一支的。
盘正也很惊奇,但把自己这一支的小孩都扒拉了一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阿婶家的小女儿盘小楠,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盘昌。
虽然两个人里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但教学的时候,盘正都是一视同仁,课上教什么就是什么,课后绝不和盘昌多说一个关于学习的字。
盘昌很恼怒,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为什么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任守秘人,是的,在当时的他看来,父亲不给自己开小灶就是不愿意他去当守秘人。
因为盘小楠在课上学的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去拜了祠堂,每次结课,都是她遥遥领先,盘昌只能得到一个下次加油的评价。
族里所有人都认为盘小楠才是下一代守秘人,她有天赋,脾气也好,学东西完全不用费力气。
盘昌每次看到盘小楠的笑脸,都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日复一日,那些嫉妒的心逐渐扭曲,他每次都在心里幻想盘小楠突然有什么事把脑子弄坏了,或者残疾了,再或者,死掉了。
这些都只可能是幻想,因为族中人不能互相攻击,盘昌试过在路上推她滚下山,但每次还没推到,自己就先滚下去了。
就这样,在盘昌恶劣疯狂的诅咒下,盘正最后还是选择了盘小楠作为下一代守秘人,从那之后,盘昌就像个弃子,被所有人遗忘了。
那些原本见到自己会热情打招呼的村民,现在出门见到他都只假装看不见离得远远的。
这些都怪盘小楠,盘昌想得都快疯魔了。
终于,有一天,盘小楠来找自己,说是托盘正的话给自己带东西,是一串紫葡萄。
盘昌眼尖地看到了盘小楠手上突然出现的那串银手链,不用说,肯定是盘正给她买的,这也意味着,盘正带这个女人一起出蛊山了。
盘昌受不了了,他一定一定要成为守秘人,于是,他开始做计划,杀不了盘小楠的话,那就把她从山里赶出去,或者引诱她逃到外面。
想清楚了之后,盘昌一改之前阴郁的脸色,装作好奇混在盘小楠身边,一遍又一遍地问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就像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小孩子,那个时候,他才18岁,盘小楠已经25岁了。
年龄的差距让盘小楠把自己师傅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也一直认真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于是,在刻意的问答下,她对外面的世界也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这样慢慢过了一年,终于,盘昌抓到了一个好机会,上一代镇蛊人进山了,这是这么多年镇蛊人唯一一次两度进山,盘正很诧异,整个村也很杂乱,是个把盘小楠赶出去的好时候。
荀贞婉再次来到蛊山,发现了作为下一代守秘人的盘小楠,她也对这个女孩子抱有极大的喜爱,盘昌那个时候就站在旁边,荀贞婉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忽视了他。
盘昌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忍住忍住,趁着没人发现,他把盘小楠拉到了一边。
“小楠姐,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外族人怎么样了?”
在经过盘昌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前段时间,盘小楠终于在外面找到一个外族男人,觉得对方很是好看。
盘小楠羞红了脸,扭捏地回答:“就那样呗。”
“这可不行,不过小楠姐,现在可是个好机会,趁着大家都在忙,要不你现在趁机出去和他好好见上一面,刚好我爸也不在这。”
盘小楠迟疑了一下:“小昌,这不好吧?镇蛊人还在这里呢。”
盘昌心想,就应该趁着镇蛊人在这里才好下手,他又花样式地劝了劝,终于,盘小楠下定决心了:“好,那小昌你今天晚上替我先应付一下师傅,我去去就回来,你别担心。”
虽然心里窃喜不已,但盘昌表面不动声色:“那肯定的,小楠姐你晚上放心去吧。”
等到了晚上,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甚至镇蛊人都在推动这个事情,她把盘正叫到了房间了说是要谈一谈,然后谈了很久很久。
讲到这的时候,蒋昭突然打断了:“他们在房间里讲什么了?”
盘昌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趴在门外听到的一些片段,迟疑地回答:“好像是讲镇蛊的事情,我还听到两个字,巫蛊,其他就没了。”
蒋昭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盘昌停住了几秒,好不容易回想起之前讲到什么地方了。
因为这场长时间的谈话,所以盘小楠的消失也没有人发现,盘昌在门外仔细计算着时间,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的谈话。
“爸,小楠姐逃跑了。”
盘正唰得一下起来:“什么叫逃跑了。”
盘昌把之前盘小楠遇到了一个外族男人,然后留下了一封信就出去了,好久没回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封信是自己伪造的,练了整整一年盘小楠的字,才做到了完全一模一样,但当盘正仔细看的时候,盘昌心里还是慌张得不行,尤其是这个时候这个那位镇蛊人还往自己这里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幸运的是,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计划的那样,盘小楠被认为是背叛者,但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奇怪,盘小楠真的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甚至在和自己约定好的那个时间段还没回来,那个时候,盘昌把这个当成了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再后来,他就成为了守秘人。
******
故事讲完了,但蒋昭依旧什么话也没说,盘昌坐着实在受不了了动了两下,脖子上的痛感又出现了。
蒋昭说:“之前那个阿婶,帮我叫过来一下。”
盘昌对着外面喊了几声,没过一会儿,一位驼着背,头发花白的奶奶走了进来,这是盘小楠的妈妈,盘浣。
蒋昭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到些什么,但可惜的是,上面的皱纹已经遮住了所有,没有一丝和覃序南相似的地方。
“她会说普通话吗?”
盘昌摇了摇头,但盘沅却突然出声,是一道嘶哑的几十年不曾开口的声音:“会。”
盘昌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这位阿婆自从盘小楠走了之后再也没说过话,现在一说话还是比自己都要端正的普通话。
蒋昭挑了一下眉,指了指门:“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奶奶好好说说话。”
盘昌还想说些什么,蒋昭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上,虽然笑着,但眼睛里面的威胁之意没有减少半分,他只好出去并关上了门。
“盘小楠是自己逃走的吗?”
蒋昭在自己那两个字上发重了音,盘沅点了点头,没等蒋昭继续问,就用嘶哑的声音讲了一个故事,和盘昌嘴里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
盘浣的前半生是悲剧的集合,丧父丧母丧夫,直到生下了盘小楠,她的人生走向了正确的道路。
盘小楠自从生下来就一直很乖,母女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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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苦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得知自己女儿被选中为守秘人的那刻,盘浣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持续了好几年,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曾经同样被选成守秘人预备人选的盘昌自从那一刻开始对家里就恶意满满,总是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盘小楠,这些,盘浣都知道,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紧紧盯着盘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盘小楠开始在家里偷偷教自己普通话,盘浣知道守秘人的规矩,最开始慌张地拒绝,连续一个月没和女儿说话。但女儿一直坚持,盘浣也就答应了,这样学了好几年。
某一天盘小楠回来的时候,盯着盘浣的眼睛问了一句话:“妈,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正常的吗?”
盘浣说不出来哪里会不正常,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对于女儿的问题,盘浣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种不安的感觉在盘浣心里越来越严重,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27年前的一个下午,整个村都因为镇蛊人的到来而燥动起来,盘浣也不例外,盘小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把盘浣叫回了家。
讲到这里的时候,盘浣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当时女儿脸上那副严肃的表情。
“妈,你还记得我当初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盘浣心里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沉甸甸的,听完沉默了一下,艰难地说:“记得。小楠你怎么突然又问了?”
盘小楠低头看着自己的妈妈,眼睛里亮晶晶的:“妈,我准备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
“没错,妈,我们这样的生活是不正确,永远只困在一个地方,我想去外面看看。”
“外面不是你每周都和你正叔一起出山了,那样还不够吗?”
盘小楠认真地回答:“其实我在外面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不成不成。小楠你听我说,这样你也不行的。”
盘小楠:“一年了,阿昌为了守秘人的位子会帮我瞒过正叔,外面也有人接应我,妈你别担心,你等着我,等着我来接你,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盘浣一把拉住了她出门的手,盘小楠撒了一把粉末过来,等再有意识的时候,盘浣只看到了女儿留下的那串手链,而村子里也乱了套了。
再后来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永远的噩梦。
盘正当晚立刻开祠堂剥夺掉了小楠的守秘人身份,盘浣拦了又拦,甚至跪下求盘正再等几天,没准小楠就会回来了。
蛊山盘瑶那么多年都世代居于山中的原因,是因为除了守秘人,其他人没有办法走出这座山,每个人身上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诅咒,离开山的族人会因为远离了蛊山而死亡。
最终盘小楠还是没有回来,盘昌成为了下一任守秘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愧疚的缘故,这些年他对盘浣也挺好。
从女儿被宣布不是守秘人的那一刻开始,盘浣再也没说过一次话,村子里所有的事情也不参加。
上一次祭时,从其他的嘴里听到了有外人闯进了村子里,盘浣死寂了27年的心又跳了跳,她拨开人群也凑热闹似的去看那个外人。
那双熟悉的眼睛,盘浣一下子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是小楠的孩子,可还没等她做些什么,那个镇蛊人就把那个孩子给杀了。
盘浣一直是一个软弱的人,过去让小楠别出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给那个可怜的孩子挖个坟。她偷偷摸摸跟在抬尸体的人后面,看准了扔下去的位置,等祭时一开始,趁村里人都不会在外面走动的时候,盘浣带着把铁锹就在山上开始找尸体。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那个孩子埋进土里了,但当第二天再去那个地方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尸体不见了,家里的铁锹也不见了。
盘浣坐在家里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盘昌叫人来找她。
她想,失去了女儿,又失去了女儿的孩子,自己还在害怕些什么呢?
18. 第五章
听完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似乎好像可以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但蒋昭觉得这件事情始终没有结束。
真的会那么简单吗?盘小楠的出逃真的就只是为了那个外族男人吗?
最让蒋昭在意的,是阿嬷,她在这个故事里看似什么都没有推动,但又因为她才能发生的后续。
27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盘浣还站在原地,什么话也不说,她这一辈子都在不停地失去,失去,最后只剩下了自己。
蒋昭问了句:“这个诅咒是根据什么流传下来的?”
盘浣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面对这个杀了自己外孙的人,盘浣心里满是愤恨,但她很好地克制住了,过去女儿死的时候她就忍住了,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知道镇蛊人又来了开始,她就一直准备着。
蒋昭站起来走到盘浣身边,凑到她耳边,这个时候,盘浣的手慢慢地摸上了自己腿上的那把刀柄。
“他没死。”
盘浣顿住了:“您说什么?”
蒋昭眨了眨眼睛,也不回她,开了门把外面的盘昌又叫了进来。
在外面的这一段时间里,盘昌脑子里把盘浣阿婆这些的表现都想了一遍,没见她会说普通话啊,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不说话,普通话还说的那么好的。
以及,在刚才讲的故事里,盘昌下意识地把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都藏了起来,比如,他知道盘小楠一旦被认为是背叛者,就会被剥夺守秘人身份,在外面死去。
把不相干的人都再次清空,房子里又只剩下盘昌和蒋昭两个人。
蒋昭把枝枝召了回来,示意盘昌坐着说话。
“镇蛊人,您……”
蒋昭说:“你们的诅咒有什么办法结束?”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盘昌的心提了起来,又放松了下去。
“我们的诅咒,镇蛊人,这要看您啊。”
蒋昭刚开始以为盘昌在威胁自己,仔细看了看他的面部表情才发现这句话是认真的。
“什么叫看我?”
盘昌迷惑地看了一眼镇蛊人:“这个诅咒,是第一代镇蛊人带来的,所以也只有您知道怎么结束。”
是镇蛊人带来的。
蒋昭很是困惑,自己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件事情,诅咒这种东西也不在酿鬼人的能力范围之内。
“你继续说。”
盘昌看了一眼蒋昭的眼色,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句:“第一代镇蛊人在第一次镇蛊的时候带来了那个诅咒,其他的都没有再记载了。”
蒋昭沉默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
******
耽搁了这么久,蒋昭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前台换成了强荣,他见到蒋昭回来,继续谄媚似的笑笑,但不再凑上来了。
蒋昭忽略了强荣,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覃序南都不开,她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从强荣那里抢来了备用钥匙,一打开门,地上都是画纸,有揉成团的,有撕裂的,也有一些画好的,无处下脚。
覃序南依旧低着头在桌子上画着线条,那么大的声音也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蒋昭扳过了他的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几乎布满了红血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麻木,冷漠,手还在不停画着。
遭了,这是魔怔了。
蒋昭思考了一秒钟,就把他打晕了,那只画着的手才停了下来,蒋昭抽出了被他压着的纸,把晕了的覃序南丢到了床上,被子一盖就不管他了。
这张画上的线条看似乱七八糟,但隐隐有点熟悉感。
蒋昭把地上那些画好了的纸捡了起来,又把那些没用的扔掉,坐在凳子上把这些画排了排序。
枝枝在耳坠子上突然叫了一声。
这些画是之前在盘瑶祠堂摸到的那些墙壁画,至于为什么这份记忆又从枝枝那换地方到了覃序南那,是因为当初太着急了,刚让枝枝记住,没多久就开始死而复生。
在当时的枝枝看来,死而复生要比储存记忆更重要,于是枝枝就把这份记忆暂时存在了覃序南脑子里,然后离开的时候忘记拿走了。
对此,蒋昭只有一个感觉:很烦,超级烦,烦的不得了。
本来还打算把盘小楠的事情和覃序南说一下,结果看他这样子,又得睡好几个小时,有得等了。
蒋昭仔细把那些画看了一遍,去掉那些乱七八糟无意义的线条,能看出画上有四个人,他们一起围着一个小小的黑点,而围着他们的是一座座山。
为什么是四个人,明明只有三家守着这个秘密,那个黑点会是自己要知道的真相吗?还是这幅画只是盘瑶的历史呢?守秘人、婆婆、镇蛊人、下一代守秘人,正好四个人了。
她放下了画,知道的越多,不明白的事情也越多了。
******
从盘瑶离开之前,蒋昭又单独把盘浣叫了进来,这次,蒋昭光明正大地证明了盘浣刚刚听到的话。
“覃序南,啊,也就是你女儿的孩子,他没死,我把他救了回去,当时我挖他应该拿的就是你家的铁锹。”
盘浣激动得问了一遍又一遍,那张脸终于不再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难得露出了笑容。
蒋昭于是发问:“所以,你可以把那个故事的真相再重新讲一遍吗?”
这句话让盘浣冷静了下来,她看了蒋昭好几眼,之前讲的这个故事,当年在盘正那讲过一遍删减版的,后来在这么多年里也补充了无数次细节,确认了没有什么不通的地方,但这个镇蛊人还是识破了。
故事的真正开始,是在盘小楠被族腾选上去上课的那天发生的,或者说的更早一些,是在她出生的时候。
盘浣的父母以及丈夫都是病死的,因为村子里只有普通治感冒的医生,而他们得的是看不出什么症状的肿瘤,当然,这也是女儿回来之后告诉自己的。
因为从小家里就只有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盘小楠一直是很强硬的性格,但对待外人,她都很有礼貌,有亲和力。
被选上成为守秘人的候选人,对于整个家而言,都是翻天覆地的改变,盘小楠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次上课都特别认真。
而认真换来的就是巨大的回报,她被选中成为下一代的守秘人了,于是每一次正叔出山,盘小楠都一直跟着。
外面的生活和村子里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是两个世界,自行车,银行,棉花糖,这些东西盘小楠都是第一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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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每一次出山都非常期待。
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村落和外面的村落相比,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一个村子会世代封锁在一个地方,每一代还要学习画引雷符,记住那么多事情的。
这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盘小楠问了阿妈,但没有答案,于是她开始借着七天出来一次的频率和外面的人接触,也偷偷地把外面的报纸带回家教阿妈说普通话。
盘昌来找自己询问外面的时候,盘小楠刚开始以为他也是产生动摇的人,仔细观察了几天,她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借着盘昌的隐瞒,盘小楠对外面的接触越来越多。
她开始睡不着觉了,整晚整晚地想事情,盘浣开导她,只要稀里糊涂就可以过下去了。
盘小楠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盘浣站在了自己身边:“妈,你知道外公外婆还有爸的病在外面根本就不是什么绝症吗,是可以被治好的,根本就不是因为你克人。”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开始对村子里尤其是祠堂开始摸索,试图找到破解这一切的办法,他们知道了守秘人之外的所有人离开村子就会死去,也知道了守秘人的职责是困住整个村子的人,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脱困。
镇蛊人第二次来到盘瑶,是盘小楠在外面先见到了她,认出了那双眼睛,顺道把镇蛊人带回了村里。
在这路上他们俩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盘浣只记得那天天刚暗,盘小楠就回来了,对自己说了一大堆话。
“妈,真正的机会已经到了,我可以出去了。”
“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是这么畸形的生活方式。”
“覃堂在外面等着我,您别害怕。”
“我会很快回来见你的。”
“没有什么是从来如此的,没有人应该被一直困在一个地方。”
“妈妈,我爱你。”
那个存在在不同人记忆里依旧一样聪明坚强的女性,蒋昭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覃序南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去,浑身却没有一丝抑郁的情绪,还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孤身一人追到盘瑶了。
如果不是真的时间不对,她也挺想认识认识这位守秘人的。
******
盘小楠当时留给盘浣的是一块玉佩,她从来没有在女儿那里见到过的玉佩,而那条手链是盘浣拉住女儿的时候扯下来的。
绿色的一块几乎透亮的玉佩,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是蒋昭匆匆一眼看到的,盘浣要见到覃序南了才肯把那块玉佩给蒋昭。
蒋昭仔细回想着那些故事里的漏洞。
那个在外面接应盘小楠的人究竟是谁?会是盘昌认为的外族男人,还是覃序南的父亲?盘小楠当时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会很快回来,但是不到一年就生下了覃序南而死呢?
强荣敲了敲门,已经到之前和他们说好要出发的时候了,蒋昭站在门边上说了几个字:“不去了。”
强荣知道是因为之前自己被发现跟踪的原因,他尴尬地回:“蒋小姐,这,我们这也是为你省了点时间不是吗,不用特意去找地方了,直接就能把你送到傩师庙。”
蒋昭什么话也不说,反手关上了门。
只留强荣一个人在外面。
19. 第六章
不出意外,这几天每次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永远是侧着脸的蒋昭。
覃序南熟练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在落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打树叶的声音让他想起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
自己睡觉前是在干什么来着,对了,是在画脑子里的画,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蒋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怎么什么都没有印象。
他敲了敲自己的头。
蒋昭看了他几眼:“枝枝把一些东西放进你脑子里了,那些画让你画魔怔了。”
覃序南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记忆也是能放的吗?
蒋昭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按照目前的进度,这个人还要跟着自己很久,什么都不懂容易拖后腿,她开始耐心解释。
“听到过那些新闻吧,有些人车祸脑震荡进医院之后醒过来发现失忆了,医学上一直认为是因为伤到了脑神经。但在我们酿鬼人看来,人脑子里有一片独立的空间用来储存记忆,这片空间依附于人脑而存在,这是前提。”
“自古以来每一个酿鬼人都会有自己的蛊虫,这些蛊虫能接触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其中有一代的酿鬼人就突发奇想,既然记忆也是看不见但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让蛊虫去接触并且成为储存记忆的容器呢?”
“那一代的酿鬼人对自己进行了很多实验,终于发现蛊虫可以靠吃掉脑子的记忆而拥有存储记忆并转移记忆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也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你脑子里的那幅画本来是我的记忆,但是枝枝留在你脑子里了。”
覃序南皱着脸,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违背自己26年认识的解释,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蒋昭小姐,我的那件事情……有答案了吗?”
蒋昭笑了笑,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在盘瑶听到的第一个故事。
虽然覃序南对盘小楠毫无印象,但在覃堂日复一日的讲述下,他知道,自己的父母非常相爱,他们也同样爱着自己。
从小听到大自己父母纯爱的爱情故事,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自毁城墙的事情,覃序南不能接受,试图给盘小楠找理由。
“没准她是假装骗那个谁盘昌的呢,你说是不是蒋小姐。”
看着试图在自己这里找到一些认同感的人,蒋昭开始讲了第二个故事。
听到第二个故事的时候,覃序南第一反应是觉得果然是这样,她就和自己记忆里一样聪明,但是听到后来,他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很割裂。
盘小楠是从年少时候就开始学习如何做守秘人的,她的自身家庭也注定了她不会是为了男人而放弃一切的那种人,更何况,她都已经在教盘浣普通话了,也证明她一直想盘浣也能在外面正常生活,而这些种种都抵不过那个外面的外族男人吗?即使这个外族男人,是自己的爸爸。
理智战胜了情感,覃序南喃喃自语:“这个故事也不对吧?”
蒋昭笑眯眯地又开始讲起了第三个故事。
听完了三个故事,覃序南自认为第三个故事里的盘小楠才是覃堂记忆里的那个人,但从现在的事实来看,盘小楠的这次出逃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看了一眼还在笑着看着自己的蒋昭,发挥了不懂就要多问的精神:“蒋昭小姐,您认为我妈……盘小楠她等到的机会究竟是什么?”
蒋昭却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心脏上那个类似胎记的东西是盘瑶的诅咒,每一个试图逃离蛊山的人都会因此死亡,你妈妈应该就是死于这个,这个诅咒和酿鬼人有些关系,你的生路看起来的确在我这里。”
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找到了解决死亡倒计时的办法,覃序南的语气也开始轻松起来。
好像人总是这样,以为事情已经糟糕透了,但总会峰回路转,好事将近。
蒋昭传达了盘浣要和他见面的消息,覃序南想起那双粗糙的手,也激动了起来,难得在浴室倒腾了一下发型,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正式见外婆,被挖坑那次不算。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覃序南发现蒋昭还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画的那些线条画,他踌躇地开口:“这画,其实还没有画完,我记得我脑子里还有很多部分,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好像是我自己画的时候无意识加上去的。”
“没画完?”
蒋昭回想了一下他画画时候的状态,那个时候他的确还在涂涂改改来着。
她又问:“剩下的几幅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不出来,好像只能靠画出来。”
覃序南留了个心眼,既然蒋昭明确说了自己的生路是在她那里,为了防止她觉得自己没用半路把我扔下,不如先抓住一些她必须要的东西,至少证明自己有价值。
蒋昭完全没怀疑,祠堂里藏起来的东西,总归是有点特殊的,那就留着以后画,反正这个人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
强荣又过来敲了敲门,这次开门的是覃序南。
强荣一直知道蒋昭是和一个男人一起来的,刚开始蒋昭就和其他人说这是自己男朋友,他还给这个蒋小姐的男朋友洗过澡换过衣服。这次算是正式认认真真的见面,长得挺乖的,蒋小姐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覃序南侧过身让强荣走了进来,蒋昭还待在椅子那,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表情很是认真。
强荣刚想说些什么,发现覃序南还在屋子里,转而换了一句话:“蒋小姐,您看您这位……”
“要讲快讲,不讲就滚。”
“好嘞好嘞。”
强荣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靠近蒋昭的地上,陪着笑道歉:“蒋小姐,这是傩师给您的歉礼,他最近有事在身没办法亲自和您来道歉,这次也是我们做的不对,但自古三家不分,也请您大人有大量,过了这一遭。”
察觉到蒋昭看过来的视线,强荣接着说:“傩师让我们分散开来,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次的甲子通神会出现一些意外,所以嘱咐我们多关注一下酿鬼人的踪迹,所以才在这附近布置了很多探子。”
把该讲的东西都讲完了,强荣朝蒋昭鞠了一躬,然后就被覃序南送出了门。
强荣下楼前还仔细看了一眼覃序南,这是个参与其中的局中人,向来独来独往的酿鬼人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带着一个人。
安静地扮演着哑巴的覃序南等强荣走了就开始一直说话。
“蒋小姐,傩师又是什么?”
“蒋小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向你道歉,还给你一些歉礼。”
蒋昭拆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嗯,是薄荷味的,好凉。
“那是第二个巡山的地方的负责人。”
“不外乎是一些虫香一类的东西。”
在蒋昭的示意下,覃序南把东西都扒拉了一遍,里面的确有好几把香,还有一些画好的白色符咒,最奇怪的是,里面有一桩小神像,看样子慈眉善目,但出现在这里总觉得背后一凉。
蒋昭仔细看了看那些符咒,跟覃序南说:“这些神符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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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吧,能保平安的,关键时候能救命,你可别在解了这个诅咒之前就先人没了。”
覃序南是有根杆子就往上爬,快速把这些符纸塞满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口袋里,甚至还把符纸塞进了鞋子里,这都是些救命的好东西。
“把这个神像用东西裹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去。”
“啊?”
蒋昭嫌弃似的看了那个东西一眼:“啊什么,快去扔掉,傩师懂的可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谁知道这个会有什么麻烦,你要是舍不得,那就扔到楼下前台那去。”
这个小神像一看就是那种手艺人自己做的,有些特别小的细节没有画好,但神态很传神,也算是一种心意,覃序南把包好的神像趁人不注意塞到了前台的柜子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但他转身上楼的时候没注意,那个被他包了好几层的袋子露出了一条缝隙,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
蒋昭已经盯着那几幅画盯了很久了,时不时叹一口气,或者从袋子里扒拉一颗糖出来吃,覃序南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她吃糖很有意思。
对于薄荷味的糖果,她喜欢先干脆利落地咬碎,然后慢慢地含在嘴里吃掉;而其他口味的糖果她都喜欢慢慢含着,偶尔把糖果在嘴巴里转来转去,顶在腮帮子那,圆滚滚的,就像小时候的序桢吃糖果的样子,还挺可爱。
但又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可是捅他一刀面色都不变的狠人,那股奇怪的感觉也立刻消退了。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这位蒋小姐,好像基本都没在晚上睡过觉,甚至已经连续很多天不睡了。
“蒋小姐,你不困吗?”
蒋昭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机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意味深长:“不困啊,怎么,小向导打算让我睡着好自己去干些什么事情吗?”
覃序南表情僵硬,怎么又提到这三个字了:“蒋小姐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行啊,覃序南。”
她明明按照自己的要求说了,但那三个字从她的嘴里出来,总觉得添了好几分缱绻的意味。
“既然这样,你也叫我的名字吧,不然到时候去了别的地方,我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趁我没注意把你怎么了。”
看了看天色,蒋昭把东西放下站起来。
“出发吧,快到夜里了。”
不用走路的晚上,真挺好的,蒋昭在副驾驶打开了窗,风呼呼地吹着,带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脸上好舒服。
覃序南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只耳坠子以及耳坠子上几乎隐形的蛊虫枝枝,看了几眼怕被发现,他又假装咳嗽了几声。
蒋昭带着覃序南还是从之前那个口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有人一起爬了,时间总是过得快了些。
之前约好了和盘浣在瑶洞前面见面,那里平常不会有村人会去,隐蔽性也很好。
覃序南一路上心跳都跳得很快,在进入那座山的时候,虽然又是雨天,但他的心情却判若两人。
远远的,就看见瑶洞前面站了一个人,盘浣从天刚暗就等在那里了,她把头发梳的很整理,穿了自己最得体的一件外衣,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了,还是盘小楠当上守秘人那年给自己买的。
蒋昭对这些亲情流泪的情感东西不感兴趣,只想躲在一边把这段时间过去好拿到玉佩。
但听到盘浣叫了好几声覃序南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盘浣叫他,序南。
序南,续南,续楠。
20. 第七章
本来以为是温馨的认亲环节,但是覃序南察觉到的只有淡淡的尴尬。
盘浣问:“序南,你家里还好吗?”
“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爸爸前几年刚去世。”
盘浣颤抖地摸摸了覃序南的脸,眼里满是心疼,但分离的时间太长了,连她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他们俩唯一的焦点就是盘小楠,但盘小楠已经去世了,再提起她更是对彼此的一种伤害。
盘浣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从家里带了点东西给你,都是一些不贵的玩意儿。”
覃序南赶紧上前接过那个袋子,里面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一个拨浪鼓,一支笔,一段彩色的绳子,看得出来,在这个不允许出去的封闭村落里,这些东西都是很受欢迎的。
蒋昭插进了这场认亲现场:“你带铁锹了吗?”
盘浣慌忙地从带来的东西里扒拉了一下:“镇蛊人,我没带来。”
蒋昭原地走了几步,对了,上次用来挖覃序南的铁锹,等等,好像被自己扔到不知道那条路上去了。
“我去村里找把铁锹,你们继续说。”
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蒋昭就跑没了,覃序南看了看自己的外婆,陌生,衰老,瘦弱。
他主动问:“外婆,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盘浣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声音悠悠地说:“是个很独立听话又叛逆有想法的女孩。”
覃序南为了让失去了女儿那么多年的外婆开心一点,讲起了覃堂当初给自己讲的那些爱情故事。
“外婆,当初我爸对妈妈很好的,怀孕的时候每天都变着法地做些好吃的,在他去世前,我长这么大也一直吃他做的饭。”
盘浣笑着点点头,她对那个男人没什么可说的,但自己孙子愿意和自己聊起来,那也应该好好顺着他,没准,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蒋昭拿了把锄头回来,铁锹太难找了,只找到了他们放在门口的农具锄头,还粘着泥土,土块结成了厚厚的一层。
那幅画里四个人围着的那个东西,一直让蒋昭很在意,盘瑶他们一直说镇蛊镇蛊,那就说明这个地方一定有蛊虫,即便不是蛊虫,那也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
于是,她打算趁着现在,挖一挖那个瑶洞,看看里面有什么。
盘浣第一反应是阻止,但又想到这里在场的两个人,一个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了的,一个是自己不想阻止的,又不吭声了。
覃序南看着挽起袖子要进洞的女人,那个看起来沉重的锄头和她纤细柔弱的手腕格格不入,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又上来了。
“我来吧,蒋小……蒋昭。”
人生已经很累了,能省力那就省力,蒋昭指挥着覃序南一起进洞,
覃序南用力一锄,感觉下面不是土地,而是一大块坚硬的石头,他不死心地再用力了好几回,连一点土壤都没出来。
他尴尬地看了眼蒋昭,感觉自己这是卖弄不成反而被看了笑话。
蒋昭摸了摸地面,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记得自己的血是能渗下去的。
她拔出匕首,在手上划了一道,血流了几滴在地上,覃序南惊奇地发现那个伤口肉眼地在愈合,这就是酿鬼人的奇怪能力。
“挖那个有血的地方,快!”
蒋昭眼看着那些血又慢慢渗下去快消失了,着急拍了拍在旁边站着跟傻子一样不动的人。
覃序南回过神来,赶紧往那个地方锄了下去,这次动了,挖出了一锄头泥土,再接着锄第二下的时候,又锄不动了。
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覃序南之前看过一个片段视频,讲述土壤的各种知识,从单纯的组成角度来看,土壤是由矿物质、有机质、空气、水分,还有生物群落等多种成分组成的一种混合物,就算是沙漠的那种沙土里面也包含着少量的上述营养成分。
但是这里翻上来的那些泥土近乎于灰白色,不像是土壤,比沙漠的土还要贫瘠许多,更像是被吸走了所有营养的土质,另一种程度上,算是这个地面的骨灰。
蒋昭仔细抓了一小撮土,粉一样的介质,一摸就碎了,下面应该有个大东西在源源不断吸取着这个地方的营养,那每一甲子就相当于酿鬼人主动给下面的东西来喂血喝。
想到某种可能,她突然干呕了一下。
覃序南扶着她的手臂:“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那个土有问题。”
“没事。”
她硬着头皮压下了那种想吐的感觉,从袋子里拿了一颗糖果出来,塞进嘴巴里才觉得活过来了。
等了一会,观察到她没什么问题了,覃序南征求她的意见:“还继续挖吗?”
“你觉得下面会是什么?”
从自己这个角度已经有对这下面东西的猜测了,但蒋昭还想知道在一个不太知道巡山的人眼里这会是什么。
覃序南思考了一会:“一种吃人血的怪物?或者是被关在这个地方的某样东西?”
关在这个地方。
蒋昭突然豁然开朗,她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下面东西的食物,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样食物喂养了三个地方,还是主动送上门去的,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而覃序南的那种想法又让她琢磨了过来。
就算下面是吃人血的怪物,但归根究底,这东西是动不了的,不然也不可能大费周章让酿鬼人每六十年来祭祀割血一遍,要是能动,这东西肯定第一反应就跑出来把血都吸光。
“不挖了。”
蒋昭起身,给出了一个最终的答案。
******
虽然不挖了,但蒋昭还是没出去,她继续在这个洞里看来看去,时不时上手敲敲打打,试图找到些什么。
覃序南跟在后面,摸了一遍周边的土墙,毫无缝隙,这个地方好像那种监狱,没有地方可以逃走,除了那个洞口。
怎么感觉下面的不是什么大东西,应该是很微小的那种体型,不然也不会这洞里面密封成这样。
他和蒋昭说了自己的这种猜测。
蒋昭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敢相信这个人原来也那么聪明,特别能从一些别的角度思考问题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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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另类的猜想。
“有可能。”
给出了评价之后,蒋昭继续在洞里找着,希望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但除了那个刚翻起来一点的地面,其他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转向洞外面,当时祭祀闭着眼睛导致什么也看不见,那些虫子是从哪里来的,洞里面也没地方可以藏,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外面。
她毫无负担地指挥起覃序南:“你在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下一堆虫子的。”
翻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那种据说可以藏下虫子的地方。
但当时,那些虫子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难不成那些虫子会是幻觉,只有那和枝枝一模一样的虫子是真的?毕竟自己也没碰过其他的虫子。
想着想着,还是一种连不上的感觉,蒋昭放弃了,这洞已经也没什么可以发现的了。
不过,都那么多年了,要是一下子就被自己发现了那又何必藏着掖着。
******
两个人走的时候都没有往后看,自然也没有发现地上那一小堆翻出来的土,像有生命一样又慢慢爬着填了回去,一如往昔,没有一丝凸起。
是时候应该要走了,这次相见,盘浣已经很满意了,她踮起脚把那块玉佩系在覃序南脖子上,又用手摸摸了那张脸,特别在眼睛那停留了好一会。
蒋昭说了句“走吧”。
覃序南都已经弯腰把头已经伸进回去的山肠里面了,但这个时候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还在原地,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后山林厚重,显得她格外孤寂。
她一辈子在这个地方长大,没有出去看过世界,一个一个地送走身边的人,现在她依旧站在这里,要送走世界上她唯一的血脉,他突然觉得心里好酸涩。
这是世界上自己妈妈唯一的亲人了。
和蒋昭说了句等一下就钻了出去,跑到盘浣面前,给了她一个重重的拥抱。
“外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盘浣拍了拍自己外孙的背,泪花也在眼睛里闪烁。
覃序南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取了下来,打算在上面刻些什么,但在袋子里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什么尖锐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蒋昭就大概能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了,她递给他一把匕首。
世上的亲情,血浓于水,就算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总归是割舍不下。
覃序南在手链的内部小心翼翼刻了“南”一个字,接着笑着把它戴到了盘浣手上。
“就当是我和妈妈一起在您身边了。”
这次是真的说再见了。
盘浣久久站在原地,摩挲了好几下腕上的手链,刚刚在字里行句间她没有一个字提到让序南留下来陪自己这样的话,虽然是因为两个人不熟悉,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个诅咒。
谁也逃不掉的。
自己女儿的孩子,也依旧会继承那个诅咒吧,跟着镇蛊人走才会是他的生路。
只是难免,嗟叹落泪。
你说,人这一生怎么就那么苦呢?
21.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正是凌晨,周围依旧寂静无声,雨也不下了。
覃序南把脖子上的玉佩扯了下来,单手递给了蒋昭,这是外婆和她做的交易。
蒋昭上手仔细摩挲了好几下,又对着灯光看了好久,她对玉佩了解的不多,这是翡翠还是和田玉来着。
覃序南在开车的余光中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稍微懂一些玉佩,要不让我看看,我们换个位置?”
“我不会开车。”
虽然这样说着,但蒋昭还是把玉佩递回给了他,覃序南把车子靠边停下。
这块玉表面光滑温润,光泽柔和,颜色自然,他打开手电筒——自从上次出来忘带之后,每次出门他都会顺手拿上——先让光源直射玉石表面,围绕着玉佩平移照射一周,透光亮度很好,内部均匀,没有黑点裂口杂质。
接着他把光源45?斜射,把手电筒拿远了些,远近移动,看清了絮状结构之后又换个地方继续移动,玉佩质地细腻,颗粒度不明显,都呈现出一样的絮状。
“是和田玉中的粉绿玉石。”想了想,他又解释,“这块质地很好,在外面的行价应该也挺高。”
蒋昭嗯了声。
一块质地很好的玉佩,突然出现在盘小楠手上,又被她留在了蛊山里,仿佛在借着盘浣的手留给什么人。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蒋昭把玩着覃序南又递给她的玉佩,问了一个很奇怪和现在毫无关系的问题。
覃序南边开车看路边回:“庄子《逍遥游》里面那句‘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我这一代取的是序字,我爸希望我是家里图南的那一个,寓意好一点而已,序图太难听了,就选择了序南。”
蒋昭笑了笑,低头看着玉佩,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你应该是你家第一个孩子吧?”
她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家里状况那么关心,覃序南回了声是的,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身上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是我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蒋昭伸了个懒腰,没回他。
又是这样,覃序南的神色不禁暗了暗,对于这位满身充满神秘感的酿鬼人蒋昭来说,自己就像是个被勉强挂上的拖油瓶,还是那种她有机会就想立刻甩掉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小宠物,高兴的时候脾气好一点冲他笑笑逗逗他,再讲些故事圆他的好奇心,不高兴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问些云里雾里的话,摆个脸色,不回他的话也毫不在意,当自己是一片空气。
用上自己的地方就语气好一点和自己说话,但也完全不告诉他那些重要的事情。
可能这些想法会让人觉得覃序南对蒋昭特别特别不满,但事实上,他对蒋昭一直很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命,让自己找到了外婆,又愿意带着自己上路,他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是同行人的关系了,那至少两个人之间是一种舒适的状态,而不是敌对的,不然要时候解除了命线后,她把自己丢下了怎么办。
毕竟和蒋昭说了那么多,她可没有明确地表示过会帮自己解除这个诅咒,她更多的是从局外人的视角在和他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太大价值可以让蒋昭对他脸色好,换他自己他也不太愿意搭理自己这样被别人安排过来的人,但这不是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人吗,那就只能想个法子。
既然她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良善,那就直接坦白地说。
******
他停下了车,严肃地说:“蒋昭,我们俩得谈谈。”
蒋昭挑了挑眉。
发觉可能是自己语气不对,覃序南的气焰又低了一些,声音不自觉低了点:“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还在维持表面的礼貌,他了然于心,这段路不会是短时间能停下的,他实在不想就这样别扭的一直到最后。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蒋昭这才冷下了脸,见惯了她各种笑着的样子,这个冷脸一下子把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都撕破了,她很讨厌我,覃序南想。
她开口:“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直说了,我非常厌恶别人给我强加来的任何东西,刚好,你就是这样的东西,但是我现在对命线毫无办法,所以也只能容忍你在这里。”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你这里。”
覃序南解释:“可是我本人而言,我并没有想对你做些什么,我没有怀着那种坏心思来到你身边,我也是被命线推着走。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他觉得有些委屈,也的确表现得很委屈。
蒋昭听到这个荒谬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厉声说:“我相信你?我们才见面多久,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你别忘了是我先杀掉的你……”
没等她说完,覃序南转头看向了枝枝的方向:“对不起,是我想岔了,我的确对你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换作是我也会不相信自己。这样吧,你不是有蛊虫吗?把它放在我身体里是不是就可以控制我了?”
蒋昭一下子哑然。
他继续说:“归根结底,你就是不相信我,但是我的生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在你这里,我是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的,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给我下蛊下毒,只要你相信我,什么都可以。”
“何况,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吧,至少我听话嘴严不是吗?你想做些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不是那种违法杀人的事情我都可以做。”
蒋昭这才正眼看了看这个人,她自然知道覃序南什么都不知道,但总归是因他而起,于是迁怒于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迁怒也就迁怒了。
她很困惑地问:“被人控制和死去相比,你居然可以忍受失去自由吗?”
“蒋昭。”覃序南郑重地说,“我死过一次,过去我也以为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经历了那一个晚上,我承认我怕死,怕得不得了,我才二十几岁,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没有我想象当中那么坦然。”
她还以为这个人会一直忍气吞声到结束的时候,半路他突然坦白,她也以为他会较着劲争一口气觉得大不了就去死,人总是这样极端的生物,但现在他的话,明明是因为贪生怕死而做出的决定,她却觉得他的形象突然间高大了起来。
覃序南:“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就当我们是个交易如何?我们两个都是被命线牵动的可怜虫。”
良久的沉默。
覃序南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慌乱得不行,糟了,最后一番话好像逼迫感太强了。
蒋昭叹了一口气,把玉佩递给了他,示意他戴上,也在另一种程度上表示自己认同他的想法了。
“可以,但是我本身脾气就不好,可能上一秒笑着下一秒生气,有些事情不是特意对你,所以你也别太玻璃心。”
她取了一些自己的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用食指点了点覃序南的眼角,留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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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红色的痣。
结束了,覃序南摸了摸蒋昭碰到的那个地方,眼角已经多出了一颗血红色的小痣,让这张脸显得更有攻击性了。
蒋昭一下子累极了,满脸疲惫。
“行了,回去吧,停车停的够久了。”
万千蛊虫之中,确实有些蛊虫拥有控制别人的能力,但这种控制也不是想象当中的那样能控制一切,而且这些能力一般出现在那些蛊王身上。
但蒋昭的那几只蛊王,已经都用得差不多了,何况她不相信那些蛊虫可以控制住他,她相信的只有枝枝,但枝枝不可能长时间待在他身上。
所以她把自己作为了蛊王,用眉间血代替自己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回到了酒店,蒋昭难得一进门趴在了床上,留下了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我先睡会,你看着办。”
覃序南想上前给她盖个被子,但枝枝却飞起来冲他叫着,不让他靠近。
“好好好,我不动。”
向枝枝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他远离了床,把凳子搬远了一些坐下了。
******
其实覃堂在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之前,特意和覃序南聊过一次,关于他以后的路怎么走。
自己儿子是个负责任有良心被自己养的很好的人,说的好听一点是良善,难听一点就是傻,自己总觉得还想要他过的快乐一些,怕他早死,没想到先死的居然是自己。
那过去的一切都不能帮助覃序南了,覃堂当时对覃序南的要求就是四个字——能屈能伸。
“南南,你别怕求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功利性的,你对别人有用别人才会对你有好脸色,要是以后你找到自己的生路了,记住,就算不要脸也要跟在那个人后面。”
至少这次,这条生路被自己抓住了。
覃序南心里惆怅了一会,就这样坐到了早上,他准备出门吃个早饭,留下了一张纸条,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了。
林金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你之前用大价钱在我这提前预订了一些半山当铺的事情,现在我这有点消息了,你还要不要买?”
覃序南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要死了,也知道生路可能在哪里,这个消息来的有些迟了。
见对面迟迟没回复,林金又问了一遍。
“买!我买,是什么样子的消息?”
就算是留个后路。
“半山当铺有个大人物来广西了,她指定要人送个东西,所以问问你要不要去办这件事情,没准可以扒上这位大人物。”
送东西,但自己这样根本就离不开蒋昭,本来就已经很麻烦她了,还要她等我几天让自己去送个东西吗?
他都能预想到和她说之后蒋昭冷笑的表情,覃序南赶快拒绝了这个事情。
“这……我最近在外地,没时间,我先把消息钱转给你,你下次有别的东西了再跟我说一声。”
他下楼,那个来见过蒋昭的前台不在下面,覃序南装作闲聊式地问起之前那个前台怎么不在了。
现在的前台看了这位客人一眼,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强荣今天辞职了,我今天特意回来酒店代班的。”
原来他叫强荣,那昨天给他的那个神像也一定是物归原主了,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问了一下。
“我最近丢了一个神像雕塑,你这有看到过吗?”
“我这边没看到过呢客人,我登记一下,到时候问问别的客人。”
覃序南放下了心。
22. 第九章
覃序南打包了一份早餐回来,还顺便去超市买了点东西。
床上没人,只有被睡得皱皱巴巴的被子床单,地上放了个被打开了的行李箱,一面拉着拉链,另一面是一些扔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浴室传来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水声。
看来蒋昭已经醒了。
覃序南把糖粥和包子放在了桌子上,拉开了窗帘,让光照了进来,今天又是个灰蒙蒙的阴天。
一首纯音乐响了起来,很熟悉的韵调,是菊次郎的夏天,浴室里的人喂了一声打开了浴室门。
蒋昭边接电话,边给自己扎头发,还带着水汽的头发编起来黏黏的,她对着镜子皱了皱眉头。
“你给我寄了个东西?寄到哪了,什么时候到?”
“另外其他事情呢,你查的怎么样?”
“行,这件事的钱我到时候打你那张卡上。”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电话中,蒋昭迅速扎好了一个头发,对着镜子描了描眉毛,打上了浅浅的腮红,挂完电话正好涂上了唇釉,抿了抿嘴。
之前鱼蒲说女人打扮起来那可是一个钟头往上,难搞一些的还要磨蹭很久,这可是他多年来等老婆等的经验,覃序南记住了这个经验,毕竟招待的女游客里面也经常有化妆化很久的。
但今天亲眼看了蒋昭的速度,他觉得可能有些人就是动作快一些,打扮起来也一样好看。
蒋昭的长发被一根蝴蝶发簪卡住挽起来,动作间发间好似蝴蝶翩飞,换的衣服也是一套改良新中式,白色柔软衬衫,袖口那被白色的绳子扎紧起来,外面针织马甲上还缝着一朵朵姿势各异的杏花,如春日来信,下面一条浅红色系的宋裤,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意境。
蒋昭把行李箱拉链一拉竖了起来,也不和覃序南客气,坐下就拆开包装一勺一勺喝着粥。
蒋昭心平气和地说:“那个早餐店里有卖这种甜的粥吗?”
“嗯……没有,我换了一家店买,那家早餐店里有各种样式的粥。”
覃序南安静地等蒋昭吃完,站在旁边跟个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慢慢悠悠把粥喝完了,蒋昭把剩下的包子往覃序南的方向推了推,示意自己不吃了。
她抽了张纸轻轻擦擦嘴:“重新认识一下吧。”
覃序南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当过去的都没有发生,重新认识一下。
“你好,我是覃序南。”
蒋昭起身,和他面对面,抬头盯着他:“蒋昭,这一代的酿鬼人,我是为了知道酿鬼人以及巡山的真相而来到这里的。”
他懂了,应该这样自我介绍。
“覃序南,一名新导游和画手,我是为了我的命才来到广西的,也是因为生路而和你一起的。”
蒋昭满意了。
“覃序南,既然我们达成共识了,我之前的那个约法五章依然算数。”
看到他点点头,蒋昭才把之前那些隐瞒的关于他的东西都告诉给了他。
信息量很大。
覃序南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正说着,蒋昭把自己那个行李箱打开,在里面翻来翻去,找出了一个文件夹。
又是一份保密协议。
覃序南接过了协议,自己身上已经有了蛊虫,她还是要签保密协议才放心,蛊虫和法律,要双重保障吗?
“职业习惯而已。”
蒋昭解释。
什么职业才会有这种极其严苛的保密工作?但覃序南也不太注意,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过去了。
“等过几天再去傩师谢乐山的庙,我托人给我查了点东西,她还在寄过来的路上,是顺丰快递,速度应该快的。”
覃序南应了声。
蒋昭准备去外面的商场买几套衣服,出门前,给覃序南布置了一个任务。
“去找那个强荣说说话,记住,别暴露我们刚认识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暴露刚认识这件事,蒋昭都走了一会儿,覃序南还在想着这件事,等缓过来,糟了,强荣已经辞职走人了,这可怎么去套话?
******
前几天还用匕首捅死过人的古怪苗女,现在就在商场的店里和普通人一样试衣服,覃序南拎着几个袋子跟在蒋昭后面,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意思。
找酒店里的人问了一圈,都没人有强荣的联系方式,于是他就打电话找到了蒋昭,以为她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出门,到了附近才知道她是来买衣服的。
店里的导购员看到蒋昭进去,笑着一张脸迎了上来:“小姐先生好,请问你们要买些什么样式的衣服呢?”
覃序南什么话都不说,只看着蒋昭。
导购员反应过来了,这是男人陪着这位小姐来买衣服呢,搞清楚主要客户之后她就开始发力了。
“小姐,您看看我们这一套销冠,很多大学生来这买的,穿起来也很舒服的,最近还在打折期,整整八折呢,您看您要不要试一下。”
蒋昭笑着一张脸摸摸了那套销冠衣服,委婉地说:“我想要那种容易活动的衣服裤子。”
“嗷嗷,这种样式的,这里到这里几排全是,小姐您仔细看看,看中哪一套可以到换衣间试穿一下。”
蒋昭就在这位导购员的忽悠下买了好几套据说很容易活动的套装衣服,还被友情赠送了隔壁男装五折的券。
这张五折券转手就被蒋昭扔给了覃序南:“你衣服还有不,没有去隔壁买几套,我们应该还要好久才能结束。”
算了算带的衣服,覃序南还是走进了那家店。
蒋昭在外面的休息凳上休息,脚边都是刚刚买的衣服袋子,摆放的整整齐齐。
休息凳的附近正好是一家糖葫芦小店,门口围着一大群孩子和家长,吵着闹着要买草莓糖葫芦、蓝莓糖葫芦。
其中有个男孩子吼的声音最大,那个妈妈也不顾在不在外面,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蒋昭在旁边偷偷笑着。
揍完人的妈妈左右看了看,牵着正哭的抽抽搭搭的小男孩走到了笑着的蒋昭旁边。
“姑娘,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我家儿子吗?我去趟厕所很快就回来。”
蒋昭答应了。
小男孩抹着脸,也不认生,一屁股坐在蒋昭旁边,等看不见妈妈了,他立马止住了眼泪,熟练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
顶着蒋昭诧异的目光,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姐姐,哭这招也要在妈妈面前才有用啊。”
这话让蒋昭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
“那么想吃糖葫芦啊?”
小男孩舔了舔嘴唇:“当然了!这里的糖葫芦是我吃过那么多家最好吃的一家,但是这周已经在别家吃过一次了,妈妈不要我再吃了。”
说着他悲愤地给蒋昭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蛀牙:“都怪这个牙齿不争气,妈妈就不愿意给我吃了,就偶尔多吃一根怎么了嘛!”
蒋昭笑得泪花都出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小孩子。
小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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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旁边笑话自己的姐姐,笑吧笑吧,小孩子就是没人权,他不说话了。
“好啦好啦,这样吧,那你给我讲个童话故事,没准姐姐心情好就给你买一串。”
小男孩虽然很想吃,但看了看蒋昭,还是摇摇头:“姐姐挣钱也不容易啊,算了算了。”
好乖的小孩子,自己小时候可没有那么懂事。
蒋昭恍惚了一下,回神了还是逗着他:“所以用你的讲故事来换嘛,这也是以物换物,就不算姐姐白送给你了。”
小男孩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在脑子里想了半天学校老师讲过的故事,讲什么童话故事好呢,对了对了,之前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森林里每天都会路过一位邮递员,于是四月的某天大熊决定写信。把乱糟糟的山洞整理干净,端端正正地摆好树皮纸,拿上尖尖木棍,正准备写字的大熊突然一顿。
记得人类的信件里开头似乎都要先写xx的某某某,嗯,大熊也应该遵从人类的礼仪习惯,毕竟是寄给某人类的信嘛。
可是,究竟要用怎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人类呢,没上过一天人类学校的大熊犯了难,于是打算出去散步找找灵感。
路上偶遇的小狗听了大熊的烦恼,脑子灵机一动提出建议,啊我的前主人通常是说亲爱的某某某,据说这是人类世界的通用语。大熊摆摆手,这也太奇怪了,又亲又爱的,这算什么奇怪的形容词啊。
告别了小狗的大熊继续思索着,路边的野花张牙舞爪地跳着舞,兔子和蝴蝶正乐此不疲地在玩捉迷藏,枝头跳跃着的鸟儿也交换着听来的八卦,好不热闹。
正是四月嘛,有了有了,大熊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往家里赶,拿起木棍就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着,春天的人类,你好……”
本来以为会是白雪公主之类的童话,但这个故事却出乎意料很温暖,很童趣的一个视角。
“这是你从哪看来的故事啊?”
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我妈妈写的,是不是很有意思的故事,我也很喜欢,看了好几遍才记下来的,只和姐姐一个人讲过。”
蒋昭笑笑,起来拉着他的手一起去糖葫芦店买了两根糖葫芦。
等那个妈妈匆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孩子坐在那个女孩子身边啃着糖葫芦正欢,嘴边红红的一片,她的怒火一下子上来了,好啊,这小兔崽子已经恶劣到骗吃骗喝了。
没等她揪起儿子的耳朵,蒋昭赶紧解释:“我和这位小朋友一起约定好的,他给我讲个故事,我付一串糖葫芦的价格,他是个挺乖巧的小孩子。”
那个妈妈连连道谢。
小男孩走之前还转过头特意和蒋昭笑着挥挥手,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孩子笑容,总归是让人心里软软的。
她也回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等人走远了,蒋昭就收回了笑,但下一秒又继续弯起嘴角,笑语盈盈地面对着路过的所有人。
覃序南就拎着一个袋子站在店门口。
看着蒋昭对着任何人都笑着的脸,他突然理解了,这个女人就是在假装自己很无害很乖巧,甚至假装自己是个娇纵难搞的女孩子,这样做只是为了降低别人的戒备心,没人会对这样的人产生什么警惕,自己当初不也是如此吗?
只是这个爱笑的面具背后,她阴晴不定的性子的再后面,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应该是比自己现在这个死亡倒计时还要沉重的记忆。
23. 第十章
明明是打着旅游的幌子住进酒店的,结果就第一天的时候去了趟江洲地下长廊,其他时候都没怎么出去玩。
回到酒店,蒋昭就让覃序南继续开始画那些还没画出来的祠堂壁画。
啊?
覃序南刚放下手里的一大堆袋子,就快速地被布置了下一个任务。这是在试探一下我的听话有用能到什么程度吗?但是不是也太着急了?
想是这样想,话是一点也不敢说的,他还是听话地坐到桌子边,抽了几张素描纸出来。
当时自己说的语气好像还有很多幅没画一样,其实一共也才四幅画,而且自己都能形容出来,但之前都说了只能画出来,昨天坦白局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事,现在说出来可能会让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崩塌。
不说呢,又要头疼三次,失去意识三次,被打晕三次。
这叫什么来着,哦,典型的自讨苦吃。
蒋昭把衣服一套一套把标签拆了,按照搭配一一塞进了箱子里。
“对了,你等会去超市买点东西。”
蒋昭抛出了一个话头,但迟迟不见人接上,她转身一看,覃序南已经伏在桌子上挥挥画画了。
行吧,速度挺快,她想,顺手给他开了个灯。
上前看了看画纸,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条,看起来都头疼,蒋昭打了个哈欠,坐到了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边玩手机边盯着覃序南。
盯着盯着,蒋昭发现他挥笔的速度越来越快,时不时画到一半就把纸张揉起来扔掉,这人状态不对。
凑近看了看,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癫狂的状态,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蒋昭先看了看他画下的东西,大部分都有形状了,又等了几分钟,这才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颈部。
任由他晕着趴在桌子上,蒋昭只专心看着新出现的画,和之前那幅有一部分是差不多的。
一团黑点位于画面的右上方,左边下面有三个小人,好像是跪着的,跪着的方向正式那团黑点的位置,每个小人后面都有一个弧形,而在画面的地上,有四个小黑点。
三四之数,三个小人倒是能理解,可能是我们这三家,但这个四,究竟是怎么回事。香,衣,虫,符,诶,好像这些祭祀出现的东西刚好是四样,这个四是这个“四”吗?
******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
穿着顺丰速运物流外套衣服的快递员,手里包着一个箱子,看了看快递单上的消息。
“顺丰快递,请问蒋昭女士是在这里吗?”
蒋昭签了快递单,这是阎双寄过来的东西。
阎双是个真真正正在当铺从小待到大的当铺人,她遵循着一套旧时代烦杂的仪式感,比如,她家里一直有尊财神像,据说是她请了好久请回来的,每次开单前都要拜一拜。又比如,每一次查东西,只要不是那种极度保密性质的,她都会做成纸质的资料寄到雇主那。
按她的话说,这叫保密。
现代社会发展太快了,电话、视频、语音,这些东西都能快速实现通信,但同样的,也有高度的泄露风险,计算机的世界里并没有哪里是完美能够保密的,到处都是可以被黑客攻克的脆弱防火墙。
经常有人只是谈话间聊到一些东西,下一秒自己的手机里就会出现相似的推荐,监听是数字世界里绕不去的话题。
当然,当铺里的很多保密工作也都是纸质的,就像是旧社会在这个新世界留存的顽固污渍,他们活着的方式就像是新世界阴影里的封建虫子。
之前蒋昭又拜托阎双查了一件事,覃序南的身世,她始终觉得他的出生很是奇怪,如果真的在那种小说里,或许他就是那个浑身充满谜团的主角。
快递盒子里是一沓纸,以及,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窟窿,简单的样式,但摸起来却感觉完全不一样。
阎双姓阎,阎家一直有一个奇怪的能力,能够凭借面具控制戴面具的人做一些事情,俗称人授。
但阎双把这个能力改造了一下用来了传话,控制对方同步写下自己查到的所有事情,这种面具她只送出去几个,都是大客户,看来,之前问的那两件事情已经到她觉得纸都保密不了的程度了。
覃序南醒过来的时候,蒋昭已经看了那沓纸反反复复很久了。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给覃序南看,毕竟从他之前说的那些故事来看,他心目中的父母可不是这纸上说的那样,从小认为的东西一下子崩塌,是个人都会崩溃吧。
“画好了?有什么线索吗?”
蒋昭把资料塞进了文件夹里:“暂时没什么头绪,你醒了就顺道下楼拿个外卖,外卖员快到了。”
这段时间他俩基本都是吃外卖,快把最近几家都吃完了,覃序南下楼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对要入住的男女,他往旁边让了让位置让他们先进去。
行动间他们的手还一直拉在一起,不,严格一点来说,应该算是女人单方面拉着男人的手腕。
那个男人应该身体不大好,呼吸沉重,脸色惨白,走路都飘在地上的感觉,奇怪的是,他表情复杂,和覃序南对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恐,但当覃序南疑惑地望过去时,又什么话都不说。
那个女人则是冷着脸,穿得很是干练,一身黑衣黑裤,绑了高高的马尾,抓着男人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白花手串,还是新鲜的真花。最让覃序南在意的,是她衣服背后隐隐勾勒出的长方形东西,有点像刀,短小的那种,应该是个练家子。
女人察觉到覃序南的目光,立刻转头锁定了他,覃序南只觉得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他不想惹事,赶紧移开目光,正好看到了外卖员。
取外卖回来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听到前台问:“客人您的名字是?”
“钟离。”
******
察觉到看自己的是一个恰好下来拿外卖的男人,不相干的人,钟离收回了目光。办好入住,钟离立刻拖着自己手上这个人质进了房间。
一进去,戈文“咚”一声跪在地上,那个力度听起来都感觉很疼,但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态度好一点,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会因为烦躁杀了自己的。毕竟,同行的另一个人已经被她杀死在路上了。
戈文现在后悔死了,也就几天前,何老三说有个客人付了一大笔钱想知道段许的事情,戈文一听,认出来了那个描述的人,也清楚那个东西的样子,于是他特意找了何老三。
在机场接到人的时候,才发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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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刚开始钟离不是一直冷着脸,她也会客气地说话。谁知道,来的路上,何老三被精虫勾住了脑子,跟戈文说要干一票大的,干脆绑了这个女人把钱全独吞了,于是一直带这个女人绕路。
几个小时前,路过一片林子的时候,何老三假装林子里面有那个东西,把那个女人骗了进去,戈文完全置身事外,再说了,他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结果没想到,最后从林子出来的是拖着何老三尸体的钟离。钟离在他脖子上架了把匕首,逼着戈文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钟离冷脸看着他跪着不停磕头,也不说话,两个人骗了自己一路,好好说话不听,那就不说了,她从腰后面抽出一把刀,用刀背拍了拍戈文的脸,动作轻佻得像对待一个小玩具似的。
“我的耐心有限,所以你最好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耍什么花招。”
“我知道我知道!”
钟离这才问:“段家当年究竟在哪里找到的那个东西?”
“十万大山!对,十万大山,当年段许跟着一个有名的土匪在那里挖宝藏的时候找到的。”
钟离重复了一遍:“十万大山?”
戈文惊恐地继续补充:“对,真的,我爷爷就是那个土匪带的人之一,那个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讧,最后只有他们俩逃出来了,我爷爷拿了金条,他拿了那个东西。”
“那个内讧是怎么发生的?”
戈文咽了咽口水:“我爷爷提到了一个女人,当时山里出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像妖怪的女人。”
就是因为之前的土匪头子死在漂亮女人上,所以戈文一直谨记爷爷的话从来不去招惹漂亮女人,但因为这个色鬼何老三还是害惨了他,他真不想死不想死。
钟离问:“这里又有什么相关的东西?”
戈文拼命回忆着小时候爷爷说过的那些话,在钟离不耐烦之前,他终于摸到了那点记忆。
“啊!我想起来了,是段家,我爷爷说自从那之后,段许就一直念叨着要来河池凤山县,还有一个什么什么元宝山,什么神庙,但是没多久就传言他疯了,他们一族也搬去内陆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我爷爷闲聊时候和我讲的,小姐你放过我吧行不行,你大人有大量,把我放个屁放了成不,我保证不说出去你杀了人。”
说着说着,知道自己的价值已经没用了,戈文跪着爬到钟离脚边,扯着她的裤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钟离又拿着匕首恐吓了一下戈文,确定他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拿起床头柜的台灯就砸晕了他。
这一趟来广西,真的是一路倒霉,她把衣服掀起来,里面有一条狰狞的伤口,是和那个何老三搏斗的时候留下的,一路上着急也没顾上去包扎,刚刚动作大又撕裂了,慢慢渗着血。
钟离把绷带围着腰包了好几圈,怕半路松开,每一圈都拉得紧紧的,头上的冷汗直冒,等包扎完她累的不行。
从函谷关一路追到广西河池,每次都以为是最终地点,以为能结束这一切,结果还是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跟套娃似的。
她摸了摸手上的花,看向了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今夜又没有月亮。
她想念月亮了。
24. 第十一章
“怎么下去这么久?”
覃序南把外卖递过去:“楼下碰到一对奇怪的男女,男的身体差,女的是个练家子,男的朝我求救来着。”
蒋昭拆饭盒的动作顿了顿。
“不过我没管他们,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别惹事别烂好心。”
刚开始吃两口,楼上就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然后就开始发出一系列噪音,最后以一个很重的“砰”结尾,感觉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被扔在了地上。
蒋昭忍无可忍:“你上去,让楼上安静点。”
才刚看了外面几分钟,门口被人砰砰砰敲响了,钟离冷着声音问了句:“谁?”
覃序南在外面回:“楼下的,和你商量一下事情。”
钟离打开了门,看到门口是刚见过的男人,她上下打量了一下。
覃序南也同样愣了几秒:“楼上你们这太吵了,严重影响到我们下面,不要再发出这种噪音了,不然我们直接向酒店投诉了。”
看来是刚刚收拾戈文太用力了,她冷着一张脸应了下来,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
到楼下的时候,蒋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覃序南扒拉了一口饭交代了一下经过:“楼上正好是刚刚我和你说的那对男女,有点巧。”
蒋昭听了一耳朵,没怎么在意,她在想另一件事,等覃序南吃完了,她还是把文件夹的资料递给了他。
她提前说明:“这个资料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你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不要看。”
覃序南特别茫然地看了蒋昭一眼,还是把目光投到了这沓纸上,第一张是手写的,字体很端正。
等看清楚第一行字写的什么,他脸色一白,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
——盘小楠,自26年前假死于江口医院,后化名芹兰出现在各地。
这一句话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覃堂活过来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一下子僵住了,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拿着纸的手也抖个不停。
颠覆,假死。
覃序南还是坚持看了下去,总不能做个糊涂鬼吧。
「1990年夏,盘小楠第一次出现在广西河池,被人注意到,此后七年,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凤山县附近。
1998年除夕,名为盘小楠的孕妇在江口医院提前分娩,历时五个小时生产后,因难产血崩去世,尸首被家属覃堂带回家。
经查证多方,提到的道士并没有在当时出现,覃堂在盘小楠死亡第八天就带着孩子离开医院了,但覃序南出生时医院的确下过病危通知书,后续不明。
2000年五月,广西河池有人看到了一个行动怪异的女人,经描述长相,确定是假死的盘小楠,有人目睹她跟随一个男人进了他家。调查走访时查到这个男人姓戈,邻居称呼他为戈大,戈家是从民国时期搬到这里住下的,现在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但查了几天找不到人,有人称他出去打工了,最后一次出现在柳州白莲机场门口,后行踪不明。
2000年十二月,柳城,盘小楠再次出现,行动线不明,动机不明。
2003年一月,杭州,盘小楠和覃堂见面发生争执,具体谈话不知,知情人爆料,他们言语中谈及“儿子”“命”“长生”“不行”“来不及了”等词语。
2005年,覃堂借出门找大师为名,前往河南函谷关,同时,有村民看到盘小楠曾出现在附近。
2010年,十万大山,有采药人救了一位不慎摔下山的女游客,养伤一年后,消失。
2015年,覃堂去往广西柳城,来到当铺典当了东西,后东西被盘小楠买走。
2017年,盘小楠再度出现在函谷关,身边跟着一位年轻男人,年轻男人身份不明,且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2018年,盘小楠和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被人目睹出现在杭州,男人身份不明且警惕性极强,他们当时是来杭州找人的。
最后一次出现,是六年前,在仁心医院住院部507病房,她独自见完覃堂后掩面离开。
自此,盘小楠再次不知所踪。」
还有剩下的纸是那些知情人的手印签字以及相关照片,像是那种证明确定真实性的来源依据,深刻表现出提供资料人的严谨性。
覃序南像看不懂字一样把资料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沉默了一会才问:“这资料哪来的?”
“付钱找人查的,正确性有保障。”
覃序南哦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真的。”
接着他转头看向蒋昭:“你今天犹豫了一会儿才给我是因为怕我情绪太激动搞坏事情吗?”
蒋昭只看着他,不说话。
“我其实,对我妈,没什么印象,都是我爸给我讲的那些事让我在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不过听外婆的故事里,她也不是那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自然也不是为了孩子就放弃她自己,这挺好的,至少她还活着,我爸也知道她活着。”
“我爸死前还见过她,那个时候来医院看的人很多,没准我也见过她,只是我认不出来人。”
“就是,怎么说呢,怪挺没劲的。”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蒋昭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也理解一点点,她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
等他情绪平稳了一些,她才开口:“你妈妈逃离这里之前和我阿嬷见面过一段时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身上的那个诅咒按盘昌说是酿鬼人带来的,我虽然云里雾里,但阿嬷肯定知道的很多,她应该是会解了你妈妈身上的那个蛊诅咒,所以盘小楠才会觉得时机到了。”
覃序南皱了皱眉:“那我身上的这个诅咒又是哪来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什么都理不出来。
刻意的安静中,蒋昭突然笑了一声,她理着额前的碎发,好声好气地和覃序南说:“不要着急,这才是第一个地方,还有两个呢,总能知道的。”
明明是安慰的话,但覃序南却觉得这话是从她嗓子眼里抠出来似的,每一个字上都带有极大的怨念。
蒋昭曾经说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两个字——真相,所有事情的真相,但前因后果她并没有说出来,覃序南呢,也并没有去问,她不说自然也就不问了。
但是从现在这个表现来看,这个真相或许可能最后并不尽如人意,就像自己身上的诅咒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非要指引自己到这边?盘小楠是真的像覃堂所说的那样爱着他吗?
蒋昭也并没有等覃序南回话的意思,她继续笑着,指了指门说:“你去楼下找人拿条被子进来,今天晚上你打个地铺睡。”
覃序南刚打开门,一样熟悉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是之前被他还回去的神像,摆放的位置刚好可以让神像嘴角带着笑注视着他,怪瘆人的。
“蒋……蒋昭,这个神像,它又回来了。”
蒋昭推开了堵在门口的人,看了看那个神像,也不去碰它,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覃序南大惊失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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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之前碰过它,它能找到你的气息,所以会一直跟着你。”
之前她不是也一起那个,诶等等,覃序南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些东西里,好像蒋昭就这个神像碰也不碰,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
察觉到覃序南的低气压,蒋昭脸上挂着无辜的笑,解释道:“毕竟你好用听话啊。”
覃序南心里翻了个白眼。
“拿进来吧,或者你想下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让它突然出现,都可以,随你。”
皱着一张脸,覃序南还是把那个神像拿了进来,用黑袋子一装扔到了地上,眼不见心不烦。
******
覃序南睡在地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太多了,他现在摸到了被子才隐隐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本来以为今夜没有月亮。关了灯房间里也会漆黑一片,但还是有点隐隐的光从窗户照到了覃序南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睡得太多了,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蒋昭悠悠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睡不着觉就滚出去。”
覃序南这才僵住不动了,但也实在睡不着,有些无聊,他尝试性地轻声喊了一声:“蒋昭?”
没人应。
他又喊了一声。
蒋昭冷笑着坐起身:“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从和蒋昭坦白之后,覃序南总觉得自己和她是一伙的,就是有一种其他人被我们两个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只有我们两个是同伴。
他大着胆子问:“要是你找到真相了之后,你还能带我去见见外婆吗?”
“不知道,没想过。”
覃序南的脑袋从地上探了起来:“你都没想过知道真相之后要干些什么的吗?”
“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覃序南不可置信地说:“应该也不久啊。我就经常想要是我能活很久的话,那我就要去苏州,看看那的园林艺术,这几年一直在广西看各种山,很少见到那些江南春色了。”
床上的人并没有回话。
但覃序南知道她并没有睡,于是他接着问:“那现在,蒋昭你要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啊?”
“去死。快睡觉吧你,别逼我起来让你滚出去。”
瞬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不说就不说,干什么那么凶,还是之前那个喜欢笑讲礼貌的女人好一些。
******
在覃序南的固定印象里,浑身充满谜团的人,尤其还一个人独行的,一般都不会刻意打扮自己,都是那种干脆利落的样子,因为化妆会占去大部分时间,而且那些漂亮衣服穿起来也会很碍手碍脚。
但是蒋昭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些的固定印象。
她总是会认认真真的编头发、化妆、挑衣服,但另一方面,她又不会刻意去照镜子,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覃序南把行李都搬上车子之后,在房间里等蒋昭收拾,今天她的心情应该很好,当然这个并不是从她一大早就开始笑来辨别出来的,是因为他发现她编头发的时候多夹了一个颜色鲜艳的发夹。
之前和她见面,她虽然会编发,但是很少会用到发饰,浑身上下的首饰好像也只有耳坠子,就算已经掉了一只,蒋昭还是一直用着那只耳坠子。
想到这,覃序南又想起自己怀里那个东西,但现在拿出来,蒋昭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吧,算了,还是不还了。
日常找理由不还耳坠子,加一。
理直气壮。
25. 第十二章
蒋昭打算要回柳州,准确的说是柳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才从那里过来,又要回去,覃序南很不理解:“又回去干什么?”
“去第二个地方,傩师庙,巡山要按照顺序来。”
正和覃序南解释,车子开过酒店门口的时候,蒋昭似乎看到了一个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再仔细一看,是一个黑衣服脑袋肿着的陌生男人。
她松了一口气,她就说,这个时候,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虽然看着路,但覃序南还是察觉到了蒋昭的不对劲。
“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是什么非要说出给人听的话。
******
钟离拉着头上鼓着一个包的戈文,在前台退房,这个前台昨天入住的时候就输信息资料慢的很,今天退房也磨磨蹭蹭的。
戈文萎靡不振地站在那等着,钟离摸了摸后腰,坏了,昨天用完匕首好像东西没拿下来。她和前台说了声忘带了东西上去一趟,眼神上下看了看戈文。
戈文赶紧表忠心:“我一定在这等小姐,我跑一步我就是狗娘养的。”
等看不见人了,戈文转头就冲出酒店门,完全不顾后面前台在那喊:“客人,您的身份证……”
得跑,跑了才能活下去,戈文满脑子都是何老三死掉的可怖模样,他不想自己也那样死掉,跟在那个女杀人魔鬼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没用而被杀掉的。
他不顾街上的人异样的眼神,一路狂奔回家,快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得隐蔽些,害怕邻居什么人问东问西的,他轻手轻脚从后墙翻进了进去。
一进家里,他就找准目标把家里那些藏起来的金子和钱都收了起来,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袋子里就往外跑,连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但戈文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来自己爹之前嘱咐给自己的那个木盒子,想了想,还是咬牙进去把柜子移开,下面有个藏起来的地洞。
他用手一撑就翻了下去,在里面动作快速地翻来翻去,快点快点,那个女人随时会追来,但想得越急就越找不到,他咒骂了一声。
这么着急的时刻,戈文却突然想起来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夜里,自己那个时候才十几岁,自己那个爹,戈大,领了个女人回来。
自从家里妈妈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之后,时常有那些碎嘴的邻居在戈文耳边念叨:“哎呀你就是没妈的野孩子了”“你把迟早找个后妈,后妈哪有好的,你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了”“对嘞,到时候连个窝窝头都没得吃,天天饿肚子”……
于是,小小年纪的戈文对那些和戈大离得近的女人充满了厌恶感,每次都做出一些恶心人的事情,戈大后来也明白过来了,自己儿子不愿意要个后妈,也就渐渐歇了找女人的心思。
这个夜里来的女人,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是一眼望过去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春风拂面,戈文可不管顺不顺眼,只要和戈大扯上关系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准进家门,自己可不想受后妈的苦。
他自然而然又耍起之前的那些小手段,但这次戈大却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那个女人也完全无视了他,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戈文记得当时戈大对那个女人很是尊敬,称呼她“芹小姐”。
那位芹小姐应该身体不太好,谈话间时不时咳嗽两声,被赶进卧室的戈文还暗戳戳地趴在门的缝隙上偷听。
芹小姐开口:“只要你能找到当初的段家后人,什么价钱我都能出得起,钱、房子、女人都可以,何况,这么多年你们一家都不离开这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那件事?是哪件事?戈文听得稀里糊涂的。
戈大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我真的不知道段家在哪里,他们很久前就已经搬离这里了,我和他们那个时候就断了联系,芹小姐,那些事情我爸也没怎么告诉我,前些年他死了之后就更不知道了。”
“你也不想你儿子继续你的日子吧?”
戈大的声音很是凝重:“你……”
可惜的是,戈大这个时候说的话声音都太轻了,戈文伸着耳朵却什么都没听见。
芹小姐继续劝说:“我有办法在那个时候护你儿子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他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像你一样的问题。你知道的,这种事情,能有二十年安稳日子过已经很不错了,你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我还住在老地方。”
然后,戈文就那样趴在地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戈大沉重地坐在床边看着他,说着他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和他交代了很多东西,尤其特别提到这个木盒子。
但是,戈大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二十五年,戈文一直当他已经在外面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戈文想起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过戈大说的都是假的,那个男人就是跟着那个外面来的女人丢下自己跑了。
终于找到了,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木盒子,正准备扒着凳子翻上去,但抬头一看,他开始整个人浑身发颤冒着冷气。
上面有一双脚,不知道站了多久。
******
覃序南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那辆黑色的车自从进了柳州境内就一直跟在后面,自己往左行驶,它也往左行驶,自己放慢了速度,它也紧跟着放慢了。
“蒋昭,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等会我试着甩开它,你抓好上面的把手。”
看到蒋昭已经牢牢握住把手了,覃序南把油门一踩,车子就像炮弹一样,瞬间窜了出去,车速一路飙升,他把方向盘左滑右滑,车子就在操控间撞进了那堆车流里,借着其他车的车形,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又观察了很久后视镜,确认后面那辆车子已经被自己甩掉了,覃序南这才放下心来。
蒋昭抓了包薯片,吃了几口,这才仔细问道:“已经甩掉了?”
覃序南难得开了下玩笑:“那当然,我的车技还是有保证的。”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那辆熟悉的车子就在拐角又跟了上来。
覃序南下意识猛踩油门。
“等……”
蒋昭的笑还在脸上,下一秒整个人因为惯性撞到车门上,手没抓稳,薯片洒了一车。
晕天转地地拐了好几个弯,又把车子甩的看不见影子了。覃序南这才有时间看了看副驾的人,开的这包薯片里面碎的比较多,刚刚一路全散在她头发衣服上。
蒋昭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抬头笑眯眯问:“你想死吗?”
“没没没,我错了,刚刚那辆车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跟上来了。”
蒋昭看了看后视镜,指了指镜子里面:“是那辆吗?”
怎么又跟上来了,覃序南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用管他,甩了这么多次都甩不开的话,那也没必要再甩了。”
蒋昭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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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把那些零碎的薯片从自己身上一个一个取下来扔掉,还有头发上,太多了,越取越暴躁,她感觉手上都黏糊糊的,很难受。
旁边伸出一只手,耐心地一个一个取下她头上挂在头发的薯片碎,好一会儿才终于都没了。
覃序南趁着红灯,从后座袋子里摸索了半天拿了一包湿纸巾出来,扯了一张递给了蒋昭。
蒋昭边擦着手指边往后看那辆车子,有点远,实在有些看不清,她眯着眼仔细瞧着。
“那个司机好像是……嗯……等等……好像是……强荣,对,有点像。”
绿灯了,那辆车照例跟在后面。
“那怎么办?”
蒋昭把脏了的纸巾扔进了袋子里:“没事,他有事会上来说的,毕竟通神这件事他们是最不希望出任何纰漏的。”
果然,在一个空旷的路上,那辆车加速并排到了覃序南旁边。
强荣在那边大声和覃序南说:“蒋小姐,接下来我给你带路吧,山里导航信号不好,傩师怕你找不到特意嘱咐我来接你。”
见蒋昭点点头,覃序南才和强荣说了句好的。
这年头还有导航找不到的地方啊。
覃序南斟酌了一下用词:“这傩师庙很偏吗?”
蒋昭拉下了车窗,吹了吹外面的风:“我不知道,我没去过,不过听强荣的话应该在大山里头。”
风吹动她的发丝,尤其是额外的碎发,高高飘在头上,跟着风左右摇摆,像二次元角色的夸张呆毛,覃序南突然想起经常在家楼下见到的那只有着一缕小呆毛的坏脾气流浪猫,它从来不让人摸,但真是怪可爱的。
******
覃序南以前听到一句很火的梗——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这死恋爱脑居然找到嫁进来了。
他之前以为这都是一句玩笑话,然而,这去往傩师庙的路,真的是越走越偏,按照广西柳州话说,是真村啊。
车载导航已经完全没用了,一直卡在那,明明车子走了一段路了,导航上还显示在原地打转,还时不时突然闪现到几百米之外。
重重山里一条路走到黑,有时候迎面两车相对,一辆车还熟悉地往山的方向靠了靠,刚好留出一辆车可以过去的道,车子过去的时候真的是蹭着过去的。
越来越偏也就算了,这里的路是按照山形建的,但有些就很奇怪了,比如,现在这个感觉能有75度斜角的上坡路,蒋昭早就已经抓住了上面的把手。接着,上完坡又是一个斜的像直角一样的下坡,一上一下,感觉车子都快晃的吐出来了,这视角非常像打3D游戏,怪刺激的。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山,甚至更加深重的山色,都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覃序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些被拐到这种大山里的人一辈子能出去吗?人,怎么样才能跑过那么多山呢?
不知道这样路过了多少村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块木牌写着村庄名字,甚至每一个村都有村委会,就在路边,房子的墙上,大大地写着村委会三个字,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路边的篮球场,天知道是怎么建起来的,但终于还是到了,前面的那辆车慢慢停了下来。
强荣下了车,他们这才看到前面有一道栏杆拦着不让车走。
蒋昭趁着强荣在外面和人说话,她笑着转过头凑到了覃序南耳边。
“对了,约法第五章,接下来的路,别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也算是一条友情提醒。”
26. 第一章
“五月里来茶叶黄,姐妹在家绣龙盘,多买纸钱供土地,山神土地保平安。”
到村里的时候,刚好是下午,雨也停了,村里有一些孩童在房子下玩耍,相互拉着手边转圈边唱着一首歌谣,童声阵阵。覃序南仔细听了听,很普通的一首童谣,歌词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应该是个正常的村子。
强荣领回来几个人把车上的行李取了下来,引着蒋昭两人去落脚地。
整个村落和之前路过的那些一样,都是以山形建造房屋,所以显得格外凌乱。站在这远远望去,对面那座山上居然有幢屋子孤零零地建在山腰,上下左右都没有房子,那座山似乎都只有那一户人家。
强荣打开门,弯着腰请蒋昭进去,里面并没有人,他不好意思地冲蒋昭笑笑。先让后面的人放下两人的行李,才说:“酿鬼人,傩师今天下午有个突如其来的单子,没时间来接你,山里条件不好,这里是村子里唯一空着的一间屋子了,都是提前收拾好的,可以直接入睡。”
屋子很有过去的氛围感,水泥质的墙地面,里面的家具都是木制的,但至少有灯,还有电视——也是老旧的那种,覃序南用遥控器打开试了一下,居然还能播,只是都是那种固定频道样式的,只能放什么看什么。
可蒋昭关心的却是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床被布置得很温馨,床单三件套都是一样的红色碎花款式,有点像奶奶那辈的婚被,摸上去都软软的,睡起来肯定很舒服,但这也架不住只有一张。
“有别的床吗?或者新的被褥什么的?”
强荣疑惑地望回去:“蒋小姐,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蒋昭看了眼还在调试电视的男人,挑眉笑了笑:“男女朋友就要睡一张床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说完,她拉着覃序南的手腕过来,不顾覃序南僵硬的身体,笑语盈盈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覃序南就懂了,他生涩地握住蒋昭的手,也一样冲强荣笑笑。
“是我们考虑不周,等会我们再搬张床和被褥过来,蒋小姐你们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情就找隔壁的老赵。”
等强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蒋昭唰一下放下了手:“我们酿鬼人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这次带上你他们会觉得奇怪,有些可能还会刨根问底,所以就干脆像之前酒店里一样假装是这样了。”
覃序南摸了摸被她抓过的手,表示理解。
“看起来这是个很普通的村落,也没什么奇怪的人。”
蒋昭笑了笑,语气阴森森地说:“这里可不知道埋了多少具尸体了。”
覃序南飞快转移了话题。
“在那么深的山里还会有那么多村落啊?”
覃序南在屋子里找了找凳子,给蒋昭那放了一把,自己也拿了一把坐下。
蒋昭顺势坐下,看在他这么有眼色的份上,大发善心地开始解释。
“少数民族仫佬族,他们自古以来都居住在喀斯特地形的山上,群山叠翠,峰峦叠翠,大多居住在山地、半山地,村落依山而建,所以这种深山刚好是他们喜欢的地方。”
覃序南念了几遍仫佬族:“怎么以前没听到过这个少数民族。”
“广西是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本来就多以壮族为首,更何况仫佬族一般都整个宗族在一个村子住在一起,很少会有人举家迁移到外面。当然,这是之前的了,现在社会发展的快,应该也有不少年轻人出去打工。”
覃序南点点头:“他们之前小孩子唱的歌是他们自己民族的那种儿歌吗?”
蒋昭回想了一下:“五月里来茶叶黄,姐妹在家绣龙盘,多买纸钱供土地,山神土地保平安?”
对对对,就是这个歌词,不过她怎么只听一边就记住了。
“广西这里的少数民族都是自然崇拜多一点,仫佬族也是一样的,他们崇拜自然的一切事物和自然现象,他们相信土地是有生命的,说到这,提醒你一下,别去弄伤这边后山的树木,仫佬族觉得伤害后山树木会带来灾祸。”
“这个村落整体姓谢,傩师是整个仫佬族的族长。”
覃序南好似想起了什么,问了句:“进来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庙啊?”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覃序南明白了:这就和之前那个瑶洞一样,他本来以为会是那种巨大的奇怪的山洞,结果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洞,两个人进去就有些挤了,想来这次的傩师庙也应该差不多。
蒋昭看天色不早了,打算趁着现在出去把村子逛一圈,覃序南自然跟在后面。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特意往隔壁看了看,门锁着,没见到那个老赵长什么模样。
才出来几步路,覃序南就看到了一个特别小的被开辟出来的突兀空间,里面摆放着一尊很小的神像,就像之前那个追着自己不放的神像差不多大小,但这尊神像前面还插着几根香,有长有短。
他心里怀着疑惑,但也没问,总问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他想多观察观察。
这一观察,他发现,这个村子里这样的神像空间也太多了些,除了进村的入口,几乎每走百米就有一个,甚至每一尊神像都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非常信神的村落。
他偷偷拿手机输进去仫佬族三个字,百度百科上写的就和蒋昭刚刚说的差不多,这种小神像却一下子搜不太出来。
蒋昭走过半个村子,村子里的人却很少,她随手喊住一个在家门口的小孩子问道:“家里大人去哪了?”
小孩子好奇地看了眼这两个陌生人,吸溜了一下鼻涕,又用手擦了擦:“谢阿婆家有人死了,他们都去帮忙了。”
回答完这个,小孩子又在糖果的诱惑下给两个人指了指路。
两个人走到那正好赶上了丧事作法,傍晚黄昏时分,鬼神最宜出门。
******
乱糟糟的一堆人都挤在村里的一个小广场上,却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唯一能听见的是丧事家属的哭泣声,如泣如诉,哀怨异常。
接着,那堆人开始动了起来,一下子留出了一片空地,两个人这才发现里面藏着一堆篝火,有一个壮汉举着五色布幡在不停地迎着风甩动,布条凌乱飞舞,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最让人注意到的是那个人带着的面具,面具是木制的,线条简洁有力,轮廓清晰,颜色红绿驳杂,头上长角,嘴吐獠牙,竖眉爆珠,额头和眼睛的地方流下了红色的汁液,像是稀释了的血,端的是一副狰狞可怖像。
与怪诞面具不同的是,那个人穿的服饰都很精美细致。
以红、黑、金为主色调的服饰,衣襟袖口绣云雷纹、兽面纹、骨面纹等诡异图案,腰间系五彩丝绦,手腕几个玉镯彩链碰撞,动作间声音清脆。
突然,那个人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像青蛙一样弯好手臂,另一只腿也抬起来一样摆出一个九十度弯曲的动作,接着,那个人的脑袋一下子歪倒一边,动作也迅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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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傩戏舞。”
听着蒋昭在耳边轻声的解释,覃序南看着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舞姿,再次皱起了眉。
这就是传说中能和神灵沟通的傩戏。
******
傩戏出,百鬼避。
看完这场傩戏,天也完全黑了下去,但人群依旧没有散开的意向。
蒋昭看了看天:“到时辰了。”
什么时辰,覃序南满脸不知所措,又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只见人群中拉出了一个棺材,四个年轻小伙抬着棺放在了那个跳傩戏的人前面,几个手臂绑有白色布条的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那个人抬了抬手,死者家属把棺材斜着推开了一点口子,几个人轮流围着棺材慢慢走了几圈,又把它合上了。
其中较为年长的中年男子从别人手里接过了一个锤子,从怀里拿出四根钉子,咚咚咚,每一根钉子他都只敲了三下就钉进去了。
“咚——咚——咚”,覃序南离得远又看不太清,但他听到了,那一声声,钉子敲进木头的声音,沉重又可怖,那钉子也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之前处理的丧事都是直接火化,覃堂那个时候也是去火葬场火化,最后留给他的,也只是一捧轻飘飘的骨灰,被他装进了那个坟墓里,再也不见。
这种纯尸体入棺的仪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钉子钉住的是生与死的边界,他心里很是震撼。
旁边的蒋昭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傩戏人突然大声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家属被周围的人拉扯着离开那个棺材,有的人还怔怔地望着棺材落泪。
等把家属都拉远了,傩戏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锤头,和之前那个相比,这个锤头也古怪的很,颜色是不常见的绿色,有些掉漆的地方则流露出红色的底。
傩戏人拿起锤头就直接砸在棺材上,有一种不把棺材砸烂就誓不罢休的狠意,一下又一下,覃序南数了数,一共是九下。
锤完了也不罢休,傩戏人从旁边人那里取来了一碗东西,远远的看不大清,傩戏人手一动又把那一碗泼到了棺材上,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
他看了看蒋昭,示意了一下人群里: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蒋昭竟然看懂了,用手摆了摆,覃序南低头把耳朵伸了过去:“这是避封棺。”
仫佬族俗语,生得父母,死是老虎。也就是他们认为人死后会变得六亲不认,见到家人会勾起他们的魂魄一起去死。所以家里老人去世后,儿女会请法师超度亡魂,让法师持锤再次将棺盖打紧,泼黑狗血封住棺材。这个时候,家属必须全部离得远远,让大多数人的气息隔绝住他们的味道,防止被鬼魂逞恶。
覃序南也小声地回:“这真的假的?”
蒋昭抬了抬头,正好和覃序南往下看的视线对上,一个眼里都是笑意,一个眼里满是惊愕。
看着倒映着自己脸的眼睛,覃序南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的眼睛是真的会亮晶晶的。
强荣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可找到您了,蒋小姐,东西都给您屋子里放好了,晚饭也准备好了,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现在这天气,饭也不好久留您说是不是。”
既然被打断了话题,两个人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了。
但是在强荣看不见的地方,覃序南还是挤眉弄眼朝蒋昭表示着:所以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蒋昭没眼看,只摇了摇头。
27. 第二章
山里的蔬果都是零添加,连普通小青菜都甜滋滋的,更不用说辣椒炒肉了,很是下饭。
覃序南一天下来,真是饿极了,几口就把饭吃完了,看着慢吞吞扒着饭粒的蒋昭,他还是拿着碗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吃。
和她同步放下筷子,覃序南才起来收拾行李:“这次我们在这会待多久?”
“顺利的话等一个祭时就行,不顺利的话那就要好几个了,下一个祭时应该是在……嗯,两天后的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
覃序南拿起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才想起来一天了都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傩师。
“那个傩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蒋昭正打算回答,窗户边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接着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对视了一眼。
敲门声缓慢而均匀,每一个敲门的间隙都一样长,轻重也一样,就感觉外面站着那个人不是人,而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东西。
蒋昭拉开了门,刚刚才在人群里见过的傩戏人一身戏服,突然歪着头盯着他们。
“谢乐山?”
听到蒋昭的话,谢乐山才跨了进来,大大方方在没人邀请的状态下坐在了屋子里唯二之一的凳子上。
谢乐山摘下了傩戏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艳丽夺目的脸,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神态娇媚动人,楚楚可怜,感觉看一眼都心跳加速。
在这样一张脸上,却画着几个黑点和一条黑线黑线,这是傩戏人的妆容——眉毛上方有两个黑点,代表乾坤,即天地;下巴的黑线,代表人,即天地人三和;眼睛下方的小黑点分别代表一阴一阳,左阳右阴。
头发也是女生常见的短发,但这个人一开口,覃序南就傻了眼,虽然语气轻佻,但还是听得出来这是很标准的男声。
“晚上好啊,酿鬼人和你的小男朋友~”
无视了谢乐山的飞吻,蒋昭同样笑眯眯地坐下开始对话。
“晚上好呀,傩师。”
谢乐山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酿鬼人,要不是今天突然村里死了个人我肯定就提前半个小时在村口等你们了。”
蒋昭的嘴角也上扬了些:“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覃序南站在蒋昭背后,看着两个同样满脸笑意的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谢乐山让人把桌子上的菜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套温润如玉的茶具,温杯、投茶、润茶、冲茶、出汤,热气腾腾间,谢乐山瘦长的手轻盈地向对面的蒋昭递出了一碗茶。
他掩着衣袍自己先喝了一口,蒋昭这才拿起茶,向他示意了一下,但也只是轻轻用唇沾了沾碗边就放下了。
灯光昏暗间,屋子里静得让人害怕,覃序南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个氛围,空气才开始流动起来。
“酿鬼人怎么称呼?”
蒋昭笑意不达眼底:“这么久了,强荣没和你说?”
谢乐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开始自言自语:“那我就叫你蒋昭吧。”
蒋昭不置可否地抬起下巴,只是笑着不说话。
******
“能否让这位蒋小姐的男朋友避让一下?”
被好言好语赶出屋子的覃序南和门口的几个村民对上了眼,他尴尬地离他们远了点,假装自己并没有被赶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圆又圆啊,你们看那个尖角可真是恰到好处,他背着人独自欣赏了一会。
站的人都要僵了,覃序南才不经意地转过身,结果门口那几个人早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他摸了摸鼻子在门口石头上坐下,看着被投到门上的两个影子。
两个影子都没怎么有大动作,只是说话间脑袋摆了摆,甚至他还能看到蒋昭额前的那些碎发在轻轻晃动,让模糊的影子都清晰了些。
这在小说里应该算是两大神秘人的会面,可是跨世纪啊不对,跨一甲子的相见,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路人甲。
石头实在太硬,看着周边没人,覃序南挪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继续坐。
那个男身女相的谢乐山,传说中可以和神灵沟通的傩师,从见面开始就有一种看不起人的傲气在,当然,这只是针对覃序南而已。
都让人进来摆茶具了还不给一张凳子,甚至泡的茶也没有自己的份,更不用说,话里行间都在叫他的前面加个了前缀——蒋昭的。
很不尊重人,但人家就是有这样的资本,相比起来,自己可真是什么也不是,如果不是因为蒋昭,或许这位傩师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人贵在自知之明,覃序南就很有这样的见识。
蒋昭最开始不也那样觉得他是个拖油瓶吗?但至少蒋昭没有像这位傩师一样在每个细节里都透露出不屑的蔑视感,这么想来,还是蒋昭心里柔软一点。
******
蒋昭敲了敲桌子:“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谢乐山笑得像个艳鬼:“酿鬼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蒋昭示意他继续说。
“这一甲子一次的通神,一甲子一次的镇蛊,一甲子一次的巡山,不如,就停在我们一代可好?”
停止巡山,蒋昭虽然对这个和酿鬼人息息相关的巡山充满了痛恨,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回:“你在打什么哑迷?这可是你们千年的祖训。”
“因为真的觉得没意思,你也知道每次通神,我们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时代变了,外面才是族人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被困在这个深山里像个犯人一样守着这个庙。”
说到这,谢乐山哼了一声。
“谁知道是我们守着这个庙,还是这个庙守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去,这么多年,谁分的清究竟谁是犯人。对你们酿鬼人而言,每一甲子都要跑那么远不是也很麻烦吗?”
蒋昭笑着点点头,义正言辞地回答:“你说的有道理,你可以和下一个酿鬼人用这种鬼话交流交流,没准她就脑子一抽被你糊弄过去同意了。”
谢乐山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情真意切,只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蒋昭还是面色不变。
“好吧,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傩师可以通神这件事情吧,我们怀疑,这个神是真实存在的。”
神?蒋昭只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世上的神不都是假的吗?
“千真万确,尤其是近一百年,我们傩师感知的越来越清晰,但可惜的是,我们都听不到具体内容,我外公死的时候,算是那个神活跃最明显的时候,可惜你那个时候没来,要是你来了,你的命蛊应该能察觉到那个奇怪的波动。”
“不知道那个神是好是坏,所以我建议还是不要再进行通神了。”
蒋昭对这个神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摆明了都是谎话,她盯着谢乐山的眼睛:“上几代酿鬼人来过这留下了什么东西吗?”
“那就要看你了,蒋昭,你好好想想这个提议,还有两天的时间给你考虑,当然,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阻拦你通神,东西都会给你准备好,最多是在后面不护你了,不过,作为总部的追瘦猫应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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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过去吧。”
******
门开了。
蒋昭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也没有起来像主人一样送送谢乐山这位客人,谢乐山不在意地笑笑,反手掩上了门。
这是又把我当空气了,覃序南想。
但谢乐山路过覃序南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我知道你,覃序南,一个才当了一年的向导,四年前来的广西,住在柳州,在网上接过各种画稿,你之前在查半山当铺的事情。”
覃序南的冷汗都出来了:“傩师,你这是……”
谢乐山咧开了嘴:“别害怕,我说这些只是让你有点亲切感,毕竟我知道你已经很久了,也算是认识了。”
去他个知道人很久了,这和有人一直监视你还告诉你我认识你很久了有什么区别。
“作为酿鬼人的男朋友应该很不舒服吧,毕竟他们可都是和虫子待在一起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她手会碰到稀奇古怪的虫子,更何况这位蒋小姐可和之前的都完全不一样,你有可能不知不觉就中了她的情蛊哦。”
覃序南表面笑笑,也学他们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答非所问:“我和昭昭是真心相爱的,就算是认识一天也是男女朋友。”
谢乐山捂着嘴,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原来是真爱呀。”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覃序南,继续说:“那本来还想靠钱贿赂贿赂你这一招可行不通了,不过你要是缺钱可以直接来找我,酿鬼人的男朋友我可是第一次见,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她的。”
“不过,你们感情这么好,酿鬼人应该也和你说起过我和她都是半山当铺的工作人员吧,只不过她是总部的,我是广西分部的。”
覃序南的脸崩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谢乐山饶有意味地看着这个什么都普普通通的男人,酿鬼人的男朋友,哼,什么笑话。
覃序南把目光移到了谢乐山的脸上:“这也和傩师没什么关系吧,难不成傩师很有经验吗?”
“那自然没有,不过留给你一句话,这可是我难得好心,离我们这位酿鬼人远一点,毕竟……”
谢乐山把面具一戴,那张艳丽的脸变成了可怖的鬼怪。
“她可吃过人。”
******
特别明显的挑拨离间,覃序南魂飞魄散地回到了屋子里,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蒋昭沉浸在刚刚的谈话里,也没什么在意他。
在要关灯的时候,覃序南还是秉持着早问晚问都得问的原则,向蒋昭交代了刚刚在门口的谈话。
“我是半山当铺的追瘦猫。”
覃序南想了想之前林金和自己说过的话。
有个大人物来广西——总部追瘦猫蒋昭刚好来广西。
找人传递东西——刚好蒋昭托人查东西,那一沓手写的资料,还有那个白色面具。
都对上了。
蒋昭问了句:“怎么了?”
怎么了,对啊,自己要找半山当铺这件事好像也的确没和蒋昭说过,人家干什么非要告诉我,蒋昭也没藏着掖着,只是没说而已,自己也没问呐,覃序南连忙说没事没事。
但末了,他纠结了再三,还是问出来:“所以那个谢乐山说你吃过人这个……”
蒋昭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躺下了。覃序南心想,不回答就应该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他放下了心。
不过几秒,蒋昭的声音平稳地传了过来——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吃过人。”
28. 第三章
第二日,蒋昭起来就发现覃序南离她远远的,也不主动凑上来问话。
她脸上笑眯眯的,但心里却冷冷地想,应该是昨天晚上那句吃人吓到他了,挺好的,少了个话多的麻烦。
给他布置了继续画下一副画的任务,蒋昭也扯了几张纸在桌子旁边坐下。
覃序南疑惑着,却也没像之前那样发问了,只是俯下身,拿起笔,仔细在脑子里回想着。
但想着的却不是脑子里那幅画。
自从昨天晚上听到蒋昭承认她吃了人,他就在旁边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
从河池到柳城,短短数日,他对蒋昭的印象真的是一改再改,每次总以为对她已经很认识了,但是总会发生些什么让自己对她的认知完全颠覆。
蒋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覃序南很难能形容出来,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动物,表里两面最寻常不过,蒋昭却好像有三面。
一是爱笑娇气的小女孩,对着谁都笑脸相向,人情世故也拿捏得很好,是个第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姑娘,何况她长得很漂亮。
二是装得很好的神经病,阴晴不定,上一秒对你笑笑乖巧得可爱,下一秒就变成把你看成拖油瓶而捅你一刀,但覃序南一直觉得就算在这层,也能看到她的那点假装没有的善心。
三是吃过人的怪物,他一直不敢去细想,身为苗女的蒋昭经历过多少虫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吃过人这件事更是让她的面目可憎。
同类相食,这是人类不可触碰的底线。
致死率100%的朊毒体就是通过同类相食的行为传播开的,它极其容易侵入同物种体内,也更容易把同物种的朊蛋白诱变成朊毒体,使感染者体内积累更多的朊毒体,潜伏期也就越来越短,死亡也越来越接近。
除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类不同于其他动物的一点——文明,吃人就是突破人类身份的禁忌。
覃序南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吃的人,吃了多少,为什么吃,他第一反应自然是害怕,谁会不害怕,一个吃过人的怪物表面上隐藏得和正常人一样,会不会某天她起了兴致会突然把你吃了呢?
刚建立起来的同盟关系瞬间就崩塌了,之前被她杀死的阴影也浮现了出来,如果这是傩师的离间计,那这个计谋非常成功。
他乱七八糟想了半天,迟迟不动笔,蒋昭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覃序南赶紧沉下心去感受脑子里的那个记忆。
******
蒋昭把纸都摊开,她也要回忆一下阿嬷的记忆,谢乐山已经明确说了,要是通神的话,傩师一脉不会做出任何帮助,那些什么仪式感的衣袍都是表面功夫,而她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巡山的,只有巡山结束才能知道真相,谁都不能阻拦她。
唯一麻烦的是,阿嬷可能也来过这个地方两次,给自己留下了什么东西,但谢乐山不肯给,把那东西当做砝码逼她结束通神。
谈不拢的话,那就算了。
蒋昭决定自力更生,首先是把这个地方的布局画出来,那也是六十年前的记忆,翻起来也麻烦得很。
她点了点耳坠子,把枝枝叫了出来,非常严格地让它守在这,如果发现覃序南或者自己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叫醒自己。
昨天逛了一半村子,她循着记忆在白纸上画了几个方框,在上面加了一个人字就当成了房子了,那几个房子都拐来拐去的,路也一样稀奇古怪。
画完一看,和对面覃序南画的一比,自己这的简直就是一张废稿。
把最简单的画完了,蒋昭同样沉下心,小心翼翼在脑子里翻着六十年前的记忆,仫佬,甲子,谢姓,后山,神像!
对了,神像,她闭着眼,但笔却一直在画着,几个代表神像的圆圈开始出现在纸上,现在看起来更乱了。
她把这张纸撇到旁边,在下一张画着后山的布局,这是为一天后的通神做准备,得提前找好逃跑方向,不然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蒋昭顺利地画着,而覃序南这会儿却完全卡住了,字面意义上的,整个人僵在那里。
枝枝飞起来落在他额头上,用力咬了咬,他还是一动不动。
覃序南在做梦,他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在现实里,或许这也叫灵魂出窍。
第三幅画是一个很常见的形象,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为《山海经·大荒西经》中的西王母,很简单的几笔,但他落笔却如手千斤重,迟迟抬不起来,奇怪的是,也落不下去。
接着,他就来到了这个奇怪的空间,周边播放着一个画面。
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居住在瑶池和武王相见的清丽女仙不同,豹尾虎齿的西王母拿着一把类似斧头的冷兵器,在荒野上不知道在搜寻什么,那个冷兵器上还沾着浓稠鲜亮的血液。
覃序南还想继续看下去,下一秒就天旋地转,睁开眼,只觉得脸上有点疼,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应该肿了。
蒋昭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站起来离他远远的。
她问:“你这次发生什么事情了?”
覃序南放下了捂着脸的手,那五个指印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好像被人虐待了一样,好生可怜。
“我在里面看到了西王母,《山海经》里面的那个豹尾虎齿的西王母,她好像在追杀什么人。”
仔仔细细把看到的细节都告诉了蒋昭,覃序南也把画的内容说了出来,说完了他才心跳加快,忘记了,但幸好蒋昭也没发现。
西王母。蒋昭嘴里无声地说了很多遍,上个月的那个单子,也是西王母,难道巡山的目的就是长生吗?
覃序南抬起手,想去摸一摸脸上的伤,但碰到又疼,不敢用力去触碰。
蒋昭去自己行李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一瓶红花油,还是妈妈之前嘱咐自己出门一定要带的,她把瓶子扔进了他怀里。
“擦擦吧,这样好得快一点,顶着这样一张脸也太难看了些。”
覃序南拿起红花油,想找找屋子的镜子,看了一圈,没有,今天早上蒋昭似乎也是没镜子画的妆扎的头发。
他认命地倒出了一点在手掌上,两只手合了合,直接用手掌印在了脸上,这样至少都能遮住。
看着那张五彩斑斓的脸,蒋昭实在受不了,抢过了他手上红花油,找了几根棉签,强硬掰过他的脸,先是用湿巾擦掉了那乱七八糟的药,然后用棉签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给他涂药。
覃序南的身体很僵硬。
分不清是因为蒋昭,还是因为蒋昭吃过人这件事。
蒋昭把棉签扔到了垃圾桶里,看着他眼角被自己点上去的红痣,忍不住摸了一下,下一秒反应过来,赶忙起身。
“我出去观察一下这周围,你自己待在屋子里,别乱走,记住约法第五章。”
******
覃序南等人出去了,这才嘶哈嘶哈起来,红花油的痛感不减当年呐。
被嘱咐待在屋子里,顶着这样一张脸,他也不想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没准吃人只是吃了一小点呢,毕竟头发、指甲也算人的一部分,或许,吃人也只是不小心误食呢,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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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有人性的。
他原地想了无数种被迫吃人的场景,直到有人敲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开始给蒋昭找理由了。
看着带着口罩来开门的覃序南,强荣踮起脚往里面看了看。
覃序南做戏做全套,咳咳两声:“她出门了,你有什么事?”
“蒋小姐不在啊,那就没啥事了。”
覃序南见势就要关上门。
强荣抵住了门,冲覃序南笑笑:“没蒋小姐,有你也行,我们傩师找你有点事。”
*****
昨晚没喝上的茶,今天居然尝到了,覃序南看了看面前的那碗茶,却迟迟不动。
喝茶要摘口罩,而自己脸上那个偌大的巴掌印是个巨大的问题。
他矜持地推了推茶碗:“好意领了,我还不渴。”
谢乐山卸去了昨夜傩戏的妆容,换上了正常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头发也散在后面,但那双丹凤眼依旧上挑,眉眼如画。
覃序南之前摆明了今天不会出这个屋子,死活不肯出去见傩师,没办法,强荣只能如实回答,谁知道谢乐山亲自过来了,还带着他那套茶具。
谢乐山观察了一会儿屋子,在桌子上盯了好几眼,糟了,那瓶红花油还在上面,忘记收了。
“覃先生,你这是和酿鬼人吵架了?”
对着他直言不讳的笑言,覃序南破罐子破摔,点了点头,随即警惕地说:“傩师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谢乐山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笑着:“昨天和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不如,我们两个把酿鬼人的这次通神破坏掉,如何?”
看着他迟迟不语,谢乐山继续劝说:“价格不是什么问题,导游来钱慢,画画也难赚钱,你和我干完这一票你再找个女朋友,重新开始怎么样?”
覃序南先是被他那个破坏通神的想法惊了一下,随后又被他那个价格给再次惊了。
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缺钱的人了吗?
诶,不对,这一路上,好像蒋昭也是这样,什么花费都基本是她出的钱,导游的那些报销也立刻到账,甚至,就连过高速口都是蒋昭从副驾特意伸出手拿着她的手机扫码付的钱。
结合自己这四年在广西的生活,好吧,看起来是挺缺钱的,但主要是不想被家里覃叔查账自己把钱花在哪里了,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覃序南表情奇怪地回了他一句:“说句好笑的吧,其实我不缺钱。”
谢乐山胜券在握的脸僵了僵。
覃序南继续说:“你也不用再挑拨离间了,不管蒋昭做了什么,我是只站在她这一边的。”
毕竟,自己的生路在蒋昭那,不进行通神的话那岂不是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谢乐山这才真正抬起头正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自嘲式地笑笑。
“不愧是真爱啊。”
他特意在真爱两个字上拖长了音,然后声音也立刻冷了下来:“那就祝你活过这次通神吧。”
覃序南犹豫了再三,还是在谢乐山出门前,叫住了他:“你之前说的吃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乐山背着光,摆了摆手。
“我们这三家,自小就会开始学这些东西,除了这一代的酿鬼人,她只是好几年来一下,来广西了也只待几天,甚至自从成为酿鬼人以来再也没回来过。”
“而你现在看,她是有命蛊的,而命蛊出现的办法只有两种,既然你们是真爱,那你就好好问问她,她选的是哪一种。”
“被当做男朋友挡箭牌的覃导游。”
29. 第四章
发灰的天色,再加上深山里阴冷的风,蒋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是怪冷的,这段时间的天气可真是乱七八糟的。
在路上边走边记路线的时候,蒋昭在那几个小土主庙前停了下来观察了很久,这些小神像身上的颜色依旧鲜艳着,但也出现裂纹褪色的地方了,这种空旷没人养护的室外,摆放的东西总是更容易坏掉。
但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村民的态度,他们表面上对这些神像很尊敬,几乎每一个前面都有香火,虽然不多,却也很难得了。而在深层次里,他们对这个神像的视线,都是一种害怕以及厌恶的情感。
两相矛盾的态度,蒋昭还想凑近仔细去看看,半个人都快伸进里面了,旁边的一个大婶叫住了她。
“蒋小姐,里面可不兴人进,天气有点凉了,去我家喝喝茶吧。”
蒋昭跟在她后面进了神像旁边的那幢房子,还是水泥的墙面,甚至家里都空旷得很。
大婶反复擦了擦手,给蒋昭拿了把小凳子,这才开始做茶。
没错,做。
她先把一大碗水和茶叶倒进了电锅里,在等它滚的时间里,动作利索地把糯米粉揉好静置一会,再揉出一个个圆滚滚的小丸子放在旁边,接着倒了一些盐在锅里,加了点油,再把小丸子、葱花、花生、炒米都加了进去,搅拌了一下,盛出一碗放到蒋昭面前。
蒋昭迟迟不动。
大婶从厨房拿了支勺子出来:“蒋小姐,这是广西油茶,不过我这个不是正宗的,都是改造过的,你尝尝,可以暖身子的。”
蒋昭这才舀了一勺,是咸的味道,小丸子就应该和酒酿一起煮才是完美的搭配,这个油茶吃起来怪怪的,不过,她还是断断续续吃了一小碗。
“大婶,你们这家家信神啊?”
大婶慌乱地把勺子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才开口:“这不是以前的习俗,大家都这样做,我们也就一起这样了。”
“外面的香也是你们自己出山买的吗?”
“那倒不是,那是小谢自己做的,手工做的心诚一些。”
“小谢?谢乐山?”
“是的啊,您是阿荣带回来的贵客,大家都对您很尊敬。”
这应该是强荣的母亲,也是那张差不多的脸才让蒋昭跟着她进来。
******
拜别了大婶,蒋昭走到了后山的边界,这里也有一幢房子,她在门上敲了敲,里面没人,门把上都是一层灰。
先去山上看看。
谢乐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后面,静悄悄中猝不及防出声:“酿鬼人,你原来在这里啊。”
蒋昭抬眼:“你又有什么事情?”
“你那个小男朋友,挺有意思的。”
“嗯?”
谢乐山寸步不离地跟在蒋昭后面,笑嘻嘻地说:“他说你们是真爱诶。什么时候酿鬼人也有心了?我好奇啊,所以这就来问问你,你从哪找来的这种真爱。”
蒋昭扒拉开挡路的树枝:“你不是都查过了。”
“那可是和你自己说完全不一样。”
“你们是一见钟情吗?就那种电视剧里演绎的那样,看到彼此就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还是你真的给他用了苗疆情蛊,让他对你情深义重,非你不可,也保证了他不会叛变,覃序南眼角那颗红痣不会就是那只情蛊吧?”
这座山很久没人上来了,杂草丛生,枝条到处都是,蒋昭不知道钻了多少个口子,也才走了几米。
她转头就下山,这才有时间看看这个傩师,问了一句:“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扯出想结束通神的这个大谎言?”
谢乐山夸张地捂嘴笑笑:“我可没有撒谎,我是真的想结束通神的,你不是不同意吗,那我也毫无办法呀。”
蒋昭笑着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编你再编,反正我不会信。
“不过,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吃人好吃吗?”
谢乐山从路边树上扯了一片叶子,在嘴边随便吹了一曲。
蒋昭趁人不备立刻出手,直接抓住他的脖子把人按到树上,用劲很大,谢乐山都感觉呼不上气,脸色瞬间涨红起来,但他还是努力笑着望向蒋昭。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谢乐山抓住她的手腕一翻,重重踹了一脚,轻易就挣脱了出去,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啧,这女人真狠啊。
蒋昭冷笑一声。
谢乐山妥协式地举起了手,让开了路:“好好好,我不问了。”
在蒋昭走远前,谢乐山远远地喊了一句:“今天晚上去吃白饭,昨天死去那家,强荣会带你们去。”
看着连半秒都没停下来的身影,谢乐山摸了摸下巴:看来还是要采取另一个办法。
想着想着,他突然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真是有点迫不及待想到祭时了,到时候一定是个非常壮大的场面。
******
“你查的究竟怎么样了!你不会又在游戏里当陪练吧?”
电话里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不是还在查掌眼,比较难查,又要防止被当铺的人知道,那个谢乐山的倒是能查的都查了,不过也只是他当追瘦猫之后的,这个人在之前就完全没什么记忆,你说奇不奇怪?”
“那我们十分钟后开始,你那边你准备准备。”
“才十分钟啊,二十分钟行不行,我这……”
挂了电话,蒋昭更是加速了回去的步伐,感觉这次的通神也会出很大的问题,很大很大。
覃序南被哐一下推开的门吓了一跳,蒋昭焦急地在自己那翻了翻,掏出了之前那个白色面具,又用简洁的语言和覃序南交代了一遍。
“就是说,我得戴着这个面具被人授,可以可以,现在就直接戴上吗?”
他比划了一下面具,反反复复靠近脸又放下,犹豫不定。
蒋昭直接按着他坐下,拿了支笔塞到他手里,把面具的系带绑得牢牢的。
白色的面具严丝合缝地遮住了他的脸,明明是诡异的场景,但蒋昭却仿佛能透过那张面具看到他因为涂了红花油斑驳的脸,难看中有着一丝好笑。
突然,他僵住了,下一秒整个人一震,拿着笔开始写——
「谢乐山,30岁,仫佬族,七年前进入广西半山当铺,成为追瘦猫,负责广西境内所有当铺追债事件,经查验,他自称能和神明沟通,但没人亲眼见过。
第二身份傩师,不同于上一代困在村中,他把手下遍布了广西各地,但只是潜伏,并无其他动作,直到河池强荣负责处出现异动。
另外,自从成为傩师,他十分关注你,也就是酿鬼人的所有东西,私下去过融水元宝山很多次,但河池他从来去过。
谢永安,谢乐山的外公,上代傩师,生年不详,育有一女,但生子早亡,自此祖孙二人一起生活。
二十七年前,谢永安出现在柳城,和荀贞婉见面,此后直到死亡再也没出过村子。
但,他的死亡非常有古怪,无坟无尸,就突然消失了。
当铺记录中有一条关于他的记录,但无权限观看,属于天字号级别,负责人,闵阴。
上代掌眼,名闵阴,众生相,道家身,乾坤卦,播命线。
目前可知,二十七年消失。
具体消失时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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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永安当铺记录之后。
四年前被人目击出现在大理,和一男子覃序南交谈,随后再次消失。
友情提示一条,谢乐山所在村庄,几乎无人离开村子,除了被派往河池的强荣,但现在,他也已经回到村庄了。」
******
隐约间,蒋昭似乎抓住了一条线,但马上又消失了。
阿嬷来过这,就说明肯定能够串起来,但是线索还不够多,得巡山,多知道一些东西才可以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真相,27年前的真相。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又给阎双打了过去:“帮我再查一个人。”
“谁啊?”
“我上次那个单子的沈诀。”
覃序南捂着脑袋摘下了面具,被人授的感觉很不好受,非常像晕车,不过被别人的灵魂所控制,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心里的恐慌更吓人些。
蒋昭这才把注意力转回到覃序南身上,她难得皱眉,这张脸实在不太好看。
“你哪不舒服?”
她没人授过,也不知道人授的感受怎么样,但她肯定,这绝对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最多只是当下痛苦一点。
这也没办法,自己没办法人授,字面意义上的,因为她脑子里已经有命蛊了,所以不能再被其他东西控制。
覃序南深呼吸了好几下,用手敲了敲脑袋,等缓得差不多了这才回:“还好,就脑袋有点疼。”
说着,他也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云里雾里,蒋昭的阿嬷也来过这里,和上代傩师会面过,总觉得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我们这一代的,就是被他们用各种巧合牵动的棋子。
“这次的通神,谢乐山不会帮忙,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覃序南无意识地摸了摸太阳穴:“这和之前的仪式不一样吗?”
“完全不同,失去了傩师的保护,这里更像是两个阵营的对抗。”
“对抗?”
蒋昭笑了笑,在桌边坐下,拿起那张写满了文字的纸:“没错,就是对抗。”
镇蛊,是因为酿鬼人自己带有蛊虫。
通神,则是酿鬼人和神明沟通,就和古时候的巫师一样,能够通过祭祀和神灵沟通,但通的是哪位神,不知道,只看这个村庄里,每一个神像都不一样。
古时候一般都把通神当作是人类在向神明祈求庇护,或者统治者的一些愿望,相对应的,如果对神并没有什么好处的话,神又为什么要给予渺小的人类实现愿望的能力。
所以,在这么多神像中,只有一个可以得到那个好处,那剩下的就只能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了。
听完蒋昭的解释,覃序南只觉得头大,神也像人一样斤斤计较那么多的吗?怪崩裂的。
当然,这是之前人的看法。
蒋昭并不是很赞同,她对神的观感一般般,并不觉得他们神通广大或者高高在上。
她把这次通神称为对抗的原因,也是因为阿嬷记忆里的那些片段,这些人也不单单只是不想有除了自己的神得到好处,反而更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强荣在外面敲了敲门,大声喊道:“蒋小姐,覃先生,白宴要开始了,怕你们找不到地方,傩师让我来叫你们一起过去。”
白宴。
蒋昭这才回忆起来,好像之前走的时候,谢乐山的确在后面说了什么白饭之类的,原来就是这个。
她伸了伸懒腰,转头和覃序南说:“我们走吧,去吃个饭,我还没经历过广西的这种呢。”
覃序南悄摸地在出门的时候离蒋昭远了几步,她发觉了,但也什么都没说。
30. 第五章
广西的丧事宴一如既往地以清水火锅为主,桌子上摆放了很多种火锅食材、辣椒蘸碟,以及一些油炸糕点。
蒋昭和覃序南跟着强荣在没人的一桌坐下,覃序南看了看桌子上红色的蘸料,先起身去厨房重新调了一碗不辣的,放在了蒋昭面前。
他坐下的时候还是把凳子往旁边移了移。
蒋昭拿了一双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这才开始吃饭。
可能因为被强荣打过了招呼,来参加的人都主动略过了这一桌,他们两个人难得清闲。
“看清楚这里参加的人,还有你之前见过的所有村民。”
覃序南愣了一下,转过头木木地问:“看清楚之后要怎么了?”
蒋昭笑得意味深长:“他们就是对抗的另一边。”
“什么?”
“见过丧尸围城吧?他们到时候在祭时就会变成没脑子只会抓人的丧尸,不过,他们不会咬人,只会杀人。”
覃序南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那我们,我,应该怎么做?”
“跟着在我后面,别离开我太远,以及戴好你身上的那些符,可能会有点用,不过我也不确定在祭时会不会失效。”
******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
只剩下两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覃序南握紧了手,想说些什么。
这时,蒋昭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蒋昭看着来电人,把手指竖在嘴唇间,向覃序南摇摇头,他识趣地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自己绝不发出声音。
“妈妈,怎么啦?”
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覃序南惊了,但接下来她的话更是让他很是迷茫。
“妈妈,我这段时间在山里考古,这里信号时不时断掉,你和爸爸在家过得还可以吗,这段时间要不要你们两个人一起出门旅行一下?”
“啊,那就算了,茵茵要结婚了啊,是什么时候?我看看哪段时间,我努力凑出时间回去参加一下婚礼。”
“我在山里挺好的呀,同事都很照顾我,等忙完这一阵应该就有假期去看你和爸爸了。”
“哎呀,我还没到30岁呢,那么早就催婚啊,再说了,我现在在山里呢,哪给你找个男的,我要是带个野人回去,你岂不是更加被人说三道四的。”
“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结婚的,不要着急啊妈妈,又不是你结婚,你把那些亲戚说的相亲都推了吧,我实在没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都是趁没人的时候打的,加好友哪有什么时间聊天,妈妈你说是不是啊?”
******
覃序南本来在相信蒋昭吃人是有苦衷的和觉得她是个怪物之间反复横跳,但有一点他深信不疑。
依据对她的了解,他认为蒋昭可能有个不太幸福的家庭,不然如果真的负责的父母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出吃人这个行为,而且还放任她一个人来广西,成为酿鬼人,自己一个人来找寻真相
但这通电话完全颠覆了他对蒋昭的看法,她有父母,家庭和睦,那她又为什么说她曾经吃过人呢?
太矛盾了,太割裂了。
但他突然想到,蒋昭有一只可以吃掉记忆的蛊。
“你刚刚想问什么?”
挂了电话的蒋昭把视线移向了他。
覃序南犹豫了再三,还是摇摇头。
蒋昭漠不关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出门打了个电话出去。
诚惶诚恐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镇蛊……蒋小姐,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蒋昭踩了踩地上的几片叶子,望着远山说:“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人在查27年前的事情,不过,有人在查民国时候搬来这里的一户人家,是个穿着丧服的女人和一个病弱的男人。”
蒋昭重复地念了几遍“民国”,现有的线索里没有出现过民国:“不用管他们,那你再仔细注意一下其他人。”
“好好好,蒋小姐,我一定在外面好好注意。”
接着蒋昭迟迟不挂电话,盘昌斟酌了一下言语,还是慢吞吞地问:“蒋小姐,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蒋昭扯了一片叶子下来,在手上反复把玩,她只是突然想起覃序南的那句“什么时候能看外婆”了。
“你去找一下盘浣,半个小时之后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盘昌挂了电话,让门外的村民去找了盘浣,接着,他脱下来了外套,刚刚一个电话让他热得浑身是汗。
毫无预兆,他突然整个人扭曲起来,翻到在地上,身体上的经脉都肿了起来,像个长满了肿瘤的怪物,他咬着牙从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瓶药,手抖得把瓶子扔到了地上,撒了一些到地上,他爬着向前,直接用嘴直接在地上舔着。
蒋昭离开前,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明明不是选中的守秘人但还是勉强成为,应该是有什么后遗症吧,不然你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山腰那。”
盘昌一脸惊悚地看向她,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你其实也不想把守秘人传下去是不是,所以你才那么慢地教那个被选中的女孩子,你不想她和你一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盘昌听到这,露出了莫名的表情,坚持说:“不,我只是不想自己守秘人的身份被别人要走而已。”
蒋昭看着他,真是复杂的可怜虫,盘昌一边害怕自己顶替盘小楠的事情被人发现,在别人面前拼命掩饰自己的不堪,另一方面,他又害怕盘锦走上这条老路,宁愿承认自己的不堪也不愿意别人知道。
毕竟,他前半生的毕生所求,带来的只有痛苦,那他又怎么样说出口呢。
“不管怎么样,我能尽力让你身上的这种东西慢一点生长,但是你要帮我看着这个地方,如果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和27年前相关的,你必须告诉我。”
******
盘昌是在盘小楠离开的第十年渐渐想明白的,这十年他也经历了外面日新月异的发展,每次出去都能明确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和自己那的完全不同。
他也很困惑,但他做的也只是掩耳盗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学了一些能日常交流的普通话,于是在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而在蛊山,他又觉得这里好落后,也融不进去。
他成为了一个灰色地带的人,他第一个感觉是孤独,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他想找到办法,但惊悚地发现他进不去祠堂了。
于是,盘昌一个人住在山腰,发病了没人知道,也远离村里的人,可以坦然地活下去。
没过几年,族腾又开始选下一代守秘人,这次只有一个女孩,才7岁。
那么小,还叫自己伯伯,他实在没办法明知道这个守秘人有问题还往下传。
这么小的年纪,在外面是被长辈呵护的宝贝,而不是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成为守秘人,也能出去见识一下世界,察觉到这种落差,她又该怎么办呢。
他一直对此犹豫不定,教的东西也是断断续续的。
******
覃序南接过蒋昭递过来的手机,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从心里蔓延到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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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她一直都记得,自己当初问她的那些问题,而他却因为别人的话而怀疑她远离她。
他顶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冲蒋昭笑笑,支支吾吾地说了声对不起,像只不小心犯了错的小狗。
而蒋昭也是笑笑,等他接起了电话,她才把嘴角更加上扬了一些。
很好,至少这边已经安抚好了。
******
第二天上午,蒋昭特意去找了谢乐山,决定还是开诚布公地谈。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面对直接开门见山的蒋昭,谢乐山这次倒是没有露出那种假惺惺的笑容,只是看着她但却不说话。
蒋昭在心里说了好几句冷静冷静,到广西来之后,离那个地方越近,自己就越来越浮躁了。
“你等了我这么久,总不可能只是让我在没有你护着的状态下进行通神吧?这除了让你违背祖训,还有让我麻烦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值得这样做的地方。”
谢乐山这次只是指了指门,送客的意味非常明显:“那就等你自己过了这次的通神,你想知道的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前提是,你自己可以渡过去。”
“我不相信那些被别人告诉我的事情,我要亲眼看到,从九年前正式成为酿鬼人之后就远离广西,不敢踏进这里半步的胆小鬼,有没有那种可以被我接受的能力。”
胆小鬼,蒋昭疑惑地歪头看向他。
自己不来广西,那是因为自己接的所有单子都不在广西,虽然每年自己也刻意找理由不和妈妈一起回广西,但是根本称不上胆小鬼这三个字。
不对,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的每一只蛊虫都不在广西境内,哪怕是新疆、海南她都去过。
蒋昭制止了要带自己出去的人,盯着谢乐山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我最后就问一件事,你这几年在广西有处理过蛊虫的相关事情吗?稍微有点关系,疑似的都算。”
谢乐山敲着椅子的手停了下来,对这个古里古怪的问题回答道:“没有,我确认,一桩事情都没有。”
没在这里浪费时间下去,蒋昭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房子。
为什么,独独不在广西,但每次自己抓回来的蛊虫都是寄存在广西呢?
蒋昭想了一路。
覃序南顾忌着去过谢乐山那之后就凝重着脸回来的蒋昭,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打扰到她的思考。
“你的那把刀太锋利了,换一把。”
蒋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覃序南拿着刀的手抖了一下,刀掉在了地上,声音清脆。
蒋昭捡了起来。
覃序南:“不是要打架吗?还不要锋利的刀?”
“过了祭时,他们会恢复原样的,难不成你还要真的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低了几度:“打架会到这种地步吗?还会有可能杀人?”
蒋昭笑了笑:“他们是怀着弄死我们的心情来追杀我们的,人被追到那种地步,手上有什么东西都会在慌不择路中用上的。”
“你要是拿把锋利的刀,到时候拼着临死的狠劲也是会杀掉几个人的,所以还是找点杀不死人又能让打退他们的东西。”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覃序南,觉得到时候自己可能也顾不上这个人了。
“要不,我现在要强荣送你出去,等明天再去接你回来?”
覃序南点点头,但又冷静地分析:“如果就在祭时我被命线拉回你身边怎么办,那个时候我还毫无准备,你也是一样。”
“那就算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31. 第六章
子时夜半,山林幽深,不同于春日夜晚整座山充满了熙熙攘攘的鸟叫虫鸣,这里实在安静了些,走在路上,踩到树叶吱吱作响,连风都消失了。
覃序南拿着一根木棍屁颠屁颠跟在蒋昭后面,他们俩正在走向那个被念叨了很久的傩师庙。
大名鼎鼎的傩师庙,却很普通,只是山脚的一幢屋子,被装上了一扇院子铁门,蒋昭轻轻一推,之前打不开的门就这样轻易打开了。
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覃序南走在蒋昭前面,把房门打开了,灯也一下子全亮了起来。
房间里面,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是穿着戏服的谢乐山,他那张明艳的脸被画的像戏曲中的脸皮一样,红红绿绿的。
谢乐山笑眯眯地迎接他们:“来了啊,东西都准备好了,衣袍、头饰、粉脂都在这,我来亲自帮你穿戴,你也清楚,那些村民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蒋昭拿起衣袍的外衣,是一件纯黑的看不见一点缝隙的衣服,里衣也是。
她抱着这堆衣服,转身进了另一件屋子,想了想还是直接套在了外面。
谢乐山看了看还被她忘在外面的云肩、腰封、衣饰,指了指那堆说:“她还有这些没拿进去。”
覃序南看了看他,两个人都迟迟不动,覃序南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把这些衣服拿给蒋昭。
他闭上眼睛,先敲了敲门,没人应,察觉到背后那个人的视线,他推开了门,进去之后又马上关上了。
“还有衣服,谢乐山让我拿进来的。”
蒋昭接过了那些配饰,这才看到了他闭着的眼:“睁眼。”
睁开眼,覃序南松了一口气,蒋昭已经穿好衣服了。
他看了看房间,没发现脱下来的衣服:“这种祭祀服装里面可以穿其他衣服的吗?”
蒋昭边系腰带边回:“他们自然说是不行,但现在又没人知道。”
系了半天,死活绑起来松松垮垮的,不一会就往下滑。
覃序南看了眼:“我来吧,这个我会。”
熟练地把那些配饰全部戴到了蒋昭身上,原本全黑普通的衣袍瞬间华丽起来,红绿金交织的云肩,垂下几缕青色的珠链子,腰带是朱红色,被覃序南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式,蔽膝上画有一副奇怪的图——类似扭曲的祥云。
蒋昭把隐形眼镜摘了下来,理了理衣服,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
谢乐山就站在那堆脂粉盒旁边,拿着一只化妆刷,笑语盈盈。
“穿好了,接下来就是妆造了,快点结束我就能快点走,我可不想留下来陪你们。”
蒋昭面对着他坐下,覃序南前后脚跟着她。
她扯了扯繁重衣袍,有点难活动,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那你快点画,别被我到时候抓住你。”
两个人都夸张地笑着,谢乐山动作迅速地给她化好妆,给她绑了个复杂的流苏髻。
谢乐山在蒋昭头上插了一堆发饰:“可以了,我的工作做完了,那就祝你们好运,希望明天白天我们能活着见面。”
蒋昭眼下各点了黑色的圆点,配上她的红眼睛,显得天真又残忍,她歪着头,头上的发饰跟着动作一起晃动,尤其是那个额带,又显得她格外少年感一些。
“那我也就祝你能睡个好觉吧。”
覃序南凑到她身边:“他今天晚上也睡不太好吗?”
“我乱说的,吓他一下。”
蒋昭撕开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接着扶起带着些许重量的头移了移凳子,示意他也一起坐下。
“离祭时还有几十分钟,先休息会吧。”
覃序南左右看了看这房间的布置,这里居然没有那种神像。
他说:“等会我们要怎么做?流程是什么?”
蒋昭摇摇头:“不知道。按照道理来说,这都是傩师应该考虑的问题,酿鬼人只负责保证神香不断。”
她也上下看了看屋子。
“但这个屋子也挡不住他们,我们这个晚上是要一直逃命了。”
两个人静静地在屋子里等着时间。
蒋昭打开了一起带过来的木盒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神香,红色的神香,她在屋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阿嬷留下的刀。
在手臂上狠狠划了几刀,让血滴到那些神香上,诡异的是,那些血都被香吸收了。
蒋昭正准备贴张符把伤口遮住,这次虽然不会一直流血,但不会快速愈合,覃序南递了白纱布过去,还有酒精和棉签。
他解释:“我之前看你一直用血,所以我去超市买了这个,正好用上。”
蒋昭向他伸出了手,看着二话不说专注于缠纱布的人,心里不禁感慨,这可真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
谢乐山离开了屋子之后,径直朝山上走去,盛大的狂欢总是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清,山顶就是个不错的位置。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说难听一点,他有点疯,但外公从来不觉得,外公认为这是更能接受神灵的魂体,自然他也更能听见那些神灵呓语,只是断断续续的,认不出来说了些什么。
广西巡山的这三家,盘瑶出了一个假死的盘小楠,只为了骗过那些眼睛,傩师一代,谢乐山死守着一个要带给下一代酿鬼人的秘密,而酿鬼人,蒋昭却是独独远离广西的局外人。
但所有事情都是注定好的,这是一场动员了三家的合谋。
******
一阵风略过,风打树林,树叶抖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阵风好生阴冷。
蒋昭走到窗边看了看天:“祭时快到了。”
覃序南紧张地往她那靠了靠。
蒋昭把木箱子绑在腰上,上下蹦了蹦,确认不会在大动作间散开后,她开始指使覃序南:“你在这房间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有用的东西,覃序南满腹疑惑,还是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正当他想回到蒋昭那的时候,余光中,他发现了。
一尊非常眼熟的小神像。
他整个人吓得一激灵,但还是认命地拿起了那个小神像。
“你一直都知道它在这里?”
蒋昭指了指桌子,示意把东西摆放在这里:“它是傩师神像里的第一尊神像,也是祭时的第一尊。”
“这下可以告诉我等会要怎么办了吗?”
蒋昭把桌子上神像面朝自己摆正,随即把香点了起来,细细长长的烟一路弯曲,飘到了神像那然后消失。
她拿着香往远处走了走,直到打开门走到院子,那个烟才像正常的一样往上飘。
她又走回了一步,接着覃序南说:“通神就是先给这一尊喂香,喂完三根,再把全村的神像都喂一遍。”
这尊神像里是哪位神,那么接下来所有的神像也会是祂的化身,原本暂住的其他神都会飘离出来,附身到村民身上。
覃序南大惊失色,咽了咽口水:“也就是说我们要边被追杀边逃跑边去这些神像的地方?”
蒋昭扔了四张符出去,分别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符就飘在空中不动。
“就待在这个区域内,拿好你的棍子,跟紧我,也要注意听我说话。”
蒋昭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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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外面,漆黑一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把耳坠子上的枝枝放到了覃序南的项链那。
“枝枝会稍微护着你一点。”
覃序南抓住蒋昭的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她却面带微笑指了指外面。
“祂们来了。”
******
小时候看丧尸片,一开始主角总是遇到落单的一个丧尸,再紧接着是一群。
但现在这个状况,外面一出现就是全村的人,人影憧憧,从窗口看去,有些人还拿着火把,其他人的手上,锄头、菜刀、斧头、锤子,应有尽有。
最可怕的,他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完全看不见眼白,一群人顶着这样的眼盯着他,覃序南忍不住又握紧了几分手上的棍子,感觉完全打不过怎么办。
不同于覃序南的紧张,蒋昭把剩下两根香摆放在桌子上,第一根已经烧了五分之一了。
她开口:“刚开始应该不会那么激烈的,这四道符已经还能撑一会。”
覃序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视线完全离不开外面那群“丧尸”,他甚至还看到了之前问路的孩子,手上拿着一把轻巧的匕首。
这也太吓人了。
他们靠近的速度突然迅速起来,噌噌噌地就往房间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用手上的武器砍向锁住的门。
那扇门原本在覃序南的心中,至少也能挡个十分钟,结果没几秒就被砍烂了,他们一拥而上,朝房间的两个人砍过去。
在快要砍到的时候,被隐形的什么东西挡住了,手上的斧头不能再进一寸。
覃序南却顾不得欣喜,他看到那些符上出现了一道极浅的裂痕。
他赶紧拍了拍蒋昭:“这符再挡几次,是不是就没用了?”
蒋昭从他们砍上来被挡住的那一刻就开始皱眉,作为符文的主人,她更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就算是附身也只是普通人的力量,祂是被困在这个身体里只能发挥身体的力量的,但为什么这次……
蒋昭算了算,这符文也挡不住多久了,最多也就十几次,她把桌上的两根香放回了腰间的木盒里,但她的一只手必须一直拿着那根香,那样就没手拿神像了。
他们砍向符文的速度越来越快,符文已经肉眼可见快裂开了,匆忙间,蒋昭拉住覃序南的手,大声喊:“拿上那尊神像!”
覃序南被她拉得往前咯噔了一下,没等他问,符文就彻底裂开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蒋昭轻巧地踩着桌子借了一脚力就拽着他往窗口跃了过去,一切发生的太快,覃序南只来得及抓起那个神像。
“等等……”
跳出窗口,那群无意识的人紧跟着一起追了上来,真是寸步不离,蒋昭冲着覃序南喊了一声,就松开了他的手,抓住了檐上的一角。
“抱住我的腰。”
感受到他已经紧紧抱住了,蒋昭朝窗口重重踢了一脚,借力翻上了二楼。
“快,往上跑,到楼顶去。”
蒋昭紧紧抓着他一路往上跑,后面的人群依旧紧追不舍。
到顶楼的时候,蒋昭先一个人翻到了屋顶上,刚站稳,就马上趴下。
“抓住我的手。”
覃序南赶紧把手伸了上去,等站到屋顶上的时候,他仍惊魂未定。
蒋昭一脸严肃,余光一直关注着周围的环境,屋顶离顶楼还有点距离,幸好这些人还不会蹦上来。
刚松一口气,手上的那根香也烧完了,蒋昭抽出下一根,点燃。
烟雾悠悠,缓缓地朝覃序南手上的神像飘过去,蒋昭往他那一看,他捂着脚坐下了,血从被捂住的地方涌了出来。
32. 第七章
后面他们跟着太近了,蒋昭到楼顶的时候,覃序南在下面已经和他们打了几个回合,只是单方面防御,被拉上去的时候,他刚好被挥动起来的一个锄头砍伤了。
蒋昭把他的裤子撕开,幸好幸好,没砍到骨头,只是砍到了肉上,她拿出了一道符贴到他腿上,重重拍了几下,这才止住了血。
他不说话,心里嘶哈嘶哈了好几声。
“能走路不?”
覃序南扶着她的手起来,走动了几下,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点点头:“能走,没什么大问题。”
蒋昭放下了心。
覃序南微微伸出头观察了一下下面:“他们好像不会爬。”
话音未落,蒋昭后面突然伸出了一只拿着斧头的手,他们从那爬上来了。
蒋昭拿走他手上的棍子,直接就把那个上来了大半的人打了下去,□□砸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沉闷。
她往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这里安了爬架,有源源不断的人从这里上来。
“你过来到这里,有什么人就直接像我刚刚那样把他们打下去,我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
覃序南拖着腿接过了棍子,像个门神一样守着那个口子,来一个人打一下,来两个人打一双。
还好这屋子只有一个爬架,确认完其他没什么破绽,蒋昭也紧挨着覃序南坐下,衣服层层叠叠,盖住了覃序南受伤的那条腿。
有点痒,他想。
蒋昭换了第三根香,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转过头和覃序南说:“这只是个开始,等会还要下去。”
蒋昭之前就数过这个地方有几尊神像,整整九尊,分散在各处,难找得很,去掉中间赶路的时间,剩下的还是堪堪才能完成。
“你先待在这?我等会没时间顾上你,这边起码也挺安全的,只需要挡着这里就好,何况,枝枝也在你这里。”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覃序南本来还想用命线的解释,但看了看她难得的严肃脸,还是答应了。
等第三根香结束,蒋昭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路线,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就像一直灵巧的猫,轻盈地落在地上。
她吹了一声口哨,大半的人一齐转头,跟着她后面追去。
覃序南在屋顶上,只看到了蒋昭那条在脑后随着动作飘动,红色的飘带,在黑暗中如此耀眼。
还有腰间的铃声,不同于被自己系上时清脆的声音,现在是沉闷的,被那个木箱子挡住了。
几秒之后,就彻底看不见她了,只能通过那些人的动向来推测她到哪了。
覃序南看了一眼腿上那张符,随手又打下去一个人,明明待在这个地方非常安全,但实在过于心烦了。
******
蒋昭拖着一群人绕小道快速到了村里最近的神像那,奇怪的是,这个神像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它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不远处的人群躁动,蒋昭匆忙点了一根香插在了香上,又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傩师挡着,会被那群人拿走。
蒋昭拿着香,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翻上了树,在等着时间过去的时候,她隐约看到远处的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在闪,还想仔细看的时候,脚下传来了砍树的声音。
她赶紧跳到了旁边那棵树上,那群人也转移了方向,一起跟着换了一棵树砍。就这样,连续跳了几棵树,这才支撑到这支香烧完。
夜色昏暗,月色柔和,蒋昭看了看天,得加快速度了,不然来不及了。
她甩了几张符出去,定住了下面的人,这才赶紧跑向下一个神像的地点,而在她转身之后,那些符就肉眼可见地裂开了,原本停滞的人又开始动了起来。
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只剩下了两个神像没点了,但那些人也越来越狂躁了,符文定住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
甩出去最后一张符文,蒋昭气喘吁吁地向神像跑去,下一秒就立刻被那些人追上,蒋昭急忙往旁边退了几步,躲开了他们的武器。
跑了一段之后还是死活甩不开,他们就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死死缠着她。
蒋昭喊了声“枝枝”,没回应才想起来枝枝已经在覃序南那,自己的那把匕首也留下给他防身了。
难搞,蒋昭只好抢过一个人的斧头,狠心划了自己一刀,跳到了一棵暂时安全的树上,嘴里念着晦涩的古语。
原本寂静的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虫子爬了出来,像是有指挥一样爬上了那些人的身体,用尽力气去撕咬他们的脖颈和裸露在外的皮肤。
那些人里像下饺子一样往下倒去,蒋昭往另一棵树上一跃,借着夜色往神像处赶去。
虫子阻拦了他们一段时间,蒋昭只剩下了最后一尊神像没有点香了。
但那些人却越来越癫狂,连毒虫都控制不住他们。
这下算是真正的丧尸围城了,蒋昭苦笑着。
******
覃序南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只需要时不时把冒头的那些人一棍子敲下去就行了,他本来想自言自语,想到自己脖子项链上的枝枝又马上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蒋昭那怎么样了,快到丑时了,希望她能一切顺利。
他抬起眼看了眼天空,月亮散发出柔和的光,给远处的山都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如梦如幻,尤其是山顶,出现了亮晶晶的反光。
那是什么?
覃序南思索着,等回过神,已经很久没人冒头了,他疑惑地往下望去,只看到那些人的背影。
只想了几秒,他就想清楚了,这些人是要往蒋昭那去,说明那个点香通神出问题了,或者是到关键时候了。
不行,自己得去帮她。
覃序南拿上了她留给自己的匕首,还有手上的木棍,先尝试着踩了踩,确定可以了,拖着受伤的腿一级一级往下爬。
好不容易到了地上,那个符文却没了作用,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了地上,腿在刚刚爬的过程中太过用力,血珠又渗了出来。
他捡起地上的符文,没顾上还在往下流的血,赶紧朝着那些人追过去,只要跟着他们,就能找到蒋昭。
而在他转身的时候,屋顶上那尊被他落下的神像突然动了动,就像有一个人把它抬起来摆正,目光所及是远去的覃序南。
******
蒋昭一把踹开扑上来的人,又借着那把斧头的背面打飞了几个试图上来砍她的人,有点难搞,一只手不太好打架,但那个香又没地方放,放哪都是暂时安全,过一会就会被他们找到。
打了好一会,怎么感觉这人是一点都没少,蒋昭余光看到远处跑来了几个人,他们二话不说也是一榔头朝她砍去。
其他地方的人也来了。
蒋昭用血画符,暂时逼退了他们,趁着这空隙点上了香,只要看见他们动了就立刻画符。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血符画多了自己也支撑不下去,偏偏这个地方附近没有任何树木和高点的地方,只有一个一层的土房子,是那种不知道多久前建造起来的老旧材质。
只能祈祷这个香快点燃,但这根香却比其他几根慢了好久,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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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快燃完了,结果才过了一半。
血符画得太多,蒋昭的脸色都苍白了不少,她勉强又画了五分钟,香只差一点了。
人群却又疯狂起来,冲破符的界限,朝她冲了过来。
她用斧头挡住了他们,靠着身法在人群中穿行,快了快了,就差两分钟。
那些人也学聪明了,逼着蒋昭往外走出,试图把她赶到香的界限之外。
最后几秒了,也已经要出界了,蒋昭心一狠,直接把香往神像那投了过去,快要落地的时候,香还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糟了,香落在地上是会作废的。
一只手抓住了它,蒋昭看向那个人,是跑得一直喘气的覃序南,香也在这个时候恰好烧完了。
那些人全都一瞬间停了下来。
覃序南拿着香递给蒋昭,看了看周围僵住的人:“蒋昭,这应该算好了吧?”
蒋昭刚刚的心来了个几百米大起伏,发自内心地笑笑:“结束了,你抓住了那根香,香已经点完了,已经结束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还是去找那个傩师?”
“回去吧,现在回去还能睡个几小时。”
“那行,我们往这边走。”
“你记得路?你不是没出来过吗?”
“咳咳……我看了你画的地图。”
“你居然看得懂啊,我就说我的画画功夫还是很不错。”
正说着,后面传来了一阵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两个人一转头,那些僵住的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动着手脚。
下一秒,他们全部朝向了这个方向,颜色黑得浓稠,深不见底。
“跑!”
两个人撒腿就跑。
那些人就像不知道疲倦一样冲了上来,带着不死不休的恨意,手上的武器挥舞着,像是死神的镰刀。
跑了十几分钟,后面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人,覃序南喘着气:“这怎么办?”
蒋昭抓住他的手,往前快跑了几步:“去山上。”
“山上他们不好走。”
覃序南被拉得也快跑了几步,情况危机,有个问题他也没问出口。
——他们不好走的话,那我们岂不是也很难走。
果然,山上杂草丛生,树的枝条横生,走几步就勾一脚。
蒋昭拖着他,尽量找一些容易走的地方,但他还是时不时摔倒在地,走的速度几乎慢了好几倍。
幸好,那些人也是一样,甚至更慢了,走得小心翼翼的,就仿佛怕吵到这座山。
蒋昭看了看天和周围的环境,转身停下和覃序南说:“会爬树吗?”
“会一点。”
“等会我们爬上去,在上面躲,比下面容易一些。”
“行。”
但最后覃序南还是被蒋昭拉上去的,那条流血的腿突然没了力气,试了很久都爬不上去。
蒋昭把覃序南拉上来之后,还带着他走了好几棵树,确认没问题了才把他放到一根比较粗的枝干上,自己也在另一边坐下了。
覃序南摸了摸自己的腿,有点肿肿的,他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之前那个符文还有吗?我怕这个血一直滴下去会引来他们。”
经历了一番熟悉的拍打之后,血又一次被止住了。
“在这待到天亮吧,天亮了可能就好了。”
又一次不同寻常的通神,甚至算是诡异的通神。
毕竟按照傩师所说,点完香无论如何其他的神都会安静下去,因为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这次的神依旧在村民的身上,依旧想杀了自己。
33. 第八章
在树上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覃序南靠着树干想着想着就睡觉了,然后一个翻身从树上栽倒了下去。
蒋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两个人兵荒马乱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又拉了上来。
这一下子,瞌睡被吓得彻底无影无踪了,覃序南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红着一张脸坐下。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自己居然在树上睡着了,还差点摔在地上,有点丢脸了。
蒋昭在树上画了张符,隐藏气息的,不知道那些人是靠什么来找人,就先把最容易暴露的隐藏起来。
她看了一眼被自己抓上来没被摔死的人,笑眯眯地说:“结束了事情有的是时间睡,不是有个大明星说过,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吗?”
覃序南悻悻:“我错了,我接下来肯定保持高度警惕。”
蒋昭见他识趣,低头想起了事情,等等,这一切最早最早的源头,似乎是盘小楠过去的函谷关,她抬起头,想到了什么,是西王母。
周边寂静得很,覃序南摘了树上的几片叶子,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你吃过人是怎么回事?”
蒋昭转过头看着他,晦暗的光线里男人的眉目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她突然间弯了弯嘴角:“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覃序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去戳别人的伤疤吗?
他下意识摇摇头。
蒋昭托着脸歪歪头,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笑笑不说话。
他惊慌失措地说:“好……好吧,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或许是夜色此时实在过于沉默,天地之大,山林之光,蒋昭突然回了一句:“可以。”
“几千年来,酿鬼人的成为方式,约定俗成的只有一种,从出生的时候在选中的婴儿身体里放进一只蛊王,而这只蛊王的来源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在某一天就突然出现在婴儿身边,这叫蛊选。”
“经历过蛊选之后,会从小时候就在那个选中者灌输一些巫蛊的知识,巫符的使用,蛊虫的种类等等,在此期间也会让他们每日吃一只蛊虫来养活自己的蛊王,以及泡蛊虫血浴,八天一次。”
“这样一直到18岁成年,就算是正式成为合格的酿鬼人了。所以每一代酿鬼人都是身在广西,活在广西,死在广西的。”
蒋昭讲着讲着,神色突然淡漠了下来,剩下的话都轻轻的,不注意听根本就听不到。
“还有一种,称之为植蛊。在酿鬼人的历史记录里,偶尔有几次会出现差错,比如选中的女子突然猝死或是其他什么,这个时候也没办法重新再开始选中另一个婴儿再做一遍这样的仪式,因为蛊王只会有那一个。”
“那该怎么办呢,酿鬼人想到了一个方法,既然没时间从小时候开始培养酿鬼人,那就选一个有责任心并且对酿鬼人了解许多的成年女性。”
“他们应该做了很多很多试验,死了很多很多人,这段记载被酿鬼人当做禁忌,几乎没人知道。首先是要把18年的所有仪式都集中在一段时间里,那通过喂食蛊虫的办法就太多低效了,而且蛊王已经选过人了。”
“针对这个,他们觉得可以直接在人体内培养蛊王,鉴于每一代酿鬼人都有自己的蛊王,于是他们先用酿鬼人的血肉喂食那些蛊虫,再把那些蛊虫塞进选中者的身体里,把身体当做培养皿,很快就能产生一只新蛊王,并且也完成了浴虫血这一步。”
“做完这一切之后,选中者还差一样东西,也就是18年关于酿鬼人的记忆,刚巧,蛊虫可以作为记忆的媒介,但是可能是被前人发觉了这个bug吧,所以那些记忆,蛊虫吃的不是虚空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而是真真正正的人脑。”
“就好像最开始那代的酿鬼人在说,行啊,约定俗成安全的法子你不想用,偏偏想自己造一个酿鬼人出来,那就用你的命去换。”
覃序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递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讲述。
“吃颗糖吧。”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觉得我自己可怜。”
蒋昭凑过去,用手扼住他的下巴,看到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的脸,以及那双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笑嘻嘻地松开了手。
她轻盈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讲着这个未完待续的事情。
“那些用到的虫子是用上一代酿鬼人的血肉喂养出来的,我的记忆同样也是用吃了她大半个脑子的蛊虫换来的,这和我间接吃人也没什么区别。”
覃序南怔怔地听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几近于痛苦的故事,每一个场景他都能代入蒋昭的脸。
如此悲伤,如此不堪,如此惨痛。
他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连带着那一声叹息也久久无法言说。
蒋昭低下头,看着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男人,拿走了他手上的那颗糖果,是颗奶糖,奶味很足。
而覃序南只是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才抬头,从下往上仰头望,女子腰间的飘带恰好拂过他的手。
“好了,故事讲完了,接下来就是……”
蒋昭突然跳到了这边的树干上,抓起了覃序南的手臂。
“逃命时间。”
这棵高大的树下面已经围着好几圈人了,悄无声息的,所有人仰头用黑色瞳孔看着他们,还张了张嘴——你们跑不掉了。
在树上比在地上更快一些,蒋昭扯着覃序南在树上跳来跳去。
他问:“我们要去哪?”
“去山顶,谢乐山在那里。”
******
与此同时,谢乐山在山顶的树上拿着个望远镜远远看着村子,那里寂静无声,不应该啊,之前外公明明说了这次的通神会完全不一样,还让自己注意一点。
但这个反应也不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刚开始躁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破望远镜!
他把东西一扔,闭上眼睛,直接在额头上敲了四下,再睁眼的时候,右眼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变成了一幅幅线条画。
他往村子看去,里面没有人,一点波动都没有,那就是在山上了,他把视线移向了山,还是一点都没有人的踪迹。
村民被神寄生看不见是正常的,但是那个蒋昭和覃序南并没有,就算酿鬼人有什么法子躲过神眼,但那个覃序南,一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不应该啊,不在村子也不在山上,难道是在另一个维度吗?
他正准备跳到另一棵树上再看一遍,一阵树枝打叶的声音传来。
什么东西?
******
两人一路就直直往山顶跑,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快被追上前,他们一起看到了在树上左右观察的人。
蒋昭低声说:“抓好。”
她一个用力把覃序南甩了过去,覃序南也立刻抓住了听到一点声音刚转过来的谢乐山,并顺势赶紧爬上了树枝。
蒋昭跳了几下,也在那棵树上停下。
谢乐山像见鬼一样看着这两个人,自己的神眼还是开着,但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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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视线里完全没有两个人的画面。
真是见鬼了。
蒋昭笑眯眯地抓住了谢乐山的另一只手臂:“我就说别被我抓到吧。”
谢乐山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们俩,秘密不少啊。”
虽然自己是被劫持的状态,但谢乐山也不慌不忙地倚靠在树干上,一脸轻松的样子。
覃序南还观察着周围,出声提醒到:“他们来了。”
百十个村民毫无动静地爬到了山顶,围住了这里,像是一部默剧的惊悚片,毛骨悚然的沉默。
谢乐山见状更是笑着:“你们想要我来抵抗他们?我即使不做什么,他们也不会来攻击我的。”
他们两个人只是不说话,连看都没看他,只是注视着下面的村民。
霎时间,底下的人一齐把手上的锄头、斧头、锤子什么的全部用力往书上扔去。
蒋昭和覃序南很有经验地直接各自往离得最近的树上一跳就避开了,这一路上山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然他们俩又何必跑得那么快。
只剩下谢乐山一个人,眼看着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砸过来,匆忙做了个手势但还是阻挡不了,他只好跳到地上,那些人的眼神也第一时间锁定了他。
他喃喃自语:“不会吧……”
蒋昭跳到了覃序南身边,看着底下至少被谢乐山引走的三分之一村民,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黑暗才是进行所有巡山的保护色,这是酿鬼人牢记于心的准则。
天快亮了,太阳快出来了。
她拉着覃序南熟练地躲过村民,在山上绕大圈子,覃序南不禁气喘吁吁问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天亮了?”
“还有一个小时,再坚持坚持。”
有具体的时间,躲避也变成了有盼望的事情。
在最后五分钟里,那些村民是看到什么就往他们砸来什么,石头、泥土、枯叶、树枝,这些细小的东西更容易被打中。
蒋昭拿着从覃序南那要回的匕首砍了砍挡路的树枝,这个时候,什么仫佬族的自然崇拜都无济于事,在活着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一个类似石头的东西往她这里砸过来,蒋昭身影一闪避开了,那个东西却在空中拐了个大弯继续朝她冲过来。
什么东西?
蒋昭看不清,只拿着匕首朝那个东西捅过去,但坚硬的外壳阻止了匕首的深入,她把匕首从手上抹了一遍,对覃序南交代了一句:“离远点,也躲着点下面的。”
她拿着还在滴血等的匕首就直直往那个东西冲了过去,这次有效果,起码入了几寸。
蒋昭又划了几道伤口,整个匕首上都涂满了血,趁着那个东西往自己这里又一次冲过来,她用另一手做出要接住它的动作,但却在它要碰到的时候,直接用匕首把它捅了个对穿。
这时,蒋昭才看清楚,这是第一尊神像,它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等再抬眼,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
覃序南摆脱了底下的人,凑到了她身边:“怎么样了?”
蒋昭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到眼睛里去了,可能是山里的灰尘。
“没事,是之前那尊跟着你的神像,被我捅了一刀逃跑了。”
“你的手……”
蒋昭低下头,那些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已经到白天了,通神结束了。”
那些村民也褪去了眼里的纯黑色,眼白重新出现,他们呆呆的,调转方向一路往山下走去。
“走,我们也去村里,去见见那个谢乐山,至少有些事情是能知道了。”
34. 第九章
等大家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回到村庄里,先是那些村民开始逐渐醒过来大声嚷嚷——
“我家的锄头呢?当家的你看到没?”
“我家砍柴的斧头也不见了,真是要命,家里可就这一把啊。”
“还有我家的锤头,刚买的。”
“村里不会是进贼了吧。”
“之前也没这个问题啊,东西也一般都在村子里,咋这次找了这么久都没有。”
强荣作为傩师底下的第一员工,刚醒来就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从傩师那得到准信之后,和村民们一起上山把没的东西全找了回来。
然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催村民做出了一桌子吃食,搬去了谢乐山的屋子里,去请了那两位贵客过来一起用餐。
谢乐山头发上还滴着水,用毛巾擦了擦,一身家居服安然极了,见两人来了,指了指空位。
“坐坐坐,一晚上也累了,先吃点饭缓一缓。”
覃序南很佩服他,前几个小时我们两个人还让谢乐山被迫引了村民走,看他现在这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笑脸相迎。
蒋昭很自然地坐下,也示意覃序南坐到旁边,她拿起筷子就夹了几口菜,还倒了一杯可乐。
谢乐山把毛巾挂回原位,也一并坐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扒饭,没一会就吃了大半,他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还在吃的俩人一齐抬眼,又垂下头开始吃饭,谢乐山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打量着覃序南,他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蒋昭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你答应过的事情。”
谢乐山换了个坐姿,浑身没劲似的用手肘撑着桌子,还打了个哈欠,表情慵懒地开口:“答应过的自然是要说,不过他也在这不好吧?毕竟这可是我们三家的秘密。”
被指着的覃序南紧张地往蒋昭那坐了坐,蒋昭回:“他是盘瑶,也是三家之一。”
谢乐山精神起来拍了一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就对了,我就说怪不得当初的神眼怎么也看不到他,不过,多奇妙啊,我们之前可是说过了三家绝不碰面,结果我们现在你看看。”
“不碰面?”
谢乐山看了她一眼:“荀婆给你的记忆里可能没这点吧。”
蒋昭还想再问,但谢乐山继续讲述:“二十七年前,荀婆来过我们这,和我外公见了一面。”
******
二十七年前的一个雨夜,谢永安正焦急地看着一直发烧浑身滚烫的谢乐山,乐山一个早产儿,就算他照顾得有多精细但还是会莫名生病起来。
村里的老赵冒着大雨拉着辆三轮车过来:“老谢,赶紧的,把乐山裹严实抱到车里,我们现在出去找医院,总比在家里烧傻了好。”
但谢永安执意不肯,他怕医院会看出这个孩子的不对劲,这是宁愿谢乐山死也不能暴露出来的秘密。
老赵生气得不行,这死倔老头,难道真的要等乐山不行了才能放弃他那种封建的想法吗?
不行,他抢也要把谢乐山抢到医院,乐山才三岁,这么小的孩子,谁不心疼啊?
两个人争执之间,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谢永安看到这个人却放下了心,把老赵推了出去:“乐山没事,这位是女医生,我专门请来的,你就放心吧。”
老赵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女人,穿得普通的衣服,头发被一根银簪挽了起来,拿着把油纸伞温温柔柔地冲他笑着,他只能想到岁月不败美人这六个字。
在谢永安连续不停地催促下,老赵只好拉着自己的三轮车回家,他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究竟是哪不对劲呢?
大雨天的一个女人,大雨天,对了,那个女人她身上没有一点湿的地方。
老赵转过身,和那个女人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循环的漩涡。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了,自己应该回家了,对,回家,回家。
谢永安把人迎进了家,把门关的死死的,最先问的不是自己孙子的病,而是把声音压低质问她:“你怎么会来?甲子通神已经过去33年了,三家无事不碰面你是知道的。”
荀贞婉把收起的伞放到了门边,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那个孩子:“先把他的烧退下去吧,再烧着怕是得烧坏脑子。”
谢永安让开了身,荀贞婉上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脖子,滚烫如热水,眼睛的瞳孔已经有些散开了,面色也不同寻常的涨红。
谢永安看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小罐药,用手抹了一点仔仔细细涂在孩子的脖子和脸上。
荀贞婉收起了药罐:“这样就可以了。”
谢永安上前摸了摸孩子的手,的确比之前的温度降了不少,他松了一口气。
“你来这是有什么事?”
荀贞婉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水,抿了一口:“我来这是为了和你,还有那个孩子,合作的。”
“合作?还要乐山?”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酿鬼人曾经有一个预言吧,亡于三代,但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三代亡不了,所以很多东西都只能重新布置。”
酿鬼人的这个预言,谢永安算是知道一点,酿鬼一族试图结束巡山,将酿鬼止于此,第三代就是荀贞婉,不过,傩师向来不过问这个。
他思索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她能来找傩师的合作。
“什么合作?”
“世界要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些朝代变迁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守着这些秘密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什么镇蛊、通神、巡山都是假的。”
谢永安看了看外面,严肃地说:“小声点,别被他们听见。”
“你们傩师果然也知道。”
当然知道,都几千年了,那么久的时间里总会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荀贞婉看了看那个孩子,换了个话题:“那个孩子的出生让他的母亲丧了命。”
“只是难产而已。”
“我当然没有觉得是那个孩子的问题,不过,你没发现吗?那个孩子,他天生带有神眼。”
“你怎么会知道!”
荀贞婉这时倒不着急了:“总归我就是知道了。”
看着对面的人慢吞吞地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谢永安妥协:“你要怎么合作?”
“一起结束这个几千年的牢笼,你知道的,我的上一次巡山,那位,可是找到了可以……”
谢永安制止了她的话,用手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着:“别说。”
荀贞婉这才正式看了看这个老头,也同样写了一句:他们已经恢复到这个地步了?
谢永安点点头。
荀贞婉只好说了另一件事:“我已经找过半山当铺了,在那留了两个追瘦猫名额,一个是我下一代的,另一个还没确认具体是谁。”
“你要是有意向,下个星期来柳城找我。”
半山当铺对于员工的保护非常严格,至少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算是给自己一条命加上一道锁。
******
蒋昭听到这,和之前阎双调查到的对上了:“所以上一代傩师去柳城了?”
谢乐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缓缓讲述故事。
******
这次见面之后,过了一个星期,谢永安把孩子留给老赵照顾,借口说要出去买点药就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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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婉依旧是那副打扮,晴天还拿着那把伞,两个人进了一个包间开始说话。
“你指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我们现在这三家,盘瑶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人假死出去了,我下一代也会是一个局外人,所以需要一个人质一直留在广西。”
谢永安一瞬间就知道她想要些什么,谢乐山是她选中的人质,但他也很不明白。
“我们傩师一般不会离开自己村子,更不可能离开广西。”
荀贞婉看了看他:“万年未有之大变局,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吗?”
接着,她继续说:“那个孩子的神眼我能封印住一半,另一半也能让他运用自如,不用担心他突然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疯掉,只需要,他在结束这一切之前永远待在广西,并且把今日我们的谈话全部告诉给下一个酿鬼人。”
谢永安思索了一会,同意了:“可以。不过,你选中的那个酿鬼人不是也会一直在广西吗?”
“不,她只会来几次,并且我确认她成为酿鬼人之后,绝对不会在巡山前来到这里。”
谢永安想起来之前看到过的那个禁书:“你,你是想要植蛊?”
荀贞婉没回答,只是缓缓说道:“西王母的长生秘密就藏在我们这里,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大概也看不到了。”
谢永安这个时候却犹豫起来:“不管怎么样,植蛊是不能够的,何况要是那个姑娘恨极了不回来怎么办。”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
过去了那么多年,临死前的谢永安还能在脑子里浮现那个时候她说这句话的笃定,于是把这些事情断断续续全告诉给了谢乐山。
******
听完谢乐山讲述的两个人,对最后那句笃定的“一定会”产生了一种超越时间的恐惧感,他们的行动都是被人制定好的。
在沉默中,蒋昭先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通神之后才能告诉我这些,还有那个你送过来的神像,在通神结束的最后它突然出现攻击了我们。”
谢乐山听到后半句话却皱了皱眉:“我没给你们送过什么神像,只有一些神符和神香,这种神像根本就不会离开村子。”
“不过,要你一个人通神是我外公的意思,他要确保你真的有能力执行计划,确认当初你阿嬷的计划已经在正常执行下去了。”
覃序南这个时候插嘴:“那个神像!”
说着话的两个人一齐转头看去,一尊咧开嘴笑着的小神像就那样趴在窗口那,身上那道被蒋昭捅穿的伤大大咧咧地向他们展示着。
只一秒,蒋昭飞快向门外跑了过去,谢乐山则是直接跑向窗口,覃序南犹豫了一下,拿起把凳子就跟着蒋昭跑出去。
谢乐山一抹眼睛,直接对着眼睛里那个白色灯光扔出了一道神符,神像很快就躲过了,甚至还转过头看了一眼他才往外面跑。
蒋昭直接在外面堵住了那个神像的路,再次用同样的招数往那个神像捅了过去,这次的伤害比起之前通神的最后几秒应该会更严重一些,毕竟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
但神像还是一转就躲过了,谢乐山也在这个时候追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朝神像抓了过去,神像却异常灵活,从两个人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两个人打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神像也停住了,这个时候,覃序南突然把手上的凳子朝神像用力一掷。
这一掷,不仅把正要动作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也出乎预料地把神像砸倒在地。
谢乐山立刻扑了上去,蒋昭拿起匕首就捅向它,咔擦一声,这个神像裂开了,四分五裂的。
蒋昭看着碎片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大惊失色地厉声喊道:“里面怎么会是这个东西!”
35. 第十章
谢乐山把碎片和那个被蒋昭认出来的东西收了起来,全放在了桌子上,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强荣收拾掉了。
谢乐山指了指那个东西,开始发问:“你认识这个东西?”
蒋昭脸上的笑也消失了,虽然想过可能是和西王母有关,但也没想到会是真的,而自己只有沈诀和钟离那个单子能和西王母扯上关系。
“我知道这个,它是被姓段的人家把持着,按照他们的话说,这是拥有长生不老药的西王母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算是碎片之类的。”
“不过……”蒋昭顿了顿,“这个东西和我当时见到的不太一样,这个也太过于活跃了。”
谢乐山挑了挑眉:“西王母?长生不老药?”
“没错,不过具体的我还在查,等有消息了就再和你说。”
蒋昭再次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把脸朝向了门口,语气却突然生硬了起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吗?那些你外公交代的事情。”
谢乐山把好奇心收了收,至少先把外公交代的事情先完成了:“还有一点吧,他让我跟着你走,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行。”
蒋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覃序南在一边作为一块背景板心里却涩涩的,怎么当初自己要和她一起,她却没有那么痛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枝枝突然在耳坠子上叫了起来,蒋昭把头转向了覃序南,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打扰了,我们回去。”
谢乐山把强荣叫了进来:“把两位贵客送出去。”
蒋昭拽着覃序南的手,拒绝了强荣的带路,枝枝在这个期间也一直叫个不停。
覃序南觉得很不对劲,刚刚路上有一颗很明显的石头,但是她还是一脚踩了上去,在要踩到的时候才移开了,而且,这一路上,她抓着自己的手也太紧了些。
“你……”
蒋昭表面笑着朝路过的村民示意,低声对着覃序南说:“回去再说。”
好不容易到了屋子,覃序南刚关上门正准备转过身,一股巨大的力就从后面传了过来,紧接着,蒋昭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蒋昭,怎么了?”
蒋昭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开,她眉眼弯弯,那双黑眼睛灵动狡黠,语气依旧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沉重:“你猜我在这杀了你会不会有人给你出头?”
覃序南不解:“你在说些什么?”
她却没有回话。
蒋昭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刚刚在和谢乐山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再也没恢复过,为了不被他察觉,只能要枝枝指路。
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空间里交织,她开口:“我眼睛看不见了。”
******
覃序南想伸手摸摸她的眼睛,但蒋昭一察觉到他要动的迹象,立刻收紧了他脖子上的手。
覃序南咳咳了两声,还是把手伸了上来,却只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在那颗红痣上摸了好几下。
“咳咳……蒋昭,你摸,这颗红痣还在,你忘记了吗……我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这个世界上,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绝对不会。”
他知道蒋昭心里因为自己看不见会有多恐慌,他也知道蒋昭认为他还是有企图,她有多害怕就有多想杀他。
“我的命是你的。”
蒋昭歪了歪头,露出了残忍的笑:“那你割自己脸一道吧。”
她松开了桎梏他的手,过了一会,覃序南喊了她的名字,又抓起她的手往他脸上摸过去,一道狰狞的伤口缓缓在她脑子里勾勒出来,她挣脱了手,一种又湿又黏的触觉。
他的呼吸拂过她带着血的手,引起她一阵战栗。
不知道怎么回事,蒋昭在这个时候想到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时候,他那张白净无害的脸。
她说:“你过来。”
覃序南顶着半脸血靠近了她,蒋昭摸了摸他的手,拿走了他手上的匕首,叫了声枝枝。
枝枝从耳坠子上飞了下来,撞上匕首的刀锋,一串细小的血珠在它身上涌了出来,蒋昭蘸取了这些血,冲他说:“低下头。”
指腹蘸取的血被她仔仔细细涂在了那条疤上,他的脸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了起来,白面无暇。
覃序南知道,这下子,他通过了她设置的那道考验。
他扶着蒋昭坐回床边,蹲在地上紧靠着她,抬头说:“那个神像里面的东西我看到过。”
“什么?”
“就是那个西王母长生的,那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我看到过,不过不是实体,只有照片形式的。”
他顿了顿,等蒋昭理解意思了再继续往下说:“我爸之前为了我找了很多大师,其中有一个就出示了这个照片,声称只要拥有这个就可以找到西王母求取长生不老药,但这个说法太过离奇,我爸根本没信。”
“不过你也知道,我爸妈在做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按照得到的资料看他们在一起做一件大事,所以我觉得这条线其实他们明面上没信,但暗地里还在调查,不然他们又为什么要去函谷关。”
蒋昭伸出了手,覃序南随即抓住了:“你要什么?”
蒋昭眨了一下眼睛,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了下去:“第一,我们得瞒住我瞎了这件事,大部分情况下,枝枝能应对一些,但剩下的你自己机灵一点。第二,你得快点把那剩下两幅画画出来,在第一个巡山点出现的壁画或许是一切的关键。第三,你先松开我的手,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覃序南悻悻松开了手,把手机递了过去。
蒋昭用指纹解了锁:“你找到最近电话联系人,有个阎王的阎字,帮我拨个电话过去。”
做完这一切,蒋昭拿着电话,把覃序南支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她。
电话铃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秒才被接起来,声音却不同寻常,有点急促:“昭昭,你找我什么事?”
“你帮我弄点西王母的资料,还有我上个单子那个沈诀的电话号码,唔……之前要你查的怎么样了?”
说着,蒋昭突然想到了荀贞婉留下的那本笔记上的“巫蛊之祸”四个字,她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巫蛊之祸相关的论文。”
“在进行中呢,我知道了,等会整理完资料就发给你。”
“对了,你知道眼睛进了东西突然间就看不见了是为什么吗?”
对面迟迟不说话。
“阎双?”
“……是什么东西进眼睛了?”
“唔,可能一个灵异的血肉碎片。”
对面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解铃还需系铃人吧,得从那个东西身上找原因,不过,最近少用点血吧。”
挂了电话,蒋昭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可能是当铺里最近又忙起来了,毕竟自己可是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
而在另一边,阎双警惕地看着前不久突然出现在窗户边上悠闲晃着腿的人,这可是24楼。
一身道士袍的男人双手合一:“哦弥陀佛。之前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阎双只眯着一双眼答非所问:“掌眼,您这是又重现于世人眼中了?”
******
覃序南从屋子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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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奔蒋昭说的“第四,先去找谢乐山,把那堆东西先关起来,用高度重视的那种”。
强荣正在桌子上收拾那堆东西,覃序南阻止了他,并找到谢乐山交代了蒋昭的话。
谢乐山回:“行啊,那你们先出去吧,我现在就把东西锁起来。”
覃序南不敢走远,只在门口溜达溜达,一位路过带着孩子的婆婆叫住了他。
“是傩师请的贵客吧?这是家里自己做的一些吃食,这村子里也没别的零嘴,特意送给你们尝尝。”
覃序南双手接过,礼貌地冲他们笑笑:“谢谢婆婆和这位小朋友了。”
见覃序南收下了东西,婆婆也放下了心,拉着孙女就走。
覃序南捧着东西,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好生怪异,毕竟这位婆婆他在昨夜可是有印象得很,自己的腿就是她砍伤的。
突然,他叫住了那两个人:“等等,婆婆,我想问,这个小姑娘发圈上的铃铛能卖给我吗?”
婆婆疑惑地望了眼他,这是家里很常见的铃铛,不值几个钱,她问了问孙女的意见,就直接从发圈上扯了下来就送给了他。
覃序南又在外面来回踱步了几圈,突然对着天空咧开嘴笑了一下,所以当时蒋昭那么快答应谢乐山的组队请求,是为了快点回来不暴露失明的事情。
谢乐山打开了门,一脸苍白地说:“东西锁好了,你告诉蒋昭,让她放心,绝对不会让东西逃出去,也希望她快点给我一点答复。”
望着覃序南跑走的背影,谢乐山用手招了招强荣:“你去,给我找点记录西王母的古籍资料。”
******
一路不敢耽误,覃序南狂奔回来,敲了敲门:“是我。”
蒋昭让他进了门,电话早已经打完了,她只好自己起来和枝枝熟悉了一下失明装正常的流程。
看着一路避开东西用正常速度朝他走过来的蒋昭,覃序南露出了一个笑,难道她的眼睛已经好了?结果她没走几步就又慢了下去。
“谢乐山已经把东西锁起来了,他让你放心,这些东西是村里一个婆婆做的。”
抬手间,铃声清脆,蒋昭的头朝着发出声音的铃铛转来转去。
“我向阿婆的孙女要了一个铃铛系在手腕上,这样你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我在哪了。”
蒋昭心里想,没用的一些措施。
她说:“你要不先把壁画画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会让枝枝盯着你的。”
覃序南按照她的话做了。
在等他画完的那些时候,阎双发了几份资料过来,蒋昭把资料文字用手机软件语音播放出来。
是一些关于西王母的资料,各种古籍、传说、故事以及相关论文。
但蒋昭只把从最开始记录有西王母的资料筛选了出来,仔细看着。
《山海经》中最早记录,西王母,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此外,在《山海经》一书中,提到西王母有多处,除了形象,还提到了居住的场所,比如玉山、瑶池、昆仑山的洞穴处。
再之后,西王母就正式成为了高贵雍容的女仙,掌握着世人遍寻不到的长生不死药。
战国时候的《穆天子传》中,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留下了两人相会之情事。同样的,魏晋时期《汉武故事》中,西王母留下了七月七日与武帝见于承华殿的故事。
蒋昭把山海经的那段听了很多很多遍,枝枝的叫声把她沉浸的心抓了回来。
她摸索着摸到覃序南的肩膀,直接一敲后颈,听到有什么倒在桌子上的声音才松手。
36. 第十一章
覃序南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起来缓了好一会才把事情都想了起来。
蒋昭带着蓝牙耳机坐在原位,听到动静开口:“你画了什么?”
他这才把注意力移到了画上,这次的画是一幅画得很粗略的战争图,两边的东西都是奇形怪状的,动物之间的器官随意组合着,像是那种特意画丑的画,看一眼都感觉有精神污染。
说是战争图,是因为那些东西都有画一条线,左边的朝右画,右边的朝左画,很容易就想到打仗用的武器。
听着他的讲述,蒋昭轻微皱了一下眉头,她能想到都是一些移植器官组合而成的那种戏团的新奇玩意,古怪得很。
“你把先画收起来,还有这里的这些东西,我们得去下一个巡山地点。”
覃序南声音都大了些,语气里满是担忧:“这么快?你的眼睛怎么去?”
“就是因为眼睛,所以要去。”
说着,蒋昭又说了一句:“我手机里有份资料,我让语音助手发一份给你了,你多看看,想一想。”
阎双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蒋昭接了起来:“怎么了?”
“有些查到的和你说说,之前你的那个单子自从你休假就被设置成绝密了,以我的权限看不太了,给你找到了沈诀的电话,找人试着拨了拨,现在是个空号,而且当时他们俩的住院记录持续到你休假前一个星期左右就没了。”
“我们的人当时以为是正常出院,就没跟下去,最近那个谁,啊那个叫钟离的在白莲机场有航班记录,当时她用的电话我们也拨过了,同样是空号。”
“还有,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人,前掌眼,今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反正就是让我别把他的事情说出去,但我偏不信邪,我和你说……”
一片沉默之后,蒋昭皱起眉头:“你刚刚有说话吗?”
“还是不行!就是这样,我怎么说都说不出来你理解吗?真是要死了。就,他这条线我查到的都说不出来,算了,这单子我不要钱了。”
“不过,你最后问我的那个问题,让你少用血是前掌眼说的,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蒋昭缓了缓这个惊人的消息:“是的,有点麻烦,有东西进到我眼睛里了。”
“要我去查查怎么解吗?”
“不了,不用麻烦,这样就好,那你再帮我查查那两人的号码,就这样,再见。”
******
被抓着手往前走的覃序南,对着旁边专注于走路的蒋昭,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要不再熟悉一天我们再离开这?起码这里你还是有点熟悉的,要是到了下一个地方,什么路你都没概念了。”
蒋昭转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在被人推着走……”
说着,她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就截然不同:“我们先回去,迟几天再走。”
一路小跑到房间,两人在凳子上坐下。
蒋昭平静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我们两个的,不对,应该是目前为止的三家里,我是为了真相,你是为了性命,谢乐山和盘小楠是为了自由,但你说,他们上一代是为了什么?”
“一起结束这个几千年的牢笼。”
“但是究竟为什么是他们决定要结束,为什么是27年前,那个在他们口中找到可以结束这个东西的人又是谁,几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一系列的问题,覃序南哑了口,但蒋昭也并不指望他回答些什么。
她继续思考着:“按照时间的跨度来看,几千年前是一条线,27年前是一条线,我们现在是一条线。”
“几千年前是和西王母长生药有关,也是我们被囚禁牢笼的开端,但之前阿嬷也提到过巫蛊之祸,巫蛊之祸最著名的那场算是在汉武帝时期,西王母和汉武帝在书里也有联系,目前这条线上的东西太乱了,理不出来。”
“二十七年前,我出生,按顺序来看,阿嬷先是去找了盘瑶,帮助盘小楠出逃,接着就来到了这里,让他们把事情的部分真相交给我。”
“现在,我们走过了两个地方,知道了上述一些部分,但是现在,我眼睛瞎了,这件事情究竟在不在27年前计划的事情里,不得而知,但当我瞎了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快点去第三个地方,也算是迎合了他们的计划。”
覃序南打断了她:“你说,他们的计划是怎么确定让我们,或者你,最后得知真相能按照他们的话去……”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结束这个牢笼?”
因为从他目前对蒋昭的行为剖析来看,客观的来说,她对得知真相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那么热衷,不是一种很强的执念,更像是想到了就去做。
蒋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些许不解。
覃序南递了一杯水给她:“我觉得,27年的那条线,已经快被我们知道很多了,这条线就是你阿嬷给出真相的一个诱饵,让我们明明知道但还是按照她的计划去做。”
蒋昭喝了一口:“最麻烦的应该是几千年前的线,比如,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
覃序南听到这,心跳漏了一拍:“蒋昭,你觉得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究竟是长生,还是不死?”
“什么?”
他一脸兴奋地拉着她的手:“之前我的死而复生是不是就算西王母的不死药起作用了。”
蒋昭在他的提示下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酿鬼人的死而复生只有条件,没有记录为什么能这样做的原因。
如果巡山真的和西王母有关,那么能够死而复生也被规定在巡山的区域内,而这些区域是基本没办法让普通人进来的,所以所谓的死而复生就只发生在三家以内,这个秘密只在三家内循环。
但是如果西王母真的像古籍记载的那样已经有了不死药的话,那祂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进行巡山、镇蛊、通神这些缓解呢?
让祂的长生不死药更有延长的效用?还是我们才是祂的长生不死药?毕竟,我们三家已经持续几千年了,也能稍微对上西王母成为女仙的文字记载。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切都和西王母这位神相关,村子里那些神像又是什么?一般而言,神是孤寂的,有领地意识,不会让那么多其他神同样在祂的区域活动。
覃序南则是以另一个角度在看这件事:西王母在所有故事里都住在昆仑,而现在所谓的昆仑山在中国的西部,跨越诸多省份,离广西远得很,为什么一位住在昆仑山的神明会在广西留下这些重要的不死药?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之前你说过的那个,那个叫什么,函谷关,西王母长生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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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事情,河南函谷关。”
蒋昭嗯了一声。
“函谷关,在河南,也是关东。”
蒋昭插了一嘴:“关东不是在山海关以东的地方,包括东北三省吧。”
“那是我们现在的说法。”覃序南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秦汉之后,都城在长安,那个时候开始,函谷关以东的地方就叫关东了,也和我们现在以为的不一样。”
蒋昭喃喃自语:“我好像有点印象,西王母,关东,秦汉。”
她着急忙慌地想翻资料,发现自己眼睛实在不便,叫住了覃序南:“那份资料里,我记得我好像看到过,你快翻一翻,秦汉那一片的。”
******
在等着覃序南翻资料的时候,蒋昭再次接到了阎双的电话。
“那个钟离,她在河池凤山县出现过,一家酒店里,但那个号码毫无意外依旧是个空号。”
“几天前?”
“三天前,只住了一天,和一个男人同住,但那个男的不是沈诀。”
蒋昭沉默了一会,函谷关的事情解决了之后,那两个人应该会在一起,但怎么现在换了一个男的。
阎双继续说:“还有,我感觉,当铺里不太对劲,就是最近的人员调动方面更是古怪的很,你在外面小心一点。”
覃序南翻着资料,突然顿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大声地说:“我找到了!”
阎双在手机那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那是谁?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做任务的吗?”
蒋昭含糊了几句:“没谁,就到这吧,你再留意一下那几个人,我把报酬先给你。”
蒋昭空洞着一双眼睛,根据刚刚听到的声音转向覃序南那。
他等蒋昭挂了电话,才一字一句地念出资料上的那几行字。
「西汉时期,关东百姓突然奔走,手上都拿着一根麻杆,还相互传递,说这是西王母的筹策。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披发左衽,有的夜里乱走,有的爬墙入户,有的乘车奔驰,一直传到周围各国,这个疯狂行为进行了大半年,直到秋天才停止。」
蒋昭把几个字在嘴里念叨了一会儿:“行西王母筹”。
覃序南分析道:“可能是西王母的神降?那些人被控制住了?”
“怎么被控制住?等等……”蒋昭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可能是蛊虫在他们的记忆里植入了什么,或者是类似阎双那种人降。”
蒋昭继续说:“所以当初在函谷关能看到那些和这里一样的石头东西也说的过去了,毕竟那也是西王母相关的地方。”
“可能这个突破点是在钟离和沈诀那,但是他们现在一个在广西消失,一个失踪了。”
覃序南抓住了一个词:“钟离?”
“我没和你说过吗?函谷关那场事件里的两位当事人之一。”
“没说过,你只是用一男一女代替了。”覃序南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他肯定在哪里听到过。
蒋昭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确也没说过名字,当时是当铺的一些资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所以只是一笔带过了。
“我想起来了!”
覃序南唰得一下站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离开酒店的前一晚,我说过有一男一女正好入住,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叫钟离。”
37. 第十二章
蒋昭让覃序南去找强荣问一问,毕竟河池凤山那他们傩师布置的东西多,何况钟离也是在同一家酒店入住的。
等了几分钟,蒋昭觉得覃序南应该已经走得够远了,她把枝枝叫了出来,用同样的方式抹了一把它身上的血,在地上摸索着画了一张符。
这张符能隔绝空间。
接着,她把匕首狠狠扎进身体里。
这么久她才想起来,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自己暂时看见,掌眼提的建议确实不错,少用血才能有更多血留出来。
事情现在变得实在太奇怪了,她必须要看见东西,不然哪怕一天,她都觉得很慌张。
走路到一半的覃序南突然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捂住心脏,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脸上那颗红痣一直发热。
是蒋昭,她出问题了。
想到这,覃序南转头就跑回去,等跑到屋子却死活开不了门,在外面喊了半天依旧没人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
覃序南慌张地在外面手足无措,他死命地拍着门,喊着:“蒋昭!蒋昭!开门,你在干些什么!蒋昭!”
蒋昭在昏迷中醒了过来,一睁眼的确能看到些什么了,但也只是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像,就像是失明前的那一瞬间,什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
听到外面不间断的声音,蒋昭磕磕绊绊地擦掉了地上的符,覃序南用力一敲,直接滚了进来,撞到了凳子脚。
他却第一时间没关注自己的伤,而是连滚带爬地跑到蒋昭身边。
“别嚷嚷,没什么事。”
覃序南听着她虚弱的声音,又看了看地上这一滩血,出血量极大。
“我先扶你到床上去,休息休息,你现在脸色苍白得不行。”
刚把人好好放到床上,门口传来了几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蒋小姐?覃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是刚刚自己声音太大让周边的人注意到了。
覃序南关上门,背后把着门锁,笑着脸和那些村民解释:“没事没事,刚刚昭昭睡着了没听到我敲门,没什么事,耽误大家了。”
等人一个个走了,他立马进了屋子反锁,跑到床边,蒋昭正用手捏着额头,一脸痛苦。
“究竟怎么了?”
“试了点法子让眼睛恢复,可惜效果并不好,现在也只模模糊糊的,和看不见差别不大。”
覃序南:“确定没什么副作用吗?”
“有,暂时也用不了符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看不见,现在因为用血太多,连符也用不了了。
“身体上没什么副作用吧?”
听着他一连串的询问,蒋昭疲惫地回了句:“我累了,你收拾一下地上,在我睡醒前别离开我身边。”
覃序南给她往上压了压被子,开始轻手轻脚地处理地上那狼狈的一滩东西。
蒋昭睡了四五个小时,期间强荣送了一次午饭过来,被覃序南以蒋昭睡着了为由挡在了门口,自己接过饭菜端了进来。
他还特意把门开了开给强荣看了看里面,示意她的确现在就在休息,解除了强荣眼里的怀疑。
睡了一觉起来感觉身体好了不少,蒋昭跟着自己那模糊得几乎看不见的视线,走到了那一桌子饭前。
“你现在吃饭方便吗?”
蒋昭拿起筷子,看着那一堆和马赛克一样的东西,尝试着夹了夹,虽然慢,但也能吃。
吃了几口,她支开了覃序南:“之前让你做的去找强荣他们谈谈,那个钟离的事情。”
“那你……”
蒋昭准确地抬头看向了他:“没事,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何况,你也阻止不了我不是吗?快去吧。”
******
覃序南只好出门问了一个村民,然后顺着那个人的指的路找到了强荣。
很传统的办公室,就是东西都旧了些,强荣正在打电话联系接下来傩师出行需要车子和必要用品,看到覃序南推开门,点头指了指电话表示再稍等一会儿。
强荣挂掉了电话,笑嘻嘻地问道:“你这是有什么事?”
“昭昭让我来的,我向你问一个人,之前在你工作的那个酒店,有个叫钟离的顾客带着一个男人住过一个晚上,我们想要那个人的消息。”
“和三家的事情有关?”
覃序南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别这样看我,我们家是傩师世代的家臣,我们的姓都是按照抽签抽取的,为了方便做事,也为了隐藏身份,我们本身还是谢家一脉。”
覃序南回了一句:“是和三家有点关系,至少在某一点上。”
强荣又拨了座机电话出去,同那边说了几句,这才把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就在你们退房前一天,钟离和一个叫戈文的男人进了酒店,第二天就退房了。这个戈文是本地人,一个二流子,前不久消失了几天,再出现就是在钟离身边。当时退房,那个戈文是趁着钟离上楼拿东西的时候立马跑了,后来酒店这里就没有什么消息了。”
覃序南:“行,我知道了,你们还有人手在那吗?”
“有是还有一点,毕竟人还没撤完,当时只有我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嘛。”
“既然是本地人,那应该也能找到他家,帮我们在那里仔细找找,没准他们还没离开。”
强荣答应了。
看他迟迟不走,强荣诧异地问:“你这……还有什么事?”
“我再等等,等有其他消息了再回去。”
强荣指了指房间里的水果:“也好,我也少跑一趟,我催他们动作快一些,那有点吃的。”
强荣拨通电话催了催,拿起了打印机那的一些纸张:“我去傩师那一趟,要是有电话,你替我接一接,可能是已经查好了,我马上回来。”
覃序南应了一声,目送他出门,又等了一会,迅速起来在强荣工作的桌子上翻来翻去,他一进来就观察过了,这房间应该没有监控。
桌子上都是一些很稀碎的单子,报销单、人员名单、采购名单,没有什么大用处,覃序南快速过了一遍,马上转战那些锁住的柜子。
鱼蒲之前教过他怎么用一根钢丝开锁,他捣鼓了几下,把里面的纸张拿了出来,是这些年他们对河池、融水的记录,他慌张地看了门一眼,用手机完整地拍了一遍。
强荣把那些西王母的资料送去给傩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推开门,覃序南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手上拿着个砂糖橘,正剥着皮。
听到响动,他抬眼:“电话一直没响,昭昭催我回去了,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到时候你微信上和我联系?”
加完好友,强荣把人送到门口,覃序南冲他摆了摆手就走远了。
强荣把办公室查了一遍,没少东西,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还好还好。出门等见到了傩师,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在河池记录的一些东西,傩师还没说要告诉他们,而这些东西还放在办公室里。
*******
覃序南回来的时候,蒋昭已经吃完了,他把钟离相关的东西交代了一下,又把手机递了过去。
“趁强荣不在,我翻了翻他的柜子发现的,是从谢乐山开始成为傩师之后有的记录,是关于河池和融水的一系列记录。”
蒋昭指了指眼睛:“我看不大清。”
覃序南先抱歉地笑笑,再把那些东西从头到尾慢慢念了一遍。
都是一些很杂乱的信息,蒋昭仔细听着,时不时让覃序南停下再念一遍。
七年的时间里,傩师一族记录了下所有他们看到的异动,哪怕是小小的多了一个人。
“这份东西有用吗?”
蒋昭看向他,露出了眼睛看不见之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有用。”
先除却融水的那些,就河池的而言,从这些记录的细小碎片之中能察觉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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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情。
比如,最有意思的一条,沈诀可能来过这里,暗中去了一趟戈文家。
覃序南问:“沈诀?是函谷关西王母事件中的那个容器。”
他翻了翻照片,念出了最有可能的那一条:“2019年冬,疫情防控,一位右脸带着伤痕的男人进入境内,且一路直行,夜入戈文家,后不知所踪”。
“对,当初他找我换脸就是带着那张有疤的右脸来的。”蒋昭笑眯眯的,“有意思了,之前沈诀来过,现在钟离也来了,傩师明明知道戈文还什么都不说。”
覃序南总结:“这个戈家肯定不对劲。”
蒋昭起身:“我们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去哪?”
“河池凤山县。”
******
与此同时,钟离拖着个和死尸一样重的戈文,在山里转来转去,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些奇怪的视线,有人在监视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还晕着的男人,或许,是在监视他。
前几天,在抓到戈文之后,钟离就直接在他家住了下来,也是那个时候,她发现这个表面上的小混混还藏着不少事情。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戈文这次算是交代了个彻底。
之前他告诉给钟离的都是正确的,只是后来从段家搬离这里之后,戈家人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病,起初,这种病只在年长者身上出现,后来患病的人越来越年轻,最后发现,最早是到12岁。
这个病,平时和常人无疑,但是每六天都会发病一次,发病的时候,病人全身青筋暴起,口吐白沫,会忍不住自残。
他们起初怀疑这是传染病,但除了戈家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会得,再后来,是因为和段家一起在山里做山匪的戈文爷爷在死之前突然高声喊——这是神的诅咒。
这些年戈家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钟离对上世纪的那件事情很感兴趣,戈文只好把地洞里那些族里的记录资料全搬了出来,这些他也没看过,那些事情都是小时候从长辈那听来的,何况自己都32了,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一度认为这是长辈拿来吓他的鬼故事。
钟离不知道从哪找来一跟绳子,绑住戈文的双手,这才好好看起那些资料。
资料的文字很难看,因为写的太丑了,又是繁体,常常要辨认好久。
钟离按照时间排序先跳到了20世纪,然后看了下去。
——1902年,和兄段平共入匪帮……
不对,不是这年。
她继续往下看。
——1905年,时局动荡,与老大迁移至广西十万大山,山中无人,恰一人于雨中遇村庄,共入,有女似仙……血,血流成河,神,西王母敬上……卷轴……逃脱,全灭。
怎么回事,她看着这一页,很多地方都被模糊掉了。
戈文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和他刚刚所说的那个病症一样,在旁边抖个不停,钟离放下书,观察了很久,他的确有朝墙撞过去的趋势,只是被绳子牵扯住了。
过了一天一夜,他才停下来。
戈文一缓过神,第一反应是想到了之前戈大和那个芹小姐的谈话,原来,她说的护二十年是这个意思。
钟离在旁边看着他似笑似哭的表情,直接出声:“你发病了。我看了你家里的记录,一切都是从1905年开始的,西王母长生这些你有听你族里人说过吗?”
戈文呆呆地在原地。
钟离直接把刀扎进他手臂上:“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你最好仔细想想。”
“我想!我想!”
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戈文哆哆嗦嗦地说:“西王母西王母,啊,之前那个土匪去十万大山就是因为他找来了一个卷轴,据说是神仙留下的。”
“在哪里找到的?”
“是,内陆里面,我记得我爷爷有提到在那个古时候的函谷关,对,在河南。”
38. 第一章
谢乐山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做梦。
傩师几乎不做梦,梦境对于他们而言是命运的一种预知,他对这个还挺好奇的。
周围一片雾蒙蒙,一脚踩上去轻飘飘的,没有支撑点,他只是走着,却丝毫没有尽头,谢乐山依旧耐心,稳步前进。
终于,场景发生了变化,这是村子里,应该说是很多年前的村子里,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很小的东西里面,看外面的一切都觉得硕大无比。
有一对母女挎着个篮子走了过来,嘴里念念叨叨:“请土地公保佑今年大家的身体也健健康康。”
那个小女孩也软言软语道:“土地公爷爷,请保佑大家平平安安。”
谢乐山了然,自己原来是在小神像里,还回到了过去。
一位身上穿着傩师衣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母女俩赶紧上去扶着他。
“傩师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老者笑着皱起满脸的皱纹:“我自己要一个人出来的,别怪别人,晓英都这么大了啊。”
寒暄了一会,母女俩告退了老者,而他却迟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走到神像前面,端端正正地跪下,他先开口念了一段神语,才接着说:“请您离开这里吧?”
谢乐山本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傩师,却被他这句话吓得够呛,他能看到我?
但那个老者继续往下说:“真的已经够久了,这些村里的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的有过错,请也降于我一人吧。”
谢乐山难得正经起来,这代傩师说的是什么?
场景突然剧烈地转换,谢乐山晕头转向的,想吐却吐不出来。
这次换了一个傩师,更年轻些,但也挺老的,他同样的跪下开始祈求:“神明在上,吾愿以吾血肉灵魂,换村中百人无恙。”
一个又一个人换过去,谢乐山从中看出了点什么,他们都在让神明高抬贵手放过村里的百姓。
这是为什么?
宁愿用自己的死换他们的生?
他呵呵两声,这个梦是想告诉他,自己最后也要像他们一样舍生取义吗?
******
强荣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没反应,看着时间一点一点都过去,他只好狠狠心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傩师?傩师?我有重要的事情找您。”
谢乐山在这样的声音中醒了过来。
“有什么事?”
强荣用简洁的语言组织了一下:“蒋小姐说他们要先去一下别的地方,等要去融水了再告诉您,然后您再出发。我们拦了没拦住,人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车上的监视器在二十几分钟之后就已经停滞不动了,怀疑是被发现了。”
刚醒来就知道这个消息,谢乐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们最近有问什么事情?”
“河池凤山的一个叫钟离的外来者。”
“那我们也去河池凤山,你准备好车子和其他东西,人也带几个一起去。”
******
覃序南打着方向盘进了加油站,车快没油了,在等加油的过程中,他问:“那个监视器丢掉了,他们还会跟过来吗?”
蒋昭笑了笑,打开窗子:“会啊,毕竟我们是在问了钟离的事情之后不打一声招呼离开的,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我们去哪了。”
覃序南看向她:那我们现在走是为了什么?
“不想和他们一起,我眼睛还没好全。”蒋昭微微挑了挑眉,“何况,当铺里对谢乐山的记载可没有他现在表现出来那么正常。”
“评价是什么?”
“反正不大好,他的话你只能信一半。”
覃序南嗯了声,把车子开出了加油站,在去高速的路上,他在路边看到了什么,找了个空位停车。
“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除了糖还要吃什么吗?”
“其他不要了。”
一进超市,覃序南拿上购物篮直奔零食区,把每样糖果都拿了一包,接着去买了几瓶矿泉水和饮料。
他弯下腰把饮料放进篮子里,周遭嘈杂的环境却突然一瞬间安静下来,透露着戛然而止的惊悚感。
覃序南拿起水瓶,僵硬着转身,后面没人,周围的环境都冻结了,有个年轻人正垫脚拿零食僵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覃序南拿起了身上的那些神符,软塌塌的,刚一拿出来就裂开了。
不对劲,他直截了当丢下篮子往门口跑去,就在要跨出门的那一刻,空间扭转,下一秒他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同样的弯腰姿势,同样的饮料瓶。
“哦弥陀佛。”
覃序南循着声音往过去,只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闵阴理了理自己宽大的道袍,双手合一,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见,覃先生。”
覃序南震惊地开始胡言乱语:“你……你怎么会在这,不对,应该是你究竟要干什么?那个命线和那个预言。”
闵阴等他说完才开口:“命线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现在你们的行为和我的命线毫无瓜葛。预言也应验了不是吗?”
“不对,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闵阴不回答,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只老旧手镯:“这封信是给另一位小友的,这只手镯是有人托我给你的。”
覃序南接过东西,却死死抓住他的手,声音凌厉:“你见过我妈了?”
闵阴冲他撒了一把什么,覃序南身上的力气一瞬间全消失了,他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闵阴动了两下就挣脱了出来。
在离开前,闵阴声音悠悠:“我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往前走吧,你们的尽头还没到呢。”
周围逛超市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跪坐在地上的男人,热心地围上来。
“小伙子没事吧?”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覃序南拒绝了他们要送自己去医院的请求,撑着身体付完单,拿着东西跑向停车的地方。
外面的阳光一照,他的身体回暖了不少,力气也慢慢回来了。
蒋昭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了?”
“我……我见到了那个道士,就是你们当铺的前掌眼。”
霎时间,蒋昭直起了身:“在哪见到的?”
覃序南把刚刚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信和手镯都放到了她手上。
蒋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镯:“这个是你妈妈给的?”
“不然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给我东西,毕竟我也没有其他亲戚能认识这种道士。”
“你把那封信拆开来,给我念一念。”
是古朴的小篆,覃序南看了一眼,几乎没认识的字,他给出了一个建议。
“不着急的话,我找字典查一查,我记得网上有那种小篆转简体版的。”
蒋昭没答应:“先去河池,我们要尽快找到钟离和那个戈文,我觉得目前的所有事都要从她那才能找到突破口。”
“那这信?”
“我会小篆,留着等我眼睛好了再看。”
“行,那我们直接去凤山了。对了,糖和饮料矿泉水都在袋子里,你要吃叫我一声。”
两个人都默契地忽视了前掌眼提到的命线这一事情。
覃序南想,就算没有命线,他也要一直跟在蒋昭后面,除了自己的性命与她有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蒋昭想,有个手下还是挺好的,至少自己现在瞎了,他还能遮掩一下,也算是有一个免费的司机。
******
在山里转了会,把那些视线甩掉了,钟离把晕着的男人直接扔到地上。
自从戈文发病之后,有很多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这里,钟离本来试图抓几个人来问问,但那些都是硬骨头,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好把人全锁在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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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为了甩掉这些人,她带着戈文在整个河池逛了一圈,经常是甩掉了上一批,下一批又出现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这里,直接带戈文上了山,这才勉勉强强把人全甩完。
只是走的实在过于匆忙,那些资料都只弄乱了放在地板上。她想再等等,她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谜题,知道自己的人会找到她的。
她要等着那些人来。
要是实在等不到,钟离就打算直接去十万大山了,毕竟,她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有十万大山没有去过。
戈文呻吟起来,捂着脑袋在地上趴着,钟离踹了踹他:“别装死。”
戈文只好颤颤巍巍地扶着树站起来:“我们怎么在山里?”
封闭的荒无人烟的山,是个适合杀人灭口的好地方,戈文整个人慌了神,趁钟离正背过身,从地上摸了块石头,眼睛里闪过几丝狠意。
谁承想,他才走了一步,钟离就立马警觉地看了过来,也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块石头。
钟离眯了眯眼睛:“你想杀了我?”
明明是个问句,但她的眼神却很笃定。
戈文抖索了一下,赶紧把石头往旁边一扔,举起手,低声下气地说:“求求你,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钟离看着他,一个能屈能伸的二流子,但留在身边他会像狼一样,只要有机会趁你不注意就会一口咬上你的脖子。
不过,她确实还留他有用。
她用绳子把戈文绑在了树上,自己则上了树,靠在树干上等着。
******
进入河池境内,蒋昭用懒散的声音嘱咐覃序南:“你问一问强荣,戈文家在哪里,要他给你发个定位过来。”
覃序南在微信列表里找到了强荣,直截了当地发问:“戈文家在哪里,给个定位。”
手机那头的强荣瞅了瞅,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总感觉那头是那位难搞的蒋小姐。
请示了傩师之后,强荣把地址发了过去,覃序南直接往那开了过去。
是一座老旧的带有院子的屋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或者是住的人根本没打扫过,摸了一把门,蹭上了一手灰。
覃序南大声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蒋昭蹲下身,对着几个虫子细说了几句,起身让覃序南直接翻进去。
“翻进去,里面有人。”
覃序南发挥了小时候爬树的技能,但还是略显艰难地翻了过去,给蒋昭从里面打开了门。
两个人一路直奔屋子,门还开着,里面地上堆满了书。
蒋昭直接朝着那个地下洞走了过去,覃序南顺手拿了把凳子跟在后面。
地洞里困了三四个人,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嘴里也塞着布,看到有人来,嘴里嗯嗯个不停。
听着覃序南和枝枝的描述,蒋昭指了指下面的某一个人:“你把他先拉上来我问个话。”
“你是谁?最好老实点说话,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看着眼前笑得异常危险的女人,还有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的男人,李尧赶紧点点头。
覃序南这才把他嘴里的布拿了出来,正巧这个时候有张神符从覃序南兜里掉了出来,应该是之前在超市里夹在里面的。
李尧却很激动:“你们是,是傩师派来的?”
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点点头,覃序南收起了刀,还把强荣的微信语音给那个人听了一遍。
“果然是傩师派来的,我是李尧,负责监视这一片的。”
蒋昭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要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哦哦,我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李尧的话,蒋昭走到他后面,看似是要给他解绑,她却悄悄地和覃序南说了一声:“打晕他。”
覃序南按照蒋昭的话把人又扔回了洞里,还下去把其他两个人都打晕了。
39. 第二章
蒋昭用不太好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枝枝说话太慢了,她直接对着刚爬上来的覃序南说:“这件屋子,是怎么样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覃序南看着乱七八糟瘫在地上的那堆书,还有床脚那个明显被什么东西绑过的痕迹,在脑子里想了好几种方式。
他小心翼翼开口:“这里的人应该是突然离开的,这些书都有被翻开的痕迹,而且根据那个李尧的话,他们都是被突然抓来被询问的,那应该这屋子里的人是主动离开的。”
“床脚的这个痕迹,应该是有人被绑在这里,而且还是有一段时间,有过明显挣扎。但是这些书的摆放方式很奇怪,几乎每一本都裸露出来一点点,唔……除了这本。”
覃序南翻了翻地上的书,在重重叠叠的书下面找到一本完全被覆盖的书,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本书很重要。
蒋昭摸了摸这本书,有一页被折起来了,是毛笔字,笔痕很浅,覃序南从旁边看了几眼,太好了,不是小篆,繁体字自己还是认识一点的。
他一个字一个字辨认过去,是一段关于1905年的记载,但是很多东西都缺失了。
出现那个“西王母”让蒋昭心里沉重了一会儿,但起码最终是找到正确方向。
“对了,这里还有一行小字,是简体,好像是现写的,很杂乱的排布。”
“是什么?”
“是……高奔冬判。”
蒋昭听着这个毫无意义的词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闪过。
覃序南想了想开口:“这是个谜题?还是那种比较难的,会和原文有关系吗?”
谜题谜题,蒋昭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会儿,钟离之前是干什么来着,对,她记得似乎是个写手,写作,语文,谜题。
再等等,她似乎就要想起来了。
高g-ao,奔b-en,冬d-ong,判p-an。
g-en,d-an,再加上声调,对了,是跟蛋。
是古汉语里注音的反切法,反切,一般是两个字来注音一个字,前一个字的声母和后一字的韵母组合而成,声调随后一个字的。
覃序南听着“跟蛋”两个字的音节,有点熟悉,他脑子里想起之前做攻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森林公园。
他说:“是根旦森林公园,”
蒋昭把那本书拿起就催覃序南出门:“那就去根旦森林公园。”
但是这个森林公园很大,有很多个口可以进去。
“我们去哪个?”
蒋昭看了一眼:“哪个都行,只要进山了就都可以。”
一路上,两个人遇到过好几个特意来森林公园徒步的小群体,他们装备齐全,看着穿得好像要郊游去还一路拉着手的一男一女,都投去怪异的目光。
蒋昭拽着覃序南的手,直接趁没人注意,钻进了山道外的林子。
蒋昭在用这整座山的虫子寻找钟离的方位,但这种方法她几乎没用过,而且现在她的血都不能用了,效果也许会打折,不一会,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白了起来。
林子里路难走,她眼睛本来就看不清什么,还要时不时根据虫子的定位转换位置,毕竟虫子这种简单的生物,脑子也不大好使。
覃序南拉住她:“我背你,你找方向,这样快一点。”
蒋昭思索了一下,同意了,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了不少。
******
钟离看了看天色,还没人来,她跳下了树,踹了戈文一脚,戈文迷迷糊糊醒过来。
钟离刚想解开他的绳子,林子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她对着戈文冷着一张脸嘘了一声。
戈文先是缩着脖子点点头,然后猝不及防地大喊:“这里!这里!救命!快来人啊,杀人了!”
蒋昭和覃序南对着方位走过去,还没到,就听到这些话,覃序南赶紧加快了速度。
从林子钻到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钟离再次打晕了戈文,对着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人做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蒋昭从覃序南背上下来,钟离这才看清楚人,惊愕地出声:“怎么……怎么是你?”
蒋昭理了理头发,刚刚在树林里钻里钻去,不知道被树枝勾了多少下。
“钟离,好久不见。”她冲钟离露出一个微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钟离正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的林子发出了一些动静。
覃序南提醒道:“有人来了,先走,有什么话再说。”
说着,他直接蹲下把蒋昭背了起来,钟离想了想还是拆了绳子抓着戈文跟在他们后面。
等上车开出了好远,蒋昭才继续开口:“你以为要来的人是谁?”
钟离摸了摸手上的白花,垂着眼:“以为会是段家的人,毕竟他们的族长死在不久前,那个解密方式之前他们也知道。”
蒋昭回头,对着后座的钟离问:“对了,我还没问,你们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了,照理说你们应该都在上个月结束了,沈诀去哪了?”
钟离抬眼,看着外面渐渐昏暗的天,声音逐渐空洞起来:“是结束了,他死了。”
“什么?”
钟离苦笑道:“那件事结束之后没几天,他就死了。”
蒋昭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沈诀时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早死的样子。
她继续问:“怎么死的?”
钟离却岔开了话题,见到熟悉的人固然有种安心感,但随着而来的确是一种异样感,为什么蒋昭会一直掺和进他们查的事情里。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蒋昭笑了笑,这人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是为了查西王母长生药这件事,查到这里来了。”
钟离仔细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发现她不同寻常的地方:“你的眼睛……”
蒋昭摸了摸眼睛:“不碍事,瞎了而已。”
钟离:“你查西王母是为了什么?”
看来今天是不说出点什么,钟离也不会说,蒋昭把之前的事情简略地和她说了一遍,省去了酿鬼人、镇蛊、巡山这些东西。
钟离听着,脸上露出莫名的神情:“所以你在那些神像里面见到了和之前石头相似的东西?它进眼睛里让你看不见了?”
蒋昭:“对啊对啊。”
“我要见那个东西,见到了我就告诉你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
蒋昭叫了声覃序南:“你问问强荣,谢乐山到哪了,我们去找他。”
交代完事情之后,蒋昭继续回头问:“那沈诀是怎么死的,能说说吗?我当时送你们出去的时候,他受的伤也不至于会死啊。”
钟离不说话。
“那就是和那个东西有关了?”
钟离点点头。
蒋昭催了催覃序南加快点速度。
快到地方的时候,蒋昭笑着冲钟离说:“到时候见到了东西,你告诉那些人你只会和我说,毕竟,这是你和我的交易不是吗?”
钟离愣了会儿,答应了。
******
谢乐山一行几乎晚了一个小时出发,但是他们直接去的戈文家,把困在底下那些人救了出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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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蒋昭他们去哪了。
谢乐山直接发话:找个小酒店包几个晚上,其他人散开来去找找人。
强荣来回话的时候,谢乐山正打算通过找自己的神符去确定那两个人的位置,这是很繁琐的办法,毕竟这些年自己给出的神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不过,这个消息倒也让他惊了一下,这么快就又主动送上门了,应该是已经找到人了。
谢乐山问:“之前那三个人身上的伤去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那些赔偿也给了,假期也给了一年休息。”
“那就行,收拾几个房间出来,然后和我去楼下迎迎那几位客人。”
蒋昭一行人下车的时候,就看到谢乐山坐在酒店门口,看到他们来了赶忙起身来迎接他们。
“这位是?”
钟离照例冷着一张脸:“钟离。”
谢乐山:“真是久仰大名。”
蒋昭在旁边扬着一张笑脸:“这个晕着的是戈文,要不你们先把他抬下去找个房间关起来?”
强荣找了几个人过来,把戈文从车上抬走了。
谢乐山领着几个人去到了专门收拾出来用来开会的房间,三个人进去就一个接一个坐下,谢乐山第一个进去却最后一个关门。
这种好像目中无人又大大方方的感觉,只能说,不愧是蒋昭认识的人。
蒋昭没等谢乐山坐下,直接说:“之前让你关起来的那个神像里面的东西,你应该是带来了吧?”
“带是带来了,不过……”
“那你拿出来给我们再看一眼。”
谢乐山挑眉:“现在?”
“对。”
谢乐山慢悠悠地坐下,只提了一个要求:“她要告诉你什么,我也要知道,不然我不会让你们看的。”
覃序南在旁边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但心里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本来在车里是决定不告诉谢乐山,但是依他的脑子,一定会察觉出钟离要看到那个东西才会说什么,他也一定会提出要求。
蒋昭没意外地点点头:“可以,不过我们先说好,你先把之前我阿嬷留给你的东西给我。”
谢乐山愕然:他明明在说漏嘴之后都在避开这件事情了,看她之前的样子也是完全忘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看着蒋昭笑眯眯的样子,他只好让强荣拿了个小盒子进来,在桌子上推到了蒋昭那边。
覃序南眼疾手快地拿了过来,木盒的颜色和桌子差不多,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谢乐山抱着胸靠在椅子上:“这下总行了吧。”
“当然可以。”蒋昭笑着回复他,又转过头征求了一下钟离的意见,“到时候看完在这里一起讲吧。”
作为背景板好久的钟离:我没有什么意见。
谢乐山这才站了起来,右手两指并立,直接放在自己额头上,闭上眼,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音节。
莫名的,覃序南觉得这件屋子沉闷得要命,他忍不住靠向蒋昭,偷偷抓住了她的衣角。
一阵空间波动之后,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出现了东西,谢乐山也气喘吁吁起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口:“可以了,就是这个。”
钟离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链子,一手握着它,一手摸向桌子上的东西,好长一段时间,才收回了手。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一齐朝她看去,意思显而易见。
钟离指了指那堆东西,开口道:“是长生种。”
她又补充道:“还是神智清醒的长生种。”
40. 第三章
长生种。
的确是一个很符合在场三个人对它印象的名字。
钟离却一下子打开了话头,没等他们问就开始讲了起来。
“之前和蒋小姐分别之后,函谷关的那块长生石在段家族长段许的同归于尽下已经没了,于是我和小沈便觉得应该结束了,唔,重申一下,应该是我觉得结束了,我那个时候甚至在想我们的以后了。”
“结果在医院住了几天,我发现小沈身上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变化,而且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我坚持要医生再给他检查一遍,他却说不用了,然后强硬着出了院。”
“我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他也在出院后才告诉我函谷关的真相。”
谢乐山插了一嘴:“能先给我讲一下故事前提吗?”
蒋昭条件性叫了声覃序南:“你快速给他讲一遍,简短点的。”
钟离等了一会儿,继续往下讲:“段家内部分为三类,一类和普通人无异只想过普通的生活,一类偷走了长生种试图实现西王母的降生,还有一类就是他们的族长段许,他在试图杀掉长生种。”
覃序南刚和谢乐山讲完,听到这个,疑惑地问了一句:“都是长生种了,还能被杀掉?”
钟离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他。
“小沈是被第二类段家抓走的,在进行降神仪式时,他告诉过我,他能够听到那个长生种在说话。刚开始是很别扭的音节,后来那个声音渐渐朝普通话发展直到小沈能听明白。”
“所谓的降神仪式就是放干祭品躯壳的血,把血都涂抹在长生种上。在这个过程中,那块长生种对小沈说,它可以保他在这次活下去,但是需要他回来杀掉它。小沈答应了,于是他从那个段家以为失败的仪式里存活了下来。”
“上个月的函谷关一行,小沈在接近长生种的时候发现石头里的那个东西已经疯了,听不懂人话,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声音,于是他和段许合作把长生种杀了。”
“但是,因为小沈的死而复生是通过长生种赋予的,所以长生种死了,小沈也会渐渐失去生命,变回当时仪式上的死亡。”
“我在葬了他之后,被段家的人找上了门,是那些普通人,他们给了我一封信,是段许写的,同样的谜题法,只写了一句话:这不是结束,尽头在广西。”
蒋昭:“这就是你来广西的原因?是他们逼你来的?”
钟离神色温和地看着刚刚自己拿出来的手链,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小沈来的,我想知道究竟真相是什么。”
这一番话,蒋昭恍惚中好像在哪听到过一模一样的,是她第一次在当铺见到钟离和那位沈诀的时候。
******
那是四年前,一位脸上有疤的男人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在当铺里说要做蛊虫的一笔交易。
蒋昭第一次被做交易的找上门,还是新奇感多一些,第一次见面,她好奇地看着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
“两位客人,你们想做什么交易。半山有物,当归有时,莫要忘了有当有还。”
“自然自然。”
看他们明白交易的代价,蒋昭问清楚了他们对蛊虫的要求,直接就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只,这是当铺里还没来及归纳送回广西的蛊虫,她一听有人要交易蛊虫就全拿来了。
“你们,谁来?”
钟离:“我。”
蒋昭看了看钟离,耳机里的搭档咳咳了一声,她不经意又把虫子装回了盒子里,第一次交易,不太熟练,连要做些什么都忘记了。
蒋昭笑眯眯地对两个人说:“不过,我们这的规矩你们也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交易之前,要先讲清楚事情。”
两个人一进来就听蒋昭飞速问了什么,然后她就拿出了虫子,本来两个人还在想,难道之前听到的那些都是误传,结果这个当铺的还是按照程序来的。
他们对视一眼,沈诀先开口:“我来说吧。”
在沈诀的缓缓讲述中,蒋昭大致知道了他们之前经历的故事。
沈,是过去祭祀西王母的大姓,也是西王母在人间行走的容器。
清末战乱,有人在函谷关附近挖到了卷轴,开始所谓的“有命”计划,搜寻当年沈姓后人,等待时机祭祀西王母以求长生。
过去的那些豢养起来的容器每次到祭祀环节,心性不好总是撑不过去,于是他们开始散养容器。
容器的使命就是坚固耐用,一些沈姓孩童被送到无子家庭抚养,直到23岁,沈诀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人自称姓段,段家人在抓走沈诀之后,把他周围所有人的记忆都消除了。
但钟离在午夜梦回之际,总觉得她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浑浑噩噩了许多年。
直到被一个人提到她的记忆被一只虫子吃掉了,还被她引去了半山当铺,当时的交易就让钟离记起来了所有事情。
钟离在这个时候说道:“我只觉得荒谬,我过去珍贵的回忆和那些东西都没有了,那我这几年是在干什么?我下决心要查清这件事情,于是开始加入各种异闻奇事的事件,但是一点相关的资料都没有,过去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梦。在我忍不住要再去半山当铺做交易的时候,小沈出现了。”
这个时候,蒋昭才仔细观察了她的眉目,怪不得有些熟悉,是自己刚进总部时候有人托自己去回收蛊虫的单子。
沈诀:“我当时从那个西王母降生的仪式中逃了出来,段家一直以为我死了,我也只好隐姓埋名,只是默默去看了过去认识的家人朋友,而那个时候我才发现阿离她有在追查我的下落,我本来想等时间过去了或许她就不执着了,但她并没有。于是,我也只好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我的那些事情。”
蒋昭只问了结果:“所以你们要蛊虫去干什么?”
钟离很认真地说:“我们想要继续进入段家的那个仪式里,我们想毁了那个东西。”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
一晃,四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但当年那个执着的女子依旧还在往前走。
谢乐山被钟离讲的故事吸引住了,长生种,西王母,降神仪式,不过,西王母不是应该在昆仑吗?怎么又是函谷关又是广西的,完全是和西王母无关的地方。
蒋昭:“那个戈文是为什么?不仅是你,还有沈诀也来找过他。”
钟离把链子小心翼翼放进了袋子里:“因为当初,段家发现卷轴就是在上世纪初,和戈家一起,不过这次来到这里,翻看了戈家的资料记录,我才发现段许也骗了我们。”
覃序南脱口而出:“骗了什么?”
“他们一直传言是段家在函谷关找到了卷轴,但长生种的来历一直没人去说过,而在戈家的记录里,这个卷轴是当时一个土匪老大在函谷关抢来的,只是因为在广西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流落到他们两家人手里。”
谢乐山推测了一下:“他们从函谷关找到卷轴然后来了广西?”
蒋昭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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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说,是来到了广西的十万大山。”
谢乐山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坐正了:“十万大山可不在我们的范围内,那怎么会有和我们这里一样的东西?”
钟离站了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长生种:“那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我能带走吗?”
谢乐山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把东西又费劲力气装回了自己的神眼空间里。
“远来是客,不过这是我们谢家的东西,就不劳您惦记了。”
出乎意料的,钟离嗯了一声:“行,那我跟着你们走。”
谢乐山古怪地笑了一眼,他突然看这个人非常不顺眼:“反正我不乐意。”
蒋昭却在旁边驳了他的话:“那接下来你跟我走吧。”
“喂,蒋昭你……”
覃序南推开了谢乐山往蒋昭抓去的手,防贼一样把蒋昭护到身后。
蒋昭笑了笑,拍了几下覃序南示意他让开:“毕竟本来我们也不是一道不是吗?钟离跟我们俩走就是了。”
钟离在旁边说着:“戈文在哪?”
屋子里火药味渐浓,强荣端着几盘水果笑嘻嘻地推开门进来,几句话就把场面控制下来。
“各位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事情好好谈,大伙都是有西王母的一部分资料,那就一起合作,互利互惠,才能走得更远嘛。”
强荣先小声在谢乐山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谄媚地再向蒋昭三个人赔礼道歉。
“蒋小姐,覃先生,钟女士,我们傩师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们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戈文在203房间,钥匙就插在门上,这边辛苦你们今天先自个找房间睡,毕竟人手有点不太够。”
钟离在听到戈文在哪间之后就之后转身出去了,蒋昭听到响声,拉着覃序南的手也一起追了上去。
强荣的话就这样在空气里散开,没人在意,怪尴尬的。
谢乐山翘起了二郎腿,用签子插了块水果吃:“有点意思,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你再找点人去十万大山先去探探路。”
强荣:“在监控里听到的时候已经派人去了,傩师,您为了大局还是控制点脾气吧,想想老傩师的嘱咐。”
“我很控制了,那么多天我就只生气过这一回,只是这个钟离,非常奇怪,她身上有一种让我很难受的气息,腐败的,恶臭的,阴暗的,反正不是正常人。”
******
而这边,蒋昭追着钟离出来,在覃序南的搀扶下上了二楼,钟离就站在203门口。
“你来干什么?”
蒋昭看了看她:“只是忘记和你说声节哀了,沈诀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想到她上来是为了说这个,说实在的,这个世界上还记得沈诀的,除了自己,就是蒋昭了,钟离的脸色缓了缓:“不用感到抱歉。你的眼睛这样多久了?”
虽然很疑惑,但蒋昭还是回答:“今天早上。”
钟离在自己的背包里找了找,翻出了一小瓶东西递给了蒋昭:“治眼睛的,敷上一个小时就能好。”
覃序南在旁边替蒋昭接过,才几个小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钟离看了好几眼跟在蒋昭旁边的男人:“你也找到你的……”
“没有。”蒋昭快速否认了,发现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对,又缓缓讲道,“早点休息吧。”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钟离仍站在原地,一阵诡异的女声在她脑子里响起:死吧死吧死吧。
钟离知道,那个东西在催自己了。
41. 第四章
覃序南一进屋子就把东西都递给了蒋昭,嘴里还说着:“先把药先敷了吧?”
“你把我阿嬷的那个盒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蒋昭等了许久,都不见覃序南回话,于是说了句:“怎么了?”
“唔,这个盒子里是和刚刚钟离给你差不多的瓶子,我打开闻了闻,味道和颜色也一样。”
蒋昭接过了两个瓶子,味道的确和覃序南所说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你用哪一个?”
蒋昭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用……”
等等,两个人她都不相信,两个人也都有可能在这里面下药。
“用阿嬷的吧,毕竟这过来种种都是依她的意思。”
覃序南用指尖沾了些许药膏,轻轻地涂在蒋昭闭着的眼睛上,等涂上了厚厚一层他还从包里拿了一条白色的布出来,用剪刀剪了一条,顺着她的脑袋围了一圈绑起来。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覃序南把白布解开,那些药膏已经完全被吸收了,蒋昭睁开眼,覃序南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蒋昭轻笑:“我看得见。”
覃序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没了命线,现在她又看得见了,那自己的用处……
他不太敢想,蒋昭把那些东西都翻了出来:前掌眼给的信、手机上的那些资料、钟离给的瓶子。
坐下正准备好好观察的时候,蒋昭突然想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有一幅壁画没画?”
覃序南点头,很有眼色地去行李里找出了白纸和笔,搬了个凳子就坐在蒋昭对面。
看着对面的人开始动笔,蒋昭拿起了那封小篆体书信,信不是很长,只有几十个字——
「山海有曰,有神类人,生而通天奇力,死则化为万物,女娲、夸父、女尸、丹朱。」
这里面没有西王母啊,蒋昭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都只有这几个字,但和目前的东西都对不上,唯一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就是那个“山海”,《山海经》。
“覃序南,你去外面给我买一本《山海经》回来。”
蒋昭想都没怎么想,直接脱口而出,说出来了才记起覃序南正在画壁画。
夜色尚浅,蒋昭突然脑子里想起钟离最后说的那句话,没什么大事,只是她现在觉得覃序南的这张脸,尤其是那颗被自己点上去的红痣,特别晃眼。
覃序南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用手摩挲着自己眼角还凑自己很近的蒋昭,他吞了吞口水,心里七上八下地说:“蒋……蒋昭……”
那颗痣是蒋昭留自己在身边的一个保障,现在她的这个举动,不会是要把我给踢走了吧?
覃序南慌个不行。
蒋昭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坐下:“这次你怎么那么快就画好了?”
对哦,覃序南才反应过来,这次醒的过程里自己身上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应该算是自然醒。
为了显示自己很有用,覃序南恭敬地把画朝蒋昭那摆正,站在她旁边一点一点讲过去。
这次的画,更加古怪一些,像极了有人在乱涂乱画。
两条竖线加一个圆圆的圈,弯弯曲曲的几条线,几个像人一样的小点,以及一些不规则的图形。
这些东西,覃序南也解释了半天:“你看,这个东西像不像一棵树,还有那些弯曲的线就像是河流,这些图形我还没看出来。”
蒋昭只点点头,把这幅画放到了一遍,反倒拿起那封小篆信给他念了一遍。
覃序南一听就察觉到不对劲:“这信里说的‘化万物’有点像那幅画,我先出去买本《山海经》回来。”后面那句话是对蒋昭的询问。
在他出去找书店买书的时候,蒋昭再次下楼去找了钟离。
******
钟离就直接进了戈文隔壁的一间房间,听到敲门声看到是蒋昭,她只微微颔首。
进了屋子,蒋昭先开始问:“你想杀了所有的长生种?”
钟离冷声地说:“对。你来这里是要来阻止我吗?”
蒋昭面对着她的冷脸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呀?”
“你们酿鬼人不是要确保巡山吗?”
“我记得这些我之前好像没和你说过吧?”
“那就没说过吧。”
蒋昭依然笑眯眯的,只是眼里越发沉重:“我和你的目的一样,只是想知道真相,所以,长生种死不死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钟离抬起头,却听到蒋昭突然发问:“不过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杀掉长生种吗?”
钟离快速地回:“不知道。”
然后蒋昭就被钟离送出了房间,看着马上被关上的门,蒋昭摸了摸额头,之前她脾气也没这么差啊。
这时候,覃序南也正好买完书上楼,见到蒋昭虽然很惊讶但也没有过问,只是跟在她后一起上了楼。
等只剩下两个人,覃序南才问:“你刚刚下去找钟离了?”
蒋昭点点头,一脸困惑地翻了翻《山海经》,叹了一口气才问:“你说,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把自己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还有着决然去死的决心?”
结合之前死去的沈诀和现在这个钟离,覃序南回答:“或许是,因为爱情?”
她摇了摇头。
覃序南却在她摇头的刹那,抓住了她话中的四个字:“钟离是想去死?她不是要知道真相吗?”
“你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她失去记忆的茫然时候,也记得她恢复记忆之后的那种雀跃感,第二次据她所说,虽然没有之前那种天真感,但还是有盼头的,第三次也一样,而这一次,她浑身的死意。”
覃序南在旁边认真听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昭却不需要他回答,她只是说着:“这个西王母也牵扯到太多人了。”
历代驻守广西的盘、谢、苗三家,半山当铺,覃家,沈家,戈家,段家,还有钟离,而且,她还有预感,还有人没出来。
如果这算是一个演出,粉墨人物依次登场,那融水也不会是结束。
看到她因为想事情而皱皱巴巴的脸,覃序南转移话题:“要不我先看那本《山海经》一遍,你把那个资料看一遍。”
蒋昭的注意力被移到了资料上面,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了翻页声。
覃序南特意买的翻译本《山海经》,他对那种古文完全没有认识细胞,经常看一遍和没看一样。
《山海经》虽然从小到大都知道有这本书,读书也背到过其中的几篇,但这么系统的看还是第一次。
山经,海外经,海内经,大荒经。
根据名字看,应该也就是山、海、大荒,其中,这个大荒有点意思。
因为和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有关,覃序南原以为不死药是一种很难得的东西,但在粗略看过去的过程里,这本书里出现了很多关于不死的记录。
不死山、不死国、不死人、不死药、不死的神树等等,所以不死在《山海经》记录的时间里应该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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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蒋昭把手机放下,声音让陷入沉思的覃序南一惊,条件性看向她。
她却笑语盈盈:“巫蛊之术在西汉最有名的就是汉武帝的那次清洗,而汉武帝也有记载和西王母见过面,但更有意思的是,同样在汉代,有发生过‘行王母筹’的集体事件,是从关东也就是现在的函谷关开始的。”
覃序南却想起四个字:“春秋笔法。”
虽然意义不一样,并没有把喜好都隐藏在字里行间,但是同样有着别样的深刻意义。
他斟酌地开口:“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知道的,都是文字记录,而文字是有欺骗性的,史家书笔总会带有感情色彩,嗯,除了《山海经》,这本书没有任何有感情色彩的问字,更像是一本纯科普。”
蒋昭赞赏似的冲他笑笑,覃序南讲的更起劲了:“所以,如果真的按照西王母的时间线,这个时候她已经成为有长生不死药的女仙了,你觉得她是那种会和全天下宣告自己有不死药的性格,还是会和人间帝王会面的亲切性格?”
蒋昭只问了一个问题:“西王母为什么在记载里都是和人间帝王会面,周穆王,汉武帝,都是当时朝代的佼佼者吧,或者说,中二一点说,他们是集大气运之子。”
两个人一起谈话到这里,又卡住了,蒋昭又去行李箱里找衣服:“先休息吧,时间还来得及,不然到融水还要晚上不睡很多天。”
覃序南拿着手上的《山海经》不肯放手:“你先去洗吧,我再看会儿。”
******
等蒋昭洗完澡把头发拆了走出来,覃序南还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不停翻着书。
她拿着条干毛巾,擦着沾了水汽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他旁边看着他写下的东西。
分别是三行字。
第一行写着:神农,黄帝,炎帝,大禹。
第二行则是之前那封信里提到的人名:女娲、夸父、女尸、丹朱,只是下面还多了一行,分别是十肠、山水桃林、草、鸟。
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写着:十巫,夸父之山,十日,天旱,战乱……
她敲了敲桌子:“别沉浸在这些东西里面去了。”
覃序南刚从混乱的思绪里找不到头绪,听着她的话也没动脑子似的开口:“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没用。”
蒋昭看着说完反应过来就垂下头的人,还是一如往常地说:“快休息吧,去融水还要好长一段路呢,你的房间在旁边。”
覃序南知道了她的话语深意,还有很长一段路,对了,她之前还说到融水还要不睡很久,他脸上的梨窝又浅浅地出现了。
“好,我这就去休息。”
蒋昭反锁上门,下一秒先打了个电话给阎双,但却什么样都打不通,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情况会打不通电话,那就是她出任务了。
打不通,蒋昭换了个人打,虽然是晚上了,那边的人却飞快地接了起来。
“蒋小姐,今天凤山来了一堆奇怪的人,在到处查您的下落。”
“我知道,我现在就在凤山,那群人是傩师的。”
盘昌显得很惊讶:“不是说,我们这几家最好不要一起碰面吗?”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对了,你,或者你们,我可能过几天会带几个人去蛊山瑶洞,村里人能接受吗?接受不了的话你明天出来买点蒙汗药回去。”
盘昌“啊?”了一声,沉默了一会,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但最后还是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蒋小姐,我会处理好的。”
42. 第五章
而在另一边,谢乐山又把那个长生种放了出来,听钟离的讲述,这是可以沟通的,如果真的和他之前做的梦一样,那么,他的确对这个很好奇。
因为对钟离身上的那股气息很在意,所以谢乐山也很秘密地观察她的动作,去掉那条手链,他还记得当时的程序。
先把一只手放在长生种那,再接着闭上眼睛,而他在闭上眼睛前把神眼打开了,他怀疑之前他能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长生种所说的话。
很寂静,谢乐山完全听不到任何东西。
他把长生种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摸了又摸,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是需要一些更加有用的东西。
谢乐山取了一些自己的血,在手上抹了抹,再次摸向了那个长生种。
还是毫无声音。
怎么会这样?
谢乐山看了看那个长生种,嗤笑了一下,把强荣叫了进来:“你把之前我阿公的那个匕首拿过来。”
已经够晚了,昨天一夜未睡,一直忙到现在,强荣本来就是强撑着困意,听到这话却一个激灵。
“傩师,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把匕首没有任何杀伤力,它只有一个作用,破除封印,而谢乐山身上刚好有那么一个。
谢乐山边包扎手边说:“自然是用来解封印,听听看我们这位长生种在说些什么东西了。”
强荣满脸不赞同:“封印才让您能好好活下去,不被那些呓语所困扰,您怎么还主动想去听……”
“好了好了,把东西给我拿过来就是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强荣劝解无用,只能磨磨蹭蹭地取了匕首过来,这把匕首已经快二十多年没用了,但还是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谢乐山拿到匕首就直接给强荣下了逐客令,强荣实在不放心,自己蹲在门口提起心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谢乐山从刀鞘里拔出匕首,看着刀上自己的脸,却是玩味地笑笑,外公曾说过,只要酿鬼人来过这里,自己就可以随意支配这把匕首。
他手腕一翻,直接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左眼,不出意外的,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被遮挡住了,这就是那道封印。
谢乐山继续用着力,把匕首全力往自己左眼扎进去,但始终僵持着。
谢乐山咬着牙,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就是那个老头子放心让我用匕首的原因,毕竟自己似乎也扎不进去。
“嘣!砰!哐当!”
屋子里传来一阵动静,强荣立刻打开门冲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桌子椅子乱成一锅粥,但幸好,傩师的眼睛没有出血。
谢乐山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突然封印传来了什么,把匕首都震开了,幸好自己动作快,先把长生种收起来了。
强荣赶紧上去扶着谢乐山,担忧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傩师,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没到时间吧。”
下面传来特殊波动的时候,蒋昭在床上瞬间睁开眼,有点熟悉的波动,应该是谢乐山搞出来的。
她又闭上眼,这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弄那个长生种,不过也和自己毫无关系。
覃序南察觉不出来,但总感觉不太对劲,他轻轻敲了敲蒋昭的门,没人回应,过了一会,一条消息发到了他手机上。
“没事,继续睡。”
而钟离睁着一双眼睛在窗户边看月亮,手里拿着那条链子,又是一天过去了。
******
第二日一早,覃序南起来去楼下转了一圈,发现酒店里就有早餐提供,他看着时间上去敲了敲蒋昭的门。
蒋昭正在绑头发,听到覃序南的声音,直接说:“没锁,直接进。”
覃序南一进来先安安静静等蒋昭收拾好才开口:“楼下有早餐供应,到九点前都有,我看了看,种类很多。”
“行,那我们下去吧。”
蒋昭最后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发现一切都很正常,直接和覃序南一起下了楼。
餐厅那已经钟离已经在了,她旁边还跟着萎靡不振的戈文,看到有人来,钟离飞速把剩下的粥喝完,叫上戈文就走。
戈文抓起几个包子就跟上钟离的脚步,他实在是现在毫无办法逃走,只能靠听话来少点折磨了。
蒋昭两个人拿了自己要吃的早餐坐下,边吃边说着话。
覃序南轻声地问:“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蒋昭掰了一半馒头,又揪小了一些塞进嘴里:“过几天暗地里回盘瑶一趟。”
他听到这个答案,心里了然,蒋昭想去确认一下盘瑶那有没有这样的长生种。
“那这几天我们就在酒店?”
蒋昭喝了口豆浆:“不,去戈家附近转转,近一百年的事情应该会有些人家记得,也是让傩师知道,我们在查。”
解决了早饭之后,两个人和楼下傩师的人说了一声就出发去戈家了。
“等一下我们就装作是戈家的亲戚,就说家里有个长辈临终前想找到戈家的后人,我们为了圆长辈的梦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蒋昭特意嘱咐。
覃序南点点头:“可以啊,到时候我们要问些什么?”
“你见机行事就好,我来问。”
******
早上在门口晒太阳的罗语琴,这天看到了一对小夫妻手挽手地在戈家门口望来望去。
“你们是来干嘛?”
蒋昭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婆婆好,我们来找戈家人的。”
找戈文的?罗语琴疑惑了一下,还是刨根问底:“你们找他们干什么?”
覃序南接过话题:“家里长辈身体不好就这一两年了,之前一直惦记清末时战乱流落在外的哥哥,于是就让我们夫妻俩出来找找。”
蒋昭继续补充:“对呀,这不是长辈的愿望,我们也想他走得安心,于是就找了很久,终于有人和我们说这里有他一家的消息,这边是戈家吗?”
原来是来找人的,罗语琴想了想,戈家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搬来的,她点点头,算是信了这两人的话。
于是她好心地和他们说:“不过你们来迟啦,这家人几乎都没了,就剩下个戈文,现在人也不见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当初戈家也是个大家族啊,怎么在这对夫妻嘴里好像是只有一个哥哥。
罗语琴警惕地拿起了扫帚:“戈家原来人很多的,怎么会是你们嘴里只有那一个哥哥?”
蒋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其实当时算是我家太爷丢了,不过老人家嘛,说话老是颠三倒四的。”
覃序南也在一旁搭腔:“没错,再说了,现在找人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罗语琴相信了,放下了手里的扫帚。
“请问婆婆,那个戈文是到哪去了呀?”
“这我可不知道,戈文吧,喜欢到处乱逛,天天不着家,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前几天这屋子里有动静,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呢,结果叫了半天都没人。”
蒋昭眯起眼睛笑笑,状似不经意地和覃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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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说:“这可怎么办,我们俩出来那么久啥也没找到,什么也不知道。”
覃序南接过戏:“婆婆,您能再和我们讲讲戈家的事情吗?我们回去也好讲些事情让太爷知道。”
看着两夫妻恳请的样子,罗语琴请两人进了屋子,寻了些知道的和他们说。
这样去了隔壁好几家之后,蒋昭笑得嘴都要僵住了,覃序南乱说话的水平也噌噌噌不知道上涨了多少。
覃序南本来以为问完就要回酒店,蒋昭却拉着他在外面继续走。
根据这些邻里所说,戈家很奇怪,几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了,到现在就剩下戈文一个,钟离可没有提到这一点。
再者,戈家当时能买得起这样一座豪宅,怎么说都很有财力,而这个财又是从哪来的。
甚至有一家的老人还说出了一个很惊喜的消息,她的妈妈见过当时疑似是段家的人,他们搬了一个箱子,对待它像对待宝贝似的,用好几层布包裹着,也不让别人靠近。
覃序南猜想:那个箱子里装的也许就是函谷关的长生种。
蒋昭也是这样认为的:“你觉得那张卷轴在哪里?会被段家带着吗?”
“应该不会,如果是两个人发现的,当时的赃物发现应该是平分的,长生种属于段家的话……”
两个人异口同声:“那西王母相关的卷轴就在戈家了!”
蒋昭:“这样就说的通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来找过戈家,你妈妈,沈诀,钟离,还有跟在钟离后面的我们。”
说着说着,两个人正好走到之前买衣服的那家购物中心。
覃序南闲来无事,突然问蒋昭:“要不再去买几件衣服?就当是派遣时间了。”
今天早上他略微瞥了一眼,蒋昭之前买的衣服被她扔在了行李箱里,也许是觉得又不好看了。
蒋昭笑了笑:“好啊好啊。”
那个售货员又看到了之前那对情侣,男生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女生身后,很好,这一次她又要接一个大单了。
在蒋昭要刷卡的时候,覃序南眼疾手快向收银台递出了卡,蒋昭看着他挑了挑眉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卡。
覃序南觉得他应该为自己正名:“其实我家还是挺有钱的,只是我平常不用。”
蒋昭笑嘻嘻地说:“知道了,覃大公子?”
覃序南听着这样的调侃,心里雀跃不已,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那你还要买衣服吗?”
覃序南摇摇头,他本来就带了不少,之前也买了好几件。
蒋昭确认了他不买,直接就带着他出了购物中心。
“接下来我们去哪?”
今天的阳光不错,蒋昭抬头看了看太阳,阳光刺眼得让人忍不住避开。
“好像之前的旅游清单只去了一个。”
覃序南赶紧打开备忘录递给蒋昭,还是整整齐齐的样子,比起之前甚至还多了好几行字,应该是第一天晚上回去他又仔细去查了攻略资料。
她看了看拎着好几个袋子的男人,在脑子里把这几个地方的位置在脑子里勾勒了一遍,都离得太远。
“不去了。回酒店吧,也快到中午了。”
覃序南自然怎么样都可以,他接过手机跟着蒋昭就走。
蒋昭的影子落在地上,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有点可爱,覃序南悄悄快走了几步,让自己的影子也靠在了她旁边,同样晃着。
真好。
天气也太好了。
他想。
43. 第六章
刚回到酒店,只有一个强荣在楼下,他看见两人来了,挤出了一个笑:“蒋小姐,覃先生,你们回来啦?”
“谢乐山呢?”
想了想还在沉迷于解封印的傩师,强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还是笑着说:“在休息呢。午饭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去餐厅就可以。”
“钟离呢?”
“钟小姐在早餐吃过之后就再也没下楼。”
从强荣那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蒋昭先带着覃序南去餐厅里打包了两份午饭,打算直接在房间里解决。
覃序南把购物袋子整整齐齐放在房间的交流,把饭菜拆开来一样一样摆好。
蒋昭边吃边说:“等会吃完我们再把那个壁画全都再看一遍,在第一个巡山地点出现的东西总会有点用处的。”
“可以啊,东西我都整理好了。”
吃完饭,两个人把四张画都放在了桌子上:在山里四个人围着一个黑点,三个人跪拜一个黑点以及地上地四个黑点,《山海经》中最初的西王母形象,河流和树之类的东西。
那这个黑点应该就是西王母了,但这些人一会儿四个一会儿三个,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覃序南想了想:“会不会是指代?毕竟我们小时候学过的文言文有些数字就是指代多人的。”
蒋昭又观察了一遍:“画里应该没有这种说法吧?”
按照画的顺序来看,应该是先出现了四个人围着西王母,然后三个人开始跪拜西王母,接着西王母的样子出现了,也算是揭秘身份,最后这副画,结合那封信就是西王母最终化成万物了?
听着覃序南的猜测,蒋昭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想下去,有个地方却卡住了:“那留下来的长生种又是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意义又是什么?”
推不下去了,很多东西都是相互矛盾的,满足了这个,那个地方又出现了漏洞。
覃序南:“要再去问问钟离吗?”
蒋昭摇摇头:“她不会说了,她现在的目的和我们的是有些冲突的。”
“冲突?”
“她想杀了所有长生种,而你的复活有很大的可能是和长生种有关系的,到时候如果真的像钟离说的那样的话,盘瑶的长生种死了,你大概也会死。”
蒋昭继续说:“更何况,我们三家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个东西,你觉得要是有人毁了这个,西王母会没有准备吗?”
覃序南这才反应过来:“那钟离还跟着我们干嘛?”
“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钟离知道我们和她的目的有冲突,她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她明明可以躲在暗处。”
蒋昭散发的思维僵住了。
对啊,钟离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是找她的人太多了?或者其他一些什么。”
******
门口响起了强烈的敲门声,紧接着强荣的声音传了进来:“蒋小姐?覃先生?”
覃序南喊了一声:“有什么事?”
强荣虽然很焦急,但还是态度很好地说:“能开一下门吗?我进来说。”
覃序南用眼神问了问蒋昭,蒋昭点点头,于是覃序南边对外喊道“稍等一会”,边把桌子上的纸张全收好放进行李箱里。
强荣在外面踱步,等门一开,赶紧挤了进去:“傩师自从晚上开始打算解开眼睛的封印,一直弄到现在。刚刚我去敲门,发现门被反锁了,喊了半天没人应,用备用钥匙打开锁,但门还是打不开,所以想请蒋小姐下去看一眼。”
三个人快速下楼,走到那间房间的时候,蒋昭的确在门口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波动。
强荣迅速把事情讲了一遍:“傩师的封印是上代傩师和上代酿鬼人一起做下的,但也留下了一把匕首作为钥匙,但昨天晚上傩师试了一下,那把匕首根本就打不开。”
蒋昭摸了摸那扇门,却能很轻易地打开,她跨了进去,覃序南也紧跟其后,看到两个人都畅通无阻地进去,强荣也赶紧跟上去。
门里像是另一个世界,漆黑、浓稠、压抑。
蒋昭拉着覃序南的手直直往前,走了很久都好像还在原地。
她停了下来。
覃序南轻声说:“怎么了?很难弄吗?”
蒋昭却不说话,只是把他的手重重撇开了。
“蒋昭?蒋昭!”
毫无方向的覃序南在原地喊了好几声,朝当时蒋昭的位置走了几步,没有摸到任何一个人。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左右走了走之后和一个人撞到了,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个人都放下了心。
覃序南开口:“你看到昭昭了吗?”
“蒋小姐?我进来之后就完全看不到你们了,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
覃序南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不行,他得找到蒋昭,强荣则在旁边死死拉住他。
“你走也带我走,咱俩一起走。”
“行,你别拉那么紧,松开一点,我们先往这个方向看看,你也喊一喊你家傩师的名字。”
两个人晕头转向地走了很久,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奇了怪了。
强荣小心翼翼地开口:“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被困在这里了吧,你不是盘瑶的吗?应该也有一点奇怪的能力吧?”
“多谢你抬举我,我没有。”覃序南干脆利落地回复。
“那可惨了惨了,光靠我们俩也出不去呀。”
覃序南看了看周围,直接停了下来,强荣疑惑地问:“不走啦?”
覃序南直接坐在了地上:“这个空间明显不对,而且我们走来走去也出不去,那就再这里等他们俩好了,他们是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强荣一脸怨天忧人的样子,回答道:“蒋小姐或许会因为你找一找,我们家傩师根本就不知道我进来了,我也没和酒店里的人讲。”
“没事,总能过去的。”覃序南安慰道。
等了好一会儿,强荣的肚子开始咕咕咕叫起来了。
他尴尬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你带啥吃的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强荣就后悔了,覃序南也不像是那种喜欢吃零食的,何况他衣服口袋也没见到鼓起的地方,装不下什么。
覃序南在袋子里掏了掏,有几颗糖,是留给蒋昭吃的,本来不想给出去,但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声音,他还是递了两颗糖给强荣。
吃了点东西进去,肚子最起码是不叫了,强荣感觉真是丢脸丢大了,接下来也不说话。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覃序南突然站了起来,他眼角的那颗痣在发烫,蒋昭又出事了。
强荣只是一会功夫没看住,覃序南就跑没影了。
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喊着:“覃序南?覃先生?蒋小姐?傩师?”
无人回应。
好的,他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
覃序南跟着感觉跑了很久,什么也没有看到,而且那颗痣的温度也下去了。
他大声地喊:“蒋昭!蒋昭你在哪?蒋昭。”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抓住了覃序南的手,他刚想踹过去,看到了那张脸赶紧朝她走了几步。
蒋昭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心里一惊,然后她就突然晕了过去。
“蒋昭?蒋昭!”他抱着她先坐在了地上,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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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
蒋昭捂着脑袋醒了过来,看到覃序南就问:“我怎么了?”
“你刚刚突然晕过去了。”
“我……”
还没说完,整个空间的漆黑一下子褪去,酒店房间的轮廓显示了出来:在门口蹲着的强荣,以及在床上坐着手拿一把刀的谢乐山。
强荣一把扑到床边:“傩师,你怎么样?”
谢乐山苍白着一张脸:“我没什么事。这次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个封印多亏你帮我解开了。”后一句是对蒋昭说的。
蒋昭愣了愣,皱起眉头,却只是点点头。
“走,我们先回房间。”她对覃序南说。
谢乐山赶紧开口:“强荣,你去送送他们。”
这次蒋昭没有拒绝。
三个人沉默地上了楼,等房间里只剩下覃序南和蒋昭两个人的时候,蒋昭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刚刚下面发生了什么?”
覃序南歪着头,眼里满是不解:“我不知道,刚进去一会儿你就撇开我的手,然后过了很久,直到我那颗红痣开始发烫,我才找到你,你当时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晕过去了。”
“我?撇开你的手?”
“对啊,就是那种重重撇开,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去了。”覃序南解释,“你是把谢乐山那个眼睛封印给解了。”
蒋昭喃喃:“解了封印。”
看着她魂不守舍的表情,覃序南担心地走上前:“怎么了?”
蒋昭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只是这些他们说的事情,她一样都不记得发生过,她只记得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晕了,再睁眼就看到了覃序南。
“没事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刚刚太累了。”
覃序南把桌子上的饭盒收了收,准备出去的时候带走:“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叫我,我就在隔壁。”
正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蒋昭问了枝枝:“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吱——吱~”
“你也不知道啊,算了,应该不会影响到什么东西,也许真的只是解开封印的必要条件。”
******
谢乐山新奇地把两只神眼都开了,看到的东西更多了,但同样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才开了几秒钟,他就感觉身上涌起一阵疲惫。
他赶紧关了神眼。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谢乐山又把长生种放了出来,这次把手摸上去之后,隐隐能听见一些什么了,但还是模糊不清。
又一次心惊胆战在外面守着的强荣听到谢乐山叫他的声音,赶紧推门进去。
“给我拿点饭过来,还有之前祭祀日吃的那些东西,给我再准备几份。”
虽然不是祭祀日,但这不是什么大麻烦,强荣催了下面的人去办。
没一会儿,东西就都端上来了。
一碗绿得像黑色的东西,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粘稠状,看起来就像有毒的样子。
谢乐山一把拿起碗往自己嘴里倒,碗里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全部都准确无误得进入嘴里,甚至还在不自主地蠕动。
强荣在谢乐山准备吃的时候就马上低下头了,这个场景不管经历过多少遍,他还是看不太来。
吃完了的谢乐山,精神亢奋了起来:“把东西都带出去,把门锁上,没什么事别来叫我,这次可能要好几天,别疑神疑鬼的。”
强荣听话地收拾好东西,也把门锁上,叫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嘱咐他们有什么事就要立刻来找自己。
做完这一切,强荣叹了一口气。
傩师这是要降神。
44. 第七章
接下来的几天,酒店里异常安静,三波人都没怎么出门。
戈文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发病,动静大到蒋昭、覃序南和强荣的人都来问了。
钟离先是一把打晕了戈文,再开门堵在门缝上,冷着脸解释:“没事,刚刚和戈文打了一架。”
强荣的人听到这个解释,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于是就离开了。
蒋昭和覃序南则还在原地,迟迟不动,直到钟离再次下了逐客令,两个人才走上楼。
覃序南低声说:“我看到了一点,戈文又被绑起来了,他身上怪怪的。”
蒋昭低声回答:“回去说。”
到了房间,覃序南才仔细回忆自己在门缝那看到的那一幕:“戈文,怎么说呢,就感觉怪怪的,整个人都不对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蒋昭看过去的时候正被钟离的身体堵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没看到。
“或许,这就是戈家那堆人早死的真相,可能是被西王母诅咒了?或者被长生种诅咒了?”
覃序南点点头,赞同了蒋昭的话。
蒋昭看了看手机时间:“快到约定时间了,我们得走了,去盘瑶,从窗户走,把门反锁上。”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准确的说,是蒋昭拎着覃序南翻了出去。
而在两个人往下落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钟离的房间,她还没来得及拉窗户,那个戈文虽然还在晕着,但和覃序南之前说的一样,看起来怪怪的。
似乎察觉到视线,钟离转过了头,这个时候,两个人正好落在地上躲过了。
钟离走到窗边,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是自己刚刚看错应该,她拉起了窗帘,屋子里变得黑沉沉的。
等她打开灯,戈文也慢慢醒了过来,醒过来发现自己以一个熟悉的姿势被绑在了床脚,但是还没过六天啊,怎么会……
钟离见他醒了,却也不给他解绑,只是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着居高临下地开口:“你的病可提前了。”
戈文也不挣扎了:“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等去到了十万大山,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放你走,在这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跟着我。”
戈文愕然:“我能说的我都说了,你高抬贵手……”
“能说的是说了,能做的可还没做。”
“什么意思?”
钟离却不回话,如果真的如她所想,十万大山里面肯定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
另一边,蒋昭坐在副驾上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突然想到那个长生种。
她问:“那个长生种真的像钟离所说的那样,是接纳西王母的容器吗?”
覃序南一心二用,开着车还在脑子里想着之前看到的资料:“我觉得段家应该是方向错了,比如,你看,如果真的是容器的话为什么还要你们三家一直守着这里,你阿嬷不是说这是囚牢吗?”
“也许是容器太珍贵了,所以要我们一直守着。”
“任何东西不用都不是珍贵的,而且你们三家还有那个什么没事不许见面的规则吗?如果只是容器的话,为什么不能他们见面呢?”
蒋昭关上了车窗:“除非,我们三家见面会导致不好的结果,那些东西合在一起就会对西王母不利。”
覃序南转了一下方向盘过了一个弯:“没错啊,而且,一个容器怎么会对西王母不利呢。”
“那所谓的长生种又是什么东西?”
覃序南小心翼翼地说:“我有个猜想啊,但是毫无依据。我们后来不是都在说西王母有不死药吗?而《山海经》里也明确提到西王母是没有不死药的,西王母就是主刑伐的,那会不会这些被囚禁起来的就是西王母抓起来的那些敌人呢?”
蒋昭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一个惊天动地的猜测,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有点道理的,居然诡异地能合上一部分。
她拆了一颗糖塞在嘴里,语气嘟囔着说:“但我总觉得和不死药有点关系,西王母的不死药是从哪来的呢?总不可能是别人送给她的吧?”
但这些都是猜测,没有一个有真实依据,或许这次再回盘瑶能给出一点线索。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已经如入自己家了,覃序南熟练地跟在蒋昭钻进了洞,现在他连哪个地方有石子那个地方要拐弯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每次去盘瑶都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不是下暴雨就是阴天,两个人从洞里爬了出来。
不同于之前一出来就能看到那座山,这次,那座山被完全挡住了,两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村民。
他们分成两列,就站在洞口的左右两侧,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或是愉悦,或是无奈,或是厌恶,或是纠结。
覃序南第一时间想起了在傩师那晚的“丧尸”村民,吓得赶紧伸手拦在蒋昭前面。
蒋昭拍了拍他,低声安慰道:“没事,都是正常人。”
盘昌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镇蛊人。”
和蒋昭问好之后,他看了看在旁边的覃序南,这个时候他才仔细地看了他,的确有些地方和盘小楠很像。
做了错事的人一般在当事人面前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但盘昌并没有,他看着覃序南心里只有一种偷笑,大概就是:盘小楠果然出去就生子了,她果然不配成为守秘人,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啊。
而覃序南看着这个自以为把自己妈妈赶出去的人,心里思绪万分。
蒋昭没功夫关注他们俩复杂的心情,指着那堆村民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盘昌解释:“我和村里人都说了,但是有些老一辈的不认同,这些人是自发想来看您的。”
“想看看我有什么不同?我可不想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我这就叫他们走。”
覃序南在旁边说:“在村子里拿两把锄头和铲子什么的来呗。”
盘昌看了眼蒋昭,见她点点头才嘱咐人等会拿东西过来。
“直接拿去瑶洞吧,我们先去那等你,你拿过来就行,不要别人过来了。”
盘昌听明白了,冲蒋昭笑笑。
******
两人在瑶洞那等了一会,盘昌才杠着两把锄头过来。
蒋昭拿了一把先进了洞,覃序南赶紧也跟着进去,进去前他还对外面的盘昌说:“我们俩进去就行了。”
蒋昭上下摸了摸,忘记带匕首了,她咳咳两声,把覃序南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你拿匕首了吗?或者小刀什么的。”
覃序南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刻刀,这是唯一能过安检的东西。
等蒋昭的血滴入土里,覃序南赶紧对着那个地方就一直挖,早点挖到底也许就能让她少流点血。
一番用力之下,这次挖的比上次还要深很多,但却越来越难挖了,覃序南咬着牙,汗流浃背,直到没了力气。
蒋昭发话:“先休息一会,等会再挖,总感觉靠我的血也挖不了多少,我们先出去问问村子的老人。”
在外面等着两个人出来的盘昌听到这个话,脸上露出莫名的表情:“行是行,但是您也知道,他们可能现在对您的观感非常不好,也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的。”
说了前提,盘昌就领着两个人到村子里去,先找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阿才叔。
虽然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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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心里有过准备,这次见面可能算不上愉快,但也没想到连面都见不上。
三个被关在门外的人面面相觑。
盘昌先打破了沉默:“镇蛊人,我们去下一家吧,下一家的阿婆还是比较好说话一点的,起码能进门。”
果然和盘昌所说,阿婆虽然冷着一张脸,但还是把三个人请了进去,还让盘锦去泡了茶。
在这种封闭的村子,茶可是难得待客之道。
“你翻译一下。”对着盘昌说完这句话,蒋昭直接问阿婆,“您还知道些什么内情?关于这个村子,这个镇蛊,那个祠堂。”
听清楚了盘昌的转译,阿婆神色不动,对着盘昌说了几句。
“阿婆说,镇蛊人,你相信神吗?”
蒋昭抿了一口茶:“相信,也不信。”
“这个村子,是神留下的,我们每一代的职责就是守护好神留给我们的东西,这个东西就在瑶洞里。”
蒋昭听着盘昌的话不做声,倒是覃序南插了一句:“阿婆是上上代守秘人吗?”
这个问题让剩下几个人都一下子僵了。
阿婆却点点头,她的确是上上代守秘人,所以在荀贞婉来的时候才能认出来这个是上次来过的镇蛊人。
蒋昭和覃序南对视了一眼。
蒋昭接着问:“那27年前,上代守秘人和镇蛊人的秘密谈话里,也包括了你吗?”
盘昌不可思议地问了阿婆,阿婆也照例点点头,不错,在他们俩进去之前,阿婆就已经在了。
“你们的谈话内容是什么?或者说,你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蒋昭一直觉得之前盘小楠离开盘瑶太过顺利了,这种顺利下面更多的是人为。
阿婆正了正身体,开始讲述起之前故事。
“我们的交易内容就是,在下一代镇蛊人第二次来到盘瑶的时候,由我给你们讲述一些故事。”
“你们能第二次来这里,想必也一定知道了关于西王母的一部分事情,我最开始的那番话里那个神,就是西王母。更准确的是,不见于《山海经》和后世记载里的西王母,它是一个从半兽人向人形转变过程中的一个形态。”
说到这,阿婆站了起来,指了指他们几个,盘昌跟着翻译:“阿婆说,要我们去祠堂,那里有东西记载。”
蒋昭却不动,覃序南开口:“是那几幅壁画吗?”
阿婆这次倒真正意义上惊了一下,赞赏似的点点头。
“你们果然和贞婉说的一样聪慧过人。不错,那几幅画的顺序是打乱的,不,应该算是需要找到第一幅,才能知道接下来的。那些画里就记载了我们的由来,镇蛊、巡山、通神等等,也是西王母留下的自传吧。”
“我阿嬷也看过?”
“看过,不过……”
蒋昭皱起了眉头:“既然阿嬷看过,那为什么阿嬷不去做这一切,而是给我们设计了这些揭秘的小把戏?”
阿婆指了指天:“因为,她们会被发现,而你,一个对蛊虫厌恶的局外人,会脱离神的计划。”
蒋昭拍了拍覃序南,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有想问的关于盘小楠的可以问。”
覃序南斟酌了一下:“我妈,盘小楠,她也是局外人吗?”
阿婆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慈爱:“是,这是我们盘瑶在外的局外人,但是她的作用就是让你们可以见面以及去查找一些事情真相,或者说,她只负责局外人的一部分,你是剩下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而且,如果你第二次进到这里,意味着她已经死了。”
覃序南激动地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动静大了些,声音才低了一些:“我妈死了?”
45. 第八章
阿婆依旧点点头。
覃序南满脑子不可置信。
阿婆却说:“她应该给你手镯了吧,那个东西她除非死了是不会离身的。”
蒋昭抬头看向他,他满脸茫然,不知道该做出一副什么表情。
蒋昭拉着他坐下,替他问:“她是怎么死的?”
“命运到了,自然就死了。我们一族,是不是之前他们有和你说只有守秘人可以出去,其他人出去了会死,但那是假的,所有人只要离开这个地方都会死,守秘人也一样,他只是有单独可以远离这里的时间。”
蒋昭懂了,这就和日常生活中的充电一样,这个地方就是盘瑶所有人续命的电池,而这个电池是有距离要求的,远一些就会断开,然后死去。
想到覃序南心上的那个符文,蒋昭问:“那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生命的逝去以符文作为媒介。”
覃序南坐在旁边缓了一会儿:“那我妈还有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如果真的像你所说那样,谁都没有办法的话。”
“通过换命,小楠和你的命是有人替你们换来的,而那个人应该前几年死去了,所以你才会来这里,小楠才会在现在死去。”
不出意外的,覃序南一下子就想到了覃堂,他死的时候就很突然,身体一下子垮下去,但当时覃堂自己却毫不意外。
蒋昭也想到了,她拍了拍覃序南的手,当作安慰,转头又对着阿婆说:“这些防止你们离开的手段是西王母留下的?”
“没错。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那些符、蛊虫、衣袍、香,都是西王母赐给我们的,只是为了让我们守着这个地方,凡事都有代价。”
“那你现在是为了什么?之前和我阿嬷做交易是为了离开这个牢笼,现在呢?”
阿婆这个时候却把盘锦支了出去,等看不见人了,才开口:“我现在只是给那些老一辈看的,我很赞成你阿嬷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百年来,每一届守秘人都有奇怪的地方,比如,盘昌身上的那个病,比如……”
阿婆掀开了自己的袖子,几个人才看到那已经没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这层皮还坑坑洼洼的,看一眼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比如,我身上的这些东西。”
蒋昭强忍着不适,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是一些细小的虫子咬出来的,甚至现在还在蠕动。
等看完了想看的,蒋昭立马撇开了目光。
盘昌却在旁边喃喃:“所以,我爸的早死不是因为对盘小楠叛逃太伤心了,也是一样的原因?”
阿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接着,她又给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除了这个,这个村子在被下面的那个东西吸食着生命,你们去瑶洞挖过吧,那里的土已经不是土了,是伪装成土的另一些东西。”
蒋昭把事情串了串,盘瑶这百年的不对劲促使他们向外求救,于是和想要毁去这一切的阿嬷正好对上,所以自然而然开始计划。
百年,百年,好像也就是民国的时候,甚至再宽泛一点说,能够到1905年,十万大山出事的时候。
覃序南在旁边认真地问了一句:“那我的命要怎么救?”
“孩子,你的命数从你出发前就已经告诉你了,你和小楠是不一样的,你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在外面出生的人,你不受到那个东西的影响。”
那就生路还是在蒋昭身上,他想。
也就是说,长生种死不死和覃序南没什么关系,想到这,蒋昭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阿婆指了指她,嘴里说了短短几个字,盘昌翻译:“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地下。”
等说完,阿婆就下了逐客令。
三个人被盘锦一脸歉意地送了出来。
蒋昭招呼了盘昌一声:“等会我们俩去瑶洞就行,你在村子里再问问其他老人。”
“嗯好,我知道了。”
盘昌目送着两个人远去,今天的这一番谈话对他来说也是翻天覆地的。
因为盘小楠的事情,他一心想着要做得比盘小楠更好,所以成为守秘人以来他兢兢业业,非常努力,把父亲的早死也算自己头上,守着身上的病一个人强撑着。
结果,这一切都是他们在自导自演,盘小楠是自己出去的,他们都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关乎整个村子的未来,而这个计划里完全排除了他。
多可笑,多可笑。
盘锦在后面追了上来:“阿昌叔,阿昌叔。”
盘昌收了收心情,一脸慈祥地说:“怎么了?”
“阿婆叫你回去,说有事情和你说。”
等再次坐回那个桌子,盘昌心里复杂得很,但下一秒阿婆的话又让他愣在了原地。
“阿昌,你的事情我和你爸谈过,当初我非常不同意让你成为接任者,但是你爸说服了我,他说你是个心还算良善的孩子,只是一时间走错了路……”
******
另一边,两个人再度回到了瑶洞,果不其然,就像阿婆说的那样,那些土又回填了,整块地面平整地像镜面一样。
覃序南不信邪,在地上摸了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蒋昭:“真的全部都填回去了,连缝隙都没有。”
蒋昭脑子里想着阿婆最后说的那句话,不在地下。
不在地下那就是在地上,可这洞地上都没任何东西,她的视线从地上移向了洞壁。
覃序南跟在她后面摸着整面洞壁,没有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蒋昭停了下来,不应该啊,不在地下就只剩下洞壁了,她对覃序南说:“你出去一下,我画个符试一试。”
覃序南听她的话走到了外面,大部分心思都在盘小楠已经死了上面。直到他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蒋昭叫他,他边喊着蒋昭的名字边进去,一到洞里,心跳都一下子停滞了好几秒。
洞里空荡荡的,原本应该在里面的那个人却不见了。
蒋昭刚在山壁上画了几张自己学过的符,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张起效果了,地面突然裂开,她整个人都掉了下来。
随着裂缝下来之后,蒋昭落地翻了好几个跟头才站稳,地下却出乎意料的很亮,尤其是不远处的那片亮光,就差直接说快来这这有问题了。
蒋昭朝着那走过去,时刻警戒着,据阿婆所说,这个地方有可以吸生命力的东西。
走进了一看,那里什么都没有,还是想上面一样的一个地下瑶洞,蒋昭走了进去,摸着洞壁,一模一样的材质,连地面也是一样的平整。
为什么这个地方有和上面一样的山洞?
就像当时在洞里出现的和枝枝一模一样的蛊虫一样。
复刻,还是镜像?
蒋昭疑惑了,但或许这地方才是真正的瑶洞,上面的那个是虚假的掩人耳目的。
她割开手滴了几滴血下去,这里的土也是一样地吸收,只是这次蒋昭能看到那个血迹在土里穿行的样子。
那个方向,是外面!
蒋昭紧紧跟着那道浅色的血迹,绕了好几圈之后,又一次把她带到了一个同样的瑶洞前面,血在进入瑶洞之后彻底消失了。
这里才是真正的瑶洞。
蒋昭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一进去,她就发现了不同,这里的洞呈现红色,是被历代酿鬼人的血养起来的颜色。
那长生种呢?
她左右找了找,什么都没有发现。
遇事不决,先割道血,蒋昭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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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但血却没有落到地上,只是反重力般悬浮在空中。
蒋昭围着那血转了几圈,伸出手抓住了,看似是血,但摸起来的触感已经完全不同了。
难道说,酿鬼人的血必须要经过过滤才能被这个洞吸收?
蒋昭抓着这团血尝试着想回到了之前第二洞,但一踏出去,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她已经顾不上手上的那团血了,她看到了,眼前偌大的长生种,就如同一个心脏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蒋昭静悄悄地靠近了它。
鬼迷心窍的,她向长生种伸了一只手过去,但在要碰到的时候,耳坠子上的枝枝尖锐地叫了起来,蒋昭整个人一震,醒了过来。
看到自己离危险品那么近,她赶紧拉开了距离。
把盘瑶长生种的样子彻底记住,连一丝细节都不放过之后,蒋昭开始摸索起周围的东西。
长生种就直愣愣地放在地上,也没有什么东西保护着,蒋昭在周边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突然间,她眼尖地看到长生种下面的那块东西颜色有点略微不同。
蒋昭轻手轻脚地挪了过去,伸手把那个地方擦了擦,露出了下面的文字来,是一种没看到过的文字,她还想继续看另一边,不想又一眨眼,她回到了第三个山洞。
这是,入梦?还是空间折叠?
******
覃序南在上面把整个瑶洞以及周围的地方都找遍了,蒋昭的影子都没找到。
他不过只是脑子里想了几下,没关注蒋昭几分钟,结果她就不见了,他快疯了。
但幸好,覃序南眼角的那颗红痣没有任何反应,那就说明蒋昭目前就是安全的。
他仔细想着,之前蒋昭说了要在洞里画符,然后才不见的,会不会是她已经找到了可以见到长生种的办法。
想到这,他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焦急,不行,他得找人过来。刚走几步,他又想起蒋昭对她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她。
迟疑了一下,覃序南还是转头就朝村子跑过去。
一道急促的声音叫住了他:“覃序南!覃序南。”
是蒋昭的声音。
蒋昭刚费了半天劲从下面上来,还没缓口气就看见覃序南往外跑,堪堪叫住他之后,又被他扯着身子左右看了看。
她擦了擦脸上沾上的土,推开了他:“我没事,只是找到入口了。”
覃序南的心这才放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蒋昭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真的是一身狼狈样,“下面的确是长生种,和谢乐山那的差不多,但是在沉睡,而且体型更大了。”
覃序南却更关心另一件事:“你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
“啊?”
“这种进洞的事情。”
“我尽量。”
蒋昭顶着一身碎泥,应了覃序南几句,脑子里却想起那个洞里的长生种。
对于他们三家而言,对长生种的认识几近于没有,她要回去问钟离。
想到这,蒋昭又拿出手机给阎双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事情有点难办了。
覃序南看到她皱起的眉头,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事。”蒋昭第一反应是否认,但下一瞬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西王母给我们三家蛊虫、香、衣袍这些都能说得过去,毕竟它掌刑罚和疾病,那这符又是从哪来的?”
“会是巫蛊吗?就是巫族,那种祭祀啊什么的刚好也能对上。”
“有可能。”蒋昭点点头,但目前这些都是猜测,她看了看时间,对覃序南说,“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给你点时间去看看你外婆。”
46. 第九章
谢乐山已经在屋子里折腾很久了,他用的是傩师里的降神仪式,和请神上身不一样,降神这个仪式,一位傩师一生中只能进行一次,他决定想降神西王母。
很大胆的决定,他完全没有把握,不过这样做起来才刺激不是吗?
他翻出之前外公留给他的古书,上面记载了历代傩师的口诀、手势、舞蹈以及降神仪式。
最开始的几个降神都是很普通常见的神灵,比如土地公、灵官、钟馗、判官等等。
翻遍了这一部分,谢乐山始终没找到西王母的降神仪式,不应该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段家人哪里来的的降神仪式。
思索了半天,谢乐山还是打开了门,不顾门口一脸欣喜的强荣,只是对他交代了一句:“你帮我把钟离请过来。”
打开门得知傩师邀请自己下去的时候,钟离只漠然地问:“下去干什么?”
强荣支支吾吾的,傩师当时也没交代,他只好现编一个:“可能是和长生种有关吧?”
他特地加上了可能两个字,要是等会不是因为这个,那自己也没说错什么。
钟离果然跟着他下来了,但傩师照例把强荣关在了门口。
一进门,钟离环顾了一下四周,桌子上正摆着那个长生种,旁边还有蜡烛、香、剪刀、匕首、黄纸之类的东西。
谢乐山请钟离坐下,无视了她身上那股气息,直接就说:“我想知道当初段家是怎么进行西王母降神的?”
钟离了然,这个傩师好奇心太重了。
她提醒:“你可能会死。毕竟这世上好心的长生种可没有了。”
谢乐山笑嘻嘻的,毫无在意地问:“所以步骤究竟是什么?”
钟离指了指那个长生种:“我要和它单独待一会儿,待完了我就告诉你。”
“要多久,五分钟?十分钟?”
“十分钟以内。”
谢乐山答应了,但也只是退到门口,门还半掩着,并不关上。
钟离也不在意这个,只是又一次做出了之前那个晚上的动作,一手摸着长生种,一手拽着链子。
她在尝试和这个长生种沟通。
进到她脑子里的是一种类似精神污染的声音,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然后又死死咬住嘴唇把声音咽了回去。
接着,那股声音在慢慢地变淡,终于让她能听懂了,但那些话却让她一惊,这个长生种和小沈说过的完全不一样。
谢乐山在门口掐着表准时到10分钟就推开门冲了进去,钟离一脸冷意地抬头看他。
“先是要到濒临死亡的时候,接着把你的血涂满整个长生种,但我不知道你的血能不能行,毕竟沈家血是巫族血,最后就和其他那些降神仪式差不多的步骤了。”
让强荣把钟离送了回去,谢乐山拿起了匕首,发呆了一会儿,接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心脏捅了进去。
******
蒋昭两人回到酒店,发现整个酒店都慌乱得很,覃序南抓住了一个人问情况。
那个人很匆忙地说:“傩师出事情了,流了一大堆血。”
谢乐山出事情了?
两个人默契地问了谢乐山的位置,直接往那边走了过去,其他人都太乱了,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强荣一脸崩溃地给谢乐山缠止血带,自己不过只是去送了一下钟离小姐,回来之后在门口待了半个小时,见里面实在没动静,于是他尝试着推了一下门,居然没锁住。
一进门,他就看到傩师浑身是血地趴在桌子上,那一幕的惊悚程度不亚于自己亲眼见到了地狱恶鬼。
缠了半天还是止不住,血像喷泉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谢乐山的脸苍白得下一秒感觉就要没了。
强荣对着外面喊:“怎么叫你们去找个医生那么慢,楼上的蒋昭小姐你们也去叫过来!速度起来!”
两个人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强荣等了一会儿,往门口看了一眼,看到是蒋昭,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蒋小姐,您那些符能止血吗?”
“我看看。”
强荣给蒋昭让开了一个身位,谢乐山的心脏有一个大窟窿,她画了张符贴到了上面,是之前那种堵住血的符。
见血终于不流了,强荣忍了半天的泪实在控制不住往下掉,他边呜咽边给蒋昭鞠躬:“真是谢谢您了,蒋小姐,要不是您,我都……”
覃序南阻止他鞠躬的动作,蒋昭接下来的话让强荣的心又凉了下来:“只是看起来不流了,实际上在符文里还在流血,没止住。”
“那要怎么办?”
蒋昭从床边起来,找了张凳子和覃序南一起坐下:“你先和我们讲讲,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强荣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两个人说了一遍。
蒋昭现画了几张符,递给了强荣:“我不知道这个符对谢乐山能坚持多久,反正你只要感受到有波动就直接换一张贴上去,速度快一些。”
强荣焦急地问:“什么波动?”
蒋昭形容不出来,她看向了覃序南,让他拿着符注意一下谢乐山的状态。
“那你去哪?”覃序南接过符文问她。
蒋昭看了看楼上:“我去找钟离问问这个情况。”
到了楼上,蒋昭敲了敲门,钟离立马打开了,见到是她也不惊奇。
两个人进到屋子里,戈文还绑在地上。
蒋昭笑笑:“我们换个房间单独聊聊?”
钟离看了戈文一眼,戈文立马表忠心:“我绝对不会乱走。”
把戈文解绑让他去另一个房间之后,钟离坐下问:“你找我什么事情?”
“不给我倒杯水吗?”蒋昭挑眉,见她推了一瓶矿泉水过来,才继续说道:“想问问你关于楼下谢乐山的事情,他捅了自己心脏一个大窟窿。”
“他不会有事。”
“所以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钟离:“他在尝试用那个长生石来进行降神,西王母。他向我询问了之前小沈仪式的过程,我告诉他了。不用太焦虑,因为他那块长生石虽然没有那么好心,但是也没有那么想他死。”
“什么意思?傩师的那块长生石和你之前遇到的那个不一样?”
钟离冷漠的表情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疑惑:“你们这块,里面不仅有长生石本来的东西,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
蒋昭在心里记住了,接着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入梦结束就能醒。”
“入梦?”
又是一个新词汇。
钟离解释:“长生种能带人入梦,离开现实去见到现实之外的东西,这是段家人说的,也是让他们笃定这长生种能和西王母沟通的原因所在。”
蒋昭点点头,所以之前在盘瑶自己是被那块长生种入梦了,但这么说,那块长生种就不在现实里,而是被藏起来了。
“你对长生种还有什么了解的吗?”
钟离摇摇头,她只问了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去下一个地方?”
蒋昭回答:“等谢乐山醒了我们就走。”
从钟离这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蒋昭下楼和强荣说了句谢乐山的情况,得知傩师很快就能醒,强荣肉眼可见得放下心来。
******
覃序南走到蒋昭身边:“符文失效了一次,已经换了新的上去了。”
算了算时间,蒋昭面露难色,强荣有眼色地立马问:“蒋小姐怎么了?”
“谢乐山需要大量的符文才能止住血,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力气来画。”
强荣:“蒋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能满足的都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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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蒋昭吐字清晰,也不管强荣脸上的纠结,直接说,“我要你们十万大山的情报。用一份情报还你们傩师半条命应该不算亏吧?”
强荣犹豫着,还是答应了。
“覃序南,把符给强荣,我们到楼上再去画个几张。”
到了楼上,覃序南转身把门锁上:“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十万大山了?”
“看人数啊,之前在这里见的第一面,他们带的人可不止这么多,而且,后面调来的人都不是傩师经常办事的人,你看他们今天的样子就知道了。”
蒋昭把剩下的符都拿了一大半出来,在手指上割了道口子画符。
覃序南看着剩下的符文,担忧地问:“只剩下这点没问题吗?”
“融水那还有一大堆,不用太担心了。”蒋昭头也不抬解释,“你妈妈的事,我最近联系的那个人也一直联系不上,等会等我画完了我去找广西当铺的问问。”
“是那位丰旗先生吗?”
蒋昭听到熟悉的名字停下了画符的手:“不是,是他上面的那位,老张。”
覃序南借着这个功夫开始打听:“当铺的工作都是些什么啊?”
蒋昭勾了勾唇,笑语盈盈地说:“怎么?你还想加入当铺?要是等事情结束,我……”
突然,蒋昭停了下来,可能发现这个停顿有些奇怪,她感觉又说:“就是和古时候的当铺一样,只是我们当铺里当的东西有点奇怪而已,每个职位也和之前当铺一样的名字。”
“那你是什么啊?”
“总部的追瘦猫,经常出去追债的那种。”
总部的,覃序南转念一想,那岂不是还有分部,但他却换了个问法:“那你岂不是工作就算公费旅游了?”
公费旅游?蒋昭脑子里想到这四个字,忍不住摇头笑笑。
刚开始的时候到处跑让自己忙一点起来才能不想起那些事情,再后来也会在允许的时间条件下去看看风景,接着嘛,工作哪有人会喜欢干的。
但这些和覃序南说总觉得太矫情了,更何况,自己和他也不是这种能讲琐事的关系。
她回答:“也不是。”
“所以问完了吗?”她又长长叹了口气,“问完我继续画符了?”
覃序南乖巧坐下点点头,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玩了起来。
没人打扰的情况下,蒋昭很快就把符文画完了:“你把这些符给强荣送过去,顺便去楼下餐厅买两份饭上来,我不想下去了。”
覃序南接过东西,点点头,临出门前又问:“你还要吃什么别的东西吗?”
等蒋昭摇头,覃序南才关上门下楼。
强荣一见他来,赶紧起身去迎他,几乎是抢似的把符文拿了过去。
“真是麻烦蒋小姐了,也谢谢你送过来。”
覃序南也客气地回:“不客气不客气。”
两个人进行过成年人的应付之后,一个回房间继续看着谢乐山,一个径直走向了餐厅。
因为不知道蒋昭究竟喜欢吃什么,覃序南每一样都拿了一点,打包了一大堆,莫了要拎走的时候又放下,去找餐厅的厨师问了些什么,带上新打包的餐盒回了房间。
覃序南拿着一大包东西开门进来,蒋昭伸出手打算去接,他却把东西拿到另一边,说着:“我拿着就行。”
他把饭菜都摆了出来,蒋昭正拿起筷子等他一起坐下吃饭,覃序南又从地上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餐盒。
他解释:“我问了问厨师长有没有什么甜品,今天有这个冰淇淋,我拿了几个口味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个。”
蒋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冰淇淋球,很是惊喜。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给你盛一半。”
覃序南摇摇头:“我不吃这个。”
47. 第十章
吃完了饭,蒋昭让覃序南先去把餐盒什么的拿到楼下,接着就给老张打了个电话。
因为总部发的消息正在焦头烂额的老张看着总部追瘦猫的来电,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做好表情管理接了起来。
“蒋小姐,您有什么事?”
蒋昭求人办事,声音甜甜地道:“老张,是这样的,我想让你让我查个人,盘小楠,化名芹兰,应该挺好查的。”
“嗯……这,总部这几日比较忙,可能给您的消息会晚一点,我们这人手也实在不太够,这样吧蒋小姐,我把丰旗还有几个手下借给你去调查怎么样?”
总部很忙,蒋昭的心思转了几转,还是笑着和老张说:“可以可以,真是麻烦你们了。”
“那等会我让丰旗和蒋小姐您联系。”
挂了电话之后,蒋昭的神色却沉重了起来,总部有什么事情会忙到广西分部都知道了,还有突然打不通电话的阎双。
想到这,她又拨了个电话过去,依旧打不通。
丰旗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声音小心翼翼的:“蒋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
覃序南也正好这个时候回来,蒋昭看了他一眼对丰旗说:“你帮我找个人,女的,大概五十岁上下,本名叫盘小楠,化名芹兰,几年前来过广西河池,最早出现也是在河池。”
“要找到她的人吗?”
蒋昭轻声说:“找到她的尸体在哪里就可以了。”
覃序南一直等蒋昭挂了电话才开口:“联系当铺的人是不是对你来说不太好?”
他也是刚刚下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蒋昭似乎不太相信当铺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要找个外面的向导了,而且,这一路也没联系过他们。
“唔,一般,好也不好,不过要找到真相,总归是绕不开当铺的,毕竟我们这三家和半山当铺都有点关系。”蒋昭剥了颗糖塞进嘴里,“所以目前还来,也没什么坏处,丰旗已经去查了,已经不久就有消息。”
覃序南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谢谢。”
她迟疑了几秒,歪着头露出了一个笑:“那,不客气。”
覃序南看着那张眉眼弯弯的脸,不自然地低头,免得让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热红的脸。
蒋昭拿了之前画下的四幅壁画出来,再次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阿婆说这四幅画是有顺序的。”
覃序南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冷静冷静,这才抬头起来观察那些画。
两个人摆弄了半天,决定还是把西王母像的那幅作为最开始的,接着是大战,然后再是按顺序的第一二幅。
蒋昭迟疑地说:“山海经里的西王母经过大战,然后有了长生种,把我们三家都分了出去来镇守一些东西?”
覃序南却说了另一种:“西王母借着战争把不死药用在了自己身上,并把自己的那些敌人关在了各处,由我们三家镇守。”
“但问题是,我们目前为止没看到什么敌人,唯一知道的也是长生种。”
覃序南只好摒弃了自己的“敌人”猜测:“不过,这个战争肯定是发生过的吧?”
“《山海经》里有没有提到过战争?”
覃序南把书拿了出来,他记得好像之前翻到过,诶,在这里。
“炎黄部落之间的战争。”他念了出来,又翻了几页,“还有天帝和刑天之间的战争。”
最后再看了几页,总结:都和西王母没关系。
蒋昭在纸上把东西都写了出来。
巫蛊,西王母,不死药,战争,神类人……
写着写着,蒋昭把一个词圈了出来:“如果说,这场战争和西王母明面上扯不上关系,但和它有关呢?”
覃序南看着被圈起来的“巫蛊”两字,连连点头:“也许这也是西王母和巫蛊扯上关系的原因。”
见覃序南理解了,她说:“上古时期的巫妖大战。”
但巫还没弄清楚,又出现了妖。
******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多是细雨缠绵,但气温却越发高了,有的时候还能到30℃,让人懒洋洋的。
谢乐山依旧昏迷不醒。
强荣每过半天就跑上来问蒋昭一次,就连钟离都忍不住下来看了他好几回,他却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相比之下蒋昭却没那么着急,她就和宅女一样整日待在房间里,一步都没出,饭菜都是覃序南下来拿的。
这次覃序南拿着餐盒上来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谢乐山怎么还不醒?”
蒋昭掰开了筷子:“不知道,可能是他想看的东西还没看全吧,他舍不得出来。”
覃序南把饭摆到她面前,手里活不停,但脑子却一直在运转:“那融水的祭时没关系吗?”
“当然没事,那里是酿鬼人的地方,祭时只要在这一年里能够结束就好。”
覃序南放下了心。
蒋昭:“你那有什么发现吗?”
这几天两个人都在一遍一遍看之前的资料,覃序南为了观看方便还把所有电子文档的都打印了出来。
覃序南扒了几口饭:“是有点,不过可能有点牵强。”
两个人快速把午饭解决了,覃序南抽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不死。
“我发现,《山海经》里描述的都是不死两个字,没有出现过长生,而在流传西王母的想象中,那个长生不死药却是带上了长生两个字。”
蒋昭疑惑不解。
他于是接着解释:“你想啊,我们现在一些药物能够治疗的范围大了很多,那对于古人而言,我们这些药是不是就算是‘不死药’呢,毕竟也能保护他们不死于疾病。”
蒋昭听着来了精神:“你接着说。”
“我猜测啊,只是猜测,可能《山海经》里的那些不死也和我们现在的药物一样,能保持某人不死于某种病,所以不死在书里很常见,西王母也没必要因为不死布置下这些东西。”
蒋昭脑子里原本杂乱无章的线索开始有了能够动一动的机会。
他继续说:“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山海经》里拥有不死力量的人或者东西根本就没活到现在,也许这个‘不死’只是短暂性的呢?所以,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从哪里来就很值得去考究了。”
“我还查到,烛龙的儿子窫窳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后来又被不死之药唤醒,这很像我当时死而复生的说法。”
讲完了,覃序南等着蒋昭给个评价。
她点点头,在脑子努力理清楚。
最开始的那条关于西王母的线看似推动了一点,很多猜测也能对上,但是实际上还是一头雾水,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长生种是什么,巫和西王母又有什么关系。
按照时间顺序,第二条线变成了1905年十万大山,那个段家和戈家人经历过的故事,但是目前也没什么线索,只是那次事件让长生种去到了函谷关。
第三条线,是27年前的三家联合,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都是在他们上一代的计划之内稳步前行,他们的诉求是要结束这个囚牢。
第四条线就是现在,所有相关的人和物都被上一代做下的计划引到了一起,只是大家都面和心不和,每个人的诉求也不一样。
覃序南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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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的梳理,是比之前清楚了一些,但是他随即想到:“长生种既然是西王母留下让三家守着的东西,那十万大山的长生种又是哪来的?”
“不知道,十万大山我们要等去了融水,完成了最后一次祭时才过去,或许那里,是一切事情的源头,也是结束。”
蒋昭接着说:“我从巫族的历史里也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首先,《山海经》里,灵山十巫擅长医药和占卜,开明六巫有不死之药,还有双手拿蛇的巫贤国人,怎么看都不是后来夏商周那种掌握祭祀与神沟通的巫。就好像,西王母在世人眼里变化身份的时候,巫也在跟着一起变。”
“他们是同谋,还是敌人?”覃序南从这个角度问。
“不知道,资料里实在找不到了。所以事情的进度还是什么都没动,长生不死药究竟是从哪来的,真是想不通。”
******
趁着覃序南在收拾饭菜的功夫,蒋昭给丰旗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隔了好一会才接起来,背景音劈哩叭啦的,丰旗声音还小的很:“蒋小姐,怎么了?”
“你们那事情过了好几天了,有消息了吗?”
“有是有了,就是……”
蒋昭实在听不清,打断了他:“你那声音实在太吵了,我听不清。”
那边安静了几秒之后,丰旗再出声就清晰了不少:“有一些消息了,我们查到有人在浙江看到过盘小楠,听描述和名字来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根据她的路线,我们怀疑……”
说到这,丰旗先左右看了看,才继续说:“她可能是到覃家的祖坟里了。”
蒋昭心里有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她整张脸皱皱巴巴的,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去挖坟了?”
丰旗咳咳了两声:“对,这不是要确认尸体,最有可能的就是覃堂坟附近这个被封起来的空坟了。”
浙江有不少地方,尤其是乡下,喜欢在自家山上找个风水好的地方造坟墓,一般是双坑,男左女右,覃序南家应该也是这样。
丰旗还在那兴奋地说:“我们来的时候就发现隔壁这个坑的水泥是新涂上去的,蒋小姐,你放心,我们也是懂规矩的,香和赔礼一个不少,保管这位……覃堂在地下也过得舒舒服服的。”
蒋昭一瞬间真是哑口无言。
覃序南倒是在听了几耳朵之后问:“丰旗他们去挖坟了?挖我家的吗?”
她点点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缓了一会儿才说,感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你要是介意,我让他们立刻停下。”
覃序南却轻笑一声:“没事,死了都一了百了,说实话,我爸的坟我也就第一次入坟的时候去过一次,然后再也没去了,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蒋昭不止一次被覃序南对于生死的观念惊到,洒脱又理智,坦诚又明了,她对生死都没有那样坦率。
丰旗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哎哎哎,蒋小姐你先等一下,那边好像发现点什么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丰旗在电话那头说:“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那个坟挖出来里面已经有新的骨灰盒了,据我们所知,覃堂嘱咐过隔壁这里就算是空着也要封起来。”
听着电话里清晰的声音,覃序南冷静地朝蒋昭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还有,蒋小姐,我们在里面还发现了一张长纸条,上面写着‘覃堂之妻盘小楠’,所以应该就是没错了。”
蒋昭:“行,我们知道了。你们把东西再填回去,弄的和之前一模一样。”
“那我们结束之后,蒋小姐你还要我们去哪?”
“广西融水。”
48. 第十一章
要挖坟的不止丰旗一个。
谢乐山睡了好几天之后,起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要挖坟。
强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傩师刚醒过来的那种欣喜被这个消息完全打碎,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傩师你说什么?”
谢乐山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们找几个人回村子里把我外公的坟给挖了,嗯,还有前几代的傩师坟,都给我挖一遍。”
“万万不可啊,这……死者为大,而且,大家伙也没人敢做这些事情……”
谢乐山这才反应过来,挖坟也得自己亲自去,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
他说:“算了,我回去亲自挖。最近有什么情况,你和我同步一下。”
强荣嘴角发苦,劝了还要回去,甚至还要亲自挖,真是要了命了,大伯跟着的上代傩师也没有这样难搞吧。
“傩师,您睡了四天。”强荣把最近的事情都和谢乐山交代了一下,尤其重点说了蒋昭要十万大山的情报。
谢乐山看了几眼自己胸口贴着的符文,再一瞥又看到了桌子上还剩下的一沓:“情报,没事,正常给她就行。”
说了这些话,谢乐山才算彻底回过神来,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饿,好饿,特别饿。
“你先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强荣一直都让下面的人在准备着,立马就端了上来,他还特意查了,饿了很多天的人最好是先喝点粥,然后才慢慢进食。
谢乐山舀起粥喝了几口,发现喝得太慢了,直接把勺子放在了旁边,拿起碗就往自己嘴里倒。
吃了点东西下去,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起来,他吩咐强荣:“等会我们分两路,你派几个人陪我回村子,剩下的你带着和蒋昭他们去融水,帮我注意他们的动向,有什么不对的赶紧和我说。”
强荣还想劝,傩师这个身体那能就几个人跟着,但谢乐山止住了他的话。
“现在,你先去上面帮我把蒋昭他们叫下来,还有钟离。”
强荣正要出门,又被谢乐山叫了回去:“等等,你先给我拿件衣服,我换套正经的。”
等强荣上楼敲门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蒋昭带着覃序南一进到谢乐山待的房间,两人先是被他的样子惊了一下,谁家刚在床上半死不活躺了四天,再一见面首先是穿件好看的,也不管今天气温如何,甚至覃序南还看见了某人精心画的眼线。
钟离提前了几分钟到,已经坐下了。戈文就挨着她坐,却只低着头,毫无存在感。
谢乐山对着刚到的两个人说:“坐坐坐,还得感谢一下你们之前救我呢。”
覃序南看着还是一样艳丽的脸,却总觉得这个谢乐山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对了,是那股眼神,他之前对自己还是隐隐有种轻蔑的,现在却没有。
蒋昭笑了一下,客气应付一下:“那也是你身体好,好得快喽。”
谢乐山也回复:“那也是要感谢一下的,起码你们没有落井下石。”
整个屋子加上强荣整整六个人,就两个人在寒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谢乐山正正了身子:“我这次入梦,知道了不少东西,不过,我要先回去一趟确认一下一件事情才能告诉你们。”
覃序南难得开口:“那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提前打个招呼,免得你们在我回去的时候把强荣排除在外面,什么都不通气。不管大家的目的是什么,反正现阶段大家走的路都是一样的,合作如何?”
他难得态度很好地伸出手,但在座的几个人都迟疑了一下,谢乐山也不在意,镇定自若地把手收了回去。
蒋昭虽然没伸手,但也表了态:“可以啊,我们合作,三家本就是一体的,我和覃序南可以不瞒着强荣。”
钟离冷冷开口:“可以合作。”
谢乐山笑了笑:“那就说好了,我这就要走了,强荣带着人还在这里,我嘱咐过了,他会听你们话。那大伙,融水见。”
走出屋子之前,覃序南突然转头问:“你回村子干什么?”
谢乐山放松了一下,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回去挖坟……”
蒋昭苦笑了一下,她现在对挖坟这个事情存在着高度重视:“你怎么也要去挖坟?”
“也……?”虽然不小心说了出来,谢乐山却没什么恼怒的表情,反而抓住了蒋昭嘴里的话。
“没什么,是和现在没关系的一件事。”
谢乐山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单独在蒋昭耳边说了一句话。交代完之后,谢乐山就直接上车了,面色异常焦急,如果真相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所谓的傩师就只是一群餐桌上的祭品。
******
强荣送走了谢乐山之后,赶紧上前去找蒋昭询问接下来的事情。
蒋昭看了看时间,给了他一个答复:“明天早上回去吧,今天有点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等到无人之处,覃序南疑惑地问:“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没做什么,留点时间给丰旗他们,不然到融水就只剩下傩师的人了,总得找点人自己用吧。”
“刚刚谢乐山说了些什么?”
蒋昭若有所思地回:“他说,小心钟离。”
钟离自从来了这里,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就好似真的是等着他们去融水一样。
覃序南提议:“要找那个戈文谈谈吗?”
“不用,他知道的也没那么多,钟离更像是把戈文当成是人质。现在没出现的就是段家了,那个段许我是亲眼看到他死掉的,剩下求长生的段家人也在那场里面死的死伤的伤,他们还要来这里干什么?”
所有事情,所有真相,都从1905年开始。
覃序南又翻了翻之前整理的资料和手写的东西,问了一个问题:“目前来看,长生种都出现在三家的范围之内,那十万大山的长生种应该也是有人守着的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蒋昭也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但她的记忆里只有三个地方和三家人,听谢乐山的话,他也知道是三家,所以照理说,十万大山根本就没有人在。
或许,那块十万大山的长生种是被别人从三家盗走的?又或许在西王母分三家之初就被什么东西偷走了一部分?
总不可能是还有第四家人吧?
覃序南一脸正经地问:“为什么不能是有第四家?”
“首先,要是真的有第四家,为什么我和谢乐山都不知道呢?他们上代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吧。其次,巡山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要是中间少了一次那效果肯定是大打折扣了。再者,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出现过第四家的人。”
蒋昭虽然义正言辞的解释,但她心里也隐隐不安,总觉得四家之说既荒谬又合理。
覃序南听她的解释却有点相信了并无第四家这件事。
******
另一边,谢乐山刚坐上车,就催司机快一些,司机赶紧踩油门上高速一路狂奔回去。
在入村那段路,因为山路崎岖,司机只好放满了速度,就算是这样,谢乐山胸口的纱布还是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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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谢乐山醒过来,那些血也就停止了源源不断地流出,变成了普通的伤口。谢乐山的身体和普通人一样,并没有蒋昭那种可以快速愈合的能力,在不断的颠簸中,伤口裂开了。
司机边开边请示:“傩师,你的伤还可以吗?要不我停了给你重新包扎再继续进去,也不差这几分钟。”
谢乐山坚定地拒绝了:“你开你的。”说着,他取了一张蒋昭剩下的符,当做止血的直接贴到了伤口处。
在匆忙的赶路中,晚上七点,一行人终于是又回到了村子。
几个人匆匆忙忙下车去接受伤的傩师,强荣之前和村子里的人打过招呼,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谢乐山下车直接就叫人带上铲子之类的工具去自家外公的墓里,听着这个吩咐,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虽然早从强荣的电话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亲耳听到总归还是不可置信。
见没人动,谢乐山面色一沉,原本艳丽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像只艳鬼。
其他人只好听了他的话,拿上东西上山,有几个人还特意绕到谢乐山身边,扶着他一步一步上山。
当初谢永安的后事,谢乐山可以说是半点都没参与,这是历代傩师的规矩,甚至,他连外公棺材的最后一眼也没看到。
这整个村子,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傩师坟在何处,有时候想想,作为傩师的后代,还真是蛮讽刺的。
谢永安的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坟墓,和谢乐山之前见过的其他坟差不多,人虽然都到了,但面对着这座坟,大家还是没动手。
夜晚的山林里凉快的很,风不急不缓地吹着,树影摇晃间还能偶尔听到蝉的鸣叫。大家带的手电筒把周围照的很亮,照理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只要一想到晚上挖坟这件事,大家都觉得这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着。
直到谢乐山上来,看着一堆人动也不动,他喊:“挖啊,把坟外面的给我挖开,那个棺材我自己去取钉子。”
听了这话,只需要把坟拆了,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有安排地行动起来。
爬了一半山的谢乐山喘的不行,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整个人开始放空起来。
拆坟比安坟容易很多,圆形的坟墓被大家伙拆的七零八落的,露出了里面的那个棺材,几年过去了还是和新的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一层灰。
几个人把谢乐山扶了下去,他拿了个弄钉子的工具,把其他人都赶离了坟墓边上,在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棺材。
他先把四个角的钉子一个一个撬开,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棺材盖打开了,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雾从口子出来,这是常年被封闭、内外空气不流通导致的,谢乐山赶紧避开。
等缓了缓,他再往棺材里看过去,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一下子把棺材盖松开,盖子重重地打在了棺材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其他人听到了,还没走几步就被谢乐山焦急的声音止住了往前走的动作:“别过来!”
谢乐山把盖子移开了些,以便看清楚棺材里的整体,盯着看了很久,他才把棺材盖好,叫了人下来敲钉子。
大家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挖坟期间什么诡异事都没发生,能安安心心地回去了。
谢乐山却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说:“带我去前面几代傩师的坟,我今天要一个一个挖过去。”
大家纷纷皱起眉头。
没人动,谢乐山不由得催促道:“去啊,动作快点就能早些结束。”
一堆人只好快速把刚挖好的坟填了回去,又带着傩师在整座山上找其他坟。
49. 第十二章
回融水的那一日,天气正好,拉开窗帘,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蒋昭不急不慢地对着镜子整理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烟粉色牛仔裤配白色短袖,用薄荷绿的方巾腰带点缀,头发也被扎了几个小麻花辫,其他都放了下来,单只耳坠子显得人古怪又灵动。
覃序南一如既往的穿着件白色短袖,外面套着冲锋衣,一看就是导游的标准标配。
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进车子后备箱了,只等着蒋昭把东西理完,他们俩也就差不多了。
出来一趟,东西却越来越多,蒋昭把衣服全塞进行李箱之后,勉勉强强坐在箱子上压了压,算是努力把拉链拉了起来。
剩下的那些资料就没地方放了,覃序南心里庆幸,幸好之前买衣服的那些纸袋子没全丢完,他把那些资料整理了一下一股脑儿塞进了袋子里。
蒋昭拍了拍手:“行啦,东西都差不多收拾完了,我们下去吧。”
两个人把东西全塞进车里之后,傩师的人还在收拾行李,看着时间还要一会,他们又去餐厅吃了个早餐。
一人拿着一盘坐下,蒋昭拿着油条蘸着豆浆一口一口吃,覃序南则飞快塞了几个包子进去算是吃完了。
在等待的过程里,覃序南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耳坠子,忍不住问:“蒋昭,你很喜欢你这个耳坠子吗?我看你一直没换过。”
“也算不上特别喜欢,是之前定做的,刚好能隐藏住枝枝,不过款式我还挺喜欢,于是就一直戴着了,就是不小心弄丢了一只。”
覃序南尴尬地笑笑,心虚地把话题扯开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感觉怎么解释自己袋子里的耳坠子,多少都有点尴尬,于是他也只能闭口不言。
正吃着,外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两人出去一看,是几个人围着强荣在说些什么。
强荣听他们说完,安抚了一下几个人,叫他们赶紧去收拾东西,转头看到蒋昭两人,他赶紧走了上去。
“蒋小姐,我们的人发现这几天吧,有一群别的人,人不多,但一直盯着这个酒店,也不知道意图是什么,抓也抓不住,一抓他们就跑,我们回来了,他们也接着盯,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蒋昭脑子里想起了那个几乎存在于话语里的段家,以及钟离在最开始见面时候说的那句“我以为是段家的人”。
这个时候,她突然和钟离的想法重合了,既然是有关系的段家,那就让他们跟着,至少事情的当事人总得在吧。
“不用管,是段家的人。”
强荣疑惑地歪起了头:“段家?”
等等,好像这些消息都没和傩师那同步过,他们也不知道。
覃序南岔开了话题:“没什么。对了,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走?”
强荣压下了心里的疑惑,回答了他的问题:“快了,只是钟离小姐那一直没什么动静。”
******
被提到的钟离正头疼地看着又再一次发病的戈文,这个症状真的很难能上路。
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她一眼就听出这是蒋昭在外面,她敲门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急不缓,慢悠悠的。
打开门,果然又是蒋昭,以及那个永远跟在后面的男人。
蒋昭瞟了一眼房间,难以置信地笑笑:“他这是怎么了?”
眼见瞒不下去,钟离把门打开了些,让两个人看得更清楚。
戈文正青筋暴起,口吐白沫,但还在孜孜不倦地试图把绑住自己的绳子给解开,不断挣扎中,他的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简直看了都疼,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样一直在那里动来动去。
钟离解释:“据他所说,戈家全这样,算是一种诅咒或者病什么的,反正就是试图自杀。”
蒋昭一瞬间想到了:“有人不想戈家活得太长久,需要他们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等说了坟墓二字,蒋昭还在心里想,但现在挖坟的人也不少见啊。
覃序南在一边说:“那这病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怎么他们家还活着?”
钟离解释了一句:“之前有个叫芹兰的女人和他父亲做了一个交易,保了他20年,最近才开始发病的。”
蒋昭想,那是盘小楠,按时间来看,应该是盘小楠没了,所以戈文身上的病也就出来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钟离干脆把那些事情都说了,只瞒下了那个从戈文家里拿走的盒子。
蒋昭垂下眼,所以段家和戈家肯定能解开十万大山的秘密,而如果他们不在这代找出来的话,这个秘密也快消失了,毕竟这个戈文一看就活不了多久。
覃序南皱着一张脸开口:“戈文的爷爷确定是1905年在当土匪吗?”
“对啊。”
“那……”覃序南看向蒋昭,“戈文现在的年纪有点问题,他不会这么小。”
在场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钟离又说了一个重磅消息:“段家的族长段许是当初十万大山那个段家人。”
所以,这两个人的寿命都因为十万大山延长了很多,甚至,段许几乎真正得到了“长生”,那么,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极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在十万大山,而不是在盘瑶,傩师或者酿鬼人所在的地方?
蒋昭盯着钟离,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西王母的那张卷轴是不是在你那?”
钟离只是沉默。
这会功夫,戈文已经发完病,清醒了,一睁眼看见屋里好几个人,他吓得一激灵,本来这病就两个人知道,现在……
“你们别杀我,我的病不会传染。”
覃序南蹲下,见钟离没拦着他,他把戈文的绳子给解开了。
戈文感觉这短短几天就像是做梦,先是被杀人埋尸吓破了胆,然后又知道了自己家以前的那些故事,紧接着自己就发病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得太快了,总让他感觉活得轻飘飘的。
蒋昭对着覃序南点点头,然后对着他们说:“我们走吧,楼下已经有车了。”
强荣正好找人上来请他们下去。
******
而在酒店外面一家早餐店,两个男人分别点了两碗米粉,在外面的桌子上坐下了。
稍年轻一些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问:“看样子,他们这是要走了?”
段博拿了双筷子出来,抽了张餐巾纸仔细擦着:“段池,说过几遍了,在外面说话当心点。”
段池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但还是不死心地问:“行行行,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走?”
店主正好端着两碗粉出来,段博对着段池嘘了一声,等店主转身进了店才回答:“得跟着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去哪?”
“跟着之后还要去干些什么?”
段博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好地说:“出发前你是不是又没认真听太爷的话。”
段池不好意思地笑笑。
段博继续说:“跟着他们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你也知道,族长上个月没了,还是另一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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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托人告诉我们的。”
段家两支,互相都看不过眼,一支执着于西王母的长生,做出了很多违法的勾当,另一支隐于人间,执着于做普通人。
之前一直是族长在引领着两支,但自从知道另一支是在残害人命之后,就逐出了那一支。但那支段家走之前也把长生种偷走了,族长追查了他们很久,结果追查着追查着,族长人没了。
段博抬头看了酒店门口在搬行李的男男女女,尤其是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女人,钟离,她是他们查到族长死的时候唯一在场且还活着的人。
这一路上,光是跟着她都费了不少力,因为她有着很强的反追踪能力,而且,在跟着她的过程中,他们俩还发现了另一支段家,也同样在跟着钟离。
段博交代道:“等会,对外,别说我们姓段,另一支段家也得防住。”
段池点点头,眼看着那队车已经在往外面开了,他抹了一把嘴。
“我们要跟上?”
段博继续吃了几筷子才刚放下:“等他们走得远一些,我之前已经在车上安了个监控了,离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段博眯着眼看着跟着那车人开始动的几个人,是另一支段家,还得避免被他们发现。
临出门前,太爷单独叫他去屋子里聊了一下,其他人都觉得族长是突然没的,但太爷却说族长走之前是和他说过的,只是怕引起慌乱,所以没和族里讲。
族长的这次出去,是为了长生种,据说他已经找到了能杀死长生种的办法。
事以密成,虽然从目前来看是成功了,不然另一支段家不会联系他们这支,言语间还在试探是否族里多出了长生种,但与此同时,族长也没了。
为了查清楚真相,太爷派了他们两个人出来,第一,他们俩的相貌从没被另一支看到过,长得也不是很突兀,是那种大众脸,在人群里都不会被发现,第二嘛,那就是他们俩的追踪技术还不错,虽然被钟离甩了好几次,但还是追上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段博喊了段池一声,就直接上车,跟着手机上的红线踪迹开了出去。
******
蒋昭在副驾,用手支着右脸看着外面,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正冒着闪烁红点的监控器,这是刚出发一会儿就被她从车子里翻出来的。
覃序南问:“这是那个段家人留下的?”
蒋昭转头看着他,却摇摇头:“不太像,我留了几只虫子,段家人在后面跟着呢。”
“那这个不会是谢乐山的人留下的吧?怕我们跑?”
“他们之前留过,不是被我们扔过一次了吗,应该也不会再放,更何况,来凤山这一趟,他们自己都忙的不可开交。”
覃序南这次也想不出来还有谁了,现在出现的人都出现了,还有谁被他们忘了吗?
蒋昭却突然轻笑了一声:“也许你说的也是对的,这也是段家的人吧。”
覃序南:啊?
“钟离不是说了,段家三支,后面跟着我们的是一支,不是还有一支吗?”
“那这两支,一明一暗啊?”
蒋昭接着说:“又或者,他们各自为战呢,毕竟,这两支的行事作风都完全不同。”
说完,车子里陷入了沉默。
蒋昭心思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那个好几年都没回去的地点。
覃序南则是察觉到她不想说话,在红灯的时候,他伸手从后座掏出了一袋零食:“吃点东西吧,去融水还要好久呢。”
50. 第一章
进入融水境内没多久,盘昌罕见地打来了个电话。
“蒋小姐,你们是已经走了吗?”
蒋昭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阿婆忘了和你们说一件事情,应该是两个字,青鸟。”
“青鸟?”蒋昭重复了一遍,又不知其意,旁边的覃序南倒是立刻想起来了:“西王母的青鸟使者?”
盘昌在电话里回:“阿婆只有这两个字,其他都没说。”
“我知道了。”
快结束的时候,盘昌突然客气地说:“蒋小姐您还差两个地方就可以结束了,祝您一路顺风。”
蒋昭条件性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十万大山的事情自己可没和盘瑶的人说过,盘昌怎么会知道?
“两个地方?”
听着对面疑惑的语气,盘昌更加疑惑地反问道:“不是还有元宝山和十万大山两个地方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十万大山?”蒋昭唰一下坐直了身子。
“啊?”盘昌想,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们四家不是都知道吗?”
“四家?”
覃序南倒是挑了挑眉:看吧,我就觉得可能还有第四家。
“对啊,只是第四家比较神秘一些,除了酿鬼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姓什么,称呼又是什么。”
挂了电话,蒋昭把零食袋子绑好放到了车后座,脑子里开始头脑风暴,消失的第四家。
为什么要在傩师和酿鬼人的传承里隐去第四家,还有那些第四家的人难道真的就在1905年被土匪全杀了吗?
等等,按照钟离说的,当时土匪是见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应该就是在进行巡山的酿鬼人,或者是那个第四家的人。
覃序南看了导航一眼,打断了她的思路:“到融水了,我们具体去哪里?”
蒋昭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看聊天记录:“去一家民宿,丰旗那堆人先到了,还是按照导航去元宝山吧,那家民宿楼就在路上,到时候你一眼就会看到。”
“他们是包了一栋楼民宿吗?”
“照例应该是,当铺的员工出去都这样,为了保密,不过时间太仓促了,可能并不能全清空,还是会有点其他人吧。”
覃序南转了个弯,带着后面一队车子拐了方向,边看路边说:“在融水了还要去住酒店吗?”
蒋昭听懂了潜台词,解释道:“我家不在那个方向,而且,离得也挺远。”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都没说话。
蒋昭认真盯着外面,看到民宿名字,立马喊了覃序南一声,他也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丰旗。
覃序南冲跑到蒋昭这面窗户的丰旗问:“哪里可以停车?”
丰旗看了看后面的几辆车,给覃序南指明了方向。
覃序南转头和蒋昭说:“先把行李拿下去,等会我先去停个车。”
“可以啊。”
后面的车子也有样学样,先把行李全搬了下来,然后跟着前面的车开往了停车场。
丰旗殷勤地指挥兄弟帮蒋昭把行李搬上去,边走边说:“蒋小姐,我们昨天晚上才到的,时间赶了些,这幢楼里还有其他人,不过我们协调了一下,顶上三层现在全没人了。”
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当铺的员工也一般会包几层以免遇上那些不知情的游客,其中以顶楼开始往下,这样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游客上下楼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行。后面这些是谢乐山的人,你去安排一下,还有那个黑衣服的女人,叫钟离,你多费心一下。”
“行行行。”听了蒋昭的话,丰旗赶紧指挥几个人去招待后面的人,自己则接过了给蒋昭拿东西的活。
蒋昭空着手,轻轻松松地走楼梯:“丰旗,总部最近是不是来了很多人?”
丰旗气喘吁吁地回:“是的……吧,不过这些都是老张在负责。”
蒋昭垂下眼,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总部究竟在干些什么。
丰旗把行李放进房间之后,就退了出去,蒋昭看了眼门牌号给覃序南发了个消息。
覃序南停完车领着几个人回民宿,里面热热闹闹的,强荣和丰旗聊得正好。
丰旗看到原先蒋小姐的向导现在还跟着她,先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正准备拿着新房卡给他在下面几层找个房间。
旁边的强荣却一脸困惑地拉住他:“你拿下面的房卡找覃先生干嘛?”
丰旗指了指覃序南上楼的背影:“无关人等,最好在下面住。”
“那是蒋小姐的男朋友,也是和我们傩师相关的那类人,他一直跟着蒋小姐住的。”
“一间房间?”
“有时候一间,有时候两间,不过就算是两间,他也一般都在蒋小姐屋里。”
简直就是大型科幻现场,丰旗一脸懵逼地又问了一遍:“覃序南是蒋小姐的男朋友?”
“真真的,蒋小姐亲自说过的。”
啊,外面世界发展这么快的吗?我记得不久前蒋小姐不是还解雇了那个向导的吗?结果一转眼,就变男朋友了,丰旗眉间的皱纹就没消下去过。
强荣在旁边撇撇嘴,就这样的心理素质,还当铺的人呢,幸亏傩师回来只用我们的人。
他敲了敲桌子,算是把丰旗的思想拉回来了一点:“我们傩师过几天到,你别忘了给他留间好的房间。”
丰旗啊了一声:“谢乐山……咳咳,谢老大也要来啊?”
“来啊,本来是和蒋小姐一起来的,结果临时有事情,要晚几天过来。”强荣还问道,“你要是不行,我来搞定。”
“行啊,我当然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丰旗想。
******
蒋昭给覃序南留着门,他一推就开了。
蒋昭头也不回地说:“回来了?”
“车已经停好了,回来了。”
覃序南边回答边观察这个房间,房间很大,最让他在意的,是有两张床。
“这几天我住哪?”
蒋昭埋头整理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听着这话,动作停了下来:“和我一间,现在人太杂了,当铺,傩师,钟离,还有暗中的段家,人多就容易出事,你跟着我才比较安全一点,不然我顾不上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覃序南把自己的行李推到了自己那张床旁边放着,也不去整理,因为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理的,衣服要穿的直接拿出来就行,要用的也一样。
在旁边等着蒋昭收拾完东西,覃序南问了接下来的计划。
“我算算啊。”蒋昭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下次祭时在后日午时。”
“午时?”覃序南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祭时不是都在夜晚的吗?
“对啊,每一个地方的祭时都不一样,不一定都在夜晚。”
******
段博从小卖部买了一袋吃的上车,段池拿着个望远镜看向外面,听到动静,他回头:“都住进那个民宿了,现在也没人出来,安安静静的。”
段博听着,让他把望远镜收了,从袋子里掏出一盒饼干开始吃:“你有看到其他段家的人吗?”
段池从他那拿了几块饼干,边吃边说:“看到了,都在那幢楼附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藏的,离那么近,不怕被发现吗?”
解决了肚子问题之后,段博把车直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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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了那个民宿,段池在旁边大惊失色:“不是从暗中跟着吗?怎么还送上去了。”
段博看了旁边咋咋呼呼的人一眼,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看样子,他们会在这待个几天,我们总要找地方睡觉吧,不然两个人这么多天都住在车里,谁都会觉得奇怪的。”
刚在民宿前停下车子,就有几个在外面的人不留痕迹地看了过来,段博领着段池下车。
对着民宿里那些人的眼神,他疑惑地望了过去,一脸坦坦荡荡,问了民宿老板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得到预料之中“没空房”的回答。
段博微微皱眉,和老板商量了一下:“就一间也没有了?我们大老远来旅游也不容易。”
老板抬头看了不远处桌子上的人一眼,丰旗对着他摇摇头。
“真没了,半间都没有,这样吧,要不你们去村子里找找有没有人家有空的屋子的,我们这旺季的时候也这样干过。”
段博一脸感激地冲老板笑笑,又领着一句话没说的段池出去了。
等车子开出好一会儿,段池确认没人跟踪了,这才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应该是两波人,民宿一进去有两个男人坐着,看样子应该不是一伙的,老板是听其中那个有些书卷气的男人,而且这种戒备状态,有点严格了。”
段博绕了一圈把车子又开回了村子,做戏也要做全些,这才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
“也对,上次凤山上没有这么严格,这么说,现在的这种是那个书生气男人吩咐的。”段博说着,把车停靠在了一家房子前面,“我下去问问,能不能借宿,你在车上等我。”
等段博带着可以借宿的好消息回来,段池的脸色倒是一脸古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段池却先没说,只是指了指嘴唇,这是有事别在外面说的指示。
两个人把行李搬到了借宿的人家那,先付了几百块钱当做住宿费,等主人离开,赶紧把门一关。
“究竟怎么了?”
段池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我看到了一堆人。”
段博以为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一堆的人那也和他们的事情无关。
段池缓了一会继续说:“不是在现实,你知道我的眼睛的,我看到一大堆人,都围着那幢民宿,手里还拿着东西,不过,实在太远了时间又短,没看清是什么。”
段池的眼睛能偶尔看到另一个层面的东西,越长大越看不到,这种眼睛俗称阴阳眼,上次他说看到了什么还是三年前。
“你确定有很多人?往哪个方向的?”
“往那个民宿,我只是偶然往那个方向一看就看到了。”段池苦笑一声绞尽脑汁地回想,“刚看到几眼就没了,有男有女,他们手上还拿着绳子。”
真是怪事儿,段博坐下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了一只老年电话,按键的那种。
“我先和太爷联系一下,情况不太对。”
段博对着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号码拨了过去,铃声响起了三声又被他挂掉,这样反反复复了三次之后,电话被对面接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手机被别人捡到。
“喂,太爷,是我,段博。”段博声音慢慢地,确保对面能听得清楚,太爷年纪大了,耳朵就不是很灵光。
交代完了最近一些事情之后,段博安静了下来,听太爷的指示。
段太爷咳咳了两声才喘着气说:“那家人是想再抢长生种去弄那个什么西王母长生,你们必要的时候阻止一下他们,其他感觉不对的地方先留着,你们跟着钟离就行。”
段池忍不住在旁边说:“那我们就一直跟着吗?”
“跟着,她会来找你们的。”
51. 第二章
谢乐山昨夜领着一堆人在山上挖了半夜的坟,看手下的人实在熬不住了就先回来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他还是把人又带上了山。
经过昨夜的磨练,大伙儿对挖坟流程非常之娴熟,先把坟墓挖开,接着傩师下去开棺材,然后来人把棺材钉好,再一起把坟墓复原。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谢乐山,他是看了一个棺材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因为胸口的伤还是因为那个棺材里的东西了。
再次翻开棺材看了一眼里面,谢乐山喊人把这座坟盖上,自己则走到一边翻开其记录傩师坟位置的记录本。
原本拿着本子的人象征性护了一下,最后还是让谢乐山把东西拿走了。
强荣不在,剩下的人都不敢不听傩师的命令。
谢乐山把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等其他人把坟填好了之后宣布:挖坟就到这吧,剩下的不挖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傩师是真的要把所有坟都挖一遍呢,还好还好。
但接下来,谢乐山的话让大家连连否认。
“去找我的坟,我躺进去试试。”
傩师一代自从出生就会选定自己以后的坟墓位置,相当于是生死相依,让自己流离于生死之外。
谢乐山的坟他自己去看过几次,还知道位置。
“这……傩师,这不吉利啊。”
“对啊,傩师,您这要是被强荣知道了肯定也会阻止你的。”
“傩师您再考虑考虑吧。”
几个人纷纷劝着谢乐山,甚至有人当场就给强荣打了电话。
正和丰旗在桌子上看着民宿老板把一对游客劝走的强荣,很平常地接起电话,下一秒就被电话里的消息震惊了一脸。
“你说什么!”强荣一下子没收住声,察觉到丰旗看过来的视线,他拿着手机用正常声音说着话走到了民宿外面。
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强荣才对着电话那面说:“你说,傩师要躺进自己的坟里?”
“是啊,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他现在已经往坟那走了。”
“你把电话给傩师,我和他说说,我劝劝他。”
但谢乐山的性格也可以看出,强荣的这番话毫无作用,没等他说完,谢乐山就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谢乐山让跟着的几个人下山搬个棺材上来,就自己死的时候要用的那副,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等到了地方,谢乐山指挥着大伙开始挖坑,大家面面相觑,没办法,只能一铲一铲往外挖。
挖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人也都拿着东西上来了。
按照流程应该是先人躺进去封馆之后再往坑里塞,但是都这样了,流不流程的也不用在意。
谢乐山让他们先把棺材放进坑里,随后拿着一根绳子躺了进去,对他们嘱咐道:“等会把棺材盖上钉好钉子,等棺材动起来了就立马把钉子撬开放我出来。”
几个人把棺材盖盖上,四个角都钉上了钉子,按照傩师的话远离了那个坑,但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
强荣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又打了过来,一接,就听见他在那边喊:“傩师他怎么样了?”
“已经进棺材了,钉子都钉好了。”
“我靠,真是要死!等会,我换个视频电话再给你打过来。”
换成视频之后,多了一双眼睛注视着那个黑红色棺木。
谢乐山第一次躺在棺材里,里面密不透风,多呼吸一会就感觉喘不过气来,但是他耐心地躺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感受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在进棺材前,他特意打开了自己的神眼。
为了不把那个东西吓跑,谢乐山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屏住呼吸,就像一副真正的尸体。
等那个东西靠近的时候,谢乐山甩出了自己手上的绳子,绳子就像有生命一样,飞快地缠上了那个东西。
很快,整个棺材都动了起来。
强荣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喊:“快去撬钉子!”
几个人手忙脚乱在一直晃动的棺材上把钉子好不容易撬了下来。
谢乐山手里拿着一样被绳子捆得牢牢的东西,趴在棺材边上大口呼吸,真是要憋死他了。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谢乐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起码这次的收获不小。
结果还没等他站稳,手上的东西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绳子也不停地在摇摆,一晃眼的功夫,那个东西就跑了。
只留下一根什么东西都没缠上的绳子。
谢乐山拿着绳子的手青筋暴起,深吸了一口气:“等晚上,我们再这样试一回。”
******
原本在房间里看覃序南画画的蒋昭,却莫名觉得很暴躁,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可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因为没什么事,覃序南就想着先把单子画完,单主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蒋昭闲来无事也在一边看他怎么调色。
察觉到蒋昭的动静,覃序南放下了手中的笔:“怎么了?”
蒋昭摇了摇头:“我们出去把周围逛一逛,了解一下环境。”
“好啊。”覃序南立刻要把东西收起来。
“先放着吧,回来再画。”
两人出了民宿,坐上了车子之后,蒋昭才开口:“我总觉得在那个房间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更大范围来说,是在整个民宿。”
覃序南把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是段家的人吗?”
“应该不是,你先开着,我打个电话给谢乐山,他们傩师对这种预感什么的有点研究。”
正在下山路上的谢乐山接到了蒋昭的电话,虽然现在狼狈的很,但他还是轻佻地笑了一声:“怎么?蒋昭你可难得给我打电话。”
蒋昭不理会那个笑,只问:“你的神眼是不是能看到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问这个要干什么?”
“有人在注视着我们,但我觉得不在现实里,那只有可能在那个层面了。”
谢乐山知道了严重性,巡山只有三家人知道,如果真的有人暗中在观察,那一定来者不善。
他难得正经起来,但想了想这边的事情,实在也抽不出身:“这样吧,我这边还要段时间才能赶过去,你实在不行,点几根神香,也是告诉那个层面的人,别过来,当然,我不负责究竟能不能行。”
覃序南在旁边插嘴:“神香已经用完了。”
谢乐山:“找强荣啊,他带了不少。没事了吧,没事我挂了。”
打完这通电话,蒋昭又把之前扔到车里的监视器拿了出来,直接扔到了车外面。
“怎么突然扔掉了?”
“到这里,他们大概也都追上来了,接下的路我们和当铺、傩师得分开,巡山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越少人知道越好。”
开着车在村子里查路线,覃序南看着那些平房,忍不住问:“这个苗寨的屋子怎么和外面差不多。”
蒋昭开了窗子,吹吹风:“现代化建设,现在这种在外面的苗寨大部分都是新造的,那些正宗的苗寨在深山里头,你要是想看,等巡山完了去我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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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家就是了。”
说着,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导游吗?”
覃序南嘿嘿一笑:“我才当没多久,接的单子都是去那种大景区的,这些小地方很少有人来还要请个导游的。”
在外面绕了一圈,算是把村子都观察了一遍,之前两次的巡山已经让蒋昭心里有了防备心,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上元宝山也一样会出问题,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出问题。
两人回到民宿就直接找强荣要神香,得知是傩师吩咐的,强荣问也不问,直接递出去一大把。
覃序南拿着香,向蒋昭询问:“这香是要一幢楼都点上吗?还是就我们的房间。”
“全点上吧。”蒋昭抽了几根神香出来,领着覃序南到民宿门口,先自己去找了老板说了几句,回来之后给覃序南演示了一下怎么点。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栋楼每个房间在门墙的地方都贴有一个三角样式的红色纸袋子,蒋昭点了根香,把香就放在了袋子里。
覃序南跟在后面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蒋昭用火烧着香头,眼里火光熊熊:“一种习俗,广西有些地方会有,一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点,象征着一年又过去了,新的一年又要来了,也是为了让神明保佑,为了方便就直接贴在上面了。”
覃序南虽然在广西住了几年,但每次过年还是会回家里,这些个习俗自己从来没看到过。
点了几根,蒋昭就累了,把剩下的神香递给覃序南:“你去点吧,那些游客的房间就算了。”
覃序南兢兢业业爬了一整幢楼,把除了游客房间的每一间都点上了。
但在他离开钟离房间门口到自己房间去的时候,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从门缝伸出一只手,拿走了那根香。
这一切,覃序南都不知道。
剩下没点的香都被他拿着回到了房间,蒋昭正在房间里翻看那些资料,尤其是之前盘昌提到过的青鸟。
青鸟,在《山海经》里,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三青鸟,赤首黑目,有三只鸟,是给西王母寻找食物的;一种单独是三青鸟中名叫青鸟的鸟;另一种就是青色的鸟。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资料了。
听到覃序南开门的声音,蒋昭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向他。
不等蒋昭问,覃序南直接交代:“我都放好了,这是剩下的香。”
用普通火点燃的普通神香,可以燃很久。
蒋昭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认识的那些可以查事情的人吗?”
覃序南先疑惑地皱了皱眉,接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之前蒋昭就说了联系查资料的那个人暂时联络不上,广西当铺的也不能相信,于是还得找人,局外人。
“我有认识一个,林金,不过,他不会把当铺的事情说出来。”
潜台词就是,这个人查不了当铺,他不敢。
蒋昭思索了一下,还是向他要了电话号码,在打过去之前,还是让覃序南先下楼录个丰旗的声音先。
“你就问,蒋昭小姐想问点当铺的事情,等录完音了就再上来,应付他一下。”
跟在蒋昭后面,这些事情是越来越熟练了,覃序南一会儿就拿到了录音,朝丰旗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蒋昭就让他拿着这段录音和林金谈条件,让林金去查查当铺。
覃序南边和林金说话,边用眼神问,具体要查当铺些什么。
蒋昭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动向。
52. 第三章
段博虽然已经从太爷那得到了指示,但对于“她会来找你们”这个事情抱以极大的怀疑。
段池也忍不住问:“太爷怎么知道那个钟离会来找我们的?”
两人正说着,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杂乱无章,但在安静氛围的衬托下,显得有点诡异。
“是谁啊?”段池冲着门问。
没人回答,但敲门声却停了,从门缝下面塞进来了一张纸条。
段博一把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段池捡起了地上的纸条,先打开来看了一眼,一脸震惊地拍了拍段博:“真的就和太爷说的一模一样。”
那张纸条上写着:今天晚上20:15分,此屋见。
落款是非常清晰的两个大字——钟离。
段博把纸条折了几折塞进了兜里:“看来,钟离有事情要和我们谈。”
段池:“那我们今天要赴约吗?”
“就约在我们住的地方,你觉得这是我们想不赴约就可以不赴约的吗?何况,这也是太爷的嘱咐。”
段池看了看渐渐变暗的天色,却想到一点:“她不会把另外的段家人给引来吧?”
说着,他越发觉得如此:“还有,那堆拿着东西的人。”
段博的眼神暗了暗:“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把东西都拿出来先。”
段池想了想两个人带的东西,心里倒是有底气了不少,他小心翼翼把行李箱打开,里面有不少机器。
“不过,幸好族里有钱人多啊,提供了不少设备,这次出来还是得靠科技啊。”
段博看着这堆东西,心里很是认同段池的话。
另一支段家总是说他们安于现状,是胆小鬼是懦夫,但在段博他们这一支看来,对方才是脑子被驴踢了非要什么长生,安安稳稳活着才是最好的。
再说了,长生如果那么容易,古时候的皇帝岂不是个个都能长生了?
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谁又能分得清呢?
段博回过神来,和段池两个人有计划地把机器都拿出来安装好,确保今夜的会面不会被任何人监听,当然,那个层面就没办法了。
两个人紧张得等着夜晚的降临。
与此同时,在民宿的强荣也心惊胆战地等着夜晚,他恨不得立马飞到村子里去,因为他们的傩师晚上又要躺坟里。
自己明明年纪和傩师也差不多啊,还是大伯说年纪相近共同话题多一些所以才选的他作为下一任,结果他老是跟不上傩师的想法。
明明读的也是一样的书,咋会这样嘞,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谢乐山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还早,他得掐着时间到午夜再过去,不然会再次打扰到那个东西。
在静静的等待中,谢乐山提前关掉了屋子的灯,好适应一下黑暗,这次可是个大动作,再抓不住,又得在这里耗好几天,蒋昭那可不等人。
总之,这个夜晚不一般。
******
在房间同样掐着表看时间的段博两人正在为是要开着门还是关着门这件事探讨了起来。
“开着门呗,我们是主人,也算是迎迎对方。”这是段池的说法。
“关门啊,谁家现在晚上还开着门,谁知道来的人是谁,开着门也有等他的意思,我们是平等的,等人低人一等。”这是段博的想法。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按照段博说的,就当作平常一样,关门。
等秒钟咔一声转到12,敲门声瞬间响了起来,段博起身去开了门。
钟离拿着一根已经点燃的香站在门口,先开口说:“没人跟着,这香也能屏蔽大部分我们的话。”
段博笑着:“钟小姐,进来吧。”
原本两个人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个人,气氛完全不一样起来,段池想说些什么缓缓气氛,但看着钟离冷冰冰的脸,还是憋了回去。
钟离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你们是段家不求长生的那一脉?”
段博点点头:“对,我们俩是,钟离小姐,您别误会,我们跟着您也是因为想知道我们段家会成为现在这样的原因。”
钟离听到这个解释,却皱起了眉头,她一直以为两支段家一起跟着她是因为一个想知道长生种究竟死没死,一个是想把长生种带回去重新封印起来。
段池很有眼色地接过钟离手上一直拿着的香,插到了窗口的一个盆栽上。
“段许没和你们讲?”
段博:“族长很多事情都没说,当初匆忙从广西迁出去谁也不知道原因,然后不久就分成两支了,上次他出去杀长生种也只告诉了太爷一个人。”
钟离表情漠然,心里却想,麻烦了,她本来以为这支段家知道十万大山发生的事情,结果段许居然说都没说过。
那么,她现在的计划要有所变动了,本来跟着蒋昭她不着急就是想自己应该能从段家得到一部分真相,但现在只能积极从他们嘴里套话了。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要付出代价才能知道。
几个思绪间,钟离还是把目前知道的一部分事情告诉了他们。
段博把钟离讲的事情仔细记下,争取原原本本告诉给太爷。
末了,钟离把香拿了回来,对着他们说:“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像现在这样跟在后面,以及,接下来,我们就别见面了。”
送走了钟离之后,段博看了看通讯录里新存下的号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池在一旁悄声说:“她想让我们跟着干什么啊?”
“不知道。”段博摇摇头,“总之,我给太爷报备一下,你把机器先收起来。”
******
谢乐山招呼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再次上了山,只是在躺进棺材前他多说了一句:“这次时间比较长,到了白天要是棺材还没动,直接打电话给强荣。”
强荣半夜不睡一直等着另一边的视频电话,听到这话,连连喊道:“傩师你放心,我盯着呢。”
再度陷入封闭的黑暗中,谢乐山把身上的所有动静都调到了最低,连微弱的呼吸声也听不太到了。
这样的环境把时间拉长了,度日如年,谢乐山无聊到在心里数数,不知道数了多久,一阵动静在不远处的土壤里传来。
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近几步又立马往后退,反复多次,才渐渐靠近了谢乐山的棺材。
谢乐山不动如山,这次他连绳子都没拿。
那个东西就这样警惕着,进到棺材里的时候,已经过去许久了。
但谢乐山依旧不动,像个真正的死尸。
它放心了,慢吞吞地移到谢乐山身边,一点一点把他包裹住。
白天下山,谢乐山自己反思了一下为什么抓不住那个东西的原因,但都是猜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他打算跟着这个东西走一遍前几代傩师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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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东西,等裹满了谢乐山整个身体之后,带着他进入到了另一个层面,身边的空间在不断移动着。
等停下来的时候,是已经到了一个地下洞穴里,谢乐山用开了的神眼悄悄观察了一下,一个蛛网遍布的洞穴。
尤其让他觉得震惊的是洞穴一边破破烂烂的衣服,那是每一代傩师的丧服。
震惊归震惊,但他知道,自己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那个东西把谢乐山放下,在洞穴里动来动去,不知道究竟在干些什么事情。
谢乐山把手上的符再次悄悄地贴到地上,嘴里无声地念着一段词,没等那个东西反应过来,谢乐山直接请神上身。
地下为土,山神在上。
条件有限,没办法戴面具着装,甚至连仪式都没有,但谢乐山却信手拈来。
他成为广西追瘦猫之后,一直觉得要带着面具和傩戏服,还有其他一些仪式上要用到的东西实在太过繁琐了,于是他也学着蒋昭把面具的魂塞进了自己身体里,这样只少了衣服和仪式,也只是力量差一些,还是可以请神成功的。
谢乐山在请山神和土地两者之间还是选择了土地神,毕竟也有很大的合作前提了。
他直接从地上翻了起来,手按在贴在地上的符上,嘴里念念有词:土地祇灵,左社右稷,按行吾旨,各顺其位……
那个东西作势要攻击,直直地朝谢乐山撞过来,谢乐山却避也不避,只是抬手,一层薄土层挡在了它面前,它也不恋战,直接向外面冲出去。
但下一秒,又被一只手抓了回来,一只用土组成的手。
谢乐山按着符的手越加用力,最后念了一段,那只土手变成了一个土牢笼,把东西关在了里面。
做完这一切,谢乐山立马又把自己身体里的面具锁了起来,捂着胸口咳咳了两声,受了伤还是有点勉强,所以他才想着要速战速决。
熟练地再次把蒋昭的符贴了一张上去,把那些血先堵在了身体里,确认怎么蹦哒都不会有问题之后,谢乐山先把洞里搜了一遍。
在沿着山壁摸过去的时候,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一尊祭祀台从底下升了上来。
上面还摆着一个牌位,谢乐山凑近看了看,“傩师之位”,所以这里才是所有傩师的归宿吗?
谢乐山翻开棺材看到让他很震惊的东西,是一个空棺,每一个都是,但当时抬棺材的人没有任何异常,那就只能是在棺材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在昏迷的过程里,看到了外公,还略显年轻的外公,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外公,谢永安和之前那些傩师一样,面对着神像在说些差不多的话。
尤其提到“愿意用自己的血肉来换取”,谢乐山一瞬间就想到了钟离提到过的西王母祭祀,或许,历代傩师也是一个祭品?
用那些神之类的谎言让傩师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之前自己在神像里见到的那些人不都是这样吗?
想到这一层,他才着急忙慌地想回来确定,但现在这个情况出乎意料。
他继续翻看着那个祭祀台,如果这里真的就是傩师的埋骨之地,那尸体呢,再不济,还有骨头呢?
但什么都没有。
谢乐山蹲到那个东西旁边,试图和它说些什么,但两者语言完全不通,他只好放弃。
拿起土笼,谢乐山打算要回到棺材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山洞里没有出口,就像是一个被困在地下的第三世界。
53. 第四章
蒋昭早上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那应该不叫早上,算是凌晨,凌晨四点多。
覃序南也瞬间惊醒,带着刚睡醒的一头呆毛坐了起来,用还嘶哑的声音问蒋昭:“我去开门?”
蒋昭把被子往自己头上一蒙,含糊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去。”
覃序南抹了一把脸才去开了门,门口站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慌乱不已的强荣,没等他说些什么,强荣先态度极其之好地道歉。
“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你们。我们傩师昨天晚上去坟里躺了一会儿,嘱咐过我们要是天亮了还是没出来就直接来找蒋小姐,但是现在他还没出来。”
覃序南脑子还不大清醒,听着这段话实在转不过弯来,缓了好久才听懂。
“你等等,我去和蒋昭说说。”
强荣一脸焦急但还是放他进房间了:“麻烦你了,真的。”
蒋昭听着覃序南一字一句的交代,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这算天亮了?外面不还是黑的。”
覃序南苦笑一声:“天边已经有点亮了。”
在心里做了好几番心里建设,蒋昭掀开被子起来,嘱咐覃序南和外面那个傻子说:“15分钟我就下去,让他去下面等。”
强荣感激地冲覃序南鞠了一躬,下楼了。
覃序南转身回到房间,蒋昭已经进浴室洗漱了,他把窗帘拉上,直接迅速换了套衣服。
两个人收拾完下楼的时候,也才堪堪五点钟,但一楼却非常亮堂,傩师的人都在。
强荣一看到蒋昭就立马迎了上来,带着一脸笑说:“蒋小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昭也理解谢乐山出事,这群人的焦虑。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强荣这才娓娓道来,交代了谢乐山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些什么。
“所以你们今天等天一亮,就直接来找我了?”
强荣恭敬地回:“是的,蒋小姐。”
覃序南接着问:“那个棺材还没人打开过吗?”
“没有,那边的人在等我这里的消息。”
蒋昭一锤定音:“你让那边的把棺材打开,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强荣把要求和山上的人沟通了一下,他们上前直接打开了棺材,里面空无一物。
强荣着急地看向蒋昭,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别吵,我想想。”
强荣不敢打扰她,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想了一会之后,蒋昭用手敲了敲桌子开始问:“谢乐山上山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
“没拿什么,甚至连之前的绳子也没拿。”
什么都没拿,蒋昭想了几秒又继续问:“之前谢乐山挖的那几个坟里有什么?”
“不知道,傩师不让他们靠近。”
蒋昭又下了一个指示:“你们去挖一下上代傩师的坟,看看里面有什么?”
“这……蒋小姐,大家都不敢,傩师的坟是不能亵渎的。”
覃序南在一旁默默开口:“那你们不是已经挖了那么多坟了吗?”
“那也因为傩师在旁边,也是他吩咐的。”
蒋昭只知道这么点信息,推理不出来什么。
“总之,因为挖坟让谢乐山发现了什么,所以他打算亲自躺进坟里去找答案,因为白天没抓到那个东西,晚上的时候他改变了策略决定以身试法,然后消失了。”
强荣在旁边连连问:“蒋小姐,您有什么办法吗?”
蒋昭很快速地回:“没有。你们就给我这么点信息,我根本没办法。”
等等,为什么谢乐山说要是出问题了要他们来找自己,我并不能帮他什么,蒋昭心里活动剧烈,但表面却没有表露出来。
又过了一会,想到之前给谢乐山打的那通电话,蒋昭开口:“谢乐山可能是进到另一个层次了,他的神眼不是已经解封了吗,所以这可能就是他突然消失的原因。”
“那我们……”
“再等一会儿,要是还没出现的话,你再找我,我和你回去找他。”
“但是……”
蒋昭看了看时间:“八点,八点之后你再找我。”
说完,蒋昭又回到了房间,覃序南跟在后面上去,关了门之后他问:“你是要用枝枝去找那个谢乐山吗?”
“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说过蛊虫能吃掉记忆,能够接触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那个层面应该也算吧。”
蒋昭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我先睡会儿,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一秒就靠着床头入睡的女人,覃序南轻手轻脚地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接着关上门去楼下了。
******
谢乐山先是找了半天没找到出口,打算开个神眼再找一找,结果发现自己的神眼本来就是开着的,他点点了眉心,取消了神眼。
原本的山洞蜕变成一个黑乎乎的地下空间,什么也看不清,他再摸上去,是一层土壤的粗糙感。
自己在地下,那就得一点一点挖上去?
看了看手上的那个土笼,已经用完的符,暂时封起来的伤口,以及什么也没带的自己,谢乐山沉默。
只能纯靠手挖?
他摇摇头,都不知道离地面多远,这怎么去挖?
谢乐山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蒋昭,自己还带了手机来着,但拨电话出去显示完全没信号。
他低下头对着那个笼子说道:“商量一下,你再用之前那种方式把我带回棺材里呗。”
接着他摇头轻声笑笑,这个东西都听不懂自己的话,算了。
上面的人应该会直接和蒋昭联系,自己在下面等个几天也能获救,就是地下实在无聊了些。
这样想着,谢乐山还是决定尝试一下自己从这个地方出去。
他掏了几张蒋昭的符出来,全部摆在地上,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一张一张看过去。
确认每一张都是她用血写的之后,谢乐山嘴里念念有词,两指拂过一张符,符上的血墨一点一点被提取了出来,围着他的两指不停地变化。
这个禁咒还是自己当初去查蒋昭的时候学会的,也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行。
尤其还得看这些符的东西还有没有死,能不能联系上宿主。
谢乐山把血全提取了出来,接着把他胸口的符给揭开了,混着自己的血开始隔空在那张已经空白的符上写字。
与此同时,正闭着眼睛的蒋昭却睡得非常不安稳,她干脆睁开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
枝枝在耳坠子上叫了几声。
蒋昭却顾不上回它,只是把自己的手割开,有人在拿自己的血做些什么东西,几个字出现在她手上。
九,土下,夫。
接着就消失了。
蒋昭回想着自己给出的符,尤其是最近的,应该是在谢乐山那,谢乐山在联系自己,他是怎么做到的?
蒋昭看着那些字,不得其意,嘴里念了好几遍,倒是察觉出来了点什么。
救,土下,符。
应该是他没有太多材料可以写了,减少笔画,只能用相近读音来表示。
知道了谢乐山给出的消息,蒋昭下楼和强荣那些人说了。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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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赶紧联系那边的人:“傩师在地下,土壤下面,你们找几个人挖一挖。”
“这山那么大,往哪挖?”
强荣看向蒋昭。
蒋昭:“你们去找一张神符,特别是那种重要一点的,贴在地上找找,谢乐山应该有可以让你们知道他在哪的方法。”
另一边,彻底用完了符的谢乐山只能捂着胸口靠在那个土笼子上,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一折腾,怕是自己这个伤也坚持不了多久。
时间如蜗牛般爬行着,谢乐山在地下都快睡着了,但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瞬间清醒了。
他把沾满了自己血的手按在墙上。
地面上的那张符隐隐流动着那些红色的纹路。
几个人赶紧大声喊:“在这里!傩师在这里,快过来!”
******
丰旗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一看时间,也不过才六点,他收拾了一下下楼,楼下倒是人满为患,甚至连蒋昭都在。
“这是……怎么了?”
强荣正忙着催另一边的人挖快点,根本没心情回复他,蒋昭打了个哈欠,带上覃序南上楼了,覃序南呢,只是路过丰旗的时候冲他笑了笑当做问好。
那么多人,没一个理会他的。
但一个女声在旁边开口:“他们傩师出事情了,现在应该解决了。”
丰旗循着声音看过去,是蒋昭嘱咐过要关照一下的钟离小姐。
“钟离小姐。”
钟离早上起来去外面找了一串新鲜的白花继续戴在手上,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话。
说完,她也微微颔首,上楼了。
丰旗摸了摸脑子,这都什么事啊,明明自己才应该掌握全局,什么都了解的啊,他气得把当铺的人都叫了起来开始训话。
两个小时之后,蒋昭两个人才睡醒下楼。
强荣领着几个人还是等到她坐下了才上前,强荣谄媚地笑笑:“蒋小姐,我们傩师已经挖出来了,就是那个伤口一直反反复复裂开,您看您这有什么药吗?”
酿鬼人一般而言既用蛊虫也懂医药,但蒋昭不一般,第一,她不愿意用,第二,她也不太懂,每次出任务受伤了她全靠符把伤口堵住,回来了再去当铺看伤。
但强荣都这样问了,蒋昭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之前阿嬷除了给自己留下几瓶药之外,还有一本书来着。
“你等等啊,我去楼上找个东西。”
蒋昭在行李箱里翻了半天,把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找了出来,看着目录翻了几页,嗯,就在这里,她记下了要用的几味药,下楼又原模原样地告诉给了强荣。
强荣拿着手机全记了下来,之后沉默了一会才说:“蒋小姐,我实在放心不下傩师,所以打算回去一趟,就我一个人走,剩下的人手都给您留着。”
边说着,他还把一个女人招了招手叫了出来,对着蒋昭介绍:“这是车娴,您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
蒋昭对傩师的人可有可无,见状也只是点了点头。
车娴倒是冲蒋昭露出一个笑,喊了声“蒋小姐”,又对着覃序南喊了声“覃先生”。
很懂礼貌,这是对她的第一印象。
交代完这里的事情,强荣就开车走了,一路上也一直在加速,毕竟中途还得去找个中药店。
谢乐山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还指着那个笼子说:“等等,那个东西也一起拿走,放我屋子里。”
好不容易被人抬下山,就晕了过去,村里懂医药的人喂了药,他也一直发着烧,降不下去。
事情有轻重缓急,没办法,强荣只好先回去一趟。
54. 第五章
一天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晚上,已经吃过饭的两个人在房间里休息,车娴在这个时候敲了敲门。
“蒋小姐,您明天的事情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听到这话,蒋昭却问:“谢乐山已经醒了?”祭时就三家,啊不对,应该是四家能算出来,他们能知道,那就说明谢乐山醒了。
“傩师已经醒了,多亏了您的药。”
“不需要做什么,明天就我和覃序南去,你们别跟着,也别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蒋昭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车娴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们知道了,蒋小姐。”
但要关门前,蒋昭想到了覃序南:“等等,你们之前出外勤的东西给我准备两份,还有,帮我把丰旗叫上来。”
面对着丰旗,蒋昭又用同样的话术说了一遍:“把当铺出任务的东西给我准备两份送上来。”
不一会儿,四份东西就整整齐齐摆放在了地上。
覃序南上去分别打开,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绳索、匕首、绷带、压缩饼干、一瓶水……
蒋昭跟着上前,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你找找看你有没有要用的,明天凌晨上山,那段路很难走,何况明天还要下雨。”
覃序南转头看向她:“那你呢?你不用吗?”
“酿鬼人回自己守着的地方,用什么东西。”虽然说着这样说,但蒋昭还是让覃序南把东西拆开来,丢掉没用的之后一起装了两个包裹。
覃序南把包绑得紧紧的:“不过,不是明日午时吗?怎么凌晨就走。”
“这离元宝山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何况还要爬山。”
来这里之后,一直没仔细搜过地图,覃序南对着在这么远的地方住下这点有点奇怪:“这么远,出事情了怎么办?”
等说出口才发现不太吉利,他呸呸呸了几声:“我的意思是,这么远不太方便啊。”
“他们离得太近,我才怕出事情,毕竟历来我们巡山都是一个人的。”
“那我……”
“你都两次了,也没出事情,那应该也不会有事,何况那个预言不是说了。”
行吧,覃序南把两个包整齐地摆放在墙边,剩下的东西捋了捋,装进另外的袋子里。
收拾完,覃序南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要爬山的话,你那个衣服是在山上吗?”
“我自己带了。”蒋昭指了指行李箱,这个瞬间覃序南才记起第一次在那个酒店自己看到的那套衣袍。
******
第二日,外面果然雨声潺潺,一阵风过都带着几缕雨丝,浸透了所有东西,到处都湿漉漉的,好生不舒服。
两个人收拾完搬了三个包裹上车,和丰旗和车娴说了声就朝元宝山出发了。
开车才开了几分钟,蒋昭看了看车子的反光镜:“有人在跟着。”
“那怎么办?”覃序南也看见了。
“到山上再甩开,这里很难甩开。”
听了这话,覃序南把原本放在油门上的脚放到了一边。
时间还早,他干脆询问这次巡山的仪式会是什么。
蒋昭咬了口饼,这是早上刚带的,咽了下去,她才说:“首先要找到位置,然后跳个舞,就结束了。”
“这么简单?不用那种打打杀杀的?”
“一般来说是不用的。”
酿鬼人出于苗族一脉,而苗族据传说是蚩尤的后代,在当初的大战中,蚩尤千里奔逃都是以树作为匿身掩护,因此苗族世代以树为神。
更有甚者,这样的观念影响了当时每一个苗族儿女,每当苗族的孩子一出生,家里人就会在山上种一棵树,于是这棵树就和这个人绑定了,这一生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覃序南一脸疑惑:“树的寿命不是比人长许多吗?”
蒋昭两手一摊:“所以就手动死亡啊,家里人会在这个人死后把那棵树也给砍了,并且把树的树皮作为棺材把人包裹起来,再埋到地下,在上面种下一棵树,这样,一人一树才算是真正的长青。”
他啊了一声,接着想到,那不会苗族这里所有的树下面都有尸体吧?
蒋昭好像看出了什么,眉眼弯弯地解释:“当然,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习俗了,现在几乎都消失了。我们上山要找的位置就是一棵树,一棵据说埋葬着蚩尤的树。”
“真的假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里的蚩尤也许就是我们现在知道的长生种呢。”
覃序南接上了话:“但也许,长生种就是蚩尤。”
蚩尤也有过一次大战,对上了壁画上的战争图。
蒋昭打破了他的思路:“西王母和蚩尤应该算是毫不相关吧,毕竟蚩尤争的是人皇,西王母要的……”是什么?
她才反应过来,西王母要的是什么呢?
看着苦苦思索的蒋昭,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覃序南从后座把上次吃剩的零食袋子拿了出来。
“吃点零食吧,再怎么想,至少也先把巡山弄完了才能知道,很多事情都不着急。”
蒋昭摆摆手,反而一脸严肃地看他:“我不吃。你都因为这个事情命朝不保夕,你怎么不着急?”
覃序南开口:“我已经做我能做的努力了,跟在你身边,你就是我的生路。”
蒋昭不太信,她觉得覃序南居心叵测:“你不害怕我丢下你?”
“你是决定要丢下我了吗?”
覃序南转头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她又看到了那颗被自己点上去的红痣。
她不自然地转过头说:“你快认真开车。”
车开到了山脚,停了下来。
覃序南在下车前,认认真真地对着蒋昭说:“我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我怕死,也不想死,所以这段时间我对你的所有话都认真去做了,至少你看在这个份上不会丢下我吧?而且,我的这条命你随时可以取走不是吗?”这些话我一直铭记在心。
还有没说出口的,是覃序南莫名的心绪,他觉得,蒋昭不会杀他。没有理由,但他就是这样觉得。
“知道就好,你可要千万记牢了。”
覃序南下车背了个包裹,蒋昭想了想,还是只拿了衣袍和自己的小包。
上山,两人先决定把段家人甩了先。
“怎么甩?纯靠跑吗?”
蒋昭摸着旁边的树,看了看后面几个人的大致方位:“不用,靠虫子就可以,山里虫子可不少了。”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了手:“走吧,可以了,我们上山。”
******
大雨天爬山,一般人不会做,但蒋昭和覃序南两个人就默不作声地往上爬着。
融水元宝山,并没有像其他景区的山一样开发成熟,爬山基本全是原生态的路,地势高峻,没有台阶,没有扶手,全是林子,山中野生动物也多,光是熊,已知的就有三头。
元宝山地层古老,算是广西最古老的陆地,有“广西祖山”之称,和周边的九万大山、凤凰山一起构成一片庞大山地的地貌骨架。
所以,苗族在这里生根。
覃序南抹了一把脸,雨大起来了,实在看不清路,他对着前面的蒋昭喊:“那棵树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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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嘈杂,蒋昭只隐隐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具体什么却听不太清,她停下来喊:“你说什么?”
“我说,到那棵树还有多远?”
“还要蛮久。”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覃序南又不说话了,只专心致志跟着蒋昭爬山。
上山路泥泞路滑,一不注意就容易滑倒,想起之前去盘瑶的路上的悲惨时刻,他都感觉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的。
蒋昭外面特意套了一件雨衣,但似乎也没什么用,全身还是湿透了。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整座山雾气腾腾,回头望去,不见来路,树林隐隐绰绰。
本来想着这附近应该有山洞,可以休息一下,等雨小一点再继续往上走,但蒋昭看了看时间,时间不太够了。
于是,两个人还是艰辛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了蒋昭指的位置,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泥人了,雨还是下着,一点也不见小。
蒋昭喘了一口气,她也好久没爬过这样难爬的山了:“到了,就是这里。”
覃序南把包放下来看了一眼周围环境,是一个断崖,崖边雾气弥漫,完全看不见下面。
他们站的地方有着几棵树,都很粗壮,一看时间就很老了。
“这哪一棵是我们要找的树?”
蒋昭忙着在挡雨的一块塑料布下面挖包裹里的东西,听到这个回了一句:“都不是。”
“那是还要走吗?”
蒋昭在包裹里翻来覆去,始终找不到要的东西,不对啊,昨夜自己明明是看着覃序南把东西分别装进两个包里的。
她开始在包里的夹层里掏来掏去,诶,找到了。
覃序南就看着蒋昭从包里拿出了一捆绳子还有那种登山用的绳索挂钩之类的东西。
这是要下这个崖?
蒋昭拿着东西朝覃序南走了过来:“树在下面,到下面还要走一段路,等会儿你就在这里等我。”
“你一个人下去?”
“下面东西可认人,那是真正的酿鬼禁地,外人不得进出。还有,你下去要是有人把绳索割断了我们俩怎么上来。”
覃序南了然,帮着她把绳子系在树上,还自己用力拽了拽确定绑紧了才松手,接着他把另一头的绳子扔到了崖下面,都听不到什么声响。
“那等会你的衣服什么的怎么办?是要在上面穿还是下面。”
蒋昭正把包里的匕首拿了出来,共两把,扔了一把给覃序南。
“这里穿了再下去。”说着,蒋昭把包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也就一件外袍,她直接套在了外面,就算完成了。
看着她迅速把东西全理好,覃序南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把绳子系在腰间,挂钩和绑住树的绳子挂在了一起,蒋昭确认不会半路散开就走到悬崖边了。
下去前,她还嘱咐了一句:“山里有黑熊,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匕首别离身,有事快跑。”
没等覃序南回答,蒋昭就下去了。
他趴在崖上往下看,只看到红色的衣角翩飞,随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雾气一层一层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他还是在崖边站了很久,直到腿麻了才回到树下,地上的包裹被蒋昭翻的乱七八糟的,幸好还有一层塑料防水布在上面盖着,没全湿。
雨太大了,他把包里的东西全塞回去,一人一包就躲在了树下。
但想到些什么,他又把包里的一些东西塞到了自己的衣服袋子里,怕到时候有什么意外还能处理处理。
覃序南这个时候看了眼手机,10:44。
55. 第六章
蒋昭没下去几米整个人就被雾气全笼罩住了,往上看了一眼,到处都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越往下雨声愈加减弱,直至无声。
好像快到了,她试探着用脚点了点下面,是结实的地面,踩在大地上,她的心才放宽了不少。
解开身上的绳子,蒋昭看了看下面的样子,都是一些碎石山路,只是,这崖壁上的藤蔓也太密了些。
苗族记载里那棵埋葬着蚩尤的树在所有古籍里流传下来的都是在融水元宝山,但实际上为了防止被发现,元宝山只是一个可以找到树的点位而已。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路。
蒋昭那些藤蔓的地方都扒拉了一下,从藤蔓后面拿出了一盏灯,一盏类似古时候的煤油灯,但里面烧的不是煤油,而是酿鬼人的血。
她熟悉地滴了一摊血在灯芯上,不一会儿,一簇红色的火焰颤颤巍巍地出现了,在灯光的照射下,那些雾气散去了不少。
没磨蹭什么,蒋昭提着灯就往前走,前面渐渐出现了一条路,路的尽头还是挥之不去的雾气。
她沿着路往前走着,整个地方安静得要命,只有蒋昭衣袍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那轻微的脚步声。
她往后看了一眼,那里也被雾气包围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前不见去处,后不见来路,只有手上的这盏灯是位置的指引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棵树,树高耸入云,枝条张牙舞爪,远远望去,不像是树,反而像是一只等着蒋昭入网的怪物。
蒋昭面色不变,还是朝那个东西走了过去,快靠近的时候也不放慢脚步,直直地撞了过去,树影散开,出现的还是路。
只不过,这次有三条。
苗族历史中,蚩尤在和黄帝的逐鹿之战战败,整个九黎部落被迫分裂,其中有部分南迁形成“三苗”,分布在长江中游,后又因战乱迁徙,部分入广西。
三之数对于苗族而言,意义完全不同。
蒋昭面对着这三条路,却闭上了眼睛,阿嬷的记忆里有提到过,酿鬼人可以去到苗族任何地方,只要酿鬼人想。
只要她想。
她迈出了第一步,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地上的三条路交叉合并,变成了一条路,蒋昭迈出的第二步就正正好好踏在这上面。
一路畅通无阻,蒋昭像有预感一样,睁开了眼,和刚才出现过的树差不多的一棵树出现了,看到这个,才明白之前那个幻想有多么拙劣。
看到面前的这棵树,蒋昭心里只剩下了震撼,完全没有一点觉得它古怪的想法,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也许传说中的蚩尤尸体没准真的就在这棵树下面。
在蒋昭所拥有的记忆里,苗族的巡山对比之前那两个地方,非常正常,是的,非常正常,就是穿着祭服在树前跳一支舞,然后爬到树上去念一段词就结束了。
如此简单,如此正常。
但蒋昭心里还是高度警惕,她没忘了这次巡山可是有问题的。
把灯放在树干附近,蒋昭把身上刚刚穿上的衣袍理了理,从包里拿出了一盒口脂,这是一盒用虫子制成的口脂,涂上去又让她隐隐作呕。
实在忍不住,蒋昭干呕了几下,这才强忍了下去,她缓了一下,拿出一条红发带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
接着又把包里那些银制的细小吊片一个一个挂在了衣服上,动作间银片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然后,她拿着起就放在树边的小鼓,静静等待着。
直到那棵树突然动了动,就像是一个沉睡了很多年的人起来伸了个懒腰,枝条叶子都开始舒展。
蒋昭这才摆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连弧度都像是精确算过的,一手拿着鼓对着树,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她重重地抬起脚踩了一下地面,把头歪了外,探向另一边,手一把拍在鼓上,连带着她动作间的清脆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不停。
这是苗族的鼓舞。
苗族有着崇拜鼓的风俗,鼓在苗族文化中具有神圣地位,每个支系都拥有一只铜鼓或木鼓,而这里放着的那个,是迁徙到这里之后苗族人做的第一支鼓,意味着新生。
蒋昭接着跳了下去,身体轻盈地转动跳跃,鼓声悠扬,银片清脆,交织起来好似一曲,树也一晃一晃的。
这场盛大的远古舞蹈,只有着一位观众。
很快,舞蹈落幕,蒋昭双手环绕着鼓跪坐在地上,宽大的袖子把鼓遮得严严实实,她垂下头,一切声音都暂停了。
在心里默念了三十秒,蒋昭起身把鼓又放了回去,仪式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接着,她拿起地上的灯,姿势狼狈地爬上了树,这棵树异常高大,最下面的树枝就已经离地面好几米远了。
蒋昭爬到了树的一半,喘着气把衣服抓好坐下,把灯放在了身边。
她得回想一下要念的词,还挺长的一大段。
蒋昭把手摸上树干,树皮粗糙又坚硬,那是树的纹路。
“伏……”
念出第一个字,蒋昭的脸色明显一变,这里连说话都在压着,她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望……天……地……神……灵……祈……”
但接下来,她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一脸惊异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
覃序南在上面慢慢等着,从白天等到了傍晚,已经八个小时过去了,但蒋昭还没回来,雨已经渐渐小了很多。
他吃着包里的压缩饼干,实在太噎了,啃下一块要就点水才能吞下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晚饭,覃序南又一次跑到崖边往下面看,还打开了手电筒,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驻足了一会,他还是把手电筒关了,在夜晚的山里,灯能祛除黑暗,也能引来人兽。
在前一天入睡的时候,蒋昭特意嘱咐过他,这次巡山有很大可能出意外,要是她迟迟没好,那就等一天之后,他再去联系傩师的人,一起来山上找她。
才过了八小时,不急不急。
虽然是这样已经说了,但是覃序南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半分,至少这说明这次巡山又出事情了。
他爬上了树,打算今夜也不睡觉了,就盯着崖边,他怕蒋昭突然拽绳子而自己没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夜晚的山林变得危险重重的,这是不属于人类的地盘,于是他也做好了客人的礼节,只是安静地待着。
但很多事情不是安静就能避开的。
远处的林子有了动静,似乎是什么猛兽,有鸟惊起高飞,覃序南拔出了匕首,呼吸声都减弱了,直直地盯着那片地方。
那个东西的轨迹一路朝这里过来,一阵又一阵的鸟鸣声惊醒了整座山。
应该是个大东西,麻烦了。
在精神紧绷间,一只幼小的黑色兽从那个地方滚了出来,覃序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仔细看看是什么东西。
雨天太暗了,只能确认是个动物幼崽,起码没什么杀伤力。
虚惊一场,他正想着把匕首插回去,但看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幼崽,心里却莫名觉得不太对。
一般来说,幼崽是不会单独出现的,何况那个野兽看起来也不像是被弃养的那种,这一路上的动静光靠它这么小一只完全也造不出来。
这是……后面还跟着成年的。
覃序南握着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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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的手紧了紧,心里却默默期盼只是一只迷路的小兽,并且最好马上就离开这里。
但不一会儿,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兽从后面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是蒋昭白日里提到过的黑熊。
黑熊一般是避开人类的,只有四五月份带崽攻击性高,而且是在双方近距离突然偶遇的情况下。
而现在,覃序南面前的这只成年黑熊,完美地满足了可以攻击人类的要求。
幼崽,近距离,人类。
而恰好,这里的人类只有覃序南一个。
覃序南吓得停止了呼吸,但心跳都一声胜过一声,迫不及待像要从里面跳出来了一样,他的脖子也一下子红了起来,脸颊热热的。
小时候书上说,遇到熊了就装死倒下,这只能应付某些情况,不是所有的熊都会这样放过你,尤其是还带幼崽的熊。
覃序南之前有看过相关推送,要是在野外的山遇上带幼崽的熊,千万不能盯着幼崽,而是要盯着母熊,然后安静地后退。
但问题是,他现在就站在树上,退也退不了多少,想利用工具吓退熊,但包还在下面,自己手上就一个匕首,还有刚刚拿出来的手电筒。
完蛋了,真的是完蛋,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覃序南咽了咽口水,盯着母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在闭眼那一刻熊就冲上来了,他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母熊却咬住幼崽转身要走到林子里去。
就在这时候,一根细小的树枝被雨打落在地上,声音在覃序南耳朵里放大了无数倍。
那只母熊又转了过来,放下了嘴里的幼崽,直直地看向覃序南的方向。
说错了,刚刚不是完蛋,现在才真的是要完蛋了。
果不其然,那只熊朝这里低吼了一声,接着也不等他反应,直接冲了过来,整棵树被它撞的摇摇晃晃。
不好,这棵树是绑了绳子的那棵。
覃序南狠心踹了一脚树干跃到了另一棵上边,还嘴里发出声音把熊引到另一边。
黑熊一个巴掌往上面拍去,带起的风呼呼的,覃序南慌忙爬的高了些,但黑熊依旧一下一下往树上撞过去。
眼看着这棵树快不行了,覃序南看了看周围,没地方可以落脚还不被熊抓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熊像是疯了一样在到处乱撞,周围的几棵树都歪七扭八的。
覃序南眼看着那跟绳子快被磨损了,连连大声喊叫吸引它的注意力,但毫无效果。
不一会儿,那根绳子就磨断了。
不行,蒋昭还在下面,他下意识从树上跳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却只一把抓住那根不断往下滑的绳子。
黑熊听到动静,直接朝覃序南冲了过来,抬起手就往下拍,他忍着疼,灵活地往右边一翻,堪堪躲过了。
但下一秒,黑熊又攻击了上来。
一招不慎,覃序南被熊打到了手,咔嚓一声,剧痛从手上传了过来,指定是骨折了。
覃序南连连躲开,一直被逼到退到了崖边,实在没法子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是个死。
黑熊怒吼了一声,慢慢朝他走了过来,覃序南咬咬牙,艰难地把绳子打了个大结,像套圈一样套中了黑熊。
黑熊却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死命远离崖边,覃序南直接一只手抓着绳子跳了下去。
手和绳子摩擦,又因为没有滑钩,控制不住地时不时往崖壁上撞,才下去没几米,覃序南就感觉手掌的肉都磨没了,只剩下骨头,身上也疼得厉害。
但他不能停,那个绳子很快就会被黑熊咬烂,正想着,绳子突然一松,他真正毫无依存地掉了下去。
56. 第七章
醒过来的谢乐山,在床上躺了一天,还是决定去融水。
强荣在旁边一直劝说,都晚上了,要不明天白日再过去。
谢乐山这会儿精神头蛮好的,倒是摇摇头:“这时间点了,车娴还没打电话过来,那应该就是蒋昭还没回来,那边肯定出事情了。”
看强荣还要再劝,谢乐山直接说:“我这个人吧,起码还有点良心,她毕竟是让你们救了我,所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出事。”
是,救命这份情,傩师得认,自己也得认,强荣叹了口气,出去安排车子了。
害怕车子开太快蹦到傩师伤口,一路上,司机都小心翼翼地开,生怕副驾的强荣一个颠簸就开骂。
这样晃晃悠悠的,到了半夜才到融水的民宿,丰旗和车娴都等在门口了。
一堆人没等车停稳,迎着车子就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傩师扶进了民宿。
谢乐山环顾了一下四周:“蒋昭他们还没回来?”
车娴上前回:“没有,凌晨出去的,到现在也没回来,因为蒋小姐吩咐过,不要跟在后面,所以我们的人都没跟。”
丰旗也在旁边表态:“蒋小姐也是这样和我们说的,我们也没跟。”
谢乐山思忖了一会儿:“现在你们组织一堆人上山,去元宝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搜一遍。”
强荣又在旁边冒了出来,没等他说些什么,谢乐山直接吩咐。
“我不去元宝山,你们带好通讯设备,跟我实时联系。”
两边都派出了一堆人,情况紧急,他们直接上车就往元宝山赶。
在等待的过程中,强荣又找大厨做了一桌子菜,傩师来这几个小时都没吃过东西。
段池拿着个望远镜盯着民宿,看到门口的车子,冲着坐在床上的段博喊道:“你快来看,又有人来了。”
段博连忙起身趴在窗口,也拿起一副望远镜看着那个方向:“应该是之前在河池的那个傩师,也是长生种有关系的几家之一。”
“诶,怎么凌晨他们不是才走了几个,现在又来了一堆人……等等,他们又派人出发了。”
“应该是去同一个地方,也许,那个地方就是长生种,另一支段家的人又跟上去了。”
段池恨不得也跟车前去,但段博之前就说了不许,他们俩得盯着钟离。
在脑子里思忖了一番,段池又说:“要不,我们俩分开行动,你在这看着钟离,我跟着那些人去看看?”
段博权衡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段池拿上车钥匙就下楼,启动完车子又打开了监视器,监视器虽然还运行着,但位置却一动不动,而且,还离他很近。
段博趴在窗边,眼看着段池开车走,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怎么了?”
段池拿出一个小小的监视器,这是他刚捡回来的,垂头丧气地说:“我们的监视器早就被发现了,都不知道被扔了多久。”
当时监视器是段博去放的,酒店门口车很多,他特意选了一辆不太一样的,没准就是那几个主事人坐的车子。
“看来,他们发现了。”
“发现了怎么还不来找我们?这群人也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段博意味深长地说:“就好像,需要我们跟着他们,但又不能知道得太多。”
******
谢乐山就坐在大堂里等,过了一段时间,摆在面前的iPad终于接通了视频通话。
车娴的脸冒了出来,雨声断断续续的,她简洁地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找到蒋小姐和秦先生的车子了,里面还剩下一个包裹,在车子附近还找到一些虫子的尸体,应该是被刀啊什么的弄死的,一大片。”
他们俩只带了一个包上去,后面还有人跟着,应该是强荣口中段家的人。
谢乐山下了命令:“继续,上山去找找。”
山下的几个人组织了一下,留了几个人在下面镇守,剩下的全上山了,每个人都带了通讯设备,是当铺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断联。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视频那头终于又传来了消息,丰旗把目前得知的消息进行了汇总。
“谢老大,他们在山上的一个断崖发现了一个包裹,看样子应该就是蒋小姐两个人带上去的那个,只是没找到一个人,而且现场有搏斗过的痕迹,是大型猛兽,这山里的确有黑熊之类的野生动物,树都倒塌了很多,在崖边有发现绳子快速摩擦的痕迹。”
“你把那个崖拍给我看一看。”
丰旗举着iPad走到崖边,车娴正在那用着无人机拍摄,联通了无人机的视角之后,谢乐山看着已经快天亮了,但崖下面还是雾蒙蒙的一片。
车娴把操作器塞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对着那边说:“傩师,需要我们派人下去探查一下吗?”
谢乐山那边没有马上回话,他在思考。
崖边的种种痕迹说明他们俩都掉下崖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所以下面很大可能就是酿鬼人的巡山地点,普通人进不去。
算了算蒋昭他们去的是什么时候的祭时,谢乐山却一下子直起了身:“把无人机贴上神符点上神香,往崖下面再去探探。”
得了命令,车娴很快就把无人机弄好东西开进了那片浓雾里,谢乐山盯着同步的视频画面。
都是雾,连绵不绝的雾。
他突然看到了一点什么,指挥车娴:“把无人机靠近崖边一点。”
这下终于看清了,崖壁上有血,甚至还有一些像碎肉的东西,都很少量。
“继续往下。”
但再下去就是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紧接着无人机的画面一暗,失去联系了。
车娴连忙说:“傩师,无人机失去控制了。”
蒋昭去巡山前,什么也没告诉谢乐山,所以现在,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派那些人下去吗?就算是再不懂也知道下面没什么生路,何况这是酿鬼人的地盘,那是禁区。外公之前也告诫过他,酿鬼人有一棵承载着所有苗人生命的树,就在禁区,为了保护这棵树,所以外人谁进谁死。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先问了一个问题:“那些医疗包带了吗?”
“每个人只带了自己的量。”
谢乐山转头吩咐当铺的人:“你派几个人把那些东西整理一份,有效的那种药剂多拿几个,现在送去山上的崖边。”
接着,他又对电话那头说:“你们几个就在山上守着,现在雨大,应该也不会有游客,仔仔细细给我守好了。”
******
在崖下面陷入昏迷的覃序南被一个东西突然砸中了肩膀,钻心的疼痛遍满了全身,他忍不住呻吟起来,痛,哪里都痛。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的,直到适应了身上的疼痛,才想起来掉下悬崖前的那段事。
那根绳子刚被黑熊咬断松开,自己就立马往下掉,但在要落地的时候被一根根藤蔓接住,接下来他就晕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捆住自己的藤蔓,又看了看砸醒自己的那个东西,是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无人机,他稍微动了动,疼到整个人不停颤抖。
再疼也得先挣脱这些藤蔓,他一边发抖一边去勾同样掉下来的匕首,好不容易握在了没骨折的那只手里,已经疼得快意识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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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实在是太疼了。
他这辈子都没那么疼过。
之前那次死亡也就只疼了那么一下就没了,这次的疼连绵不绝,疼到他想尖叫。
覃序南狠了狠心,颤抖着握紧了匕首,慢慢地磨开了一根藤蔓,自己那只深的能看见骨头的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流血。
突然,捆住他的藤蔓一下子散开,他整个人没坐稳往旁边倒了过去,期间又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叫出了声。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得去找蒋昭,对,得起来去找蒋昭。
在挣扎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突然硌到了什么东西,等他完全站了起来,用匕首扒拉开崖壁的藤蔓,里面有一盏灯。
覃序南拿了出来,但因为没东西可以点燃它,还是又放了回去。
接着,他把地上掉出来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手电筒,蒋昭给的符,几颗糖果。
只是简单的几个弯腰动作,就让他整个人都疼得不行。
打开手电筒往雾里照了过去,但还是只能隐隐看到一些,其余的光都被挡住了。
覃序南正要往雾里挪过去,但又想起了什么,把符抽了一张出来,蘸着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放在了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绳子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往雾气里走过去,等那片雾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留下一个破碎的无人机,绳子,神符,以及地上不规则的血迹。
******
蒋昭努力用着嗓子发声,却像在喉咙口里坠了一个死重死重的铁砣,想发出声音又被它掐住嗓子。
她不解地反反复复摸着自己的脖子,为什么会说不出来,照理说,只是一段词而已。
是因为这棵树察觉到什么了吗?
蒋昭割开自己的手,在脖子上画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符文,她再尝试着开口,这次可以往外蹦出几个字了。
但也只是几个字,艰难说出口之后又失声了。
目前没什么办法,她只能画一个符来换几个字,但可能是产生抗体了,到最后要画好几个才能吐出一个字。
画的多了,她说出一个字的时候直接呛出了一口血。
就差最后四个字了,蒋昭抹了把嘴角,继续近乎自虐地画着,脖子上的血密密麻麻,有些一路流下去,把里面的衣服都浸湿了。
“献……”
“于……”
“鬼……”
“神……”
她哑着嗓子,终于是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
在阿嬷的记忆里,巡山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蒋昭从树上下来,正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却发现,那条路不见了。
回去也要靠心吗?
她闭上眼睛,抬了抬脚迈出去,但走了一段路之后睁开眼,还是在那棵树附近。
雾气突然猛烈翻滚着,逐渐逼近蒋昭,她连连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靠在了树干上,那些雾气才停止。
这下,整个空间里,只有一树一人一灯一鼓。
她用匕首在手掌上画了个三角形,贴在了树上,既然只有这棵树还在,那就从这棵树上找路。
手是贴上去了,蒋昭也能听到这棵树在说话,但说的那几个词和要找的路完全没关系。
——鹊巢鸠占
——骗局
——囚犯
能听清的就这三个,其他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词语,但是,这些词和酿鬼人有什么关系,这棵树真的维系着苗族人的生命吗?
蒋昭带着疑惑,重新开始找路,但这次,她拿着灯却又能把雾气驱散了。
一条路重新出现了。
57. 第八章
蒋昭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记去挖挖看那棵树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了,但自己也没带铲子,遂作罢。
在周边的雾气中,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黑色影子,正想凑近点看,一晃眼又消失了。
再下面,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之前拿灯的崖底。
相比于之前,这里就像是什么凶案发生现场。
蒋昭快步走了过去,先去看了绳子和符,符是自己出发前给覃序南的,上面多了几个字,覃留入雾。
看了看那个出血量和痕迹,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了。
这个无人机,有个小小的标识,是当铺的东西,联想到之前车娴说的话,应该是很久没回去,谢乐山他们来了。
当务之急是去找覃序南,但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要先有药,他应该受的伤很重,再上去拿把铲子下来,等会顺道去挖树。
这些种种,第一步是要先上去。
于是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叫了声:“枝枝。”
已经快到中午了,一堆人在崖边什么都没有发现。
丰旗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就在这里看着实在是太困了,隐约间他看到了一只飞虫从崖下面飞了上来。
看来,这林子里真的到处都是虫子,他这一晚上看到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
旁边的车娴歪着头,迟疑了一会,给傩师打了个视频,接通之后开口:“傩师,那个,是不是蒋小姐的蛊虫?”
谢乐山隔着屏幕,一时看不清。
那只虫子倒是径直飞向车娴那,吱吱叫了几声,在空气中奇怪地转来转去,像是写什么字。
谢乐山眯着眼,绳,药,铲?
“放根绳子下去,还有准备好药和铲子。”
丰旗因为没认出蛊虫,心里懊悔不已,听到命令,赶紧把准备好的绳子放了下去,又把药和铲子都让人拿了过来。
蒋昭一路拽着绳子爬上来,几个人已经在崖上接她了。
丰旗还往下面看看,那位向导覃先生呢?
车娴拿着iPad走向蒋昭,谢乐山问:“你巡山又出问题了?那个盘瑶的覃序南呢?”
蒋昭先赶紧把药和铲子拿了起来准备绑到身上,才有空回他:“小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在下面出了点问题。”
“需要我找人一起下去吗?”
“不用,外人进不去。”
“那覃序南他怎么进去的?”
“他身上有我的某些东西,不说了,我再下去一回。”
没说几句话,蒋昭立马就又从绳子那滑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脚终于是又踏实地落到了地上,蒋昭把绳子解开,又重新点燃了那盏灯。
她记得,之前走到半路的时候,有看到过一个黑影,那也许就是覃序南,他走的那条路是错的,不行,得加快速度了。
蒋昭举着灯,不同于之前,她在这里就闭上了眼睛,她要靠自己身上的血来找之前下在覃序南身上的蛊。
她又嘱咐枝枝:“等会,有什么不对,你赶紧让我睁眼。”
“吱……吱”
深吸一口气,蒋昭义无反顾地又走进了雾气,这一次,她要走的偏偏是错误的那条路。
错误的路,也意味着死亡。
所以,她得小心再小心,与此同时,她也得速度,不然覃序南指不定遇到点什么东西,她可不想到时候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闭上眼睛走路,尤其是在这样诡异的雾气中,到处都安静得让人害怕,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蒋昭走走停停,时不时左右转一转。
******
覃序南刚走进雾里就发现身后的路也没了,雾气阻隔掉了所有出路,他只有自己了。
举着手电筒在雾气中穿行,能看到的只有短短的两三米。
在这样的环境中走着,不知前路,没有回路,是很容易被逼疯的。
但此时此刻,覃序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蒋昭。
******
一路追到之前半路遇到的地方,枝枝在耳坠子上不停叫着。
蒋昭睁开眼,几滴血就在自己脚下,这是覃序南的血,但人呢?
不行,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蒋昭直接把匕首刺进了心脏,只深入了几厘米,取到了心头血之后就立马拔了出来。
伤口在慢慢愈合,蒋昭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刚刚在巡山中已经耗费了很多力气,现在这点更是雪上加霜。
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她抹了一把匕首上的血点在眉间、眼下、手腕处,枝枝尖锐地叫了几声,但她依旧催动了这个能够精准找到覃序南的办法。
没一会儿,她的脸色愈加惨败,但终究是知道了人在哪。
她提起灯就往那个地方跑过去,感觉那边状态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覃序南整个人和尸体也差不了多少,自从跟那个雾中黑影擦肩而过,没过多久,自己脑子里又开始有呓语出现。
仔细去听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不想听又一直响个不停。
本来身上就都是伤,这下脑子里也疼了起来。
挣扎着再往前走了一段,正想停下来缓一缓,结果,下一秒自己就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再次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到处都紧紧的,是的没错,有什么东西把他围了一圈。
从触觉来看,好像是土,但又有一些比较坚硬的触感,也许是石头。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是被活埋在地下了。
但是呼吸还非常通畅,神志也清醒,脑子里的呓语也没了。
蒋昭跑到地方的时候,看到面前的一切,还是惊讶了一下。
这是之前巡山祭祀的地方。
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个人,覃序南会在哪?
她的视线慢慢朝下,下面只有泥土。
蒋昭蹲下身,放了一只手在地上,这次的位置更准确了,就在下面。
没怎么细想,她把挂在腰间的铲子取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挖,每一铲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铲到覃序南。
顾前顾后的,蒋昭足足挖了半个小时才挖出覃序南的一部分,一只手。
那只手察觉到上面的土没了,还轻微地动了动。
她继续往旁边挖,挖了半天才终于把覃序南从土里挖了出来。
这个时候,覃序南才知道,之前以为是石头的东西,是白骨,差一点,他也要变成一样的东西了。
覃序南靠着树坐下,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啊,本来应该我在上面接应你的,但是突然出现了黑熊,我没打过就掉下来了,到下面我也第一反应是去找你,我应该在崖下面等你的……”
笑了那么多次,这次蒋昭真真是被气笑了。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到处都是伤,手还骨折了一只的可怜男人。
她伸出手,看着他浑身的伤不敢下手,最后只狠狠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在说什么,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山上就我们俩,你不来找我去找谁。还有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没事和熊抢什么绳子,你当时就应该直接跑,管绳子干什么,大不了等熊走了你再去山下拿根备用的。”
可能觉得语气不好,她又补充:“当然,我还是谢谢你帮我在上面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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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事情不用那么迎难而上。”
覃序南可能也觉得理亏,只是讨好地朝蒋昭笑笑。
蒋昭却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把药、纱布之类的拿出来给他先简易包扎一下,还在流血的地方都给他用符贴了一遍。
正好又到了这棵树下,不去挖简直就是吃了个大亏。
蒋昭把覃序南扶到离树远一点的地方,自己则拿起铲子直接开始挖树下的土。
覃序南轻声问:“那个长生种确定在下面了吗?”
蒋昭背对着他,铲土的动作顿了顿,咽下了嘴里的血,才若无其事地回答:“有可能,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会回去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于是,只剩下了蒋昭挥动着铲子的声音。
她怕一下子挖到东西会让这个空间崩塌,于是另辟蹊径,从旁边挖下去,只需要确认下面的东西是什么就行,不需要全部挖出来。
挖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不一样的东西出现,是一堆红色的土。
蒋昭把铲上来的土细细翻了一遍,这些土的红色是血迹染红的。
她又想起那个蚩尤的传闻。
继续,还是停下?脑子里两个想法打了一架,终于还是想知道真相的欲望占了上风。
蒋昭朝红色的土铲了好几下,叮当——
是铲到东西了,她跪下来扒拉开那些碎土,刚刚铲到的是这棵树的根,硬得像铁一样。
再扒拉几下,地下的树根都深深地扎根,挖了这么深也看不见根的尽头,不同于土地上巍峨的树干,下面的树根扭曲交织,层层叠叠,就像是一座囚笼。
对,囚笼。
蒋昭更加往里面挖土,终于,在交织的树根缝隙里,有一块发着荧光的石头。
这是长生种。
确认了之后,蒋昭又把树根扯了扯,纹丝不动,甚至连手能伸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蒋昭把土又填了回去,把地踩了又踩,接着她喊着覃序南的名字打算回去了,但却没听到回应。
转身一看,人已经又晕过去了。
她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脸:“覃序南,醒醒!”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蒋昭把东西又系到身上,咬着牙把覃序南扶了起来,抓着他的腰往前走。
另一只手上的灯在她动作间摇摇晃晃的,照亮的地方也跟着一闪一闪。
蒋昭根本不敢用力,从崖上掉下来,身上的伤只会比看得见的要多。
好在回去的路上没出任何岔子,蒋昭小心地把覃序南从身上放到地上靠着崖壁。
好,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把人带上去。
蒋昭让枝枝在下面看着覃序南,自己先拉着绳子上去。
丰旗和车娴就站在崖边,蒋昭解开身上的扣子,着急地发问:“他晕过去了,有什么那种可以把人吊上来的机器吗?”
丰旗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这次出来,东西算是带全了的,而且这种情况,追瘦猫谢乐山也提前考虑到了。
车娴在旁边激动地说:“有有有,我们带了,丰旗那有。”
丰旗:“我之前让他们回去一趟拿过来了,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我现在就让他们拿过来。”
蒋昭对着他们笑笑:“麻烦了,这有水吗?”
上去没多久,蒋昭又带着一瓶水下来了,倒了点水在瓶盖上,她蹲下来给覃序南喂水。
从自己下来巡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半了,天都快黑了。
在下面又等了好久,上面终于放下来了一根粗粗的绳子,蒋昭把绳子紧紧绑在覃序南腰上,确认没错就往下拉了拉绳子。
58. 第九章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是把人都带了上来,几乎整座山的人都撤了下去,只留了几个人看守。
蒋昭一路上都在催着司机快点开,但又要求平稳一点,幸好这司机恰好是之前载谢乐山那个。
按照蒋昭的要求,他们不到两个小时就赶到了民宿。
民宿门口已经有人专门等着了,有人特意绕到蒋昭这边想把她扶下来,但她却摇摇头:“先把覃序南弄下去,小心一点,他手骨折了。”
几个人把伤员搬了出来,直接就搬到了之前两人的房间里,之前和谢乐山电话沟通过,已经有医生在了。
蒋昭看着覃序南被他们抬走,心里一松,从车上下来没走几步,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了。
“没事吧……!”谢乐山本来还在问,结果就看着蒋昭突然啪一下倒在地上。
车娴赶紧上去,喊了蒋小姐半天,确认这人是真的晕了。
谢乐山皱着眉:“把人也一起搬上去,让医生一起看了。”
说着,他也跟着几个人一起上楼。
医生正在房间里检查覃序南,据他们说这个是从悬崖掉下去的,他检查得十分仔细,结果发现,除了手不小心崴了,其他看起来恐怖,但都是皮外伤,完全没有摔下悬崖这种感觉。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又搬上了一个人,医者仁心,看这边这个男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又先去看蒋昭了。
结果刚检查完,谢乐山就焦急地问这两个人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医生在心里吐糟,来的时候就说这里的伤者病情严重,结果相比下来也就是一般般。
强荣又大声替谢乐山问了一遍,医生回过神来仔细讲着,专业术语在场没几个人听懂。
医生没办法,又讲得通俗了点:“这边这个男病人,身上的皮外伤有点严重,手崴了,需要固定一下,其他倒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确认他真的是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他可全身骨头都没碎。”
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谢乐山把疑问压下,问了蒋昭情况怎么样。
“这位小姐,就更奇怪了,像是一下子劳心劳力,把精气神给耗光了,不过养养就能好,也不太麻烦。”
强荣对着医生连声答谢。
医生从自己带的箱子里拿出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纱布之类的东西。
“我先给这位先生把手用夹板固定一下,还有这些药是擦那些皮外伤的,那位小姐,我给她扎点葡萄糖,应该就差不多了。”
谢乐山听了,示意医生弄他的,然后就搬了个凳子在这里坐下了。
强荣在旁边轻声劝:“傩师,回去休息会,从来这里就没睡过,反正现在人都救回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人都没醒呢,我们也有人在这看着。”
谢乐山本来就有伤,也实在熬不住了,于是就下楼睡觉去了。
强荣吩咐了车娴在上面守着,有情况就立马通知他,叹了一口气也下去了。
这事弄的,这次巡山,三家人都伤了个遍,总觉得风雨欲来。
******
钟离这几天看着民宿里人来人往,也知道了蒋昭他们要去做什么,蒋昭作为她为数不多还算熟悉的人,她因为担心,也在大堂里跟着熬了一天一夜。
丰旗回来,把事情都吩咐了一遍之后才看到蒋小姐嘱咐过要关照一下的钟离小姐。
他凑上去,没话找话:“钟离小姐,您一晚上没睡啊?”
钟离抬头瞟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起来打算上楼了,但在要上去的时候,又转过头问:“你知道长生种吗?”
丰旗懵了一下:“什么……长生……种?”
看来这个人不知道,钟离立刻就上楼,只留下一脸问号的丰旗。
戈文这段时间都被当铺的人看管着,这是蒋昭的吩咐,也是避免他突然犯病自杀没了。
但当铺的人基本上都是听命行事,于是戈文这几天就没出过房间门,一直被看管在房间里。
要说待遇不好嘛,那也没有,毕竟自己吃的那些餐都是顿顿有肉,伙食很是不错。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午饭到了,结果他一抬头,是那个女煞神,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钟离和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让钟离进去了,毕竟是蒋小姐嘱咐过要关照的人。
钟离看了看几天不见的戈文,直截了当地说:“你爸的事情再和我说一遍。”
“我爸?”戈文顿了一下,才反问道。
“你爸之前离开那段,你再仔细想想,尤其是那个女人,再和我讲一遍细节。”
戈文拼了老命回忆,但还是和之前讲的差不多,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我……我记起来了,当时,我爸走之前有说一句话,很奇怪的一句话,他让我有机会的话回到事情的起点去。”
“起点?”
以为钟离不满意,戈文死命皱着眉想,又挤出了一点:“那个女人也说,要带我爸去解决什么错误的事情,说命运终究是命运,谁也逃不掉,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
钟离垂下头,所以这就是沈诀当初不仅能从祭祀上活下来,还能逃出来的原因。
问完了这些,钟离打开门,戈文在后面小心翼翼问着:“我究竟什么时候能走?我的病还有救吗?”
钟离看了一眼手上的白花,轻声回了句:“快了,快了,不要着急。”
******
蒋昭这一昏迷就整整昏迷了两天,连覃序南都已经醒了过来。到最后,几乎每隔一个小时覃序南都问一遍医生“她怎么还不醒”。
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精气神一下子花太多,得养养,挂着葡萄糖呢,还有,你自己别从床上下来,你身上的伤也得养养。”
蒋昭就是在这样的对话里醒过来的,覃序南焦躁不已,时刻关注着蒋昭,自然也第一个发现她醒了过来。
他不顾医生的医嘱,还是从床上起来:“医生,她醒了,你去看看。”
给蒋昭检查了一遍,确认人神志还是正常的,医生又回去摆弄他那些医药设备。
蒋昭咳咳了几声,覃序南拿了一杯水喂了她几口。
从床上爬了起来,蒋昭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挂着瓶,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覃序南拉了根凳子坐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蒋昭笑笑:“我没事啊,就是一下子没力气,其他没什么,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了很多。”覃序南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轻声地说,“甚至好到有点和我之前受的伤不太一样。”
医生呢,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心的把东西拿了出去,打算给这两位腾个空间。
车娴在蒋昭醒过来的那一刻就给强荣发了消息,但对方一直没回,没办法,她只好自己跑下去讲。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蒋昭脸上的笑不变,倒是正了正神色:“哪里奇怪?”
“我本来,手是骨折的,还有一些地方我觉得里面的骨头铁定是断了的,但那个医生却说我骨头都完好无损,只是手崴了,还有一些皮肉伤。”
看着基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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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男人,蒋昭更是疑惑地问:“我现在才觉得不对劲,当时你从崖上面掉下来,怎么还会有力气走那么远?”
“我其实不算完整地掉下来,快到地面的时候,有一堆藤蔓把我捆起来了,所以没直接摔到地上,受的伤也只是掉下来过程中的那些。”
“但你现在的伤都好了。”蒋昭喃喃自语,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什么。
覃序南补充:“应该是从在树那边我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之前我身上的伤应该没好。”
树,受伤,骨头,对了,骨头!
当时蒋昭特意去看了一下那些埋在土里的骨头,都是完整的,加上那些藤蔓会自己动,一般情况也不会有人特意下崖,所以那些骨头的主人基本都是因为不小心掉下来死掉的,因为埋在土里所以被那棵树把骨头都复原了吗?
不不不,还有些地方不对,那些藤蔓是负责把那些尸体拖到那个地方,但是为什么覃序南只是被捆住。
是因为那些藤蔓察觉到覃序南身上她下的蛊了吗?
藤蔓没有智慧,于是辨别不出来,但后来覃序南一路走到错误的地方,所以被认定成入侵者,所以又被拉入了地下。
覃序南听了这个解释,恍然大悟点点头。
蒋昭以为他还要问树下面长生种的问题,但是覃序南却问了其他的问题。
“你睡了那么久,肚子饿不饿?”
“嗯?”蒋昭歪着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还好,葡萄糖扎着呢。”
谢乐山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养了两天,他的脸色也好了不少,看到醒了的蒋昭,他径直走上前。
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乐山这才露出一个轻佻的笑:“酿鬼人,这下你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吗?”
蒋昭哼了一声,还是笑着说:“你胸口的伤还在痛吗?”
强荣连连在中间调和,气氛终于还是缓和了一点下来。
谢乐山拿了根凳子坐下,饶有兴趣地问:“你们在下面遇到什么了?”
“想知道啊?”蒋昭笑语盈盈,“那就也把你在棺材里看到的东西告诉我们呗。”
谢乐山突然大笑了起来,强荣都害怕那个伤口崩开。
笑完了,谢乐山却起身往蒋昭床边走了几步:“走之前我说过的,合作,现在还生效,就不知道你们想的怎么样了。”
蒋昭拉住想上去挡着谢乐山的覃序南,边笑着说:“可以啊,那就一个小时后在大堂里见。”
送走了那几个人,房间里总算是空旷了不少。
覃序南举着用板夹固定的手,用另一只手把门关上,转头就看见蒋昭在床上挣扎着起身。
他赶紧快走几步,尝试着想扶着蒋昭,她却躲开了。
“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她把手上的针拔了,拿了几件衣服慢慢走到了浴室里。
有点不对劲,蒋昭一脸漠然地对着镜子想。
我为什么当时会毫不犹豫就下去救他,还用了让耗费自己的方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相信。
如果不是当铺记录中有过相关文字,命线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包括和这个人因为命线相关的其他人,她都觉得自己不会再次又被命线控制了吧。
但是前掌眼也说命线的作用在自己救了覃序南之后结束了。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之前和覃序南的交易,我接触他的诅咒,他给我打下手。
没错,就是这样。
突然,枝枝趴在蒋昭头上叫了两声,她这才用手直接摸向耳朵,那只剩下的耳坠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