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
1. 遇仙
涅槃天皇宫禁地的凤巢中,年幼的女帝风未凝盘膝而坐,翻看着手里的书。
风未凝脸颊消瘦,肤色苍白,透着营养不良的气色,巴掌大的小脸,嘴唇毫无血色。
风未凝的肚子叫了一声。
眼前的先代帝王起居注恍惚间变成一盘馒头,冒着热气,裹挟着质朴的小麦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伸出手去。
幻象消失,书页上的祖先经天纬地无所不能,而书外的子孙饥肠辘辘,快要饿死了。
风未凝失望地叹了口气。
风未凝是涅槃天这一代的女帝,尚未亲政。
涅槃天物产丰富,穷人也能吃饱喝足,女帝却要常常饿肚子。这并非是朝中奸佞作祟,实乃祖训所拘
相传上古妖魔与人争斗,凤凰支脉鸑鷟一族避世涅槃天,与人结合,留下血脉后裔。后来天地巨变,涅槃天被断灵海隔绝,与外界再无来往。因为没有灵气,涅槃天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能修炼,什么神啊仙啊的荣光都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是历代帝王不甘当凡人,一代一代寻仙问道,捧着祖上传下来的那些飞天遁地的传说参悟,妄图打破这天地桎梏。
祖传的不着调,被架空那也是难免的事。好在涅槃天民风淳朴,物阜民丰,风氏帝王求仙问道之路又从来廉价环保不扰民。风氏这一脉居然也就这么奇迹般地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涅槃天帝王的修仙之路,主打跟自己过不去。每月朔日和望日在凤巢感应天地灵气之前,要沐浴焚香辟谷,连续三日只饮少量的水。因着这个一月饿两次的规矩,风未凝十五岁,却瘦小孱弱如同十一二岁一般。
凤巢是涅槃天圣地,位于皇宫中央一棵巨树上。巨树树干粗壮如墙,树冠上天然的藤蔓形成一个树屋。不知道风氏先人用什么手段处理过,凤巢坚逾钢铁,寒暑不侵。
今日是望日,太阳终于西落,一轮圆月在天边隐现。风未凝饥饿之外还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虚弱感,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打算去榻上躺一会儿。
刚站起来,风未凝眼前一黑,向一侧倒去。
风未凝心道糟糕。圣地除了帝王,外人不能踏足。等宫人发现不对,禀了内阁,再派出死士来救她,最快也要到明日中午了。风氏最后的血脉没感应到什么天地灵气,要饿死在圣地了吗?
这仙修的都断子绝孙了,也不知道风氏祖先底下有知后悔不后悔。
过了不知道多久,微凉微苦的汁液入口,饿的濒死的女帝睁开了眼睛,在凤巢看到了一个外人,一个气质清冷矜贵的男人。
初升的月光宛如缕缕银丝,从凤巢藤蔓细密的缝隙中洒落在他身上,他白衣上的暗纹有微弱的星芒流转,仿佛在应和着月光。他身形修长挺拔,凤巢都因他的存在而显得低矮。他此时正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眼眸犹如寒星,深邃而疏离。
“你……”风未凝撑起身子,站起来退了几步。这人喂她的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几滴液体,就让她神清目明,精力充沛。
凤巢直径不到两丈,她后背贴上了藤蔓墙壁,也没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你是神仙吗?”年幼的帝王抿了抿唇,紧张地问。这话又傻又带着点智慧,跑到禁地来喂她吃药,除了神神叨叨的同道中人,也不会有别的人了。
涅槃天割裂已久,用词发音跟外面已经有很大不同,陆霜行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反问道:“你就是鸑鷟最后一个后人?”
他带着奇异的口音,一听便知不是本地人,这句话风未凝听得似懂非懂,她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他,没有回答。
陆霜行也在仔细地打量她。眼前的女子,完全是人类的模样,浑身上下,丝毫不见有其他妖族的特征。
断灵海隔绝灵气,使得这片天地都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状态。这皇宫禁地虽然是个法宝,四壁有古朴阵纹,却因为失去灵气滋养黯淡无光,看不出品阶。里边的鸑鷟后人孱弱瘦小,生命力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凡人。
万里之遥穿越断灵海为寻鸑鷟而来,陆霜行本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强大妖兽。如今的情形,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顿了顿,陆霜行又问了一句:“涅槃天可有其他凤凰后裔?”
“凤凰?”风未凝听懂了其中的一个词,好奇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陆霜行催动手中的测妖仪,再次确认。
有无形的风自身侧拂过,风未凝本能地觉得危险,紧贴着凤巢的墙壁,退无可退。
以禁地为中心,陆霜行神识覆盖整个皇城和城外的山林,测妖仪的结果尽在他神识之下。有星星点点的光如萤火,只有眼前少女的光姣姣如月。
如果血统如此浓郁,为什么又毫无妖族特征?陆霜行心中不解。
他来寻鸑鷟炼丹,可找到的却是“人”。柔弱无害,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姑娘。
陆霜行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但强弱如此悬殊,还是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以人命炼丹,超出他的底线。陆霜行心想,罢了,既然对方是“人”,多费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引她修仙,予她资源与丹药,将她推到元婴境界,也耽误不了多久。
陆霜行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放慢语速问:“你可愿跟我去修仙?”
年少的帝王不知自己的命只在身边人的一念之间,只听懂了“修仙”这个词。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打着修仙旗号的骗子,风未凝一年总能遇上一两个。
风未凝微微松了口气,问:“仙使如何称呼?”
陆霜行猜测着风未凝的意思,报上名号,“陆霜行。”
“风未凝,涅槃天女帝。”风未凝指了指自己,又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陆仙使请移步,待朕设宴,与仙使详谈。”
风氏帝王,除了最初的几代呼风唤雨玄之又玄外,后面的在修仙上略有成就的,史书记载都是蒙仙人垂青,派下仙使,传下神通云云。
因此风氏接待仙使,是颇有一套规矩的。
女孩子特意放满了语速,声音温软。但这段话有点太长了,陆霜行还是没太听懂。
见她做出往外走的姿态,陆霜行便也无可无不可的跟在她身旁。让她舍下偌大国家跟他走,总是需要一些时间。
陆霜行目的是凤凰后裔,不愿节外生枝,因此虽然看出这禁地是有些异常,却也没打算探究。
此时月过中天,望日已过。风未凝走到凤巢门口,打算顺着藤梯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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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霜行上前半步,托住风未凝的手肘,足尖一点,带着她从巨树上一跃而下。
这巨树有七八丈高,平日爬绳梯也要爬上一刻钟,他竟一跃而下!风未凝一声惊呼,本能地抱住身边人的手臂。
两人转瞬落地,察觉到自己的不庄重,风未凝脸颊泛起微微绯色,连忙松手退后,“冒犯仙使了。”
风未凝眸子亮闪闪地偷偷看他。她真的遇上神仙了?她也能在史书上记上一笔,成为后世子孙的榜样了么?
眼前的女孩子尚且年幼,轻若无物,瘦弱的像只小猫。靠近的一瞬间,陆霜行嗅到她身上有一种清凉的香气,似有若无。
陆霜行并不贪恋女色,常年在外历练,香味之类的东西从来只会会引起他的警惕,何况这只是个还没发育的小女孩。可是当风未凝身上的香味在鼻端一触即离,却让他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风未凝带着突然出现的仙使离开圣地,往前面宫殿走去。途中遇上的侍卫及宫人,皆对他们恭谨行礼,无人上来问陆霜行身份。
一路上,他看着那些凡人模样的宫人匆匆来去,神色紧张,这些力量如同蝼蚁般的凡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当风未凝刚踏入大殿,变故突生。刹那间,数根粗壮的栅栏从头顶上方轰然落下,将两人硬生生隔开。紧接着,数不清的侍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迅速涌出,将陆霜行团团围住,寒光闪烁的兵刃直指他的要害。
“……”陆霜行撩起薄薄的眼皮,隔着各种兵刃看向变脸如翻书的帝王。
风未凝笑的端庄大气,眼里带着狡黠,“得罪了,总要先让朕见识一下仙使的本事。”
高来高去的仙使难辨真伪,风氏祖训是先打一顿。若是真的仙使,那么就赔礼道歉高高供起,反正以风氏经验,仙使大多宅心仁厚,不会计较他们的冒犯。只是最近千年,几乎没有遇到过能轻松解决凡兵的仙使了。
陆霜行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他因对方弱小生了恻隐之心,这姑娘竟然敢对他亮爪子?作为高阶修士,从没想过有一天凡人持着凡铁居然也敢对他动手了!
横渡断灵海唯一的办法,就是带海量的灵石,在没有外界灵气补充的情况下,硬烧灵石驱动法宝。到涅槃天以后,不能勾动天地灵气,施术法也只能烧灵石。
风氏帝王过去遇见的那些修士不是宅心仁厚,而是囊中羞涩,灵石用尽,没办法再横渡断灵海回去,法术也要数着灵石施放。他们一辈子留在这个凡人国度,剩余的灵石不足以让他们靠武力作威作福,只能当个神棍抱人间帝王大腿享人间富贵。
陆霜行当然与他们不同,他比那些修士都富有,手里的灵石足以返程。但他既然不打算直接拿风未凝炼丹,只是想带她走,也就不愿滥伤无辜,杀人结仇。
陆霜行深深地看了一眼风未凝,暂时离开了皇宫。
风未凝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眼带来的危险含义,她只是颇为遗憾看着仙使逃跑的背影,哀叹自己的修仙之路不顺畅。他腾挪纵跃的身姿比顶尖的轻功高手还要轻盈些,皇宫这么多侍卫都只能任他来去如风;可若说是“飞”,那似乎又差了许多。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神仙呢?小姑娘纠结地思考,难以判断。
2. 断尘缘
陆霜行不愿在涅槃天耽搁太久,因此风未凝很快再次见到了他。
风未凝身边侍卫众多,陆霜行不肯硬碰硬,以一瓶延年益寿的丹药诱惑她的父亲——先代相王孟元丛卖了她,断她尘缘。
那一夜,风未凝的父亲——先代相王孟元丛支开侍卫,把风未凝骗到摘星台。摘星台是整个皇城除了凤巢以外最高的建筑,楼高百尺,仿佛可摘星辰。陆霜行白衣如雪,踏着月色从天而降。
他竟真的会飞!风未凝震惊了一瞬,便戒备地转向自己的父亲。有真本事的仙使绕过了帝王,与先代相王同时出现于这夜深僻静之处。孟元丛将她骗到这里,目的显然不会是引荐仙使投效于她。
她没有太意外,只是心里还是很难过。
涅槃天的相王或者皇后并不是什么香饽饽,对于有志之士,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孟元丛少有才名,十三岁会试刚结束,正逢先女帝生辰,钦天监依例以秘法为女帝寻相王,寻到了他。从此孟元丛再不能为官,只能困于深宫。
孟家在涅槃天是书香世家,历代常出名臣,也时出相王或皇后。这一代,相王的头衔落在了想做名臣的孟元丛头上。
孟元丛不甘心,联合家中兄弟叔伯,筹谋了几年,试图颠覆内阁推翻风氏。
所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一朝事发,涉事的孟家人俱下了大狱。
涅槃天律法宽松,并不株连九族,且对外戚格外优容,哪怕是谋反这样的大罪,也只是监禁流放。孟元丛作为相王,仅仅只是被圈禁在皇宫。孟元丛见事不可为,转而开始寻仙问道,倒是比女帝还要虔诚。
他这样的人,仙人垂顾,终于有机会翻身,别说是卖女儿了,卖他自己也不意外。
陆霜行落在摘星台上,抛出一瓶丹药给先代相王,向前一步扣住风未凝的手肘,踏风而起。
脚下有温柔的风托举,衣袂翩飞仿若羽翼,星辰月亮近在咫尺。然而风未凝无心体会人生首次飞行。她低头看向摘星台上的父亲,他在看那个瓶子里的东西,并没有抬头看她。
有人发现了他们,在下面呼喝示警。
禁军卫队只有少数人配了弓箭,稀稀拉拉地射出几箭后,便只能无奈地站在摘星台上,眼睁睁看着女帝被掳走。
叶云朗风驰电掣般奔上摘星台,少年白衣银甲,英武锐气,他毫不犹豫地掷出腰间佩剑,剑势如虹。陆霜行在空中灵活地飞转腾挪,但是仙气飘飘的袍袖太过宽大,被射了个对穿。
仙使会被凡兵所伤?这个认知让所有人心里都镇定了一些。风未凝心急如焚,低头看向摘星台上的少年,试图挣扎着往下跳,她大声喊:“救我!”
其它将士没叶云朗这般本领,投鼠忌器怕误伤了女帝,纷纷将身上佩戴的刀剑交给他投掷。
然而风未凝的挣扎在陆霜行手里如同蚍蜉撼树,陆霜行揽风踏月越飞越高,那些投掷出的刀剑渐不能及。他带着她,如同鸟儿一样飞出了暗影幢幢的王城,落到了城外的荒山上。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修仙。”陆霜行负手而立,玉树临风。
这句话他说的很慢,风未凝听懂了。这仙使不走寻常路,不像历史记载的那般要将一身本领货与帝王家,要带她走,不打算送她回去了。
陆霜行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担心她拒绝。一个差点饿死在皇宫里的帝王,一个刚刚被亲爹以一瓶丹药的价格卖了的小姑娘,对这里有什么留恋呢?笼中鸟,瓶中花。现在有人把自由递到眼前。
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风未凝愣了片刻,问:“要去哪?”
常年关在皇宫里的小姑娘透着股傻气。可是夜风沁凉,让陆霜行也多了几分耐心,他斟酌着用尽可能简单的词跟她慢慢解释,“去外面,就是涅槃天以外的地方,天地广阔,灵气充裕。修士呼风唤雨,寿命长久,与凡人云泥之别。你跟我走,就可以修仙。断灵海隔绝灵气,涅槃天是灵气荒漠,在这里修炼无异于缘木求鱼。”
他过耳不忘,在涅槃天这几天,已经学会了些许当地语言发音,特意说的慢些,她差不多能听懂。
风氏历代帝王孜孜以求想要修仙,也不断地派出船队想要探索去外界的路,都未有回音。如今却有一个人,不远万里自修士呼风唤雨的地方来到这只有凡人的涅槃天,要带她去修仙。
风未凝她无意识地握紧拳,浑身都透着戒备,问:“我能给你什么?”
放着皇帝不当,背井离乡跟着陌生人去修仙?即使亲眼看到了他会飞,这种选择风未凝过去也从未想过。风未凝觉得不是自己不够虔诚,换了她任何一个祖先,大约也不会愿意跟他走。
月色清亮,陆霜行沉默了许久,就在风未凝以为他不愿回答的时候,他开口,“我从上古传承中得了机缘进阶合体,得了涅槃朱雀火的火种。涅槃朱雀火是朱雀一族至宝,身为人族,今后我的修为若想更进一步,必须炼化凤凰一族后裔的血脉压制涅槃朱雀火反噬。”
“朱雀是凤凰后裔,未听说有传承。鸑鷟是凤凰的后裔之一,应可替代朱雀。”陆霜行看了她一眼,“我需鸑鷟心头血炼丹。但你太弱了,取了心头血,你会死。”
“我引你修仙,到结婴以后,你给我三滴元婴精血。”
这段话太长,这个男人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放慢语速,风未凝一大半都没听懂,只捕捉到炼化、心头血、死、婴这些明显带着血腥的关键词。很明显,无论她是否听懂,是否愿意,如今孤身在外,没有拒绝的余地。
风未凝抿唇,沉默。作为一个朝政完全被内阁把控的傀儡皇帝,风未凝从来不是硬碰硬的性子。他既然能为凡兵所伤,在涅槃天的地盘上,她总还是有机会逃脱。
陆霜行自收了涅槃朱雀火,烈火日日反噬,使他对人对事耐心都极差。然而也许是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眉目,今夜他格外有耐心。
陆霜行语气和缓地安慰小姑娘,“未知让人惧怕,但当你见过外界天地之大,这个……交易,你不会后悔。”
他虽对她有所求,但也会竭力为她提供修炼资源,护她性命。最差的结果,她的寿命也比凡人一生要长许多许多。一个合体期的炼丹大师愿倾力助她修炼。她现在是不懂这件事的意义,但这个条件若放在修仙界,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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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了。
“交易?”风未凝看着他,语气中泄露出一丝愤懑的锋锐。平等的才叫交易,不平等的只能叫掠夺。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敢流露更多的情绪。
陆霜行下意识避开她清亮的眸子,伸手托住她的手肘,“走吧。”
陆霜行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他便不再吝惜灵力,带着她连夜出发,御剑飞行。
黑夜里隐约可见有农田阡陌纵横,城邦点点灯火。风未凝是涅槃天的帝王,久困深宫,第一次见到自己国家的土地,竟是以这种角度。
风未凝意外地看向陆霜行,飞行对他来说是这般轻易的事,为何那一日不在她面前展露本事?他那天便是直接掳走他,禁军也毫无办法。为何偏要走孟元丛的路子?
挑拨血亲反目,修仙之人都是如此行事?让人心生寒意。
她却不知,陆霜行断她血脉亲缘,只是要让她不再留恋此地。
陆霜行带着风未凝飞到海边的时候天刚破晓,他放出船形法器,入了那阻挡涅槃天万年的断灵海。
这一路飞过来,速度太快了,快的风未凝来不及反应,便已离开涅槃天国境。
小船并不大,两个人坐在其中,相距不过尺许。无声无息的入水,船周仿佛有一层透明的软膜,将碧蓝的海水阻隔在外。
两人离的近了,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清凉香气萦绕在鼻端,陆霜行心绪微动。
初生的朝阳斜斜映亮了水面,周围有各色的小鱼游曳,鳞片五彩斑斓。
没见过世面的女帝被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禁卫军、各地守军再不可能来救她了。
此去,家国永别。
她终是忍不住问:“我还有机会回来吗?”
陆霜行并不觉得那个桎梏她的皇宫有何值得留恋,只是看着小姑娘眼里强忍的泪光,忽然心软。他放缓了语速说:“你若自己有本事,几百年后或许能回来。”
对于陆霜行而言,这是安慰之词。涅槃天这个地方,来回一趟几乎消耗了一个合体修为顶级丹师大半身家,如无意外,风未凝几百年是不可能攒到这么多灵石的。
可在风未凝心里,这话真是让人绝望。几百年?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故人故国都物是人非,即使她真的能活那么久,回来还有什么意义?风未凝强装了一晚上的镇定再也撑不下去,睫毛一颤,眼里的泪便难以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难堪地别过头,用袖子捂住脸。
她肩膀抽动,喉咙里压抑着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
陆霜行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神识探入储物袋,将一众丹药法器都扫了一遍,然而她只是个凡人,此时能服用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种低阶丹药。
他几百年的来一心修炼,第一次面对如此无措的情形。陆霜行拿出丹药的动作甚至都有些笨拙,“这是辟谷丹,清心丹……”
那一刻,高高在上的仙人下了凡。
然而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无暇他顾。
他的话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莫名其妙,于是陆霜行也只能住口不言。
3. 经脉初解
待风未凝终于收拾住了情绪,看着眼前陆霜行给的丹药。
陆霜行寥寥几语介绍这些丹药功效,有的吃了几日不饿,有的吃了身轻体健,有的吃了五感灵敏,确实神异。然而风未凝想到她的父亲便是为了几瓶丹药卖了她,心里翻涌着恶心。
风未凝伸出手,将丹药往陆霜行方向推了推,“我不要。”
她不清楚这些丹药的价值。陆霜行慢慢说:“我们要在路上走很久,没有食物。你至少需要辟谷丹。”
船行海底,耳边是不息的水声,时光仿佛凝滞。
陆霜行将丹药放在风未凝面前,闭目入定。过了片刻,风未凝才抬眸看向面前的陆霜行。
他闭着眼睛,面容俊美无俦,太过完美,就显得冷清无情。
风未凝犹豫了片刻,收下了丹药。
她手无寸铁,唯有发间的簪子还算锐利。然而在陆地上的时候,两人力量悬殊,她心存幻想,把希望寄托在护卫能来救驾上,如今入了海,即使她真的能杀他,结局也只会是鱼死网破,唯有忍耐。
陆霜行虽然入定,心神却不由自主放在风未凝身上。见她收了丹药,知她没有死志,放心了些。
陆霜行又见一直她呆呆的看着周围水面发呆,一个时辰了仍一动不动。他想了想,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卷经脉初解,说:“你若无事,可以先将基础功法背熟,等过了断灵海,便可修炼。”
风未凝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需要她修炼,然后才能为他所用。她握住那卷经书,心中终究不忿,虽知愚蠢仍问出口,“若我修成以后,杀了你呢?”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把陆霜行逗笑了。他这一笑,仙姿玉璋,如拨云见月,皎皎晃了风未凝的眼。
他说:“我命在这里,你若有本事尽管来取。”
他高高在上,眼里带着对蝼蚁的宽容,即使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语言也不影响风未凝理解他的意思。风未凝咬了咬牙,翻开白玉简,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如果修炼能让她强大,将来谁杀谁犹未可知。
风未凝咬牙翻开了白玉简,定睛一看,呆住了。
涅槃天割裂已久,口音跟外面已经不同,文字更是变的厉害。玉简上的字看着眼熟,但连起来具体什么意思,又不太明白。
她竟然成了一个文盲!
陆霜行看着风未凝突然僵住的动作,想笑,又怕小姑娘脸上下不来,于是那一丝笑意便蕴在了眼里,让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温度,他说:“我教你。”
他学经脉初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陆霜行基础极为扎实,略微想了想便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他背的很慢,背完了,陆霜行问:“记住了多少?”
“……”风未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她全无基础,这经脉初解用词晦涩难懂,他口音还跟她不一样!她一句也没记住。
踏入仙途太久,忘记了凡人的记忆不太好。陆霜行不以为忤,递给她一瓶丹药,说:“你服一粒清心丹,我再教你一遍。”
陆霜行微侧过身子,伸出玉一般的手,一字一字点着经脉初解念给她。
“等一下……”
清心丹入腹,化作一股凉意直冲向眉心,风未凝顿时感觉到神清目明,精神一振。然而他教的速度对于她而言仍然是太快,风未凝打断他的话,伸手指向第二句第一个字,“这个字念什么?”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一触即离。极短的一瞬间,快到风未凝根本就没在意。
陆霜行体内的涅槃朱雀火却突然雀跃起来,仿佛渴水的鱼终于等到了一点甘霖。
陆霜行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掌纤薄,手指修长,指节处的纹路几近于无,自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一双手白皙完美如玉,唯有指甲因为营养不良光泽暗淡。
陆霜行凝目了一瞬,微微顿了顿,收束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解。
风未凝还是未记住多少,最后不得不问陆霜行要了炭笔和绢布。
陆霜行递给她炭笔和绢布时,有意碰到了她的手指。
风未凝并未在意,摊开绢布用涅槃天的文字写注解备忘。
修仙之人纳灵气于经脉,淬炼肉身,滋养神识,借以长生。风未凝默默记诵经脉初解中对肉身经脉的解析。
风未凝全心全意地记诵基础心法,却不知陆霜行的眼神一直停在她的手上,若有所思。
到天擦黑,风未凝也才学了一小段。
海底看不到星辰,隐约的月光隔着水,看起来格外遥远。
风未凝一日一夜没睡,情绪又大起大落,就算吃了丹药也撑不住,头一点一点垂下。
陆霜行掐诀,将小船变大了一些,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床放在船上。
他对风未凝说:“去休息吧。”
那是一张雕琢精美的拔步床,四面床帏将床内隔成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
风未凝犹豫了一下,慢吞吞起身。因为久坐腿上血脉不通,趔趄了一下,缓了缓才爬上床和衣而睡。虽然很累,但风未凝心中有事,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迷糊过去。
深夜里陆霜行并没有休息,独自盘腿坐着,细细体会涅槃朱雀火与往日不一样的微妙变化。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风未凝在他身边,涅槃朱雀火便比平日安分,不再暴躁地反抗他,驱使时更得心应手;而同时又因为涅槃朱雀火对凤凰后裔血脉的渴望,让他心绪躁动。
陆霜行猜测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涅槃朱雀火与朱雀一族相依相生。鸑鷟与朱雀同为凤凰后裔,却是水属,与火属的朱雀一族天生相克。如今涅槃朱雀火强而鸑鷟血脉弱,靠近时涅槃朱雀火便蠢蠢欲动想要吞了鸑鷟血脉。而这,影响到了他的心神,让他渴望靠近那个小姑娘。
似乎也没什么妨碍。陆霜行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在意。
风未凝很早便没来由的惊醒,放任自己躲在拔步床的封闭空间里发了会儿呆。终于下决心起床的时候,跟繁复的宫装以及睡乱的发髻斗争了半天,也没办法做到整洁得体。
不做皇帝,她甚至做不到生活自理,拿什么跟陆霜行斗?
她悲从中来,眼泪如珠一般落下。但是事到如今,哭也无济于事,最后她抹了把脸,把头上能拆的簪环扯下来,披散着头发自暴自弃地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从床上下来。
陆霜行抬眼,看到小姑娘绷着脸盘膝坐下,红红的眼睛暴露出她方才哭过。他掐诀,一阵清风拂过,风未凝顿时觉得浑身清爽许多。
“除尘决。”陆霜行简单解释,继而拿出一张纸,并指成刀裁成衣服形状,指尖灵力吞吐,随手一抛,落在了风未凝手里的时候已经变成真正的衣服,“去换上吧。”
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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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柔韧,看不出是纸做的,不知是否结实。风未凝警惕地看他一眼,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衣服。
陆霜行心里微哂,假装没看到小姑娘防备的眼神,垂眸打坐。
风未凝犹豫了片刻,拿着衣服,回到拔步床上去换。他做的衣服很简单,并不似宫装一层一层的穿着繁琐,风未凝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成功地把皱巴巴的宫装换下来了。
风未凝换好衣服,自拔步床上下来。
陆霜行抬眼望过去,她比他想的更加瘦弱,衣服不大合身,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宽宽袍袖下只露出一点莹白如玉的指尖,腰身更是松松垮垮的。她长发未束,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
衣服太宽大,风未凝转身时衣摆超出了小船的范围,落入水中。风未凝连忙收回衣摆,发现并没有湿。她有点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包裹着小船的那层膜,膜随着她的力道延展,她却碰不到水。她眼里闪过孩子气的惊叹。
陆霜行对她说:“只是简单的术法,你若修仙,也可以做到。”
陆霜行取了一枚簪子,簪子古朴简单,是男子用的式样。
他对风未凝说:“我帮你束发。”
风未凝眸子里显出明显的抗拒,像受惊的小动物,全身都绷紧了。
陆霜行视若未见,抬手抚过她的青丝,发丝如最上等的绸缎,只是发梢有些毛糙发黄。陆霜行手中簪子上术法运行,自动将长发挽成发髻。
陆霜行收回手的时候,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滑微凉的触感,让他莫名眷恋,靠近她让他觉得舒适。
“这是我的发簪,暂时只能束男子发髻。待出了断灵海,我再给你炼制新的。”陆霜行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衣服,束着一样的发髻,偏偏芊芊弱质,眉眼青涩。他心里想,下次还是要裁个适合小姑娘的衣裙才好。
风未凝抿了抿唇,低头摊开经脉初解,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他的话。
没有灵气不能修炼的日子太枯燥无聊了,以至于陆霜行即使盘膝入定,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放在风未凝身上。陆霜行索性拿出一卷法衣玉简,翻了翻上面女子衣裙的款式,琢磨明日给小姑娘换个款式裁纸做衣。
到了午时,陆霜行再次将小船变大,放出拔步床,对风未凝说:“去午休。”
风未凝听话地站起来,上床去休息。
拔步床的帷帐对于陆霜行的神识来说形同虚设,然而君子慎独,陆霜行并没有那个好奇心去窥探。他独自盘膝坐着,抬头隔着水望了望头顶摇晃的天光。
风未凝很克制地休息了两刻钟便起来了。风氏帝王虽然窝囊,自小教养规矩却不差,白日里并不久睡。
到了第二日早上,陆霜行又裁纸做衣,给风未凝做了一套女子衣裙。
这次的衣裙要合身许多,风未凝看着粉嫩的颜色,有些不适应,她从未穿过这颜色。
风未凝默不作声的换上,陆霜行看了她一眼。因为服食了丹药,她虽瘦弱,但气色好多了,粉嫩的衣衫极衬少女白皙的肤色。只是似乎还是素净了些。
陆霜行又拿起簪子帮她挽发,涅槃朱雀火在经脉中躁动,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期待这短暂的触碰。
风未凝与他无甚可说,低头自己学习经脉初解,除了午时休息前向他请教了几处不懂得地方,与他再无交流。
4. 行船
陆霜行越是无事可做,越是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因涅槃朱雀火而起的躁动和渴望,心烦意乱难以入定。两个人,一条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他过去除了寻机缘,时间都用在修炼和炼丹上。如今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挣扎许久,陆霜行索性拿出炼鼎炉和材料炼点东西,以求静心。
他是顶级的炼丹师,控火手段高明。一通百通,炼器之道虽然谈不上专精,却也算颇有水准。在这没有灵气的断灵海炼器,需要烧不少灵石,但既然已经踏上归途,也不在乎浪费这些。
然而他刚对着丹炉刚打出指决,朱雀涅槃火便失控卷向风未凝。
风未凝眼前一花,金红色的灵火绕着她的手指,并不烫,温热的触感仿佛被什么舔了一口。她自经卷中抬头,看向陆霜行。
能控火的仙人手段,风未凝眼里闪过赞叹。
陆霜行心底却是一惊。朱雀涅槃火何等霸道,方才若不是他控制的及时,风未凝这凡人之躯恐怕要化为灰烬。
陆霜行问:“可有灼伤?”
风未凝偏了偏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展开,对着光看了看,问:“方才那是什么?”
她的指节如玉雕,边缘在光下微微透明。陆霜行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朱雀涅槃火,说:“是朱雀涅槃火,给你炼支簪子,你可有喜欢的样式?”
风未凝疑心自己听错了,迟疑片刻往头发上指了指,问:“簪子?”
“给你练一支能梳女子发式的簪子。”
陆霜行放慢了语速,风未凝这次听的清楚明白。
“……”风未凝沉默了片刻,有点无措地回答,“头上这一支就足够了……”
陆霜行眉头维蹙,风未凝连忙改口:“呃,都可以,不要给你添麻烦。”
看陆霜行不苟言笑的脸,风未凝战战兢兢的闭嘴了。
他很可怕吗?陆霜行看着她,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尽力柔和地说:“不要怕我。”
风未凝垂眸,没说话。
陆霜行思考,炼制之前只想着将炼器图谱中的发型导入,却忘了小姑娘的发簪外形多样,该炼个什么样的呢?
次日早上,风未凝收到了一支簪子和一套新衣。
簪子白里透粉,如有一层冰裹住了春日枝头开的最盛的那朵桃花。那新衣比前一日又有不同,陆霜行执笔作画,裙摆上便有了一副桃花的刺绣。
风未凝偷眼看陆霜行,一个男人,一个修仙的男人,成日里不干正事,净关注些女子衣服首饰,绣花盘发,这位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如此,又过了两日。风未凝长时间盘膝而坐,即使有仙丹灵药调养,每到晚间的时候,脚腕还是会肿痛难忍。她却坚忍,即使如此,也不肯白日长时间卧床。
这一日早上,小船浮上水面。久违的海风带着湿润的味道拂过风未凝的长发,天空有海鸟起落,风未凝有些诧异地起身远眺,看到渐渐接近的小岛。
陆霜行说:“上岸休息一日吧。”
他几日来一直打坐,完全不需要休息。此举显然是照顾她。风未凝犹豫了片刻,点头向他道谢,“谢谢你。”
之前陆霜行带她飞,都是守礼的隔着衣服托着她的肘部。这一次陆霜行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收了船直接飞上了岛。
风未凝心里藏着心事,并没在意这细微变化。
涅槃天虽然四面环海,但海上渔业并不发达。一方面陆地上物产丰富,内陆水系发达,百姓并不需要冒险去海上讨生活;另一方面涅槃天很少出产适合造大船的好木材,少有的几种能产高大坚硬木材的树种,都是贡品,民间很难得到。
历代皇帝一心寻仙问道,造出的大船大多都去访仙缘了,海上力量薄弱。
风未凝看过舆图,上面标注了一些岛,但以她的知识,并不能判定这个小岛是否在舆图上。
风未凝默默地观察小岛地貌,与脑海中舆图的记载一一印证。
在船上的时候并不觉颠簸,上了岸,风未凝反而觉得脚下仿佛踩了棉花。
陆霜行扶着她走了几步,才收回自己的手。
陆霜行找了一处平地,从储物袋里找了些材料,加上些就地取材的木头,试图搭一个遮阳棚。他显然不善于做这些事情,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拿出了个需要烧灵石的法器亭子,用以给风未凝遮阳。
风未凝坐在一边的礁石上看他笨拙地试图用普通人的方法解决问题,最后还失败了。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能给我一卷绢布吗?”风未凝鼓起勇气对陆霜行说:“我想在岛上留一份退位诏书。”
陆霜行显然比她理解力强,相处了这几日,退位诏书这样不大日常的词,他也听懂了。
他随手拿出拿出绢布炭笔给她。
风未凝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将绢布铺好,用写注释的炭笔在上面写了一份退位诏书。她虽然只是傀儡,但风氏君权天授深入人心,她离开,必内乱,百姓无辜受战火殃及。
她留下退位诏书,多少能助内阁稳住形势,避免战火,也算她这个帝王如今能为涅槃天做的唯一的事了。
写完以后她四处看了看,想找一个显眼又避风雨的地方将诏书留下。
却不想陆霜行接过诏书,掐诀施了个法术,对她说:“若附近有船经过,则诏书会大放光芒,引人来寻。”
陆霜行未曾看一眼那诏书,显然是不在意她是否在其中留下什么信息。他拥有绝对的力量,不惧那些凡人的筹谋。她还未踏入仙途,才会对过去有所留恋,一旦她开始修仙,过去种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风未凝低头道谢,露出柔顺的后颈线条。陆霜行轻轻动了动手指,垂眸,又看到风未凝的手腕。因为方才写诏书,她将宽大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的手腕细骨伶仃,柔弱到可怜,正拨在陆霜行心里那根怜弱的弦上,让他为方才一瞬间莫名的心思羞愧不已。
陆霜行心中警惕,欲望总是得寸进尺,在底线附近试探,一不留神就会越了界。
“你几岁了?”陆霜行忽然问风未凝,他目光幽深,带着几分紧绷。
风未凝犹豫了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单纯地说:“快十三了。”
她其实十五了。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关心她的年龄,让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不由自主把年龄往小了说。反正她经常在禁地饿肚子,看起来确实比同龄人瘦弱许多。
她太弱小了,于是只能寄望于对方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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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
才十三岁啊,陆霜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应该克制一下,不该放任涅槃朱雀火影响太过。
风未凝在亭子里看会儿经脉初解,累了就在岛上走动走动,在陆霜行不注意的时候,她在岩石间留下了几瓶丹药,手指仿佛不经意间抚过腰间的玉佩。
她留下诏书放弃帝王身份是为了涅槃天稳定。可内心难免还存着一份妄想,希望有人在她退位后依然愿意来救她。
其实这个“有人”几乎是特指她未来的相王叶云朗。
涅槃天帝王代代相传有一对宝物,名叫鸾凤和鸣佩。玉佩过去有什么强大功能不清楚,传到现在,仅剩的功能就是让佩戴者感应和记录彼此的位置。这玉佩是一对,只有帝王和天定的相王或皇后可以使用。也就是说,如今只有叶云朗能精确的找到她的位置,不会迷失方向。
可是叶云朗,他会这样做么?风未凝心中没有把握。
风氏一族每一任储君出生以后,每逢生辰,钦天监就会取储君的血以秘法催动鸾凤和鸣佩,为储君寻找配偶。风未凝十三岁那一年,叶云朗被接入宫中,待她十六岁以后完婚。
他出身武将之家,跟风未凝的父亲明明是完全两种人,被迎入宫中的时候却说了一样的话——愿为忠臣,不愿困于后宫。
涅槃天的君王尚且没有实权,被内阁架空,何况相王和皇后。有志向的人,入宫如入囚笼。
前车之鉴,当时迎叶云朗入宫的钦天监官员连吓带劝地阻止他再说这样的话,可是风未凝好奇自己未来相王的长相,偷偷躲在一边看,恰巧听到了叶云朗的话。
如今涅槃天不再有女帝,他便自由了,愿意当忠臣还是良将都随他心意。他还会追上来救她吗?若把她救回去,他就还是只能困在后宫了。风未凝轻轻叹了口气。
晚间陆霜行放出小船和拔步床,让风未凝睡下,小船再次出发。
自问了她的岁数以后,除了她主动请教经脉初解,陆霜行便没有再说过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彼此保持合理的距离,风未凝心里松了口气。
陆霜行是在十天后发现风未凝把给她的丹药都留在了放圣旨的那个岛上了。风未凝吃的第一颗辟谷丹失效,然后她又生生饿了三天,把自己饿昏了。
这姑娘看着柔弱,对自己也真是狠。
陆霜行无奈地给她喂了丹药,喂药时他将她嘴掰开,手指轻触到她冰凉的脸颊,小脸只有巴掌大,毫无血色。陆霜行凝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醒过来,倔强地低着头。都十天了,他发现了又怎样?还能折回去拿回来不成?
最后还是陆霜行开口安慰她,“些许身外之物,你想留给他们也无妨,不必如此。”
他又给了她一瓶丹药。
过了几天,又遇到合适的岛。陆霜行带她上岛休息一日。
待到重新上船的时候,陆霜行直接又给了她一瓶丹药。
风未凝一怔,有点紧张,“你……你把丹药拿回来了?”
她方才,又把新的丹药藏在了岛上。
陆霜行不在乎她那些小心思,说:“这是新的一瓶。我说过,身外之物而已。不要伤害自己。”
又过了半个多月,他们遇到了第一次风暴。
5. 风暴
海水变得狂暴,平稳的小船忽然颠簸,风未凝一时不防,向前扑倒,扶住陆霜行的手腕。
陆霜行垂眸,她手指纤细莹白,温软的触感一触既离,她转而扶住了船舷。一直被压制的涅槃朱雀火躁动起来,让陆霜行未能及时控住小船。
海底暗流涌动,小船翻滚,风未凝在天旋地转中惊呼着被甩出去,陆霜行抓住她手臂助她稳住,惊慌失措的风未凝顾不得其它,慌忙攀住陆霜行的肩膀,又在颠簸中撞入他怀里。
他的胸腹肌肉坚硬如铁,整个人如山岳般不可撼动,是混乱空间里唯一稳定的存在。炙热的男子气息铺面而来,让风未凝想躲,却又无路可退。
那一瞬间馨香入怀,沁凉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彼此体温晕染,仿佛春风拂过,涅槃朱雀火温顺地俯首帖耳,又微微升起贪婪的躁动。
陆霜行很快稳住心神,掐诀操纵小船深潜入更深的海底,避开风暴。
小船很快平稳,风未凝后退坐稳。她偷偷看对面人的反应,深海里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对面男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
很安静,黑暗中近距离的相处让人不安,风未凝犹豫了片刻,找了个话题,“可有避开风暴的修仙手段?”
陆霜行的声音沉稳,说:“有,但是驱散风暴需要太多灵气。此处灵气不足。”
这两日两人之间沟通顺畅许多,但用词还是不那么精确,风未凝问的是“避开”,陆霜行认为下潜已经算是避开了,于是回答的是“驱散”。
风未凝理解为躲避风暴对于仙人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有些担忧地看着上面,心里希望来找她的船队不要遇到风暴。
她想了想,又问:“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黑暗中女孩小心翼翼的语气让陆霜行心生柔软,于是他跟她慢慢讲述外面的事情,“外面最大的陆地是北陆,同时海上也有许多强大的修仙门派,剑修以昆仑雪宗为首,我们东海这边的诸多门派大多擅长炼丹炼器……”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磁性,刻意放慢的语速显得温柔。然而因为语言问题,这样长篇大论对于风未凝而言听着还是费力。他描绘着外面的事,风未凝看着他,看似认真倾听,心思却有些飘远。她对这些信息兴趣不大,不过好在不用在黑暗中沉默以对。
“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助你修行。”最后,陆霜行向她保证。
风未凝并不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但她还是真诚地看着这个掳走自己,打破自己平静生活的的陌生人,努力释放出信任和善意,“我相信你。”
女孩的眼睛清澈干净,虽然是刻意言不由衷地讨好,却也不讨人厌。陆霜行垂眸避开目光。
因为这场风暴,陆霜行又过了七八天才再次找了个岛靠岸登陆让风未凝休息。
风未凝踏上陆地,低头看了看裙摆,愣了片刻,她长高了。她的身体过去亏损过多,丹药填补了那些亏损,让她短时间抽条长高。
陆霜行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目光。女孩子真是奇怪,日日相对,可从含苞到盛开又好像是一瞬间。
他取出遮阳的亭子让风未凝休息,自己却是去了一旁的树林查看岛上地形。涅槃朱雀火与他融合已久,虽未完全收服,却也难分彼此,涅槃朱雀火对风未凝的渴望润物细无声,他只能尽力警醒,尽量远离。
风未凝再次拿出几瓶丹药,找了隐蔽地方藏好,手指拂过腰间的玉佩。
休息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陆霜行放出小船继续出发。
风未凝睡在拔步床上,陆霜行依旧在船头打坐。然而到了半夜,陆霜行就觉得不对,这一晚,涅槃朱雀火格外的躁动。
陆霜行努力入定,物我两忘。随着时间流逝,空气中忽然有一种难以忽略的血腥味。
陆霜行如利剑出鞘一般站起,神识扫过去,见风未凝安然无恙地睡在拔步床中,方能维持住几分理智,立在拔步床外唤她,“风未凝。”
风未凝过了片刻才回答,声音睡意未醒,有些软糯,“什么事?”
“你流血了?我可以进去吗?”事情蹊跷,陆霜行直言相问。
“没有啊……”风未凝回答完,忽然意识到不对,慌乱地坐起来,“我……我,你别进来。”
风未凝跪坐着不敢乱动,一时间六神无主。她发育比一般女孩子都晚,也就前几个月才来了初潮,而且还不怎么规律。上次来痛的她想打滚,没想到这次这么悄无声息。可是她现在在船上,前些日子的旧衣随用随扔,身边没有可用之物。外面只有一个不熟悉的男人。
陆霜行的手指停在拔步床的帷幕前,心里根本没往女子癸水之事上想。毕竟他从小入道,习惯独来独往,身边鲜少有女人。
他担心的是,风未凝不愿与他去北陆,找了机会自杀。
因此他虽然未闯进去,神识却仔细探查。
这一探查,陆霜行终于发现问题所在,神识仿佛被烫了一样,迅速收敛回来。
陆霜行沉默片刻,见拔步床上的小姑娘不敢开口求助,遂主动开口,“这些绢布,你拿去用。”
女子癸水,不过是正常生理现象,陆霜行本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空气中的味道诱的涅槃朱雀火在他经脉中涌动不息,让他心烦意乱。
留下绢布和干净的衣物,陆霜行索性离了小船,穿行在海里平息心绪。
风未凝听到外面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才打开床帏。
“陆霜行?”风未凝轻声唤他。
无人回应。
“陆霜行!”风未凝大声喊,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借着防护罩的微光下了床,看到了船上的绢布,而那个人打坐的地方却空空荡荡。
“陆霜行!”风未凝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他去哪儿了?独自一个人在这深海的恐惧让她忍不住发抖。说来可笑,她这个年纪了还怕黑,在皇宫里的时候身边都有宫女值夜,她从未在深夜里一个人独自呆着。
理智上清楚他没有丢下她的理由。但在这黑暗的深海,坐在一艘不由自己控制的小船上,强烈的孤独和害怕还是让她急切的想要找到他。那个掳走她,破坏她平静生活的人,此时是她唯一的依靠。
风未凝上床颤抖着整理好绢布和裙子,又不敢一直躲在床上。床四周帷幕遮蔽了视线,陆霜行在的时候,她会觉得独处的空间给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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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感,但如今陆霜行不在,黑暗的床帷内反而让她更加害怕。
她下床依靠着床柱蜷缩起来。船里的温度适宜,她却觉得冷。
包裹着小船的软膜发着淡淡的荧光,船里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隐约的月光照不透幽深的海底,时不时有大大小小模糊的影子在船周围穿梭,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一闪而过,仿若鬼火。
风未凝不敢看海底那些模糊不明的影子,却又不敢缩回床帏中闭目塞听。
风未凝努力摈弃对危险光怪陆离的想象,思考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之前她留那道退位诏书,陆霜行给施了一道法术便于圣旨被发现。而她偷偷藏的那些丹药,她却借用秘法标记了位置,确保能被涅槃天的人拿到手。
鸾凤和鸣佩可以定位,可以感应另一半玉佩的位置。前些天找她的人已经出海,相对于小船的速度,涅槃天的船速度十分缓慢。也正是巧,此时另一半玉佩的位置,恰巧在她留圣旨的那个岛。
终于到了那个岛啊。他们看到那道圣旨,会如何选择呢?
虽然是风未凝理智权衡后留下的圣旨,希望那些人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但她心里难免有点不切实际的期盼。
风未凝一眼未合,终于盼到海面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鸾凤和鸣佩感应到的另一半的位置,却返航了。
涅槃天放弃她了,叶云朗也走了。当他们拿到诏书,知道她放弃了帝王身份,他们便真的放弃她了。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这个认知依然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给她的痛苦比她预期的重太多。
六亲不眷,百无一用。挫败感让风未凝胸口像是压了石头一般。
放弃她也好,不说断灵海这样的天堑难渡,就算真的平安到了北陆,叶云朗一个凡人也做不了什么。风未凝努力开解自己。
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到将近午时,陆霜行仍然没有回来。
陆霜行呢?也放弃她了?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惹怒了他?是女子癸水犯了他什么忌讳?他是不是找到了别的压制涅槃朱雀火的办法?他是不是丢下她不会再回来了?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脑子里无数念头喧嚣地吵着,风未凝头都要炸了。
小船依旧在海底前进,白日的海底有水草,有奇形怪状的鱼。往日里这些场景让她觉得新奇有趣,今日只剩她一个人,一点点风吹草动,每一次与鱼群的擦肩而过,都让她胆战心惊。
“陆霜行!”她站起来再次喊他。
声音仿佛惊动了鱼群,有几只鱼朝小船游过来,好奇地穿梭游曳。那鱼体型不大,远看色彩斑斓,颇有美感,然而离近了却能看到灰白的眼睛和森森牙齿。
风未凝呐呐地住了口,小心地再次蜷缩起来。
又过了片刻,她鼓起勇气伸手触向包裹着小船的软膜,软膜随着她的力道变形,最后她用尽全力也只伸出了半臂的距离,并不能戳破软膜。风未凝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
船上一目了然,并无任何可以控制小船上浮或者方向的机关。
陆霜行,你快回来啊!她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只敢在心里喊他。
6. 柳暗花明
又一个日落,风未凝度日如年。
整夜没有阖眼,头顶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风未凝仍未盼到陆霜行。
陆霜行,你不回来了么?
他丢下她了?
她该怎么办?这只船是会永不休止的在海里穿梭,直到她死掉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呢?
到了中午,小船突然自动上浮到海面,消失了两天的陆霜行出现在船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如往日一般语气平静地对她说:“前面有座岛,我们去休息一日。”
风未凝以为自己幻听,迟疑地抬起头,眼神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睫毛蝶翼一般颤动,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两日惊吓,风未凝最近养的极好的气色也显得有些憔悴,落泪如珠,我见犹怜。
“你……”陆霜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喉结微微滚动。
他之前离了船,却离的并不远,确信这两日她呆在船上,丹药充足,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他一直没有回船上,只因他没有信心不受涅槃朱雀火的影响。这个决定显然是对的,如今在这开放的空间,他依然因她身上的味道心神不属。想看着她,想靠近她,想触碰她,想拥抱她……甚至当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都想尝一尝她眼泪的味道。当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不容许有人如此影响他的心神,而幸好她只是一个凡人,如此的弱小无害。
风未凝发觉他有离开的意图,急切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含着水光和祈求,抽噎着说:“你……你别走。”
陆霜行下意识的收紧手指握住她的手,绵软的纤手握在他的大手中,他便觉得不对。他垂眸看向她酡红的脸颊,微微皱了皱眉,她的体温有点偏高,她生病了?凡人难免生病,可她最近被丹药调养的不错,怎么会生病?
他将她拉了起来,说:“你生病了,我们上岛多休息几日。”
风未凝起身太猛,刚站起来便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他伸手接住她,收了小船,打横抱起她飞到岛上。
陆霜行放出遮阳的亭子,又取出一个软榻,将风未凝放在软榻上,握着她的手输送灵力,帮她调理。
他没有侧头看她,然而神识难以控制地落在她身上。她又长高了一点点,最近个子长得太快了,仿佛都没有长肉。清凉的体香带了丝隐约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发丝蹭过他手背,微微的痒。
温香软玉,陆霜行想到了这个词。
修仙之人,当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扰。陆霜行默默警醒,转而思索炼丹的事,想要把对风未凝的过分关注分走一些。然而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应该炼一点养颜丹?
养颜丹在女修中很受欢迎,不仅仅是调节容貌,也有调理体质,补亏损的作用。内修外养,气色才好。
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娇弱?自己一个人呆着居然会生病。可是她又未入道,自小在深宫里未出过门,他走的时候也该交代一声。
待陆霜行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思依然围着风未凝打转,绕不开这个圈。
陆霜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如此影响心绪,这可该怎么办?
风未凝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半靠在陆霜行腿上,如惊吓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陆霜行没动,抬眸看向她。
风未凝退了一步,避开了目光。迟疑了片刻,说:“经脉初解我已经记住,也基本上理解了。”
短暂的崩溃软弱以后,她再次缩回自己的壳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面对强大的成年男人,她有什么筹码呢?美色当然是一种筹码,甚至在某一瞬间,她也想过要将这筹码好好利用起来。
可是就在刚刚,她感应到另一半鸾凤和鸣佩的位置竟并未返航,而是继续寻着她的路线而来。明明那一日她是探到返航的。他们看到了圣旨,内阁的人决定返航,但是叶云朗没有放弃她追了过来么?不得不说风未凝这个猜测已经很接近事实了。
理智上知道叶云朗追过来也很难带她回去,可心里还是会因为有人没有放弃她而雀跃欢喜。
她若以色侍人,如何面对千辛万苦来救她的忠臣勇士?
她能感觉到陆霜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她只能硬着头皮低头沉默,浑身紧绷,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被当做坏人防备。
好在陆霜行只是看了她片刻,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拿出又一卷玉简,声音清冷地说:“那就开始学这卷五行问灵吧。”
风未凝接过玉简,暗暗松了口气。
“在这个岛上休息两日吧。”陆霜行说完,便离开了遮阳亭,转向岛中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消失了身影。
风未凝抿了抿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风未凝学五行问灵比上次情况要好一些,至少很大一部分的字是认识了。陆霜行在教她时,她也基本上都能听懂了。
啃了两日的书,风未凝忽然发现自己对陆霜行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他之前说需要她帮他制服什么火,要她修炼然后炼化她的婴和心头血什么的。
语言不通以及对修仙缺乏基本常识造成的误会,她一直以为他需要她修炼,然后生下一个婴儿……。
未知的恐惧,让她把整件事想的荒诞又邪恶。
风未凝看着五行问灵上面介绍的八大修仙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然后悄悄看了一眼陆霜行。
修仙,体内结出一个叫元婴的东西,从那东西上取点血给他。这个事情比她最初想的简单太多了。凡事都怕对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柳暗花明,如此看来,之前的其他事,或许也是她放大了他举动的含义了。
“怎么?”陆霜行问。
风未凝说:“呃……一般多久时间能修炼到元婴?”
陆霜行想了想说:“这个要看个人资质和机缘。”
风未凝有点好奇,“我的资质如何?”
“资质……”陆霜行面对她期待的目光,有点迟疑。他没带测灵石,但资质好的人即使未踏入修途,也会身强体健。她如此孱弱,资质好的可能性不大。
他避开了资质的问题,说:“金丹寿四五百,元婴寿近千年,慢慢来,修为总会增长的。”
他没说许多人卡在瓶颈,永远也无法进阶的情况。如今丹道昌盛,元婴以下,就算资质不行,用丹药堆也能堆起来。
陆霜行心思飘远,默默盘算洗濯根骨的办法。
“千年?”风未凝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有点犹豫的看了看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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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行,“可是你……不是需要我的元婴精血吗?”
久吗?作为不世出的天才,陆霜行进阶合体也不过用了几百年,与他同时入道的那些人,有些早已入土,有些还在元婴修为苦苦挣扎。可如今,他却觉得百年千年也不是不能等。当然,有丹药辅助,也并不需要那么久。
陆霜行只是说:“我不着急。”
风未凝作为一个凡人,无法想象一个人用千年这样的时间跨度去解决一个问题。
她说:“我会努力一些。”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压力褪去,她看起来很轻快。眉眼间难得带了轻松的笑意。
陆霜行觉得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她最初对压制涅槃朱雀火的事充满抗拒,如今又似乎把事情想的太容易。
但是……也没必要纠正她。
陆霜行放开神识,探到有合适停靠的岛屿,上岸让风未凝休息。
风未凝又悄悄留下了一瓶辟谷丹在岛上,同时用鸾凤和鸣佩做了个位置标记。
风未凝虽然知道横渡断灵海艰险,只是有玉佩指引方向,又有她留的丹药作为补给,叶云朗穿越断灵海会比过去那些探索者容易许多,成功的可能性也会高许多。
海上风暴难以抵御,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凡人也有凡人的办法。一般都会有观星士随船,根据星象提前避开风暴。因此,叶云朗小心谨慎一些,此行还是有希望到达北陆的。
风未凝这次用了十天啃完了五行问灵,把玉简还给陆霜行的时候心里对自己的勤奋和聪明十分满意,跃跃欲试地问:“我们多久能到有灵气的地方?”
陆霜行算了算路程,回程不断地找岛屿停靠,比来时慢太多了,如今才走了不到一半,“大概还要两个多月吧。”
风未凝讶异,以陆霜行的速度,居然还要这么久?涅槃天船队横渡断灵海不知要耗费多久的时间。
风未凝说:“不知道我是什么灵根。”
陆霜行挑了挑眉,她最近活泼了许多,情绪外露,话也多了不少。他想了想,说:“鸑鷟一族如果血脉纯粹的话,应是单水灵根。”
“单水灵根?”风未凝有些疑惑,“可是祖先的起居注上,有不少控火的记载和控制植物的记载。”
“相传凤凰不死不灭,都能浴火涅槃。鸑鷟是凤凰的后裔之一,或许也能控火。至于控制植物,也许是血脉不纯,也许……是有青鸾血脉。青鸾也是凤凰后裔之一,木属性。”陆霜行也想不通传说的矛盾之处。凤分五色,对应五行,为何却都能用火涅槃?陆霜行因为涅槃朱雀火的缘故,搜寻过凤凰相关的资料。然而凤凰存在的年代实在太过遥远,妖魔已经被灭族,留下的少数混血苟延残喘,传说真假难辨,相互矛盾,许多事不可考。
鸑鷟一族本体是鸟形,子孙力量衰退也该退化成妖禽,而不该是风未凝这样,血脉力量还在,外表却完全是个普通人的样子,也没有修为。
“不死不灭?那我家祖先怎么都不在了?”风未凝没想到修仙的人也会相信这种传说。
自家祖先的事情问别人?陆霜行问:“你们没有史书吗?”
祖先那些自吹自擂的史书风未凝也不好意思说,摇了摇头说:“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
风未凝跟陆霜行聊了几句以后,又领了新的玉简开始学。
7. 引气入体
两个月后,陆霜行带她上岛休息,在岛上停了三四天还不出发。
风未凝觉得奇怪,问他,“怎么这次在岛上停这么久?”
“等望日。”陆霜行跟她解释,“断灵海边界灵风紊乱,会有妖兽出没。每逢朔日和望日,灵风会暂时平息。”
为什么是朔日和望日?跟她去凤巢静心的日子倒是巧合的一致。风未凝似懂非懂,也不再问,自去捧着玉简学习。同时偷偷在岛上留下信息。
又等了两日,终于到了望日,一轮圆月挂在中天。
陆霜行招出小船下水,因是晚上,他同时放出了拔步床,跟风未凝说:“你睡吧,睡醒我们就离开断灵海了。”
风未凝上船睡下,刚有睡意,便被一阵颠簸惊醒,抱着床柱稳住身形。
“未凝,你先出来,有点不对。”陆霜行的声音传过来。他声音平和稳定,听起来并不十分着急。
风未凝听话的从床上下来,陆霜行收了床,将小船变成最小的形态,往海底深处潜去。
然而这一次海底深处也极不平静,海水从上到下仿佛沸腾了一样,风浪还在其次,麻烦的是夹在其中的灵风左右冲突,击打在小船上。
小船胜在灵气消耗低,速度尚可,防御能力却一般。
这灵风中虽有灵气,但暴戾杂乱,无法为陆霜行所用。陆霜行只能消耗自身灵气与之抗衡。储物袋中的灵石不断被他抽尽灵气化作齑粉。
但人如何跟天地相抗?陆霜行顾不得探究为何望日原本该平息的灵风未平息,在小船防御罩破碎的瞬间伸手揽住风未凝落入水里。
“含着。”落水的同时,陆霜行往风未凝嘴里填了一个珠子,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不经意抚过她柔软的唇,四面八方的水淹没风未凝的口鼻,风未凝惊慌地屏住呼吸。
混乱的水流中,陆霜行努力辩明方向,只望他储物袋中的灵石能支撑他闯过灵风带。还好经脉中一直不肯驯服的涅槃朱雀火因为风未凝的靠近暂时安分,没有捣乱。
有一只巨大的鱼被水流席卷,冲撞过来。陆霜行拧身避过巨大的鱼尾,灵活地贴到鱼腹下,借那鱼的力量前行。
他低头看怀里的风未凝,女孩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如一株柔弱的水草,攀在他身上。
陆霜行身形微顿,心中妄念如杂草,除之不尽。
他把脑子里的杂念挥走,在大鱼偏离方向的时候果断放弃了大鱼,奋力向前游。
风未凝屏息了一刻钟,完全没有窒息的感觉,意识到陆霜行给的珠子是能让人水下闭气的宝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放松下来,配合他往前游动,不想做累赘。
“抱紧我,别失散了。”陆霜行传音给她。她这么小小一只,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负担,作为一个能让涅槃朱雀火听话的人形挂件,她抱着他就是很大的贡献了。
风未凝听话的抱紧陆霜行的腰,小脸雪白。
真乖啊。陆霜行脑子里刚开了个小差,就有一个巨大的海兽横冲直撞的过来了。这妖兽体型巨大,智商不高,被卷在灵风里估计已经神志不清了,本能的攻击周围的一切东西,乱放金属刺。大片的金属刺加上海兽巨大的体型扫过来,几乎是避无可避。那金属“刺”也只是相对于海兽的身型而言的,对于人类来说,把那称为柱子更贴切。
陆霜行费力的躲过妖兽,巨大的金属刺撞上来,被他融化,金属溶液形成一个蛋形包裹住两人,又被另一个金属刺撞碎。
前方的妖兽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嘭的一声炸开,整片海域瞬间被血染红。
陆霜行和风未凝被卷入漩涡中。天旋地转,风未凝什么也看不见,唯有紧紧抱住陆霜行。
陆霜行掐诀,周身的水被强劲的力道推开,他抱着风未凝破水而出,又被空中的乱流重新压入海里,水流中碰撞过来的杂物都被陆霜行以灵力推开。
几番沉浮,两人狼狈不堪,但陆霜行始终认准方向,努力穿过灵风带。
风未凝抬头看着他,天地一片混乱,唯有他坚若山岳。
到灵风带的边缘,被卷进来的各种海兽、船、树越来越多,情势也愈发复杂。然而陆霜行已经没有多少躲避空间,他手里的灵石真的不多了,灵力宝贵。他只能顶着灵风杀出去。
有几只海兽被他激怒,追在陆霜行身后。在陆霜行冲出灵风带的时候,竟然也跟着逃出升天。
陆霜行方才顾不上搭理它们,出了灵风带,天地灵气终于可为他所用,如同虎归山林蛟龙出海,再不用吝惜灵气。掐诀施法,一条火龙冲向身后的水里,水汽蒸腾,紧追不放的几个海兽瞬间被烧成焦炭。
风未凝还紧抱着陆霜行,震撼着看着那条火龙。怎么会有人能驾驭这样的力量?如此的强大,绚丽的让人目眩神迷。
陆霜行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蕴了浅浅的笑意,火龙掉头返回,于她眼前灵巧盘旋。
火龙冲过来的时候,风未凝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屏住。过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才睁开眼。那火龙鳞片触须就在眼前,刚刚灭杀了妖兽的强悍灵力抚在她发间,温柔如春风,将她发上、衣上的水吹干,最后火龙化作火雨消散。
“呀!”风未凝脸颊微热,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却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小心。”陆霜行伸手扶住她,眼底的笑意加深,清冷的气质如冰川微融。
到了灵气充裕的地界,便没有再用简陋小船的道理。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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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放出一条大船,放开她的时候心里竟还有些遗憾。可他心知,越是如此,他越是应该跟风未凝保持距离,以免道心被外物蒙蔽。
那船极大,雕梁画柱十分精美,三层的屋舍住下一二十人完全没问题。
风未凝上了船,趴在窗户边看着来时的方向发呆。先前叶云朗横穿断灵海的阻碍只是路途漫长,风暴难测。涅槃天也有善于观星象的人,能辅助船队避开风暴。可灵风带这样风暴一直不停的地方,他们该怎么通过呢?
她想问问陆霜行。
风未凝翻了翻手里的玉简,随便找了几处不懂的地方去找陆霜行请教,顺便问灵风带的事。
陆霜行说:“过去每逢朔日和望日,灵风会平息。如今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清楚以后会不会恢复正常。”
“朔日和望日?”那是风未凝每月饿肚子的日子,她有些疑惑地说:“涅槃天帝王每逢朔日和望日便要去禁地感应天地,与这灵风有关系吗?”
一个未入道的人千里之外感应天地,与这种大范围的灵风能有什么关系?陆霜行摇了摇头,“也许只是巧合。”
风未凝有点忧虑,然而也是无能为力。消息难通,她也没有能力返回,怎么能想个办法警示来寻她的人?
“我现在可以学引气入体了吗?”风未凝问。
“不急。我带你去昆仑雪宗借用洗尘池。先提升根骨再引灵,有事半功倍之效。”陆霜行说。他估计风未凝的资质不怎么好,提升根骨的办法不少,昆仑的洗尘池是一处好地方。
风未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多问,说:“那我回去继续读这本修真本要了。”
陆霜行看着她的背影,克制地收回了目光。他控制不了心中杂念,但至少他可以不说,不做。
风未凝静坐看书,渐渐的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有清新的风刷过经脉,浸润着五脏六腑。
过去在涅槃天禁地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往往是身体更加虚弱,她一直以为是饿到极致产生的幻觉。可如今她对照最近读的典籍,她觉得不太对劲。
她能感觉到呼吸之间,那股能量顺着奇经八脉在流动,头尾相接,形成循环,一圈一圈流过丹田,仿佛有紫色烟雾形成漩涡。这又与禁地时的感觉不同,在禁地里她只感觉到饥饿和虚弱,并未觉得有能量留在身体里。
随着丹田里的能量越聚越多,风未凝忽然意识到,这个过程大约就是引气入体成功了。她甚至还没有学引气入体的功法口诀,也未入定。
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她不安。她不禁怀疑,是这些天她吃的丹药有问题吗?是陆霜行亟不可待要将她的修为提到元婴吗?风未凝猛然站起,小跑着去找陆霜行。
8. 交易
几乎是她刚站在门前门就开了,陆霜行长身玉立,问:“什么事?”
风未凝有点喘,说:“我……我好像是引气入体了。”
陆霜行挑了挑眉,被凡人的异想天开大惊小怪逗的有点想笑,不过他很乐意帮她确认一下这件事。“手给我。”
风未凝伸出手到他面前,莹白的手指修长美丽,指甲有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陆霜行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探入灵气。她竟然真的引气入体了?
此时刚离开灵风带,进入有灵气的地方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在没有口诀,没有入定,灵气不算特别浓郁的情况下引气入体成功,体内自成循环,甚至连功法都不需要。
“天生灵体?”陆霜行撩起薄薄的眼皮,惊讶地看着她。
传说凤凰这一类的神兽,天生便会吐纳灵气修炼,被称为天生灵体。只是混血后代一般很难有这样的天赋。
他看起来真的很惊讶,不是他为了催她修为动的手段?风未凝微微垂眸,掩住纷乱的心思。
“我还需要学功法吗?”她确实自行引气入体成功了?看陆霜行这意思,她的资质不错?她能获得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吗?
“不必,你顺其自然就可。”天生灵体,呼吸之间自成章法,用其它功法约束灵力反而落了下乘。
如此资质,在涅槃天却瘦弱如小猫。涅槃天真是灵气荒漠。
风未忐忑求证:“我的灵力是紫色的,依五行问灵上所述,黑色属水,青色属木,白色属金,红色属火,黄色属土。我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灵根不纯吗?”
陆霜行耐心跟她解释说:“紫色是水灵根。水灵根的灵力细分,有黑、蓝、紫三色;木灵根的灵力也有浅绿,深绿之分;同样的灵根,每个人的颜色也不尽相同。为什么会这样,并没有统一的定论。不必在意。”
他本以为她资质不好,打算去昆仑借用洗尘池,如今她已经入道,资质看起来不错,但也不必改变计划,反正泡泡洗尘池也没什么坏处。修炼初期有机会打好基础,对以后有诸多好处。
“能这么快引气入体是好事,我教你内视之法。”陆霜行不再探究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捡了一些入门基础的东西教她。
风未凝内视灵台不是很顺利,五心向天盘腿而坐,用了半天时间才将心神沉入眉心紫府,见紫府上一团微弱荧光。
学完内视基础,她问陆霜行,“你是什么灵根?单火灵根吗?”
她已经知道单灵根修炼速度会比双灵根,三灵根速度快。
她问的直白,陆霜行不以为忤,点头。
风未凝看过的五行问灵中提过,各门派招弟子首选是火灵根,因为炼丹炼器都只有火灵根弟子能学,火灵根弟子只要修为到了金丹,就能控火开炉,且攻击力也不弱。其次的选择是土灵根和木灵根,种灵植是一把好手。
水灵根和金灵根倒也不是不好。海域辽阔,水灵根在水域比其他灵根有优势是不争的事实。金灵根能探矿,且攻击力更强,一对一的情况下,几乎可以称得上同阶无敌。
但是,对于门派而言,能赚灵石的弟子多意味着门派富有,资源多,也就能培养出更多高阶弟子,高阶弟子多门派实力才会强。所以各门派招新弟子的时候难免对火,木,土三种灵根放宽要求。
风未凝不在乎哪种灵根更受欢迎,她只是想到那个玉简还提到了灵根相生相克,水克火。陆霜行明显是火灵根。井底之蛙尚不明白各境界之间巨大的差距,心里因为灵根相克,生出一点反抗的希望。
风未凝收起纷乱的思绪,回房修炼。
打坐时灵力充盈经脉,心境清明,不知时光流逝。风未凝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陆霜行敲门。
她打开门,好奇地看了看外面一成不变的海天景色,问:“到昆仑了吗?”
几日不见她,陆霜行经脉中的涅槃朱雀火汹涌反噬,难以压制。如今只是靠近她,涅槃朱雀火就不再灼烧经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绪的躁动。
陆霜行莞尔,随便找了个借口:“还早。一直打坐枯燥,我教你个控水术法吧。”
术法?如他过灵风带时放出的火龙那样吗?风未凝眼神一下子亮了。
水火术法有相通之处。陆霜行将几个关键技巧一说,风未凝就学会了。
她手长得好看,掐诀时格外赏心悦目,但是拼尽全力凝出的水球还没有鸡蛋大。
风未凝集中精神盯着那个水球,小小水球仿佛有千钧重。她额角见汗,丹田内灵力耗尽,头也隐隐作疼,再也支持不住。水球啪地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
就这?风未凝有点失望,“我要练习多久才能凝出水龙?就像你那条火龙一样。”
“……”刚学会走,就想飞。
风未凝下一句就问到了飞,“我什么时候能飞?”
“唔……”陆霜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他说:“靠自身御空需要到元婴,御器飞行筑基期便可以做到。不过筑基期神识和灵力有限,就算是有灵石补充,也难以及远。”
在风未凝看来,会飞就算神仙了,她却从没想过神仙还有续航时间的限制,这太不神仙了!
她问:“怎么才能筑基呢?”
“不必着急,我会给你准备筑基丹。”
筑基丹什么的风未凝没什么概念,她想了想,又问:“炼器期除了放水球,还能做到什么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在陆霜行看来,练气期的修士跟凡人差别着实不大。但如实说出来就有些打击人了。
“除了修为之外,法宝法器都需要用神识操控,你若是能修出神识,便可以操控一些低阶法器。”陆霜行看她一眼,拿出一卷玉简,“你试试,这个很枯燥。”
修士每次进阶虽然也能淬炼神识,但神识强弱主要还是看天资。有些修士练气期便能神识外放,有些修士却要到筑基期才能。
以风未凝学内视的速度,陆霜行觉得她神识方面的天赋大约是远配不上她天生灵体的修炼速度。
传说妖族肉身强悍,没听说过擅长神识。
“聚神诀?”风未凝翻开玉简,看着里面晦涩的文字就觉得头大如斗。眼,耳,鼻,舌,身,意,啰啰嗦嗦讲了一堆,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完一遍完全找不到可以入手学习的点。
陆霜行眼里闪过隐约的笑意,“不急,先背熟。”
聚神决在神识类功法里并不算特别好的,但它有个辅助功能,能隐藏血脉气息,因此混血多选择修这个功法。
“我若学会这个,可以操控咱们乘坐的这个船吗?”风未凝跃跃欲试,一个人困在海底无力控制船的那次,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陆霜行手一挥,船上的驱动阵法显现出来,“这个船的阵法有些复杂,对神识灵力要求都高,你可以先试试简单的法宝。”
路漫漫其修远兮。风未凝拿着聚神诀的玉简,努力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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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去了。
在这有灵气的地界,陆霜行的行船速度明显比之前快。
行了两日,陆霜行收了船,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黑色箭袖长衫让他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英武,他取出剑,回眸看向风未凝。
风未凝感觉有锋锐自他眉间闪过,耀花了人眼。这样的气质,让她想起了叶云朗,十年后的少年,大约也会有如此气势。只是他如今还为了她漂在危机四伏的断灵海上,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上来。”陆霜行掐诀御剑,向风未凝伸出手。
风未凝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扯着他衣袖,站在剑上感觉颇为新鲜。
御剑前行,前方出现一个大岛。将入岛的时候陆霜行递给风未凝一个黑色的斗篷,嘱咐她,“不要露脸,这岛靠近断灵海,弱肉强食,鱼龙混杂,你跟紧我。”
他手里太缺灵石,为防路上有什么意外,必须得先补充一些。不然也不想沾这种地方。
炼丹师身家丰厚,在这种地方就像是一座明晃晃金山。财帛动人心,一旦被人认出来,一定会被围攻,因此要伪装好身份。
风未凝听话的跟在他身后。
这座岛上只有一个超级巨型的建筑,建筑上开了很多门,四通八达。建筑周围有许多人披着斗篷席地而坐摆摊。
陆霜行看也不看那些摊位,径自往建筑那边走。
那建筑太大了,阳光照不进去,进了大门以后里面光线昏暗。来来往往的人都披着遮盖头脸的斗篷,明明人不少,却很安静。
风未凝有点害怕的紧走两步,伸手扯住陆霜行的披风。
陆霜行心里微动,在理智阻止之前,反手握住风未凝的手。
她修为太低了,在这种地方还是看紧一点才放心。
有人上前接待,风未凝没听到陆霜行与那人开口说话,那人便领着两个人进了一个房间。
陆霜行拿出一个锦盒,那个人打开看了看,然后也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陆霜行。
那人递锦盒的时候,风未凝看到他的手格外大,指甲长且厚,弯曲曲向下勾着,不似人手。
陆霜行打开锦盒,风未凝瞧见灵石泄出的光映亮了他修长的手指。
陆霜行收起锦盒,也不多留,带着她便往外走。
整个交易过程都是安静的,走出那个阴暗的建筑,风未凝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有一个路边摊的摊主与顾客打了起来。
摊主应该是木灵根,也许还有土灵根,地上尘土乱飞,蛇一样的藤蔓在尘土之间扭曲。顾客执着一把剑,身形灵活,两人斗得不相上下。
周围人纷纷躲避,也有浑水摸鱼抢劫的,继而引发新的争端,迅速的演变成一场混战。
一时间水淹火烧,刀来剑往,煞是热闹。
有一个人被打飞,落在陆霜行和风未凝面前,斗篷破碎,风未凝看到这个人光头凸眼,长得像乌龟也就罢了,背后竟然还有一根光秃秃的尾巴!
有人打陆霜行的主意,趁乱攻击。陆霜行把风未凝揽在怀里,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把剑挡了一记,同时放开威压。
陆霜行的剑宝光隐隐,满是锐金之气。这个时候装成金灵根剑修是最明智的选择,金灵根剑修不依仗法宝,手中唯有一剑,难啃又穷,一般人不愿招惹。
在场的修士也有一两个跟他修为差不多的,但见到他使剑,便也没人想惹他。陆霜行顺利的带风未凝返回海上,御剑飞了许久,确定无人跟踪才放出船。
9. 蜃怪
“刚才那个人是妖怪!”风未凝上船,确定安全了便忍不住大惊小怪。她眼睛睁的圆圆的,瞳仁乌黑,带着点孩子气的惊叹。
陆霜行嘴角勾了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风未凝也是妖怪。一只妖怪对另一个妖怪大惊小怪,莫名好笑。
如今的修仙界人族独大,妖族魔族都被灭族,只剩下些许混血苟延残喘不成气候。
陆霜行说:“那是半妖。他们……因为形貌与人不同,且其中有不少种类嗜杀嗜血,在人族中间颇受歧视。你到了北陆,不要对人透露鸑鷟血统。”
妖魔跟人族有过一段混居的时代,产生了许多的混血。妖魔灭族以后,这些混血处境艰难,尤其身上有难以隐藏的非人特征的,都离群索居,东躲西藏。
风未凝完全不觉得自己跟那些丑东西有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共情的感觉,只是好奇地问:“他们刚才这么抢来抢去,没有人维持秩序吗?”
“这种黑市背后有强者坐镇,我们进去交易的那个地方,没人敢在里面动武。但是外面,就没人管了。”
“他们为什么不进里面交易?”风未凝话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猜测,“要收税或者有什么门槛吗?”
“嗯。”陆霜行不太在意的点了点头。
随意闲谈两句,风未凝便见他拿出丹炉,将灵石嵌入丹炉阵法,掌心燃起丹火,从储物袋取材料一样一样往里放。
两人独处久了,习惯了说话没头没尾,随时聊天又随时结束。说话时也不称呼对方的名字,只要开口,对方自然就知道是对自己说的。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两个人之间无意识的亲密。
风未凝好奇地看他炼东西。
他这次炼东西看起来比之前在断灵海的时候要复杂的多,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往里填材料,双手掐诀的动作有种奇异的韵律,风未凝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但是最后成品出来的时候,风未凝就有点无奈。
粉嫩的颜色,拖沓的裙摆——他用丹炉炼器,而且这东西是给她炼的。
“法衣。”陆霜行将裙子递给她,跟她说这法衣的用法。
这种低阶法器,他不惜材料,做出来的成品比好的炼器师炼制的还要好。法衣功能很全面,能自洁,能辟水辟火,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神识,靠足够多的灵石辅助,能挡住金丹修为的修士全力一击。可以算是个低阶小极品了。最妙的是被动激发,不需要神识控制。
风未凝想起今天在岛上所见,大家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了资源生死相争。陆霜行应该是基于这种危险的环境,才会立刻给她炼制法器吧?
颜色也就罢了,她已经知道他对粉色格外钟爱。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选这样的款式。裙摆拖地。穿这样的裙子,仙是很仙,她逃跑都迈不开腿。
风未凝收下裙子,心里不怎么喜欢,说:“等下次再需要上岸的时候我就穿上。”
陆霜行看了她一眼,“在海上也有可能遇上修士,你神识尚且不能外放,在船上也穿着吧。”
穿法衣跟遇到修士有什么必然关系?难道是遇上修士就要打起来吗?北陆未免太乱了吧?风未凝心中有些忌惮,点了点头。
风未凝复又向陆霜行请教修炼神识的问题。她吸收灵气方面十分有天分,不需要刻意修炼就能感觉到丹田灵力的充盈,但在神识方面却不怎么得法。
陆霜行想了想,递给她一个阵盘,“这个是推演阵法用的,你试着用神识推着里面的阵沙按里面的轨迹移动,慢慢锻炼吧。”
风未凝愕然,“推?怎么推?用意念么?”
神识外放是修神识的第一步,如同从凡人跨入练气期一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陆霜行在这方面也没办法指点她,只是摇头说:“你自己参悟吧。”
他说完,又沉浸在炼器之中了。
风未凝觉得他在指点她神识方面明显敷衍,没有之前耐心。是怕她神识强大了战胜他吗?风未凝有点小人之心地猜测。
陆霜行连续几天,给她炼制了鞋子,新的发簪等。
这些东西都是防御法器,大多数都是输入灵气就能激发,不需要神识控制。没有风未凝期待的攻击功能。最离谱的是,全是粉色系的!
风未凝对这男人的审美真是很无语。
陆霜行手里合适的材料用完了,也就巧了,神识正好探到这一片海域下有蜃怪。
这东西能产蜃珠,蜃珠是炼器以及布阵的好材料,挺值钱。很多水灵根修士就靠抓蜃怪取珠赚钱。蜃怪攻击性倒也一般,就是壳很坚硬,遇到危险往海底沙子里一钻,不大好抓。
陆霜行想了想,跟风未凝说:“附近有蜃怪,我得先把船收起来。”
风未凝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我,你背着我可以吗?”
前几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都缩在陆霜行怀里,那姿势太过亲密而且也影响陆霜行动作。这次有了时间准备,风未凝觉得还是背着好。
这个要求让陆霜行有点意外,低阶蜃怪没多大危险,他收船只是不想惊动了那些胆小的东西。
但陆霜行犹豫了下,并没有解释,点了点头。
陆霜行收了船,轻盈的女孩带着浅浅冷香趴在他背上,陆霜行下了水。
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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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底压力骤增,透过法衣也能感觉到海水的阴冷寒凉。风未凝的法衣有避水的能力,也不用再含着避水珠,双手抱着陆霜行的脖子紧张观察四周,心里不明白为什么遇上妖兽还要下水,难道不应该飞到天上躲避吗?
陆霜行在那一片海域逡巡,忽然一道水箭射了过来。
风未凝此时还不能神识外放,只是模糊感觉水流涌动,巨大的灵力压迫过来,有一种生死悬一线的危机感。
这个蜃怪的修为接近元婴,在这种力量面前,风未凝渺小的仿佛一只蚂蚁。她汗毛都立了起来,拼命往身上的法器上输灵气,本能的撑起防御屏障。
然而她的那些防御屏障在蜃怪的攻击面前,仿佛纸糊的一样。
攻击到了眼前,她感觉到陆霜行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他帮她挡了攻击?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过来,两个人失控的被那蜃怪吸过去,尽头是蜃怪张大的壳。
风未凝心中惊慌失措,拼了命的抵御那股吸力,却如蚍蜉撼树。
风未凝张开嘴,水中发不出声音,只吐出了一串泡泡。
陆霜行一直没出手攻击,他是受伤了吗?
眨眼间两人便被吸入蜃怪的壳里,就在蜃怪将要闭上壳的瞬间,一个巨大的火球一闪而灭,陆霜行撑住蜃壳让蜃壳难以闭合,火球在蜃怪壳里爆炸,周围海水温度上升,蜃壳里的软肉翻卷,然后便不动了。
从生死间走了一遭,风未凝都没反应过来。陆霜行在干什么?这次并不是遇到危险了,他是在狩猎!
陆霜行取出剑,在蜃壳里取珠,然后带风未凝上浮到水面取出船。那蜃肉和蜃壳都是可以炼丹炼器的原料,但是体型大,味道腥臭,陆霜行身家丰厚,嫌麻烦就没收。
一只蜃怪挖了有一二十颗珍珠,陆霜行挑挑拣拣,只选出来一颗满意的,剩下的随手又抛回了海里。
珍珠落入水里,溅起一点点水花,消失不见。
风未凝惊魂未定,透支的灵力导致她手在发抖,她迷惑地看着陆霜行的行为,声音还有点发抖,“为,为什么扔掉?”
“那几颗不怎么好,只有这颗还行。”陆霜行指间的珍珠圆润无暇,白里透着粉色,宝光萦然。
他察觉到她的惊惧,垂眸看向她,安慰,“只是一只蜃怪而已。你休息一会儿,下次不要用灵力了。”
她以为的生死之劫,对他而言只是小事。从他随意扔掉那些珍珠就可以看出来,他根本没把蜃怪放在眼里。两人之间差距太大了。
她只能庆幸,方才的那只蜃怪太过强大,没给她机会弃他而逃。不然就尴尬了。
10. 北陆
陆霜行说:“蜃怪一般群居,我们在这一片海域停几天,看看有没有有高阶一点的。”
低阶蜃怪攻击手段单一且胆小,陆霜行要做的就是诱它们张开壳攻击,然后在他们来不及闭上壳的时候把他们杀掉。偶有失手,蜃怪闭上了又厚又硬的壳,在海里陆霜行就很难把壳打碎了,只能寻找下一个目标。
渐渐习惯了,陆霜行在那边抓蜃怪,风未凝便在海底修炼。她发现海底的灵气明显更加充裕精纯,丹田里的灵力紫雾渐渐浓郁,颜色越来越深。
挖的珍珠多了,风未凝与他一起挑。这些珍珠灵气充沛,光华璀璨,最大的能有拳头大,非凡珠可比,那些被陆霜行挑剔的瑕疵,瑕不掩瑜。
风未凝握着珍珠,说:“太漂亮了,扔掉好可惜。”
陆霜行看她手指纤细修长,肤如凝脂,愈发衬得那珍珠瑕疵碍眼。
陆霜行拿回珍珠,随手抛入海里。
他炼丹用不上蜃珠,难得炼器,也没有用瑕疵珠的必要。以他的身家,完全看不上卖瑕疵珠能换的那点灵石。
风未凝微怔,后知后觉的羞耻自心底细细密密漫上来,烧红了脸颊。虽然她本来并无讨要的意思。
陆霜行没注意到小姑娘纤细的心思,继续说:“你若喜欢,回头给你找些鲛珠。蜃珠适合炼器,鲛珠适合炼丹,各有千秋。但鲛珠能人工控制产珠,更漂亮一些。”
风未凝意识到自己过于敏感了,狼狈地垂眸遮掩自己的情绪,敷衍地找了个问题让话题得以继续,“鲛人漂亮吗?”
有些修士喜欢那些半人半妖的东西,但陆霜行不喜欢。
陆霜行抬眸看她一眼,淡淡的说:“有机会你可以自己看看。”
耽搁了几日,这一片海域的蜃怪被陆霜行祸害的差不多了,陆霜行收手启航。
过了几天,风未凝便多了一支珠钗步摇,一对耳珰,一串珍珠手串和一枚珍珠戒指。陆霜行没能凑够做项链的珠子。
这些首饰全是防御法器,陆霜行仿佛想一层一层铁桶一般把她围起来。
可是以风未凝在蜃怪面前撑护盾的经验,即使是被动激发,她在短时间内能撑起的护盾很有限。
风未凝的灵力增长速度非常快,但神识方面她还是摸不到门槛。她每天除了参悟神识看书,冥想,便是在甲板上往海里放水球,希望自己能多掌握一些术法。
灵力修为虽是力量的基础,可是若想把力量发挥出来,还是需要神识、术法这些手段。偏偏,她在神识和术法方面,都不怎么开窍。
只能寄望于勤能补拙。
风未凝有一次扔水球的时候误打误撞打到了一条鱼。
那鱼很愤怒,奋起反击。
风未凝不知道那鱼是什么品种的妖兽,估计品阶不高,因为那鱼只会甩鱼鳞这一招。而且鱼鳞还完全没有办法攻破船上的防御屏障。
当然她也没有比那条鱼强到哪里去。那鱼追着船朝她甩鱼鳞,她便一直用水球砸它。最后灵力耗尽,也没能伤到那条鱼。倒是鱼自己甩鱼鳞把自己甩秃了。
陆霜行看着一人一鱼菜鸡互啄,也是颇为无语。
“水属性法术还有别的吗?”风未凝有气无力的问他,每次灵力透支,她就没有力气。
脱力的时候,难免显得柔弱,楚楚可怜。陆霜行想伸手扶她,犹豫了一下才从储物袋拿出个蒲团让她坐下,回答,“水灵根若不能凝冰,杀伤力就有限。不过修到高阶,能引雷就会很厉害了。”
风未凝问:“什么境界能凝冰?能引雷?”
“凝冰这个,因人而异。引雷……至少也得化神修为。”
风未凝默默算了算自己离化神还差几个境界,感觉陆霜行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我可以学剑法吗?”风未凝问。她过去身体过于孱弱,叶云朗会教她练武强身。如今身体好了,在现在这个明显需要武力的环境,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以试一试。
陆霜行看她一眼,说:“好。”
陆霜行遇到不想起冲突场合,喜欢把自己伪装成金灵根剑修,因此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也会练剑。
他自觉剑法只算稀松平常,但他是个天才,天才的“稀松平常”显然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
他考虑到风未凝没有基础,并没有教整套的剑法,而是从基础的直刺教起。演练了五遍,纠正了数十次,他终于点头让她执剑向他攻击。
风未凝按他所教,握剑直刺。他随随便便执了根树枝,点在剑上力道薄弱处,风未凝握不住剑,只好松手。
陆霜行示意,“捡起来再来。”
风未凝捡起来剑再刺,再被打落。
如此重复,陆霜行倒没有不耐烦,漫不经心地一次一次打落她的剑。但风未凝却越来越乱了章法,没有进步,反而还有点退步。
他收敛了身为高阶修士的威压和力量,仅凭技巧依然强大的让她畏惧。
风未凝跟他学了三天,收获了一套适合练剑的粉色法衣,一把嵌着珠玉的女式佩剑,以及被打击的稀碎的自信心。
陆霜行这么一路走,一路教风未凝东西,偶尔停下来打点材料,日子过的极快。
终于,这一日海平面尽头看到了陆地的影子。
“到北陆了。”陆霜行操纵船从海上飞起,在陆地上方乘风飞行。
这一路上,风未凝对北陆有许多想象。是全是高来高去的仙人?还是如那个黑市交易岛一般弱肉强食危机四伏?
但是真正来到这里,风未凝感觉这里跟涅槃天没太大区别。陆霜行带她飞过城镇,脚下是整齐的农田阡陌。
陆霜行若是飞的低了,还能看到有人在田间忙碌地耕种。
“他们都是普通人?”风未凝看着脚下田间往来的农人。从空中看过去,那些人小的如蚂蚁一般。
陆霜行说:“这里是三等城所属的村落,差不多都是普通人。”
风未凝不解:“三等城?”
陆霜行解释,“灵气分布不均,名山大川灵气最浓郁的地方,都被各门派占了,平原地区适合建城的地方按灵气多寡,分为三等。一等城灵气资源还不错。二等城住的大多是人世间那些富贵豪门,传承多年,颇有底蕴,与修仙门派也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剩下的普通人,便在三等城。”
“这里,没有皇帝吗?”风未凝不解。
陆霜行长睫微垂,眼底的神色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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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分怜惜,“在修仙者遍地的地方,凡人即使建国也坚持不久。”
在仙人面前,帝王什么也不是。风未凝沉默了。脚下万家灯火,阡陌交通,看起来跟涅槃天相似,却又是跟涅槃天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陆霜行带着她飞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城池外落地。
陆霜行说:“这里是离南海最近的一等城,南海郡。”
风未凝抬眼望去,那城墙高耸入云,如山一般巍峨,城门守卫未着甲衣,一个个衣饰整洁,态度谦恭。
一等城的居民大多与各修仙门派有些关系,即使是商贩护卫之流,也都有些背景,城守不敢得罪。
城门来往的人不多,陆霜行出示了个牌子,一个城守客气地请他将牌子印在玉简上登记,交入城费。
入了城,路上也很整洁,看不到垃圾,没有小贩,沿街的每一个铺子都精致华丽,透着昂贵的气息。
陆霜行带风未凝进了一家丹药铺子,打算卖一瓶丹药。
掌柜的很热情,接过丹药看了以后就更加热情了,小心翼翼地问:“上仙是要灵石还是需要什么材料?”
陆霜行说:“灵石。”
掌柜感觉有点为难,说“生脉丹公道价是三千上品灵石,上仙这瓶都是上品丹药,四千,如何?再多小老儿就做不了主了,需要等小老儿请示门派。上仙若是要换材料,小老儿倒是能做主多加些。”
丹药的品相,丹纹完整,宝光内敛为上品。上品丹药不但药力更强,长期储存药力也不会有损,还几乎没有丹毒。因此会比中品丹药贵三四成。
“就四千吧。”陆霜行也不在乎多那几百,点头收了灵石便走,
“去逛逛法器店吧。”陆霜行回眸看向风未凝。
“这里安全吗?”风未凝亦步亦趋,小心的问。
陆霜行忍不住莞尔,“当然。”
第一次进城,难免露怯,风未凝有点不好意思,“这里太冷清了。刚才那掌柜也是修士吧?仙人执贱役,感觉……很奇怪。”
涅槃天历代皇帝都想成仙,若是让他们知道成仙了要去做贩夫走卒,他们大约还是愿意做凡人皇帝。
“不是仙人,只是修士。”陆霜行领她穿过这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比方才那条街热闹些,有几家店里坐着些女子,在看衣服首饰。
“专做女子生意的店里法器外观更好一些,但不怎么实用。”陆霜行带着风未凝进了一家店。
以他的审美,风未凝觉得所谓外观好看也没什么必要。
掌柜迎上来,陆霜行说:“找些炼气期能用的法器看看。”
“是这位仙子用的吗?”掌柜的笑眯眯的说:“本店刚到了些好货,又好看又实用。仙子想要攻击性的法器还是防御性的?是喜欢钗环?还是衣饰?”
风未凝感觉到这掌柜修为明显比她高。她当然是想要攻击类的法器,她看了一眼陆霜行,含蓄地说:“随便看看吧。”
陆霜行最近给她炼的法器很多了,不过大多是防御类的。
陆霜行颔首。
“好嘞。”掌柜的答应一声,然后让伙计一盘一盘,一件一件往风未凝眼前摆。
11. 人间烟火
风未凝克制地并没有让目光在哪一样法器上过多停留,犹豫了片刻,只拿起来一对珍珠耳珰瞧了瞧,光泽,形状,比陆霜行淘汰下去的那些蜃珠都差远了。
掌柜的惯会察言观色的,看了一眼风未凝身上穿戴,立刻便说:“让仙子见笑了。这对耳铛用的蜃珠原料取自二阶的月亮贝,对于一般炼气期修士够用了,仙子有更好的,就不用考虑了。”
一般人谁会用好的蜃珠做这种低阶法器啊,低阶修士又发挥不了其中的力量。
掌柜的看了看店里摆的这些东西,一时间推荐什么也是颇费思量。
“可有能通讯定位的法器?”风未凝问。
掌柜的说:“这种法器可不多见,小店正好有一件,只是需金丹以上修士才能驾驭。仙子看看喜欢不,收一件备用也好。”
那是一对戒指,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定位、传音。风未凝认真听掌柜讲解,但感觉这东西跟她的鸾凤和鸣佩并无相似之处,操控方式也没办法借鉴。
掌柜的口若悬河,却见顾客似乎越来越不感兴趣。
陆霜行问:“可有上好的蜃珠和鲛珠?还有秘银,紫金,鲛绡,清灵玉之类的。”
掌柜的松了口气,连忙让伙计拿原材料。
陆霜行挑挑拣拣,不甚满意的从中挑了一些。
风未凝没要那对能定位的戒指,只挑了一身利索的短打练功服,然后就表示不再需要更多。
陆霜行又随意挑了几样样式精致的饰品给她。
“就这些吧。”
虽然这位明显很富有,但掌柜也不敢坑他,小心的报了个实价,“这些材料九百中品灵石,这几件法器就送给仙子了。”
风未凝就瞧见陆霜行拿出一块从丹药店赚的灵石给老板,老板开开心心的包好东西,还找给了陆霜行一块小一些的,颜色略青的灵石。
他一瓶丹药卖了四千灵石。如今买这么多东西才用了一块灵石?还送了几件法器,这物价……风未凝有点算不过来了。
出了那法器店,她问陆霜行:“这几件法器,值多少灵石?”
陆霜行说:“低阶法器不值钱,最好的也只是用下品灵石计价。但你修为所限,好的那些你暂时用不了。”
她有什么资格嫌法器不好?风未凝心中自嘲,也没解释。只是觉得低阶修士和高阶修士之间差距大到让人绝望。
风未凝抬头看了看天,“一块高阶灵石等于一千块中阶灵石?一块中阶等于一千块低阶?”
“是。”陆霜行颔首,补充,“一块低阶灵石等于一千灵珠。”
风未凝在心里算了一下,“你的丹药真值钱。”
陆霜行淡淡陈述,“炼丹炼器,都是十倍百倍以上的利,而且越是高阶的东西,越是有灵石也买不到。”
当然,炼丹师和炼器师探索新的方子的时候,也常经历十次百次以上的失败,练熟了成丹率才能提高。因此培养一个炼丹师或者炼器师也是投入巨大。
风未凝仰头看着他,谪仙一样的男人,说利益,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就如这座城池给她的感觉一样,守城的卫士,店铺的掌柜,都是修士,在涅槃天都会是被帝王礼遇的仙人,在此地却如普通凡人一般汲汲以营。
陆霜行带她又逛了几家大店,挑了些材料。法器没几件能看得上眼的,但风未凝好歹多了几件其他颜色的法衣。
买完了东西,陆霜行带她折向城中心最大的那个建筑。
风未凝原以为该是城主府之类的地方,走近了却发现不是。那里跟城门楼一样有守卫维护秩序,进进出出的修士在门□□灵石,登记。
“这是一处传送阵,用阵法把人送到临近的一等城。”陆霜行交了灵石,跟风未凝说。
风未凝好奇的看着四周,地上墙上都刻着奇异的纹路,有灵力在中间流转。前面的修士站到阵法中心的位置,灵光闪过便消失不见。
轮到陆霜行和风未凝了,风未凝有点害怕的牵住陆霜行的袖子。这可别给给她自己一个人传到乱七八糟的地方了。
陆霜行微怔,回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与他自己的手完全不同的温软触感。
风未凝觉得头有点晕,眼前是浓重的黑暗,有种在海底一般的感觉,耳旁仿佛有人在用听不懂的话絮絮低语,有坠落感,周围的气息充满压迫感。唯有手中握着的温暖大手给她一点安全感。
时间不长,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风未凝有点恍惚,若不是陆霜行扶着,她差一点摔在地上。眼前是几乎一摸一样的大厅,若不是走出门去街上景色不同,风未凝还以为没有传送成功。
陆霜行也不急着赶路,带风未凝找了家客栈。
炼气期修士比凡人强些,但也脱离不了凡人的需求。
正是晚饭时间,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人间烟火味。
风未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尽管吃了辟谷丹,并不饿,可是嘴里还是分泌出大量的口水。
她姿态端庄,并没有失礼地看向美食,可是肚子却不受控制地叫了两声。风未凝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霜行瞟了她一眼,示意店小二带他们去客房。
客房是个独门独院,绿植葱茏,宽敞优美。
过了一会儿,小二去而复返,奉上一桌吃食。这里的饮食与涅槃天的看起来不大一样,外观精细而量少,色泽味道都十分诱人。
小二临出门的时候看了风未凝一眼,有点犹豫地问陆霜行,“上仙可有旁的需要?”
陆霜行说:“不必,有事我再传你。”
风未凝没在意俩人的对话,难以忽视那些美食强烈的存在感,有点尴尬地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儿落。
她过去常饿肚子,但衣食住行一直精致,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馋”这种感觉。
陆霜行打发了小二,招呼风未凝一起坐到桌边,说:“你修为低微,保持日常饮食对身体有好处。”
这些菜不为了管饱,做的都精致量少,每份也就两口的量,一桌摆了几十个种类,味道是真的好。
风未凝看他动筷,方夹起离自己近的菜开始吃。她吃的快,但依然保持优雅。
风未凝吃到七分饱,内心仍然想吃,却强迫自己放下筷子。
她的食量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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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太小,陆霜行皱了皱眉,问:“不再吃一些吗?”
风未凝吃完东西心情好,没有干巴巴地回答吃饱了,而是问:“修士胖了影响御器飞行吗?”
之前在法器店见到的掌柜就挺胖的。
陆霜行笑了,“胖了也没关系,有纤体丹。”
他笑的时候嘴角轻轻勾起,眼睛里蕴满笑意,清冷的气质被冲淡,眼神仿佛温柔缱绻。
风未凝心中一动,若此刻是在涅槃天,她是得仙人点化的帝王,而他是投效的仙师,该有多好。
吃完了晚饭,两人又一起去逛法器铺子消食。
月色朦胧,街边灯笼高挂,晚风轻拂,有归家的人脚步匆匆。
陆霜行与风未凝并肩而行,袖尾随着走动碰在一起。
陆霜行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风未凝,只觉这一刻岁月静美。
他的一生很长,已经过了几百年,未来可以预见的生命也是百年千年计。但这样放松中带着愉悦的时光并不多。
这种愉悦,有必要区分是涅槃朱雀火的影响,还是发自本心吗?
风未凝走在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两个人逛了一圈,意外在一家法器店寻到一颗高阶蜃珠,掌柜的说那产珠的蜃怪是四阶鳞纹蜃,极难捕捉,蜃珠圆润无暇,光彩莹润。
陆霜行还不是特别满意,单颗,只能炼一支钗了,但做钗头的话珠子小了点。但他很享受这种随意闲逛淘宝贝的感觉,没有还价便收了。
出了法器店往回走,天色已经很晚了。
风未凝瞧见客栈门口有几个凡人女子,并没有在意。一直到很久以后她看到一本游记,才知道那些女子是干什么的。这个世道人人都想修仙,但灵根这种资质跟血脉传承有很大关系,因此一等城和二等城的富豪家族豢养了许多女子,向上仙借仙种。
此时风未凝还不知道如此荒谬的事,难得脚踏实地的睡在床上,这一夜她睡的很安稳。
第二日早上起来,风未凝先锻炼神识,然后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又练了一会儿扔水球。这小院里居然还有简单的移动靶可以锻炼准头。
待小二送来丰盛的早点,有糯米团子,拇指大小的包子,还有几种精巧的果子,配荷叶灵米粥,喝一口唇齿留香。
“这边的吃食真是太精致了。”风未凝感叹。
陆霜行陪她一起吃了点,又让小二打包了不少。
吃完带她出了城,放出飞舟。
风未凝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用传送阵直接传过去呢?”
陆霜行说:“阵法太过复杂精密,被人动了手脚也难以及时发现,名门大派,是不可能容许这种不受控制的东西存在在自己门派内的。”
风未凝懵懵懂懂,只觉得这边也不甚太平。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其中门派无数,但都依附于昆仑雪宗。世人谈起昆仑雪宗,称其为北陆脊梁。
昆仑雪宗占着昆仑山最好的矿脉,出产丰富。又因为气候寒冷,不适合种植以及火灵根修士修炼。门派里水灵根修士和金灵根剑修比较多,战力可观。
12. 昆仑
飞舟飞了一日,陆霜行在昆仑雪宗山门前停下,向守山弟子递上拜贴。
不一会儿,山门大开,昆仑三位峰主联袂出迎。
以陆霜行的修为地位,又是上门求借洗尘池,本当不得昆仑三位峰主亲自出迎,但三百多岁的合体修为丹师,前途无量,谁不想跟他结个善缘呢?修仙之人,哪有不需要丹药的。
四人寒暄了几句,御剑入山。
风未凝虽与陆霜行同乘一把剑,但陆霜行没有主动介绍,也无人过问她这么一只炼气期的小虾米。
地势拔高,地面被积雪覆盖,雪峰高耸入云,孤绝凌厉。仙人容颜不老,气质卓尔不群。巡山弟子紧衣劲装骑着鹤往来,鹤鸣在群山间回荡。
有未驮人的仙鹤围着陆霜行他们一行人翩然回旋,仿佛在迎客。
风未凝看着眼前的景色,目不暇给。
她尤其喜欢昆仑女修的裙子,窄袖收腰,侧面开高叉,里面穿着贴身的裤子和短靴,干脆利索,比陆霜行给她的衣裙方便太多。
一行人落在昆仑东云峰,主殿巍峨,周围种着松柏巨木,气势恢宏。
几只鹤儿也跟着落了下来,几位大能入殿,门人弟子鱼贯而入,奉上清茶果品,然后又退了出去。
几位峰主谦让着分宾主落座,身后侍候的弟子恭恭谨谨侍立。
“坐吧。”陆霜行偏头跟风未凝说。
几位峰主身后侍立的弟子修为对她来说都深不可测,她若大喇喇坐下,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风未凝觉得不大合适,又不好反驳陆霜行,转头看到窗外探头探脑的仙鹤,小声说:“我能出去跟仙鹤玩吗?”
她瞳仁漆黑,带着点稚气未泯。陆霜行眼里含了笑意,说:“好。别飞高。”
咦?可以骑鹤飞上天吗?意识到这点,风未凝是真的雀跃了。
东雪峰静云道君吩咐身边的女弟子,“颖儿,照顾好这位姑娘。”
他身后英姿飒爽的女子躬身领命,陪着风未凝出了大殿。
风未凝出了大殿,几只鹤便热情的围了上来。一只鹤喳喳叫着,把其他鹤都挤开,弯着脑袋蹭风未凝的肩膀。
这鹤站起来比人还高,身形修长美丽,看起来高傲出尘,偏偏做出这般小鸟依人的姿态。
昆仑女弟子递给风未凝一包小鱼干,“它们都爱吃这个。除了你眼前这只,其它几只都能骑。这只脾气不好。”
那鹤仿佛听懂了,直着脖子冲昆仑女弟子生气的叫。
直到风未凝拿出了小鱼干,那鹤才委委屈屈的转过来衔着鱼干,喉咙里咕噜噜的撒娇。
风未凝觉得这鸟儿真可爱,向昆仑女弟子道谢,又问:“姐姐如何称呼?”
“周颖。”女弟子很高冷,没有问风未凝姓名的意思。
“我叫风未凝。”风未凝察觉到她态度冷淡,还是主动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姓名,但不再试图搭话。
她眼前这只鹤十分霸道,其它鹤想要上前,它就用身子把人家挤走,还用喙啄人家。一边霸占小鱼干,一边热情的在风未凝面前趴下,衔着她的衣袖示意她骑到自己背上。
周颖在一边说:“这只鹤平时都不让人骑,今日真是奇怪。也许是跟姑娘有缘。姑娘便骑它吧。我在旁边护着你便是。”
“多谢。”风未凝高兴的爬到鹤身上。
周颖又递给她一只哨子,“你随便飞吧。想下来的时候就吹哨子,我接你。”
风未凝刚接住哨子,还未道谢,那仙鹤便迫不及待地仰起长长的颈项,欢快地鸣叫,翅膀有力的挥动,腾空而起。
仙鹤带着风未凝在昆仑雪峰之间盘旋,巡山的弟子见她虽然是生面孔,但骑着鹤儿,便也不上前盘问。
带着雪粒子的风扑在脸上,凉而不冰,山上雪,天上云,美得画一样。
风未凝飞了两圈,渐渐跟那鹤儿建立起默契,能通过搂鹤脖子的偏向来控制飞行方向。
风未凝想起一直以来的心事。叶云朗如今路程尚未过半,而灵风带是凡人绝不可能渡过的天堑。她必须给他示警!她已经没有传递信息的办法,她想了许多示警方法,最具执行性的便是她通过用鸾凤和鸣佩做标记的方式,写出示警的字。
只是这种标记精度有限,要让人能辨认出字来,那么行走的距离要足够大,字还要简单。
此时御鹤而飞,昆仑雪宗又足够广阔,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风未凝贴着昆仑能御鹤而飞的边界,在空中回旋,同时在鸾凤和鸣佩做出标记,光点形成“安”和“回”两个字。她已经尽力将字形写的完整,但光点散落,也不知道叶云朗能不能看懂。
她很难表达诸如灵风带危险之类的复杂的意思,何况叶云朗既然决心追来了,便不大可能会被危险劝退。她只有表达自己平安和她希望他返航。
这边,自风未凝出去以后,陆霜行便有些心不在焉。
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寸步不离。此时她不在眼前,即使明知昆仑这地界极为安全,还是会莫名心慌。
这种被她影响心神的情况,最初的时候他还能分辨缘自涅槃朱雀火,如今却分辨不清了。
陆霜行问候了没来的西雪峰主和昆仑掌门,得知都在闭关,倒是省了人情往来。
在座其他三人虽然外表跟他差不多年岁,实际上年纪最大的那个都一千多岁了。大家修炼的心境不同,道也不同,陆霜行跟他们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然而毕竟有求于人,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们兜圈子。
扯了半天无关紧要的事,终于说到炼丹的事。陆霜行一口答应了。
请丹师炼丹,按行规,需要自行备好材料,且多备一到两倍损耗。若是材料用尽也没成丹,则损失自负;只要有一炉成功,多余的材料都归丹师,且成品丹药还有两成归丹师;若是成品少于五颗,丹师至少拿一颗;若是成品只有一颗,就归雇主。
而若要请陆霜行这样的高阶丹师出手,一般还要另付报酬。
这一次,洗尘池自然就算是额外报酬了。
昆仑山上洗尘池,有洗练根骨强韧筋脉的功效,泡的越久,效果越好。然而池水封冻,只有每日正午半个时辰解冻,每次还只容一人进入。就算是昆仑自己的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泡的。
终于谈完了,另外两位峰主告辞,陆霜行与东雪峰静云道君一起出来,抬头看见风未凝骑着鹤在玩耍。
与平日里沉静的样子不同,她眼睛里带着生机勃勃的光,那鹤在空中做出各种惊险动作的时候,她虽然没笑出声,却明显很开心。
风未凝见陆霜行出来,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操纵着鹤便落了下来。
她额发被汗湿,利落的从鹤身上跳了下来。安静的站到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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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行身后,因外人在,她没有说话,却在陆霜行看过来的时候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陆霜行仿佛被光晃了眼,仓促的避开,转头对静云道君说:“还请借测灵石一用。”
些许小事,静云道君点头,“就在侧殿,随我来。”
测灵石这东西并不如何珍贵,只是体积大,还需配合阵法使用,移动不便。
陆霜行领着风未凝来到侧殿测灵石前,示意她将手放上去,“不用紧张。”
风未凝不觉得还有什么必要测,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按在测灵石凹陷处。
测灵石嗡的一声响,深紫近黑的光映在风未凝纤细的手上,愈发显得她的手白的发光。地上的纹路一圈一圈亮起来,直到铺满整个偏殿。
东雪峰静云道君第一次正眼看她,“如此精纯的水灵根可不多见。陆道友,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吗?叫什么名字?”
陆霜行迟疑了片刻,答:“她叫风未凝。”
风未凝对静云道君行了个礼,“风未凝见过峰主。”
她也不知这边怎么行礼的,不过就算在涅槃天她也没对人行过礼,这礼行的就十分凑合。
好在静云道君也不在意她礼行的如何,笑呵呵的给陆霜行卖了个人情,对她说:“资质这么好更要努力,住在昆仑也不要荒于修炼。给你个令牌,若是没事,可以去昆仑的藏书阁看看书。”
藏书阁乃门派重地,若是陆霜行去看,静云道君自然不会这般大方。但藏书阁对修为有限制,风未凝修为只有练气,连藏书阁二楼都上不去,只能在一层看些基础的东西。
陆霜行眉峰微扬,思索静云道君用意。这份礼虽然惠而不费,但多少有点过了。他对上静云道君殷切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说:“等材料准备好了我便开炉炼丹,到时候劳烦峰主寻两名弟子帮我打下手。”
静云道君心花怒放。昆仑丹修少,却也倾门派之力培养了几个,苦于无人指点。陆霜行炼丹肯让他们旁观,那真是赚大了。
传闻陆霜行恃才傲物,狷介疏狂,如今看来,传言不实嘛。
为方便风未凝用洗尘池,昆仑把两人的住处安排到了洗尘池旁边,寒潭白雪,青松环绕,院子虽然不大,却很是清幽。
今日已经错过了洗尘池解冻的时间,风未凝与陆霜行便各自回房。过了一会儿,风未凝听见外面仙鹤在叫,推门出去,是之前驮她那只鹤跟来了。
也许是因为鸑鷟血脉,她的鸟雀缘一直很好。风未凝把剩下的小鱼干都喂给它,拍拍手给它看,“没啦,去别处玩吧。”
仙鹤还用脑袋蹭她肩膀撒娇不肯走。
陆霜行推开窗。
风未凝回眸,“吵到你了吗?”
陆霜行说:“没有,你可以骑它去天上玩。我看着,不会让你摔下来。”
风未凝顺了顺耳侧滑下的碎发,摇了摇头,“不必了。”
“再见了。”风未凝朝仙鹤挥了挥手,转身回房修炼神识去了。尚有人在断灵海上冒着生命危险为她跋涉千里,纵然她的努力只是蚍蜉撼树,她又如何能懈怠?
仙鹤迈着长腿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又看了看站在窗口的陆霜行,最后仰头飞走了。
陆霜行静静看着,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她对未来不再恐惧,对修仙也充满期待,但两人之间弱肉强食的本质不曾改变。
13. 洗尘池
第二日早晨,昨日那位叫周颖的女弟子来找风未凝,“师父让我带你去藏书阁。”
风未凝正在练水球术,连忙说:“好的,劳烦周道友稍等,我跟陆霜行说一声。”
风未凝自然而然地直呼陆霜行名讳,周颖微微挑了挑眉,努力维持住面无表情。
昆仑这边习惯在结婴以后起个道号,除非很亲近的人还称呼名字,与其它修士来往都称呼道号。蓬莱那边倒没这个习惯,但低阶修士,即使是同门也不该直呼高阶修士名讳。
陆霜行已经听见动静,推开门说:“去吧,中午按时回来,不要耽误了洗尘池解冻的时间。”
“好的。”风未凝知道入昆仑藏书阁的机会难得,迅速地跟周颖去了。
风未凝现在识字没有问题了,入道以后记忆力也提升了许多,打算进了藏书阁不管能不能理解,能背多少本书就背多少本。
昨日她向陆霜行陆霜行请教,时间有限,入藏书阁该看点什么。
陆霜行毫无建议,“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
去昆仑藏书阁长长见识挺好,但他不高兴她太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仿佛昆仑的藏书有多珍贵似的。
风未凝只好在旁边念叨,“听说昆仑水灵根修士不少?我是不是该多学学水系术法?”
陆霜行看不上昆仑的术法,说:“低阶术法各门派都一个样。”
“那么我学剑法?昆仑剑修是不是很出名?”
“学两套,以后出门遇上打劫的,可以冒充昆仑弟子。”
“啊?昆仑弟子这么厉害吗?能吓退敌人?”风未凝问。
“不是。”陆霜行瞥了她一眼,“是他们比较穷。”
风未凝无言以对。
说起剑法,陆霜行倒是想起来,说:“你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昆仑锻体术可以学学。我给你配点锻体的药材,你以后每日晚间泡一个时辰。”
锻体都是自小开始的,贵在坚持,高阶修士学的东西跟低阶修士学的没太大差别。而昆仑锻体术比别的门派的确实高明不少。
能被他看入眼,应该是真的值得学,风未凝连忙在心里记下。
风未凝追问:“还有别的吗?”
陆霜行无奈:“阵法,符道,炼丹,炼器,材料,地理常识都可以看看,看看喜欢什么再选一两样能学的学,殊途同归。”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因陆霜行的话,风未凝在藏书阁背了一上午锻体和剑法相关的书,中午匆匆赶回洗尘池。她换下法衣,穿上普通的衣服。
洗尘池即使解冻,池水也冰冷刺骨。陆霜行担心她,嘱咐她若受不了便求救。
风未凝踏着冰面往前走,池上蒸腾着冰雾仿佛刀子一般,鞋子失去了保暖作用,她的脚都失去了知觉。
这温度,下水真没问题吗?风未凝抬头看了眼池边,陆霜行背对着她坐在雪松之下,背影安稳如山。
风未凝咬了咬牙,扶着冰面滑入池心那一点活水中。
池水刚好没到她的下巴,风未凝从脚尖到天灵盖都是一机灵,水里泠泠的碎冰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冷了,灵力都冻住了,运转不起来。
风未凝止不住地抖,上下牙齿咯咯打架。
风未凝分神想,最初发现这洗尘池的人莫非有什么受虐的癖好?不然怎么会想着跳进来泡冰水?
但很快,她什么也没法想了,像是脑子都被冻住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
熬过最初的一刻钟以后反而容易了许多。全身都冻的没有知觉了,感觉不到冷。
又过了一会儿,风未凝开始感觉热,浑身仿佛有火在烧。她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冻死的人到弥留之际都会觉得热。
“时间到了,出来吧。”陆霜行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灵台响起,一下子唤回她恍惚的神智。
风未凝抬手按着冰面往上爬,却使不上力。
陆霜行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拉了上来。她的手、胳膊,脖子,所有在水面下停留的部分全都冻得通红,脸上却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黑发挂着细小的冰碴贴在脸上,楚楚可怜。
陆霜行灵力拂过,水汽蒸腾,冻成冰的衣服变得干燥。
他把她打横抱起,掠到岸边。
风未凝经脉中灵力运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刚才那样的冻伤,若是普通凡人,不冻死也受重伤。可是修士很快就能恢复正常。风未凝觉得很神奇。
陆霜行眉睫低垂,说:“算了,没必要受这般罪。明天不来了。”
她资质并不像他初时以为的那般差,反而是极好,这洗尘池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泡也罢。
“啊?可是……可是……可是我觉得还好啊。”人性中可能多少都有点受虐因子,当知道这件事并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期间的苦痛反而有一种在付出努力,在破茧成蝶的成就感。
风未凝还在他怀里,蝶翼一般的睫毛微颤,希冀又忐忑的看着他,看起来很是乖巧。
陆霜行忽然又觉得,她愿意努力很好。
他心志坚定,认准了目标便一步一步去执行,修道多年少有反复无常的时候。陆霜行看着风未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几位峰主请陆霜行炼的丹药,材料是早就齐备的。只是陆霜行是来借用洗尘池的,几位峰主不好太急切,于是五天后才送来材料。
随材料来给陆霜行打下手的,一位是昆仑唯一的化神期丹师,另一位修为稍差点,是元婴修为。这种修为来给他打下手,明晃晃的来偷师的。
化神修士的道号冲霖,本姓丁;元婴修士的道号明熙,本姓应。
陆霜行也不在意,头两天先带着他们把材料处理了。
冲霖看他每种丹药的材料都只处理了一份,出了门跟明熙吐槽,“峰主们都准备了三份材料,他只处理一份,他高阶丹药打算一次就能成?”
明熙笑嘻嘻的,“不管成不成,总要抱着美好的期望么。丁师叔,今天他处理紫荆金的手法你注意到了吗?我没学会。”
两个人私下吐槽归吐槽,人家是来借洗尘池的,昆仑都明晃晃的派他俩来偷师了,人家处理材料多磨蹭几日也没什么可说的。
昆仑元婴期的丹修颇有几个,明熙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抢到旁观陆霜行炼丹的名额,为人处世方面自然是比别的修士强上许多。
明熙第一日早上来的时候见风未凝在松林里练剑,第二日便提前半个时辰过来,晃到松林里。
“这一招不对,腰腿合一发力。”
他出言指点的时候,风未凝才意识到附近有人。
“是这样吗?”风未凝重新练了一遍。
“学锻体了吗?”明熙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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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
“刚开始学。”风未凝知道自己练的大约还是不太对。
“你臂力不够,腿力也不够,所以你一方面要加强锻体,另一方面使一些剑招的时候,要稍稍改动一下,腰腿一起发力,弥补力道不足。”
行家三言两语,比自己闷头瞎练强太多了。当然陆霜行也是行家,只是天才又怎么会有普通人的烦恼?他只会说力气不够就练到够为止,为借力改变剑招?不存在这种解决办法。
风未凝收剑道谢,“多谢道友指点,道友怎么称呼?”
明熙眨了眨眼,她炼气期,叫他道友?陆峰主从哪个乡下地方找到的人?一般来说,金丹称真人;元婴称真君;化神以上称道君。就算是三等城的人,对方修为高的情况,也知道能用多高的尊称就用多高的尊称吧?
不过她背后有陆霜行。他若为了表示亲近,让她喊个师兄师叔什么的,似乎也不合适。
明熙想了想,无奈的跟她通了姓名,“我道号明熙。”
“明熙道友,我叫风未凝。”
明熙抽了抽嘴角,从善如流的称呼,“风道友。”
明熙指点了她半个时辰的剑法,见冲霖来了,便跟冲霖一起去找陆霜行炼丹。
陆霜行做好了前期准备,第一炉丹选在午饭后开始炼制,这样即使中间有什么事情耽搁时间,也不影响他第二日中午陪风未凝去洗尘池。
一炉丹炼了四个时辰,成丹六阶丹药十枚,皆是上品。陆霜行取了两枚,剩余八枚交给冲霖,冲霖和明熙连忙便给东雪峰静云道君送去了。
冲霖心动的不行,恨不能把陆霜行留在昆仑。这种高阶丹药,三份材料能成丹五枚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炼丹师了,陆霜行一炉成丹十枚,居然还全是上品!
上品丹药虽然跟中品丹药一字之差,药效却不可同日而语,也更能说明炼丹师的实力。
“师父,我看这位陆峰主每种丹药都只准备了一份材料,像是有自信全都一炉成丹。这炼丹水平,简直是出神入化。”冲霖作为门派唯一的化神期炼丹师,一向被门派捧在手心,眼高于顶,此时却傲气全无的吹捧陆霜行。
“师父,这几天陆峰主不吝指点,我和明熙都学了不少东西。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多留几天?”
三位峰主各选了一种急需的丹药请陆霜行炼制。按陆霜行的时间安排,再过两日练完就差不多该走了。
东雪峰静云道君握着手里的丹药瓶沉吟,虽说多余的材料都落入陆霜行口袋,但他若是去外面找炼丹师,付出三份材料也很难得到八枚六阶上品丹药。如今这机会不仅对冲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对于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陆霜行若是散修,昆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得把他留下。可惜,蓬莱五派也不是吃素的,昆仑不能抢人,只能尽力挽留。
静云道君脑子里闪过了十几种想要的丹药。
但若是继续央人家大量炼丹,还让人家指点自家化神期的丹修,仅仅借出洗尘池,对人家炼气期弟子开放藏书阁这样的回报,就有点占人便宜了。
静云道君也是为难,“你说陆峰主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似陆霜行这样的丹修,随便炼几炉丹,灵石材料就不会缺。而除此之外,昆仑拿什么当报酬呢?
静云道君叹了口气,“今日太晚了,我明日找其他两位峰主商议一下。”
14. 神识
第二日,静云道君去找另外两位峰主商议。
明熙是南雪峰纯阳道君门下,已经汇报过,纯阳道君心里有数,直接便说:“咱们昆仑产的灵矿,还有雪松,雪莲,这些尽可以挑好的给。跟他谈谈,看能不能多开几炉。”
静云道君说:“只这些怕是不足以让他动心。我昨晚想了一夜,一年后昆仑剑冢开放,能否……破个例?”
静云道君想留陆霜行在昆仑炼一年的丹,方便自己的徒弟偷师,于是想到以剑冢试炼相酬。
各门派掌握的秘境分为两种。
一种是资源型的,天材地宝灵兽灵植,只要维护的好,生生不息。因此常用来做人情,给其它门派弟子名额也无妨。但陆霜行是丹师,自然有人捧着原材料找他炼丹,这种秘境对他的吸引力有限。
另一种是机缘型的,多是前辈遗宝,心法心得。昆仑掌握的剑冢便是这一种,里面有昆仑历代前辈留下的名剑,名剑有灵,只要得到名剑的认可,便可将名剑带走。这种秘境里的宝物,都是独一份,带走一件少一件,非本门精英弟子不得入。
纯阳道君没想到静云道君如此大胆,说:“这……掌门和几位长老那关怕是过不去。陆霜行这修为,万一得到剑灵认可,拿出来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啊。”
静云道君知道让外人进剑冢有点过分,但冲霖是他徒弟,他难免有些私心。他说:“咱们三个先拿出个章程。他一个丹修,哪有精力练剑,未必能得到剑灵认可。”
“不妥。”北雪峰青霞道君没有会炼丹的弟子,犯不着为了培养丹师坏了规矩,怫然不悦地表示反对,“他炼丹水平虽高,但这几种丹药也不是买不到。”
静云道君不甘心,“高阶丹药只要出现在拍卖会上,都是疯抢。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青霞道君说:“如今他才炼制了一种丹药,也许他只是格外擅长这一种呢?”
静云道君迟疑,“不然今日再看看?只是今日炼制完,就剩一种丹药了。他若炼完立刻要走,我们怎么办?”
这两位道君的私心,青霞道君也并非完全看不出。青霞道君虽然没有擅长炼丹的弟子,但门派也的确缺好的丹师。青霞道君想了想,提了个折中的办法,说:“我看他挺重视他身边那女子,能不能从那女子身上想想办法?让她去剑冢如何?”
一个炼气期的弟子,入剑冢也拿不到什么名剑。
“那女子单水灵根,灵根纯度极高,我那日问陆峰主,那女子是不是他新收的弟子。陆峰主没承认。不知是因为尚未带回门派行弟子礼,还是别的原因。”静云道君没把话说的太透,但另外两个峰主心里都明白。
若风未凝是陆霜行弟子或者是陆霜行公开承认的正经道侣,那昆仑给她再多都是照顾后学晚辈,不丢人。结个善缘,将来风未凝若是出息了,昆仑也面上有光。但风未凝和陆霜行若是别的关系,两人年纪、修为都差的那样远,昆仑这么上赶着巴结,还开放剑冢,太掉价了。
三人商议半天,也没商议出个章程。
陆霜行的第二炉丹比第一炉快的多,只用了三个时辰。午饭后开始炼,天擦黑丹药便送到了三位峰主的案头。依然是八枚六阶上品丹药。
冲霖向三位峰主汇报,“陆峰主炼丹十分轻松,应有余力。陆峰主闲谈间透露,他会炼不止一种的七阶丹药,且成丹率也在五成左右。”
此言一出,三位峰主都坐不住了。
静云道君说:“听闻他进阶合体不过短短几十年,如今修为应该还在合体初期,怎么可能?”
作为冲霖的师父,他可是很清楚,冲霖化神中期修为,炼四阶丹药成丹率能有七成,五阶丹药成丹率只有三成,越级炼六阶丹药,从来没成功过。陆霜行合体初期,越级炼七阶丹药夸口五成成丹率?怎么可能!
纯阳道君问静云道君,“你什么时候结识的陆峰主?如此年少有为,怎么今日才请他来昆仑?此前未听说他在丹师榜上有排名啊。”
静云道君无奈,“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大本事。百余年前我带队去青莲秘境,在密境里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才化神初期。后来他进阶合体,丹鼎派设宴庆祝时,我恰巧在附近,便去送了份贺礼,交换了传音印记。多年都没再联系过了。”
“百余年,从化神初期到合体?”青霞道君咋舌。人比人得死。
“我去找他探探口风。”静云道君当机立断。
修真之路,越往后越难,一阶之差,拦住了多少人。能炼七阶丹药的丹师,且能为别的门派炼制七阶丹药的丹师,整个修真界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六阶丹药,若是不计较成丹率,昆仑多花点代价还是能找到人帮忙炼制的。退一万步说,门派资源堆给冲霖,再过个几百年,怎么也能把冲霖培养起来。
而能炼制七阶丹药的丹师就不一样了。一般来讲,炼制七阶丹药需要大乘修为。各门派这种修为的人都是有数的,能炼丹的更是屈指可数。这种修士中顶尖的人物,又是丹师,门派资源予取予求,什么都不缺。除了为门派做贡献,其他人想请人炼丹根本请不动。
因此外面流传的七阶丹药极少,付出任何资源都很难买到。
现在有这么一位就在他们昆仑,还肯指点他们昆仑自家的丹师。若是陆霜行没有吹牛,剑冢倒真能让他进。
是夜,陆霜行没有修炼,宽袍大袖,十分闲适地坐在院子里赏雪赏月。
静云道君踏月而来,“这几日陆峰主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此处环境清幽,极好。”陆霜行清楚静云道君此来为何,他这两日故意炫技,便是为了引他来谈。洗尘池洗濯根骨的作用并不是立竿见影,而是潜移默化,风未凝要用昆仑的洗尘池,那就用到她不想用为止。
陆霜行不耐烦静云道君说话绕来绕去,直接说:“静云道君可是为七阶丹药之事而来?”
陆霜行这么直接,倒让静云道君不知怎么接话了。
“不瞒您说,我手里的七阶丹药丹方并不算多,若是我没练过的,第一次炼,成丹率难免没有保证。”
会的七阶丹药不止一种?没炼过的丹方也敢挑战?静云道君默默理解着陆霜行的言下之意,小心翼翼问:“七阶破障丹可有把握?”
这是最刚需的七阶丹药,合体修士进阶大乘,需要七阶破障丹。若是哪家拍卖会上漏出一枚两枚的,必会引来各家门派争抢。
陆霜行悠然说:“这个我有五成把握。”
他敢这么说,静云道君就敢信。陆霜行好歹也是出自蓬莱,不至于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静云道君继而问:“不知陆峰主可有想要的材料、法宝?”
陆霜行微微垂眸,他只是想占用洗尘池而已。不过他也不打算便宜了昆仑。他进阶太快,积累时间短,跑一趟涅槃天又耗费了大量灵石,在昆仑补充点也不错。
“倒也没什么想要的。”陆霜行说:“蓬莱与昆仑旅途遥远,交流也少,此次前来是因缘际会,我对昆仑并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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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他无所求。
静云道君不敢专断,只是说:“昆仑与蓬莱路途虽远,却也一向交好。昆仑丹师少,久缺高阶丹药,峰主若能伸出援手,昆仑感激不尽。材料法宝,但凡我昆仑有,陆峰主尽可以提。若是我做不了主,我也会尽力向掌门申请。”
陆霜行心里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材料若不能炼成法器丹药,再珍贵放到库房里也没有价值,只要他能炼高阶丹药,那些材料迟早有人送到他手里。至于法宝,昆仑剑修居多,对法宝需求小,库存不丰,陆霜行还没狂妄到炼几炉七阶丹药就要换人家镇派之宝的地步。
陆霜行便也含含糊糊,想看看昆仑有什么底牌。
静云道君探完口风,第二日便叫了另外两位峰主一起找掌门。
之前几位峰主说掌门闭关,其实只是避免迎来送往的托词。
一定要请陆霜行帮忙炼制七阶丹药,几位峰主已经达成共识。但是炼制哪些品种,昆仑打算付出多少报酬,还需讨论。
静云道君一力主张开放剑冢给陆霜行。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案可以代替,而是距剑冢开放还有一年时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陆霜行只能留在昆仑等。在等的期间,若能时不时开炉炼丹,不仅大家受益,冲霖也能跟着学到更多的东西。
且陆霜行说能炼制七阶丹药,毕竟未经实践证实。他若炼一炉废一炉,想来一年后也没面目留在昆仑进剑冢。免得先付了贵重的报酬,最后得不到丹药,还不好撕破脸要回来。
众人讨论以后,觉得可行。
静云道君又去找陆霜行商议。
陆霜行看了眼长长的礼单,听静云道君邀他一年后入剑冢。
剑修把剑看的比什么都重,把剑冢宝贝的不行,陆霜行不以为然。不过这个邀约正合他心意。在昆仑住一年,这洗尘池风未凝自然随时可用。
于是陆霜行点了头,让静云道君他们准备七阶丹药的材料。
洗尘池短时间内并不会让人脱胎换骨。风未凝已经泡了十天的洗尘池,别的没什么感觉,唯一的进境是她的神识能外放了。
仿佛多了一双眼睛,扔水球的时候不必瞄准,用神识锁定目标便可百发百中,还能控制水球转弯。
内视也终于能看到识海。一点小小的光漂浮在黑暗中,如夜空里的星。
风未凝放出神识扫过陆霜行,高兴地说:“我会神识外放了。”
神识第一次扫到人,那种感觉很怪,能感觉到他浓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利落的下颌线,皮肤的温度,微微扎人的胡茬。像是用手摸了他一把,又更亲密些。还好他穿着法衣,法衣遮挡住了她的神识。
“呀!”风未凝连忙收回神识,无措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陆霜行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看她,“以后不许用神识这样扫别人,很危险。”
“哦。”风未凝乖乖点头,意识到法衣的重要性了。
她到此时才明白出了断灵海陆霜行立刻便给她炼制法衣的用意。
风未凝忽然又想到,过去她没神识没穿法衣的时候,在陆霜行面前岂不是跟裸奔差不多?还有她每次去泡洗尘池,为了有效果,都是穿普通衣服去的!他每次背对着她坐有什么意义?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陆霜行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他为人也算坦荡,然而初见时为确认她并无非人特征,后来她来月事那次情急之下也用神识看了她,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只好沉默。
反正她也不敢问。
15. 锻体
“你有了神识,就可以用储物法宝了。这个臂钏给你。”陆霜行给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臂钏。
风未凝接过臂钏,这一路上陆霜行给她炼制和买的法器法宝终于可以收到她自己手里,不必每日穿什么都不由自己决定,全看陆霜行给她拿哪一身。
第二日中午,风未凝去泡洗尘池的时候,看着陆霜行,期期艾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他陪同。
陆霜行不悦地瞥她一眼,“便是我在昆仑主峰,你在洗尘池,我若想看,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以为为什么他每次都亲自陪她去?她倒是防着他,就不防着昆仑有人窥探?
“……”风未凝敢怒不敢言,修为低没人权,全凭高阶修士自觉?
好在有了神识,别人扫她她总是能察觉的……吧?但察觉也没用,她还能找陆霜行算账吗?那还不如不察觉。风未凝左思右想,脑子都混乱了,洗尘池已经近在眼前。
风未凝今日多穿了件法衣披风。她见陆霜行实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脱下披风快速下水。
陆霜行气归气,却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规规矩矩的等她泡完,把她捞了上来。
有了神识以后,风未凝观察了几天,大家都很自觉,神识外放的时候有意避开人,即使是无意扫到,也只是泛泛的,那种感觉跟刻意去扫完全不一样,并不会侵犯隐私。于是她也努力学着控制神识,避免神识乱放引来误会。
她拿出陆霜行给的阵盘,用神识去推阵盘里的阵沙,早晚各一次,到神识耗尽才停止。
同时她还在练习昆仑锻体术。风未凝已经暂时放弃练剑了,基础不打牢固,练出来也只是花架子,没什么用。明熙说昆仑弟子都是先锻体,锻体十年以上才能摸剑。
对于修士动辄便是以年计时间的行为风未凝已经无奈了,但急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打基础。
风未凝没有刻意修炼灵力,她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到现在也没学什么功法,却完全不用费力,睡着觉灵力都在增加。
除此之外,风未凝每日便是中午泡洗尘池,晚上泡药浴,其他时间在藏书阁背书。那只鹤儿摸准了她出门的规律,每日到时间便来接送她。
风未凝这些天在藏书阁恶补了一番常识。知道取元婴精血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轻则境界倒退,重则殒命身亡,就算是用丹药保住修为,今后也很难再进一步。
但她也不能消极怠工,很多东西都建立在修为的基础上。她还存着返回断灵海这样虚无缥缈的念想。
上次风未凝传信后,那边没什么反应,依然速度缓慢的前进。涅槃天的凡人船速很慢,估计要一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才会接近灵风带。风未凝总算还有时间想别的办法。
风未凝早晨在松林里锻体。昆仑锻体动静结合,内外兼修,她穿着利索的短打练功服,一脚举过头顶站桩,同时神识也没闲着,推动一边阵盘里的阵沙。
推着推着,那阵盘咔嚓一声便碎了。
这阵盘是消耗品,常常她用着用着就碎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问陆霜行要了很多,风未凝打算再拿一个继续锻炼神识。
明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点疑惑地问:“风道友,你在学阵法?”
风未凝听了他的问题,比他还要疑惑,“嗯?没有啊,我在锻炼神识。这不是锻炼神识用的吗?”
明熙轻咳一声,“这是推演阵法用的,在推演的过程中会很耗费神识,神识在一次又一次的消耗中会变得凝练。所以你用这个锻炼神识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未免太浪费了。明熙在心里默默吐槽。
“推演阵法?那我可以去学一学,一举两得啊。”风未凝现在处于什么都想学学的新手期。
“呃……”明熙耐心地跟她解释,“现在符道阵道没落,没什么学的必要。”
风未凝不解,“为什么没落?”
这就说来话长了,当然最主要原因是培养一个阵师太费灵石。明熙看着小姑娘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有点头疼。
他只是来随便献个殷勤,结个善缘,其实大可不必交浅言深。
可是,想到最近听来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她多少也该有些常识,为自己今后打算打算。明熙心一软,抬腿坐在松树横生的枝丫上,决定展开来讲讲。
“昆仑内门弟子福利不错,炼气修为弟子每月可领门派一块下品灵石,三枚养气丹。可是你知道你这一块阵盘值多少灵石?”
风未凝之前已经领教过不同等级法宝法器之间的物价巨大差异,但还是被炼气期弟子的贫穷惊到了。一个月一块下品灵石,也就是说想买个好点的法器,要攒十年以上。
“几十下品灵石?”风未凝猜测,这东西除了推演,无甚用处,应该比不上法器的价格。
她倒是还算有些概念,为什么还能这么铺张浪费?明熙继续说:“这是最低阶的阵盘,目前市面上卖七十下品灵石左右。推演阵法一般很难一次成功,稍有失误,阵盘就废了。简单量化一下,炼气期怎么也得投入几块上品灵石才能掌握最基础的阵符。”
风未凝抬头望天,在心里算了算。这个……一块上品灵石等于一千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万下品灵石。对于每月领一块下品灵石的炼气期弟子来讲,当然是天文数字。可是对比陆霜行日常消费,好像也不算什么。
明熙继续说:“阵符组合成阵法,复杂程度倍增,推演成功率低,阵盘变贵。筑基期少说也得投入千余块上品灵石,到金丹期就是百万级别,元婴期的阵师,就不仅仅是灵石的问题了。阵师在元婴修为之前,没什么赚钱能力,阵法对于临敌对战辅助作用有限,需要同门帮助争取布阵的时间空间。”
风未凝似懂非懂,“可是我在藏书阁看到的那些阵法书说……”
“你看的那些,是现成的阵法。有一部分是给炼器师用的,炼器师只要记住阵图,配合五行材料依葫芦画瓢刻出来,便可炼成法宝;另一部分是给弟子做参考的,若是外出寻宝被困在阵法里,按照五行规律破阵,不至于全无方向;还有一部分更简单些,画在符纸上,便可以制成符篆,实现各种辅助的妙用。阵师则不同,各门派培养阵师是为了维护山门大阵,为了设计新的阵法提供给阵师炼制法宝;为了破解上古秘境那些失传已久的阵法;为了临强敌时,在同门保护下依山形地势布阵,借天地之力消灭强敌。”
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但所有的前提都是背靠门派。风未凝说:“所以,若是没有门派可以依靠,阵修是不能独自战斗的?”
甚至这技能也没办法变现?
“差不多是这样。”明熙看她一眼,说:“而散修……一般只修炼自身。阵师、丹师,练器师,都是投入极多才能培养起来的,只有门派里有天分的弟子才会学这些。符师……其实没有符师这个称呼,就那么几种简单的符篆,几乎人人会画,你倒是该学学,也不费什么功夫,但想靠这个赚灵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任一种技能想到高阶,都是倾门派之力供出来的。陆霜行若是收她入蓬莱,那他这一番话是多余说。但若不收徒,陆霜行能这样富养她到几时?
明熙继续说:“练剑,提升修为,学术法,便是修炼自身。这些都是付出一分便能见一分收获的,不似其他技能投入巨大却要到高阶才能见成效。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什么都学。若背后没有门派支持,还是修炼自身比较实际,出门抓妖兽,找材料,自己能养活自己。”
因为陆霜行就离得不远,明熙不敢把话说的太透。
明熙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学点实用的吧姑娘,若有一天陆霜行靠不住了,你也能靠自己修行。
他是从自食其力的角度给她的建议,虽然不适合风未凝的情况,但这一番话确实是好意。风未凝道谢,“多谢明熙道友提点。”
他明明说锻体是练剑的基础,可他方才提了练剑,甚至没说锻体。风未凝抿了抿唇,问:“我锻体时日尚短,也没有师兄弟可以参照,不知自己在这方面天赋如何?”
明熙沉默了片刻,委婉的说:“锻体需要泡灵药汤打基础,如今你有这条件,不妨继续。练剑和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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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记载了许多技巧,即使是低阶的,也值得学一学。剑法,术法当然也依赖天赋,但相比较而言,是勤能补拙的。”
风未凝微微垂眸,她对自己的天赋也是有些心理准备,可被别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些失落。她灵根好,修炼速度快,除此之外,能作为攻击手段的天赋就十分平庸。即使是勤能补拙,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补自己的拙。
明熙走后,风未凝看着面前的树干发了一会儿呆。
她看到树干上有成群的蚂蚁忙忙碌碌。这些蚂蚁并非灵虫,只是运气好生在这灵气充裕之地,个头比凡世蚂蚁略大,却也仅止于此了。
天赋啊,风未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陆霜行知道明熙指点风未凝是为了向他示好,可他是不是出现的太频繁了点?一个元婴那点浅薄见解也敢指点别人?最近他不开炉,这元婴真是闲的。
陆霜行渡步过来,支使明熙,“去帮我把精金处理了。”
果然多来晃晃是有好处的,明熙兴高采烈的进了陆霜行的丹房去干活了。多干活,意味着被指点的机会就多。就算是基础的材料处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明熙走了,风未凝也无所谓,继续一边锻体一边推演阵法。
陆霜行却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推演阵法就专心推演。昆仑锻体内修外养,你这么一心两用看似节约时间,但对锻体来说没什么益处。锻体时应该集中精神在经脉骨骼间,另外,还需要点外力辅助。”
风未凝有点好奇,“什么外力辅助?明熙道友没提过啊。”
陆霜行抿唇,“不用问别人,我教你。”
“好啊。”他看起来不大高兴,风未凝不敢多言。
陆霜行掐诀,风未凝被突入其来的压力压的跪到地上。她姿态不稳,受力不正,只听咔嚓一声,身上每一根骨头都疼的不得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根断了。
陆霜行立刻便收了力,他低头,对上她惊惧的眼神。
温情的幕布被扯下,这一瞬间她本能地反应,透露出她心底对他真实的恐惧。
陆霜行仿佛被什么刺痛,别开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尽管这一路来她态度逐渐软化,有时也敢提些要求,耍个小脾气,但她对他一直是惧怕的,只是因为除了逆来顺受并无别的办法,便只好把恐惧压在心底,做出一副温顺的姿态。
不然她能怎样呢?像最初在海上的时候,挑衅他,喊打喊杀吗?亦或者做出凄苦的模样,惹他不悦?
这是个聪明的姑娘,两人如今这样的相处,对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会觉得酸楚呢?
陆霜行蹲下来帮风未凝接上了腿骨,解释,“锻体要给自己施加一点压力,以压榨自己的潜力,我便是如此练出来的。”
以修仙之人的体质,这点伤不用治,很快就能好。不过他还是给了她一瓶修复骨骼的丹药。
风未凝回过神来,原来陆霜行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锻体的吗?她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眼里有了一点泪光,弱弱地,语气带了些撒娇,说:“太疼了。”
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刻意做出的亲近姿态僵硬又虚假。
“那就不练了吧。”陆霜行拍了拍她的头,没有拆穿她。
风未凝如今是那样强烈的渴望变强,既然知道了更好的方法,又怎么可能不练呢。
她央求陆霜行帮她施加压力。
然而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人家是真的有潜力可以激发出来的。若是没有潜力,又能如何?
风未凝咬牙在数倍的重力之下锻体,坚持了十天,最后病倒了。
修炼之人,有丹药和灵气蕴养身体,极少会生病。可毕竟还是肉体凡胎,不是真的神仙。身体在透支严重的时候,还是会生病。
在丹药的辅助下,风未凝病好的很快。只是病好后陆霜行再不肯帮她施加压力锻体。
他说:“对你没有用。”
轻飘飘的一句话,隔开了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天堑。
16. 求助
昆仑把炼制七阶丹药的材料送来,陆霜行不紧不慢地用了几天准备,依然只处理一份材料,依然是午后开炉。
这次炼制居然比炼制六阶丹药时间还短,到正常吃晚饭的时间,丹成开炉,刚好五枚。
陆霜行看了一眼旁观的两人,淡淡地说:“七阶丹药比较耗费灵气,得炼快一点,不然灵力耗尽就不好了。”
从没听说过这种理论,冲霖和明熙觉得他在胡扯。看他这举重若轻的样子,七阶丹药似乎也不是极限。这……大家都是人,要不要差异这么大?这真的是七阶丹药吗?难道是骗人的?
陆霜行将五枚丹药逐一看了看,拿出一枚,“这枚上品我要了,剩下四枚中品,送去给你们掌门。”
四枚中品,这成丹率已经算高,就算是陆霜行拿走了唯一的一枚上品,昆仑也不会有意见。
冲霖接过丹药瓶,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七阶丹药无疑,灵气饱满,药香浓郁,接近上品了。
冲霖忍不住问:“陆峰主,您收徒吗?”
陆霜行瞥他一眼。
冲霖一下子清醒了,昆仑倾门派之力培养他,他怎么可能叛出昆仑拜入陆霜行门下。
冲霖抹了把脸,“是我失言了。”
冲霖失魂落魄地带着明熙去送丹药了,陆霜行施了个除尘决,将身上的烟火味除掉,正看到风未凝在炼丹房外探头探脑。
风未凝有点讨好地说:“我看明熙都走了,丹药炼好了吗?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陆霜行眉头舒展,她一出现,因为动用涅槃朱雀火而导致的经脉灼疼都被压下去了。炼制七阶丹药本身对他来说并不吃力,可因为他尚未完全收服涅槃朱雀火,最近频繁开炉炼高阶丹,涅槃朱雀火的躁动让他很费神。
陆霜行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动筷子。
风未凝安静地吃完饭,正要回房去锻炼神识,忽然听陆霜行说:“风未凝,我头疼。”
风未凝停住脚步,屏息一刻,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烛火半明半暗,映着她纤细的身形,袅娜如烟。
陆霜行看着她,黑眸里烛火跳动,烛火里是她的身影。
陆霜行其实不想再提压制涅槃朱雀火的事,她的修为离结婴还很遥远,未来的事充满不确定,反复提这件事只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恐慌和压力。
但是有些渴望反复敲打着他的理智,考验他的底线,日积月累,到了危险的临界。
他的意志力没有想象的那般强大。
他的沉默让风未凝渐渐紧绷,若是有些要求让陆霜行觉得难以出口,那对她来说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她依附他生存,无论合理、不合理,当他真的说出口,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个人为了吃羊肉养了一头羊,他照顾它,喂它新鲜的草料和果子,给它梳毛,却不代表羊可以恃宠而骄拒绝主人的要求。
陆霜行看到小姑娘紧张的表情,紧握的拳头,心里微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了。
陆霜行揉了揉眉心,“没事,你去锻炼神识吧。”
风未凝逃似的躲回了房间。然而应激反应过后,她又有些后悔。
陆霜行对她而言太过强大,她靠他的心软逃避,能逃避几时?
可是不逃避,她又是否有应付复杂情况的能力呢?
风未凝垂下眸,她希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点。他予她资源,为的是取她元婴精血;她受他庇护,却并非自愿踏入这修仙的世界,没有引颈就戮的道理,待到他取元婴精血的时候,她也有反抗的权利。
他不算个坏人,克己复礼,慷慨殷勤,但他们两人之间依然是刀俎和鱼肉的关系。
只是他给太多,这日日相处磨人心智,温柔锦绣遮蔽了刀锋。
在风未凝毫不犹豫转身回房的时候,陆霜行心里升起怒意。
怒火里又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只是想抱抱她,平息涅槃朱雀火的反噬。
陆霜行克制地握拳,不,他其实不止想抱抱她。
有些渴望已经说不清是由于涅槃朱雀火影响,还是本心。
他真的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风未凝在昆仑藏书阁翻了翻,从角落找到了几本推演阵法相关的书。这书位置偏僻的一看就知道已经很多年无人问津了。
风未凝从最浅显易懂的书开始看,其他的阵法书上一张一张的阵图如果算是“字”的话,那么推演阵法的书讲的就是字的偏旁笔画,称之为“阵符”。
不同的阵符组合起来,结合不同的环境,就会有不同的效果,这便是阵法。布阵要根据周边环境因势利导,引天地之力,因此便需要借助阵盘推演,。
推演阵符,推演阵法,感受其间天地灵气流动的规律,是阵修的基本功。每个阵法复杂程度不一,低阶阵法只是由几个阵符组成,高阶阵法可能由十万百万数量级的阵符组成。
推演阵法不仅耗资巨大,也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怪不得明熙不建议她学这个。
风未凝原本只是出于好奇随便了解一下,可是翻看那本阵法书的时候,她忽然想到鸾凤和鸣佩。
法器的诸多功能,靠的是上面刻的阵法。鸾凤和鸣佩能远距离定位,靠的也是阵法。
玉佩除了远程定位之外还有什么功能?若是能通过推演阵符解读出玉佩上阵法的用途,是不是可以借助玉佩做更多的事?
风未凝迫不及待的出了藏书阁,骑在鹤上往回飞的时候便忍不住拿出那块玉佩仔细观察。
她现在已经有神识了,也掌握了一些用神识控制法器的小窍门。当她用神识探向鸾凤和鸣佩,玉佩上的纹路分解成无数个复杂的阵符。
太复杂了,那些显然不是她如今的水平可以解读的。
但鸾凤和鸣佩作为世代相传、凡人也能用的法器,一般而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风未凝想了想,胆大包天的往阵符中输入灵力。
风未凝脑子里嗡的一声,灵力被玉佩吸走。
身体有下坠的感觉,耳边有喁喁私语。然后风未凝看到了风狂雨骤,巨浪滔天,颠簸的船上极速行走的水手和浑身透湿的少年。
少年似有所觉,抬头朝她望过来。湿润的额发下剑眉星目。
画面戛然而止,风未凝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神识和灵力都枯竭,头痛欲裂,手脚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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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仍安然地骑在鹤上,鹤儿舒展翅膀慢悠悠的飞,并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的异常。
刚才她看到了叶云朗!怎么回事?玉佩把她的神识传送过去了?风未凝抚着额头,脑子里一团乱,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她手里的玉佩是个法器,目前已知有定位功能和神识传送功能——姑且称之为传送吧。方才的情况,明显是她修为所限,维持不住神识的传送。
风未凝想起那数都数不清的阵符,这玉佩品阶显然不低,还有没有别的功能?陆霜行能不能发挥这玉佩的所有功能?
有人在断灵海风暴里挣扎,为她跋涉千里。
她若是求陆霜行返回断灵海去,未免太强人所难,但如今这玉佩让她看到了别的办法。
可是她该让陆霜行知道鸾凤和鸣佩的存在吗?鸑鷟一族代代传承的东西,有没有可能在将来陆霜行要取她元婴血的时候,作为她的底牌,护住他?
也许她可以求助别人?
风未凝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若这玉佩真是个宝物,别人比陆霜行更不可信。他是她此间唯一能信的人。
风未凝骑着鹤回到了客居的院子,仙鹤趴下,她从仙鹤身上滑了下来。
“怎么了?”陆霜行在等她去洗尘池,看她面色苍白的往地上滑,一把扶住她。
她的手指冰凉,手心附了一层冷汗。
陆霜行眉峰微压,看向她来时的方向,“谁欺负你了?”
鹤儿被他放出的威压吓的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没,没有。”风未凝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手,抬眸看向他,“陆霜行,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用到“求”字?陆霜行先拿了一粒调理的丹药给她。
“说来话长,我们进去说。”风未服下丹药,各种不舒服的症状立刻缓解,但神识灵力还需慢慢打坐恢复。
两人走进房间,风未凝将玉佩拿给他,跟他讲了自己的发现。
风未凝小心提出自己的请求,“凡人不可能穿过灵风带,他们来只是送死。你能不能试试用这玉佩跟对面沟通?”
陆霜行接过玉佩,看了看上面的纹路,“我解阵水平一般,可以先推演看看阵法的作用,若是需要,再求助昆仑找个阵师。我先送你去洗尘池。”
这对于他而言只是小事,并不足以打乱他与风未凝的日常计划。
他既然答应了,风未凝也不好催促他,只好听他的话先去了洗尘池。
从洗尘池出来,风未凝就见他一边研究玉佩,一边拿出阵盘推演。
阵沙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高阶阵盘里盘旋,时不时有阵盘裂成两半,然后又有新的被替换上来。
对于这种没见过的阵法,陆霜行需要拆解阵符组合,推演一个个组合的作用。继而才能明白阵法的功能和运转方式。这是阵师才要学的东西,他在这方面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学习,因此不算擅长。
陆霜行看她一眼,“你下午不去藏书阁吗?我阵法推演水平只是稀松平常,到晚上也不一定会有结果,你去看书吧。”
风未凝没有心思看书,但还是听话地去了藏书阁,继续找了阵法推演相关的书看,这类书太少了。
17. 筑基
风未凝心烦意乱,看不进去书,早早从藏书阁回去,见陆霜行在等她。
陆霜行揉揉眉心,一抬头,看到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坏消息便有点说不出口。
风未凝看他神色,眼神便暗淡下来。
陆霜行说:“这个玉佩只有鸑鷟血脉才能使用,找阵师也没用。玉佩的功用应该不止传信、定位,但你的修为神识,不足以使用阵法。”
陆霜行身为天才,极少有无能为力的事。
陆霜行看她失望的模样,想了想说:“你既然可以知道他们的位置,等他们接近灵风带的时候,我可以去那边把他们带过来。”
在灵石充裕的情况下,穿越灵风带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深入断灵海,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灵石。
既然那些凡人是她心之所系,那他便如她所愿。她与他,将来若有刀剑相向的一日……最好能两不相欠。
“真的吗?”风未凝震惊地看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本可以不管这件事。
“骗你干什么?”陆霜行笑了笑,又正色看她,“但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认真回答我。”
如此郑重,风未凝忐忑,“什么事?”
陆霜行说:“你说这玉佩是一对,拿另一半玉佩的人,是不是鸑鷟血脉?”
陆霜行在鸑鷟天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风未凝身上,毕竟她这个当世最纯粹的鸑鷟血脉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已,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做次一等的选择。但现在想想,鸑鷟天还有其他鸑鷟血脉,或许也勉强能用。
风未凝说:“这玉佩虽然是一对,而且只有特定的人能用,但两块玉佩却并非一模一样。若是交换,让对方拿我这块,对方是无法使用的。”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不好面对的是陆霜行问这问题背后的心意。他已经找到血脉最纯的鸑鷟后人了,当时也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她离开了涅槃天,没有继续寻找更多鸑鷟血脉。此时却为何又在意是否还有其他鸑鷟血脉?
若对方是,他打算如何?将那个人培养至元婴,取其元婴血吗?
既然已有最好,为何还要考虑次一等的呢?
陆霜行手指轻轻抚过玉佩,把玉佩还给了风未凝,“你修为太低了,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用这个阵法会有危险。我暂时把阵法封存,等你修为高了我再帮你解开。至于那个定位功能,本来就不用灵力和神识,应该是不影响使用。”
风未凝叹了口气,“陆霜行。”
“嗯?”他朝她微微偏头。
风未凝问:“你……难道一定要鸑鷟精血吗?要不要现在弄点血试试?”
取点血又不会死人。他肯帮她去断灵海救人,她想报答他。
她此时甚至有一种如果他真的救了来寻她的人,她愿以身报之的冲动。
尽管,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本就是他。
陆霜行抿了抿唇,现在取血当然也可以,但恐怕要她所有的血才够。等她元婴只是为了不因此伤她性命。
她提出取点血试试的时候,陆霜行内心本能地抗拒。尤其是这个提议的时机,是在他答应她去救那些凡人的时候。
陆霜行摇头拒绝,“你现在还太弱了。烈火灼烧时,若是少量的水泼上去,不能灭火反而会助燃火势。”
陆霜行答应给昆仑炼三炉七阶丹药。
第一炉炼完,向昆仑证明自己确有炼制七阶丹药的能力之后,他便不急了。等了两个多月才着手炼第二炉丹,只中间偶尔见到感兴趣的材料,炼上一炉六阶丹药。
从锻体上减下来的时间风未凝都用在了修炼和阵法推演上。她的神识不足以支撑鸾凤和鸣佩的使用,但若是能通过修为进阶,增强神识,或许能跟叶云朗沟通一次。
明熙跟她估算培养一个阵师耗费几何的时候,明显是没亲自推演过阵法,全凭想象说的,实际消耗要比他说的大得多。好在陆霜行供得很轻松。风未凝便锻炼神识的同时推演阵法,一举两得。
风未凝知道这一日陆霜行开炉炼第二炉丹,她心神不宁,坐在房间里没有点灯,却一直看着窗外。
冲霖和明熙先出来了。
过了片刻,陆霜行才从丹房出来。
风未凝抬头看过去,男人身姿如松,身披明月,踏雪而来,像一幅画。他微微皱着眉,心不在焉,似乎有些疲倦,也或许是头疼。
风未凝看着他穿过中庭,隔窗唤住他,“陆霜行,那一日你说你头疼,想让我做什么?”
上一次她的拒绝太过生硬,她必须想办法找补回来。
陆霜行停住脚步,偏头看向她,月色如霜,流淌在他眸光里。他沉默片刻,反问:“哪一日?我不记得了。你去吃饭吧。”
他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说的哪一日?他不想说,但风未凝铁了心要面对,她看着他,“就你炼七阶丹药那天,你说你头疼,然后呢?”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件事?”陆霜行长睫微垂,有些烦躁,“是因为我答应你去救那几个凡人吗?”
她为救几个不相干的人感激涕零,什么都能拿出来报答?
他看起来不高兴,但风未凝不打算再逃避。风未凝说:“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我家祖上,无论男女都有广开后宫的先例。”
风未凝刚开了个头,就瞧见陆霜行脸色变的更加冷,连忙找补解释,“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想说男女之间的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说的是实话。涅槃天风氏一脉子息艰难,与命定之人成婚才能生下继承人。但也不会有人要求帝王守贞。她家祖上,亦有广开后宫的先例。
她对陆霜行的羞耻和抗拒,根源不在于男女之事本身,而在于不知道将来该如何面对千辛万苦找来的忠臣勇士。
而他答应了将她的忠臣良将从断灵海带回。她当然不是真的愿意在这个时候委身于他作为报答。
在忠臣勇士面前,帝王能死不能辱,招幸和委身,是有大区别的。
她只是不希望上一次那样生硬的拒绝,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因此旧事重提,以退为进。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陆霜行下颌线紧绷,一股郁气堵在心里,噎的他说不出话。
她的眼睛清澈坦率,黑白分明。
陆霜行头更疼了。想跟她争辩,又没立场;想发脾气,又不舍得。
他沉默许久,最后有气无力地说:“你……给我按按头。”
“啊?”风未凝愣了一下。
陆霜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
按按头?风未凝小心地压住嘴角的笑意,一副原来是误会的尴尬模样,有些羞惭地站在他身后,伸出手,回想过去宫女帮她按摩时的动作,轻轻按揉陆霜行的头皮。
她的手指沁凉,沸腾的涅槃火安分了些,然而陆霜行心里的火却依然烧的极旺,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时间过得很快,风未凝通过鸾凤和鸣佩看到叶云朗的位置,估算再有一两个月就会接近灵风带。
陆霜行可以与她传送到离海最近的城,再出海还需要走一段时间,算时间他们该出发了。
但如果此时出发,就会错过剑冢开放。
风未凝忐忑地跟陆霜行说了。
陆霜行并不在意,“今日有点晚了,明日跟昆仑辞行,剑冢随时都有机会。”
风未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沉甸甸的。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风未凝正在修炼神识时,忽然觉得心悸,她看到鸾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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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佩在发光。
当她伸手握住鸾凤和鸣佩时,她的灵力便朝玉佩涌了过去。
风未凝吓了一跳,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连忙从储物臂钏里将陆霜行给她的灵石取出来放在手边。
海量的灵力通过她的身体中转,涌向玉佩。
风未凝再次经历了被传送的感觉,看到无边深海,倾翻的船,落水的人,俊朗的少年被卷入漩涡,另一半鸾凤和鸣佩撑起摇摇欲坠的气泡裹住了他。
画面比上次多撑了一瞬,但风未凝神识还是很快耗尽,头疼欲裂地清醒过来。灵力的传输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她的灵力一向自行运转。远超出她经脉承受的灵力被她从四周和灵石中抽取出来,在丹田经脉间冲刷,经脉不断破碎又在灵力滋养下恢复,灵力渐渐压缩由气体转液体。
忽然窗外电闪雷鸣,有一道天雷劈下。
风未凝心神全在玉佩上,对天雷视而不见。
天雷打到头上,风未凝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体内的灵力本能地护体,却被她驱使着继续往玉佩中传输,一道透明的光从鸾凤和鸣佩上发出来,拂过她的身体。
残余的闪电被鸾凤和鸣佩带走,手边的灵石耗尽,风未凝浑身焦黑,力竭地倒在蒲团上。手中的玉佩拿不住,掉在了地上,啪地碎成了两半。
“不!”风未凝眼睁睁的看着玉佩破碎,变得暗淡无光,要挽救也来不及。
天上云收雨散,雷劫已过,陆霜行出现在她的房间,“怎么突然筑基了?居然没用筑基丹。”
陆霜行早就察觉不对,然而若他被她的天劫波及,会增加她天劫的难度。因此他不敢妄动,在她雷劫过后才敢靠近。好在她的天劫并不厉害,虽然没有准备,居然也平安度过。
“玉佩摔碎了……”风未凝此时才没心思管筑基的事,眼神带着惊惶。
陆霜行塞给她了一粒丹药,“这种法器不可能摔碎。你又解阵符了?”
风未凝急切的描述方才的情形,“我,我没有。这玉佩忽然发光,然后我看到那边船翻了,人都掉在了海里。那边的玉佩在护主。玉佩是可以像你的小船法器一样吗?”
陆霜行看了眼她旁边已经暗淡灰白的灵石碎片,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面对她希冀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块玉佩是一对法器,常理而言,这边这块碎了,那边那块自然是凶多吉少。
风未凝看他脸色,明白了结果。叶云朗和那些一起来寻她的忠臣,死在了海上。她一直担忧他们无法通过灵风带,但海上的风暴对于凡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风未凝怔怔地流下眼泪,心里支撑自己的那一口气散了。
陆霜行抬起手,却克制地没有落在她头顶,安慰,“你别哭,我们去看一看。”
这是无意义的事,可她看起来那么伤心。
茫茫大海,等他们赶过去还能看到什么呢?风未凝用手捂住脸,心知无望。对涅槃天最后的一点盼望被切断,痛彻心扉。
她在毫无准备之下渡劫,虽然鸾凤和鸣佩及时护主,但还是受了一些伤。此时心思郁结,张口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陆霜行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她旁边。他可以尽力护着她,满足她的愿望,可是生离死别,终归是连他也无能为力。
然而在遥远的断灵海上,那个裹着叶云朗的气泡并未如常理那般破碎。深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控制着洋流,卷着他往深海去了。
“人族?怎么有鸑鷟的气息?如此驳杂的血脉。”深海里有声音有些嫌弃,“一点修为都没有。”
有细碎的光从黑暗中飘出来,一点一点注入那个气泡。
海底在微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一样。
18. 蓬莱
风未凝养了十天的伤,同时也调整好了情绪,伤好了以后无精打采。
她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提不起精神。
她筑基了,明显比过去强大了许多,用飞剑法器还能短暂的飞起来一会儿。可她依然太弱,身不由己,也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离去的人已经难以挽回,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陆霜行愿意陪她去断灵海看一看,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放弃剑冢的机会,去满足她一点虚妄念想。
她明明该恨他的。
她拒绝了去断灵海的提议,陆霜行留在昆仑入了剑冢,果然得了一把剑。
风未凝不清楚那把剑是什么级别,但陆霜行自剑冢出来的时候,昆仑掌门及其它几位峰主面上还能绷住,一力推行此事的东雪峰静云道君面上露出惭色,似乎很是后悔。
陆霜行拿了剑,答应昆仑的丹药也都交付。风未凝独占了一年的洗尘池,再继续泡下去效果也有限。陆霜行便与昆仑告辞,带她离开了昆仑山。
那只一直接送风未凝的鹤儿恋恋不舍,一路送到山门前。
风未凝又喂了它一把小鱼干,“好啦,别送啦。”
“我跟静云道君说一声,把鹤儿带走吧。”陆霜行看这一人一鹤依依不舍的样子,有点无奈。
“……”来昆仑刮地三尺,连人家鹤儿也要带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风未凝摇了摇头,“不要了。”
她自己都靠人养着,养什么宠物。
鹤儿失望地鸣了一声。
陆霜行爱莫能助地看它一眼,招出船,带风未凝离开。
依然是飞到最近的一等城,通过几次传送阵中转,然后再飞到海上。
涅槃天在南边,蓬莱在东边。虽然都是无边的大海,但距离很远。
东海产珠,有个珍珠岛专门做珍珠交易,陆霜行绕了个道,带风未凝去了一趟。
陆霜行带风未凝进了最大的那家店,那家店进门有一条暗廊,墙壁上和屋顶上嵌着夜明珠,皎皎如月如星,将没有窗的暗廊照的极为明亮。
掌柜的介绍,“这些便是夜明珠,姑娘若是喜欢可以挑一些。”
风未凝看着明珠,点头说:“确实好看”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上手摸一摸,挑一挑的打算。
她明显意兴阑珊而不是过去的好奇但克制。陆霜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得知了断灵海上那些凡人的死讯,她对什么都没兴趣。
“这是蜃珠,本身没这么亮,上面刻了阵法才能达到这种亮度。”陆霜行一直不理解是什么样的人会买这种东西,修士本来就能夜视,夜明珠毫无实用价值。他问掌柜,“有别的新奇玩意儿吗?”
陆霜行修为高深莫测,风未凝衣饰都非凡品,那掌柜想做一笔大生意,便引着风未凝去看鲛人,“本店新到了一批鲛人,不知姑娘可有兴趣瞧瞧?”
鲛人?陆霜行想了想。被人类捕获的半妖活的极惨,但这种对外售卖的鲛人一般都是精品,没有什么血腥不宜观看的情况,
“好。”风未凝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鲛人被养在巨大的水晶缸里,人身鱼尾。上身穿着色彩艳丽的贴身的小衫,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肌肉紧实的腹部,背上有鳍,巨大的鱼尾闪着漂亮的荧光。长相不是特别像人,耳朵尖尖,耳侧有腮,眼睛上像鱼一样覆着一层膜。
一只鲛人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一串珍珠落在水里。水晶缸底铺了一层珍珠,映出淡淡辉光。
掌柜殷勤地介绍,“鲛人是混血,女鲛美丽优雅,唱歌极为动听。落泪成珠珠,还会织鲛绡。男鲛凶悍不驯。因此咱们卖的都是女鲛。”
女鲛人没什么战斗能力,就只会用歌声魅惑人,关在刻了阵法的水晶缸里就翻不起风浪。男鲛人则不然,男鲛人在海里极凶悍,修士捕捉鲛人,一般都要先把男鲛人杀掉。
陆霜行说:“喜欢可以买几只。”
风未凝走马观花地看一看,并没有养的念头。
掌柜心里失望,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引着他们出去看鲛绡。
此时缸里那几个鲛人忽然唱起歌来,歌声空灵悲伤,带着祈求之意。
风未凝驻足,听着那歌声。
她的鸑鷟血脉能被测妖仪测出来——这是陆霜行告诉她的。可是风未凝从没觉得自己跟人有什么区别。直到,听到鲛人的歌声。
这鲛人的歌声如泣如诉,直击人心,唱着混血在这世上的艰难。同是有智慧的生物,却被当做野兽豢养,被杀死,被掠夺,远离家乡,漂泊无依。同伴为了保护她被杀死,她却只能被仇人豢养。
这么复杂的情感通过歌声,让风未凝怔怔落下泪来。
陆霜行抬手点在她眉心,隔绝了那些歌声。因为有鱼缸上的阵法,鲛人歌没有攻击力,然而歌声本身对人心绪的影响却非阵法能阻。见风未凝落泪,他心里有些恼。
掌柜的在一边察言观色,说:“姑娘心善,也可买一两只放生。”
“我们走吧。”风未凝并不想外露这些软弱的情绪,然而眼泪不受控制,止不住的落,她觉得难堪,急切的想离开。她没有慷他人之慨去买几只放生的想法。
到了海边,陆霜行驻足,想把哭泣的小姑娘拥进怀里,却只是克制地垂着双手。
他说:“风未凝,喜怒哀乐都是发自于心,不必掩饰。。”
她自断灵海上的那些凡人死了以后,便心思郁结,借此机会好好哭一场也好。
她眸中含泪,别过脸抽泣,并不想与他争辩。哭过这一场,她心中郁结仿佛也发泄出去了一些。
蓬莱是个群岛,占据蓬莱的五个门派同气连枝,有丹鼎阁、青木阁、牧渔阁、羽衣阁、剑鼎阁五个门派。丹鼎阁擅炼丹;青木阁擅种灵植;牧渔阁擅养灵兽,尤其是海兽;羽衣阁擅炼器,以防具为主;剑鼎阁也是擅炼器,以攻击法器为主。蓬莱五派都富得流油。
蓬莱五派财大气粗,收徒门槛高,内门弟子贵精不贵多,但是陆霜行所在的齐云峰,弟子却颇多。
陆霜行身为峰主,一个弟子也没收,可耐不住他有一个极爱收徒的师父。
修仙之人,金丹时候喜欢找道侣,元婴的时候喜欢收徒弟。
因为金丹修士大多开始四处云游,闯秘境,有了道侣,既可相互陪伴,又可联手对敌。
到了元婴期,修为进阶慢了,也有了赚灵石的技能,有钱有闲,养徒弟不是什么麻烦事。而最妙的是元婴期又不像化神期那般高不可攀,广撒网选些徒弟,过个百十年,总有能进阶元婴的,出去闯秘境就有了可靠的帮手。若弟子出息,进阶化神,那就发达了,靠着徒弟反哺还能拉自己一把。
陆霜行的师父南宫贵就是个成功师父的典范。他自己资质一般,徒弟陆霜行进阶化神之后,提供资源把他从元婴初期修为一路拉拔到了元婴大圆满。他也因此格外爱收徒弟,有教无类,宁可错收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丹鼎阁所在的岛极为广阔,西高东低,平原处全是一望无际的药田,没有凡人城池,西边绵延千里的山脉。丹鼎阁的内门在西边的山脉中。
陆霜行带着风未凝落到丹鼎阁山门前。
“陆峰主回来了。”守门弟子恭谨行礼。
陆霜行颔首,带着风未凝入山门。
周围来往的弟子比昆仑少,有些是御器飞行,有些骑着一种红喙白羽的鸟儿。御器飞行的比例明显比昆仑的多。
这种现象是因为丹鼎阁弟子比昆仑富。毕竟御器受限于修为,想要超过正常的续航时间,就得往法器里填灵石了。如果骑着鸟儿,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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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干就足够了。
男修俊朗,女修柔美,仙气飘飘地骑着飞鸟或御剑来往,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风未凝总算知道陆霜行对女子饰品的审美从何而来。蓬莱这边尚华丽繁复,女修的弟子服都是这样的风格。
陆霜行在齐云峰主殿落下。他久不回来,好些年没有消息,好容易回来,南宫贵得到消息,便叫了陆霜行未闭关的诸位师兄弟一起相迎。
乌压压的百十号人,陆霜行微微皱了皱眉,风未凝最近心情不好,他其实并不想在此时让她面对齐云峰上的这些人。
陆霜行耐着性子朝南宫贵行了个礼,“师父。”
陆霜行修为比南宫贵高许多,然而师徒名分在,他还是很尊重南宫贵。
南宫贵鬓角已经有了些白发,圆圆的脸看起来很和气,笑眯眯的,说:“峰主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弟子们都想念的紧。我又新收了几个徒弟,都还没见过峰主呢。”
南宫贵叫了几个人来拜见陆霜行,陆霜行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开心,但还是给面子的给了见面礼。
“这是你收的弟子?”南宫贵看向风未凝,目光带着审视打量。
陆霜行为风未凝引荐,“这是我师父。”
风未凝犹豫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行了个礼。
昆仑的弟子?南宫贵看着这明显北地风格的礼节,挑了挑眉。
陆霜行淡淡地说:“今日人齐,都认识一下,这是风姑娘。以后是咱们齐云峰的人。”
齐云峰的人,不是弟子,没有辈分。
南宫贵又挑了挑眉。陆霜行眼高于顶,蓬莱多少女修心仪他,他都看不上,居然是喜欢这个类型的?
蓬莱女修一般早早辟谷,又不锻体,大多纤弱。风未凝这几年正常饮食,积极锻体,眉目又偏艳丽,跟蓬莱女修一比,确实别有风情。
风未凝有点窘迫,又觉得无所谓。会觉得帝王不可辱的人,已经为了她死在海上了,她被别人怎么看待,又有谁在乎呢?
各色目光之下,风未凝仿若异类。
南宫贵并没有避人,当着众人面便问:“把风姑娘安排在哪里住?”
陆霜行不爱管事,齐云峰的琐事都是南宫贵在安排,他问这话也是职责所在。
陆霜行看了风未凝一眼,说:“跟我住宣明殿。”
陆霜行颇有些狷介,不爱别人踏足自己居住的地方。就算是南宫贵找他商议事情,也极少入宣明殿。
南宫贵有点意外,陆霜行为人务实冷清,一贯独来独往不解风情,没想到会有一天对一个女修这般态度,一照面就这般张牙舞爪地昭告天下护着。
齐云峰的风姑娘,跟他一起住宣明殿。这个身份太暧昧了。风未凝心里叹了口气,微微挺直了脊梁。
“风姑娘远道而来,可累到了?”一个女子伸手揽住风未凝手臂,笑着说:“我是陆峰主师妹,岑梵。”
“交换个传音符,我们改日约着出去逛集市。”又一个女子揽住她另一边手臂,“我是左宁宁。”
岑梵我见犹怜,左宁宁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俱都是十分美丽的女子。
传音符是很简单的符咒,但能传多远就看施术者的修为和神识了。以风未凝如今的神识,用传音符还不如直接大声喊。
这几个女修的修为都不低,毫不自矜身份,热情的让风未凝有些不适应。
陆霜行一向爱清净,修为又比这些人高几个境界,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但关系也仅只是认识而已。除了他师父南宫贵,其他人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此时见陆霜行没有不豫,众人就更热情了,纷纷跟风未凝交换了传音符。
人真的有点多,风未凝做女帝的时候逢年过节也是应付过大场面的,此时都有点应付不过来。
19. 居所
好容易散了,风未凝轻轻舒了口气。
陆霜行立在阶上看着她。
怎么安排风未凝,他心里犹豫过。她神识修炼的慢,鸑鷟血脉仍能被测妖仪测出来,拜入门派万一被发现,难免横生枝节。且将来若有一日两人要刀剑相向,让她拜谁为师都不合适。
可没有师承,他和她的关系也就难免被人往暧昧的方向去猜。
他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的。风未凝想学什么他都可以亲自教她。蓬莱弟子重利,不像昆仑那帮剑修目下无尘。有他在,风未凝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受什么委屈。
只希望她也不要在意。
宣明殿简陋的出乎风未凝意料,石桌石椅,空间空旷,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因为久不住人,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陆霜行施了个除尘咒。
“我常在外面闯秘境寻机缘,很少在门派长久住,也极少在这里待客。”他侧头看向风未凝,解释。
风未凝看了他一眼。方才弟子迎接,他完全没让人进宣明殿的意思。可见确实不爱在殿里待客。
一层前后殿并未隔断,开阔轩敞,只在东边隔出来了一间丹房。风未凝转了一圈,居然没瞧见往二层上的楼梯,她疑惑地问陆霜行,“若是刮风下雨,你也是从正殿出来,然后再从外面飞上二层吗?”
“……”陆霜行似乎被她问住了,表情有点尴尬。他一个人哪有那么麻烦,炼丹练剑累了,就打坐修炼,哪儿还会专门再上二层去休息。
风未凝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陆霜行喊来杂役弟子,重新规整了楼梯,放置家具。
宣明殿二层也很宽敞,中堂南北通透,左右各有一个厢房。
风未凝推开西厢的窗子,窗外有一片湖,碧波荡漾,莲叶田田。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清凉的水汽。
她似乎对于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并无太多抗拒。陆霜行手指轻敲窗棂,看着外面的湖,沉默了片刻说:“给你在湖心盖个水阁吧。”
他该画地为牢,克制自己,不要让自己受涅槃朱雀火影响太多。
风未凝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才答了一声:“好。”
陆霜行说:“蓬莱多雨,水阁潮湿,你不介意就好。”
他吩咐下去,只用了一个时辰,杂役便在湖面上搭出一座两层的水阁,水阁外的平台延伸,以拱桥和回廊与宣明殿相连。
水阁里依着风未凝的意思布置了一番,并未费多少工夫。风未凝在新布置好的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看太阳西落,便出来走走看看。
宣明殿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饭桌的东西,陆霜行看到她才想起来,现拿出一张桌子,又传音找人送饭过来。
因没有弟子的身份,风未凝不方便去丹鼎阁的藏书阁看书,有问题的时候便问陆霜行,有时候陆霜行想起什么也会主动教她。只是这样的教与学不太成系统,风未凝能感觉到自己学的零零碎碎的,她也不太在意。
自叶云朗在断灵海身死以后,她就失去了前行的目标。
风未凝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行,她不再是帝王,那就该好好做自己。可是急什么呢?修仙者的生命有那么长,前路多艰,命途多舛,且容她慢慢来吧。
风未凝每日里过得规律又枯燥。
陆霜行的那个叫岑梵的师妹传音约风未凝出去逛集市。蓬莱富庶,周围不少岛屿上都有类似珍珠岛的交易集市。
风未凝去问陆霜行,“我可以去吗?”
她既然来问他,那就是想去。但陆霜行又不放心她的安全。他虽然看不上昆仑那些穷酸剑修,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蓬莱弟子不如昆仑风骨铮铮。他这几个师妹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又担心她鸑鷟血脉暴露出来。
“可以。”陆霜行点头,又说:“我陪你一起。”
“……”风未凝忽然有点不想去了。她如今倒也不是讨厌与陆霜行相处,只是日日与他相对,她的事,巨细靡遗都归他管着,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风未凝也没表现出来,说:“好。”
陆霜行见她还没走,疑惑看她,“还有什么事吗?”
风未凝抿了抿唇,指了指方才交给他的传音符,“帮我回下传音符。”
用传音符需以神识为引。岑梵与她同在齐云峰,可风未凝神识力量太弱,这个距离也没办法传音。
陆霜行嘴角微翘,帮她回传音符的时候语气里还残余了些许笑意,说:“她明日跟你们去。”
传音符化作一点流光飞走。
风未凝看着流光消失的痕迹,有点羡慕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一直推演阵盘,神识却还这么弱?”
难道她的在这方面的资质不仅是平庸,而是极差吗?
陆霜行想了想,说:“你不是神识特别弱,你是灵力特别强。”
风未凝没想到从他口中,会听到“特别强”三个字的赞誉。这些日子渐渐认清不同境界之间实力的差距,她是有些灰心的。
在海上的时候她还扬言杀他,现在想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在他口中听到了“特别强”的评价。她看着他,眼神里带了一点光。
她眼里的那一点光让陆霜行想要多说一些,他耐心地说:“你不需功法,便能引气入体灵力自成循环,没有遇到任何瓶颈,不到一年,不用筑基丹便能筑基,这样的速度,我闻所未闻。但是神识……修炼一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没有特别弱,只是比别的筑基期修士,你少了时间的积累。”
风未凝有些茫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件祸福参半的事。修炼速度快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事,可快到她这种地步,心境、神识和法术基础都跟不上,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就像——天生的炉鼎,若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修士手里,她的下场会很惨。
想到这里,陆霜行微微垂眸,自嘲地想,他对她的企图,也实在称不上“心术正”。
陆霜行喟叹,低声说:“不用担心。”
风未凝别过眼眸,看向窗外的莲池。
岑梵元婴修为,拜入南宫贵门下有两百多年了,第一次收到师兄陆霜行的传音——她之前一直怀疑陆霜行根本就没有留她的传音印记。
传音符里含着笑意的声音简直让她疑心是有人冒充。
特意叫了其它几位师姐妹一起来见证奇迹,几个人对明日之约都又郑重几分。
蓬莱五派虽然富庶,但培养丹师耗费巨大,丹鼎阁不可能对每一个弟子都悉心培养。门派里大多数丹师都只会炼制一两种丹药,靠批量炼制丹药帮门派赚灵石。
作为丹师,他们比昆仑那些穷剑修要富有的多,可若想更进一步,自己尝试新丹方,提高成丹率,成为像陆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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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厉害的顶级丹师,所需的资源是昆仑那些穷剑修不敢想象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蓬莱丹师和昆仑剑修谁更缺钱,其实很不好说。
门派的资源分到各峰是有数的。他们齐云峰,南宫贵自己不争气,却收了一堆徒弟,狼多肉少,导致徒弟们生活水平普遍不如其它峰。大家都指望着从峰主陆霜行手里抠点东西。
过去陆霜行清冷淡漠,让人无从接近。如今铁树开花,带回这么个小姑娘,他们自然要想办法亲近亲近。
到了第二日,陆霜行的几位师妹结伴来宣明殿寻风未凝,却没想到陆霜行放出飞行法器,让他们上船同去。
本来几个女孩子出游,陆霜行的几个师弟不好参与。一听说陆霜行也去,纷纷出现要求同去。
几个女孩子陪风未凝在船头尬聊。
岑梵她们最想知道风未凝是怎么让陆霜行这块石头动心的,毕竟陆霜行很早已显露出资质不凡,想嫁他的女修不知凡几,却都被他无视。
可是陆霜行就坐镇在船里,谁也不敢问。聊法宝、功法、秘境、瓶颈之类,身边这位主角却明显一无所知,插不上话,于是最后也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些年纪、灵根之类的事。
风未凝发现这些人虽然看起来青春年少,最年轻的那个,居然也都快二百多岁了。
而她们叫陆霜行师兄。风未凝一直知道陆霜行岁数不会太小,可没有具体的概念,今日他的形象忽然跟涅槃天一把白胡子的老太傅重合。
到了集市上,几位女修拉着风未凝一家家逛。
这些师弟师妹们一把年纪一把修为,这一趟图什么陆霜行心知肚明。他也不小气,该付灵石就付灵石,对师弟师妹完全是对小辈的态度。风未凝太弱了,只有让所有人知道他多看重她,这些人才安分。
师弟师妹们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兴奋的讨论今日的收获。
即使她们有意笼络,风未凝也不怎么插的上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站在船头神游。这里的修士,跟她想象中的仙人相去甚远。
快到门派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海域有弟子在跟妖兽对打。
风未凝连忙喊,“快看,有人遇上妖兽了。”
岑梵低头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的说:“没事,门派专门圈出这么一片地方供低阶弟子练习法术。”
风未凝有些意外,回到宣明殿便问陆霜行,“回来的路上我看有弟子在海上打妖兽,岑道友说是门派专门圈出的地方,我可以去练习法术吗?”
“那是碧海滩涂,水不深,里面有一些低阶妖兽。”陆霜行想了想,说:“别走太远,你现在的修为应该足以应付。去的时候带足灵石,穿戴好法宝。”
一般门派弟子筑基以后,会在门派附近相对安全的地方或者门派掌控的秘境中游历,相比之下,碧海滩涂实在算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小儿科。
他肯让她独自出去?风未凝眉眼间的惊喜掩不住。
陆霜行看她神情,想要陪她一起去的念头便被压了下去。他又递给她一沓符咒,和一块玉牌,“若遇到人,可以出示我的令牌;若有事,撕碎符咒我便会知道。”
滩涂离齐云峰不远,是门派专门圈起来供低阶弟子日常练习法术的地方,在门派护山大阵旁边,并没有什么危险。即使有意外,陆霜行瞬息可至。
绝对的安全,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