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设是塔罗牌面》
1. 【死神】
“千代!生、呃、生日快乐……”
本来是元气满满的祝福,接触到少女黝黑的瞳仁后,却忍不住心虚似的慢慢软了下去。
“啊,谢谢。”
少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掀起眼帘无精打采地道了个谢,又重新趴了回去。
“……千代?”
粉发少年慢吞吞蹭过来,湿漉漉的狗狗眼里盛满担忧:“是昨天没休息好吗?今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嗯,还有你眼睛和头发的颜色……”
实际上,从进学校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朝她投来了惊异的眼神,要知道,能成为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除开那张脸蛋,神山千代灿烂的金色长发和漂亮的浅绿色眼睛也居功至伟,然而今天,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墨汁,它们居然全都变成了黑色。
鸦羽一般,莫名令人胆寒,不敢直视、不敢靠近的墨黑。
“熬夜新染的,怎么样?”她很不走心地敷衍道:“生日想尝试点不一样的风格。”
很好的理由。
神山千代想,至少比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凌晨时分,莫名其妙收到了一份包装像是礼物的残缺塔罗牌,然后抽出一张一看——嚯,【死神】,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意象有多不吉利,就被卡牌化作的光点钻了心口,然后发现自己房间变成了孤魂野鬼们的茶室靠谱。
一对半透明的老夫妻,正悠悠闲闲坐在榻榻米上喝着薛定谔的热茶,就发现整间屋子的活人指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蓦然归零。
上一秒还是金发绿眸,整个人灿烂到在夜晚可以当灯泡用的少女,突然从发丝到瞳仁全都变得乌黑,手上还出现了一柄巨大的弯月镰刀,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铁光。
老爷爷一口热茶梗在喉咙里,高血压心脏病一齐发作,差点儿没再死一遍。
神山千代收起镰刀,作为补偿,坐在床边陪老夫妻唠了一夜的家常。
直到白天打开家门,看到这个群魔乱舞、咒灵与妖物齐飞、死灵共鬼怪一色的世界时,她才终于有点恍惚地反应过来。
——啊,她别是被什么神秘侧的东西选中,要赶鸭子上架地去拯救世界了。
怀抱着这样有些兴奋又微妙不爽的心情,她还是臭着一张脸,按部就班地来了学校。
毕竟世界要不要拯救她目前不知道,东大是一定要考的。
一天紧锣密鼓的学习之后,神山千代收拾好东西,告别几个终于敢上前来跟她打招呼的同学,慢悠悠晃去了学校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店员姐姐看了她好半天,才不敢认似的,出声询问道:“神山同学……?”
“是我。”
神山千代照例要了两个包子和一根烤肠:“老样子,打包带走。”
店员姐姐愣愣地点头,正要转身拿夹子,却又被她出声叫住。
黑发少女扶着收银台的边缘,微微探过身子,向她伸出手来。
“那个……?”
“好像有什么东西。”
神山千代面色不变,抓住缠绕在她脖子边、螳螂般丑陋的复眼妖物,微微用力。那东西就像被捏爆的果冻一样,紫红的汁液霎时溅了对方满肩满脸,神山千代动作顿了顿,尽管看到妖物的血肉都在慢慢蒸发消失,还是借着安抚地拍拍店员姐姐手臂的动作,轻轻在她衣服上擦了擦。
“是虫子,赶跑了。”
她收回手后,店员姐姐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神山同学给人一种特别大的压力,让她不敢像往常一样松快地和对方聊天。
她迅速打包好餐点,双手递上,带着一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恭敬。神山千代倒没觉出什么不对,动作自然地接过,付钱,又道了声谢,才游魂似的晃了出去。
“咦……?”
压力源彻底离开后,店员小姐才终于长长地舒出口气,紧接着,她奇怪地按上自己后颈。
“脖子……不痛了?”
-
离家已经很近了。
神山千代两眼放空,脑子里一会儿是老师留的作业,一会儿是神秘的塔罗牌,一会儿又是这两天听说的八卦,像是猫咪扯过的毛团,乱七八糟的。她正想随机揪住某个线头抽丝剥茧,就突然被一声响亮的惊叫拉回现实,神山千代循声望去,只听得不远处的小巷里,紧跟着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动静不小,但她望了望身边的路人,发现没人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好嘛。
她想,神秘侧的世界大概又朝她迈近了一步。
神山千代驻足片刻,到底还是脚步一转,握紧了手提包朝小巷走去。
这会儿天色不晚,但在她眼里,小巷昏暗得仿佛和外面是两个世界。踏过拐角的瞬间,神山千代身上蓦然出现一件破旧的黑袍,衣袍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尾部沾了些不详的血迹,大概衬得她像什么漫画电影里走出来的标准反派——电线杆上蹲着的运动服青年骤缩的瞳孔说明了这一点。
“……需要帮忙吗?”
像是在分辨着什么,神山千代定定地看了他好半响,才出声问道。
运动服青年有着柔顺的黑发、俊秀的面容、和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他像一只轻盈的飞鸟,落在电线杆顶端,浑身肌肉紧绷,和一头像是蟾蜍又像是壁虎的妖物对峙着,被突然出现的神山千代吓了一跳后,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神色很快又变得和缓而古怪,反复打量她几眼,才出声拒绝道:“不用了,你的神器也不在身边吧?”
神器。
神山千代记下这个词,没有回话。
“这东西没有神器可不好对付,虽然谢谢你愿意帮忙,但还是赶紧跑吧……呜哇!小心!”
大概是被打断捕猎又被忽视得有些不爽,妖物身上无数紫红的复眼一转,黏稠的恶意如泥水般攀附上神山千代的身体,巨大的身躯也以与体型不符的敏捷迅猛地扑了过来。
然而她不闪不避,手腕一翻,一柄巨大的黑色镰刀出现在手中,弯月般的刀刃轻轻挥过,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如水的流光。
“哇哦。”
妖物崩裂成雪花般碎片的瞬间,她听见运动服青年发出一声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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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叹。
危机解除,他身上最后一丝严肃也随之褪去。青年轻快地跳下来,落地声不比一只灵巧的猫咪更重。他明亮的天蓝色眼珠从漆黑的弯月镰刀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黑袍少女身上——宽大的兜帽牢牢遮去了她的大半张脸,几乎只露出了似乎不太高兴的、微微下撇的嘴唇。他摸摸下巴,做出标准侦探沉思的动作,语气狐疑:“这个实力,不像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神啊,还有这个【神器】……”
他说着,语气里无意识流露出几分垂涎,贱嗖嗖地凑上来道:“交个朋友?然后……这个,我看看?”
他指了指镰刀,脸上出现奇怪的梦幻神色:“要是我也有一把的话……没有灵魂,就不会辞职了!”
神山千代没有说话,黑色镰刀倒是在青年不舍的尔康手中化为金色粒子消散在空气中,无声地表达了拒绝。她围着青年转了两圈,将他整个人好好打量了一番,唇瓣微微翘起,方才冷淡倦怠的嗓音也轻轻上扬,道:“想知道?”
青年小鸡啄米似的快速点头。
“但在好奇别人的身份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来个自我介绍?”
青年听罢,原地转了一圈,背后忽然具象出无数纷飞的花瓣,他骄傲地扬起头,以一种奇异的、沉醉的、昂扬的语调说道:“啊,当然没问题!如你所见,我,即是八百神之一员,是总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国家顶点,拥有万千神社,被信徒们敬仰、依赖、供奉、歌颂的——”
“夜斗神是也!”
“……啊。”
看着鼻子仿佛匹诺曹般不断长长的黑发神明,听着他“哇咔咔咔”的陶醉笑声,神山千代斟酌片刻,还是把“完全没听说过”这样伤人的话咽了下去,抓了个不那么尖锐的重点:“总有一天?”
“……很快!很快了!”
他有些狼狈地揭过这个话题,又问道:“那你呢?”
“千代。”
“……”
“……没、没了?”
夜斗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神山千代睨他一眼,抬脚往外走:“毕竟你说那么长一串,有用的也只有个名字而已。”
运动服青年捂住心口,像是被她无情的话语打击成了一张灰色薄片,在冰冷的夜风中扭曲倒地,喃喃道:“什么叫有用的只有名字而已,我可是向你分享了我的梦想,也就是敞开了我心灵的大门!”
神山千代没理他。
“等等、等等!”见她脚步不停,夜斗像是什么新型爬行动物般扭动着四肢迅速跟上来,伸出手抱住她的小腿:“神器、至少告诉我你的神器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也很想要一把这样子的啊!”
被巧妙地禁锢住了下盘以至于完全动不了的神山千代:……
她看着地上滩成一坨面露垂涎之色的陌生神明,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要让我发现你把口水抹在了我的袍子上。”
夜斗悄悄缩回一只手,在胸前擦了擦。
神山千代:“……”
她看了看视线中漂亮的白色魂火,最终还是无奈地闭上眼睛。
2. 【死神】
“……这就是你说的、聊天的好地方?”
两人此刻都坐在公园长椅上,神山千代把手提包放在一边,也拢在黑袍底下,回头看身后墙上的涂鸦。
“全能□□神——夜斗!”“只要五元,即可满足你的所有需求!”“价格实惠,质量保证!”……
这个神可真是不一般的落魄啊……
她收回眼神,目光落回到看天看地心虚吹口哨的黑发神明身上:“你对我的神器很感兴趣?”
夜斗立马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没有吗?”
“……有过。”
短短两个字,说得分外心酸。
神山千代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就见夜斗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大马金刀地摊坐着了一个女人的鬼魂,她一手拿着酒瓶子,颜色已经很浅淡了,含糊不清地说道:“哎呀,我知道他,他前几天在这里和自己的神器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啦,这些天到处涂涂画画的,也没什么人能看到,怪可怜的。”
女人往嘴里倒了口酒:“我活着的时候要能看到就好了……他干什么都只要五元!这我不得天天点他上门打扫卫生!”
神山千代在心里默默点头。
夜斗见她迟迟不说话,解释道:“也没什么,性格不合而已,我就同他解契放他自由了。”
女人在一旁拆穿他道:“人家嫌他不靠谱。没神社、没信徒、还存不住钱,换我我也跑。”
神山千代闻言,唇角牵出点点笑意。
夜斗见状急了:“你别不相信!他还不想走呢!”
女人笑了一声,还要再说,却忽然神色一顿。低头一看,才发现脚踝处正散出点点荧光。
“哎呀,时间要到了。”
像她这样的地缚灵,没什么执念,在死亡之地徘徊七天后,就会渐渐消散了。
“死后的世界其实还不错嘛,最近七天和我聊天的人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了。”她看出来神山千代不想暴露自己可以和魂灵对话的能力,于是也不要求对方回应,只自顾自说道:“这家伙人还不错,周围的鬼都知道。你无聊的话,可以试着和他交交朋友——像你们这样的存在,没个人说话大概还是挺寂寞的……”
她顿了顿,把剩下的小半口酒全倒嘴里,咂巴两下,想了想又改口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你随便听听,别当真。这家伙确实也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神山千代突然出声打断她的絮叨。女人哑然,黑色的兜帽明明挡住了对方的脸,她却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双幽深的墨色眼瞳,认真地凝视着她,轻声喊道:“幸子。”
人死之后,少部分执念深重的,为了不妖化堕落,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和名字,浑浑噩噩地飘荡在世间,运气好的,得神明赐名成为神器,便是新生了。像她这样很快就会消散的,反倒什么都记得,还能和其他地缚灵交交朋友、说说话。
如她所说,死后这几天,她过得比活着的时候自由自在、开心多了。
本该没什么遗憾了,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心中还是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可惜地缚灵是没法……
没法……诶?等等?!
地缚灵也能当神器??
看着自己停止消散甚至开始重新凝结的膝盖,田中幸子大为震惊。
与此同时,夜斗也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女人吓了一大跳,像只受惊的猫咪,猛地跳上长椅。
“你谁啊?!”
他顺着幸子身上的缘线,看到了端坐一旁的神山千代。
“她是你的神器?而且应该是刚刚契约的?……不对不对,这附近的死灵根本没有能被契约的!”
误打误撞契约成功,神山千代也对所谓的神器很感兴趣,她招招手,轻轻喊了一声“幸子”,就见对方化作一条浅紫色的漂亮丝带,飘过来,缠在她手腕上。
好看。
但是吧……
她努力感受了一下,发现好像没什么用。
“哎呀哎呀,我这样的地缚灵肯定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啦,也就能当个装饰品这样子了。”
夜斗也咋咋呼呼地看过来,眼里盛满了惊叹:“原来如此,是地缚灵?你刚刚是在和她说话?你居然能和没契约的地缚灵说话?”
想也知道瞒不住,神山千代点点头。
“哇。”
夜斗苍蝇搓手:“那你能不能问问,有人愿意来当我的神器没?那个,稍微有攻击性一点的,待遇好说、好说。”
双向选择,这次总不能那么容易吹了吧!
田中幸子也飘过来跟她咬耳朵:“这活儿不难,可以答应,卖他个人情。”
不就是当中介嘛,这活儿她熟!
神山千代正有此意。
“这样吧,我们来定‘契’。”许是心情不错,语调也变得活泼了几分,她伸出手:“我会给你找到合适的神器,你呢,要在能力范围之内,答应我三件事。”
夜斗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抵挡不住神器的诱惑,和她击掌。瞬息之间,一根缘线凝结而成。
契成。
-
条件开少了。
足足给夜斗找了三天神器后,神山千代,陷入沉思。
田中幸子则愧疚地认为,是自己识人不清,唆使神山千代答应,才让还没进社会的小朋友提前体会到了被难缠甲方支配的恐怖。
谁也没想到,夜斗这家伙嘴里说着要求不高,实际上事儿多得很!
不要太有个性,但是刀剑类最好;离职要提前一个月打招呼,但是得接受他时不时玩消失;年纪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不然他用起来有心理负担……
“要不把我的镰刀给你吧?”
“真的吗?!”
最后被好好教训了一顿。
顺带一提,神山千代其实是人类这件事,田中幸子和夜斗都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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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神器的幸子不会背叛她,而夜斗,【不暴露神山千代的特殊之处】,就是他答应下来的第一件事。
夜幕降临,神山千代披上斗篷,化作仙台的蝙蝠侠,走街串巷,楼顶跑酷。
仙台这地儿不大,今天晚上再一无所获的话,她就得考虑去其他城市看看了。
但是没关系,明天就是周末了,不用请假。
神山千代心里暗暗合计,手上镰刀翻飞,所到之处,妖魔片甲不留。
浅紫色的丝带安安静静缠在她手腕上,主打一个陪伴。
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神山千代猛然刹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医院——这里的妖魔和死灵的确是最多的——她站在楼顶,看粉发少年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这会儿不应该在住院部陪爷爷吗?火急火燎地干嘛去?
神山千代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从天台一跃而下。
她沿着医院找了一圈,最终在大门口看到了那个苍老的身影。
脾气暴躁的倔老头安安静静坐在医院门前的公共长椅上,眺望着虎杖悠仁离去的方向。
对比其他地缚灵,他的身影还算浓烈,但终究呈现出一种和活人不同的透明质感。
是新生的魂灵,也是他人死去的亲人。
神山千代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臭小子。”
虎杖爷爷哼笑一声,收回目光:“你是来接我这个老头子的?”
“……不是。”神山千代没有摘下兜帽,只是问:“你想和他再见一面吗?”
如果是作为她的神器现世……
“不用。”
虎杖爷爷嘴硬道:“我可不是死了都还要给人添麻烦的老头子。”
神山千代轻叹一声。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但……至亲骤然离去,倘若有什么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此后的每一天,只要回想起来,都一定会非常、非常的遗憾吧。
尤其虎杖悠仁是个很固执的人,哪怕是亲人临终前的随意一句遗言,或许也会成为困其一生的诅咒。
她和虎杖算得上是不错的朋友,既然有这个能力,当然不愿意他走向这样的死胡同。
他应当永远热烈、耀眼、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走向未来,在众人的簇拥中踏上鲜花织锦的光明道路。
然而固执的倔老头拒绝了她的提案,看起来却也不像完全释然的样子。神山千代也不多浪费口舌,站起身,准备挑个时间打探一下虎杖悠仁的意愿。
她正准备离开,却身形一顿,在这个瞬间敏锐地感知到,在仙台的某一处,有什么强大、邪恶、早应死亡且腐朽的东西,重新睁开了眼睛。
胸口处散发出灼热的温度,那张融入她身体的卡牌告诉她,那是不应存在于世的彼岸之物。
祂应由【死神】引渡。
神山千代抬起眼帘。
——那是虎杖悠仁离去的方向。
3. 【死神】
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教学楼楼顶。
伏黑惠单膝跪地,脸上满是鲜血和尘土的混合物,浑身是伤,好不狼狈。
他死死盯着背对自己的粉发少年。对方沐浴着月光,张开双臂,身上遍布被寄生产生的黑色咒纹,嘴里嚷嚷着要吃人的暴论。
眼前的咒物,很强。
两面宿傩的手指,哪怕只有一根,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但。
附近没有其他来这里做任务的咒术师,如果就这样放任祂离开,仙台市很快会成为一座人间炼狱。
一定要阻止祂。
哪怕同归于尽。
奋力压榨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努力调动仅剩的一点咒力,伏黑惠抬起手,想要结印。
“咒术师?”
咒力波动吸引了两面宿傩的注意,他眯起眼睛,嘴角咧开,强大的杀意朝伏黑惠汹涌袭来:“啊,你……”
“唰!”
正当此时,一柄黑色镰刀划破夜色,带过一条如水流光,稳稳钉入伏黑惠身前地板。
什么人?
他带着警惕之色抬头望去。
那人轻飘飘落至他身前,身上一件黑袍如烟如雾,像是一只散发着不详之气的纤细乌鸦,让人窥见不到羽毛底下半分颜色。
-
神山千代其实有点紧张。
论相性,对面那玩意儿肯定被她克制得死死的,但问题在于,和其他妖魔鬼怪不一样——他很明显有脑子!
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JK,顶了天学过两年跆拳道。就像打游戏,回合制还能单靠数值取胜,灵活度稍高一点,同样的角色,有操作和没操作的差距就很大了,被对面逆风翻盘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加上这两个灵魂挤在同一个容器里,她一刀下去,万一砍中虎杖了怎么办?
好麻烦。
神山千代还在头脑风暴怎么把他俩完美分割,对面两个灵魂已经自顾自地掐了起来。
等她拿起刀,一黑一白两团灵魂已经彻底换了个位。
如果说一开始的白芯镶黑边,她还可以仔仔细细地把皮给削了,那现在的黑芝麻汤圆形态……
她总不能把虎杖削了再捏回去。
可恶,果然犹豫就会败北。
“哇,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向很心大的虎杖悠仁同学,看看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又看看浑身戒备的伏黑惠,挠挠头。
“我也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惠?”
“五条老师!”
看到来人,伏黑惠心下一定,一直绷着的那口气也悄然散去。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在正经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五条老师,特级咒物被……”
五条悟大手一挥:“这不重要。”
伏黑惠:“?”
他下意识接住无良教师抛来的纸袋,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看着他长腿一迈,窜到黑袍人身前。
“少女!我见你骨骼惊奇、天资绝佳,来东京咒高,你就是下一个‘最强’!”
神山千代:“?”
伏黑惠:“??”
这是招生的时候吗?!
紧急的事态,但离奇的发展,一时间,空气都为之凝滞。
神山千代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好意思没兴趣。”
“先别急着拒绝嘛~”五条悟契而不舍地贴上来:“优越的教学环境、强大的师资力量、高昂的任务补贴,东京咒高、应有尽有!了解了解?”
神山千代继续后退:“不用。”
五条悟摘下眼罩,漂亮的蓝色眼珠像是蕴藏了一整个星海,眼波流转、顾盼生姿:“考虑考虑嘛~”
神山千代:“……”
这人怎么那么像大街上发小广告的,烦人。
虎杖悠仁一点点挪到伏黑惠身边,戳戳他:“你们老师真热情啊。”
他注意到对方被戳得一激灵,下意识又戳了下:“咦,你怎么了?”
两次被戳到伤口的伏黑惠:“……”
够了!他说够了!五条悟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忽然,虎杖悠仁光溜溜的右胸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神山千代,道:“哈,果然如此,你是……”
银光一闪,伏黑惠脸色一变,下意识想挡在虎杖悠仁身前,但反应不及,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刀刃已经擦过了虎杖悠仁的右胸!
虎杖悠仁,完好无损:“诶?”
“哦!”五条悟在一边呱唧呱唧地鼓掌:“好厉害的刀工!”
六眼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一瞬间,凸出来的那部分宿傩就被拔除了!
“过奖过奖。”虽然只割掉了一小部分,但总算不是战绩为零,再加上五条悟的情绪价值给得实在到位,神山千代心情很好地搭了个腔,态度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许多。
五条悟顺势道:“嗨呀,这样的能力,要是埋没真是太可惜啦——这样吧!”
他从怀里摸出张名片:“东京咒高诚邀您加入!考虑好了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哦~”
神山千代这次没拒绝。
“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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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欢快地跑到虎杖悠仁面前,一把把他夹在胳肢窝下,冲神山千代摆了摆手后,又不容拒绝地把正在悄悄远离的伏黑惠夹在了另一边,在他心如死灰的死鱼眼中高呼着“五条老师特快号,出发!”,“唰”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神山千代静默片刻,摸出手机。
拨通某个号码后,夜斗也“唰”地一下出现在她身边,眼睛亮亮:“是找到神器了吗?!”
神山千代拉着他,振臂高呼:“夜斗特快号,出发!”
夜斗:“……不要因为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叫我啊!而且我没办法带着人瞬移的!”
神山千代默默放开他:“好逊。”
夜斗:“别太过分了!明明你一叫我就来了诶!”
神山千代抛了枚五元硬币出去。
“下次请务必还叫我!”
出息。
神山千代把那张名片给他看:“你知道这个人吗?”
“五条悟?”夜斗珍惜地收好硬币:“听说过一点。”
咒灵出没的地方,往往妖魔也会更多,再加上他横跨各行各业,什么活儿都接,偶尔碰到几个咒术师再正常不过。
而夜斗注意到五条悟,是因为他那双眼睛。
他对各种能量的感知都十分敏锐,因为好奇那双眼睛能做到什么地步,夜斗还偷偷跟过他好一段时间来着。
“你遇到他了?”
“嗯。”神山千代把名片上的号码存进手机里:“他邀请我去当咒术师。”
“咒术师?”夜斗皱着眉头,语气难得正经:“我不建议你去。”
他道:“那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好人坏人只在一念之间。况且,你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万一……”
“放心吧,我也不打算去。我只是单纯地对他还蛮有好感。”神山千代说道:“他的灵魂很漂亮。”
和张扬的外表不同。五条悟的灵魂,是一团纯白色的,不断燃烧着的火焰,安静、恒久、又很温柔,只是存在就令人心安,仿佛能驱散周围的所有黑夜与寒意。
她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了句:“像你一样。”
夜斗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吗?”
“没、没有。”黑发神明突然解下胸前那一块三角布,系在头上,信誓旦旦地说:“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神明,哪有拿钱不办事的道理!放心吧,今晚一定会把你家打扫得干干净净!”
神山千代:“……”
他抽什么疯?
4. 【皇帝】
坏了,把虎杖爷爷给忘了!
周六收到虎杖悠仁要转学的消息时,神山千代已经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新干线。她无奈地询问对方什么时候有空再见一面,却得到了周末两天要迎新和考核的噩耗。
虽然但是,谁家好学校周末入学考试啊!
周末的京都之旅不出意外地无功而返,不仅如此,周一的早晨,神山千代还生出一股莫名的预感——【死神】这张卡牌的失效大概就在今天了。
时间紧迫,她不得已跟老师请了个假,又和虎杖悠仁约好了下午在东京一家甜品店见面,出家门就往医院赶。
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心里还没由来生出几分不安。
总觉得,开了这个头,以后会有各种各样需要请假的突发事态接踵而来……
神山千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行!这次是因为平时和虎杖关系还不错,才非得管这闲事。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请假了,她可是要考东大的人!
下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后,神山千代才披上黑袍,走向医院。
虎杖爷爷还是坐在大门口的长椅上,旁边有个个子矮矮、几近透明的小姑娘同他说话,还没等神山千代走进,就一阵烟似的消散了。
虎杖爷爷看向她,和那天晚上不同,小老头的气息平和了许多,也不怎么扎人了:“又是你啊。”
神山千代开门见山,再次问道:“要去见见他吗?”
“不用。”出乎意料的,虎杖爷爷还是拒绝了:“我要交代他的话,早已经说完了。前两天,悠仁又来了一趟医院,我能看出来,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也已经找到自己的道路,这样就足够了。”
前两天?
啊,是来看望佐佐木学姐和井口学长的吧。
“死人不应该再打扰生者的世界,我也不希望那孩子再经历一次与亲人的离别。”虎杖爷爷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医院里走去:“谢谢你了,小姑娘。”
神山千代看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出口挽留。
既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这个外人就不再掺合了。
就是可惜了这张请假条。
既然如此,就让她这个活人去看看吧——虎杖这家伙在东京过得怎么样。
-
【不对劲,九分甚至十分的不对劲。】
【?】
【虎杖今天下午请假。】
【嗯,说是和以前学校的朋友有约。】
【你不觉得奇怪吗?】
【?】
【那家伙已经换了三套衣服了,拜托,来迎接本小姐入学那天他都没这么正式!】
看着伏黑惠发来的六个点,钉崎野蔷薇恨铁不成钢地关上手机,再一次痛恨起这一届新生的稀少——作为一年级中的“一点红”,别说逛街了,她甚至连一个一起八卦的同伴都找不到!
“钉崎!”粉发少年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期待地看着她:“这次怎么样?”
钉崎野蔷薇,言简意赅:“丑。”
虎杖悠仁顿时失去了所有颜色。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算了。”钉崎野蔷薇拍拍手:“把伏黑也叫上,让本小姐来好好给你们改造一下。”
钉崎野蔷薇,高专一枝花,时尚女达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
“所以……你们怎么也跟来了啊。”
虎杖悠仁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同期,伏黑惠跟他一样焕然一新,却生无可恋地支着手在一旁默默消沉,钉崎野蔷薇则手速惊人地在手机上啪啦啪啦狂点,像是在和什么人吵架。
“因为很好奇啊。再说了,我辛苦忙活一上午,总不能什么报酬都不收吧。”钉崎野蔷薇目光危险:“我可不是你能利用完就丢的女人。”
虎杖悠仁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敢反驳。
真神奇啊,明明感觉每件都和平时的款式差不太多,穿上后却完全不一样诶。
“叮——”
风铃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虎杖悠仁若有所感地望过去。
“虎杖?”
钉崎野蔷薇突然掐上伏黑惠的大腿,在他吃痛的眼神中做口型道:“大——美——人——”
是和霓虹主流审美完全不同的丧系长相,高高瘦瘦,有一头鸦羽般的长发,简单束成两个低马尾搭在身前。穿着黑红色露肩上衣和短款牛仔裤,踏着一双黑色长靴。虽然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但是!看那枚若隐若现的深蓝色耳钉!看那条亮晶晶的锁骨链!看那根恰到好处的皮质腿环!
钉崎野蔷薇,猛拍腿:她和虎杖看起来根本不是一类人!没错,她和自己才是天生一对啊!这么会打扮的女孩子生来就是要和她一起玩的!
伏黑惠:“……别拍了,钉崎。”
那是他的腿!
四人小卡座只剩虎杖悠仁身边还有空位,神山千代从善如流地坐下,先和两个陌生人打了招呼:“你们好,我是神山千代。”
“伏黑惠。”
“钉崎野蔷薇,是虎杖现在学校的同学,叫我钉崎就好。”
神山千代点点头,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虎杖悠仁身上:“这身……是钉崎搭的吧?”
潮过头了,完全不是虎杖私服能有的水平。
“没错!”钉崎野蔷薇语气骄傲:“怎么样?”
“很帅气。”神山千代一本正经地点评道:“加个耳骨钉会更好。”
钉崎野蔷薇眼睛一亮:“你懂我!”
“来加个line吧神山。”
“可以哦。”
等、等等。虎杖悠仁圈圈眼:千代不是来找他的吗!
“同学们都是很好的人啊,看起来虎杖在新学校适应得不错。”神山千代撑着下巴:“不过,为什么突然就转学了呢?”
“啊,这个、这个……”
手机屏幕一亮。
一点红:【好好糊弄!要是把普通人牵扯进来了可是很危险的!】
“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虎杖悠仁说着说着,表情突然变得痴呆,眼神空茫,就差没流口水了。
神山千代:“……”
钉崎野蔷薇:“……”
伏黑惠:“……”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正想给他找补,就见神山千代说:“我明白了。”
伏黑惠:“?”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神山千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是随口一问,不说明白了难道还要陪着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演八百个来回吗!
而且比起这个,她真正操心的问题其实是……
“听你说,现在的学校是一所宗教类高专?”她道:“这所学校的知名度好像不太高,以后的工作渠道会不会太窄?”
咒术师说白了也只是一份职业,虽然工资高,但是殉职风险也高,万一有一天虎杖悠仁想要转行,拿着这张高专学历,会不会都很难找到其他工作?
“诶、诶?”虎杖悠仁豆豆眼:“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诶。”
“我们包分配。”伏黑惠补充道:“不干了也能帮着安置找工作。”
不过这样的很少,大多都是直接死在岗位上。
神山千代肃然起敬。
几人又聊了会儿,钉崎野蔷薇看看手机,道:“啊,逃课被发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虎杖,你送神山。”
五条悟在学校转了一圈没看见一个学生,已经在群里吵翻天了,他们再不回去,他就得闻着味儿追过来了。
她跟服务员打包了几分经典甜品作为压制五条悟的最终手段,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用银色丝带精心打包好的玫红色礼盒,递给神山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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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认识你,神山,这是见面礼,有机会再约哦~”
神山千代笑着道:“谢谢。”
她拉着伏黑惠一阵风似的走了。
虎杖悠仁看着神山千代,突然结巴:“呃、你现在要回去吗,千代?”
神山千代点点头:“送我到车站吧。”
他们结了账,走出甜品店。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神山千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都是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看起来死气沉沉,咒灵、妖魔、亡灵却各自狂欢,反倒更加生机勃勃,活像一出荒诞喜剧。
“我很喜欢哦。”虎杖悠仁笑容灿烂,比起说给神山千代,更像是说给自己在听:“这是只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我可以帮到很多人。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幸福。”
“那就好。”不知不觉就到了车站,神山千代停下脚步,看着他,认真祝福道:“那就去做吧,虎杖,就算后悔也没关系,只要‘当下’你觉得是正确的,那它就是最好的选择。”
“嘿嘿。”他挠挠头,笑得傻乎乎的:“千代,以后就叫我悠仁吧。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嘛。”
“好哦。那再见啦,悠仁。”
虎杖悠仁朝她挥手,站在车站外,看着神山千代的背影渐渐远去。
有一件没来得及告诉她的事,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能说出口了。
-
“我来守着你?”
晚上十一点半,神山千代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安详地闭上眼睛。
就在刚刚,幸子和她的契约断开成佛了,【死神】卡牌化作光点从她身体里析出,那抹墨色也从她身上褪去,现在的神山千代,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高中生一枚。
看目前的情况,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应该是每周一晚上十二点,卡牌进行轮替。这二十二张主牌从人到物,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下一张会抽到什么,有个信任的人在旁边守着,她还是安心些。
比如有一张【战车】,万一抽到她真的变成一辆战车了……
微笑面对。
于是,一个电话,五元硬币,靠谱的万能神夜斗,堂堂登场!
“而且能力失效,幸子的契约和我断开了,万一我也看不到你了怎么办?”神山千代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件事呢。”
夜斗一愣,下意识反驳:“可你还没给我找到神器。”
“这不是也挺好么,”神山千代睁开眼睛,失去了卡牌的影响,她的眼珠变回了漂亮的浅绿色,像是雨后的一支新芽,生机勃勃,冲散了眼下黑眼圈带来的颓丧感:“在我们各自完成约定前,我都会是你的稳定客户啦。努努力夜斗,说不定还能把我发展你的信徒呢?”
信徒……么?
夜斗看着两人之间相连那根缘线,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目光,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什么。
神山千代没听见。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那副塔罗牌,一张张平摊在床上,双手合十,开始漫无目的地拜神。
不管怎样,起码让她有个人身吧。求运气拜什么神来着?福神?嗯……惠比寿、福禄寿、毗沙门天?
“喂!不是说好了要当我的信徒的吗?”夜斗不满地大声嚷嚷。
“谁和你说好了?”神山千代继续乱拜:“再说了,拜神又不是谈恋爱,当然要广撒网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慢慢地,二十二张主牌浮至半空,围绕着她,高速旋转起来。
来了!
十二点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一张卡牌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王座上端坐着至高无上的君王,他头戴嵌满宝石的王冠,手中掌握着象征财富与权力的金苹果和权杖。
【皇帝】。
它化作一道流光,“咻”地钻进了神山千代的胸口。
5. 【皇帝】
【皇帝】。
万幸的是,这张卡牌并未对她的外貌产生什么影响,但……
神山千代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夜斗。”她说:“把白天钉崎送我的礼物拿过来。”
夜斗“哦”了一声,走到衣帽间,打开首饰盒,精准地找到一条湖蓝色水晶手链,拿给神山千代。
神山千代:“……夜斗,你不觉得奇怪吗?”
夜斗:“什么奇怪?”
神山千代:“首饰盒里那么多东西,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这个?”
夜斗:“对哦,我怎么知道?”
神山千代:“……”
夜斗:歪头.jpg
坏了,好像是言灵。
还是当事人丝毫察觉不到哪里不对的言灵。
神山千代试探着又说了一句:“我困了。”
夜斗瞬间行动力拉满地给她理好枕头床单,扶着她把身体躺平,细心又工整地掖好被子,熄灯,然后站在床尾。
他居然!要给!自己!守夜!
神山千代瞪大双眼。
夜斗也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非常清明,好像没受到丝毫影响:“怎么了吗,陛下?”
神山千代:“……”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更坏了,不是言灵,是圣旨。
-
就算是皇帝,该上学还得上。
好在在学校呆了一天,神山千代发现,这张卡牌的影响力暂时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只要尽量不“下圣旨”,除了身边的人都恭敬了一点,谄媚了一点,诚惶诚恐了一点,还经常脱口而出“陛下”这个称呼……
可以忍受、都可以忍受。
“……你们在干什么?”
“回陛下,下节是体育课,我们正在把您要经过的地方和触碰的器材擦拭干净。”
神山千代惊悚地发现,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影响好像会渐渐加深。
就连上学那条路,也已经是会被路人让出一条康庄大道,然后出租车接连鸣笛希望能成为她的座驾的程度了。
神山千代:“……”
忍不了一点了!
艰难地熬过三天后,周五,神山千代终于还是请了假。
上三休一,她终归还是堕落了。
她只能呆在家里,让夜斗帮忙买菜做饭,自己打死不出门。
顺带一提,这位全能五元神已经自封为一等宫廷侍从了。
与此同时,东京咒高二年级的学生们,接到一份调查任务。
【仙台市xxx区及杉泽第三高中,推测出现假想咒灵“陛下”,受影响人数已达千人,但暂无人遇害,推测为一级及以下,杀伤力未知,请各位谨慎调查,若有能力,则将其拔除。】
“这咒灵的活动范围还挺大。”禅院真希咂舌。
熊猫因为体型过大,只能蜷缩着侧躺在后座,即便如此,一只熊也占了大半位置:“‘陛下’……不会是和天皇有关的咒灵吧?”
狗卷棘,被挤在一边,痛苦地:“……鲑鱼(有可能)。”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独享副驾一人宝座的禅院真希,露出一个战意十足的笑容。
三人先去了人员集中、更好打探消息的高中。
“惠上次出任务就在这里吧?”禅院真希拍拍熊猫:“你去。”
狗卷棘说不了几句话,禅院真希又气势太盛,打探消息这活儿,就这么水灵灵地落在了在场最不像人的熊猫身上。
好在熊猫有自己的办法。
他假装自己是人偶演员,佯装笨拙地走向学校大门,冲早已被吸引住的几个女孩儿招招手——现在是社团活动时间,学校对大门的管理并不严格,进出都很容易——几个女孩儿只是犹豫一瞬,便双眼放光地朝他跑来。
熊猫牺牲自己打理得柔顺又香喷喷的毛发,送了每人一个埋肚皮,带着情报步履沉重地归来。
“晚上要吃炸猪排饭。”
“少说废话。”
“‘陛下’请假了。”
“?”
禅院真希狐疑地看着他:“你被骗了?”
狗卷棘:“大芥(你没事吧)?”
“我觉得她们说的是真话。”熊猫一本正经:“咒灵经常出现的地方不是还有一个吗?”
禅院真希深吸一口气:“好的,假设她们说的是真话。”
她道:“也就是说,这只咒灵在这所学校上了几天课,没伤一个人,转移阵地前,还特地跟学校请了假?”
几人面面相觑。
半小时后,依然没在学校发现任何痕迹的禅院真希无奈拍板:“……行,去那边看看。”
-
仙台市,xxx区。
神山千代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
烛光灯台、鲜花、红酒、崭新的陶瓷餐盘和银质刀叉、以及她一点都不喜欢的西式晚餐。
然而她最开始,其实只是想吃一份简简单单的关东煮来着。
她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
嚼嚼嚼……嗯?再嚼嚼……哇,夜斗的厨艺、嚼嚼、这么好的吗?
真香。
能保持这个水平的话,西餐也不是不可以。
神山千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另一边,高专三人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附近没有咒力残秽,但在他们表示自己是来“朝贡”的之后,周围居民都一口咬定“陛下”就居住在这里。
“我现在基本能确定不是咒灵,是诅咒师了。”禅院真希道:“还是会洗脑的那种。”
狗卷棘:“鲑鱼美乃滋(同意)。”
熊猫:“夏油老师那样的?”
禅院真希:“……闭嘴吧你。”
公寓是一梯一户的布局,他们不知道具体楼层,只能慢慢往上排查。
13楼。
神山千代用餐结束,夜斗收碗,门铃在此刻响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夜斗已经“唰”一下出现在门口,擦干净手,打开门。
看不见他的熊猫:“不愧是陛下家的门,还能智能遥控!”
神山千代:“……”
很好,又傻一个。
她看着另外两人身上极具辨识度的黑色校服和金色漩涡纹纽扣,无慈悲地想:对不起,悠仁,弄傻你的同学实非我本意,都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禅院真希,面色冷酷,语气肃然:“我们可以进来吗,陛下?”
神山千代:“……请。”
几人在专门隔出来的小茶室里落座,神山千代理所当然是上位,两人一熊则自发地坐成一排,夜斗适时端来一份下午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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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打扰到您,陛下。”禅院真希秉公执法,贴脸开大:“请问您是诅咒师吗?”
神山千代:“……不是。”
“好的。”她点点头,拽起熊猫和狗卷棘就要走人。
神山千代:“等等,你们都不求证一下的吗?”
熊猫震声:“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狗卷棘:“鲑鱼(就是就是)!”
“……好的。”她顿了顿,又道:“坐下,说说看,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附近不对劲,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几人立刻倒豆子似的把任务详情和调查过程说了个彻底。
“……原来如此。”神山千代恍然大悟。虽然也知道附近的异样迟早会被注意到,但咒术界居然还有专门的情报部门——这就是包分配的含金量么?不会还和政府挂钩有编制吧?
不行,这是真得多了解了解了,总觉得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
于是她示意三人娓娓道来。
熊猫:“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话说那咒术界,以御三家为首,家族封建、高层腐朽、目无法纪、胡作非为……
“是屎。”禅院真希言简意赅。
直到十年前,五条悟和夏油杰,两名天才咒术师,从东京咒高毕业。两人并称“最强”,不仅积极投身教育事业,还励志改革,身为五条家家主的五条悟从高层下手,平民咒术师夏油杰则从草根入手,两人里应外合、暗渡陈仓,花费近十年,终于将咒术界改造成了……
“被虫蛀了的苹果。”禅院真希心平气和。
神山千代:“……”
难怪夜斗不建议她去,果然不是好地方。
她撑着头,咬了口外酥内软的司康,在心里默默把夜斗提拔为宫廷御用大厨后,继续思索。
最好是把这件事简单定性为咒灵作乱,让他们回去上报说已经拔除。但是吧,卡牌失效起码还剩三天,这三天只要她还待在这里,周围的人不仅解不了控,受影响程度还会进一步加深,这就势必会和三人呈上去的结果相悖……
“来咒高吧!”
茶室窗户被猛地推开,白发男人蹲在窗沿边,扒拉着窗框,探出头:“有我在,没人敢查!”
熊猫大惊失色:“悟!”
他指责道:“你怎么能踩陛下家的窗户!”
神山千代:这人打哪儿来的?
“没关系,陛下不会介意的。”五条悟嘻嘻哈哈地勾上神山千代的脖子,行为之放浪、语气之轻浮,“陛下”从他口里说出,不带一丝崇敬意味,反倒像是某种调情的手段了。
他捻起黑色眼罩的一角,露出一只钴蓝色的、如雨后天空般纯澈透亮的苍天之瞳,冲她wink了一下。
“来咒高吧,陛下,向你保证,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会压下所有消息,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打探你的身份哦~”
这个男人好特别。
神山千代默默拉响了警报。
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似乎完全不受卡牌影响的人。
事实上,如果她再多加试探一番,就会发现,并非不受影响。
他有如此表现,只是因为——
——五条悟其人,随心所欲到了一定境界,是真能做出和天皇或首相勾肩搭背这种事的。
但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
6. 【皇帝】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位于郊区,四面环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与世隔绝。
五条悟把二年级的小朋友们打发去写报告,自己却拉着神山千代逛起了校园。
“这里是食堂~”
“这里是训练场~”
“那边是宿舍楼~”
他看神山千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沉思片刻,突然拉开衣领,开始展示身上的衬衫:“看这个看这个!二十五万,这样的衣服我还有一屋子哦~”
神山千代闻言,终于被勾起了些兴趣:“咒术师都像你这么有钱?”
她不缺钱,父母常年在外,每个月打给她的生活费都不少,但神山千代本人物欲极高,以至于这么些年,小金库仍然瘪得可怜。
她想考东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希望自己毕业以后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继续保持这样的消费水平。
五条悟的确有提到过咒术师这一行有“高昂的任务补贴”,但居然能支撑得起他买这种平平无奇设计上没有任何亮点除了贵一无是处性价比低得吓人的衬衫一屋子?
当冤大头也是需要实力的。
神山千代有一点心动了。
“当然不是啦。”五条悟道:“我是五条家家主,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只是数字啦。不过,如果能评上特级的话,光是接任务,一次少说也能赚这个数哦~”
他慢悠悠比出一根手指。
“十万?”
“一百万。”
神山千代倒吸一口凉气。
更心动了!
但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在。和夜斗结缘并不代表她就此踏入了神明的世界,反而白嫖了一个长期保镖,是很划算的买卖;答应五条悟成为咒术师不一样,夜斗说过,这就是一群疯子,一旦掺合进去,再想脱身就难了。
不过说起来,虽然可以理解五条悟的惜才之心,但他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一点?
再次被五条悟凑过来勾肩搭背的神山千代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远了点。
-
治疗结束,照例叮嘱几句,净手、摘口罩、开窗、点烟。
家入硝子靠在窗边,极目远眺。
片刻后,又厌倦地垂下眼帘。
身为珍贵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她十年如一日地被拘在这小小的高专里,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外出,但打报告、协调时间、申请人陪护,流程繁琐,几次过后,也就懒得折腾了。
也还好每年都有些新面孔入学,再加上老朋友们会时不时来看看她,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说起来,五条悟前几天好像又从外面捞了个好苗子,看来今年的一年级也很热闹啊……
嗯?
树影婆娑。斑驳光影间,一抹显眼的白色闯入视线。
家入硝子眸光怔怔。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第一眼注意到的,都应该是更为熟悉也更为瞩目的五条悟,然而,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牢牢锁定在了他身旁的金发少女身上。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女转过头来,一双略显冷淡的翠绿色眼睛,穿越漫漫时光长河,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家入硝子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给备注为“人渣创业中”的某个人发去了消息。
——【她回来了。】
-
谁在看她?
神山千代收回目光,指着那边问:“那是什么地方?”
五条悟看了一眼:“啊,那是医务室哦~是硝子吧,不用担心,她是我们这边的。”
神山千代点点头,又问:“我住哪儿?”
这家伙仗着自己能瞬移,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她行李卷走了,然后又火急火燎地把她也抓到学校,生怕她跑了似的。
五条悟被她问得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就在老师的公寓旁边~”
对于自称“老师”的五条悟,神山千代下意识想反驳说“我还没入学呢”,又觉着这句话有“以后再入学”的嫌疑,只能有些烦躁地咽下,恹恹地说:“那麻烦带我过去吧,我想休息了。”
“好嘞!”
五条悟利落地应声道,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等……”
神山千代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就眼前一花,下一秒,人落进一张柔软的大床里,五条悟像那天晚上的夜斗一样,细心地给她理好枕头床单、掖好被子,看了看窗外明亮的天光,最终把自己的眼罩取下来,戴到了神山千代脑袋上。
遮光性很好,但有点大,丝丝缕缕的光线还是能从缝隙中透射过来。
于是他把窗帘也拉上了。
神山千代:“……”
她终于发现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不受影响啊!
“五条先生。”神山千代实在不想再要一个新上任的一等宫廷侍从了,她斟酌着字眼,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精确而简洁:“把我脸上的眼罩摘下来,戴回去。”
五条悟一一照做。
嘴里却还不断叭叭着:“怎么了,戴着不舒服吗?哎呀我那里还有好几款哦,你要试试吗,陛下?”
神山千代现在听见“陛下”这两个字就头疼。
“不用了,”她道:“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就是照顾好你啊陛下。”
“……除此之外的事。”
五条悟沉思了一会儿,人没动,小嘴一张又要说话。神山千代恶向胆边生,手都从被子里拿出来了,想着他要是再叭叭,就捏住他的嘴巴手动禁言。正巧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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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飞了。
怎么回事,五条悟的仇家吗?
神山千代垂死病中惊坐起,看着骑着咒灵突然出现的黑发眯眯眼,发现他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的不是五条悟,而是自己之后,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
啊?她的吗?
黑发男人微微喘着气,风尘仆仆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匆匆赶来。他抽动唇角,似乎是想牵起一个笑容,却又被无线的线向下拉扯,最终露出一个扭曲到几近崩裂的表情。
神山千代默默移开目光。
这副看负心汉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五条悟终于找到其他事可干了。
他小手一指,语气做作地指责道:“杰!你怎么能锤飞陛下家的房门!”
神山千代:“……”
好熟悉又诡异的场面。
她现在是真头疼真想休息了,特别想让这两人都滚,又怕话一出口两个人真的物理意义上的滚了,只能再次硬生生憋回去,尽量冷静地道:“二位,请出去。”
五条悟大叫着“啊——!不要!”,转身向门外走去。
神山千代看着漏风的大门,和最终真的就只是蹲在了门外勾肩搭背不知道说些什么还说着说着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的两个人,头更痛了。
但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从现在开始,她要当一个冷酷的哑巴。
-
五条悟放过她了,那个眯眯眼没有。
他安安分分站在门外,看起来已经收拾好了失控的情绪,勾起一个传销头头标准微笑:“陛下,鄙人夏油杰,是二年级以前的班主任。”
他着重强调了“以前”两个字。
这人还挺有心机的。
神山千代也确实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歪了歪头。
五条悟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熊猫说过,作为常驻日本的唯一一位特级咒术师,他的任务量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以前还有夏油老师可以分担一二,自从夏油老师叛逃之后,总监会下发的任务就只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叛逃?”
“嗯,大概一年前,夏油老师从高专叛逃,还带走了好大一批平民术士,创立了一个民间咒术组织,现在名义上已经被打为诅咒师了,不过我们心里都清楚啦,这只是总监会气急败坏下的决定而已。”
看夏油杰这进出自如的样子,看五条悟那放心离去的模样,要说他这创业之路高专没在背后偷偷支持她是不信的。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他悠悠道:“陛下可否允许我慢慢道来?”
神山千代:“……”
她今天好像总在听故事?
她冲夏油杰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7. 【皇帝】
咒术界真的能得到拯救吗?
叛逃前,夏油杰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和五条悟的改革之路说顺利也顺利,说波折也波折。顺利是因为,二人的实力足以压制所有反对的声音,逼着这辆偏轨的马车朝他们想要的方向行驶;不顺则是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存在千年的陋习、顽固不化的观念,始终潜藏在阴影之中。
咒术界以家族为根基,历史最浅的也少说有百年,他们可以因为这“最强”二人的锋芒毕露而暂时俯首,但只要有一天,两人露出了哪怕一丝破绽,他们都会如恶狼一般,凶猛反扑。
乙骨忧太入学那年,被压制了近十年、好像已经被基本驯化的咒术界高层就再次显露獠牙。他们同时支开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谎报任务等级,只为将这名未来的特级术师提早扼杀在摇篮里。
五条悟和夏油杰回来后大发雷霆也没关系,他们总不能杀掉所有人,但只要乙骨忧太死了就赚——如果东京校再多出一个还年轻、且又坚定隶属于他们一派的特级,高层才是永无翻身之日。
夏油杰于是恍然大悟。
改造咒术界是行不通的,他要创造一个全新的咒术界,一个由平民组成的、流淌着新鲜血液的咒术组织。然后,再来取代这颗腐烂的果实。
只有打破朽烂的屋顶,耀眼的阳光才能重新照进这一方天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熠熠生辉,即便已经失去了【死神】的能力,在这一刻,神山千代也觉得,他的灵魂一定和这双眼睛一样,是非常耀眼的颜色。
“所以,要不要来加入我们呢,陛下?”夏油杰冲她伸出手。
嗯……啊?
神山千代悚然一惊——这家伙的话术好生厉害,三两下就把她带进沟里了,他到底是搞改革的还是搞传销的啊!
“比起咒术界,我们更开放、更自由、也更人性化。”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图标是一支嫩芽的APP,介绍道:“‘拔除么’APP,可以在上面注册成为‘窗’或‘术师’,提供线索和接取任务都有佣金,平台抽取百分之二十的服务费,即便如此,能拿到手的也比总监会给出的要高得多。”
“这也是我们的成果之一,专门为不想暴露身份,只把术师当成一份兼职的人而设立。”
“它很适合您,陛下。”夏油杰诚恳地忽悠道:“当然,如果您愿意直接加入我们,那将令我感到无上的荣幸。”
神山千代自动忽略后半句话,严肃地点点头,手机屏幕上已经是“下载中”了。
这个好哇!她回去后还可以介绍给夜斗,没事干就接一单,虽然达不到结缘的目的,但至少能赚个吃住钱,生活条件好起来了,神器的辞职率说不定就低了呢?
果然,无论是神明还是特殊能力者,只要能跟上时代的步伐,顺应潮流、把握机会,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
还是得读书!知识改变命运!
先前被五条悟勾得蠢蠢欲动的跳槽之心消失无踪,神山千代再次坚定了考东大的决心,并准备找机会和虎杖悠仁促膝长谈——不能因为包分配了就不思进取,要居安思危、不断进步——具体表现为文化课一点都不能落下!
夏油杰默默挺直了腰板——或许神山千代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看向他的目光多么炙热,充满了欣赏。
人在受到表扬后,会更加忍不住表现自己,夏油杰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他道:“陛下,交流不方便的话,要不要用特定的无意义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曾经的学生,狗卷棘,术式为言灵,就是这么做的。”
神山千代在记忆里扒拉出一个白发紫眼、沉默寡言的高领少年,回想起来,似乎唯一听他说过的话就是——
“鲑鱼”?
她还以为是怪癖,原来是术式副作用么?
“正好二年级最近也没什么任务,悟很忙,您和他们认识一下,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他们就好。”夏油杰打开line:“我把您推给他们。”
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加上了联系方式,神山千代也紧跟着收到了二年级们发来的好友申请。
夏油杰心满意足,站起身:“我也该走了,如果陛下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盘星教’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
说完,骑着咒灵悠哉悠哉飞走了。
神山千代目光复杂地看着line上一下多了一串的人名。
这家伙好厉害。
完全想象不到他和五条悟会是“挚友”的关系。
比起五条悟的死缠烂打式招生,夏油杰有进有退,完全是一副成熟的大人做派——这两个人平常是怎么相处的?男妈妈和他的好大儿吗?
她摇摇头不再深思,看着这间破破烂烂的公寓,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名字为【不是禅院】的某人:“你好,可以麻烦给我找一个新住处吗?(微笑)”
-
在禅院真希的帮助下,神山千代成功从教师公寓搬到了学生宿舍。
高专的学生少,为了聚在一起有人气儿,就男女混寝,男生住二楼,女生住三楼。即便如此,这栋宿舍楼还是空寂得吓人。
一问才知道,常在校内的也就一二年级,学校大、人数少、还时不时要出任务,非休息时间自然抓不到什么人。
“下节是体术课,陛下也一起来吧?”禅院真希看她无所事事地倚在走廊上,建议道:“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放心吧,平时和棘呆在一起,我们的交流能力都还挺强的。”
毕竟狗卷棘的饭团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词,之所以能做到无障碍交流,也要多亏了他们看脸读心的能力。
神山千代想了想,觉得也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很能宅得住的性格,有人愿意带她玩再好不过——而且,她确实对体术课很感兴趣。
比起正经高专,咒高的上课时间显然更加随和,神山千代到的时候,正巧撞见一个高速旋转的黑白色物体呼啸着从眼前飞过。
哦,是被甩飞的熊猫。
黑发男人站在训练场中心,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似乎只是短短几秒,狗卷棘也“唰”一声沿着熊猫的轨迹飞了出去,撞在他肚皮上,还弹性很好地“duang”了两下。
男人转过身来。
这是迄今为止给她压迫感最强的一位。
神山千代谨慎地后退一步。
倒不是别的什么,动物天生就会对体型偏大的同类抱有畏惧感,这是与生俱来的避险本能。而五条悟和夏油杰虽然也大只,但并没有过于外放的攻击力,这个男人不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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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实,长得也凶,肌肉绷紧得像是拉满的弓弦,好像下一秒就会跳过来用沙包大的拳头随机送一个人上西天。
男人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哟,是你啊。”
神山千代:“?”
她想起自己的哑巴人设,忍了又忍,手机打字道:“我们见过?”
“当然……你不记得?”男人惊讶了一瞬,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逻辑自洽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道:“我是伏黑甚尔。”
手机:“神山千代。”
照理说,这么有记忆点的男人,真见过她肯定会印象深刻。但神山千代想了想,莫名直觉这不是现在能搞明白的问题,于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是足以被称为特异功能的地步。
伏黑甚尔拿了把薙刀抛给禅院真希,又选了把小巧的匕首,冲神山千代晃了晃:“一起来?”
神山千代默默摇头。
这和她想象里的体术课有点不一样。
就禅院真希手里那把锋利无比的大薙刀,她怕一个不留神能把自己头给削下来。
还是她主动撞上去那种。
伏黑甚尔也不勉强,只是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随即手中匕首一翻,硬生生挡住了禅院真希横劈来的一刀。禅院真希一击不成,立刻后退半步反手一刀斜砍而下,一柄大薙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比一刀沉重。大刀配美人,别有一番飒爽风姿,神山千代看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但也只能神往一下了。
不讲武德的熊猫和狗卷棘见缝插针地补了进去,然后便是刀光剑舞十几分钟,三个人叠叠乐似的被垒到了一边,再起不能。
伏黑甚尔却还没尽兴,再次向神山千代发起决斗申请:“真不来试试?可以用你那些……”
“嗨!”
又是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大家干什么呢?”
他站在神山千代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微微弯腰,勾起唇冲伏黑甚尔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复又兴高采烈地说道:“老师的任务奖金刚刚发下来,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禅院真希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什么时候靠这点任务金过活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可是老师的血汗钱,意义当然不一样!”
他说着,又挪到二年级们身后,“啪”一掌拍在狗卷棘背上,把刚受过暴打本就摇摇欲坠的“羸弱”咒言师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神山千代离得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她看着白发咒言师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的紫色双眸,没由来想起刚加上好友后熊猫发给自己的“饭团语大全”,脑子一抽,下意识道:“大芥?”
狗卷棘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
等等,他只是不能正常说话,不是有听障啊!
而且作为一个正经哑巴,饭团语也是不能说的!
神山千代觉得自己怪神经的,正想收回手打个哈哈掩饰过去,就见狗卷棘眼睛一弯,很认真地回应道:“海带。”
五条悟:“?”
不对,她和二年级的学生们怎么好像突然熟起来了?
他细思,然后恐极。
好哇,杰,你个浓眉大眼的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8. 【皇帝】
刚刚结束任务的虎杖悠仁接到一个神秘来电。
“悠仁——”电话那头的人压低了声音喊他,鬼鬼祟祟地:“老师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再三强调道:“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虎杖悠仁,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放心交给我吧!”
他瞥了眼身边的两位同期,偷感十足地转过身,小小声:“五条老师。”
钉崎野蔷薇&伏黑惠:“……”
两个智障。
“好样的!”五条悟不知道另外两个学生正在怎样编排自己,只是为虎杖悠仁的信任和贴心感动无比:“任务不难,悠仁,你只需要在今天的晚会上配合老师,大夸特夸,显示出老师的靠谱和成熟就好!”
“一切就看你的了,悠仁!”
成败在此一举——他在神山千代心里的形象能不能压杰一头,就看今晚了!
“诶?等等……”虎杖悠仁被这没头没尾的委托砸得一懵,还没来得及再问,电话就“嘟嘟嘟”地显示了忙音。
他茫然地露出一对圈圈眼。
“那个笨蛋老师找你干嘛?”钉崎野蔷薇拿着手机抢新出的限定口红,不走心地问。
虎杖悠仁不确定地道:“好像是说……今晚有宴会?”
“!”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虎杖悠仁不解地转过头,倏然间,和一张扭曲的女鬼脸迎面贴上。
“今晚有……”钉崎野蔷薇露出一个足以和今天拔除的三级咒灵相媲美的阴暗表情,一字一句道:“宴会?”
虎杖悠仁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点了头。
-
今晚确实有“宴会”。
五条悟身为一年级的班主任,做东请客当然要叫上自己的学生,这么一来,刚好一二年级可以认识一下。他略一合计,干脆将这次晚宴定性为“高专迎新晚会”,还贱兮兮地跑去找夜蛾校长批了经费。
神山千代本来不打算去,奈何五条悟发动钞能力,预定的餐厅是她一直想去打卡但畏于价格始终没能真去的那家——这家伙居然还奢侈地包了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显然她不是。
她和二年级们一起。几人到的时候,诺大的餐厅里还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孤零零的,像个守望离家子女们的空巢老人。
“好——慢——哦——”五条悟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着滚,长桌一侧的坐垫都被他拖过来一起垫在身下,即便如此依旧逼仄,看着就像一只超大型缅因猫硬挤进了不合适自己的猫窝,倒是傻里傻气中又带着一丝别样的可爱。
“你是熊孩子吗?悟。”熊猫绕过他,一屁股坐下去,棕色的坐垫瞬间没了影子。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嘴上这么说着,五条悟却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似的一下坐直,他难得拿出封建大家族常年熏陶出的贵族仪态,端起一杯清茶,送至唇边:“老师平时可不是这么教你们的。”
狗卷棘露出警惕的模样,作势要拉下衣领。
“怎么样?靠谱的大人就是这样的吧!”
五条悟又瞬间瘫软下去,刚刚凸出来的一点正经感一下就被那沾沾自喜的得意模样打破了。
狗卷棘:“明太子(好危险)。”
“就是啊。”熊猫松了一口气,趴在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咒灵附身了。”
“诶……这么说也太让人伤心了。”五条悟撇撇嘴,又拉长了语调:“陛下——真希——怎么还在外面啊——”
两个女孩子终于掀开帘子走进来。
禅院真希一幅饱受摧残的模样:“陛下一定要先在门口拍照……”
袖口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她转过头,就见神山千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玄关不远处的吧台,意思昭然若揭。
“饶了我吧,什么灯光、构图……我都完全搞不明白!”然而她已经口嫌体正直地拿起了手机。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种要求,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但陛下……怎么能拒绝陛下呢!
好在神山千代看出了她的勉强,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算了。
虽然很可惜自己这一身专门为了打卡而搭配的衣服,但她也不愿意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这也是拿到【皇帝】卡牌后,比起仗着愈来愈大的影响力在学校为所欲为,她更愿意呆在家里不出门的原因。
“拍照啊……”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感觉会和野蔷薇很合得来呢——他是不是找错外援了?
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布帘突然被人一左一右拉开,随后,穿着黑色绒布小礼裙的橙发少女闪亮登场!
“哼哼。”她一手叉腰,一手抵胸,如同一只高贵的黑天鹅般轻扬起头:“本小姐惊艳亮相!……等等,你们怎么都穿的校服啊!”
五条悟呱唧呱唧地鼓掌:“因为是新生欢迎会哦~也就是学校团建啦。这是学长学姐——”
他一一指认过去。
“棘。”
“熊猫。”
“真希。”
“这位是陛下~”
神山千代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什、什么啊!”钉崎野蔷薇看起来就快要抓狂了:“虎杖那家伙不是说宴会吗?宴会啊!不应该是、是……”
那种大家都隆重着装、觥筹交错、笑里藏刀(好像有哪里不对)的、城里人的那种聚会吗?!
五条悟面露无辜:“悟酱不知道哦~”
“虎!杖!”
钉崎野蔷薇额角蹦出两个十字,一下就锁定了罪魁祸首,动作迅猛如闪电,一个猛回头拎起两个想趁乱偷偷溜走的同期,把人抓进来:“要丢脸一起丢,谁都别想跑!”
虎杖悠仁:“我不是故意的!”
伏黑惠:“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明显被精心打扮过的少年被拽进了店。
潮,很潮,比那天和神山千代见面还要潮,甚至用发胶抓了发型,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出道。
虎杖悠仁还好,只是不好意思地想要挠头,然而手还没摸到后脑勺,就被钉崎野蔷薇以“不准破坏她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造型”为由暴力镇压了。
而伏黑惠,他低头捂脸,耳朵通红,脑袋上简直要具象化出升腾的蒸汽。
“哦!”五条悟掏出手机,像瓜田里的猹一样上蹿下跳:“咩咕咪(惠)快看这里!”
伏黑惠:“不许拍!”
他恼羞成怒地召唤出了玉犬要去扑咬五条悟,但很显然,无下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无良教师啪嗒啪嗒按着手机,明显是在群发消息,嘴里还说着:“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也给你爸和禅院家那些老头子们看看,麻辣教师五条悟把学生教得多么优秀,精神十足!”
伏黑惠气得简直要咒力暴动了。
另一边,虎杖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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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已经把羞耻感抛诸脑后,成功和小伙伴搭上了线。
“……陛下!”
他跪坐到神山千代身边,兴高采烈地:“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五条老师邀请你过来的吗?你是不是知道我……不管了好高兴!”
狗狗高兴的时候就喜欢乱叫,虎杖悠仁也是如此。他直觉自己和神山千代的关系应该更亲密一些,但又不能直呼陛下名讳,犹豫了半天,最终灵机一动,喊道:“千代陛下!”
神山千代,一口热茶哽在喉咙里,差点喷涌而出。
这个叫法听起来更奇怪了!
“千代陛下,你怎么不说话?”虎杖悠仁露出有点伤心的神色:“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神山千代坚定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虎杖悠仁看她不正面回答反而玩起了手机,更难过了。
“给我起开!聊得明白吗你。”
也就在这时,钉崎野蔷薇上前一步,把他挤开,拉起神山千代,晃了晃手机:“又见面了陛下。我一眼就看出您和我一样是要打卡的,来吧陛下,girls help girls!”
神山千代眼睛一亮,果断跟人跑了。
徒留一个手机放在桌上,机械女音冷冰冰念着“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渐渐熄屏。
虎杖悠仁:?
太过分了!
“啊,悠仁。”五条悟终于回过神来:“陛下和野蔷薇呢?”
虎杖悠仁委委屈屈:“屏风那边拍照去了。”
“哎呀,她们果然很合得来啊。”五条悟按铃叫服务生上菜,嘴里嘀咕着:“看来应该找野蔷薇帮忙的。”
虎杖悠仁默默垂泪:“连五条老师都嫌弃我了吗……”
“不要灰心嘛,悠仁!”五条悟宽慰道:“来,我们提前演练一下。”
他道:“说说看,五条老师都有些什么优点?”
“嗯……”虎杖悠仁做沉思状:“强大!”
五条悟:“嗯嗯。”
虎杖悠仁:“帅气!”
五条悟:“嗯嗯!”
虎杖悠仁:“还很会照顾人!”
五条悟:“这不是很好嘛!”
伏黑惠:“最后一条,你确定说的是他吗,虎杖?”
虎杖悠仁露出“这不是当然的嘛”的表情,看得自小饱受五条悟摧残的伏黑惠一阵牙酸。
不过他很快又和自己和解了。
想也是,能生吞宿傩手指的,会是什么正常人。
不和他计较。
伏黑惠心平气和地在二年级身边落座,成功和五条悟隔开了一条对角线的距离。
因为父亲在高专任教,他平时没少往这边跑,再加上和禅院真希有点亲缘关系在,还没入学时就和二年级们关系不错了,坐在这里也不算突兀。
没过一会儿,神山千代和钉崎野蔷薇也回来了。两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处,明明是一个人单方面说着话,另一人只管点头摇头,却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仿佛久未谋面的心灵之友。
五条悟拍拍学生的肩膀:“悠仁,上!”
虎杖悠仁鼓起勇气:“嗯!”
他一转身:“喂,钉崎,你能不能……”
钉崎野蔷薇,猛回头:“哈?”
虎杖悠仁:“……”
好、好可怕啊五条老师!
9. 【皇帝】
很难形容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一边肩膀一沉,显然是某个不老实的家伙将她当成了猫头支架。五条悟歪在神山千代身上,因眼罩而高高竖起的白色短发蹭在她脸上,既不柔软也不刺人,反而像套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奇怪薄膜,让她有一种被空气霸凌的异样感。
也正是因为这股异样感,她神奇地没对五条悟有些越界的亲密动作感到多少不适。
两人现在不在餐厅,而是在东京市内某栋高档公寓楼的楼顶天台上。
坐在几十米高没有护栏的天台边沿,晃荡着腿。若不是夜色浓厚,附近警局怕是早就收到疑似自杀的相关报案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硬要说起来,只是一杯小小的清酒。
晚上吃饭时,虎杖悠仁应该是接到了什么“要好好夸奖老师哦”的任务,十句里八句是在说五条悟的好话,关键是还特别真心,结果把其他人夸吐了,把五条悟吹爽了。
这家伙于是在“五条老师干什么都是最强的!”的总结性陈词中,兴高采烈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意外发生了。
——他那杯茶,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一杯清酒。
然后,就这么水灵灵地滑进了五条悟的肚子。
-
起初,没人发觉不对。
他只是像只精力过剩的猫咪,挨个儿闹了遍在场的其他人类,身上也没多少酒气,行为、语序都正常,顶多是比平时更烦人了些。
直到酒足饭饱,大家准备打车回高专。
五条悟高高举起手:“老师来!老师来送大家回家!”
他欢呼一声,猝不及防地将神山千代一把抱起,搂小孩儿似的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还颠了两下,随后不等其他人反应,“咻”地一下就瞬移走了。
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劫持”到了这里。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哼着不知名小曲,没有回去再接其他人的意思。神山千代问他为什么不回高专,他也只是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我们不是就住在这里嘛”之类的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他还非要拉着神山千代看星星、看月亮。
可惜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夜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神山千代给其他人发了消息后,依着他仰头望了半天,别说星星了,月亮都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五条悟问:“好看吧?”
神山千代昧着良心点点头。
五条悟哼哼两声,突然又很有逻辑性地:“你骗人,你根本看不到。”
神山千代忍不住拍拍他的头,心想,难道你就看得到?带着个眼罩cos盲人的家伙,能认路就不错了,还真以为自己能透视?
五条悟不知道她心中正怎样腹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嘀嘀咕咕地念道:“以前就是这样,只知道敷衍我,天天围着??转……”
什么东西被消音了?
神山千代疑惑地侧了侧头,下意识想追问,却在这时,耳尖一动,敏锐地留意到不远处传来“咔嗒”一声。
她不知怎么一下就忘了几欲出口的问题,全副心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而去。
五条悟却神色一肃,一把抱住她的头,像小孩子塞糖果一样毫无理由地揣进怀里,控诉道:“你又这样!”
神山千代:?
她使劲推了下五条悟,没推动,只能开口道:“松开。”
五条悟气呼呼地松开了。
视野不再受阻的同时,男人温和的声音也从背后传来,有过一面之缘的“诅咒师”长发披散,眉目含笑:“悟,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袖口向上挽到手肘,腰上还围着围裙,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五条悟大声道:“这可是我的房子,我怎么不能来?”
夏油杰轻笑一声,微微侧开身子,让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空隙:“当然可以——我做了醒酒汤,要试试吗?”
明明是在和五条悟说话,他的视线却牢牢钉在神山千代身上,未曾离开片刻。
是觉得醉鬼无法交流,所以干脆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吗?
有点怪怪的。
神山千代心里不解,但想了想,夏油杰总不会对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有十几年相伴情谊、甚至暗戳戳包庇自己的挚友不利,于是坦然接受了邀请。
直到她进门后,黑发的诅咒师神色自然地为她拿出一双合脚的拖鞋,又顺手将她脱下的小皮鞋收进鞋柜,她才突然有了种唐僧进了盘丝洞的感觉。
这个男人……
夏油杰直起身子,一只手扶在鞋柜上,小臂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抬眸,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很有一股狐狸精的勾人感。紫黑色的瞳孔转动看过来时,还带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艳色。
这个男人——!
“……陛下?”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贴了上来,熟悉的空气感薄膜贴上脸颊的一瞬间,神山千代放飞的思绪和高高提起的心脏都落回了实处——是了,才认识不到半天,这位传说中的诅咒师必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就像五条悟虽然看起来很没距离感但实际总很有分寸地用那个什么术式把人隔开一样,他看起来这么烧,也一定是因为本人就是这么一个居家好熟男,而不是在刻意勾引人。
想通后,神山千代的心态迅速改变,看人的目光也变成了单纯的欣赏,甚至很有闲心地在心里偷偷点评——长得好、身材好、还很顾家(看上去),如果不是这么大一只,那完全是梦中情人的级别。
“悟很重吧?真是抱歉,他一直都这么任性。客房是最里面那间,他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安置他的。”
夏油杰察觉到这种变化,笑容一僵。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五条悟,语气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猫很闹腾,但有“圣旨”辅助,神山千代和夏油杰还是顺利完成了五条悟的交接工作。
“明天见,陛下。”
她颔首,房门关上前的最后画面,是夏油杰高高扬起、即将落到五条悟脑瓜顶上的拳头。
神山千代:“……”
错觉吗?他们其实不是挚友,是死敌?
坏了,五条悟今晚不会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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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神山千代眯着眼进到浴室,一番洗漱,人稍微清醒了一点,还没太反应过来不在自家,就已经顺手拉开了衣柜。
然后彻底醒了。
已知,这是五条悟的房子。
再已知,目前是夏油杰在住。
那为什么衣柜里会有这么多过时女装?
不会……
是他两年轻的时候自己穿的吧?
神山千代:土拨鼠尖叫.jpg
她正头脑风暴的当头,房门被轻轻敲响。
神山千代合上衣柜,略带嫌弃地捻了捻身上的旧衣服,最终顺了顺头发,打开门。
夏油杰站在门口,长发梳成简单利落的丸子头,露出耳垂上漂亮的紫色耳钉,身上也换了件更休闲的条纹短衫,整个人风格大变,比起昨晚的随性勾人,更添了几分活泼的青春气。
但刚刚经受那一柜子女装洗礼的神山千代暂时有点无法正视他。
而且……身上怎么又换了一条围裙,这是什么新型穿搭思路吗?不理解。
夏油杰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睡得还好吗?我做了早餐。”
神山千代游移的目光蓦然凝实了。
什么女装不女装、围裙不围裙的,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不理解还不能尊重了?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餐桌上虽然摆着三份早餐,但还有一个人没有受到邀请。他体贴地为神山千代拉开椅子,又坐在了对面,眼神期待地邀她品尝,目光专注,好像餐桌上不是简简单单的牛奶三明治,而是烛台、鲜花、和……
直到视线触及到他健硕身躯上的粉色小花围裙。
神山千代,再次猛然回神。
怎么会有人穿着围裙勾引人?真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我开动啦!”
双手合十的瞬间,第三道声音横空插入。五条悟坐到餐桌前,“嗷呜”一口将三明治塞进嘴里,又呸呸呸地吐出舌头。
“杰!你昨天晚上到底给我喂了什么?我都没有味觉了!”
神山千代正准备去拿的手猛然顿住。
……不会吧?看起来卖相还不错啊?
夏油杰微笑:“怎么会呢?只是一碗醒酒汤而已,再怎么也做不出这种效果呀。是悟自己的体质问题吧?酒精不耐受什么的。”
神山千代:有道理啊。
五条悟反驳:“怎么可能啦,我以前又不是没有喝过……”
“悟。”夏油杰的额角上已经崩出非常明显的青筋了,却像是顾忌到什么似的始终没有发作,只是道:“我们很久没聊聊了吧?”
五条悟:“……”
“哈。”他笑了声,突然战意十足地站起来,漂亮的蓝色眼睛微微下压,显露出锋利而冰冷的光泽:“好啊,也确实该活动活动了。”
夏油杰于是也站起身,握上他伸出的手。
“抱歉,陛下,我们去去就来。”
说罢,一闪身便都不见了。
神山千代:啊?
所以……他要穿着围裙去打架了?
好小众的爱好。
10. 【皇帝】
“综上所述,你可以和棘一起出任务,辅助监督会安排我们这边的人,对外就说是咒言术出现了些许变异——反正棘已经是咒言师一脉的末裔了,解释权归我们所有。”
五条悟摆了摆手,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更希望神山千代能和他一起行动,但树大招风,五条悟是个多大的靶子大家心里都有数。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他身边,那些烂橘子也会想尽办法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神山千代没有异议,转头去看另一位当事人。
恰逢白发的咒言师投来视线,与她对视上后,瑰丽的紫色眼眸颤动一瞬,随即又弯起漂亮的月牙弧度:“鲑鱼。”
“那就这么说定了。”五条悟说完,画风突兀一变,抓起神山千代的手上下晃了晃,托孤似的语重心长道:“棘就拜托你了,陛下。”
狗卷棘:?
话说,他才是前辈吧……?
-
“讨厌、电话……讨厌、短信……讨厌、讨厌、讨厌……”
帐中显现的咒灵,扭曲蠕动着身体,无数细小的手掌从两侧伸出,捂住明显没能长对位置的眼睛和耳朵。
狗卷棘比了个停下的手势,将神山千代护在身后,一只手捻住衣领上的拉链,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讨厌讨厌讨厌——走开啊啊啊啊啊!!!”
它尖啸着朝两人冲来。
“吹飞吧!”
少年带些沙哑的嗓音掀起一阵无形的气浪,丑陋的虫型咒灵瞬间被掀飞出去,“砰!”地砸在墙上,如果头顶上有血条,只怕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
这是一只二级咒灵,对于准一级术士狗卷棘来说,当然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正要再补一句咒言送它去死,就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金发少女指指自己,又指指咒灵。
她想测试一下这张卡牌的生效条件。
卸下【死神】后,她不再具备能看到妖魔和咒灵的能力,能看到夜斗也全靠那一根细细的缘线支撑。出任务前,五条悟拿来了禅院真希同款眼镜让她戴上,至少能避免出现“虚空锁敌”的情况。
——新卡牌不再赋予她“见灵”的能力,可受影响的夜斗又表明,这张卡牌绝不只是对人类生效这么简单。
狗卷棘心领神会,以为她是想测试自己的术式效果,侧身让开一步。
出乎他意料的,神山千代并未直接开口为它赐下死亡,而是提起脚步,缓缓走到了正挣扎着从墙上爬出来的咒灵面前。
狗卷棘紧张地跟了几步,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出于对“陛下”的信任不再上前。
大概还有五步之遥时,她停了下来。
咒灵终于把自己从墙体里拔出来,啪唧一声掉在地上,却并未发起进攻,而是蠕动着靠近神山千代,最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掌触碰她的鞋尖。
“陛、下……”
目之所及,皆为她的臣民。
神山千代后撤几步,冷淡道:“去死吧。”
咒灵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用自己的咒力洞穿了心脏。
有神山千代帮忙,狗卷棘完成任务的效率直线上升。与受制于自身咒力总量、使用时可能遭到反噬的“咒言术”不同,她的指令生效条件简单粗暴到不讲道理——即作用对象必须是“她所能看到的”,也就是说,戴上咒具眼镜后,她才可以对咒灵下令。至于等级什么的,似乎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果然没有数值就是最大的数值。
此外,咒灵的思考模式比较单一,且作为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虽然能做到绝对服从,但往往会控制不住地溢出黑泥,比如嫉妒、怨恨、敌意等等,至于是冲谁来的,就很明显了。
狗卷棘但凡和她站得近了点,都会持续拉仇恨,像是挂了个“目标集中”的超级buff。
狗卷棘倒不介意,毕竟这样一来,引蛇出洞都容易了许多,只需要下帐—站着—等咒灵找上门来就好,直接跳过调查步骤,非常方便。
也因此,在比往常多了一半的任务都被尽数完成以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剩大半天休息时间。
嗓子的状态也很好,一瓶润喉药都没喝完。
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向神山千代表达了感谢,并从自己的任务金里扒拉出一大部分要分给她。但神山千代并不知道咒言术对施术者的反噬,只以为这些咒灵也是他张张嘴就能随意消灭的对象,再加上任务途中狗卷棘明显的关照,就更不好意思收了。
两人演默剧似的比划了半天,时不时还蹦出几个饭团馅料,终于在辅助监督都快看不下去之前达成了共识。
——神山千代拿走三分之一的任务金,狗卷棘再抽空整理一份东京游玩清单给她。
日本不大,东京和京都又是难得的繁华地段,说没来过肯定是假的,但无论美食还是景点,都肯定比不得本地人了解。
狗卷棘笑意盈盈地接下“任务”,又向辅助监督报了个地名,等到地方后,比划了个“去去就来”,便匆匆忙忙下了车。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提着个袋子回来了。
“相信我,这是全东京最好吃的饭团,要尝尝吗?”狗卷棘哒哒打完字,从袋子里掏出两个饭团递给她,又赶紧再掏两个递给辅助监督,整个人忙得不行。
他分好后,很期待地看着神山千代,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连忙打字道:“我把觉得不错的口味每样都买了一个,鲑鱼和金枪鱼蛋黄酱的买了三个,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呀,剩下的我带回去给胖达就好了。”
他发完消息,又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和拔除咒灵时认真冷肃的模样不同,他平常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典型的乖乖学生。白色刘海柔顺地垂落在额前,衣领又高高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润明亮的大眼睛,让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神山千代挺住了,辅助监督没挺住。
“呜呜呜呜呜——”一个大男人捧着两个饭团,坐在驾驶座,满心感动、涕泗横流:“狗卷同学,你居然还分给我,我……呜呜呜呜呜——”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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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不是和伊地知前辈轮着对接五条先生,就是被夏油先生使唤来使唤去,都快对咒术师这个群体绝望了,然后发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贴心又可爱的学生!
他要是能一直负责狗卷同学就好了呜呜呜呜呜……
只是顺手的狗卷棘:“……?”
-
和狗卷棘一起出任务的这两天,神山千代的饭团语可谓突飞猛进,已经能很顺畅地用这门新学来的小语种和二年级的大家无障碍交流了。再加上分得的任务金,她的小金库也充实了不少,可谓是友情事业双丰收,心里美得很。
不过,就像灰姑娘要在午夜十二点魔法消失前回到家中一样,她也必须在卡牌更替前离开。
但在她行动前,五条悟先一步拦在了宿舍门口。
“要回去了么,陛下?”
这个男人,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眸光微沉,心中开始不断地盘算起应对方案。
卡牌的效果似乎无法在更替后持续,直接对他下令行不通。那就像夜斗一样,让他与自己定下“束缚”吧?有【皇帝】在,完全可以强制订立条约。
然而,她刚打算开口,五条悟就捂住了她的嘴:“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他凑得极近,近到神山千代可以看清他鼻尖上细小的绒毛、和仿佛涂了蜜釉般水润鲜亮的唇瓣。
他也没用多少力气,只要神山千代想,随时可以说出话。
【皇帝】的命令和音量可不挂钩。
也正因为这份态度,她没张口,只依旧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放手。
“好吧好吧,别这么看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他松开手,又后退一步,双手举起,想以此来展示自己的无害。
神山千代掏出手机:“为什么?”
五条悟:“不能说啦。不过,我有个朋友说过这样一句话,或许你可以听听。”
“时间是一个巨大的闭环,在跳出这个圈之前,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等你自己去摸索。”
神山千代不明所以。她当然可以直接开口让五条悟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但……想到那天晚上没能听清的字眼,她总觉得还是不要深究地好。
“听不懂?”五条悟突然笑得贱兮兮的,摘下墨镜,凑过来,像是发现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子:“听不懂就对啦。简单来说,就是不要管这些,到时候就知道啦。”
“不过,也不用害怕哦。”他又说:“这是属于你的力量,也只会听从你的调令,所以——随心所欲地去使用它吧!我很期待看到你完全掌控它的样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完全兴奋起来了,苍蓝色的天空之瞳看得她头皮发麻,总觉得他既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神山千代看着这一幕,突然就很理解了夜斗对他的评价。
不论那天晚上看见的灵魂多么温柔,都掩盖不了它本质是一团烈火的事实。
咒术师都是疯子。
越是强大、越是如此。
11. 【恋人】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神山千代站在镜子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依旧没发现什么零部件的新增与缺失,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信心满满地拎起手提包,换鞋出门。
昨天晚上抽中的卡牌是【恋人】,这张牌的牌面由一名天使和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组成,她连忙检查自己,发现既没长出翅膀,衣服也没有莫名消失。又赶紧上网搜索,才知道他们分别是大天使拉斐尔、亚当和夏娃——卡牌强调的似乎是联结与沟通,或许是说她这周的表达能力会很好?
那太好了,虽然她并不是什么话很多的人,但也真的不想再当一周的小哑巴了。
神山千代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电梯,或许是提前对自己进行了心理暗示,她觉得这会儿分外有与人沟通的欲望,路过楼下面包店时,心情很好地同店主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田岛叔叔。”
“哦、哦呼*!”田岛朔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叹,整个人颤了颤,然后叫住她,抱着很大一包刚出炉的烤面包跑了出来:“神、小千代,还没有吃早餐吧?把这些带上吧,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神山千代,莫名其妙地:“好?”
田岛朔捂着心口,飘着花花,颤颤巍巍地挪回了店里。
神山千代:……应该,只是因为这张卡牌的亲和力太强了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她又走了几步路,然后被一个戴着眼镜、夹着公文包的典型社畜青年拦住:“这位小姐!”
青年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两朵特别明显的红晕,磕磕绊绊地表白道:“虽然很唐突,但、但我非常喜欢您!非常喜欢!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希望您能给我……”
“等等,”神山千代举手打断道:“你认识我吗?”
“不、不认识。”
“所以?”
“是一见钟情!”
神山千代:“……”
可、可以理解,她本身就很漂亮了,加上卡牌的亲和力光环,被路人表白也不奇怪。
她冷酷地拒绝了对方的表白,收拾好原本欢快的心情,尽量低气压地再次踏上了上学的道路。
为了避开拥挤的人流,她还特意挑了条人少的小路。
然后,短短三四百米的路程,她再次收到十七个路人的表白,其中九男八女,被拒绝后皆是一脸不舍的表情。
神山千代的脚步逐渐沉重起来。
话说,她今天、真的还要去上学么?到了学校情况只会更严重吧?
神山千代深吸一口气,刚掏出手机拨通老师的电话,想要申请线上学习,就被突然投来的一大片阴影挡住了光亮。
她抬起头。
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脸上除了几乎是像从前面几个人身上复制粘贴下来一样的羞涩笑容,还多了几分隐秘的痴迷,令人不喜。
他刚要开口,神山千代就先发制人道:“抱歉,不谈,让一让,谢谢。”
男人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笑容猛地扩大,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病态的癫狂,喃喃道:“夏娃、我的夏娃!你是我的肋骨与血肉,最终也应当回到我的身体中去!”
神山千代:“……?”
坏了,是变态。
更坏了,这张卡牌,一点武力值都没有。
-
那通拨出去的电话最终救了神山千代一命。
她在这头和变态周旋,老师在那头魂都快吓飞了,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又在事后细心安慰她,并爽快地通过了长达一个星期的假期申请。
然而这治愈不了神山千代阴暗长草的心情。
【皇帝】牌把她变成了一颗金苹果,虽引人注目,但也坚硬无比。【恋人】牌倒好,把她变成了个香饽饽,谁都能扑上来咬一口。
真是的……
她颓丧地躺在被窝里,左滚滚右滚滚,最后爬起来,怒做了几套卷子。
之后,啃了点重新加热的面包,又刷到了钉崎野蔷薇的动态。
【一点红:东京银座的寿司真的很不错啊,下次一起来吧!(配图.jpg)(配图.jpg)】
【消灭手指饼干*:吃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善变了你这个女人!】
【超级无敌麻辣教师:惠羡慕了吗?说一声“五条老师最好了!”我就带你来吃,怎么样?】
【伏黑惠:不要。】
似乎已经是两三个小时前的动态了,神山千代动动手指,回复道:【啊,看起来很香呢,我也好想吃啊野蔷薇——】
留言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几声。
【虎杖悠仁:千代?】
【虎杖悠仁:你没在上课吗?】
神山千代愣了一下,直到看到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坐在教室里。学校虽然允许携带手机,但都必须在课前锁到专属的储物柜里,虎杖悠仁才转学没多久,还记得校规是很正常的事。
她回复道:【出了点意外。】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对虎杖悠仁坦白卡牌的事。说实话,她和虎杖从初中认识到现在,关系一直不错,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热情、真诚、有担当,她信任他超过高专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夜斗,但……
【虎杖悠仁:什么意外?严重吗?】
【虎杖悠仁:你现在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虎杖悠仁:我现在就可以过来,五条老师就在旁边,我们很快……】
【神山千代:等等!】
他有时候太过操心了。
总觉得告诉他的话,这个人会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然后天天对着这几张塔罗牌挠头。
神山千代打字道:【没什么大事,真的,你别担心。】
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复:【我知道了。】
神山千代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走神不过半分钟,就发现虎杖悠仁很快又给她发了消息。
【虎杖悠仁:五条老师也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让我不要担心……千代,哪怕在高专,我也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神山千代:“……”
不对。
谁干的?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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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阳光可爱热情开朗的虎杖小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神山千代:……野蔷薇在你身边?】
【虎杖悠仁:没有。】
【虎杖悠仁: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虎杖悠仁:千代知道我去当咒术师了吧?五条老师和高专的同伴们都告诉我,成为咒术师后就要尽可能地与普通人进行分割,否则只会给他们带来没必要的担忧与不幸。】
【虎杖悠仁:所以那天千代来东京找我,我就已经做好没机会再见的打算了。没想到后来又能看见千代,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虎杖悠仁的信息还在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神山千代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钻开坚冰,一点点试探性地向她靠近。
【虎杖悠仁:我知道咒术师危险、隐秘、不被理解,即便如此,还是卑劣地为你能继续出现在我的人生中而感到幸福。】
【虎杖悠仁:我很抱歉,千代。】
虎杖悠仁最终打出了这样几个字。
他不知道神山千代为什么会拥有神奇的能力,为什么再次出现和二年级的前辈们在一起,为什么好像和五条悟很熟捻。
他只知道他印象里的千代,是努力的、聪明的、漂亮的普通女孩子。
她甚至不像自己,从小就表现出非凡的运动天赋,她看起来就应该永远与咒灵这种恶心东西无缘。
可是她出现在咒术高专。
她为什么来这?她也要和那些怪物战斗了吗?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去?
她为什么不留下来?她要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了吗?可是她能看见咒灵、也没受过训练,那似乎是更为危险的境地。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狗卷前辈告诉他千代很强,五条老师也说不用担心,可他就是会悄悄想,万一、万一呢?
……她来到高专,和咒灵搭上关系,是不是也和他心底那些微末、又卑劣的希冀有关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她的消息了?她是……她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是代表着平静生活的美好花朵,她就应该、就应该一直和自己天下第一好才对!
【神山千代:悠仁?】
这条消息如及时雨般将虎杖悠仁唤醒。他悚然一惊,为刚刚那些雨后春笋般不断钻出来的奇怪想法而失神。
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是……怎么了?
宿傩在他身体里发出一声冷笑。
【神山千代:你最近任务很多吗?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虎杖悠仁抹了把脸,正想也回一句“没事”,就见对面如他刚刚狂轰滥炸一样,一条接一条地很快发来了消息。
【神山千代: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情况特殊,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悠仁,我不得不提醒你。】
【神山千代:我出现在哪儿都和你无关。】
【神山千代:事实上,不论是亲人、朋友、还是恋人,都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神山千代:我不是谁的肋骨、不是谁的血肉、不是谁的夏娃,我是我自己。你清醒过来了吗,悠仁?】
12.【恋人】
虎杖悠仁沉默了很久,久到神山千代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才姗姗来迟地发来消息。
【虎杖悠仁:千代!我刚刚好像疯掉了!】
太好了!
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虎杖悠仁消息轰炸她的时候,神山千代突然想起几个警察把那个变态抓起来时发生的一幕。
“这个人在流窜到附近之前,已经绑架杀死过三名女性了,老实说,以他的谨慎程度,不该光天化日毫无理智地再次犯案才对。”
年轻的警察偷偷瞥她一眼,道:“神山小姐,您先回去吧,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不然的话……”
“尾形!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年纪更大的警官恶狠狠地拍上他后脑勺,骂道:“要受害者通过不出门来保护自己,我们警察干什么吃的?都死了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年轻人好像被从一场大梦中骤然叫醒,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担心、哎呀不对,我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面对前辈越发失望的眼神,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
神山千代那时隐约意识到是卡牌的效果,于是赶紧给他解了围,却也没细想。
直到虎杖悠仁隔着手机突然“发疯”。
她迅速复盘了今天遇到的这些人,并得出以下结论:
对于大部分正常人来说,这张牌只会提升那些人对她的好感值,或许还会引出一些小小的阴暗面,但也无伤大雅,拒绝或骂醒就好。
然而对于长久与负面情绪相伴、相对而言不那么正常的人来说,卡牌就可能会引诱他们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举动了。
很不幸的是,咒术师属于后者。
但又很幸运的是,虎杖悠仁刚入行不久,还有的救。
即便如此,他刚刚说的话,也确实都是出自真心。
送走亲人,离开朋友,然后被命运推着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斥血与火的怪物战场,即便看起来再乐天派,对于还完全可以称作是个“孩子”的普通高中生来说,其中的迷茫与不安可想而知。
或许她认为的麻烦,对于对方来说,反而是令人安心的、甜蜜的烦恼。
神山千代于是打字道:【你没事就好,是我的问题,别担心。】
【神山千代:是和上次一样的神奇小能力的副作用,你想知道吗,悠仁?】
【虎杖悠仁:……欸?】
【神山千代:我觉得你会很担心,所以没提。但只要你想知道,我就很愿意告诉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悠仁。】
虎杖悠仁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呜呜呜呜,千代!】他打字打得飞起:【我们一定要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
哎呀。
神山千代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机,心想,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昨天对卡牌的预测也没出错。
这不是确实沟通表达能力提高了很多嘛。
-
意识到这张卡牌甚至可以通过通讯工具影响别人后,神山千代跑回去删了自己的评论,又叮嘱虎杖不要外传。
至于已经看到了的人……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决定要告诉虎杖悠仁卡牌的事情后,当天下午就跟他煲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粥。
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把他从阴暗小蘑菇骂回阳光小狗,然后安慰他不会有事,让他别多想。
有点累。
点个外卖。
她下单了一份牛丼饭,然后在静静等待它送到的期间,一扭头,看见了紧贴在窗户上的一张人脸。
非常紧密的贴合,以至于五官都扭曲变形,夜色衬着,极为可怖。
神山千代冷静地抓起手机想要砸他。
“不要不要!”青年的声音隔着玻璃有些失真,钻过窗户的缝隙飘进来,极力表明自己的身份:“是我!是我!”
神山千代翻身,走过去开了窗。
夜斗四肢并用地爬进来,狠狠舒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一扭头,才发现神山千代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好几步,远远站到了墙角。
夜斗不解:“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神山千代:“我抽到的新卡牌是【恋人】。”
夜斗:“……”
他的耳朵一下就红了,像是熟透的石榴,一拧就能挤出汁来,不满地大声嚷嚷道:“你想什么呢!我可是神明!神明怎么会爱上人类!”
“就算是因为卡牌也不会?”
“当然不会!”
神山千代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确实不像说假话,这才放下戒心,又懒散地躺回了床上。
“你今天一直呆在家?”夜斗打量了一下房间,又想到她刚才见不得人的反应,笃定道。
“嗯。”神山千代有气无力地应声。
他想到对方除了饮料外可以说是空空如也的冰箱,有些无奈:“也没吃饭咯?”
“吃了面包。”
“哎呀,你早点打电话叫我嘛。”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堂堂神明怎么会被小小卡牌影响到?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给神山千代当一天宫廷御用厨师能挣十元呢!还报销餐费!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把我误认成同事。”神山千代挥了挥手:“好啦,接下来一周都拜托你啦,夜斗大人。”
夜斗一愣。
“你刚刚……叫我什么?”
神山千代:“夜斗大人?”
夜斗的眼睛好像一瞬间亮了起来,pikapika的,像散落的星星,他扑到神山千代身边,一连声地催她:“再叫一遍再叫一遍,我很久没有听见信徒这么叫我了!”
神山千代无奈地:“夜斗大人夜斗大人……好了差不多行了!累死我了!”
“哼哼,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夜斗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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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东西?”
神山千代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朴素的铜质铃铛,看着有些年头了,表皮上还有几处不甚明显的锈迹。
她目露迟疑:“这是……”
“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啦。”黑发神明一脸骄傲:“做委托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小摊,据摊主所说可以保平安,是传家宝一样的存在!就斥巨资买下来了。夜斗大人我对自己的信徒可是很慷慨的!怎么样?为我的神明魅力所倾倒了吧?就算你要在家里日日供奉,我也是不会介意的哦,嘿哈哈哈哈——”
神山千代:“……”
传家宝什么的……
一看就是被骗了吧这个笨蛋神明!
“不喜欢?”夜斗看她反应并不热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物件,摆在地上:“我这里还有可以招财的、旺事业的、招桃花的……不对不对,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掏着掏着,突然一个小布包滚出来,掉到一堆花里胡哨的塑料制品当中,十分惹眼。
“这是什么?”神山千代以为也是他摆出来待选的小礼物,下意识伸手去拿。
“这这这这个不行!”夜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劈手就从她手底下抢了过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出一道残影。
他把布包按在怀里,护得死死的,衬得神山千代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神山千代:“?”
“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啊?”她两只手撑在地上,越过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作势要探头去看。
她其实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但看他一个大男人这副没出息的扭捏样子,又确实很难忍住不去逗弄一番。
“……秘密。”黑发神明嗫嚅了半天,憋出这两个字,又窝窝囊囊地拍了拍地板,道:“总之,你只能从这些东西里选。”
神山千代笑了笑,见好就收,坐回原地,最终还是拿走了夜斗最开始送她的那枚铃铛。
“就这个吧。”她轻轻晃了晃,铃铛虽看着老旧,声音却依旧清脆:“谢谢你啦,夜斗大人。”
夜斗被这一声“大人”叫得身心舒畅,瞬间忘了她刚刚的“僭越之举”。
正是此时,门铃乍响。
夜斗起身去帮神山千代取了外卖回来。
外卖送得不算慢,但还是有些冷了,神山千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拿去微波炉加热,一番折腾下来,用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
二次加热的饭菜口感不好,她没吃多少,也就没了消食的兴致,简单洗漱后就滚上了床。
流浪神明顺理成章地在客房里安了窝。
她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要不配把备用钥匙给夜斗吧?反正他也没处去,就当是雇了个住家保姆。
不过很快,她的思维就慢慢凝滞下来。
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结束,神山千代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而此时,有人按耐不住,正趁着夜色,悄悄朝这个方向奔来。
13.【恋人】
晨光熹微、天朗气清,窗外的百灵鸟儿肆意伸展着歌喉。
勤劳的夜斗先生开始了他一天的劳作。
神山千代打开卧室门,就见黑发青年戴着头巾、拿着抹布、唱着歌儿,快乐地洗洗擦擦,走过的地方,闪闪发亮、光可鉴人。
她在心底正式敲定了住家保姆雇佣计划。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对方侧脸上两道不正常的淤青。
“你半夜睡觉滚下床了?”神山千代说着,折返回卧室拿了点药出来。
她叫停夜斗的劳动工程,把药递给他,又去把毛巾打湿,放进冰箱。
夜斗站在镜子前,一边呲牙咧嘴地抹药,一边道:“昨晚有个咒术师半夜跑过来,看着不像好人,我给赶跑了。”
神山千代一愣:“谁?”
夜斗:“黑色头发,扎着个半丸子头,眯眯眼。”
夏油杰?
他来做什么?
神山千代自认和他不熟,寥寥几次见面,对方也是进退有度,看不出来是会半夜兴起突然潜入独居女性家中的人。
倒是五条悟更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
“那可是特级咒术师,你没有神器,也能打得过?”
不会是什么东西假扮的吧?
“你那是什么话?我需要神器只是因为拿着它才可以对妖物造成有效伤害,本质还是因为我厉害好不好。”夜斗不满地纠正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咒术师似乎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没拿武器,也没有展现自己的术式,只是赤手空拳和他肉搏,发现打不过后,就干脆利落地跑路了。
神山千代颔首,又弹了个五元算作他的辛苦费,坐在沙发上,暗自思忖。
思忖不出来。
没理由啊实在是?!
“千代,”夜斗敷着冰毛巾,突然出声道:“你加入咒术师了吗?”
神山千代:“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夜斗垂眸:“我听见他叫你‘神山同学’。”
神山千代想了想:“大概是习惯吧,夏油先生当过很长一段时间老师。”
夜斗没再说话。
神山千代看着他,问:“怎么了?”
自从抽到【恋人】卡后,她总觉得自己感知情绪的能力强了很多,就像现在,她能察觉到夜斗的情绪很低落。
“……”
夜斗沉默良久,低声道:“千代。”
“术师都是疯子,不要相信他们。”
-
昏暗的和室里,夏油杰坐在榻榻米上,垂眸看着桌子上的手机。
昨晚铩羽而归,大早上的又和几个政府官员周旋半天,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盘星教发展到现在,名义上是人人喊打的诅咒师集团,实际上却已被不少咒术师所承认。民间咒术师的摇篮、几乎与总监会成分庭抗礼之势——这样的名头和规模,自然会引起政府部门的关注。
与总监会以三大家族为首、固步自封的清高态度不同,夏油杰对政府的招揽并不排斥,或者说,他根基尚浅,要彻底取代总监会,政府的支持本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那个半夜出现在神山千代家里的男人到底是谁?!
作为五条悟点名认可的大前辈、二年级们盖章认证的靠谱前教师,一年级的新生们自然也有夏油杰的联系方式——以便总监会又支开五条悟,暗戳戳想对他的学生们动手时,有人能及时赶到救他们一命。
于是很巧合地,夏油杰就这么卡着神山千代删除的前一秒,看到了她在钉崎野蔷薇动态下的回复。
他调查过衫泽高中的校规和课表,知道若是正常行课,她在这个时间点绝无可能拿到手机。所以这条回复是怎么回事?她又因为卡牌请假在家了吗?
好奇心与窥视欲一瞬间烧上心头。他不断告诉自己,凭你们现在的交情,你根本没有立场展现那份过度的关心。不能着急,慢慢来……
去他的慢慢来!
他当晚就骑着咒灵偷偷跑去了仙台。
本来想的是隔着窗户远远看一眼,结果神山千代拉了窗帘。于是他又想,悄悄进去一下,就一下。没想到刚用咒灵撬开锁走进去两步,就被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子袭击了后脑勺。
要不是咒术师身体素质过硬——
两人就这么从玄关打到客厅,在狭小的单人公寓里你来我往地干起架来。
虽然都有收手,但拳拳到肉的闷响声也绝不含糊。
偏偏在这期间,神山千代没有出来看哪怕一眼。
她不会被打晕了吧?
他想到这里,心神一乱——对方的体术本就比他精湛,都是从尸山血海里与人搏杀出来的技巧——只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就立马被人抓住机会,一把抡在地上按住。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男人这么问道,语气冷凝,隐隐带着杀意。
却也是这么一句话,让夏油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并非歹徒,而是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
他的肌肉一瞬间松弛下来,换上盘星教主惯用的假面,柔和地笑道:“我是她的朋友。神山同学今天没去上课,我怕有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
男人于是也迟疑下来,显然是知道神山千代和咒术师们有来往,无法判断他所说是真是假。
“什么朋友不吱会一声,大半夜偷偷摸摸找过来?”然而对方也不傻,很快找到漏洞。
——关你屁事。
夏油杰在心底这么回,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好像刚刚和人大打出手的不是他一样:“我身份特殊,直接过来怕给她带来麻烦。左右只是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就没特意提起。”
这话实在是很没道理,说得他自己都想笑。但没关系,他本意也不是真心同对方解释,而是趁答话的时候,操纵数十只蝇头从男人背后的影子里钻出,嗡嗡地朝对方扑去!
他反应很快,松手侧身避开。
夏油杰轻笑一声,身侧弥漫出大片的黑雾,面目狰狞的假想咒灵撕开一道缝隙,扭曲着探出半个身子。
然后,在男人如临大敌的眼神中,一转身,干脆利落地夺门而逃。
不过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男人的脸居然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已然记不清模样了。
他究竟是谁?
夏油杰上下抛接着手机。他一面希望神山千代能主动联系他——以她的性格,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会轻轻揭过;一面又不希望收到她的消息——倘若她知道,不就代表着那人是受她认可登堂入室的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毒液腐蚀心脏,令他妒火中烧。
如果不是因为、如果不是因为——
如果不是因为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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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上眼,按耐下沸腾的内心,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
-
夏油杰猜得没错,神山千代确实准备主动出击。
其实这会儿她不太愿意去联系别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等一周后再提起,万一对方搪塞她说不记得了怎么办?
速战速决吧。
她把夏油杰的联系方式翻出来,打开聊天框,输入信息:【夏油先生,深夜造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尖锐,但怎么说——他都做出这种事了,还怕别人笑话吗?
对面秒回,像是一直在手机前蹲着:【抱歉,神山小姐,昨天在钉崎同学的动态下刷到了你的回复,不知怎么就做出了这种事,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还有意外收获?
他这话的指向性太强了,几乎是拿着喇叭在神山千代耳朵边上喊“我就是受到了卡牌的影响,我本人不这样的!”。简而言之,夏油杰绝对和五条悟一样,知道卡牌的存在。
神山千代支着下巴,没来由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混杂着怀念与惊喜的复杂表情。
像是终于寻回了丢失已久的宝物。
事后她也就此询问过对方(在手机上),他怎么说的来着——
“神山小姐,很像我从前的一个朋友。”
神山千代尝试思考,神山千代突发奇想,神山千代灵感大爆发!
神山千代明白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定是认识这套卡牌的前主人!
就在她思考并得出结论的当头,对面又道:【不过我记得,神山小姐应该是独居状态?但昨晚……我还遇见了其他人,如果需要帮助,请务必告诉我。】
神山千代看着手机,脑海里还在迅速推演:夏油先生和TA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说不定还是恋人,所以甫一见她,恍觉有故人之姿,才露出那样丰富多彩的表情。
又也许这套卡牌就是那个人的特殊咒术,因为什么意外而受到损毁,只保留下22张主牌,又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她手里。
——合理,太合理了!
【夏油杰:神山小姐?】
【多谢关心。】神山千代快速回神:【不过夜斗是我的朋友,暂时借住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坏人。】
夏油杰不知道她脑补了多么精彩的剧情,只是盯着这条信息,在那头牙都要咬碎了,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抖着手回复道:【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考虑让他来我这里,盘星教很大,安排一两间空房还是没问题的。】
哇,这下更是演都不演了。
神山千代心中惊叹,手上却拒绝得毫不含糊:【不必了,他不会对我不利,夏油先生费心了。】
夏油杰看着聊天记录里一个个疏离的“夏油先生”,与对那个名叫“夜斗”的男人截然不同的信任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寸寸捏碎了手边的桌角。
他站起身,拍拍衣角,慢慢走出和室。
“夏油大人。”
匆匆走过的男性术师看见他,下意识放慢脚步,低下头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啊,是井野啊。”
夏油杰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来得正好,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吧。”
他一字一句道:“好好、查一查。”
14.【恋人】
说是住家保姆,但其实也就是偶尔收留下无家可归的流浪神明,顺带委托对方照拂下自己的生活起居。大多数时候,神山千代还是一个人。上上网课,做做习题,和虎杖悠仁聊聊天。
那枚小铃铛被她挂在手机上,里面塞了些棉花,既能随身携带又不会太过吵闹。
这天下午,她坐在书桌前,刚做完两套习题,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慢慢淌进来,落在身上,照得人骨头酥酥的,渐渐生出了些困意。神山千代于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直到温暖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
神山千代睁开眼。
白发男人浮在窗外,身上的黑衣将周围的光芒都吸收了般,像一道突兀的裂缝。他带着副圆形小墨镜,微微低头,唇角勾出一抹肆意轻佻的笑容。
“哟,小千代。”他敲敲窗:“五条老师来看你啦。”
神山千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无奈地放人进来了。
咒术师这个群体都疯的很,五条悟只怕更是个中翘楚,硬把他关在外面,她怕家门不保。
五条悟心情很好地把一个纸袋扔她怀里:“伴手礼~”
喜久水庵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仙台特供——哪有人伴手礼给本地人带本地特产的?
神山千代把纸袋放桌上,坐回椅子里,道:“五条先生怎么突然过来了?”
夜斗、夏油杰、五条悟,一个两个的,都不打招呼、不爱走门,最前面那个还好,毕竟是自己往回捡的流浪神明,最后面这个,是不是还得感谢他没和挚友一样深夜拜访?
“可以叫我‘悟酱’哦。”五条悟比以前更自来熟了,直接越过她,走向客厅的沙发,一屁股坐下来:“这几天发现悠仁很不对劲,总是看手机、心神不宁的样子,稍微一炸,就炸出来啦。”
“我们应该还没熟到那种地步,五条先生。”神山千代提醒他:“既然是从悠仁那里套出来的,那也应该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见人。”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翘起二郎腿,不甚在意地道:“你还有十九张牌没轮到吧,如果以后的每一张牌都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岂不是要在这个小屋子里呆一辈子?”
神山千代一愣。
“小千代,这么快就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五条悟笑吟吟的:“——是你掌控力量,而不是力量掌控你。”
他说这话时,鼻梁上的小圆墨镜滑落下来,露出一双锐意逼人的蓝眼睛。
直到这一刻,神山千代才恍然意识到,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眼前的人,的确是名本职教书育人的好老师。
“那五条先生认为,我应该怎么做?”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可了对方的话:“利用这份力量,每天斩妖除魔、奔赴在战斗的第一线?”
“还是胡作非为、趁机为自己谋取暴利?”
十七八岁的少女,骤然间得到一份这样神奇的能力,忐忑之余,也不免有些隐秘的期待与浪漫的幻想。尤其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自我、冲动、且爱管闲事,说不准头脑一热就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控制卡牌的影响,为平静的生活保留一丝余地,这就是她为自己设下的最后防线。
——这有什么问题?
“硬要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啦。”五条悟道:“倒不如说,你的确已经做得很好啦。突然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既不害怕退缩,也不为之疯狂。嗯!是个好苗子呢!”
“不过,”他站起来,长腿迈开,几步跨到神山千代面前,一只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俯下身:“如果我现在想对你做些什么,你能怎么办呢,小千代?”
神山千代与他对视。
五条悟靠得不算近,即便如此,高大的身影也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住,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她被困于其中,既不能反抗、也无法逃走,只能被动地接受对方所给予的一切,无能为力。
她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神山千代一咬牙,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五条悟的领口。
然后猛地用力,迫使他愈发矮下身子。两人间的距离倏然缩短,几乎是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你想对我做什么?”
“嗵嗵——嗵嗵——”
心跳声开始变得清晰、血液在耳膜中鼓噪,五条悟的眼睛里逐渐浮上一层兴奋之意,像是野兽锁定住心仪的猎物,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恐怖的侵略性。
神山千代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微微颤抖,空置一旁的左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发烫,一股莫名的力量伴随着暖流涌向她的四肢百骸,温和地安抚下她紧绷的精神,然后,接管它。
我亲爱的,若你爱我,当为我放下尊严、放下自我,全心全意地保护我、成就我。
你应当为了我——
她浅绿色的瞳孔蒙上一层细碎的金光,像是融化的蜜糖滴落其中,散发出惑人而神秘的异彩。
五条悟忽地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哎呀哎呀,好危险。”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未能完全褪去的兴奋:“差点就被小千代迷惑啦!”
神山千代瞳孔中的金色流沙一般消失不见,抓住他的手腕,大喘一口气,整个人卸力往后一倒。
五条悟顺着她拉扯的力道放下手,看她失神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掌控力量的感觉很不错吧?”
弱者是没有退路的。
她可以在足够强大后主动选择回归日常,却不能在一开始就为了虚伪的和平而闭门不出。
五条悟的确很用心地在引导她。
神山千代低声对他道了谢。
“好乖好乖~”五条悟摸摸她的头:“叫声五条老师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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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山千代固执道:“抱歉,五条先生,我还是不想成为咒术师。”
“诶?我有说今天是来招生的吗?”五条悟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神山千代:“……?”
-
五条悟的确不是来招生的,他纯粹是过来玩的。
“因为很好奇嘛,”五条悟坐在地上,手里拿着switch,嘴里嚼着水果软糖,含糊不清地道:“这张牌对我会有什么影响?真的会让我爱上你吗?光是想想就很有趣啊。”
他道:“而且我还以为上次谈过后你就会自己摸索用法了,满怀期待地跑过来,结果还是躲在家里嘛。”
神山千代:“……没能给你一个惊喜真是对不起了。”
她狂按手柄,意图偷袭五条悟的角色,却被反摁在地上爆杀。
五条悟哈哈哈地笑了会儿,一伸手又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神山千代:“……”
气死了。
她又开了个比较擅长的赛车局,一边在比赛开始时弹射起步,一边问:“所以呢?你有没有被影响到?”
“有啊。”五条悟游刃有余地跟上:“一看到你心脏就会怦怦乱跳,只是呆在一起就很放松,偶尔还会冒出一些把你杀掉然后诅咒成咒灵的极端想法……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啊,确实还蛮有趣的嘛!”
神山千代手一抖。
你们咒术师……
偏偏五条悟说得极为坦然,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出言指责。而且,明明是在剖白心迹,近乎告白的话语,却不带一丝暧昧气息,平常那么没有距离感的一个人,在这方面却又有股正得发邪的纯真感。
太可怕了。
神山千代默默抬起屁股,把自己挪远了些。
然后她就又被弯道超车了。
神山千代:“……”
不玩了!
她把手柄一扔,站起来赶人:“你什么时候走?”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躺在地上,伸展成长长一条,像是对自己的领土宣示主权的猫咪:“为什么要走?我就住在这里了啊。”
神山千代:“你?住在这里?”
她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同意了吗?”
“我不管。”他一下又任性起来,不久前引导她时的靠谱感离奇失踪,这会儿浑像是个因为要不到糖果而撒泼耍赖的臭小孩:“都说了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啦,我才不走呢——我就要住在这里,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他道:“你没办法反抗我吧?你看,这就是你不思进取的下场啦。”
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揍,神山千代咬咬牙,转过身开始给某人发消息。
我的确反抗不了你,她想,但总会有人愿意为我反抗你的。
毕竟……
【恋人】只有一个,而想得到她的人何其多。
15.【恋人】
勇士打败恶龙、拯救公主的故事虽然俗套,但也经典,人们谈论它时,常常带入其中,幻想自己是英勇无双的骑士,拳打恶霸,脚踢恶龙,最终抱得美人归。
神山千代找不到勇士,但可以摇来另一头恶龙。
夏油杰终于得到了光明正大踏入此间的机会。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无法自拔地落在神山千代身上。
金发的公主坐在地上,抬眸看过来的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旧日的幻影重新降临,与眼前鲜活的少女重叠。
一瞬间,思念如藤蔓般生长、蔓延、缠绕上他的心脏。
“嗵嗵——嗵嗵——”
他不受控制地抬脚朝对方走去。
“这可不算是什么好办法,”五条悟站起身,活动活动拳脚:“说不定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哦。”
“有什么关系。”神山千代用他说过的话回敬过去,像是幼兽在教导下尝试着伸出尚显稚嫩的爪牙:“总要试试的,再说,不管怎样,五条先生都不会伤害我,对吧?”
她的眼睛里又开始慢慢覆上一层金光,比上一次更璀璨、更浓郁,像是融化的黄金,在瞳孔深处沸腾。
“……当然、当然。”
这一次,这抹金色终于传递到五条悟眼中,侵占那份冷静剔透的冰蓝。他拦住夏油杰,神采飞扬地叮嘱道:“要等我回来哦!”
说罢,抓住他的肩膀,一眨眼就带着他消失不见。
神山千代骤然脱力,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纸片般慢悠悠飘落到在地上。
【恋人】是一颗芬芳馥郁的蜜果,它不够危险、不够强力,但没关系,强大的吸引力本身也可以是一种御敌的手段。
就是要辛苦夏油先生了。
就当作是他那天擅闯独居女性家中的赔罪吧。
一个是“最强咒术师”、一个是“最强诅咒师”,希望他们能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至彻底清醒过来为止。
她阴暗地在心里诅咒道。
-
夜斗晚上回来给她带了些吃的,看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关心了几句,得到“学习累了而已,没什么大事”的回复后,才安心离开。
神山千代早早爬上床。
人每天的精力值都是有限的,今天两次开发卡牌能力,实在有点耗蓝,她现在急需睡眠回复一下。
温暖的被子包裹住身体,意识在黑暗中渐渐沉沦。她梦见城市里下起暴雨,无处可去的积水汇聚成洪流,冲散人群,她好不容易爬上一处高台,眼瞅着就能获救,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扯脚腕,无力地沉入水中。
巨石压迫着身躯,带着她不断沉底。
咕噜噜……咕噜噜……
神山千代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雨声淅淅沥沥,睡前关好的窗户不知为何大开着,寒凉的夜风倒灌进来,吹得她脑瓜子生疼。
神山千代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想起身去关窗。
……等等。
什么东西压着她在??
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看到一张沉睡的美人面。
男人闭着眼,柔软的白发铺散在枕头上,白色的睫毛蝶翼般微微颤动,呼吸清浅,安静得仿若落入人间的天使。
神山千代对准他的脑袋,恶狠狠撞过去!
“嗷——!”
五条悟被撞得发出一声怪叫,捂着头向后仰倒,像是坏了发条的机器般发出叽里呱啦含糊不清的气音。神山千代也没好到哪里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疼得想要虾米似得蜷缩起来,却又因为寿司卷一样被滚在被子里缠得严严实实,甚至做不到揉揉自己战损的额头。
“你这家伙……”她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夏油杰那么没用的吗?这才小半天诶??
五条悟从疼痛中缓过神来,长臂一伸,又记吃不记打地把人往怀里揽,嘴里嘀咕着:“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最强和最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欸。”
单挑的话,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是他的对手啦。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神山千代:“……可恶!”
他得意地轻哼两声,把人团吧团吧往下拽拽,下巴搁在她头顶,将人完美地嵌进怀里。察觉到她还在不死心地挣扎,可怜巴巴地撒娇道:“睡觉吧睡觉吧,拜托啦小千代,我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诶,超——可怜的。”
神山千代不动了。
她想起二年级们曾描述过的日本境内唯一特级咒术师的生活,好像全日本的高等级任务都压到他一人肩上,忙到连正常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可否认的是,作为普通人平平安安生活了十八年的神山千代,也曾是被他保护的一员。
烦死了。
她气闷地想,就纵容他一次吧,算作是自己这回棋差一招的惩罚。
五条悟摸摸她的头:“好乖好乖。”
手腕蹭到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神山千代默不作声地打开被子,把人拢进来。
“睡吧。”她说。
-
次日,天光大亮,神山千代被清晨温暖的阳光唤醒。
她转过头,看到菟丝子般缠着她的白发“睡美人”。
神山千代:“……”
她推开五条悟,坐起身,崩溃地捂住脸,整个人都红温了。
她昨天晚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人在夜里果然不清醒,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五条悟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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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也不是他能爬上妙龄少女闺床的理由,更别提她还主动跟他分享了一半被子——甚至是同一床!
她是疯了吗??
虽说这么想,但神山千代也没有把人扯起来的意思——睡都睡了,这时候折腾他有什么用——才不是看他实在睡得很香!
她正准备掀被子下床,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靠近,房门被敲响。
神山千代条件反射地一扬手,扯被子把五条悟极具存在感的白脑袋盖住。
“千代,我做了早餐,你等下记得要吃哦。”
是夜斗的声音。
“啊……好。”
虽然知道他不会不经同意突然闯进来,但还是莫名有一种被长辈查岗的心虚感。
“我还做了便当放冰箱,你中午晚上想吃的话,热一下就好。”
“知道了。”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真是太可靠了夜斗大人,今日供奉的香火钱就在鞋柜上,请拿去吧。”
她棒读道。
门外很快传来一声雀跃的欢呼,和一句欢快的“那我走啦!”,随后便重新归于寂静。
神山千代松了口气,正要看看有没有不小心将人闷死,被子顶端就自己打开,露出一双水汽氤氲的蓝眼睛。
“你很怕被他发现吗?”他打了个哈欠:“明明昨天被杰找过来都不怕。”
神山千代一头雾水:“夏油杰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硬要说起来,夜斗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了。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点点头:“说得也是,毕竟无论怎么样杰都会原谅你的,他就不一样了,他会把我们都赶出去。”
神山千代:“……等等,你在说什么?”
这是她家啊?只有她赶别人的份,谁能赶她啊?倒反天罡!
五条悟冲她wink一下:“没关系,我们不会被他发现的。”
神山千代:“……”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双手撑在五条悟头边两侧,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端详他,才发现——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睛里,瞳孔正中央,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浅金色,随着呼吸明明灭灭,像颗落入湖中的星子。
神山千代:“……”
看来昨天也不是满盘皆输呢,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
就是,好像无形中又给自己添了份堵。
五条悟沐浴在她专注的目光下,渐渐红了脸颊。
“这么着急的吗?”
神山千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的唇瓣被一根纤长的手指抵住。
五条悟鬼鬼祟祟又很娇羞地道:“嘘,低声些,这难道光彩吗?”
神山千代:“???”
16.【恋人】
神山千代给人拿了一次性洗漱用品,坐到餐桌前,游魂似地开始进食。
等五条悟出来,她已经吃了一大半。
“没有我的吗?”他坐在对面,伤心地用那双蓝色大眼睛看着她,眨巴眨巴的。
但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神山千代此刻充分认识到,心疼男人就是女人不幸的开始。再说了,夜斗好像很讨厌术师群体,虽然不至于影响她对咒术师的看法,但把他辛辛苦苦做的早餐给他讨厌的人吃,总觉得他知道了会很伤心。
于是她指了指一旁的纸袋:“你吃那个。”
是五条悟昨天带过来的“伴手礼”。
“诶——”五条悟拉长了声音,不太情愿的样子:“虽然我是很喜欢喜久福啦,但大早上只让我吃这个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吃自己去买啊,”神山千代把最后一口早餐咽下,擦擦嘴:“我又没拦着不让你出门。”
最好去了就别回来了。
“……那算了。”
见他老老实实在吃甜点,神山千代收拾好餐具,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
“五条先生不回高专吗?我没记错的话,需要您的工作还挺多的。”
她说着,一回头,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后的五条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拉开安全距离,腰身抵在了料理台边缘。
大理石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神山千代一只手撑上台面,正想使力离远些,就发觉嘴里被塞进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唇瓣,水滴沾上唇肉又被抹开,留下一道水光淋淋的痕迹。神山千代回神咬下,清甜的果汁在唇齿间爆开。
是一颗葡萄。
白发男人笑得分外荡漾,道:“这就是我的工作哦~”
神山千代:“……”
变态啊!
她抬腿就想攻其下三路。
“千代?”
熟悉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再度响起,神山千代踢人的动作硬生生拐了个弯收回来,踮脚抬手一把捂住五条悟的嘴,因为姿势问题几乎要贴到男人身上。
是夜斗,他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你在厨房?”夜斗的音量骤然抬高:“你不会又在自己研究——”
“没有!”神山千代快速打断,眼神四处巡视时看到五条悟随手搁在一旁的果盆,灵光一现,道:“我洗水果。”
一步错,步步错。原本告诉他也没什么,现在被发现反倒真显得她和五条悟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她松开手,对五条悟做口型:躲——起——来——
五条悟歪歪头。
神山千代持续向他发射死亡视线。
五条悟妥协了。
好吧,好吧。他一边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塞进门后,一边无奈地想:小千代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这没关系,靠谱的大人总是要承担更多。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与自己一起逃离这座“伊甸园”。
神山千代带着无可指摘的完美微笑拉开厨房门。
“夜斗,你怎么回来了?”
黑发神明一滩烂泥般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别提了,路上遇见个痴女,一路追杀我,好不容易才甩开……”
他道:“我现在连小福那里都不敢去,只能回来找你啦。”
他双手抱拳,招财猫般作揖:“拜托拜托,再收留我一下下吧。”
神山千代把果盆放到茶几上,推到他面前:“行了行了,不要装模作样,备用钥匙都给你了。”
夜斗发出快乐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
神山千代捻葡萄的手一顿。
刚被溺爱过的夜斗此时表现欲空前旺盛,他腾一下站起身,拍拍胸口说道:“交给我吧!”
神山千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她对上夜斗投来的疑惑视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夜斗,茫然地:“只是收拾一下而已?”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吗?
神山千代:“……”
她把夜斗扯过来,按着他坐下:“你不是说刚刚被人追杀了吗?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把果盆塞进他怀里,再次强调道:“好好休息。”
夜斗抱着果盆,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呜呜呜呜千代——!”
神山千代:“……”
别喊了别喊了,再这样我真的要愧疚了!
所以说五条悟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啦!为什么还不走?厨房也有窗户给他跳啊!
她气冲冲地走进厨房。
蓝眼睛大猫猫抱着扫帚,无辜地看着她。
神山千代:……
她用眼神问:你做什么呢?
五条悟动动扫帚,委屈巴巴地:田螺小悟在帮忙打扫卫生呀。
神山千代:……
这个小小的、自夜斗来了后才正式投入使用、且每次用完都会被黑发神明擦得干净程亮的厨房,有什么打扫的必要?
五条悟看出她的嫌弃,顿时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
而夜斗,见她迟迟不回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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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厨房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了一样,赶紧不放心地跑来敲敲门:“千代,你还好吗?”
神山千代连忙把人推到角落,又把扫帚抢过来,拉开门:“啊,没什么,有东西被吹翻了而已,我扶起来就好了。”
夜斗看看她身后紧闭的窗户,又看看她:你确定?
神山千代,严肃地:“没错,就是这样。”
她把手中的扫帚一递:“你如果实在闲的没事,就去帮忙打扫下我房间吧。”
夜斗:“你房间?可你……”
可神山千代就算要支使他打扫卫生,也一向是将卧室排除在外的。
神山千代:“是的,我房间,扫个地什么的。”
她弹出一个五元,双手合十:“拜托了,夜斗大人。”
夜斗:“……”
“交给我了!”他提着扫帚,雄赳赳气昂昂地被打发走了。
神山千代又把门合上。
她走近五条悟,压着嗓子,几乎是用气音在与他说话:“还不走?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配合地弯腰,垂下头,他抬手扶上她的肩膀,看起来像是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
“待到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他蹭蹭她柔软的金发,低声道:“和我一起走吧,小千代。”
一想起在卧室吭哧吭哧打扫的夜斗,倒还真有那么点偷情的味道在了。
神山千代把他的头掰正。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那颗明亮的金星还在他瞳孔深处跳跃,她不知道怎么解除,只能用话语一遍遍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你的认知出现了什么问题,但这里是我家,五条先生,而你是外人,明白了吗?”
五条悟:“我知道呀。”
他真诚地看过来:“所以我才想带你走呀。”
神山千代,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她无奈地拍拍对方:“行,那待着吧。”
她拉开厨房门,想去看看夜斗的除尘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了。
“咚咚咚。”
叩门声截住了她的脚步。
神山千代:“?”
她回头去开门。
“啊,千代,早上好。”粉发少年看她惊讶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来找五条老师,他在你这里吗?”
与此同时,夜斗举着根白发吱哇乱叫地从卧室冲出来:“哇千代!你长白头发了吗?少白头欸,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神山千代看看虎杖悠仁,又看看他。
再想到还被藏在厨房的五条悟。
是的,我最近有很多心事。
17.【恋人】
虎杖悠仁说,总监部下发了新的任务,但对接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完全找不到人,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高专寻求帮助。
“我想起来,五条老师在离开前有找我聊过关于千代的事情,就想他会不会是来了你这里,哈哈。”
粉发少年坐在沙发上,一脸憨厚地笑着说。
好可怕的直觉。
神山千代坐在一旁,看夜斗在身后扒拉着沙发背,颇有研究精神地举着那根白发比划着,像是想找到它是从自己头上哪个地方掉下来的一样,不由得伸手赶蚊子似的在脑后扇了扇。
虎杖悠仁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再次嘀嘀作响,他略有些迟疑地看向神山千代手心的落点,道:“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千代?”
神山千代收回手,干笑两声:“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在成为咒术师前,也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咒灵这种东西嘛。”他道:“所以偶尔也会想,会不会还有妖怪、鬼魂什么的,相对应的应该还有阴阳师,只是比咒术师还要更隐秘一点,所以我们才不知道。”
“哇……”夜斗挪了挪,趴在两人之间,侧脸完美地挡住了神山千代看向虎杖悠仁的视线:“这家伙还真敢想,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神山千代眼皮突突地跳,按耐住想将夜斗一把拉走的欲望,继续道:“说得很有道理呢,悠仁。不过就算有,我现在也看不见那些东西。你忘了吗?这张牌和那些妖魔鬼怪什么的都无关呀。”
她嗓音温柔,说完,还对他笑了笑,如春日初绽的樱花般动人。
“说、说得是呢。”虎杖悠仁愣了下,脸色微微发红,他又想起了前两天,神山千代同他分享秘密、相约要做一辈子好朋友时的场景,虽然当时好像还讨论了些别的话题,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可爱”,近乎到了眼前发花、呼吸发烫的程度。
而神山千代,她完全看不见虎杖悠仁的表情。
只能看到一双睁得超大的冰蓝色眼睛。眼睛的主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受到了铲屎官背叛的绝望小猫咪,一叠声地控诉道:“你居然告诉他了?你甚至同我定了契才敢亮明身份,却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了?你跟他立束缚了吗?你太欺负人了!”
神山千代百口莫辩。
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她和虎杖悠仁本就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多年好友,和夜斗彼时却才刚刚认识,定个契求个心安哪里有问题?谁也没想到卡牌这事儿其实人人都知道啊?(此处特指五条悟和夏油杰)
但话要真这么说,那就和直说“三个人的友谊太拥挤了,你才是后来的那个”没什么两样了,超级伤人。她想了想,抬起手,想拉拉夜斗的衣角,先把人安抚下来,结果下一秒,另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掌就覆了上来。
神山千代:“……?”
她满脸问号,却只看到一张紧盯着交叠的两只手掌、写满了“呐喊”的脸。
夜斗真的要尖叫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咒术师!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牵他信徒的小手!
——他都因为手汗还没有牵过!
“那个、千代……”虎杖悠仁别过头不敢看她,屁股却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没能挪多少,因为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奇怪,千代也有无下限了吗?
神山千代看着探出半个身子截住虎杖悠仁、阴暗地盯着他磨牙的夜斗,一时失语。
好奇怪的场面,诡异指数满天星。
虎杖悠仁还在努力:“我……”
“好了。”神山千代反手握住他,另一只手牵过夜斗,叠汉堡似地盖在一起,和善地微笑道:“小嘴巴——”
虎杖悠仁闭嘴了。
不仅如此,他还坐直了身体,目视前方,眼神坚定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去打宿傩。
救命救命救命!
虎杖悠仁心里发苦。
一不小心又被影响到了,差点儿就不管不顾直接对千代告——
“咔哒。”
厨房里又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虎杖悠仁下意识想转头去看,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脸颊。
是一双手。
神山千代一条腿跨上沙发,膝盖抵住他的手背,分明没用多少力气,却有种不容反抗的强势感。她跪坐在虎杖悠仁身侧,捧住他的脸,让他绷紧了身体,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事实上,他现在也很难再将视线移向其他地方。
神山千代有一双相当好看的眼睛,从初中时代,她作为转校生第一次踏进虎杖悠仁所在的班级起,他就被深深吸引。
像是雨后新枝上冒出的第一簇绿芽,带着盈盈水光,纯净而富有生机,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好像浑身的烦闷与疲惫都被洗净了似的。
她不爱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恹恹的,似乎总休息不好,很不好接近的样子。但虎杖悠仁坚信,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即便看着再脸臭,也一定是个心软又好说话的好好同学。
抱着这样莫名其妙的信念,虎杖悠仁一有时间就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契而不舍的,居然真与她结下了真诚又宝贵的友谊,并一直维持到今天。
而今天,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又或者说,是他的视角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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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某些变化,眼里的神山千代便也变得不一样了。
她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眼里的绿色似乎掺杂进了点点金光,像是伸展的绿叶裹上了阳光化作的蜜糖,注视得久了,便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瞳孔深处生长,顺着视线攀爬过来,用柔软的枝条缠绕住他的呼吸,慢慢收紧。
可爱的、纤细的、脆弱的。
缱绻的、婉转的、迷人的。
“千、千代……”
他几乎无法思考了。
“先回去吧,悠仁。”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不止一双,神山千代轻轻叹了口气,一句话同时说给两个人听:“不要让我为难呀。”
虎杖悠仁僵硬地点点头。
少年的恋慕之心总是赤忱又简单,只是一句“不要为难”,他既不问原因,也未多说一句话,听话地起身就走。
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乖乖同她告别的时候,神山千代的怜惜之心简直攀爬到了顶峰。
于是在对方提出“可不可以再抱一下”的要求时,毫无所觉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落在颈边的呼吸有些烫人,腰背上环绕的手臂也过于用力了。
但没关系,这些天不省心的家伙见多了,她不介意给乖孩子一些优待。
她拍了拍虎杖悠仁的后背,正轻声安慰他时,却突然感觉脖子一痛。
嘴边的宽慰之语霎时化作一声痛呼,虎杖悠仁连忙惊慌失措地把自己从她身上撕下来。
“两面宿傩!”
他气急败坏地一巴掌甩上自己侧脸。
那张嘴在巴掌落下来前极快地消失了,只留下一丝不甚明显的血迹,转瞬又在他手上出现。
“尝起来味道还不错啊,弱是弱了点,但也勉强有摆上我餐桌的资格。”那张嘴自说自话,咧嘴大笑的同时,露出过多的牙床,锋利的犬齿呈现出如野兽般冰冷的森白闪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开皮肉,咬开血管,将她一寸寸吞吃下肚。
“啪!”虎杖悠仁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千、千代。”他看着神山千代颈侧刺目的牙印与血迹,脸色都有些发白,干涩地出声道:“抱歉,我……”
“悠仁道什么歉?”神山千代止住想冲过来的夜斗,抬手碰了碰伤口处,刺痛感沿着神经传递上来——该怎么说呢,那畜生咬得挺凶,却又似乎收了点劲,虽然见了血,但还可以归在“轻伤”的范围,与其说是撕咬,倒不如说是“标记”。
更何况……
“不是悠仁的错。”
是她的问题。
没能在拿到【死神】牌、对这些东西有天然优势的当天。
——直接弄死他。
18.【恋人】
送走了虎杖悠仁,家里边还有一个站在厨房门前生闷气的夜斗。
这里头三番两次闹出动静,他又不傻,自然能猜到里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再想想那根落在她枕边的白发。
只怕是有人在此,金·屋·藏·娇·了吧。
他有些生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别说两人根本没什么实质上的关系,就算是信徒,他也没资格插手对方的感情生活。神山千代是人类,哪怕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几张神奇的卡牌,寿命也不过短短几十年,今后会结婚生子、立业成家,那根连接着他们的缘线注定会随着时光变迁而愈发浅淡,最后悄然断开。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神明、妖怪、人类,皆是如此。
他给神山千代脖子上的伤口消毒包扎、贴上敷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难过的,手上动作却很轻柔,生怕她哪里感到不适。
伤口已经不再渗血,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规律的脉搏透过薄薄的颈侧肌肤传递过来,既是生机的具现,也暗含着生命的流逝。
她会死。
这个念头在夜斗脑海里不断盘旋,等到包扎结束,他也已经像是只被瓢盆大雨浇头淋下的可怜小狗,整个人都忧郁了起来。
神山千代摸摸他的头,声音轻柔:“怎么啦?”
他这会儿脑子里全是对方白发苍苍躺在病床上安然离世的场景,于是“啪”一下抓住她的手,瞪着一双泪汪汪的蓝眼睛,哭求道:“千代!你不要死!”
神山千代:“?”
她怎么就要死了?
她有些跟不上夜斗的脑回路,只能用力回握住他,试探道:“我应该还活着?”
他停顿两秒,“哇!”地一下扑了上来,强大的冲力撞得神山千代向后踉跄两步,险些身形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夜斗四肢并用,章鱼般缠住她,脑袋靠在她肩头发出很响的两声抽噎。
他的侧脸贴上神山千代的脖颈,恰好是刚刚被两面宿傩咬过的地方。敷贴挡住了脉搏的传递,却无法断绝人体炙热的温度,那份温暖劈开层层阻碍,自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安抚下杂乱的心绪。
“……其实,”片刻后,他声音闷闷地说道:“你死掉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把你契约成神器的。”
神山千代顿感不妙,一把将他推开:“夜斗?”
这可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夜斗被推开时,脸色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直到触及到她紧缩的眉头,才骤然回神。
“不是!”他匆忙后退,两只手一会儿遮脸一会儿遮眼睛,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并非不受卡牌影响。虽然活了这几百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始终离群索居,别说……了,连朋友也少得可怜,自然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神山千代换牌那天晚上,他也曾不放心地蹲守在阳台边。
看着白光闪过,金发少女安然入睡,才默默离开。
从那时候起,他大概就已经中招了。
所以在外做委托时,还会时不时想起她,路过那个摆小摊的老婆婆时,斥巨资买下了那枚“平安铃”。
所以在那个黑发男人闯入她家中时,那样生气,没神器都跑上去硬刚,又总是害怕她和术师们走得太近,受到伤害。
所以在看到这个粉毛小子靠近她时,会感到不爽,联想到人类短暂的生命时,又会恐惧失去。
奇怪、陌生的情感填充了整个胸腔,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逃离。
“夜斗……!”
他跑掉了。
明明刚才说过外面有人“追杀”他,笑嘻嘻地向她打了避难的申请,这会儿却不管不顾地夺门而出。
好像房子里是比外面的敌人还要可怕千百倍的洪水猛兽。
神山千代收回尔康手,觉得自己前些天认为这张卡牌能带给她沟通能力上的新突破简直是白日做梦。
男人心、海底针,一个个脑回路千奇百怪,根本摸不透他们下一秒会想些什么。
不过呢,好歹是一下送走俩,也给了她些灵感,怎么把剩下的那个也支走。
她把发带取下来,一头长发都拢到一边系好,又撕下刚贴好的敷贴,确保能露出那道泛红的牙印。
然后推开门。
白发男人百无聊赖地靠着料理台,眉眼低垂,窗外的阳光投射在他身上,光影重叠,美得像是一副油画。画中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打眼看见她,面上便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于是神子落入人间,方才隐隐约约的疏离感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动人的烟火气。
不知道他凹了多久的造型,但神山千代确实险些被他的美貌晃花了眼。
她清咳一声,道:“五条先生,高专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正到处在找您呢,悠仁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诶?是吗?”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散道:“可我还想再在这里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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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呢。”
神山千代抬手抵住唇瓣,也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这样啊……那该怎么办呢?”
她说这话时,头微微侧过去,刚好将那道牙印呈现在五条悟面前。
男人的目光果然被吸引。
“那个都不重要啦。”他摆摆手,走近过来,抬手碰了碰她的脖子,看她瑟缩一下,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千代?”
“这个吗?”神山千代作势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两面宿傩,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还说要把我摆上他的餐桌呢。”
“是吗?他还说了这种话?”五条悟听她这么告状后,反倒变得笑眯眯的:“那需要五条老师帮忙教训一下他吗?”
“可以吗?”神山千代很惊喜地说:“那真是太谢谢您了,五条先生!”
“就交给我吧!”五条悟在她崇拜的眼神下愉快地打了包票,却又话锋一转,兴高采烈地邀功道:“不过,我要是替你狠狠地教训他了,是不是该给我什么奖励呢?”
“当然。”神山千代捧起他的手:“五条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亲手向您奉上珍贵的礼物。”
五条悟满意地拍拍胸膛,快快乐乐地被她哄出门去。
神山千代合上家门,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邪恶微笑,迅速拿出手机,给虎杖悠仁发消息道:【悠仁,我好不容易才把五条先生劝回去,想办法把他留在高专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不要迟疑地向同学们和老师校长寻求帮助吧!】
虎杖悠仁,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秒回:【收到!】
她看着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回归寂静的单人公寓,缓缓露出一个无比舒心的笑容。
这几天应付形形色色的奇怪人群实在耗尽了她的社交能量,这会儿深觉岁月静好才是最好的人生归宿。
简单来说。
——芜湖!她免费了!
-
痛苦的时光无比漫长,欢乐的日子转瞬即逝。神山千代在家里快快乐乐地宅了两天,直到夜深人静躺回床上的那刻,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换牌的日子。
这一次,回想五条悟说过的话,她心里少了份忐忑,多了份期待。
熟悉的金光渐渐亮起,她倚在床头,看着缓缓停留在自己面前的卡背,指尖轻点,翻转卡面。
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等等……这张?
她“唰”一下消失在床上。
19.【倒吊人】
中原中也,十六岁。
一年前加入Port Mafia,此后便以坐火箭一般的恐怖速度飞速晋升,现下正负责走私宝石的生意。这是组织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足见首领对他的倚重。
但他要的不止这些。
与他竞争激烈的讨厌同事眼看着就要登上干部之位,哪怕只是迟上一步,对方也有可能将自己想要的真相永远焚毁。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无形的紧迫感不断催促着他,明明是应该无忧无虑、每天和同龄人一起上学欢笑的美好年纪,在横滨,却已经早早与硝烟、血火相伴。
凌晨时分,十二点的钟声刚过,中原中也终于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关上电脑、伸伸懒腰、按按僵硬的肩颈,简单冲了个澡,躺回床上。
宝石的买卖人、交易网、运输线。
杂七杂八的事务不受控制地盘旋在他脑海里,背景音还一会儿是太宰治恶意满满的挑衅,一会儿又是兰堂快死去时温和、平静的寄语。
他烦躁地清空大脑,正想翻个身,耳朵却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声音。
是和楼上吵嚷的喝酒动静不同的,一道轻柔、均匀的呼吸声。
中原中也倏然屏住呼吸。
那道呼吸声还在继续,离他不远,仔细判断过去,大概是正上方,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垂落下来,被风一吹,轻柔地扫过他的胸膛。
经验与理智都告诉他,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混进这里——除开对本人武力的绝对自信,也因为他的住处是港口黑.手党一手安排,楼上就是代号为“阿呆鸟”的同僚,那是个危险程度不亚于他的可怕男人,想要避开他的耳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现在倒挂在房梁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很值得深思了。
中原中也悄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他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极简主义,以至于一时竟无法找个东西用异能砸出去探探那东西的虚实(各种意义上)。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中原中也艰难地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然后猛地睁开眼,果不其然对上一个倒挂在房梁上的纤细人影。
它背对着自己,看模样是个女人,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顺着夜风轻轻晃荡,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诡异感。
还是个外国鬼。
中原中也看着它,背后都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没错。
这名威名远扬的黑.手党未来干部,怕鬼。
但还是那句话,坐以待毙不是中原中也的作风。
于是他一咬牙,抓起枕头附上重力,板砖似的朝前一掷,带起一道呼啸的破空声。
与此同时,整个人利箭似的射出去,弹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抓出一把子弹。深红色的异能光芒覆盖其上,调转方向对准敌人。
那人影却信号不好似的闪烁两下,在枕头砸上之前,就离奇消失不见了。
中原中也,拔剑四顾心茫然,听到枕头落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还条件反射似地哆嗦了一下。
今天晚上本就为数不多的睡意,被这么闹了一遭,这会儿已经全然消失了。
-
神山千代“扑通”一声落回自己柔软的床铺里,刚适应黑暗的双眼乍一对上天花板上耀眼的顶灯,立马被刺得眯了眯眼睛,眼角都抑制不住地沁出几滴生理泪水。
新抽到的卡牌,是【倒吊人】。
会随机将她传送到某个地方,山村老尸似的倒挂在人家房梁上,不过只要集中精神,就能回到原地。
幸好抽到【恋人】牌后的经历有效锻炼了她这方面的能力,不然刚刚只怕是要交代在那里了。
回想起方才即便在黑暗中也如宝石般耀眼的赭发少年,和被驱使着在他身边围成一圈,随时能极速射出把她捅成马蜂窝的十几颗子弹,神山千代不禁感到些许后怕。
好在是成功跑路了。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正打算安心睡觉,就听见“呲啦”一声,自己的身形又开始变得不稳起来。
等、等等——
她再次从自己床上消失了。
-
中原中也靠在床头,翻看着一些关于宝石走私的文件资料——左右已经睡不着了,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他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太宰在身份上比他更有优势,那他就得在其他方面压过对方一头——在二人能力相当的情况下,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来提高工作效率就是种很不错的方法。
俗称,卷。
房间里的灯被他全部打开,书桌也被搬到了床边,上面零星摆着几颗子弹、一个杯子、和一支笔。
虽然看起来很认真,但他其实一直有在留意周遭的风吹草动。
万一那玩意儿杀个回马枪呢。
直到一抹暗影笼罩文件,中原中也反倒有种尘埃落定、心如死灰的平静疯感。
终于来了。
他头也不抬,一扬手,几颗子弹自身侧疾射而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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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听到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很快就被子弹嵌入墙中的响声掩盖。
“喂——!中也——!”
砰砰砰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青年刻意放大到几乎称得上是扰民的轻佻喊声:“睡不着吗——?那上来一起喝酒吧——”
“吵死了!”
中原中也高声吼回去,紧接着马上熄了房间的灯。“阿呆鸟”是个不能被接话的疯子,太过搭理他的话,这家伙会兴奋到直接跑下来冲进他房间也说不定——虽然已经睡不着了,但中原中也还没有额外再给自己找点麻烦的打算。
楼上传来几声很响的动静,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索性也没持续很久,就回归到了他勉强还可以接受的吵闹程度。
他看着天花板上醒目的弹痕。
那东西受伤了吗?他不知道,只是赶走一次又来一次,那会不会还出现第三次呢?
中原中也最终决定睁眼到天亮。
-
神山千代再次落回床上。
她慢慢平复着呼吸,子弹飞来的一幕电影般在眼前慢放——真是惊险刺激的一晚。
虽然想过这玩意儿的传送不止一次,但间隔时间也太短了吧!
神山千代干瞪着眼,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有种睡着睡着就会被当成变态从别人房梁上打醒的局促感。
然而,精神虽然兴奋,身体却已经疲惫。她明明感觉自己保持着清醒,实际却不知什么时候已合上了双眼,陷入沉沉的梦乡。
-
到处都是血。
放射状的、铺天盖地如蛛网般覆盖了整个空间,尸块随意地被扔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如地狱一般的灰暗景象。
神山千代就跪伏在这些尸体们的中间。
不、不是她,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一对皮质手套,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从眼前晃过——她记得这个颜色,火焰一般炽热的赭红色——是睡前见过的那个少年。
他双手握拳,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抖。即便如此,也死死地盯着这些尸体,一寸寸扫过他们的面容,像是要将这些人凄惨的死状都刻入灵魂里。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在无声的怒吼。
“我要找出那个家伙,亲手杀了他。”
他字字泣血,仿若地狱爬出的恶鬼:“黑.手党绝不放过杀害家人的人。”
她听见他如此说道。
20.【倒吊人】
这张卡牌好就好在不影响她正常上学。
时隔近半个月,神山千代终于又踏进熟悉的校园。这段时间的经历太过魔幻,乍一回到平静又热闹的日常生活里,竟让她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怅然之感。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很快就有同学围上前来。应该是听老师说过她险些被变态绑架的事情,都关心地问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最近还好吗之类的问题。
她含着微笑一一回应过去,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能休息好,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让同学们误以为她还没能从那次惊吓中缓过神来,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心疼的目光。
虎杖悠仁的椅子上已经换了人坐,她环视一周,最后拿出对应的课本,偷偷摸摸地在课上打起瞌睡。
昨天夜里,神山千代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境应当十分清晰,令人身临其境,所以早上醒来时,冷汗都浸湿了后背。明明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她的鼻腔中却似乎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胸膛里盛满了未能散去的惊惧与怒火。
惊惧属于她,怒火却属于另一位主角。
那个被她“深夜骚扰”的陌生少年。
他应当是个黑.手党,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还是能被称作男孩儿的年纪,却独自居住在简洁冷清到近乎监狱的单人公寓中,拥有能将轻飘飘的枕头和子弹化作杀人利器的神奇“魔法”。
让她想起某个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都市传说——横滨的异能力者。
听说在民风淳朴、人杰地灵的横滨市,有这么一群行走在黑暗和黄昏之中的能人异士,抬手间天崩地裂,打架时日月无光,动起手来飞沙走石、简直是特效大片走进现实。
神山千代一直觉得这是瞎编的,也许是横滨用来吸引游客的某种宣传手段,但就像虎杖悠仁说的,这个世界上都有咒灵了(还有神明),有个阴阳师异能力者什么的不也很正常吗?
【倒吊人】在塔罗牌中,明确与“占卜”、“预言”等词高度相关,她又在晚上做了这样的梦,是否正是对那人未来的一种预示?
黑.手党火拼?还是异能者大战?
一旦想起那副惨烈的景象,强烈的情感余韵就在胸口激荡。教室里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和笔尖摩擦书页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传入耳中,虚虚实实混成一团,竟让人生出一股诡异的割裂感来。
神山千代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算了不想了,本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再说黑.手党诶,又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就死了吧。
她无力地趴回桌子上。
-
午休时间。
偷偷眯了一上午,神山千代这会儿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借同学的笔记温习了功课,又打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看会儿书。
直到熟悉的拉扯感再次传来。
她脸色一变,竭力维持住身形,看周围都有人,只能匆忙钻进了女厕隔间。
隔间门落锁的瞬间,神山千代眼前的视野颠倒过来。这是一间学生公寓,非常眼熟的布局,正是她抽到【皇帝】卡牌后短暂居住过的地方。
——东京咒术高专。
脚尖没有能勾住的地方,为了保持倒吊的姿势,就只能非常诡异地虚虚悬在空中,像是挂住了一根并不存在的横梁,看起来更像女鬼了。
反正伏黑惠是这么想的。
他和神山千代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还是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
神山千代“哈哈”地尬笑两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伏黑同学。”
这张牌很有意思,违反地心引力把她挂上天花板的同时,又很贴心地压住了她的衣摆,不用担心走光,也不会让她因为倒立久了而头部充血感到不适,属于是除了形象有点奇怪,其他各方面都很人性化的一张牌了。
“你……”伏黑惠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问:“你不下来么?”
“啊,不用了。”神山千代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下来可能会摔,这样就好。”
下面就是硬邦邦的地板,这要是一头扎下去,还不摔个头破血流。
她也就是礼貌地打个招呼,等会儿直接回去就行。
伏黑惠抿唇看着她,的确是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看不出来有哪里不适,但他沉默片刻,还是抬手结了个印——在神山千代看不见的世界里,一只庞大的大象从他影子里钻出,粗长的象鼻卷上她的腰身。
神山千代:“诶……诶?”
她像一串葡萄似的被人摘下,又轻轻地放到地上。
神山千代:“……哇哦。”
她想起来,五条悟对这名沉默寡言的学生的介绍是“式神使”。“伏黑的式神都非常可爱!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简直就像迪O尼公主一样!”——这则是虎杖悠仁的评价。
刚刚把她“拯救”下来的是什么动物呢?稍微有点好奇。可惜那副能让她看到咒灵的眼镜没能一起带过来,现在只能对着空气暗暗想象。
“你怎么会……”伏黑惠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的确,他看起来就是个高冷酷哥,不擅长和陌生的女孩子相处:“在我房间里?”
他应该是刚冲完澡没多久,雾气粘湿了发尖,压得平常刺猬似的头发都柔顺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少了些距离感,不像平时那么不好接近,此刻更像是个文静内敛的邻家大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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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神山千代语塞一瞬,信口胡诌道:“术式效果、术式效果。”
伏黑惠微微颔首,并不追根究底。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看着对方身上的校服,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神色古怪地问:“你是来找虎杖的?”
“?不是啊。”神山千代一脸茫然地回答。
他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更古怪了,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嫌弃:“……那是五条老师?”
神山千代:“……?”
她明白了。
这家伙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实际上根本没信她的话嘛!
“真的是术式效果!”她强调道:“随机的!”
“啊,”伏黑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干脆利落地低头道:“抱歉。”
神山千代倒没生气,但确实和伏黑惠不熟悉,两个人客客气气,就免不了有种和人机对话的无力感。她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一墙之隔的虎杖悠仁,只是就“术式”问题同伏黑惠闲聊了会儿,就礼貌地告别,动用能力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学校。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午的只是小插曲,晚上的才是重头戏。
彼时,神山千代刚刚吃完晚饭,从书柜里随手抽了本小说,打算靠在沙发上看书消食。
刚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取出书签,就看到自己的手背开始模糊。
她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
下一秒,连人带书一起消失在原地。
-
织田作之助,21岁,人在横滨,正担任平平无奇的邮差工作。
外表看起来其实还算清秀,然而气质过于天然,是让人看到后会不自觉忽略年龄差直接喊“大叔”的类型。
他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却又没能拿到薪水,只能遗憾地回到家中,包扎伤口、洗澡做饭。
没错,伤口。在横滨,即便是平平无奇的普通邮递员,也有可能在一天内同时经历恐怖分子袭击、炸弹伤人、和因公殉职等危险事件。
不过“幸运”地是,他在这岗位上一直安全地存活到了现在。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把咖喱饭端上餐桌,却并未直接开始用餐,而是将目光移向不远处,定定地看了几秒。
随后,一个倒挂着的人影“唰”一下出现在那里。
那是个金发碧眼、手里抱着书、身上穿着校服、一看就没吃过苦的青春洋溢的女孩儿。
她不是横滨人。不需要其他什么证明,身上的天真与单纯一打眼就可以看出来。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在惊讶和警惕之间,选择了率先打招呼。
“你好。”他平静地问好道。
21.【倒吊人】
女孩儿慢悠悠转过来,看到他后,伸出一只手尴尬地挥了挥:“呃……你好?”
织田作之助走过去,伸出手:“需要我帮忙吗?”
“啊……啊,好的。”她像是没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脑子有些宕机,竟也就这么答应下来:“那就麻烦您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小说,放在一旁。随后抬高双手,虚虚地从两边拢住她,让她撑住自己的肩膀。
神山千代一闭眼,维持着她倒挂金钟的力量骤然消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整个人如一颗星子般坠落而下。
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红发男人稳稳地托住了她,感觉不比接住一只小猫、或捧起一朵落花更吃力。
她被人小心地放回地上,睁开眼,看见对方古井无波的面容。
真奇怪,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却自带一股让人信赖的安心气质。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保持应有的警惕心,松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谢谢。”她礼貌地鞠了个躬。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又将那本小说递给她:“你也喜欢这本书吗?”
“啊……”神山千代接过来,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实话:“其实不太喜欢……所以看了半年了,还剩一大半。”
她把书翻开,向对方展示书签放置的地方——的确,如她所说,认真看过的也才三分之一的样子。
红发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问:“方便说说原因吗?”
神山千代愣了一下,大概是对方问得太自然,身上气质又很老实,她既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冒犯,反而真的就这么和他聊起天来:“简单来说就是——有些太无聊了?毕竟像我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肯定是更喜欢惊险刺激的冒险故事嘛。”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神山千代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地问:“你也是小说家吗?”
“嗯……不,我现在还不能被称作是名‘小说家’。”
她注意到对方用的是“现在还不能”,而非干脆利落的“不是”。
“那就是还在努力中咯?”
“是的。”男人坦率地承认了。
“是写什么题材的呢?”
“啊……”织田作之助被问住了。
“没想过这个问题吗?那可不行。”男人呆呆的模样成功激发了神山千代的说教欲望,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融合从网上看来的经验,老神在在地说道:“写作这种东西,一定要付诸行动才行,不管写出来是什么样,总之一定要先动笔。”
织田作之助一瞬间觉得眼前少女纤细的身影无比高大,于是乖乖低下头颅,虚心求教道:“可我认为,自己还并没有拿起笔、描摹他人人生的资格,就这样动笔,不会太草率了吗?”
“?”
神山千代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男人很认真,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求知欲,看起来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把写小说这件事看得太神圣了一点?
大概是个人经历原因,神山千代猜测。她思考片刻,最终另辟蹊径地建议道:“那试试写日记怎么样?就当作是在写自己的人生,既可以锻炼文笔,又不用考虑那么多——完美!”
她愉快地一拍手心。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也微微亮了起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唇角也带上了点点笑意,看起来总算是有了些这个年龄段青年的朝气:“那我大概也可以写一本冒险小说了。”
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叫织田作之助。”
神山千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朝他伸出了友谊的小手:“我叫神山千代。”
两人这就算正式认识了。
织田作之助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很擅长讲述,普普通通的邮递员工作,从他口中说出来,也能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他也很擅长倾听,平静无聊的校园生活,他也可以听得认真,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浪漫的童话故事。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小说家。”神山千代说道:“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善于取材的生活态度,织田先生,你简直就是先天写小说圣体!”
“谢谢夸奖。”他有些跟不上这种“年轻人的潮流用语”,但也能听出对方是在真心的夸赞、勉励自己。他很高兴能在今天交到一个这样的新朋友——她真诚、善良、包容,闪烁着和横滨本地人截然不同的人格底色,非常吸引人,也非常危险。
他看了看窗外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提醒道:“或许你该回去了,神山小姐。”
神山千代眨眨眼睛:“说起来,你一点都不好奇吗?我突然出现在那里。”她指了指自己挂过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语气平淡:“这不是什么值得特地询问的事情——尤其在横滨。”
神山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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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们横滨人,果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
又是梦。
这次是新的主角,男人吃完早餐、披上外套、打开门。
这是一个静谧的早晨,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悠扬的琴声。神山千代用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放松地体会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或许今晚的会是个好梦。
这份美好的希冀,在视线触及到玄关门廊上的那具“尸体”时,无情地化作泡沫消散。
黑色的衣着、雪白的绷带、和那些横亘其上、交错斑驳的血迹。
不像好人——他身上还有弹孔,稍微联系横滨这座城市的特色想一想,就能猜到——是黑.手党吧,绝对是黑.手党吧?!
织田先生、织田先生你在干什么?作为一个普通邮递员,现在应该直接报案才对吧?实在不行关上门当没看到——你怎么还把人往家里拖啊!
神山千代恨不得从他身体里飘出来,抓住这人的领子拼命摇晃:织田先生、织田先生你清醒一点,让你写冒险小说不是让你真把自己当冒险小说主角啊!
路边的野男人不要乱捡啊!
织田作之助简单地对他进行搜身之后,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他准备报警了。
神山千代欣慰地看他走向电话,拿起话筒。
然而,在他拨出电话之前,那个“天大的麻烦”已经醒了过来。
“不要乱动。”少年抬起眼睛看过来,鸢色的瞳孔像一片深渊,冷冷地警告道:“如果不想丢掉性命的话。”
神山千代也看着他——借用织田作之助的眼睛——与他对视。他皮肤很嫩,还带点婴儿肥,一看就年纪不大,一张脸即便被绷带遮挡大半、也依稀能窥见底下俊秀的五官。
就外表而言,比起昨天晚上遇见的赭发少年,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外放的攻击性,不睁眼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蜷缩在床板上发出微弱呻吟的受伤小猫,可怜可爱,很能打消人的警惕性。
但只要对上他的眼睛,没人会怀疑他是个黑.手党。
那双眼睛的颜色过于清透,让人想起透明的玻璃珠。世界是怎样的,就映射出怎样的光泽,内里却很冰冷,看人时像是要用锋利的刀片沿着缝合线将人割开,然后去窥视其中丑陋的灵魂。
神山千代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她这两天,是不是有点命犯黑.手党了?
22.【倒吊人】
织田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又和身份特殊的赭发少年不同,只是个普通邮递员,神山千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他可能遭受的劫难视而不见。
于是在第二天放学后,估摸着对方应该也差不多快要下班的时间,主动使用卡牌传送到了他家。
不得不说,这张牌若是单纯作为“交通工具”使用,那还真是方便过了头。
她蝙蝠似的倒挂在天花板上,和刚回来的织田作之助打招呼道:“晚上好,织田先生。”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说起来昨天也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是他的能力吗?横滨的……异能力者?
还真是高手在民间。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把她接下来,还顺手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对待邻居家的调皮小孩。
神山千代接过他递来的柠檬水,说是因为“小孩子不能晚上喝咖啡”,所以特意买来的新鲜柠檬,尝起来有点涩,约莫是糖加得不够。她怜悯地看着这个手里存款都快不够付下个月房租的老实男人,决定回去后网购一盒蜂蜜送给他。
织田作之助在她旁边坐下来,从邮差包里掏出几张信纸,展平递给她。
“这是什么?”
神山千代一一翻看,发现上面是十分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铺满了稿纸。
“是我的‘工作日记’。”织田作之助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解释道:“记录了我作为邮递员,一天的工作和经历,和什么人共事、相遇、交谈,我想,也可以称之为‘人类观察日记’。”
“好厉害……”神山千代一面为他的行动力而惊叹,一面不确定地问:“不过给我看没问题吗?日记的话,应该是私密性比较强的东西吧?”
“唔。”织田作之助思考片刻,道:“不必担心,真正不能外传的东西我也不会写在上面。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也许你在看过后能返还给我一些有趣的意见。”
“我知道了!”神山千代豁然开朗:“这就是笔友吧,将情感与思绪寄托在信纸中,如果你有一天想要整理出版,那么这些就是珍贵的原版手稿了!”
类似的事情,她和虎杖悠仁也在做——自那次在【恋人】牌作用下把话说开以后——有时是分享生活中遇到的趣事、有时是吐槽任务途中碰见的难缠咒灵。但要说起来,那些都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而非这样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思想的碰撞?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神山千代于是开心地收下几张稿纸,约好明天给他返还“读者意见”。
随后,清咳两声,换上严肃的神情向他描述了昨晚的梦境。
怕他不信,还特地强调了是自己用特殊能力“预知”得出的结果,绝对可靠。
织田作之助了然地点点头。
“你不相信吗?”神山千代看他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以为他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不是。”织田作之助特别实诚地说:“我的异能名叫‘天衣无缝’,就是可以预言五到六秒后的未来,由此可见,存在能预言几天甚至更以后未来的能力存在,也是很正常的吧。”
神山千代一个后仰。
这是能直说的吗?这人未免也太天然了!
虽然她好像也挺没戒心的样子。神山千代没什么诚意地在心中反思。
“我只是觉得,既然当时选择了救人,那么就一定有救下他的理由。”他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并且有一定不会因此而死的底气。”
神山千代还是有些担心:“就算不会危及生命,也会很麻烦吧?那可是黑.手党诶,你又是横滨人,被他们盯上的话,说不定连现在可怜的邮差工作也保不住哦?”
“……而且,”她借此提出自己心中疑虑:“救下坏人的话,万一他们又去伤害其他人怎么办?”
织田作之助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片刻,了然道:“原来如此,你会这样想啊。”
神山千代:“……怎么了吗?”
“不,只是再一次为人类的差异性而感到惊奇而已,或者说是地区的差异性?我要把它加进我的手稿里。”他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大约也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善也好,恶也好,生命总归是十分宝贵的东西,大约当时的我,也只是顺心而为吧。”
“顺心而为……么。”
神山千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织田作之助看着她,突然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神山千代:“?”
“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他说:“遇到黑.手党的话,赶紧跑掉就好了。”
神山千代小声吐槽:“你说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啊,抱歉。”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有些懊恼:“给你树立不好的榜样了。”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路遇天然系男子,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她最终还是没能压下吐槽的欲望,小声蛐蛐道。
织田作之助:“?”
感觉头上的呆毛都弯成了问号。
神山千代:“……算了。”
她道:“总之,话已经带到,具体要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无论如何,都要小心点哦,我还等着你的小说成功出版呢。”
织田作之助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
神山千代又躺回床上。
今天还会不会做梦呢?无端的,她感到有些期待。
不可否认的是,织田作之助的话语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如果说她是“无知者无畏”的话,那么五条悟、夏油杰、和织田作之助等人身上所拥有的,就是一种强者特有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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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不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们,才能说话做事时都奉行“随心而为”的准则。
而如五条悟所说,这些神奇的卡牌,本质上也是为她所有的、非常强大的一股力量。
那么,她是否也可以再“随心”一点?
例如——
去救下那些梦中逝去的生命。
毕竟她总觉得,这些预知梦,或许也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指引。
-
说干就干。
神山千代决定制定一个大胆而缜密的计划。
Plan A,趁着黑.手党上班时间传送过去,留个纸条就跑,他“家人”能不能活全看命。
Plan B,仔细一想,那天晚上看见她的少年就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橘猫,在她第二次出现时,甚至连头都没敢抬,大概率是怕鬼。
——那她装神弄鬼不就行了。
天才般的想法!
神山千代最终决定双管齐下。
她将预知梦大致整理了一下,打印出来,带在身上,又恶补几部鬼片,归纳出“白衣、黑发、血泪”等几大要素,利用放学时间捣腾出来一套妆造,还没来得及正式实验,就发觉身体被什么无形之物拉扯一下,是要随机传送的前兆。
神山千代:OVO
这是哪个小倒霉蛋?
-
虎杖悠仁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
他只简单在腰上围了条毛巾,头发没擦,湿答答贴在脑袋上,水珠落下来,滑过胸膛,没入腰腹。
转学前能被称作“西中之虎”的少年,有超人般强健的体魄,自然也有与之相配的精壮躯干。
平时喜欢穿宽大的卫衣所以看不出来,但在这种情况下,胸肌也好腹肌也罢,都和直接贴到她脸上没什么区别了。
神山千代,默默咽了咽口水,想在被发现之前,欲盖弥彰地遮上眼睛。
然而单人宿舍只有这么大,虎杖悠仁的视力又是绝佳的2.0,一出浴室门,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白衣女鬼”。
月光透过窗户,像一层薄纱披在女人身上,长长的黑发拖散下来,染着血污的白裙和长发之间,是惨白的皮肤、青紫的血管、和空洞无神的猩红色眼睛。
虎杖悠仁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其实不太怕鬼——想也是,喜欢看那些寄生虫题材的恐怖电影、现实生活里还要和咒灵这种东西打交道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很怕鬼吧?——但真正看到这种东西出现在眼前,还是不由得心悸了一瞬。
她看过来后,还牵起青灰泛紫的唇角,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虎杖悠仁已经捏着拳头准备揍鬼了。
直到听见“女鬼”非常清脆地喊出一声:“悠仁!”
虎杖悠仁:“……?”
23.【倒吊人】
“千代!”虎杖悠仁惊喜地看着她——好吧,妆容太重,其实已经看不出多少小伙伴的影子了。
但他还是很高兴,整个人蠢蠢欲动地想吊到她旁边,可转念一想,腰上的浴巾可能会掉下来,就没……
等等,腰上的浴巾?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是近乎□□的“真空”状态。
虎杖悠仁石化了。
神山千代“嘿嘿”一笑,终于还是遮上眼睛,小声挽回自己的名声:“这个‘传送’是随机的,我也不知道你在洗澡,不然肯定不会挑这个时间点过来的啦……”
说这话时,却又悄悄把手指岔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
虎杖悠仁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话,早已经面红耳赤地钻回浴室了。
他钻回浴室后的第一件事,居然还不是赶紧套上身干净衣服。
而是对着那面全身镜,有些挑剔地打量起自己来。
转学进咒高后,因为常常要出任务,运动量变得更大了,肌肉也应该更完美了才对——但会不会太发达了?他想起神山千代曾指着时尚杂志上的男模锐评他们的肌肉像是发面馒头一样的嫌弃表情,有些担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悠仁?”神山千代看他半天不出来,大概也能猜到他在介意些什么,又不好说自己其实对他的肉.体非常满意——这不是像个变态一样吗?——只能拉长声音道:“我没办法下来啦,快来帮帮我吧——”
虎杖悠仁连忙套上裤子,也没来得及穿其他衣服,就急匆匆地开门出去:“抱歉抱歉,千代,你觉得难受了么?”
他想起来,哪怕是自己,长时间倒立也会头晕、头痛,更何况是千代呢?
“啊……其实没有。”神山千代促狭地笑笑,配上精心打造的厉鬼妆容,有一股特效演员走进现实的喜剧感:“只是想把你骗出来而已。”
虎杖悠仁:“……过分。”
即便如此,他还是靠近神山千代,朝她伸出手。
神山千代于是放心地任由自己下坠,宛若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
少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神山千代落进他怀里,指尖搭在他的手臂上,又被烫到似的蜷缩一瞬,悄悄挪开。
嘛,肌肉男的图片和视频平时不难看到,但换做现实中碰到的话,果然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你怎么突然化成这样呀?”虎杖悠仁全然没注意到般,也不放开她,看她没穿鞋子,干脆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床上坐着,也不急着去穿衣服了,反而晃荡着跑去倒了杯水,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来,递到她手里。
神山千代润了润喉咙,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向他描述了这几天的奇妙经历和接下来的打算。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去提醒他?”虎杖悠仁皱了皱眉道:“好危险。”
即便是知道了神山千代的神奇小能力,清楚她有所倚仗,但在虎杖悠仁心里,她还是那个普通的、会因为崴到脚、磕到手而皱眉的脆皮JK,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和黑.手党搅合到一起的画面。
“放心啦,”神山千代宽慰他:“只要一有什么不对,我就会立马跑掉,这张牌战斗力不行,逃跑能力还是一流的。”
她还真不完全是一时兴起,而是在那天有所触动之后,又去找五条悟聊了聊——这家伙似乎很乐意看到她主动去运用这份力量,全盘肯定她计划的同时,甚至建议她“玩”得更过火一点。
“直接神兵天降怎么样?”他兴致勃勃地说道:“告诉他,你是代表爱与希望的魔法少女,只要他愿意成为召唤兽,和你缔结契约,你就帮忙……”
神山千代:“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里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一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他可是黑.手党诶,万一生气了,把我摁死在墙上怎么办?总觉得对方的异能力也很危险的样子。”
“这个简单。”五条悟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响指:“趁这两天,五条老师来给你做个特训,锻炼一下你的反应能力——我可是‘最强’,能从我手底下完美逃脱的话,无论遇到谁都不用怕啦。”
神山千代沉吟片刻,道:“免费的吗?”
“免费的。”五条悟的声音带着些狡黠,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不过要先把上次的账清一下才行——小千代,你上次答应悟酱的‘奖励’呢?”
“……还在制作中啦。”神山千代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上次用来把他哄走的承诺还真不是随口一说,五条悟这个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不着调,但确实靠谱又细心。即便她没有转学进入咒术高专的打算,以他频繁的照顾和贴心的指导,也已经足够被称得上一句“人生导师”了。
基于此,她的确是打算亲手准备一份礼物,来聊表自己的感谢之情的。
神山千代其人,除开做饭,各方面的动手能力都还不错。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送他一束花。
从网上买来的扭扭棒,蓝白相间,扭成一朵朵怒放的碎冰蓝玫瑰,应该会与他的眼睛很相配。但她反复调色,却始终觉得差那么一点意思。
拖来拖去,如今又为其他意外所搁置。
神山千代想起这些,不免有些出神。
虎杖悠仁看着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相距很远——事实上,他和神山千代本也达不到“无话不谈”的程度——这是当然的吧?男女间性别差异带来的客观现实摆在这里,倘若她真的什么话都同自己说才不妙,那岂不是说明她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异性吗?
可现在,他又恨不得钻进她的胸膛,贴着她的心脏,细数其中每一次的跳动和变化。
神山千代的生活依旧多姿多彩,无论是普通还是不普通的日常都适应得很好,就像一丛落地即生的蒲公英。而他,自进入咒术界后,人生似乎就已经按下了暂停键,只能守着一个“死缓”呆在原地,看着她越跑越远。
倒也不是后悔,就是有那么一点……
不甘心。
“千代,”他撑着头,突然说道:“你也给我化一个吧。”
神山千代:“?”
虎杖悠仁笑得灿烂:“我也去吓吓伏黑和钉崎,”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慢慢试探道:“还有五条老师。”
“嗯……”神山千代丝毫没注意到,沉思片刻后说:“可以呀,不过五条悟你应该是吓不到了,他都已经习惯了吧。”
她现在的妆容还是被对方“提点”过的呢。
“……这样吗?”虎杖悠仁摸了摸后脑勺:“那还真遗憾,总觉得只有五条老师会比较配合地被吓到呢。”
“哼。”他脸侧突然出现一道细长的裂口,嚣张地张开,露出锋利的尖牙和猩红的舌尖:“愚蠢的臭小鬼……”
虎杖悠仁迅速地一巴掌拍上去。
声音清脆,一听就没少用力。
“抱歉,千代。”他脸被扇得通红,笑容却依旧没心没肺:“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你别理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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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又有些困惑:“明明最近一直都还挺安静的……”
两面宿傩又转移到他手上,执着地发出一声冷笑。
就是这个女人,上次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来勾引他,事后还教唆那个该死的六眼来“挑战”自己。
等他掌控了这句身体,第一件事,就是要当着这个臭小鬼和五条悟的面,把她一寸一寸,拆吃入腹……!
虎杖悠仁抬手又是一巴掌:“笑笑笑笑什么笑,给我回去!”
神山千代截住了他的手。
她皱着眉,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将他的手按下去——上次,虎杖悠仁也是这样压制宿傩,她以为那是他慌乱之下的举措,现在看来,却似乎是他早已习惯的日常。
他与两面宿傩关乎身体控制权的这一场生死博弈,看似始终占着上风,让对方不能出来为非作歹,但实际上,只是他献祭自己身体所换来的短暂赢面而已。
虎杖悠仁一直很乐观,五条悟又始终很靠谱,竟让她忽视了这看似平静局面下的暗流涌动。
——身为诅咒的容器,又是没有背景、甚至没有术式的普通人出身,虎杖悠仁在咒术界,真的能得到公正的对待吗?
“千代?”虎杖悠仁看她眉间的郁气越来越重,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吗?”
“……我能怎么。”神山千代握住他的手:“是你有事才对吧,你在高专真的过得开心吗?”
高专的大家都是好人,无论是直觉、相处、还是【死神】牌,都这样告诉她。可虎杖悠仁是否能过得开心,并不只和这些人挂钩——咒术高层、辅助监督、甚至她从未见过的高专校长,他们是否都有着纯白美丽的灵魂,对这个无辜少年抱以善意呢?
她不知道。她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未遇见过这样复杂的情况,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其中潜在的问题,只是听到虎杖悠仁说“很喜欢”、“很幸福”,就真的不再过问了。
可她会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而隐瞒卡牌的存在,虎杖悠仁又怎么不会因为怕她担心而不说实话呢?
虎杖悠仁愣了愣,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单纯是没想到她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真心实意地说道:“嗯,我过得很开心哦。”
他说道:“校长很好,老师很好,同学们也很好。不用担心,千代,我很幸运,一直都在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神山千代没有说话。
“哦?”正巧此时,两面宿傩又从他胸口浮现——他今天似乎格外活跃——红色的一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神山千代,语气讥笑:“这么说,给你判‘死刑’的那些老东西们也很好很好喽?”
他说完,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恶意。
虎杖悠仁下意识又想去捂宿傩的嘴,直到手没抽动,才反应过来,他的两只手都被神山千代捧在了手心里。
她用的力气不大,以虎杖悠仁的赛亚人体质,哪怕只用上三分,也能轻易抽出。可只要一对上那双暗含担忧的浅绿色眼睛,他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喜欢对方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虎杖悠仁的耳尖慢慢染上耀目的红色,几乎是要溺毙在这样的眼神里了。
“……死刑?”神山千代则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憋了又憋,最终沉下眼眸,怒火中烧地顺着两面宿傩刚刚提起的关键词,愤愤骂出一句:“老不死的——!”
两面宿傩看着他们两个,发出好大一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