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反派解除情蛊后》
1. 殒命
楚筝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
她第一次在白天打开这扇木门,吱呀一声后,走出去的那一刻,久违的阳光倾泄而来,将她瘦弱的影子投在地上。
楚筝盯着自己的影子出神了好一会儿,明明是什么也不会有的影子,但她好像已经透过那,看到了面目全非的自己。
阳光没有带给她丝毫的暖意,反而是隔着面纱照在脸上,也让那里一阵阵生疼。
直到有什么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楚筝视线看了过去,竟然是一个个红色的锦囊。
她又抬起头,只看到了一艘巨大而精美的飞舟在高空中慢慢飞过,飞舟上,属于魔界魔尊的旗帜,尤其惹眼。
锦囊便是从飞舟上被洒落的。
楚筝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时,手已经伸了出去。
那只手实在不像是人的手,骨瘦嶙峋到仿佛只剩了皮包骨头,伸手间,一个锦囊自动地落在了楚筝手间。
那是……
魔尊陆云之大婚的消息,楚筝看到了另一个名字——唐夕月。
那是如今人人都知道的,陆云之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锦囊里除了婚讯,还有其他或多或少的东西,运气好还有不少灵石。所以外面这会儿很热闹,是百姓们争相哄抢的嘈杂,楚筝站在院中都能听到。
兜兜转转,他们到底还是成婚了。
楚筝还记得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不服气地说:“他喜欢的明明就是我!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但我不能放弃他!”
“除非他是真的变了心,不然我不甘心,我不信我会输!”
彼时,楚筝只是把她当不懂事的孩子,一笑了之。
如今看来,笑话却是自己。
是她赢了。
小姑娘说得没错,陆云之跟自己在一起,确实是有原因的。如今这样的结果,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仿佛所有人的人生在短暂的错路后,都走向了正途,只有她,深陷沼泽,便再没有了然后。
楚筝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凹凸不平的脸,那是被蛊虫啃噬后留下的纵横交错的伤痕,这会儿好像更加疼了。
大门突然被人打开,楚筝下意识将面纱裹得更紧了,唯恐露出一点伤痕来。
门外的是一名男子,他好像是没料到楚筝走出了房间,怔愣了片刻,才迅速关了大门。
“你……你怎么出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楚筝手里的锦囊时,更是脸色微变,俨然说不出话来。
楚筝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受伤。
可比起半年来的种种,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楚筝本来想笑笑安慰他的,但想到自己的这张脸,又放弃了做无谓的表情。
“你放心,我没事。”声音沙哑难听得紧。
柳一白沉默了片刻,才走过去,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条鱼,一边过来一边开口:“今日我们炖鱼汤吧?才捉上来的,挺新鲜的。”
男人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楚筝也顺着他的话来说了。
自从被陆云之废去了修为,她过了好一阵子颠沛流离、四处逃亡的生活,直到遇到柳一白。
柳一白只是个低阶修士,他跟自己说,自己多年前,救过他的姐姐。
楚筝其实是不太记得这样的往事的,但对方却一眼就认出了哪怕是变成了这样的自己,救了她后,又将她带回了家安置。
她不是不感激的,至少能让自己有了喘息的机会,只是……她如今一无所有,再没有可以报答的机会。
柳一白同往常一样,沉默地生火、做饭,最后将那碗散发着香味的鱼汤端到了楚筝面前。
“若是不够,你跟我说。”他定定地看着楚筝,被挡得密不见光的房间里,那双幽暗的眼睛里,带着点点哀伤。
直到楚筝点头,他才转身。
楚筝揭开了面纱,那张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用小勺搅了搅,才慢慢送进嘴里。
应该是很鲜美的吧?但楚筝其实已经尝不出味道了。这段时间,柳一白始终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想让她的身子好好修养起来。
哪怕是柳一白明明也知道,楚筝中了噬心蛊,无论吃了多少,生长出的血肉,都不够蛊虫啃噬。
***
夜里,噬心蛊带来的疼痛又按时发作了。
楚筝死死咬着牙来抗拒着那疼痛,她其实不是能忍痛的人,却生生在这半年里锻炼出了耐痛的能力。
可即使如此,也一遍遍被疼晕死过去,再从疼痛中醒来。
最后一次醒来时,疼痛终于慢慢缓解,柳一白正坐在她的床前,小心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楚筝想到了自己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绷紧的身子,半晌,又慢慢放松下来。
男人的动作很轻柔,将脸、手、手臂,能擦拭的地方都擦拭过了。楚筝被汗水浸透的粘腻感少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的红色锦囊。
“柳一白。”
柳一白身子一僵:“嗯。”
“我要走了。”
柳一白话少,但从来都会句句有回应的。唯有这次,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打听到了能解噬心蛊的人,楚姑娘,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明明是他在想办法,明明是给楚筝治病,可他的语气,却隐隐带着卑微的祈求。
但楚筝能回答他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还有最后一件,没有做完的事情。”
最后一件……
那做完了以后呢?柳一白没有问出口。
***
楚筝走的那天,柳一白将她送出了很远。
她沉默了一路,那句“谢谢”,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有的只是一句:“我走了。你……保重。”
她走了两步,突然被柳一白一手拉了回来。
楚筝一愣,如今修为被废的她,对方再低的修为她都是无可奈何的。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男人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将那张布满纵横交错伤口的脸露了出来。楚筝先前每次以这张脸见到别人,都会引来旁人作呕的表情。
“看了这张脸,晚上会做噩梦吧?”
如此之类的话,不胜其数。
可是此刻,她在柳一白的眼里,看到的却只有……心疼。
而后,男人俯下了身,在楚筝睁大了的眼睛中,轻轻以唇触碰了片刻那伤口。
楚筝直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双颤抖睫毛,以及那微微泛红的眼眶。
“如果可以,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希望你活下去。”
“楚姑娘,活下去,好不好?”
***
楚筝其实没得选。
噬心蛊入心,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但或许是男人当时的表情太过哀伤了,她回了一声好。
此刻,楚筝随着人流,进入了玉清宗。魔界尊主与玉清宗的弟子大婚,声势颇为浩大。不拘修士凡人,都可以前来观礼。
人太多了,楚筝隔得有些远,高台之上什么都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到了两道身影。
甚是般配。
她冷不防想起自己与陆云之的大婚,那一天,陆云之缺席了。缺席的理由,是因为出现了一只九阶妖兽。
那是只有他一个人能降伏的妖兽。
彼时,楚筝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从心里为他骄傲,一天过后,她看着受了伤的男人捧着妖丹跪在自己面前,胸口被感动与爱意冲击得无以交复。
大概只有到了如今,她才能看得清楚,这不过是陆云之的反抗,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对身中情蛊这样的身不由己,所做出的最后的反抗。
那个借口,骗的是楚筝,也是他自己的心。
痴情蛊控制的是感情,但感情,不能完全控制行为。规则之内的反抗,陆云之一次也没有停止过,所以,他才那么不甘,那么恨,恨到情蛊一解除,就定要折磨自己到死。
如今也算如了他的愿,自己,真的要死了。
***
高台上。
一身红衣也挡不住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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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气的男人,那张好看的脸,此刻正有些微微走神。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身边即将成为自己道侣的女人身上,而是不着痕迹地,看向高台下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某个身影。
直到胳膊被人戳了戳。
面容姣好的女人正略带不满地看着他:“尊主大人,你发什么呆呢?”
他身中情蛊时没能保护好的女人,如今终于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身边。男人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缓慢地举起手,指尖轻轻一划,一滴血融进了玉碗之中。
唐夕月也举起了手,嘴上还在与陆云之抱怨不休:“我们都是魔界中人,为什么要来仙门举行结契大典呢?他们说我是仙门弟子,我什么时候成了仙门弟子?好生奇怪。”
她睡了很久,自醒来以后,便忘了加入仙门后的记忆,只记得面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虽然无法理解,但毕竟是要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了。
她应该……高兴的吧?
不知怎的,当自己的那滴血滴进玉碗之后,心口蓦然一阵钻心的疼,唐夕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晕死了过去。
“夕月!”
人群一阵骚动。
楚筝借着混乱来到了雪来峰。
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里,可她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男子一身白衣,身姿颀长。
“杜……杜清越。”
玉清宗的大弟子。
他这会儿正挡在楚筝的去路上,一双眼眸,意味不明,但意图却是很明显的,阻止楚筝进去。
“清越,”楚筝哑声开口,“你放我过去,我不会伤害她。”
她如今是人人喊打的欺师灭祖的邪骨,她不知道杜清越会不会相信自己,如今两人对上,杜清越若是要拦,自己没有一丝胜算。
半晌,她听到了一声轻叹。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她。楚师叔,你不会伤害任何人。”杜清越语声艰涩,“但是,这个任何人,能不能也包括你自己?”
楚筝愣了愣。
“你从不为自己辩解,是希望陆云之只把怒气撒在你的身上,而不牵连仙门百家是吗?”
楚筝不语,直到男人问她:“你确定要过去吗?”
楚筝思索了片刻,点头。
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她抬头时,那双手便握住了自己的手。
或许是如今的楚筝,真的瘦得太过骇人了,杜清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才道:“走吧。”
他施了法诀,转瞬间便带着楚筝,来到了唐夕月的房间里,陆云之不在,或许是去为她寻找解药了。
楚筝看着床上的女子,微微出神,而自她出现后,女人大概是感应到她的存在,紧闭的眼眸,微微张开。
看到楚筝的那一刻,她呢喃叫了一声:“师尊。”
楚筝长长吐了口气。
她仿佛看到那日生死关头,陆云之选择救自己时,她的徒弟带着释然的笑,那双庆幸的眼睛就像是在说:“师尊,还好他选择了你,还好你没事。”
拜师的那天,就像她的师尊曾对她说的那样,她也对夕月说:“这声师尊,叫了,便是一辈子了。”
楚筝突然取出匕首,剜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她这一身之伤,都是陆云之所赐,唯有噬心蛊,是自己种下的。
“这是师尊能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了。”
心头血滴落在唐夕月的唇上,女人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迅速红润起来。
突然,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魔气席卷而来,楚筝整个人被撞得弹飞了出去。
落地吐出鲜血的那一刻,她对上了陆云之的眼睛,看到了他眼里的愕然、惊慌,还有……其他的什么,楚筝分不清,也无力去分辨。
“楚筝!”
她听到了陆云之的声音,带着她不能理解的急切。楚筝什么都不能想了,她感受着体内噬心蛊的疯狂反噬。在最后一丝清明被吞噬前,眼前蓦然闪过了一张男人的脸。
“如果可以,活下去好不好?”
对不起啊,她还是,没能活下去。
2. 重生
再次睁开眼睛时,骤然的明亮,让楚筝微微目眩,下意识眯了眯眼。
她不是死了吗?现在这是在哪呢?恍惚间,耳边传来了无数嘈杂的喧哗声,于是她的视线往下,广场上是六宗各门派的弟子,往上,是各位宗主与长老。
人太多了,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筝下意识地遮住脸,手触碰到脸上的皮肤时,她才发现,并不是坑坑洼洼的触感,她又不可置信地摸了摸,丝滑细腻的触感让她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个人。
“楚真君,宗主请您先去他那里。”
“嗯?”
弟子还当她是大典上被丢下气得昏了头,多解释了两句:“陆师叔也是为了铲除妖兽,楚真君便多多包涵。”
到这会儿,楚筝终于回过神,她看向身旁那神秘纹路的玉碗,居然……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与陆云之结契大典的一天。
结契大典……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楚筝已经记不清前世这一天自己那欢喜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了,她能记得的只有疼,神魂受损的疼,丹田被毁的疼,锁魂钉钉在身体里的疼。
她生命最后的每时每刻,都是在疼痛中度过的,以至于现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毫无受损的身体灵力的充沛,可疼痛好像依旧残留在骨子里,让她的牙齿都微微哆嗦。
来传话的弟子微微诧异,总觉得楚真君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以前她就已经是孤僻又沉默的性子了,如今更像是蒙上了一层什么,整个人仿佛透露着一股死寂与迟钝。
他又提醒了一句:“宗主还在等您。”
楚筝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终于往宗门那边去了。
“楚师妹,”宗主的脸色带着和蔼又歉意的笑,“刚刚来了消息,实在是赶得不凑巧,南郡那边出现的青璃妖兽,云之这才出面去镇压了。”
“你也知道,保护百姓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职责,那青璃乃九阶妖兽,除了云之,还有谁能降伏?晚去片刻,便是多少生灵涂炭。”
“既是如此,结契大典也不必急于一时,你便就坐在此处,与我们一同等等云之的好消息。”
楚筝想了起来,前世也是如此的。
就像钟贺说的那样,保护百姓,是他们的责任。陆云之是什么人?新一任的魔尊,原本该是坏事做尽的,却因为她,带着整个魔界弃暗投明,甚至每每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没有人会怪他,包括前世的自己。
真的是重生了。
她再次验证了这一点,浑身都在颤抖。下一刻,她就转身飞身而出。
“诶!楚师妹!”
“楚师叔!”
各种纷杂的声音在耳边响,她都没有理会,只剩下了最后的念头。逃,逃开这里。
***
陆云之追上来得,比楚筝想象中的要快。
在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时,她下意识就出手了,月魄剑感应化出,凝聚着主人所有的修为,幻化为万道光影,直奔来人而去。无数剑影泛着淡紫色的光芒,将黑色的身影层层包裹。
楚筝在宗内不算起眼,但能占据一个长老之位,又是老宗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实力其实并不容小觑。
可她面对的是陆云之,那个先把仙门打得溃不成军,摆足了姿态,再说合作的男人。
黑色夹杂着暗红的光芒,在最后一刻才四散开来,剑雨顷刻间便被那光芒化解。楚筝甚至知道,他是收敛着力道的,因为那灵力没有丝毫波及到不远处的自己。
没了遮挡,她看到了一身黑衣的陆云之。身上夹杂着她熟悉的魔气。
这是十年前的陆云之。
男人的皮肤要比一般人还要白上几分,但完全没有书生气,反而剑眉入鬓,星目含威,一身肃杀之气还未去,让人不敢直视。
那黑色的衣袍、白皙的脸上这会儿都沾了不少血迹,自然不是楚筝伤到的,可能是在青璃妖兽的战斗中染上的,明明是一个清洁咒便能解决的,他不知是太急了还是不在意,并没有理会。
楚筝不知道他是回了宗门发现自己不见了,才追过来的。还是一早就先察觉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无论如何,这个时间都比前世早,他应该明日回来才是。
下一刻,男人瞬息之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属于他独有的压迫气息立刻笼罩过来,楚筝下意识再度出剑,却被男人提前抵挡,一把捏住了她拿剑的手腕。
实力差距的悬殊,让楚筝就像是被卸下了力气,月魄剑随即回到了识海中。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陆云之的眼睛,那双瞳孔这会儿是疯魔化的红色,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紧紧盯着她。
“楚筝?”男人终于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里有微微的嘶哑,原本捏着楚筝的手,放轻了力道,成了虚握,一手更是放在她的腰上,将她狠狠带向自己,两人的姿势由对抗的争锋转为情人的缠绵。
明明相接的皮肤处灼热无比,楚筝却只觉得一阵寒意传来。
“楚筝,果然……”
他的声音很怪,似乎含着别样的情绪,复杂而汹涌。连向来最是敏感的楚筝,也没有分清那是什么。
也可能是此刻的自己被疼得迟钝了,楚筝从看到陆云之起,身体就控制不住地疼。
她现在修为都已经回来了,不应该再有这样的疼痛的。楚筝几乎是马上就运起了灵力,可是不行,疼痛好像并不是从身体里来的,而是从记忆里,所以无论灵力怎么运转,都无法减轻。
前世的时候,陆云之执着打破自己的道心,为此不惜用了百般手段,楚筝一直以为,自己是足够道心坚定的。
直到此刻,当她发现比起愤怒或者恨意,浸透了灵魂的,反而是疼痛、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恐惧时,楚筝不得不承认,是陆云之赢了。
男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禁锢她的手,一会儿轻下来,一会儿又不自觉加重,眼中闪烁着似悲似喜的光芒。
仿佛是要确定不是幻影,陆云之俯下身来,不顾楚筝那显而易见的抗拒,覆上她的唇。动作一开始是极尽温柔的,生怕她有所不适。
可当女人的唇齿被撬开,吻不断加深时,陆云之的动作,蓦然变得失控,长舌在楚筝的嘴中一遍遍席卷每个角落,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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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无厌一般汲取每滴津/液,吮吸的力度更是让楚筝舌尖发麻。
她的身体在颤抖,浑身的每一寸血液都在叫嚣着抗拒,抗拒他的靠近,抗拒他的亲密。楚筝打不过陆云之,没了别的法,就只能狠狠一咬。
原本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动作,可楚筝真的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陆云之没有做任何抵挡,轻蹙的眉在彰显着他的痛觉。
可男人的眼睛,却骤然亮得可怕。
他停下了亲吻,却依旧紧紧抓着楚筝,就像是在面对失而复得之物一般,酸涩、喜悦、叹息:“楚筝。”
他的额头抵住了楚筝的,因为距离太近,鼻尖都轻轻地触在一起,呼吸相缠。
楚筝调整了呼吸,可鲜少的吐息,每次都能被陆云之捕捉到,而后迫不及待地当作精气一般吸食。每吸一次,那瞳孔就转亮一分,最终红色悉数褪去,转为浓郁的墨色。
他想到了什么,最后带着不舍般鼻尖最后狠狠嗅了嗅,才终于拉开了些距离。
他腾出原本握着楚筝的手,摊开片刻后,一颗碧绿妖冶的妖丹躺在他的手心中,幽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送你的。”
他看着与之前无异,不动声色、不露山水,但是会默默为她做好一切。
楚筝天生孤僻,对别人的情绪、感情更是敏感,她不习惯与人交往,鲜少与人说话,更是排斥别人踏足自己的世界。
陆云之是例外。
她总是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沉寂下汹涌的爱意,经久不息,愈来愈浓,就像现在传过来的那样,曾经的他,就是用这样的当时,让她不自觉中慢慢卸下防备。
她如何能想到,那爱意是事出有因,如何能想到……
所有反抗的勇气都只在刚才的一瞬间,如今在看到了实力的差距悬殊后,楚筝剩下的只有恐惧。
“陆云之,你也回来了……是吗?”
记忆中的陆云之,只会叫她阿筝,一声一声,哪怕是低沉平稳的声线,也会带着不自觉的甜蜜,只有在情蛊解除后,他才会用那怨毒的声音叫自己楚筝。
楚筝的话旁陆云之僵在了那里,连楚筝趁机收回自己的手退开几步,都没有阻拦。徒留男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手指不自觉蜷缩着。
“我不知道,”好半晌,他才收回手,低声开口,“我不知道你一直在为夕月聚魂,还为了她种下噬心蛊。”
他果然……
楚筝看到他眼中有痛苦闪过,又习惯性地都压了下去,被阴郁所替代。
那抹痛苦,是属于如今重新被痴情蛊控制的陆云之吧?
“我可以补偿你。”他说。
所以,这颗妖丹,也是他的补偿吗?
这愧疚,是因为夕月?还是蛊毒的作用?楚筝不敢赌,陆云之那个人,眦睚必报,所有他心不甘情不愿送出去的东西,最后都会一一讨回去,道侣的契约是,这颗妖丹也是。
楚筝不敢要他的任何东西。
“陆云之,我什么都不要。就算痴情蛊是我师尊下的,但是你报复都已经报复过了,夕月也回来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你能不能放过我?”
3. 记性
陆云之当然不会放过她。
楚筝这会儿正躺在静思阁。脑海中回荡着陆云之的话。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说,“但是有痴情蛊在,我离不开你,也无法放你走。”
这话当然不是表达爱意。
这是实话,楚筝知道,她无法离开。
静思阁在雪来殿的后侧,说是房间,但除了与大殿相连的那侧,另外三面都没有遮拦,只有粗壮的雕龙圆柱,和随风起舞的帷幔。
外面则是远山云雾。灵力充沛,很适合打坐。
但楚筝就只是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群山青葱。
陆云之除了最开始见到自己的时候有几分失态在里,后边就恢复了那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在蛊毒解开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他说,“但是这一次,我可以跟你承诺。我不会再……做那些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困难。
重新被痴情蛊支配的陆云之,也会无法忍受他前世做的事情吧?但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筝重生后的所有心情在被陆云之带回来以后,就归于沉寂了。
她的体内,不止是痴情蛊。
陆云之说,痴情蛊,是楚筝的师尊给他二人下的。
合欢蛊,则是他自己精挑细选下,为二人种下的。
如果说陆云之与痴情蛊的对峙是一场游戏,那么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规则内做有利于他的事情。比如合欢蛊。
合欢蛊不像痴情蛊那般,有那么霸道、让人爱到死去活来的威力,却有更多其他妙用,一些仙门道侣甚至会自愿种下。
陆云之不能伤害自己,便以喜欢之名,装作是为了得到自己,为了关键时候保护自己,为了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行踪。
他用这些名头,骗了他自己的心,或者说是,骗了痴情蛊。
但其实,对于陆云之来说,在已经中了痴情蛊的前提下,合欢蛊会不会让他陷得更深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要的是能掌控自己。
蛊不除,自己走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主人的低落,没有得到召唤的月魄剑突然从识海自己出来,绕着楚筝转圈,月魄剑剑体修长俊秀,通体晶莹透白,在夜色中如月之光芒,像极了它的名字。
此刻剑灵正亲昵地蹭在她的身边?
楚筝死寂的心,有了片刻波动,她手指轻轻动了动,指尖轻抚过剑身。
丹田尽毁后,她就再也召唤不出月魄剑了。
楚筝并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她自幼便没了爹娘,懵懵懂懂来这玉清宗时,抱着的念头也不过是“能不饿肚子”。
因为天资平平,她甚至只能做杂役弟子,那是宗内最低级的弟子。
直到碰到了师尊——玉清宗的上一任宗主。
她是师尊收下的最后一名关门弟子,师尊亲自教导,引她入门,赠她仙剑,又告诉她天赋并不代表一切,一步步带着她修炼到这个资质很少能达到的高度。
她多年的努力,陆云之不过动动手指,便一切化为乌有。
或许是彼时的痛苦太过于深刻了,月魄剑在边上盘旋了许久后,楚筝才终于升起再握一次剑柄的勇气。
与对战陆云之时的仓促不同,这一次,楚筝清晰地感知到了灵力在体内涌动的感觉,那让她升起久违的渴望。
她已经,能重新握剑了。
楚筝飞了出去。
纤细的身影在空中飞舞,伴随着淡紫色的光芒,一套剑法练完时,她收剑停滞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一张男人的脸。
被柳一白收留的那两个人月里,两人的交流很少。但楚筝有时候也会同他说一些话。
“你之前真的见过我?”
“嗯。”
“那你见过我的剑吗?”
“嗯。”停顿片刻,男人才补充,“很漂亮。”
彼时的楚筝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是的,很漂亮。”
也不知道,现在的柳一白是什么情况,入了修仙之途吗?拜在了哪个宗门之下?
楚筝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再多问他一些。
静思阁内,黑色身影倚靠在长柱上,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后,才这么一瞬不动地盯着那练剑的身影看。
他视力足够好,哪怕女人的身形其实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他却能看清她的每个表情,看到她眼中逐渐升起的光亮,慢慢舒展的秀眉。
不似……不似后来那般。
直到剑法练完,女人突然悬浮在原地不动,那张似朦胧了一层雾气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长久地沉默着。
陆云之亦跟着沉默,哪怕是女人的身影一闪,又向着后山去了,他的姿势也半天没有改变。
楚筝去了后山打坐。心沉寂下来,时间便过去得毫无知觉。
她的打坐之地是在雪来峰的后山,飞流直下的瀑布溅起无数水花直往她这边来,但还未靠近到楚筝的身上,便会被她周身看不到的灵力融化。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不着痕迹停留片刻又轻轻滑落,仿若一只手,柔柔抚过前世那布满伤疤之处。
身下静静流淌的水,亦是轻轻拂楚筝的腿膝处,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虽然隔着衣物,却已经触碰到了肌肤,流淌过后,衣物是干燥的,偏偏肌肤留下零星的水湿。
打坐之时,人与自然合为一体,她原本应该不会在意这微不足道的水滴与清流。
可或许是太过熟悉了,楚筝捕捉到了一抹极淡的,属于陆云之的神识在里。
所有触碰在皮肤上的水液,一瞬间都好似成了他的手指,楚筝立刻从水中弹立起来,同时将留在身上的水滴蒸发,不留任何痕迹。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的人。
陆云之在不远处瀑布边的石上坐着,一身黑衣盘腿而坐,漆黑的眼眸一瞬不停地盯着这边看,对上视线,他收回原本外伸的手指,面色不改,好像控制这水流的不是他一般,唯有一双眼眸愈发幽暗。
楚筝眼底堆起了警惕,但更多的,还是本能的恐惧。
“宗主派人来问了,”陆云之动作不变,坐在那边问她,“结契大典……打算怎么办。”
楚筝才想起来被自己丢去了一边的大典。可是现在,陆云之问自己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大典,还能继续下去吗?
楚筝还没说话,男人就继续补充了。
“仙门百家、六宗弟子,都还没散去。宗主来问过几次,要什么时候重新继续下去。”
那话中,隐约间透露出的意思,居然是要把大婚继续下去了。
楚筝低着头,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陆云之长久等待的沉默中,才缓缓开口:“宗主那边,我会去说的,悔婚在我,不会牵连于你。”
悔婚二字一出,男人的眼中多了几分墨色:“你觉得……我会怕被牵连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与不易察觉的焦躁,不自然释放出的威压让楚筝一时间呼吸都小心了一些。
也是,陆云之哪里会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若不是因为这个痴情蛊,让他绑定了自己,他这会儿早就踏平仙门,做这第一人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楚筝在自己威压下的瑟缩,男人气势收回了一些。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悔婚也麻烦,”陆云之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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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往楚筝这边走了两步,最后站定在几步之远的位置处,“不若……我们就先将大婚完成。”
最后一句话,楚筝若是能认真听,就能听出那其中的希冀与小心,又因为没有什么底气,整个人都好像绷紧了。
楚筝确实没发现,她就算发现了,知道这所有的反应都是因为痴情蛊,她怎么可能再有任何波澜。
她只是不自觉想起前世的事情。
道侣的契约解除起来其实并不难,原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再一别两欢而已。
但陆云之对她用了剥离之术。
在察觉到有人强行毁契,知道无力抵抗时,自动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可被陆云之提前禁锢的楚筝做不了任何回应,身体里的契约之力下意识抵抗,可面对的是陆云之,那些抵抗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让楚筝遭受神魂受损的反噬罢了。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尊结契。”
“就这么解除,太便宜你了。”
“总得让你长长记性才好。”
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在一边时,男人是这么冷笑开口的。
明明那么疼,楚筝却好像哭不出来了,她第一次知道,剥离道侣的契约,原来是这样的,那些过往的所有记忆、情感,似乎也跟着一同被剥离开来。
哪怕是她不想要的东西了,那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掏空的恐惧感,也留在了楚筝的记忆中。
楚筝死死咬着唇:“你让我长的记性,我确实长了,”突然,她苦笑了一声,“真的……太疼了,左右最后都是要结束的,我只是不想,再疼那么一遭。”
有那么一刻,陆云之的脸色好像变得惨白无比。
仿佛当日受那苦的是他一般。
***
大典的事情,便没有再提了。
楚筝这会儿正在昭明殿里,昭明殿是玉清宗发布任务的地方,当今世道,妖魔横行,仙门以救济苍生为己任,对于作恶之徒,会根据凡间的求助向弟子发布任务。
楚筝不想一直待着这里了。陆云之不会放过她的。
情蛊不解,陆云之是不会放过她的。
情蛊解了,陆云之兴许也不会放过她。
跑不了,她打算先躲躲。
因为最近六宗会聚的热闹,再加上还有不少魔界中人,弟子们大多凑热闹或是维持秩序了,昭明殿里这会儿是难得的冷清。
楚筝一出现,还是吸引了寥寥几人的目光。
迎面碰上的弟子马上就招呼起来了:“楚真君。”
普通弟子,都是唤一声真君的。若是各峰的亲传弟子,则会唤她师叔。
楚筝原本就很少会理会,这会儿更是多一刻也不想与人面对面。哪怕是已经重生,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她面对其他人,总会下意识回到自己颠沛流离的那时间。
浑身不自在与紧绷。
楚筝对说话的弟子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玉清宗的众人们也都习惯了她这样的性格了,纷纷将路让开了一些,但楚筝还是能听到他们小声的议论,甚至有定力不足的,还会将打量的目光投向她这里。
楚筝原本在玉清宗,没这样的关注度的。
当然,这关注度要说是她的,不如说是陆云之的。比起她这在长老中平平无奇的修为,众人更多关注她,是作为魔尊陆云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今大典取消,他们原本就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当事人就在跟前了,怎么能忍住不议论一番。
“楚真君。”昭明殿的管事弟子已经恭敬相迎了,“您是来看任务的吗?”
眼里还泛着狐疑。
4. 杜清越
倒不是她多此一问,这两日是什么日子?楚真君的道侣结契大典,她这个时候做什么任务?但是想想,昨日陆云之缺席大典,好像也是捉妖兽去了。
真是搞不懂这一对人。
直到楚筝嗯了一声,她就算心有疑惑也不敢怠慢,拿出任务册子:“楚真君,您请看。”
楚筝是宗内长老,接触的任务,自然是与寻常弟子的任务不同。但就算是这样,她扫过那些九阶、八阶妖兽,就只是抿了抿唇。
这些,目前还不是她能独自解决的。
她最终只是接下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任务。管事弟子还有些欲言又止,大概是觉着她有陆云之在,应该再接更困难一些的任务。
楚筝只管掉头就走。
她还特意接的是比较远的地方,估摸着来回也得些日子。
正想着,就听到一道女声叫她:“楚师妹。”
楚筝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边走来了一男一女,俱是气质如兰、超凡脱俗。修仙之人,净化体内浊气后,随着修为的上涨,都能不同程度地改变容貌、气质,是以仙门中大多弟子外貌都不会差。
但就算是这样,那两人也尤为突出。
待走进了,男子先开口:“楚师叔。”
楚筝再次看到杜清越这张脸时,有微微的失神。十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可眼前这人,却明显地要更加青涩而意气风发。
杜清越是宗主的亲传大弟子,资质甚高,若不是后来出了意外修为停滞,该前途无量的。
她想起前世他把自己带进雪来峰的模样,心思微微一动,也不知,自己死后,他有没有被牵连其中。
楚筝还未开口回应,倒是方才的女修又迫不及待发话了:“楚师妹,这大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推辞了?我听宗主说,是陆云之要推迟的?”
楚筝收回视线后,只嗯了一声。
沐浅浅是老宗主的女儿,楚筝因为入门晚,要叫她一声六师姐。
对于楚筝来说,师尊是她此生最为重要之人,哪怕是陆云之说痴情蛊是师尊下的,楚筝也始终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所以对于这个师尊的女儿,楚筝原本始终是爱护着的。
她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不自觉地想到前世沐浅浅一声声刺骨的话语。她们的缘分,也终止于前世了。
这会儿,沐浅浅的声音也还在响着:“你嗯什么?倒是说话呀?推迟是推迟到什么时候,要我说,就取消得了,区区一个魔物,一个两个,怎么对着他都像没个骨头似的。”
她刚刚问了那么多,哪里能对楚筝的敷衍满意,语气也有些急了。
“沐师叔。”杜清越在旁边低声提醒了她一句要慎言,两人虽然隔着辈分,但其实年龄相仿,所以小辈的杜清越,语气里反而带着无奈与纵容。
楚筝瞥了他一眼。
杜清越说完沐浅浅,才往她这边看过来,冷不防地撞上目光,杜清越笑得带着几分儒雅:“楚师叔,师尊正在找您,让我带您去见他一面。”
楚筝收回目光,不用想,都知道钟贺找她做什么。
陆云之现在算是玉清宗的一个倚仗,钟贺就怕自己把这个倚仗弄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见她大婚当日直接跑了,这段时间又避而不见,这次是让杜清越直接来带自己去了。
楚筝沉默了片刻,才点头:“好。”
“诶?楚筝,你还没回我话呢?”沐浅浅不满的声音传来,她一着急,师妹都不叫了,见着楚筝这窝窝囊囊的日子更是来火。
楚筝也不多言,随意应付了两句。
杜清越眼里有一抹讶然,楚师叔不喜与人说话,他是知道的。但是以往,她对沐师叔,总是例外的。
今日,倒是格外的冷淡。
说起来,也不光是这一点,他总觉得楚师叔还有哪里也发生了变化。
直到楚筝先往前走了,他才与沐浅浅说一声后,便跟了上去。
***
宗主的大殿里。
虽然这几日楚筝的态度说不上多好,宗主几次去请人连面都没见着,但钟贺的脸上这会儿也不见丝毫不悦。
“楚师妹,坐,”钟贺笑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回头让二师弟给你练些丹药。”
“谢宗主关心,我没事。”
就算她这么说,钟贺也还是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话到最后,还是回了正题。
“云之这次做得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钟贺虽然是这么说,但想也想得到,他巴结陆云之都来不及,又能怎么说他,“你们闹别扭归闹别扭,但婚礼是大事。楚师妹,你可别犯糊涂。这仙门百家都在呢,总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
他见楚筝低头沉默不语,睫毛挡住了下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情绪,便继续不遗余力地为陆云之说话。
“云之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青璃的妖丹,也正好适合你的心法,若不是如此,他又何苦这么着急?他也说了,只要你同意,大典便继续下去。楚师妹啊,这跟男人使性子,到底是得适度。”
他是这么跟宗主说的吗?只要自己同意,大典便继续。难怪宗主锲而不舍地来说服自己。
楚筝暗暗吸了口气,终于不再沉默了。
“宗主,其他宗门的人,该回去便回去吧,结契大典,不会再继续了。”她又顿了顿,“我已经另外,有了心悦之人。”
她这话说完,钟贺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帷幔之外,一声杯盏落地破碎之声,却异常清脆。
楚筝被惊得一愣,她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人。因为对方的实力远高于她,所以气息隐藏得太好,还是这声脆响让她察觉到的。
下一刻,帷幔被一双手撩起,一身黑衣的陆云之走了出来,他面色不太好,双唇抿得紧紧的,看了一眼楚筝才开口:“便先按阿筝说的做吧。结契一事……”他到底是没说取消,“日后再说。”
他都发话了,钟贺自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只看着楚筝轻叹了口气:“好,那我这就去通知还停在这里的其他宗门弟子了。”
他应该是没把楚筝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一时气话罢了,他也算了解楚筝的,说她突然移情别恋?这不是说笑呢?
***
告别了宗主,楚筝才与陆云之往外去了。
楚筝落后两步地跟在他的后面,她始终在留意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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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距离,所以陆云之的脚步一停,她也立刻跟着停了下来。
前边的男人转身看向她。
“道侣一事,我不逼你,”陆云之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但是,另有心悦之人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半天,楚筝解释了一句。
她若是知道陆云之在那,肯定会斟酌着说的。敢跟宗主说什么心悦之人,也是笃定了宗主不会把这种话跟陆云之说。
“那是重点吗?”男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眼眸中血色一闪而过,“无论我在与不在,都不要说了。”
楚筝也知道他不快的原因,中了痴情蛊的人,哪听得了这个。所以这次便顺着他的话就点头了:“我知道了。”
陆云之突然向她伸出了手,发觉这一点时,楚筝下意识就后退了几步,满眼的防备。
男人的手明显僵了僵,却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楚筝才慢慢伸手,任由他握住。
陆云之方才眸中几近暴躁的阴鸷这才一点点褪去,周身低沉的气压也好上了不少。
楚筝原本就满心抗拒了,察觉到贴着自己皮肤的指腹在轻轻摩挲时,身体更是狠狠一僵,明明握着自己的手掌是灼热的,她却只觉得手臂被蛇爬过一般,一阵阴冷。
因为被牵着,楚筝甚至不得不与他并排而行。
才刚出了大殿,就看到等在不远处的杜清越。
楚筝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还没离开。
杜清越亦是惊讶,大概是没想到陆云之也在里面的,待两人走进了,他视线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才出声招呼。
“楚师叔,陆师叔。”
陆云之的身份在宗门有些尴尬,因着楚筝的关系,最后掌门就干脆给了这么一个称呼。总比一口一个恭敬的魔尊大人叫来得好。
“你……”
“你怎么在这里?”
陆云之的声音比楚筝更快一步,楚筝感觉到捏着自己的那只手,都用力了一些。
杜清越倒是坦然:“是我带楚师叔过来了,便是走,也该跟楚师叔打声招呼。”说完看向楚筝,“楚师叔,那我就先走了。”
楚筝点头:“嗯。”
待杜清越身影消失了,她沉默地跟着陆云之回了雪来峰,可忍了许久,到底是没忍住,叫出了口。
“陆云之。”
陆云之回头看她。
“那个,前世,我死了以后,杜清越他……没事吧?”
楚筝前世没什么出息,怕是她死了,众人能记住她的,也只是被“魔尊抛弃以及报复的前夫人”这么个身份。
但至少她这一生,活得还算坦荡,担得上一句问心无愧。若说有什么亏欠,除了柳一白,就只剩为自己带路、一丝也没有怀疑过她的杜清越了。
听了楚筝的问话,陆云之的表情很奇怪,他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情绪,或者是因为太过忍耐,面上有微微的扭曲。
“楚筝,”他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你说另有心悦之人,是为了给钟贺一个理由取消婚礼,对吧?”
他死死盯着楚筝,一字一句地问:“不是真的,对吧?”
5. 出宗
楚筝敏锐地嗅到了这个问题的危险,她自己的危险就罢了,但牵连杜清越。
可陆云之什么意思?他在怀疑自己与杜清越?
“嗯,”她在心中思索了一遍才回答了,“我问杜清越,只是因为当时是他带我……”
陆云之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我只问你刚刚的话是真是假?又何时提了杜清越?”
楚筝哑然,慎重了又慎重的答案,到头来好像还是更糟糕。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可沉默明显也没好上多少。
“你对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这次,楚筝回答得很是简洁。
可陆云之还是不依不饶:“钟贺请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见,让杜清越一来说你就去了,倒不愧是你以前喜欢过的人,他在你这里,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陆云之有些失态,尽管楚筝心中也清楚,这失态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他不过是被痴情蛊驱使罢了。可男人的恼怒、尖酸刻薄,这会儿都太过赤/裸。
这在以前没有过,以前的陆云之也是占有欲极强,但哪怕偶尔吃些酸醋,也不至于会到失态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以往的楚筝,给足了他安全感。
可现在,那些用来哄他的甜言蜜语,楚筝当然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便干脆这般耷拉着脑袋,由着男人发泄质问。
她越是这样,来自男人的怒气,便越重,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陆云之那张脸上带着困兽般地烦躁与无计可施:“说话!”
“那是因为已经这么多天了,我也需要给宗主一个交代,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停了一会儿,陆云之又问:“那你喜欢谁?”
这话,他问得轻了一些,却生生把楚筝逼得再没话了说。她要怎么说?说没有喜欢的人?楚筝知道他要恼,骗他说喜欢他?楚筝说不出口。
或许是她抬眼看过去的目光太过明显,男人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一拂袖,转开了身。
他往大殿外面去了,明明是在气恼,那背影却又带着几分狼狈在里。哐当的一声,是门外琉璃瓶炸碎的声音。
他明显生气了,但这样的生气方式,倒是让楚筝狠狠松了口气,大殿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她也不觉得空旷。甚至想着,陆云之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不过他说的“以前”……
这个以前当真是许久以前了,久到楚筝还没有被师尊收为弟子,只是玉清宗的一个杂役弟子时,杜清越这个玉清宗的首席大弟子,是被无数女修倾慕的。
楚筝不能免俗。
她比别人要更敏锐一些,所以能察觉到杜清越每每面对他们这些普通弟子,真正的平和与善意。
但两人的云泥之差,她心中还是有数的,只将自己的心思当作阴暗的想法。哪怕是后来,她一跃成了杜清越的师叔,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
是陆云之的出现,让楚筝的那些心思,一点点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这些事情,陆云之也是知道的,楚筝在他面前,透明得没有一丝秘密可言。
他有时也会表现出这样的在意,楚筝哪怕是不善言辞,也会一次又一次不耐其烦地解释:“不是的。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她能感觉到陆云之是喜欢听的,每次自己这么说,他不动声色的脸上就会流露出明显的高兴来。
如今再想起那些事情来,竟是已然……恍如隔世,还……滑稽可笑。
***
修士是可以不睡觉的,虽然“人”的本性会让一些修士保持睡眠的习惯。
楚筝是其中之一。
她每日睡得不长,但总会休息一会儿。尤其是现在,她还没有从修为散去后必须每日睡眠的习惯中走出来。
当床的另一边传来动静时,楚筝没有立即回过神。
她才重生没多久,还有些许迟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在那间简陋的木屋里,而在身侧坐下的人,是柳一白。
所以她没有提起任何警惕,虽然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仅仅认识了两个月的人,可以冠以信赖二字。
楚筝动了动,想告诉在担心自己的柳一白,自己没事。
然而,在要出声的前一刻,她猛然回了神。
她在雪来峰。
睡意悉数褪去,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她几乎都要忘了,在雪来峰的时候,他们确实是会同床共枕的。
楚筝一动不动。
陆云之好像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半晌,看她确实没有动静,才慢慢躺了下来。好在寝床够大,陆云之睡在另一边,跟她隔了足够的距离。
楚筝不想跟他起争执,若是情蛊注定要解除,为了避免走向上一世的结局,她不能太过招惹他。
所以便只能等。
楚筝就这么背对着男人在黑暗中睁着眼,心中默默计算着一个时间,一个至少能让自己起身得不那么突兀的时间。
寂静中,连微不可查的呼吸声都明显起来,男人的呼吸一直都是平稳的,无法判断是不是睡了。
直到楚筝听到一声很细微的窸窣声,还有直觉里陆云之拉进的距离,楚筝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那一刻心头计算的时间之类的都被抛在了脑后,全凭着直觉径直一跃翻身,月魄剑横在了两人中间。
她现在看了清楚,男人是侧躺面向她的,身子其实没动,只是一只手越过了中间的距离,看上去是刚好能触碰到她的头发。
怔愣了片刻后,楚筝收回月魄剑,两人就这么一躺一坐地对视了一会儿,气氛莫名凝滞。
“对不起,”是楚筝先小声开的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能反应。”
这话不是撒谎。
前世她就是这么毫无防备地被陆云之一剑穿过的。要不是怕自己死得太轻易了,不能再好好折磨自己,那一剑,应该要的是她的命。
显然,无论脑子记不记得,至少,楚筝的身体,是对这样的记忆刻骨铭心,所以做出下意识的防备。
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今日离开之前的恼怒了,不知道是怎么消的气,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了。楚筝都没问,经过这么一茬,也不用数时间了,她径直起了身,刚下床,陆云之问她:“去哪?”
“我方才突然有了领悟,”楚筝随意找了个理由,“想要去打坐。”
这次,陆云之没再出声了,反而是走了两步后的楚筝突然停下了脚步,今日又是去宗主那里,又是因为陆云之生气离开,让她忘了另一件事。
楚筝转回身。
错觉一般,那一刻,床上男人的呼吸好像乱了一瞬间,开口的声音都带上了两分沉不住气的仓促:“怎么了?”
“你还在生气吗?”
有一会儿后,陆云之慢慢坐了起来,放在一边的手指似乎还抓着身下的布衾。
“我没生气。”他低声说道,没什么表情和语气,却能听出几许平和在里。
楚筝于是放心说下去了:“我今日接了几个宗门任务。”
陆云之嗯了一声:“我知道,”他沉吟片刻,“任务不难。”
任务不难是相对陆云之来说的,楚筝听懂了,他在隐晦地说要同行。
她当然是不愿的。
“我想自己历练,能提升些修炼。”
“我不出手。”
寝殿一时间陷入寂静之中,仿佛也是无声地对峙。
不知过去了多久,到底是陆云之先开口:“凌风城,幻月城……”他一一说出自己知道的的楚筝的任务地点,“就非要跑那么远吗?”
楚筝知道他这就是松了口,好声好气地顺着台阶下:“也没多远,对我们来说,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她补充,“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两个字好像取悦了陆云之,周身低沉的气息都缓解了不少,但也没完全扫去他的阴霾。
半晌,才终于传来一句。
“我知道了。”
***
离开玉清宗,楚筝便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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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出宗,除了做任务,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柳一白。
楚筝唯一能寻找的方式,也不过是去他村子里看看情况。如果这个时候的他还在村子里的话。
她不确定柳一白现在有没有走入修仙之途,无论如何,前世承了他那么大的情无以为报,今生楚筝至少力所能及地能帮到他。
若是他已不在朔阳了,便以后再打听。
所以一路听闻哪里有作乱的妖物楚筝都会去走上一遭。这样一来,到达朔阳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不少地方,便也不显得这里有多突兀。
停在那个熟悉的小院时,天才刚刚有些泛白。
楚筝的目光,在院里的每个角落停留,说是熟悉,倒也不尽然,噬心蛊厌光,遇光便会躁动不安地折磨她。所以她被柳一白捡回去的那两个月,几乎没有在白天出来过。
夜里,大多也是在承受蛊虫的疼痛。
可就算是这样,她发现自己也能记起,十年后,那院子的南边,是一小块种着花的地,而后来能住人的西厢房,这会儿却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
倒是窗户与门,看上去新了不少。
角落里,一只鸡从鸡笼里走出,迎着霞光,发出鸡鸣声。接着,整个村落都的鸡鸣声此起彼伏,陆续房屋里都有人起身了。
修士的听力都尤其得好,可此刻,四周晨起的喧闹声好像都被楚筝过滤在外了,她的耳朵只剩下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而后,便是向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
楚筝的心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她突然想起前世临别之前,柳一白落在自己脸上的轻轻一吻。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活下去?”
那句话,没能让楚筝真的活下去,但让本该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她到死前都在惦记。
这种感情,是什么呢?或许应该叫牵挂,让她留下了牵挂,也让她知道了,有人在牵挂她。
前世遇到柳一白的时候,她已经身无一物。至少今世,她想尽可能地报答这份恩情。
吱呀声过后,木门打开,男子的身影出现在楚筝的视线之中。
如今的柳一白大概也就十八九岁,虽然剑眉星目,但因为年纪尚不算大,比起十年后的不苟言笑,模样里多了几分亲切。
他的长相若是放在修仙界,不算起眼,但在凡人中,算是出挑了。
眼前这张脸与十年后柳一白沉默寡言的脸慢慢重合,楚筝手无意识地捏着衣袖。
好在她用了隐身术,男子看不见她,径直去了院中站定,而后脚一跨,一个马步蹲起始,便开始挥起了拳。
没什么灵力在里,这时候的柳一白好像还没有开始修炼,楚筝确定了这一点,但那拳打得很是有力,带起呼呼的风声。
没有修为的男人自然是感受不到她。楚筝就这么坐在自己悬在空中的剑上,认真盯着他看。
这套拳打得确实不错,而且楚筝看得更清楚,这对还没有入门的修士来说,是有好处的,今后能更容易地与天地间的灵气亲近。
大约一柱香功夫后,这一套拳才打完,男人的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他端了盆水出来冲洗脸颊,简单的洗漱过后,便是一天的开始了。
做饭,喂鸡,出门挑水,再寻常不过的农家生活,倒是与那两个月里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除了照顾自己。
给自家挑了水,他又给别家挑。
那户人家看起来是个独居的老太太,佝偻着背,这会儿正背着手感谢。
“哎哟,小白,又麻烦你来给我这个老婆子挑水了。”
男人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回答:“都是乡里乡亲,顺手的事,有什么麻烦的?”说罢,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中有微微的犹豫,想说什么,可看了一眼老婆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婆婆,水缸没满,我再去挑一担来。”
“诶!”直到男人走出了老远,老婆婆还在感叹,“真是个好孩子。”
楚筝看了她一眼,又坐着剑跟了上去。
6. 故人
楚筝跟了他一整天。
男人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悠闲。
他的表情要比十年后更丰富一点,做饭……楚筝白日里在他端菜上桌的时候,趁着他转身偷偷尝了尝,好像没有十年后的好吃。
虽然那时候的她都尝不出味道了,但就是莫名这么觉着。
毕竟卖相看着都差了许多。
等男人转身过来了,她又立刻隐了身。
要说柳一白没变的,大概是善良。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那份带着质朴的善良,好像都不曾褪色。
他真的很热心,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帮别人劳作。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回了自己家中。农家夜里家家户户都上床得早,柳一白则照例是先打了一套拳,与早上有些不同。
楚筝看了半天,觉着这一套,略差了些。她正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有没有更适合他的,就见打完拳的男人,已经提着一桶水出来了。
他的手搭在了腰带上时,楚筝还没反应过来,不知身旁有人的男人已经利落地褪去了上衣。
楚筝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视线已经落在那紧致的腹部上。
男人并不是很魁梧的身材,他长得很高,单从外形看,倒也不壮。但当衣衫褪去露出胸膛时,却又是显而易见的肌肉结实。
这身形在修仙界都是少见的,毕竟绝大部分修士都是从小就开始了修仙之途,而修炼中,关于体魄的修行,只有特殊的心法才会有要求。
她盯着那身健硕又不失美观的身材愣神了片刻,直到男人的手放在了裤腰上才反应过来,迅速背过身转开了视线。
莫怪莫怪。
正默念着,便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是男人开始洗澡了,大约是将水径直泼到了身上。
楚筝飞远了一些,想了想,还封闭了感官,让自己再听不到那声。
她低垂着脑袋。
前世,柳一白说,自己救过他姐姐。他没有多说,楚筝也没有多问。
楚筝作为修士,平日里除妖的任务不少,有意无意救过的人多,确实一时间记不起来。
她今日跟了柳一白一天,见了不少村里的人,这才终于有了印象。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约是五年?六年?楚筝记不太清,柳一白的姐姐,好像那个要被献祭河妖的小姑娘吧?
那是楚筝无意路过碰见的一场闹剧。
他们称呼那河妖为河神,说只要贡献了祭品,河神便不会来为难于他们。
哪有神是需要活人做祭品的?听着这一切的楚筝想到。
彼时柳一白比现在还小,但可凶得多了,拿着菜刀,满眼凶狠地挡在了红色嫁衣的姐姐面前。
“我看谁敢动我姐!”
菜刀乱舞间,一般的人也不敢上前,最后是几个凶一点的汉子几步上去夺刀,柳一白毕竟还小,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不过三五下,就被人卸了菜刀拉去一边。
“姐!姐!”眼看着身着喜服的人又要被带走,少年的呼喊声嘶力竭,带着浓浓的绝望。
不少人面露不忍,却终究是无人上前阻拦。
“若是不献上祭品,河神怪下来,我们全村人都逃不掉的。”
“你难道要害死全村所有的人吗?”
也有人叹气看向柳一白:“我们都会记得你姐姐的好。”
“谁要你们记得好?放开她!”被死死禁锢的少年一边挣扎着一边怒吼,力气大到几个人把他按在地上,才让他动弹不得。
楚筝皱了皱眉,身影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柳离的身边。
凡人再怎么能耐,在修士眼中都是不够看的,她身上灵力一震,柳离周边的人瞬间都飞出老远,摔到地上。
“谁!”众人又惊又怒,待看到那明显气质不凡的女子,又不自觉噤了声。
楚筝有很多年都是宗内杂役弟子,她也没有用灵力改善外貌的习惯,甚至小时候左额上那一道仔细看能看到的伤痕,她都没有去修复。
所以样貌气质在仙门不算突出。
但与凡人比起来,到底又是不一样的。哪怕凡人无法感知灵气,一眼看到,也会被震慑。
再加上泛着冰冷杀意的月魄剑悬在空中就这么挡在面前,一时间无人敢上前。
怔愣片刻后,突然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长,求仙长救救我们。”
他这一带头,四下的人突然陆陆续续跪倒一大片,口中皆是这句话,连按着柳一白的村民们也纷纷松了手。
没了束缚的柳一白马上捡起地上的菜刀,又挡到了姐姐面前,如同一开始那般,警惕地看向四周。
本是正义凛然的楚筝轻咳一声,略有心虚:“我自是会同大家一起想办法的,只是……我目前还打不过。”
她很是实诚,七阶河妖,别说当时,就是现在的她也不是对手。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方才闹得最凶的人更是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打不过它,拦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让开!别耽误我们的事!”
楚筝余光里正好瞥到了柳一白,少年一听这话,就像炸了毛的猫,菜刀握得更紧了。
她上前两步,挡在了那两人的面前:“若这位姑娘是自愿的,我自是不好多说什么。但她若是被迫的,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她说话间又回了头,手一扬,新娘装扮的女子身上的束缚被解开,红盖头也被吹落到了一边,露出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
楚筝将她嘴上的束缚也解开了。
“姑娘,”她问,“你是自愿的吗?”
柳离几乎是忙不迭地就摇头,用哽咽的声音哭喊:“谁愿意了?谁要为了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去送死?谁让我死,我就算死了,也得拉他们陪葬!”
姑娘长得柔柔弱弱,却很是血性,说话时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这些平日里和蔼的乡亲们。
柳一白也牵住了姐姐的手。
几个大汉气得面色铁青。
有人指责楚筝:“你是修士,应当拯救苍生,现在怎么能包庇那一个人?难道要为了这一个人,放弃我们这些人的命吗?”
楚筝不能理解:“拯救苍生是要自己拯救,可不是要求别人牺牲拯救。还有……”她一本正经纠正,“包庇是做了坏事才需要包庇,人家只是不愿意送死,何错之有?”
“你打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把她交给我们!”
大汉正欲向前,月魄剑蓦然闪出光芒,吓得他又后退不敢上前。
“仙长难道要伤害我们这些无辜百姓吗?”
当今世道,对修士的规矩还是比较严的。虽然修士的能力远高于凡人,但若是无故伤及凡人性命,被打为邪修,也会被仙门惩罚。
楚筝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担忧,她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一边死死抓着姐姐,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但凶恶的表情里又藏着不自信的恐惧。
或许是害怕楚筝真的就因此不管姐姐了。
楚筝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这才转头重新看向众人。
“河妖伤人,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们伤无辜女子性命,我亦不能袖手旁观。河妖我虽打不过,你们……”
她话没说下去了,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僵持了许久,还是有人先受不住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真的要看小离去送死吗?如今人家仙长都愿意来帮我们了,我们畏畏缩缩得,还有什么尊严!”
“就跟那妖兽拼了!”
“这次是小离,下次又是谁家的女儿?”
这样的呼声在三三两两人的带领下慢慢变高,逐渐感染了其他人。
当然,也有楚筝悄悄施了乱人心志法诀的作用,但法诀能生效,多少是因为他们心中确实存着善念。
楚筝说打不过河妖,是事实,但她传了音信,本就离得不远的师尊,几乎是以最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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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赶到的,在最后时刻赶到解决了这个麻烦。
临走的时候,本来御剑飞行已经快要离开的楚筝,看到那个跑着送她的小小身影时,又掉头回来了。
她下了飞剑,月魄就立在一边。
少年闪躲着不敢看她的眼睛,半晌,才开口说了句:“仙长……”
楚筝笑了,知道他是感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回去吧。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也要保护好姐姐。”
“我会的!”柳一白突然抬起头来,郑重而有声地说道,“仙长,以后,我也会成为你这样的!一个很……很好的人!”
他的一双眼睛正熠熠生辉,是感激、是向往,还有崇拜与尊敬。楚筝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柳一白大概只是因为只见过自己这么一个修士,等他以后踏入修仙界或许就知道了,自己这样的,实在是太过普通。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点点头:“好。”
或许因为不是自己亲自解决的妖兽,楚筝印象才没那么深刻。今日倒是都想起来了。
男人这会儿已经洗完澡了,没去睡觉,而是坐上了屋顶,脸上微微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看了他一会儿,楚筝从飞剑上走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啊,”知道柳一白听不见,楚筝却像是跟他在交流一般,呢喃出声,“现在才想起你,现在才真正地认识你。”
“前世,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久。”
“不知道你当时再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失望。”
“但是你做到了呢,”她想着彼时那个小少年,轻轻一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月色如水,寂静无声。
楚筝又跟了柳一白几天,这么一来,也发现了,男人要出远门。
他将能变卖的东西都卖掉了,攒了些银子。又替婆婆上屋顶修补瓦砾、劈柴挑水地忙活了半天。
跟着他去找那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也证实了这一点。
柳离长得更漂亮了,她看上去温柔贤淑了不少,但眼里那股“谁要替你们去死”的劲,倒是还在。
楚筝唇角微微向上弯出一丝弧度。
他们都没变,变的是自己,再不似当年那般……那般什么呢?楚筝怔愣出神了片刻。
“我已经过了玉清宗的初步考核,过几日,就要去宗门参加选拔了。”说这话时,柳一白的眼里露出楚筝似曾相识的向往,但他随即又不放心地叮嘱姐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安顿下来,得了空就来看你。”
“好了好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是为了我,你早就走了吧?”或许是离别的氛围太感伤了,柳离突然又笑着问,“是因为先前的那位仙人,也是玉清宗的吧?”
仙人?玉清宗?
楚筝猛得看向柳一白。
男人的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羞赧在里,可就算是这样,还是点了点头:“我要是能被选中,说不定就能再见到她了。之前……之前都没能说声谢谢。”
他话中带着遗憾。
楚筝笑了笑,在旁边轻声嘀咕:“这声谢谢,你已经用其他方式,说过了。”
她没想到柳一白原来是打算去玉清宗,但楚筝记得,上一世玉清宗里,应该是没有这么个弟子的。
是没被选上吗?
就算真的是这样,其实也不让人惊讶,上一世楚筝就发现了,眼前之人的资质并不突出,年纪作为新弟子来说,又稍大了一些。
没被选上才是常态。
她正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腰间的灵讯牌突然亮起。
灵讯牌是修士之间互相联系的工具,只要互相存储过对方的灵识,便能联系上。
她看了一眼柳一白,转身换了个没人的地方解除隐身。
她感应到了,唤她的是陆云之的灵识,待她输入自己的,半空中果然出现陆云之的虚影。
“在哪?”他问。
7. 蟒妖
楚筝没法撒谎,因为她知道陆云之是明知故问。
合欢蛊是陆云之精挑细选出来的,作用很多,其中一个是能让他感知到自己的方位。
当然,这个作用是相互的,楚筝也同样因为合欢蛊,知道他一直在玉清宗内没有外出过。
“在朔阳。”这会儿她立刻回答了。
“怎么去那了?也不是你的任务之地。”
“前几日经过这里,听说有妖兽的足迹,便留下来查看了。”楚筝随口扯着理由,心里也知道陆云之是发现自己停留时间太久,有些在意了。
看来此地不宜再留。
“要帮忙吗?”男人沉声问。
楚筝马上拒绝:“不用了,”她若是说需要,怕是陆云之马上就能出现,“大概线索是错的,我正要离开了。”
男人原本一直看她的眼眸低垂了下去,再看不清情绪,片刻后声音才传来:“嗯。”
“还剩两个任务,对吧?”语气中藏着莫名的涌动。
他果真是对楚筝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楚筝嗯了一声。
两人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了,说起来,楚筝是那种在外人面前装得高冷,对自己人话却尤其多的类型。
陆云之曾经在“自己人”的行列里,楚筝每次与他分开,都会觉得自己像是有数不尽的话要跟他说,他不在时看到的一花一草,经历的点点滴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
但如今的他们好像真的就只剩无言了。
楚筝在想着用什么由头结束对话,偏偏陆云之好像没这个意思,主动起了头。
“是什么妖兽的踪迹?”
楚筝还没回答,敏锐的听力突然听到村子那边传来了动响:“不好了!出事了!”
伴随着哐哐啷啷的敲锣声。
她回头去看,更是调动了灵识去听。
“张婶家的二娃走丢了,她现在一个人往山里去了!”楚筝听到有人这么喊,她迅速往村落那边的大山看了一眼,一股浓浓的不详气息笼罩在山头。
她侧头的时候,陆云之也在看她。虚影里只能看到女人秀气的侧脸和光滑白皙的脖颈。
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神情在一点点变化。
那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楚筝。”陆云之叫了一声,就像是要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楚筝确实转回头了,但也只匆匆忙忙地说了句:“我调查的那个妖兽有踪影了,我先去救人了。”
都不等陆云之反应,径直切断了联系。
而另一侧,雪来峰的宫殿,陆云之死死盯着那已经消失了虚影,他的表情着实称不上好,黑色的眼眸一点点泛起嗜血的红色,周身魔气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开始肆意生长。
直到男人的手越捏越紧,那黑色的魔气也愈来愈浓郁,甚至开始暴动地在整座大殿乱窜。殿里原本弥漫着的清冷灵气,被魔气迅速裹挟、吞噬。
汹涌的气势,像是要把它们撕碎了一般。
黑雾弥漫到了每个角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把躲在角角落落里的沾染了另一个人气息的灵气,拖拽出、包裹着,再融进那快要发狂的黑色身影里。
每一个缝隙都不肯放过。
可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主人离开得太久了,那气息也日渐稀薄起来,直到整座大殿都被魔气笼罩其中了,处在中心的男人的,神情也得不到片刻的缓解。
黑雾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都在叫着同一个名字。
楚筝,楚筝……
***
楚筝飞身往村子里赶去,她没有立即现身,依旧是用了隐身符咒。
村里的敲锣声也是警示声,声音响起后,只要在家的人都纷纷走出屋聚集起来。楚筝在一边,将事情听出个大概来。
今日几个孩子在山脚下玩,一个孩子不知怎的失踪不见了踪影。偏偏玩伴里有一人说的话奇怪得很。
“我看到了!二娃是被一团黑影带到山里面去了。”
孩子们毕竟都小,说话也说不清楚,大人们唯恐他是瞎说的,问了一遍又一遍,直问到小孩子都哭了出来。
二娃的母亲原本是要进山的,是被人硬拉回来的,这会儿更是早就泪流满面。
“我得去找他!我要去山里找他!”
其他人赶紧又拉又劝。
“张婶,别着急啊!你一个人哪找得到。”
“还是先听听村长怎么说。”
老村长苍老的脸上这会儿也满是严肃,他杵着拐杖思索了好片刻才开口:“先拿妖盘来。”
妖兽在人间横行,凡人哪怕是没什么神通,也会有一些护身的神器,一些大城池可能会有些好东西,这些小村落,就差得多。
妖盘这东西,便只是测试附近有没有妖兽的,没什么其他威力。还是这个村子先前经历过河妖这么一茬事,才集钱买的。
没一会儿,就有人从祠堂把妖盘拿来了,众人来到山脚下一捣鼓,妖盘突然开始飞速地转动,这是有妖的意思,转动那么多圈,妖气很是浓郁。
最后指针直直地指向了大山深处。在山里。
“村长!”
大家都是又惊又俱,然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陆陆续续出了声。
“总不能不管孩子。”
“村里不是买了符咒吗?找几个人带着,大家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找回来。”
楚筝有些意外,这跟她记忆中倒是不一样了。
不过不能耽搁了,眼看着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回去拿武器了,包括柳一白也是,楚筝解除隐身符咒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要让他们进山,我去看看。”
她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一众人呆愣到几乎傻掉的表情,径直往山中飞身而去。
楚筝赶到的时机刚刚好,那妖兽已经张下血盆大口,眼看着就要一口吞下一个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
月魄剑应念而出,迅速织成密网阻在蟒妖要闭合的嘴上,但也只是让它简单地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只见剑网如同一颗被咬碎的糖,四分五裂,明明只是虚影,却也仿佛有无数碎片溅开,蟒妖的嘴闭上了。
楚筝也已经抱着那个孩子躲去了一边。
那是七阶妖兽,她没想过能阻挡,争取到的这片刻时间就已经够用了。
被抢了猎物的蟒妖正虎视眈眈,身上的威压让楚筝的手微微发颤。那是等级的压制带来的威压,但她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
一旦露怯,对方定然会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七阶妖兽,基本上都是有了神志的,会警惕他们这些修士的法宝。
正对峙时,楚筝突然听到声响,有人在靠近,是回去取了弓箭的柳一白。
楚筝与蟒妖几乎是同时察觉的,但她抢先对蟒妖发动攻击,同时身后符咒化作的小人,拽住了二娃就跑。
蟒妖被突然攻击的楚筝夺去了视线的,已经蛇头向上应战了,等发现自己的猎物居然在逃跑时,盘旋的蛇尾迅速往那边甩过去,沿路的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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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无不应声倒下。
在蛇尾扫到那孩子前,符咒小人把他扔了出去,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毫无疑问,当真就如同一张普通的纸似的,毁灭得连灰烬都不剩。
也好在有楚筝正面迎战,它这一挡,才稍稍拖延了下时间。
被扔出去的孩子,正好落到柳一白的怀里。
看到楚筝身影的那一刻,男人的瞳孔猛得缩了缩,手中则是抱紧了孩子。
“柳一白,”楚筝开口,“带孩子走。”
柳一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她,那她怎么办?但是他显然也清楚,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任何忙。
只是短短一瞬之间,眸中风起云涌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耽搁。
而楚筝已经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阵盘狠狠落下,巨蟒追赶的尾部像碰到了什么一般,吃痛一下,倏忽缩了回来。
同时另一道符咒落下,刚刚弯弯曲曲又崎岖不平的小路,突然出现一条柔顺的绸缎。
柳一白抱着孩子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绸缎竟然自己动起来,眨眼间便将他们送出老远,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在了原地。
失去了猎物的蟒妖发出咆哮声来,楚筝离得近,除了刺耳的声音,她甚至能闻到蟒妖嘴中腐尸的臭气,令人作呕。
楚筝现在的实力,是打不过的。
但她心中却涌出一股战意来,没打算退缩。实力虽然有差距,但各种法宝能适当弥补。
楚筝借着各种符咒、阵盘法宝,却也还是渐渐落了下风。蟒妖又一个横扫过来时,楚筝的灵力已经耗费了不少,她迅速准备起了防御,心中也清楚多半是防不住的。
会受伤,不过也无妨,她在计算下一张符咒使用的时机。
并不是毫无胜算的。
突然,楚筝的丹田升起的一股力量来,那是与自己的灵力截然不同的东西,汹涌澎湃迅速将身体填满,使得楚筝淡紫色的剑芒突然夹杂着黑红包裹,而原本以为无法抵挡的防御剑阵,甚至将蟒妖狠狠震回了去。
是陆云之,楚筝意识到了。
合欢蛊,是有这样的作用来着,能短暂地将能力借予楚筝。要不,他也无法骗过他自己的心给楚筝下这种东西。
此法其实限制颇多,但此刻也足够了。
也因着这个,原本艰难的战局便发生了逆转,连胜利都没了什么悬念。
面对蟒妖的尸体,楚筝发呆了好一会儿。
差距,太过悬殊了。
她不止一次地见识过陆云之的力量,以往的楚筝,都是什么心情呢?崇拜、爱慕。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无人能从慕强中免俗。但楚筝此刻不能原谅自己的是,连柳一白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都甚至有向往,自己却从没有想过……
若是她也能这样呢?
她如今明明那般讨厌、那么排斥,却还是不得不待在陆云之的身边,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之间这难以逾越的实力鸿沟。
就算是有痴情蛊,陆云之也不会爱她到甘愿赴死。
但若是自己能超过他呢?是不是就能什么都不管地自由了,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走向同样的结局。
她前世到最后是真的想死。可如今死了一次,又想活着了。
超过陆云之……这有可能吗?
腰间的灵讯牌再次亮起,也许是因为有那么一抹神识在,楚筝甚至感知到了对方的急切。
她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眼前蟒妖的尸体,倒也误打误撞地坐实自己是来寻妖兽的了。
8. 分别
陆云之的虚影,再次出现在面前。
“受伤没有?”男人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一如往常低沉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楚筝确实受了些伤,连丹药都没顾得上服用,被问才想起来。
但她习惯性地就说了:“没受伤。”顿了顿,又开口道谢,“刚刚多谢帮忙。”
她的声音偏软,原本是那种哪怕没有感情也自带亲近的,可这会儿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客气疏离,甚至连字面意思的感谢,都没有几丝真心在里。
在她避开的视线里,陆云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了好多次,才终于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这个能力,一月内都无法再用了,恐怕后边再有危险我不能及时帮你……”
“没事的,”楚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次是在任务之外,我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只做完两个任务就回宗门。”
她就怕陆云之下一刻就说要过来。
但是显然,两人之间,信任破灭的不仅是楚筝,陆云之大概也能看出她的糊弄之意。他就这么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楚筝看。
虚影里的少女并不是仙门女修常穿的广袖飘飘,利落得更像是民间行走江湖的侠客,长发在身后绑成简单的高马尾,未拢起的碎发则随风飘舞,拂过她带血渍的脸颊。
在楚筝看不到的地方,浓郁的黑色魔气在她虚影的四周疯狂缭绕,无端透出几分饥渴来,似乎是恨不得要钻进去将那个身影吞噬。
陆云之吸了口气:“楚筝,别的我都依你了,但是事关安危,你不要任性。或者,剩下的任务,我让人去做,你现在就回来。”
他的样子,有些像孩子在外面,怎么都不放心的家长。
楚筝不说话,她不怎么习惯与人争执,也嘴笨,真要是吵起来了,晚上能复盘到半夜修炼不了。
她抗议的方式,就是这样的沉默。
对陆云之很有效,受痴情蛊的影响,这种事情上,他最后必须得听她的。
果然,半晌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楚筝。”
虽然是妥协,但那声音好像是咬牙切齿地蹦出来的,楚筝抬头,虚影里男人平静的面孔隐隐在撕裂。
“并非我想纠缠你不放,情蛊一解,我给你自由,但你要知道,解除以前,你不在我身边,你受伤,你对我冷淡,这个该死的蛊虫,都会折磨我。”
他说这些话,牙齿都在打颤,满是不甘。
“所以……”
所以什么,他停下了。大概也是想起了前世种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出什么,没资格委屈,怒气没有底气做支撑,就只能煎熬着自己。
但男人阴鸷的目光却没有改变,那模样可以窥见出日后的影子。
是因为以前的自己太顺从了吧?楚筝想着,所以才从未看到过他的这一面。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男人低吼出声,放在桌旁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的楚筝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她觉着自己还是挺清楚的。清楚陆云之现在不得不担心自己,又不得不听自己的憋屈感。
觉得没资格要求自己的是中了情蛊的陆云之。等以后情蛊解了,他就不会这么想了,只会觉得自己折磨了他,让他痛苦。
楚筝想了想:“我会每天给你报平安的。”
在这之前,离开了玉清宗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陆云之了。
现在,楚筝退让了一步。
这让眼看着都要暴起的陆云之像是一下子被人遏制住了,呆愣了片刻后,脸上紧绷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像浑身炸毛的猫,一点点地放下竖起的毛?
陆云之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问:“这里怎么会有七阶妖兽,你是怎么发现踪迹的?”像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顺势下了,全然当方才差点失控的人不是自己。
楚筝还真回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见别人碰巧遇上了,只能做出了匆忙的模样:“详细的我过后再与你说。我刚刚打斗中有所领悟,现在正要打坐修炼。”
说完甚至根本不看对方的反应就中断了输入到灵讯牌里的灵识。
隐约中好像听到了陆云之的声音。
“别忘了跟我报平安。”
她没放在心上,方才说的话不是完全的作假,她确实觉得体内有所变化。
楚筝开始打坐,她念想微转,运行起了浩然心法。
修士大多有自己的本命心法,作用不尽相同。
浩然心法是师尊单独传授于她的,彼时师尊说,这心法若是学得好了,能与自身的修炼相辅相成,以助修为的快速增长。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作用。
楚筝天赋差,她学了那么多年,却对于浩然心法这个唯一的作用,始终没有参悟到。
以至于对她而言,她心法无论学到了第几层,都无异于摆设。
可是现在,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松动,浩然心法流转之间,方才消耗的灵气,在以异于平常的速度充盈,连同她受的伤,都在缓慢地修复着。
师尊当年说。
“浩然心法,当一身浩然正气。无愧天,无愧地,无愧世人,无愧于心。”
前世参悟不透时,楚筝连自己偷吃厨房的馒头、是不是踩死过蚂蚁都反省过。
难道,死了一次,倒是让她悟出来了?
身体内的伤全部恢复后,浩然心法又归于沉寂,仿佛没了作用。
楚筝停止打坐时,只隐隐察觉到一股盯着自己的视线,她迅速散出灵力,探寻到各个角落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低头看去,面前还是那条已经死了的蟒妖。
她想起孩子说,二娃是被一团黑影,引到山里去的。
这就奇了怪了,蟒妖可没这样的花花伎俩。难道……还有其他什么?
寻找一圈无果后,楚筝又迅速在脑海中思索着前世记忆,反正自己好像没有在这个时间段里听说过蟒妖。
思索不得,她这才作罢,将蟒妖的尸体处理了,妖丹收起。便往山下去了。
山下,村子里的人都还聚在一起停留原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人举起了火把,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进山的路口,人人脸上都挂着紧张与担忧。
二娃吓得不轻却没有离开,还是被母亲抱着,一同往山里的方向跪去。
柳一白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手紧紧攥紧在一起,突然,耳边传来什么声响,他眼睛蓦然都明亮了几分,也不管村民们喊他问他怎么回事的声音,随即转身就往自己家里去,向来平稳的脚步,带着掩饰不住的仓促。
楚筝正立在他的院子里,同上一次一样,月魄剑悬在她的身侧。一身纤尘不染的气质,站在简陋的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柳一白是跑回来的,他还在喘气,可楚筝还是从他眼中看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见过仙长,仙长,您没有受伤吧?”
楚筝的手这会儿其实也紧握着,她虽然跟了柳一白这么几日了,这般与他面对面得,心中还是莫名地有了两分异样。
“我无事,”她开口,尽力维持着自己世外高人般的高冷模样,“山中那只蟒妖,我已降伏,以后不会作乱,你与其他人说一声。”
或许是前世对人群的惶恐感还在,楚筝本能里还是不太想去见人。
“我会告诉大家的,我替大家,多谢仙长出手相救。”柳一白慎重地一拱手,他看着很是沉稳,眼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亮得很。又始终隔着距离,态度恭敬。
楚筝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她本打算就这样走的,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方才怎么进了山里?那种危险的时候,你应该要先保护好自己。”
柳一白的后背,还背着他的弓箭。
他是村里的猎户。
这个世道的凡人猎户并不容易,先不说打这种普通猎物对于修士来说无异于勾勾手指的事情,市面也更青睐妖兽的皮毛。便是普通的猎物,长期受灵力滋长,也多的是异常强壮的。
可柳一白好像是捕猎为生。
听了楚筝的话后,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类似于不好意思之类的表情,有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
“村民们说,这次来的还是上次那位仙子。我记得您上次说打不过来着,就有些担心……”
楚筝的表情滞了滞,好嘛好嘛,搞半天人家记着的不是自己当时英姿飒爽,而是自己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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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啊。
“不过,没想到仙长您已经这么厉害,如今都能一个人解决了。”
不是……还是没打过……
楚筝的耳根开始发烫,算了算了,不聊了。
“原来如此,我就先走了。”说话间,月魄已经横在空中,她站上去时,突然瞥到男人眼里的光彩迅速湮灭了一些,手更是紧紧捏在一起。
像什么呢?
她想着方才急匆匆跑过来的人,以及这人看向自己时带着孺慕的目光,连着现在微微沮丧的神情。若是身后有尾巴,现在都该耷拉下去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楚筝心中再次对浩然心法说了声勿怪。
但还是架不住心软,月魄掉了个头面向他再次出声:“柳一白。”
柳一白愣了愣,他抬头看着空中御剑的少女,轻轻呢喃着:“仙长……您真的记得我的名字,不是我听错了。”
楚筝笑了出来:“我自然是记得的,还有……以后不仅要做一个好人,”她想了想,“还要努力当一个强者。光是做好人,是不够的。”
柳一白敛了敛方才的失神:“仙长的教诲,我记住了。”
他说完这话,女子的剑便调转了方向而去。独留柳一白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还记得她与自己说过的话。
满院,仿佛都在这一刻升起暗香来。
***
楚筝没有直接离开,她又去了一趟玉清宗在朔阳的分部。
“楚真君!”接到消息的时候,分部里的人就已经等着了,这会儿更是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不知道您大驾光临,都没能好好准备。”
楚筝有些应付不了这过分的热情,她只能冷淡点点头,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来意:“过几日,你们就要送新弟子去宗门吧?”
宗门招新,并不全是一窝蜂地往宗门去的。
而是各分部先统一筛选,挑选出有天赋的弟子,再统一送到宗门去,做进一步筛选。
“正是正是,”分部的人忙回答,“真君是有指示吗?”
楚筝又问:“这之中,有一个叫柳一白的吧?”
管事对名字记不太清,于是拿出已定的名册找了找,没一会儿就指着柳一白的名字点头:“回真君,是有此人。”
楚筝这次递过去了一个很小的令牌,令牌里有她的一抹神识在里,能在关键时候护他平安:“你想办法把这个给他,不用说是我给的。”
她没说其他的,对方也聪明,什么都不问,只恭恭敬敬接下令牌,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楚筝想了很多,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无论如何,柳一白在山里露了面,恐怕会生危险,她便多备着。
让管事的转交,也是为他撑个腰,免他因为资质受了欺负,或者生出其他岔子,毕竟前世,他确实不在玉清宗内。
这次,等他去了宗内,自己会想办法寻找适合他的修炼之路。
***
几日后,楚筝又抽空联系了杜清越。
“楚师叔?”
灵讯牌连接到对方时,杜清越不仅用上了疑问的语气,脸上的表情都带着意外。
显然,楚筝主动联系人这件事,实在是不怎么常发生。
她点了点头:“清越,我是想问一声,要不了多久,就是宗门招纳新弟子的时候吧?”
“是的。”杜清越问她,“楚师叔是有什么想法吗?”
“嗯,我记得此事是你负责。今年,帮我给雪来峰准备两套东西。”
杜清越愣了愣,像是不可置信,求证似地问了句:“是亲传弟子的东西吗?”
楚筝点头:“嗯。”
亲传弟子与其他弟子不同,收进之时,会分发一套与其他弟子不一样的东西。例如弟子统一的服饰、灵石之类的。
各峰长老都会提前准备,楚筝先前从未收过弟子,负责这些事的外务堂已经习惯性地略过她了。
杜清越也没想到,毕竟楚筝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雪来峰常年也就她一个人和几个杂役弟子。也就陆云之来了,再多了一个陆云之。
“楚师叔居然要收徒弟吗?”他笑了笑,“怎么今年这么突然?”
9. 秘境
其实,就算是按照前世,楚筝这次也是要收徒的。
“我应该有资格吧?”
“当然,楚师叔你是宗内长老,又有自己的山头。自然是有资格的。你放心,我记下了。”
“多谢了。”本是没什么事了,但她又突然想了起来,“清越。”
杜清越的眸中多了几分异样。
其实,楚筝很少会这么叫他的名字,大部分时候,她都把称呼这种东西,模糊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亲近自然在里,又是说不出的……坦然。
“楚师叔还有事吗?”他问。
“过几日,你是不是要进凌华秘境?”
“正是,”杜清越倒也不惊讶她知道,这事也不算秘密,“我缺一味药,只有凌华秘境里有,也正好带着师弟师妹们历练历练。”
凌华秘境不算什么艰险之处,每月会开一次,很适合没什么经验的弟子历练,杜清越无论是刚入门的时候,还是成为大师兄带师弟师妹,这个秘境已经去过无数次,算得上轻车熟路,所以语气也自然得很。
但是楚筝却想起,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凌华秘境突发变故,出现了以往绝不可能出现的八阶妖兽。
杜清越就算是天资卓越,但对付八阶妖兽也是不太可能的。
后来虽然侥幸脱逃,受了重伤不说,师弟师妹们也有死伤,他因着这事,道心受损,以后的修为明显受了影响。
“我前几日推演了一番,”沉默片刻,楚筝斟酌着开口,“此次的凌华秘境,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连开启时间,都迟了两日。”
这倒是,凌华秘境的开启时间向来固定,还从未推迟过。
杜清越轻笑:“楚师叔,我若是没记错,您的推演之术,只学了一月。”
“啊……这样吗?”重生回来的楚筝,对时间实在没什么概念。不过她看了一眼杜清越,对方虽然是这样打趣她,眉间却多了几分慎重。
楚筝知道,杜清越作为大弟子,向来极为重视同门的,哪怕不会完全相信,也不会拿同门的性命冒险。
但就算不带同门师弟师妹们去,也不保证他不会自己去。
“你若是执意要去,便带够法宝。或者去找你的三师叔,让她同行。”
杜清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楚筝好一会儿,直看到楚筝开始心慌,才笑出来:“还是第一次,见楚师叔这般关切弟子。倒是有师叔的样子了。”
楚筝唇动了动。
其实,前世,杜清越并不止是帮了她一次的。
她刚刚从宗门逃跑,被整个仙门捉拿时,遇到了杜清越。他也是盯了她半晌,却突然扔过一个储物戒。
原本应该是要说什么的,察觉到有其他弟子靠近,才只匆匆说了一句:“你先走,我去引开其他人,得了空再去找你。”
也因着那储物戒,她在遇到柳一白之前,才能躲过了一次次妖兽的追杀。
再后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上一次自己的问题,陆云之没有回答。楚筝也不敢再问了,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被自己牵连。
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承了他的情。
“楚师叔说的,我都记下了。”
听他这么说,楚筝松了口气,匆匆断了灵识。
这边的杜清越思索了一会儿楚筝的话,虽然楚筝的话没头没脑了些,但凌华秘境一月开一次,又不是非去不可。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一回头,却冷不防地看到身后的陆云之。
男人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半空中,是方才楚筝的虚影位置。
陆云之这次没有跟楚师叔一同出去,自从大典结束,楚师叔离开了宗门,似乎就没见他出去过了。
杜清越想起那如今整个都被魔气缠绕着的雪来峰。
“陆师叔。”
这会儿,陆云之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怪异。
远高于他修为的人释放出难以抵挡的威压,杜清越的腿都在微微颤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撑着没有跪下去。
“我要找一下霹雳掌的书籍。”少顷,陆云之收回威压,慢悠悠开口。
藏书阁的书,也是对他开放的。当然,都是些外面也能找到的书,没有什么藏的必要,这个霹雳掌更是如此。
“陆师叔稍等片刻。”
杜清越面色不改,向着书架走去,这样一来,就完全背对陆云之了。毫无防备,随时都能被一击要了性命。
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某种阴冷气息。
与刚刚的威压不同,这次是浓浓的杀意。但杜清越连防御的必要都没有,陆云之若真的想要他的性命,一切抵御都是枉然。
直到他拿到藏书,重新走回陆云之面前。
“陆师叔。”
陆云之看了他一眼,才接了过去。
“陆师叔还请记得按时归还,若是有破损丢失,或是要续借,都需要告知。”
男人这次理都没理,转身离开,透过背影,杜清越都能察觉到对方浓浓的怒气与怨念,他暗自吐了口气,却又心生疑惑。
奇怪,自从大典以来,这两人的关系,就真是奇怪。
***
楚筝没有再多停留,很快就把自己的任务做完了。但也没有立即回去。
她去了凌华秘境的所在地,正适逢秘境开启。楚筝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得确定杜清越到底来没来。
好在附近有其他门派的弟子见着了,跟她说确实看到杜清越进去了,不过就只他一个人。
听了,但没全听。
她只思索了片刻,便也果断地踏进秘境里面去了。
***
凌华秘境有一个很独特之处,便是不管进去多少人,只有同宗门之人,才会处于同一空间。
所以只要进去了,便只能遇见同一宗门之人,至于散修,就只能是孤身一人。
再加上这里面的妖兽大多数三级以下,所以尤其适合新弟子历练。
眼前的秘境,倒还是楚筝熟悉的秘境。这种地方,不会有特别珍贵的仙草,但仙草虽然有品阶、稀有之分,实际上一些珍贵丹药的炼制,也少不了普通的药草。
杜清越来寻的碧血草,便是那一类。
说起来,前世宗门最后也没能查清楚,为什么凌华秘境里,会出现八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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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这会儿一般的妖兽不会靠近她,楚筝正思索间,楚筝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师叔?”
她一回头,果然见着了孤身一人的杜清越,对方看上去还好好的,显然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楚筝不着痕迹松口气,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杜清越已经快步走向了她:“楚师叔怎么也在这里?”
“我的任务都已经完成,就要回宗门,正好路过此地,就过来了。”
凌华确实离洛宁城很近。
“原来是这样。”杜清越这么应了一句,眼中却带着笑意。
“好歹也是我难得算上的一卦,我总得来看看应验没。”楚筝看出了他的笑,补充了一句。
杜清越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了:“倒也是,不过我可没有不听楚师叔的,我这次来,带了不少法宝的。”
两人就此结伴而行,楚筝也听他说了他这次特意把师弟师妹们都留在了宗内。
杜清越还说了宗里的其他事情,他的脑子有一瞬间想到了那个一身杀气的男人,但看了楚筝一眼后,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有提及。
“可真是奇怪,”虽然没有意外发生,但楚筝也隐约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碧血草在这凌华秘境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才是。怎的今日,我走了这么久了,却一个也没见着。”说完又问杜清越,“你采摘到了吗?”
说到这个,杜清越也拧了拧眉:“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已经进来秘境许久了,一棵都没能见着。”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除了偶尔冒出来的低阶妖兽,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看来,这秘境确实有些古怪。如今碧血草也寻不到,不若我们就先行离开。”
他们正商议着要不要先走,冷不防地同时嗅到了其他人的气息,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能在凌华秘境里碰到的,当然是自己人。
果然,转头一看过去,就看见了沐浅浅与其他一众弟子。
几人都是愣住了,沐浅浅大概也没想到她在这里,当即就问出口:“楚师妹?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是楚筝问吧,她看了看沐浅浅,再看看女子身后的一众弟子,默默抿了抿唇。
一众人都已经靠近了,沐浅浅带的都是宗内修为较低的弟子,自然是先给两人招呼。
楚筝点头没有言语。
还是杜清越把她想问的问出来了:“沐师叔,你们怎么在这?我不是说过了本月的凌华秘境,宗门弟子不用参与吗?”
“为什么不参与?都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情。”沐浅浅神色古怪地往杜清越身后看,“就因为楚师妹说的那个什么推算预知?清越,你不会真的信了吧?她那什么算卦才学了多久?”
杜清越脸色微变,楚筝则是一听就知道,杜清越这是跟沐浅浅也说过了。
他俩认识得更早,一直以来都关系匪浅,杜清越跟她说这些也正常。
“楚师妹,”沐浅浅话锋一转,又对准了她,“你说你算到了此行有危险,却自己跑来找清越了。你就算是真想单独跟他一起,也不必说这种话骗人吧?每一次的试炼,对宗门弟子都是极为重要的。”
10. 遇险
沐浅浅这话一出,玉清宗的弟子们虽然没有一个人敢插话附和之类的,视线却都若有似无地打量过来了。
有想知道沐浅浅这话是什么意思的,还有明白了沐浅浅的话后而若有所思的。
“沐师叔!”杜清越面色微微凝了凝,“楚师叔也是为宗内弟子的安全着想。这凌华秘境,每月都开启,也不差这一次,况且……”
他的维护让沐浅浅明显不高兴了,怒瞪了他一眼,带着不满,还藏着三分委屈在里。
到底是多年的情分,杜清越的话便停在了此处。
楚筝看到了他眼中的为难,知他也不想再对沐浅浅说重话。其实不止是他,前世的楚筝,因为师尊的关系,哪怕能感知到沐浅浅对自己的敌意,也总是不忍责怪。
师尊当年在玉清宗的每位弟子心中,都是有特殊地位的。
所以楚筝没想让杜清越为难,开口打断:“我先走一步。”
说完不顾杜清越叫他,自己先去了前边,也没与沐浅浅多解释什么。
楚筝自己座下无弟子,平日里与大家往来也不多,他们自然是更偏向沐浅浅。
但顾忌着楚筝的地位,直看到人走远了,才敢哄沐浅浅。
“沐真君,您就不用跟她计较了。”
“若不是有那位魔尊在,这玉清宗的长老,怎么会有她的位置?”
“就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刚起了个头,杜清越冷冷扫了过去。他平日里和善,难得这般下了脸色,大家于是下意识安静下来。
反而是沐浅浅面色铁青。
他们结伴而行,杜清越与沐浅浅走在前方,杜清越想着先走的楚筝,心里不大舒服,于是又开口:“这秘境确实透着古怪。我是为摘碧血草而来的,但直到现在,都没见着一棵。这在以往,未曾有过。”
“还是小心一些。”
他越是这样,沐浅浅越是恼怒:“我们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了,分明什么都没遇上。她那样的水平推算的东西,只有你才会当真。”
“你就算人好,也不能对谁都这样吧?”后边这句话,沐浅浅提高了音量,是说给楚筝听得。
楚筝确实听到了,知道有危险,她自然不会走远。
其实沐浅浅也不必如此,虽然自己没有前世的忍让了,但这一世楚筝也没想与她有什么争执。
重来一次。她只想有恩报恩,有仇……楚筝面色滞了滞,有仇……有仇就活该自己窝囊吧。
***
杜清越的警惕倒也始终没有放下过。一直到沐浅浅的声音再次传来:“碧血草!”
他看过去,那边是一个水潭,水潭的中心是一束水柱由上而下,也不知源头是哪里,往上看,只能隐约看到光影。
而沐浅浅看到的那株碧血草,就在潭中的一小块湿地上。
她这会儿颇有些扬眉吐气,方才她就跟杜清越说过了,碧血草的出现,本就不是固定的,恰巧这里有那里没有,不也是正常的吗?
如今这不就出现了。
只可惜楚筝不在,不知道得是什么表情,想着就立刻飞身过去采摘。
果真是碧血草。
他们进了秘境这么久,危险没遇到,碧血草也拿到手了。等回去就看楚筝要怎么说。
几乎是沐浅浅触碰到碧血草的那一瞬间,她立刻就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浓烈杀意与森寒。
太快了!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更别说转身。然而下一刻,只听到叮的一声,杀气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沐浅浅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一同抵挡的身影。
两道剑光堪堪将妖兽那锋利的利爪抵挡住。是八阶妖兽,杜清越此刻的心惊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这里怎么会有八阶妖兽?
以他的实力,根本抵抗不了的。
可是不行,宗门这么多弟子都在这里,不能有什么闪失。心思流转间,杜清越看向同自己一起出剑的女子。
她显然也很是吃力,但不知为何,那双眼里却是他未曾见过的坚毅,没有一丝畏惧。
莫名地给人以可靠感。
杜清越只用了一瞬间也立刻镇定下来,不能慌。
“是赤鸟!”
“八阶妖兽!”
连宗门弟子的惊呼声,都是迟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的。
“凌华秘境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他们有人到现在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这样的妖兽,实力差距带来的威压让普通弟子都忍不住连连后退,更有甚者已经腿软动弹不得。
沐浅浅更是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什么危险,不应该是楚筝胡言乱语的吗?怎么会真的有这东西?她咬紧了唇,只觉着一阵无言的难堪。
楚筝没心思想别的。
玉清宗在陆云之来之前,在仙门其实是排不上名字的,除了逝去的老宗主实力不容小觑,其他长老也就能赢过七阶,再打八阶,就讨不到好了。
楚筝虽然也位列长老,但入门时间其实比杜清越还晚,又不若他的天资,单论实力,还不一定如他。
上次能跟七阶纠缠,也是仰仗着对法宝作用的熟练。
最后还是靠了陆云之的能力。
不过……楚筝扫了一眼,他们现在有三个人,想要打败妖兽虽然没有可能,但算算时间,已经到了秘境快要关闭的时候了,只要撑到那个时候,秘境就会自动把他们传送出去。
这也是前世杜清越他们最后能出秘境的原因。
“沐师叔,你与我们一起。其他弟子都退后!”杜清越开口指挥。
那些初阶弟子,在八阶妖兽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退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都纷纷往后退,也没忘把腿软在地的弟子一同拉着。
场上一时间只剩下三人对付这只赤鸟了。面对八阶妖兽,谁也不敢疏忽大意,可就算是这样,也很快就落了下风。
沐浅浅几次都是靠着杜清越给她使用了法宝才勉强躲过赤鸟的攻击的。
她的法宝不少,但这次因为来的是最简单的凌华秘境,根本都没带多少。
当然比起这些,她乱糟糟的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却是,楚筝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这里会有危险?算出来的?就凭她?怎么可能?
还有……
沐浅浅又看了楚筝一眼,为什么?她看起来,居然能应付?
楚筝实际上的实力甚至不如自己和杜清越,不过是仗着陆云之的身份,才有了连自己都没有的长老位置。
为什么这会儿自己都吃力到几次要杜清越相助了,她居然还能坚持着。
一个分神间,赤鸟正好直直地往她这边口吐火焰,沐浅浅来不及反应,还是一道冰墙横在她面前,替她抵挡了片刻攻击。
这次,出手的楚筝。
楚筝想不明白,面对这么个怪物,沐浅浅哪来的余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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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点。”
她提醒了一句,声音里没有沐浅浅熟知中的小心讨好,反而带着某种冷淡。
沐浅浅一直都知道的,楚筝在旁人眼中的高冷冰洁都是装的,她其实就是阴沟老鼠一般自卑又低贱的人,她是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这么一想,就不禁咬紧了牙。
楚筝倒是没心思去琢磨她在想什么,她再次感知到了浩然心法的流动,在心法加持下的剑招,似乎比平日里快了,或者说是赤鸟的动作在她的眼里变得慢了。
这让她的攻击虽然伤不了赤鸟太多,好歹躲避起来游刃有余了一些。
这心法时灵时不灵的,也不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规律。
无论如何,这场战斗对于三人来说,都异常吃力。
这样下去不行,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秘境关闭。沐浅浅突然开口:“我这里有瑶池阵法。”
楚筝微微侧目。
杜清越闻言也是一喜:“真的?若是能布阵瑶池阵法,就能拖住它了。”
仙门的阵法,五花八门,布阵方式,也各不相同。其中一种方式就是以高阶法器为阵眼,再施以法术布阵,使法器发挥出作用来。瑶池阵法需要的法器,便是瑶池镜。
沐浅浅下一刻就拿出来了。
杜清越的眼睛这下是彻底亮了起来:“这个阵法布阵要两人,楚师叔,我来拖住,你与……”
“不行!”沐浅浅马上一口拒绝了,“楚师妹她哪里懂布阵?”
原本想说什么的楚筝抿抿嘴,再次躲过赤鸟的一击后开口:“清越,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就按六师姐说的做。”
杜清越同样清楚这个道理,瑶池阵法的作用来源主要在瑶池镜上,布阵不难,要不了多久,于是他一咬牙,就立刻飞身到了沐浅浅身边:“沐师叔!快!”
剩楚筝一人面对这赤鸟时,她马上便感觉到了属于八阶妖兽应该有的威慑力。连月魄剑都在轻轻颤动,仿若是害怕。
一个月时间未到,她想要借用陆云之的魔力也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何,楚筝这会儿的心情,却莫名地平静,明明她早就该慌了才是。可现在,她的头脑异常清醒,这会儿的攻击无异于自寻死路了,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躲避与牵制上。
另一边,杜清越与沐浅浅也在布阵中。
瑶池镜悬于中间,两人各立一边,引魂旗已经插在了固定的位置上,杜清越一阵口念法诀后,手指迅速指向地面黑色的旗帜,一阵阵金光自他体内流出,注入到旗帜之中。
没一会儿,瑶池镜便亮起了一半。
另一半在沐浅浅那里,在这期间,他的手则不能停下来。杜清越有些着急地看向了沐浅浅。
“沐师叔!快!”
沐浅浅原本再慢也不会比他慢太多的。
万事俱备,她只需要把法诀注入引魂旗内,就可以了。
可鬼使神差得,她看了一眼楚筝,方才胸口堆积的怨恨,又涌了上来。
他们三人对阵赤鸟都吃力,更何况是楚筝这会儿一个人,已经明显占了下风了,甚至几次都因为防御的能力不够受了些伤。
沐浅浅的心思被“她怎么能坚持这么久”“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吧?”诸如此类的念头,搅得头昏脑胀。
可在发了狂的赤鸟发起最后一击,眼看着楚筝避无所避后,有那么一个念头,在混乱中清晰起来。
她只要晚片刻,楚筝就会死吧?
11. 嫉妒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道金光突然自楚筝那边向她袭来。
什么?为什么要攻击这里?她竟然连妖兽都不抵挡了?是要拉自己同归于尽吗?沐浅浅下意识闪躲开来,然而下一刻,那金光却顺势打在了她身后的引魂旗上。
瑶池镜的另一面随即亮起,镜旁升起无数的气雾来,恍惚间真若瑶池一般。
瑶池升腾出几缕气雾,那气雾化成绳索的形状,迅速升起。原本利爪就要挥到了楚筝身上去的赤鸟,下一刻便突然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楚筝这会儿离它,几乎只有几指之间。
她甚至能看到赤鸟那硕大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注入引魂旗的手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片刻之后,绳索开始带着赤鸟往下撤退,明明只是雾气缠绕在身,赤鸟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轰得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沐浅浅连连后退几步,脑子清醒过后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布阵的法诀都是特定的,楚筝……她是怎么知道的?
瑶池镜困这种八阶妖兽困不住太久,不过也足够了。不多时,突然关闭的秘境,将所有人一同传送了出去。
传出的位置是随机的,不会与其他宗门的人撞上。
玉清宗弟子们落地后纷纷踉跄了几步,等他们回了神,看到不远处的三人,赶忙跑了过去。
“大师兄,楚真君,沐真君。你们没事吧?”
三人这会儿都是有些狼狈的,楚筝后边一人拖延,更是受了不少的伤,这会儿也不说话,就从储物戒里拿出丹药服下。
杜清越也是喘着粗气,他看了一眼沐浅浅,眼神不明,最后还是先走去楚筝面前:“楚师叔,你没事吧?”
楚筝摇头:“没事。”
有先前那一茬,再加上后边出了这事,宗门弟子们这会儿都围在了她身边。
“先前是我们错怪真君了。”
“这次要不是有真君在,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没想到真君的推演之术也这么出神入化。”
“原本我们就没打算来的,要不是……”
说话的弟子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沐浅浅,又噤了声。
方才沐真君的话,大家都还记得呢,什么楚真君是为了跟大师兄单独一起,才故意说了那话。结果这秘境,是真的有危险。
况且他们方才也都在不远处看着,楚真君一人单对八阶妖兽的模样,给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印记。
楚筝在宗内太过于不声不响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这毕竟也是宗内的长老之一,怎么可能太差。都说楚真君在大师兄和沐真君之下,如今来看,倒是并不见得。
沐浅浅则是被他们的眼神气得暗暗咬牙,尤其是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楚筝那边,连杜清越都是先问的楚筝。
但她也不至于太蠢,知道这会儿是自己落了下风,所以压下思绪走过去道歉:“楚师妹,实在是对不住。先前是我误解你了,也还好是有大家的齐心协力,又有瑶池镜,才没酿成大祸。”
她虽然是在道歉,但是“齐心协力”和“瑶池镜”一出,倒是让弟子们都记起了她的功劳,那原本的几分怨气与不满,也被愧疚抵消了。
楚筝都还没开口,已经先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她的脸色微变,抬眸就看到了从仙鹤上面下来的陆云之。
一个满身煞气的魔界中人,踩在仙鹤上,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违和。
当然,仙鹤也不是真的仙鹤,只是酷似仙鹤的法器,还是楚筝送的。柳一白下来时,那法器便消失了,应该是被他收进储物戒了。
其他人早就自觉地纷纷让路了。
一身黑衣宽袖的男人,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比方才的八阶妖兽少。他的目光就像是锁住了一般,落在楚筝的身上便没有移开过。
压迫力虽然不减,那双眼里却带上了一抹柔和,藏在燃烧的火焰里。
楚筝已经低下头了。
她其实很想跟这些弟子一样往后退的,退到离开男人的视线,但偏偏谁都能,只她不能。
陆云之在她旁边站定后:“回来了?”说完熟稔地握住她的手,自然得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手中一缕魔气更是自然地输入探寻她身上的伤了,楚筝的身上便立刻多了一抹属于他的气息,两人往那一站,便莫名地有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楚筝能感觉到弟子们投过来的目光,还有几分羡慕在里。因为陆云之的身份,正派弟子对他的情感都很复杂,但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男男女女,本能里大概对强者,都会有一种羡慕在里。
连带着自己,或许也“沾了光”,成为强者身边的人,让大家不自觉“高看几分”。
楚筝在陆云之手搭上来的那一刻就忍不住身体僵硬。她不开口,沐浅浅的声音倒是先传过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不太客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喜。
沐浅浅对他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全宗上下,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敢这么跟陆云之说话的人吧。
男人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依旧在楚筝身上,发现她受的伤已经被丹药疗愈得七七八八了,才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唯独略过了沐浅浅:“我与楚真君多日未见,就先行一步了。”
“这是自然。”
“恭送真君。”
大家哪敢有异议,俱是客客气气。
沐浅浅的神色不大好看,但这会儿没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哪怕是陆云之已经环着始终不言不语的楚筝走了,众人也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愣愣看了半天。
她的牙咬了又咬。
在楚筝没出现之前,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沐浅浅是宗主的女儿,是所有人宠爱的小师妹。
自从楚筝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明明自己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可爹爹却把所有的经历、心神,都放在了楚筝身上。
为她寻遍秘宝,日日亲自指导她修炼,每次她有了危险,爹爹一定会丢下自己立刻赶过去。
凭什么?凭什么要对一个废物这么好?
沐浅浅没有一刻不讨厌过这个人。
爹爹走了以后,好像一切才回到了正轨,自己依旧是玉清宗人人尊敬的对象,宗主也会给几分薄面。至于楚筝,不过是又回到了阴沟里当她的老鼠罢了。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却又偏偏……出现了一个陆云之。
强者在世人的眼里,很容易就被戴着一层面纱,让他们不自觉地,或是向往,或是仰慕。连带身边的人,也会理所当然地获得所有人的关注。
但那个人,凭什么是楚筝。
沐浅浅恨得直咬牙,凭什么?
***
回去的路上,陆云之用了飞舟,此刻,两人就坐在飞往玉清宗的飞舟内部。
狭小的空间安静到有些诡异。楚筝先动了动身子:“我去外面看看。”楚筝先动了动身子:“我去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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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迈出一步,手突然被狠狠拽住,楚筝被拉得重新坐了回去,下一刻,男人欺身上来,一只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用力按着。
“要去哪?怎么?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陆云之这会儿的表情很是不妙,那双眼睛甚至转为猩红,不断地汇聚着怒意。
“你都知道这里危险,还来?”
“我现在无法及时给你提供帮助,你想过没有?”
“为什么要来?是因为杜清越吗?因为担心他?你就这么在意他吗?”
“你不是都已经警告过他了?特意主动联系他跟他说,这也不够是吗?必须要以身犯险才够吗?”
陆云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每问一句,气息就低沉一分,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最想知道的是哪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是哪一点最让他生气。
“特意主动联系”几个字,他甚至加重了语气,语调奇怪的,就像是……在嫉妒一样。
怒气让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那双眼里带着控诉,还有说不清的委屈。
楚筝没想到,自己联系杜清越的事情,他居然也知道了。可是他委屈什么?楚筝想,最委屈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明明她从来不知道情蛊的事情。
是陆云之先贴上来的,说喜欢。把她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让她陷了爱情中去,再遭受那些万劫不复的伤害。
甚至连重生后的此刻,都得顺着他的心意来。
她生平第一次,憎恨起了自己的弱小。
楚筝没说话,但或许是那一瞬间泄露的愤恨、委屈被陆云之察觉到了,他愣了愣,手上的力道更是轻了下来。
“对不起,”半晌,陆云之开口道歉,“我方才是太过担心了。”
明明两人的氛围都这么僵了,他却依旧不愿从楚筝身上下去,禁锢她的手也不愿意放开。
“也不仅是担心,还有……太想你了。你走了这么久……”
楚筝听到他说,这话说得很轻,应该不是他的真心实意,因为后边又找补了一句。
“这个情蛊,让我不受控制。”
楚筝有微微的怔愣。她冷不防地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彼时仙门与魔界刚结束一场大战,结束的原因,是那位魔尊大人终于死了,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但事情到了这里,原本大家便都以为是仙门的胜利,哪怕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至少结果是好的。
可偏偏杀出了个陆云之。
他踩着尸山血海,坐上了魔尊的位置,又在半年之内,将整个仙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楚筝遇到他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若不是与他交手的那个人是沐浅浅,这个罗刹般的男人,真的会让她忍不住掉头就跑。
她一咬牙,月魄剑横到那两人面前,楚筝其实只是想争取时间,压根没觉得能挡住那人。
可陆云之突然就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月魄剑出神。
楚筝就趁着那会儿功夫立刻飞身过去把重伤的沐浅浅捞了过来,一刻都没敢停地就开始逃跑。
她没觉得自己能在陆云之手下讨到什么好,尤其是带着沐浅浅,可显然,连逃跑,也是不太可能的,不过一息之间,黑色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楚筝想都没想,立刻调转了方向。
她听到了一声轻笑:“还挺会跑。”随即,腰间便像是缠上了一只手,轻轻一拉,楚筝便退回到了男人身前。
12.幽冥草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被楚筝横抱着的已经昏迷了的沐浅浅,陆云之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满,手一挥,沐浅浅就这么飞了出去。
“诶!”楚筝一惊,下意识就要追过去,却又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
“放心,她虽然出言挑衅在前,我也没真正伤她。”
果然,沐浅浅只是悬停在了不远处,并没有再另外受什么伤。楚筝微微松了口气,她也听说了,陆云之这次打仙门,并不会真的重伤人,更像是把仙门百家当猴似的戏耍。
无论怎么样,楚筝其实都没办法。她没那么有种,只敢一声不吭。
“楚筝。”
陆云之突然叫她的名字,把楚筝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眼睛都瞪圆了。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视线对上,男人眼里笑意更深了:“第一次见面,我叫陆云之。”
“我……我知道。”楚筝的声音干巴巴的。
“那就算认识了。其实,我原本想有个更正式、美好一点的见面的。今日……太过于仓促了。”
他说着让楚筝云里雾里的话,但是……楚筝那向来敏锐的直觉在告诉她,眼前的人,对她没有恶意。
非但没有恶意,甚至还带着其他楚筝不太懂的东西。
因着这样的直觉,陆云之在伸手时,她都没有害怕,反而有几分好奇地盯着他摊开的手掌心看。
男人好看的手指上,染上了血迹,他像是才发觉,默默念了个清洁咒,一时间那手上、衣裳、脸上的血迹都消失不见。
“果真是太仓促了。”
陆云之又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而后手上金光一闪,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支簪子。
“这是见面礼。”他一边说一边靠近,男人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愈发明显,楚筝身子僵得厉害,她甚至觉得身上的禁锢哪怕解开了,自己也会动弹不得。
簪子被小心地插到了楚筝发髻之间,做完了这个,男人也没有立即离开,楚筝听到了他细微的长吸气声,宛若是在嗅着什么,一时间脖颈间的皮肤都在战栗。
但也只是片刻,陆云之便拉开了距离。
“今日,便这样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何止是还会再见,此后经年,便一直都在纠缠了。
他说的担心和想念,他偶尔泄露出来的愧疚,对于“爱着自己的陆云之”来说,怎么能不是真心呢?
但“爱着楚筝的陆云之”,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只在自己的记忆中,在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弯腰为自己戴上发簪的那一刻,短暂地出现过。
他们无声地对峙着,直到楚筝先有动作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棵仙草来。
竟然是方才秘境里沐浅浅摘下的那一棵碧血草。当时情况太危急,赤鸟出现得突然,沐浅浅下意识就扔下了这个。
却被楚筝寻着机会收起来了。
“这个乍一看,是碧血草。但其实它的叶片背后是光滑的,与碧血草背后的毛刺并不相同。其实……是幽冥草对吧?”她观察了一眼陆云之的神色,对方微微讶异的眼神,证实了这一点。
“这是解痴情蛊所需的原料之一。”说完,楚筝递了过去,“你收好。”
幽冥草,才是赤鸟会出现在那里的真正原因吧?前世,陆云之也是去那里采到的吗?今世他为什么不去?还是说已经采到了?
楚筝的思绪有些纷乱,但面上不显,只是看着陆云之将仙草接过去,把玩的动作漫不经心,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对待能解自己情蛊的东西。
半晌,楚筝才听到他开口问:“你去凌华秘境,就是为了这个?”语气意味不明。
男人思路跳跃得楚筝没反应过来。
可陆云之就像是怕她不理解,又解释着追问:“是为了幽冥草,而不是因为担心杜清越,对吧?”
思绪飘渺了片刻,楚筝才回答:“嗯。”
嗯得有些含糊其辞,但也让陆云之的表情好上了不少。
“怎么不早说?”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楚筝不说话,痴情蛊对陆云之的作用,还是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想象。面对自己方才那些话,男人什么都不问,反而是揪着这样无关痛痒的细节。
好在,陆云之还是将幽冥草收了起来。
“这是我的诚意,”其实楚筝是觉得,他应该也去过凌华秘境,拿到幽冥草了,而后才会出现在那里的,“陆云之,我会帮你解开情蛊,而后我们便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陆云之低沉的声音,呢喃着这个词,方才转晴的脸上又有了轻微的扭曲,眼睛沉得仿若能滴出墨来,“楚筝,你说这话,会让我伤心。”
他的语调很奇怪,是真的伤心,但又带着某种冷静,好像在冷眼旁观那个伤心的自己。
“对不起。”楚筝利落地道了歉。她想着,左右她合作的对象是清醒的陆云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过用情蛊控制你的想法。”
事实上,陆云之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他演这场戏,说到底,也是因为对他无伤大雅。他甚至因此更了解仙门,更拿捏仙门软肋。
哪怕屈居在这玉清宗内,他依旧是无冕之王。
眼尾突然传来粗糙的摩擦感,是陆云之拇指指腹,在轻轻摩挲:“我若是说,你有也没关系呢?”
楚筝没有相信。
痴情蛊绑了陆云之,他就用合欢蛊把自己绑住了。至少在蛊毒解开之前,她没有其他办法。
她也不想,真的与陆云之这般纠缠一世。
这个人原本就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喜欢的人。前世,陆云之对她恨意的原因,除了蛊毒是师尊下的,更多的,是因为夕月的死。
只要能避免,今世,她未尝不能全身而退。
楚筝不回答,只以目光表达自己的态度,好半天,男人的手指才终于从她脸上离开。
“也挺好的,是该如此的,”他似在喃喃自语,“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
杜清越一行人要晚回来两刻功夫。
他一路上神情都不大好。
等回了宗门后,解散了其他弟子,男人这才看向了沐浅浅。
“沐师叔。”
沐浅浅也知道这事看上去是自己理亏,所以听他叫自己,语气柔和得先道歉:“我知道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就把弟子们带过去的。”
“但……”她还是越想越不甘心,“我也是没想到,这种事情,楚筝怎么就真的算到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是?”
她因为太过于愤恨,没有发现杜清越过于冷静的眼神。
“楚师叔确实学习推演之术没有多久,沐师叔你不信也算正常。虽然遇到了危险,但也没有酿成大祸,并非不可饶恕。”
什么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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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这么难听。
沐浅浅撇了撇嘴:“既然并非不可饶恕了,”这几个字,被她咬得很重,“你怎么还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怎么着你了?”
“在秘境里的时候,你是不是……”杜清越也有片刻难以启齿,但还是问了,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她的反应,“故意拖延布阵的?”
“你在说什么?”沐浅浅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那瑶池镜我都没用过两次,如何能把法诀记那么清?就是晚上了那么一会儿,你便觉着我是故意要害她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一番话,说得杜清越也迟疑起来。
他其实一直也知道沐浅浅向来对楚筝有意见,因为老宗主自从收了楚师叔这个徒弟以后,心神便几乎在楚筝身上了。
沐浅浅对此不满,也百般看楚筝不顺眼。
就算是这样,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同门之谊,沐浅浅又是老宗主的女儿,他内心里也不愿相信沐浅浅会做这种事情。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到底缓和了一些。
“是我的不对,误会沐师叔了。”
如此,沐浅浅最后一丝心虚也不见了,反过来责问他。
“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在意她了?今日你都为了她凶了我几次了?如今还这样冤枉我?”她越说,越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委屈了,“明明更不对劲的是她才对!你还真信她是推算预知?”
该死的,为什么楚筝像是突然就让人摸不透了?
杜清越不说话,沐浅浅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冷哼一声便跑远了。
***
回了雪来峰后,有了上次的教训,楚筝再也不会上床休息了。
她大多时候,都在静思阁里打坐,参悟浩然心法。
浩然心法又归于沉寂了,楚筝参悟不透,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修炼。她觉着,既然是师尊留给自己的东西,必然不可能毫无作用才是。
这日,她蓦然想到了柳一白。
给柳一白的那个令牌里,有自己的一抹神识。这般想着,楚筝凝神微微探查了一番,很快就感知到了柳一白的位置。
竟然已经到了洛宁城。
速度倒挺快。
也是,要不了两日便是宗门招纳新弟子的时候了,他也是该到了。楚筝的心思便立刻活络起来。
上一世,柳一白没有进入玉清宗里。大约是天赋不高的缘故。
这一世,就把他留在玉清宗,当年自己资质平平,师尊不也是把自己教导至今吗?师尊为她寻了不少法子,如今倒是可以都在柳一白身上尝试。
心思一杂乱起来,打坐便没法进行下去了,楚筝干脆起了身。
她步入进大殿里面的时候,陆云之正在书桌旁看信,楚筝眼力太好,一眼就瞥到了一个熟悉的字迹,立刻转开了视线。
“只是魔界中的来信。”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楚筝的目光,陆云之居然主动开口解释。
楚筝其实知道是谁写的,但她并不关心,只略略一点头:“嗯。”两人如今确实有一股诡异的平静,一种双方都压抑、退让到合适底线的平静。
她刚又走两步,却听陆云之问:“要去哪?”
“回来也有几天了,要去见宗主一趟。”
陆云之却好像一眼看穿了她的谎言,淡淡道:“你若是要下山,回来时,给我带一盒许记的点心。”
13.叩天门
朔阳来参加弟子选拔的人都在同一个客栈里。楚筝来的时候夜色刚暗下来,那些人还在大堂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她戴着斗笠,坐在一边的角落里。宗门招收弟子是热闹事,大堂这会儿人多,楚筝隐藏了气息,并不引人瞩目。
“诶?小家伙,你资质是什么等?”有人跟一个小少年搭讪,那小少年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来这里参加招新的人,大多是这个年纪,或者更小,柳一白这样的,已经算是比较大了。
修仙之人的资质,分为下等、中等、上等,以及难得一遇的上上等。
小孩子倒也不设防,人家问了,他便回:“是中等的。”
听到是中等,问话男人的眼睛也亮了亮。
毕竟上等与上上等,那肯定都是往大宗门去的,普通的宗门,能有中等也不错。
“那你是要去玉清宗吗?”
“嗯。”
“我跟你说啊,”男子来了劲,“那玉清宗,可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你别看名气大,它在以前,那都是末流都不如的。也就是从魔尊过去了,才突然声名鹤起。”
少年听得懵懵懂懂,那人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魔尊是谁吗?”
少年摇头。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你到时候与他同门了,他一个不高兴,一掌下去,啧啧……那你啊,命没了,也没人敢吱一声。”
少年脸上半信半疑,但已经有所惊惧了。
男子顺势就往下说:“所以啊,要我看,不若你来我们血门……”
楚筝动作顿了顿,原来是来挖人的。血门……她听都没听说过的门派,也是,先前的仙魔大战耗去了不少战力,这两年凡人中出现有天资的,又着实不算多,一般宗门能收到人,就不错了。
而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最好哄骗。
前世……柳一白不会就是这样被哄骗走了吧?
楚筝想想,又摇摇头,应该不会才是。
正想着,方才一直闷不吭声的柳一白突然提着一壶水过来,将水壶往桌上一放,冷冷扫了那男人一眼。
“阁下在玉清宗脚底下说人家的坏话,倒是不怕传到人家耳朵里。”
“我……”
男子话没说完,就又被柳一白打断了:“日后,这里面有人成了玉清宗的弟子,您的……血门,来截胡一事,怕是整个玉清宗都要知道了吧?”
“当然,他这般末流都不如,想来血门也不俱了。”
男人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强颜欢笑,连声说着“说笑的说笑的”,便离开了。
柳一白坐在了他方才的位置上,对那群少年们开口:“你们不要听这些人的话,玉清宗……很好的。里面有很好的人,来都来了,至少也要先试一试。”
他说话的口吻,仿佛他们的家长一般。
“柳大哥,我们知道了。”显然,大家对他也信赖得紧。
楚筝听着“里面有很好的人”,忍不住多看了柳一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好像也往她这边看了一下。
再晚一些,那群孩子们便在管教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回房间去休息了,柳一白是在最后的。
他没立刻回房,楚筝正抬手酝酿着灵力想弹过去呢,动作还没完全施展开,男子的视线,就正正地看了过来。
这次,楚筝很确定,他看的是自己。果然,待楚筝收回手往外去,柳一白便跟过来了。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这个问题,楚筝站定在无人之处时,便问了。
夜色下,柳一白稍显黝黑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红,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大概是……感觉。”
“感觉?”
再多的,柳一白便说不出来了。
楚筝问这个只是怀疑自己的气息隐藏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如今看他不知如何回答,也不问了。
“你随我去个地方。”她开口,说话间从储物戒取出一个法器来。
赫然是陆云之用过的那只仙鹤,当然,不是同一只。当初楚筝做的时候,是做了两个,送了陆云之一个,自己也留了一个。
拿出来时,她也有片刻的迟疑,但想想又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可以替代了,到底是手一松,法器飞了出去,瞬间变成振翅欲飞的仙鹤,与真的别无二致。
她又对柳一白施了法诀,就见男人突然腾空飞起后,落在了仙鹤上,哪怕是柳一白的面上已经是淡定了,身体更是极力在稳住身形,却还是一个没站稳,有片刻的摇晃,眼看着男人身形不稳,站在自己剑上的楚筝灵力化作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虽然不是直接接触,但被握住的人,只会觉得那真的是一双手的触感,柳一白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这会儿耳尖都是红的。
“站稳了。”楚筝这么说了一句。
仙鹤飞起的那一刻,甭管男人的皮肤到底是红的黑的还是黄的,这会儿都开始发白了。
第一次飞在这么高的地方,难免是会有些害怕的。楚筝想起自己第一次御剑飞行,好像也是如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月魄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害怕吗?”
柳一白飞快地回答:“没有。”
说的是没有,但楚筝好像听到了牙齿轻轻打颤的声音。显然是男人有意在逞强。
“来,按我说的方法呼吸。”
女人的声音温柔平静而耐心,不知不觉间便冲刷了他的恐惧。柳一白看向楚筝,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明眸皓齿之人,还是这摔下去便粉身碎骨的高空。
他按捺住思绪,开始按楚筝说的方法吐息,何时进,何时出,辅以什么穴位,渐渐地,柳一白的心情当真是慢慢平静下来。
再次向下看时,不再是高空中的恐惧感,而是一览之下万物如尘埃尽收眼底的激荡。
甚至他好像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与身旁的女子,呼吸都仿佛进入了同一节奏里。
待他平静了下来后,楚筝这才远离了一些。
柳一白用余光看着,月下剑上的女人,长发轻轻飞舞,像……像仙子一般。他们其实距离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几年而已,也不知怎么的,她像是变化了许多。
哪怕是笑的时候,她的眼里,好像也带上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沉寂。明明第一次见面时,挡在他们面前的女子,是那般……明媚。
如今……就只剩了疲惫,她是经历了什么吗?
***
陆云之储物戒里的某个东西亮了亮。
原本坐在桌边的他翻书动作顿了顿,半晌,起身到了外间。他将仙鹤从储物戒里放了出来,上边被他做了手脚的地方正微微发亮。代表着另一只仙鹤被使用了。
“不是喜欢用剑吗?”
男人这么呢喃了一句,伸出手,摸了摸仙鹤的脑袋。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召唤出两只符咒小人来,是用于追踪的。薄薄两张纸被风吹得好像随时要飞走了一般,可没有下一个指令,也只能停在那里。
陆云之的手微微动了动,小人也在轻轻颤动,似乎一会儿飞出去了一截,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半晌,他的指尖终究是轻轻抬了抬,符咒瞬间燃烧殆尽。
“罢了。”
***
“到了。”楚筝的声音,一下子把柳一白的思绪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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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筝先往下,手随意摆了摆别在了身后,仙鹤就仿佛被她牵引着一般,紧跟着她后边往下去。
都落地后,月魄自动收回,柳一白用的仙鹤,也被楚筝放回了储物戒。
她有过当师父的经历,虽然不算什么……成功的经历,再不济,也好歹有过当徒弟的经历。
她应该……可以的吧?
楚筝看了一眼柳一白,对方也在看她,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孺慕,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像一只小……哦不,大狗……
“你往这来。”她转过头,率先往前去了。
眼前赫然是一扇宽而高大的山门,门后一层层台阶,如天梯一般,一眼看不尽头,直冲山顶。这并不是玉清宗的大门,而是山内一条偏路。
“此梯名为登天梯,是你们进入宗门前必过的测试。”楚筝在一边解释。
柳一白也有所耳闻,但是眼前的阶梯,看着着实没什么玄机之处。
看他疑惑的眼神,楚筝笑,转瞬间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柄翠绿的玉如意,玉如意飞去了空中,在她的控制中往悬挂在山门上的铜牌敲了敲。
敲一下,眼前的景象蓦然变换,山林消失,只留下眼前这层层蜿蜒向上的石阶,因为没有山体作为依撑,看起来就像是悬浮在空中,令人望而生畏。
楚筝看了一眼神情中带着惊奇的柳一白,又控制着玉如意敲了第二下。
阶梯突然动了,如长蛇一般盘旋起来,方才直挺挺的阶梯,霎时间变成蜿蜒向上的旋梯,尽头隐入云间,仿若真的是要登天一般。
没有耽搁,楚筝敲响了第三下。
这次,柳一白没有看到任何变化,但隐约间听到了面前的一声轻响,很像是门打开的声音。
“这是叩天门,”楚筝伸手,玉如意回到了手上,她则指了指面前的天梯,“柳一白,去试试。”
柳一白这会儿当然也清楚了,楚筝是来让他提前熟悉过两日会经历什么。
他的眼里有些古怪,楚筝觉得他应该是会好奇的,好奇自己为什么独独对他这样。楚筝心里甚至都在思考要怎么回答了。
然而柳一白什么都没问。
“多谢仙长。”
他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天梯,背影里是下定决心的坚决。
无论用什么方法、什么代价,他想走到这个人的旁边。
楚筝自然无法同行的,但她自有办法能看到柳一白的情况。仅仅一百阶过后,男人的脚步便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慢了。每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什么重担一般,步履艰难。
楚筝盯着柳一白攀爬过的步数,心中有了大概。
玉清宗虽然每年的底线会根据人数略有起伏,但若想入门,最低也需要三百阶。
过了三百阶,也不过是最低的杂役弟子。想要入外门、内门,甚至是各峰亲传,自然是要更优秀的。
只要能过就行,楚筝想着,哪怕是杂役弟子,自己也可以把他调来雪来峰指导。
资质这个东西,当真是……命数。
楚筝就这么盯着那个数值缓慢增长,腰间的灵讯牌亮了起来,她察觉到是陆云之,暂时没有理会。
男人却没有善罢甘休,见这个不奏效,转眼又用了传音符。
楚筝看着符咒在自己面前闪出字来。
“还有赵大爷家的糖水。”
楚筝愣了愣,这些铺子对她来说都算是颇为久远的记忆了,她仔细回想了片刻,点心的斋阁倒还好,但这个糖水,是赵大爷每次推着糖水车来街上卖的,时候一到,便回去了。
去晚了,怕是真的要买不到。
明明都是没有口腹之欲的人了,也不知突然间这是做什么。
14.在意
楚筝倒不是怕买不到陆云之会怎么样。但真是那样的话,他铁定是要追问自己去哪做了什么。
眉头凝了凝,楚筝又看向了还在登梯的柳一白。
两百九十阶。
到了两百九十阶,柳一白就已经停下来了,看起来一丝再往上的力气都没有了,额头上的汗顺着脸往下滴。
柳一白的体魄很好,但资质这个东西,有某种意义上的公平,有的再身强力壮也资质平平,有的明明是个病秧子却天赋极高。
楚筝又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到此为止,陆云之的传音符确实让她微微乱了心神。
下一刻,却见男子咬着牙,又抬起一步。
两百九十一……
楚筝思索了片刻,不急了,罢了,不管陆云之怎么问,想办法糊弄过去就得了。但柳一白这里,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去到他能去的地方。
最后柳一白停在了两百九十五阶的地方。这个进度,想要入宗门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距离真正的考核不过两日了,在这两日里改变这个结果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柳一白好像也知道这个,他回去时,眸中的光黯淡了不少,一个人闷着头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楚筝陪在一边,想了半天才安慰他:“不要紧的,天赋只是起始点,能走多远,还是要靠个人的毅力。我当初其实也只是一个杂役弟子,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话安慰的成分,确实很大。
楚筝其实比谁都清楚,天赋不止是起始点,而是会贯穿整个过程,伴随着每一个时刻里,但她还是不忍见柳一白的失落。
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对上了她的眼睛。
“楚真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眼里的沮丧已经不明显了,沉稳的模样就像楚筝认识的十年后的他。
楚筝笑了出来,她当然不会失望的,就算陆云之进步了玉清宗,她也不是不能想办法帮他修炼,虽然这么想的,她还是说:“好,我们玉清宗里见。”
两人从城门口就是步行的,又说了这么会儿话,等楚筝送回了他再回头,别说糖水,陆云之要吃的点心也买不到了。
其实到他们这个修为,都已经可以辟谷了。
至少陆云之本人是这样的。
还喜欢吃这些的是楚筝。这些铺子,也都是楚筝自己喜欢的,有时候自己下山,不用陆云之说,都非得给他带一份。
她喜欢跟陆云之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在他也露出喜欢的时候涌出莫名的骄傲,类似于“看吧,她推荐的果然不会有错”这样的心情。
过往的记忆这么骤然浮现,楚筝没有一丝波澜。
她能记起的只有记忆,至于心情,或许是真的隔了太久了,她无法体会甚至都理解不了了。
楚筝也没空着手回,她随意找了家还开着的店铺,买了就回到了山上。
雪来殿静得可怕,也没有一丝光亮。
楚筝不需要光亮,她没有往床那边看去,只是能感受到男人在那边的气息。睡了吗?不知道,楚筝就当他睡了,悄无声息地将食盒放到了桌上,正要去静思阁,大殿突然整个亮起。
大殿里本身就有发光的物器,倒并不让人惊讶,但从后方投过来的视线,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了。
楚筝怔不得不回头往床上看过去,陆云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看上去没那么一丝不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躺着的原因,男人的发丝微微凌乱,身上的衣裳带着褶皱,连身旁脚边的被褥,看上去都是被蹂躏般的随意。
有些难以想象是一个人睡在这里。
“回来了?”
这个很温情的句子,他是用不怎么温情的语气来说的,一双黑眸,哪怕是面无表情时都像带着三分怒气。
楚筝低声嗯了一声,已经心生退缩之意了。
“我要的东西呢?”
还以为今日能躲过去呢,楚筝想着,到底还是拿过自己都已经放下的食盒,往他那边去了。
对于重生的陆云之来说,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兴许……也忘了那什么记长什么样子呢?
楚筝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有作声,然而递过去的点心却没有被接起,陆云之在看她,在等着她的解释。
她不得不开口:“我好久没有去洛宁城看看了,有些忘了时辰。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打烊了。”
楚筝还是用了点技巧的,说好久没去洛宁城的时候,男人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僵,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接过了食盒,打开。
点心、糖水。都不是他指定的,但姑且也都买到了替代品。
楚筝任务算是完成,正打算离开了,就听陆云之开口:“你也尝尝。”
“我刚刚已经尝过了,”如今,楚筝说这些瞎话已经能信手拈来了,“你自己用就可以。”
陆云之不再勉强了。
“那我先去打坐了。”楚筝再次开溜。
“不休息吗?”陆云之问她,“你很久没有休息了。”
楚筝扫了一眼那张床,哪怕是再怎么掩饰,排斥感已经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钻出。
“我资质差,还是抓紧时间修炼要紧。你若是想休息……就先休息吧。”
她说了这话,就跑了,说是跑,更像是逃,唯恐陆云之会做什么一般。
陆云之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拿起一块糕点,也没有立即入口,而是停顿了有一会儿,仿佛在等着那糕点包裹上空气里那层属于她的气息,才慢慢放进嘴里。
女人离开的背影彻底消失,面前被她沾染了气息的清气也在一点点湮灭,那是如果她不在,再怎么厉害的法术,也无法留住的东西。
一口两口,男人就这样默默吃完,连残渣都没剩下。
“太甜了。”
半晌,只有一声喃喃自语传来。
***
楚筝去了外务堂。
这次招纳新弟子,都是外务堂负责的,楚筝去的时候,那边管事的弟子们正在商议此次的相关事宜,杜清越也在,他虽然不是外务堂的人,但作为宗门大弟子,这次是主持事务的主要负责人。
楚筝一看他们在忙,原就想过会儿再来的,还没转身,就被眼尖的杜清越看到了。
“楚师叔,是有什么事吗?”
几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了过来,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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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行礼,楚筝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为了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快速指了指自己要找的人:“我是来找远山的。”
杜清越眼里有一瞬间的意外,一名弟子已经站出来对杜清越示意自己先出去,杜清越压下疑惑点头应允。
“好,那你先去吧。”
远山出来了,楚筝在殿外归还了那根玉如意:“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不妥。”
“楚真君拿去,能有什么不妥?”远山拿过去随意看了看便收起来。
“此次多谢了。”
远山赶紧笑着回:“都是小事,真君不必挂怀。”
楚筝只说了几句,也没耽误他太久便告别了。而这会儿功夫,殿内的讨论虽然还在进行着,首位的杜清越却莫名地有些心不在焉。
他视线盯着外面,那里只露出远山衣裳的一角。
楚师叔?来找远山吗?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之前相熟吗?为什么偏偏找远山呢?如果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话,按理说找自己更方便才是。
依着楚筝的性格,定然是更宁愿找相熟一些的人。
杜清越发现自己格外在意这个问题,连众人的讨论声都听不太清楚了。其实放灵识过去应该就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这未免太失礼,也会被楚师叔察觉。
好在外面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远山就回到了自己原本位置上,杜清越看了他好几眼,直到商讨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开时,他才开口:“远山。”
远山一愣,马上停了下来:“大师兄。”
杜清越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状似问了两句无关的事,看着其他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才问他:“楚真君寻你做什么?”
“嗯?啊!”远山赶紧回答,“先前楚真君在我这里借了玉如意,这不是刚还回来。”
“叩天门的玉如意?”
“正是。”
这下,杜清越倒是理解了,玉如意是远山保管的,楚师叔要用这个,自然就要来找他。但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后,他又有了新的疑惑。
“楚真君要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呢?”远山笑笑,“真君没说,我哪里敢问。”
杜清越不问了,说起来……楚师叔这次,难得是要收弟子呢?是觉得雪来峰来空荡了吗?也不知道会挑什么样的弟子。
***
楚筝的修炼没有太大的进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浩然心法,定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的。能在战斗中让自己的剑法更快,能迅速填补自己的受损的灵气甚至疗伤。
分明……这在前世是从未有过的。
也是,师尊怎么可能教自己毫无用处的心法,也怪自己脑子愚笨,实在是参悟不透其中的道理来。
便是如今,也摸不着这规律。
她去了藏经阁,想要寻到有没有关于浩然心法的记载,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想起师尊说过的话。
“此心法的独特之处便在于,你无法参考任何前人走出的路,”那时候,师尊摸着长须,语气像是在叹气,“你只能自己悟。”
自己悟么……
楚筝终究是将所有的书籍都放了回去。
15.恨意
玉清宗的招新大典很快就开始了。
此次来的人不少,如今仙门人才凋零,宗门也有意多挑选些弟子。
大典两年一次,杜清越已经不知道操办多少次了,自然是熟悉一切的流程。
第一步是根据名册对照,在他们没来之前,各地堂部就已经报过名册过来了,以往有过冒名顶替之事,所以这第一步便是要核对身份。
这种事情,自有外务堂的弟子做。
杜清越只看了一眼,正要转身,意念蓦得一动,他立刻重新看向登记之处,旁边一名男子正在写着自己的名字。
宗门弟子会有专属的方法,根据他的字迹对照出他就是名册里的人。
这个男人乍一看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沉稳一些,但这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年纪在这一众人里,也算大的了。
杜清越方才手碰过他腰间的令牌了。
旁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他却是已经感知到了。
那令牌里,竟然有楚师叔的神识。
可能杜清越的动作太过明显了,以至于柳一白也察觉到了,眼神扫了过来,带着出乎寻常的淡然,身子往一边让了让。
杜清越视线在他脸上又停留了片刻后,才默默收了回去。
同时不着痕迹地记下了对方的名字。
柳一白吗?
那张脸在凡人中还算突出,但到了修仙界便也不算什么。当然,他底子好,日后入了仙途,随着修为增长,相貌也会愈来愈出众的。
可是……楚师叔的令牌是他捡到的?不对,令牌里的神识,是为了保护他的……
杜清越手不自觉握在了一起,难道是他天资卓越,引起了楚师叔的在意?
他想起先前楚师叔特意联系自己说要收徒,以及她借走了叩天门的玉如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联想。
等回过神,杜清越才发现自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不知道都升起了多少杂乱的念头,他把那些都压了下去。
罢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后边便知晓了。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却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头看,是御剑而来的沐浅浅。
“沐真君。”其他弟子纷纷行礼。
从剑上飞下的沐浅浅一身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宗门弟子好歹是见了多了,但今日这些新来的,眼睛都看得不敢眨一下。
无论年龄,无论性别,此刻至少这如仙子一般的美,在他们心目中是统一的。
吸气声,诸如“好美啊”这样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沐师叔。”杜清越也招呼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正好来看看。这批新来的弟子资质如何?”
“现在仅仅是在登记,资质要等等会儿的登天梯才知晓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清越觉得自己说起登天梯的时候,沐浅浅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都看向了柳一白。
难道是因为柳一白是这些人里,唯一对她没有露出惊艳之色的人?
沐浅浅倒也没有多待,就这么露个面便离开了。
虽然这次是有其他的原因,但其实她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了,很喜欢在新人来时,以各种理由这么晃一晃。
虽然等会儿分弟子时她也在,但届时氛围紧张,而且长老众多,哪有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惊鸿一面来得让人印象深刻。
果然,在御剑飞行的人远去后,人群从刚刚的无意识惊叹,到嘈杂的窃窃私语。
“好美啊。”
“那位仙子是谁啊?怎的大家对她都这么尊敬?”
自然有弟子回答他们的问题:“那可是我们玉清宗的第一美人,沐真君。也是上一任宗主唯一的女儿。”
身份一出,刚刚八分美的美人,这会儿在大家的印象里,一下子升为了十分,众人更为惊叹了。
杜清越留意了一下柳一白的神情,他从方才到现在,都是同样的神情,好像连沐浅浅多一眼都没看,反而沉着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般。
确实……有几分独特。
不过说起来,真正不为所动的,倒也不止柳一白一人。
场上还有一位姑娘,样貌甚是娇俏可人,也只是多看了沐浅浅两眼,便再也没有多的反应,反而凑近宗门内的其他弟子偷偷地打听:“第一美人?那你们的楚……真君呢?没有她美吗?”
被问的女弟子有些诧异于她的胆大,随即面露不悦:“什么时候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楚真君与沐真君都是我宗内前辈,哪轮得到你们评头论足?”
哼,少女撇撇嘴,那双灵动的眸子这会儿圆溜溜地转着,心中不满,真是一板一眼。
不过……她倒要看看,那个楚筝,到底是使了什么妖魔手段,能突然就把尊上迷成那般。
***
楚筝今日也要去前边。
她对着自己的储物戒挑选了好一会儿。
楚筝平日里的衣裳都简单,风格也是偏利落的,尤其是在宗门外的时候,但今日可是要去收徒呢。
该慎重慎重的。
前世楚筝会收唐夕月,都是陆云之算计好的。他架不住唐夕月铁了心要来,放去别的地方也不放心,便算计着让楚筝稀里糊涂地收了徒。
所以楚筝完全是猝不及防。
但这次既然提前知道了,总该准备一下。
选了一会儿,她终于选上了一件紫色的广袖裙,还取了几根朱钗戴上。从铜镜中观察时,虽然还是那张不甚出众的脸,但此刻与平日里又明显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准备好了就打算往大殿的方向去了,陆云之今天不在。
这种情况倒是难得,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他既不回魔界去看看,也不见他出去寻找痴情蛊的解药所需之物,每日就待在这里,看着自己走,看着自己回。
看门似的。
今日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夕月来了。
可惜楚筝的好心情都没能持续太久,她还没到大典上,陆云之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面前了,楚筝躲闪不及,被他拉进了怀里。
男人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一一打量,说是审视,楚筝却没有错过男人眼里的惊艳还有……不悦。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穿。”他低声说了一句,把她搂得更紧了,就像是不想放她走似的,“这一次,你不用收徒了,不去也可以。”
他带着紧张和不安焦躁的模样,就仿佛楚筝是什么绝世美人,出去了就一定会被人勾搭走似的。
可楚筝想到的,却是前世男人情蛊解开后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泄愤。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他对你这张脸痴迷,我有多可笑。”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中了情蛊的陆云之,陆云之从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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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那个连感情都控制不住地人是真的自己。
楚筝现在就确实体会到了他说的“可笑”,痴情蛊的作用还真是霸道,那个清醒着看着这一切的陆云之,怕是都想吐了吧?
她低下头,心中升起一股自尊心被打碎的火气。
陆云之好像察觉到了,手松了些,低声开口:“我已经与唐夕月说过,让她不要来。”似乎是在埋怨,又像是在跟楚筝解释,“便是来了你也不用管,我会把她送回去。”
但不听才是唐夕月,不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怎么能放弃。
楚筝不说话,但陆云之已经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陆云之的眼光微动,盯着她问:“你要收她?”
楚筝虽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读出了他的不喜。
“夕月虽是魔界中人,却并非魔修,拜到仙门也好。我不会伤害她。”
前世夕月出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楚筝一闭眼,都是徒弟当时释然的笑,那确实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徒弟,可就算是这样,在真的危险时,她还是更希望自己活下来。
也是陆云之,在那时候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安慰她。
“不是你的错,阿筝,不是你的错。”
楚筝无法想象陆云之都是用什么心情说的这话呢?他明明都快恨死自己了吧?
“我怎么会觉得你伤害她?”
陆云之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与不知道怎么解释的烦躁,或者是愧疚?捏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又紧。
“她心思不纯……”
楚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心思不纯,是指唐夕月喜欢他的事情。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俩本就是一对,前世没有最后的心头血,唐夕月根本承受不住道侣之契。但是自己死了以后,他俩应该结成道侣了吧?
“你们两情相悦,怎么能说是心思不纯?我只把她当徒弟,也知道你是她的,”她认真发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肯定不会跟她抢。”
男人的手指蓦然动了动,那是无意识的动,痉挛了一般,如同有什么在牵扯着,脸色也变得极其苍白。
下一刻,楚筝眼前骤然一暗,是瞬移之法,她甚至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是雪来峰的主殿。
她被一把推坐在了雕刻着金龙的座椅上,抬头时,果然对上了陆云之那双阴鸷的眼睛。他咬着牙,像是在忍耐什么情绪,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愤怒,却又在对视之时,气势汹汹的男人,片刻挣扎后,就这么……跪了下来。
单膝跪地的姿势就像是两个他天人交战后做出的妥协,连着声音都软下来了不少。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握着楚筝的手,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微微闭眼,问,“如果我说,我在恨她呢?”
楚筝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云之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那张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自己的恨意:“我说,我在恨她。如果不是她,你怎么会死?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的,你怎么能为了她去死?怎么能!你就不该去复活她的,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有些失控,死这个字,就像是陆云之的死穴,他提起时握着楚筝的手在跟着身体颤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记忆,好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楚筝,不要任何人进来,这里是我跟你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任何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