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万人迷任务》
2. 窦府有个小妖精
窦成风归家,晓得女儿好了,自是又高兴了一回,张罗着要摆宴扫晦,李珍也高高兴兴地张罗。
满府的人听说行将就木的窦玉罗忽然好了,都要过来看热闹,李珍高兴,置办了好几桌酒席,阖府都请了个遍。
布置好前头的事,李珍又送来许多头面首饰,说是早就打好了,等她醒来,借金扫晦。
华九任凭她打扮,她眼角边有一颗红红的小痣,像极了华九原本的生身母亲。
李珍眼光不错,将她打扮得华贵却不累赘,看着铜镜里头的样子笑道:“果然我闺女就是好看,比天上的仙女还美几分呢。”
华九笑道:“好看也是随了娘。”两人高高兴兴从房中走出来要去前头的宴席。
天色已近擦黑,窦府之中,人员来往有序,华九并非真正的窦玉罗,并不识路,遂细心留意着来去道路,恐叫人瞧出不对来。
只是这一留意,便留意出几分奇怪。窦府之中的护卫也太多了些,况且个个身带武器,面目严肃,特别是东边的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外头的守卫个个严阵以待。
据李珍之言,窦家不过是从事买卖灵草灵药的商户,因救过梁王一命,便在这处土地比别家要多些脸面。
只是一个商户,却要这么多护卫,不知是为什么?东边那院子里又有什么值得严防死守?
李珍见她盯着那些佩刀带剑的护卫出神,以为她躺得久了,忽见到煞气十足的兵器害怕,忙安慰道:“玉罗别怕,这几日家里头不太平,多请了几个人,你放心,那些人寻常不到咱们跟前来。”
不太平?华九疑问:“娘说的不太平是指?”
李珍咬牙切齿道:“你不晓得,那天杀的飞素宗盯上了咱们。”
华九几乎愣住,飞…飞素宗?是她想的那个飞素宗?
李珍犹自恨恨:“那段什么留了个字条,就在这几日要来盗取咱们家的至宝玉堂霜。你爹忙请了梁王相助,邀请了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过来,定要叫那段什么有来无回!”
华九轻声道:“段升。”
“正是!你听听,一个修仙的,叫什么段升,名字都这么晦气,我看他这辈子是休想得道飞升!”李珍最是个温和之人,如今气成这样,可见是厌恶极了。
段升这名字还是华九给他起的,她原是个恣意又恶劣的性子,给他起了这么个名,要他死了修仙这条心。
她以为自己死了,他终于自由,会彻底离开飞素宗,改名换姓重新生活,未想他竟留下来,连这个原本痛恶极了的名字也未改。
只是当年堪比春光之辉的少年,今日继承了她的衣钵,成了众人口中的大魔头,华九心中难免唏嘘。
她点点头,收回目光,顺从地跟着李珍穿过月洞门走到前头的堂屋里。
虽说只是家里头的小宴,李珍也置办得极用心。
许氏带着女儿窦玉溪过来,看见窦玉罗站在堂中迎客,李珍和窦成风满面的笑意。心口又是一堵,她本不死心,要过来再看看,没想到窦玉罗真能站起来了。
窦玉溪不管她娘,亲亲热热的同窦玉罗说话,窦玉罗伸手挽她,瞥了眼袖中的宝珠,依旧暗沉无光。
这便是那老头说给她的宝珠,她一醒来就在手边,虽不知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却真是有些神通。
华九这几日费心摸了不少人,宝珠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免有些心焦。
两人说了几句话,窦玉溪就被许氏扯去了席上:“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她不死,早有好事等着你呢!”
窦玉溪只说:“我晓得娘想什么,趁早歇了吧,大姐姐的夫婿我才不要,何苦去抢旁人的东西。”
许氏气得咬牙:“怎么能说世子是个东西?那可是梁王世子!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窦玉溪噗嗤一笑:“按娘这么说,世子还真不是个东西,大姐姐病了一年,咱们府上他一步也没踏入过。”
“他没来过,但王妃送过来的东西如流水一般,你看不见么?”许氏只觉心梗着疼,小声道:“你从我肚肠里爬出来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是不是惦记着那个破落小妖精?一副狐媚倒霉像!明日你便在房中禁足,省得乱七八糟的瞎跑。”
许氏咬着鸡腿,咬牙切齿,活像咬着她口中的小妖精。
窦玉溪闻言顿时一僵,害怕的神情从面上一闪而过,前几日她亲眼看见那人发狂,若不是她跑得快,想来头已被他拧下来。
虽然姿容绝世,奈何却是个大力疯子,她哪里还敢再想他再找他,凡事总比不过自己的性命重要。
她背对着,没看到许氏口中的“小妖精”正踏入厅堂之中。
华九一抬眼,纵两世为人,也觉得惊艳。眼前人实在美得惊人,眉眼精致,他的肤色就像冬日的雪,透着病态的白皙,偏嘴唇红艳,添了一抹丽色。
华九前世山精野怪见过不少,就是最媚的狐狸化形也比他稍逊几分,也不知跟段升站在一起谁更好看些。
“小妖精”递过礼物,笑得温柔有礼:“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玉罗表姐,这帕子在柏草安神汁中浸泡了数日,有安神益气的效果。”
华九笑道:“多谢了。”
她正要伸手接,却被李珍抢着接过来,笑道:“夜间风凉,你身子本就不好,倒不必特意跑上一趟。”
“小妖精”嘴角略弯,似听不出李珍言外之意:“我终日闷坐无趣,难得表姐好了,也该来贺上一贺的。”
华九要将他引去席上,欲趁机摸摸,却暗里被李珍一拽,李珍叫来个小丫头:“快将表少爷迎去酒席。”
待他跟着小丫头走了,李珍才道:“这元照星,你原来看也不看他的,怎的今日却理他了?”
他是谁她都不认识,哪里知道原身看也不看他,只笑道:“我看他面色苍白,似有沉疴之症,物伤其类,觉得可怜罢了。”
李珍叹道:“你忘了,你祖母与他家渊源颇深,幼时被他曾祖父收养,前几年他家遭了祸,家里人都死了个干净,没办法才来投奔的咱家,你祖母收了他的金银,又怕被人说闲话,撅着嘴留了他,又嫌他身子不好,命又硬,只安置在最远的后门那处,自己平日里一点也不管的,你这几日刚好,命根还虚,远着他几分也好。”
华九笑道:“娘,我们修士,最讲究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若都信了命,还修个什么仙。”
李珍今日心头舒畅,见她笑也跟着笑:“是,是,我们玉罗志气大。”
看着李珍纵她的模样,华九心头暖洋,倒真有几分将李珍当做亲娘。
人到得差不多了,只有窦老太太在前几日跑走时,不甚崴了脚,不良于行来不了,亦整了席面送到正房。
窦成风开心不已,自然是要说几句,只是转来转去,总是离不开窦玉罗将死而生的奇事。
这修仙的世间,将死而生的事,虽奇也不是没有,二十年前有个叫程永嘉的,病得要死了,忽然说在梦中得了神仙的丹丸,吃了遍体通畅,一夜就好了,自此潜心修道,不过十七八年就修成了散仙,云游四海去了。
华九也只说是梦里走到了森罗殿,阎王不收,又叫她回来。
众人道定是她即将修仙成果,是以阎王也不敢收,又贺她日后大有前程。
华九此人,一爱美人,二便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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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腹之欲。面对这么多珍馐美味,正大快朵颐,她虽吃得快,却也斯文。
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微冷笑,转头看去,小表弟面色无异,睁着大眼,冲她甜甜一笑。
两人面对面望着,不说话也不合适,窦玉□□干一笑,问:“不知今夜宴席可合表弟胃口?”
元照星笑笑:“满桌佳肴,今夜大饱口福了。”他看了看她碗中的淡菜虾子,眼光意味深长,“半年前我曾听表姐说过一句,淡菜味苦,虾子腥臭,不合脾胃,怎么今夜却见表姐似爱用此菜了?”
那日他刚到窦府,又恰巧赶上窦玉罗去云梦秘境前回了一次府。
李珍做了一桌子菜,窦玉罗本就在林昨暮处受了委屈,宴席上许氏又不阴不阳刺了好几句,窦玉罗委屈不过,掀桌就走,碗中的淡菜虾子飞出来正正打在元照星的脸上。
众人只看她,唯有他自己,默默将脸上的淡菜擦干净。
李珍追了出去,他远远听得窦玉罗说了一句,淡菜味苦,虾子腥臭,不合脾胃。
华九并不晓得前情,听他一说,只好道:“哪有一成不变之事,譬如昨日不喜欢黄色,今日看了朱瑾花,便也觉得黄色娇嫩可爱,口味亦是如此。”
元照星点点头,笑意不变:“照星受教了。”
华九心道,这小表弟看着有点意思,不像个省油的灯。
说完话就到了敬酒的环节,华九老老实实跟在李珍和窦成风后头,以水代酒,一桌桌敬了过去,她趁着同人碰杯,数次偷眼看袖中宝珠,仍是一丝光亮也无。
护卫头领林达喝了杯水酒便不再饮,抱拳告辞:“承蒙主家看得起我林某人,只是职责在身,这几日早晚提着心醒着神,不敢再饮了。”都晓得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防止段升那贼子窃宝,自然无人再劝。
到了下一桌,元照星挨着窦二坐着,窦成风高兴,抓着窦二喝了好几杯,华九亦举着杯子,对元照星笑道:“有劳照星表弟跑一趟,以水代酒,饮尽心意。”
元照星看着她笑笑,亦举起杯中之水,道:“承蒙姐姐不嫌弃,已是照星之幸。”他忽又凑得极近,小声在华九耳边,“姐姐似与往日有所不同。”
华九一口饮尽,道:“死了一回,自然透彻通悟些。”
她趁机正要碰碰他衣袖,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不稳,往前就扑了过去。
突然生变,一片惊呼,窦成风和李珍离得都有些远,李珍吓得心肝直颤。
华九旁边的元照星似也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华九直直把窦二扑倒在地,袖中的宝珠咕噜噜滚到袖口,发出盈盈微光。
亮了……亮了!华九登时反应过来,看了看发光的宝珠,又转头看看窦二那张黑熊一般的脸,脸上沟壑纵深,胡须粗粝,不可置信地又转头看看袖中亮起的宝珠。
窦成风忙过来将二人扶起,李珍上上下下将她检查个遍,吓得反复问:“摔着哪儿了?可有哪疼?”
“不疼,没摔着。”
她当然没摔着,窦二在下头做了肉垫子,被她撞的肋骨生疼。窦二摸着胸口,哎哟直叫唤。
许氏也急忙走过来,窦二还以为她要问他两句,却见许氏一双眼只盯着华九不放,顿时不快了:“是我摔了,你看也不看,做什么只盯着玉罗?你又不是她亲娘!”
许氏见窦玉罗果真没什么大碍,心头又堵着不通,看着窦二愈发不顺眼,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把窦二晾在那处,独生闷气。
夜华如水,窦府之中灯火通明,言笑晏晏。
忽然,外头传来尖锐的惊呼,打断了这欢宴。
“死人了!死人了!”
3. 鬼怪取命
窦玉罗病了一年,一日不如一日,到后来面色透白,只凭着各色珍稀药材吊着命。一年来,阖府上上下下,不曾说过一个死字。
好不容易窦玉罗临死而转生,这样的好夜,怎么会有人高呼死人了。
“莫,莫不是段升那贼子来了?”许氏颤颤悠悠一句话叫众人顿时醒过神来,窦玉溪吓得缩进了许氏怀中。
段升!此人这些年来恶名昭著,四处抢夺珍宝,不择手段令人不齿。一想到是他潜进了窦府行凶杀人,众人吓得瑟缩不已。
唯有元照星,静静倚着墙站着,看着众人神情,面上不见惊慌恐惧,桃花眼微微弯起。
华九亦是心中一咯噔,难道真是他来了?
窦成风冷了脸,大步走出房去。华九正要跟着,却被李珍拉住,手攥得紧紧地:“你病才刚刚好,又去凑什么热闹。”
华九低声道:“娘放心,我已好了,我在宗中见过不少世面,总能给爹爹出出主意。”李珍拗她不过,只好放了手,又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外庭已围了不少人,看其衣饰,应都是请来的护卫。
“定是段升所为,真是残忍至极。”
“飞素宗就没一个好东西,先头有华九那个妖女,好不容易围杀了妖女,又出来个祸害,当真可恨!”
“当日几大宗派真应将邪宗斩杀干净才好。”
骂完了又有人害怕:“方才…方才他就站在我身边,只一个错眼,他就成了这样,段升也太可怕了。”
他这话说完,旁边一时没有声音,确实太可怕了,段升的速度手段太可怕,这人的死状也太可怕。
华九一过来就听到他们在大骂自己,听到说应当将邪宗杀干净,心中不由一声冷笑,如今腾不开手跟这些愚人计较。
她跟在窦成风身后,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尸首。华九过目不忘,此人她傍晚时就见过,正守在东院的离位。身上的剑寒光凛凛,远远看着就知道是把明铁。
短短不过一个多时辰,从活生生的人成了冷冰冰的尸首,身上的剑也横落在地,泛着银光。
华九仔细一看,这尸首又有些不寻常。
一具新鲜的尸体竟然干干瘪瘪,脖颈处有一个大口子。周身、地面半点血色也不见,仿佛他本就是个没有血的人一般。或者他是被什么东西从脖颈的口子那里把遍身的血都吸了个干净。不仅如此,那大口子旁边还有几道像是皮肉被烧灼的痕迹。
窦成风冷声问:“怎么回事?”
此处人虽多,却没人说得明白,都说好好的站着,忽听到他痛嚎,转过来一看,他已经躺在地上成了这副模样。
有人认得这人,吓得直抖:“这可是昊旬门的程酉程师兄,程师兄已入金丹,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怎么会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取了性命?”
无人能答,他们心中皆有此问。
李珍跟在后头瞅了一眼,吓得心头狂跳,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要来挡华九的眼。
华九依着偏过头,眼神滑过他的四肢,看那人手脚都有黑黑的似被烧灼过的痕迹。
窦成风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这段升短短几年竟邪术大成?”片刻之间取了一位金丹修士的性命,哪里是寻常人做得到的,唯一的答案便是段升不知修习了什么邪术,短短几年已有了散仙的修为,方才能做到。
华九皱眉,不对。这人死状太过诡异,倒不像是人做出来的事。
果然林达也皱着眉道:“大老爷,看程师兄的模样,实在人力难为,怕是被什么山精鬼怪所害。”
窦成风一惊:“鬼怪?是什么鬼怪有这么大的神通?”不怪他吃惊,窦家祖上是出过大能的,所以能远赴昆仑采得玉堂霜做传家宝,又在自家门楣之上画了阴阳八卦符,输入念力,保了窦府近百年未曾被鬼怪邪祟所扰。有什么鬼怪能破得了阴阳八卦符的能量?
林达顿了半晌答不出来,在他所知里,也不曾晓得过这样的怪物,似可隐身,速度极快,威力又大得可瞬间咬死一位金丹期修士并吸食干净他的精血,哪里像是凡间可有之物。
华九跟在窦成风身后,眉头越皱越深,难道是那个东西?可那东西不是被镇在东周山底,四周围绕的全是镇压的咒印吗?若是那东西逃了出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可看林达的模样,显然并未听到什么消息。
疑问太多,华九并未多言,只是心中躁意愈甚,怕李珍待在此处不安全,想劝她回屋,一抬头看见元照星远远立在树下,好看的眉眼一派平静,见她看过来,还微微勾起唇角。
地上躺了具尸体,样子极为可怕,不少走南闯北的修士见了都面色如土。元照星瞧着身弱,却是胆大。
她没心思管他,劝着送李珍回了屋。窦成风调了不少护卫守着前厅及上房,屋里的人虽害怕倒还没惊慌失措。
许氏看到大嫂完完好好地进来,眼神一闪,凑到窦二旁边坐着。窦二一看许氏坐过来,忙伸出手要拢她,低声道:“平时里看着你要强,可也是怕了?你放心,有我在,总能护住你。”
许氏没好气道:“有老爷在我自然不怕。”窦二难得听夫人夸赞,心头得意,只是下一刻,又听她道:“老爷威风显扬,当初初回家时,一顿屁功,将家里头的猫狗都熏厥过去,谁还敢造次。”
窦二脸色顿时变了,那是他头一等的羞愤欲死之事。窦二年轻时修了几年仙,没修出名堂,回到家里,又不愿在家人跟前丢了颜面,总说自己大成了,将那时还在世的窦老太爷喜得不行,便叫他演示一番。
窦二推脱不得,只好深深取气,本该流于五脏,四肢受润,可他只习得皮毛,取气无法精提,沉入丹田,只能粗糙地在肚肠里转上一转。
他又素爱吃大鱼大肉,已有几日不太通畅。一个不慎,那内气在肚肠之中转了几转,该出的地方不出,反而噼里啪啦从后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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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是巧,厨房的大黄狗正溜溜达达在他后头瞎转,好长的内气泄出,那屁嘟噜嘟噜,噼里啪啦的,将大黄狗顿时熏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猫猫狗狗还有瞧热闹的,那日好是壮观,来一个倒一个,躺了一地,整个窦府的猫狗无一幸免。
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窦老太懵了,颤颤巍巍问:“这,这是个什么功法?”
窦老太爷怒极攻心,冷笑道:“看来我儿是屁功大成了。”
窦老太尚未反应过来,还当是真的,不由叹自己见识少:“果真世间大不同,不知这屁功是何用法,有何益处?”
她话一出,旁边窦成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窦老太爷当日一跟棍子捶得窦二哭爹喊娘,自此后死了修仙的心思。
许氏如今又提起此事,怎不让他恼,黑着脸就要走,又被许氏拦住:“老爷莫急,也怪我不会说话,我瞧了几年,老爷其实功法高明。”
窦二带了几分警惕:“难得听你说声好,你要做什么?”
许氏见众人只围着窦玉罗问外头的事情,无人看过来,将声音压得极低:“我虽平日出门少,也听说过段升是个手段高明的魔头,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的。咱家玉堂霜被他盯上了,凭大哥请多少修士,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窦二皱眉狐疑:“你莫不是打我的主意,要叫我去对上段升?”
若不是还想叫他办事,许氏能一口啐他面上,难道叫你去施展屁功,将那魔头也撅倒么?
许氏道:“老爷是我与玉溪终身所靠,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想的,不过是为了你,为了玉溪。”她越发凑得近,声音低,“老爷也知道玉堂霜是千金难买的至宝,既然要落入贼人之手,倒不如在这个时候,咱们先剜下一些来,手中有了东西,心头便有了底气,日后何必再仰人鼻息。”
窦二眼睛瞪得铜鼓一般:“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偷?这可是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
许氏道:“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祖宗留下来是给姓窦的后辈子孙,难道是他窦成风一人么?你不是窦家人么?你拿一点又怎么了?”她越说越气,“大哥他们有好事从来只顾自己,救了梁王命的干墨藤,虽说是大嫂的陪嫁物,但她都已是窦家的人,陪嫁自然也是窦家的东西。用窦家的东西救了梁王,可世子夫人怎么就给他自己的女儿,半点也不曾想到咱们玉溪?”
“若你真能拿出来些许,不全叫段升取走,你还是窦家的功臣呢。到时候你做家主,我和玉溪更有依靠,回头玉溪做了世子夫人,你便是梁王姻亲,到哪里都有脸面,何须再看别人的眼色。”
窦二被她几句话说得意动:“如今上房围得死紧,我如何取得来?”
许氏神情微动:“上房?玉堂霜不是在东院吗?”
窦二正要说话,忽见许氏软软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旁边的东院又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
4. 再死三人
窦成风还跟着林达在外头。
华九速速奔出。窦二一时不知该顾哪头,想起方才许氏说的话,咬咬牙也奔了出去,只是旁人皆是去东院,而他一人却往上房的方向而去。
华九奔至东院,门口只留下两名吓得惴惴的窦府护卫,其他人都已进了院里。
“怎么回事?”
那护卫一双腿直打哆嗦:“大小姐,又…又死人了,死了三个!”
短短几刻钟,接连死了四人。皓月当空,风声渐起,月光透过树桠照在高墙上印出飘渺的影子,仿佛暗中有幽灵窥视,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把众人尽皆撕碎。
东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三人。有了先前程酉的例,这几人又是在瞬息之间被人取了性命,实在叫人观之悚然。几个在外头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修士吓得抱拳就要辞走:“窦老爷,此事恐怕我等力不能及,就此告辞。”
窦成风虽常年在外行走,见过世面,但这等恐怖的事是听也未曾听过,今日却发生在自己家中,实不知该如何,忙拉住他们道:“高人留步,如今这等局面,情势危急,我也是不知所措,还请众位留步相助,谢银翻三番可行?”
窦家出手大方,又是请他们抵抗段升这个魔头,本就出价不菲,是以才请到了这么多的修士,翻三番更是大多修士一生也难赚到的数。
修士爱财,主要是修炼本来就是极为费财之事。修到一定程度,只靠自己内修便是远远不足,需要靠外物辅助。
而这外物,多为山精奇珍,要价极高,所以常有人言,这修仙一途,最重要的便是拿金子砌出来的登云梯。
那打头的修士犹豫片刻,仍是推辞:“窦老爷莫怪,眼前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太过邪异,非你我可敌,这钱我有命赚了却怕没命花。”
窦成风再要留,他只苦笑道:“我等本就非是万源宗了尘真人那等的大能,若是寻常的事倒好充个助力,谁知段升这魔头现今这等邪性,刹那间就取了四人性命,只怕窦老爷还得请各大宗派的真人相助才行,我等实力不够。”
他说完拱拱手,拔腿便走,身后陆陆续续走了数人,仍留下的不过十之一二。有的曾受过窦府恩德,有的是为窦成风出的高价驻了足,想搏一把的。
华九进来时,正碰到那些要走的修士,她并未多问,想也知道,自然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住了。总有人不愿为了银子舍命,也是正常。
黑洞洞的屋舍中忽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众人闻之变色。
“不好!玉堂霜还在里头。”林达第一个反应过来,足尖点地,朝屋里跃了过去。在场的修士皆以他为头领,纷纷追在后头,窦成风咬咬牙,也跟了过去。
庭院之中,一眨眼只剩下华九及她身后的元照星。
华九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眉峰蹙起,不对,今夜这些事,大有不对之处。只是时间太紧,变故太多,她一时难寻这其中古怪的关键。
“表姐为何不跟过去?不怕玉堂霜被那贼子盗走?”
华九俯下身查看地上躺着的几人,头也未抬:“你不也没去?”
元照星笑笑:“我身弱胆小,远不如表姐高超英武,只敢远远看看,并不敢直面贼人。”
华九微微抬起眼,冲他一笑:“你若真胆小,就不会跟过来了。”
元照星幽幽道:“原先菏州元家也是威名赫赫,皆因家中也有一株玉堂霜。无奈身怀至宝却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被魔头华九盯上,灭了满门,只我有幸逃得一命。”
华九微顿,她可真是修仙界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谁干了破事都往她头上栽赃,“你这么笃定,想是亲眼见着了?”
“若亲眼得见,哪里还能留得性命,不过元家人皆是被华九的明光剑所害,明光剑杀人留有寒光之印,除了她还能有谁?”元照星目光微暗。
“华九虽死,可恨我大仇未报,不能手刃仇人。一是我本就与那飞素宗有仇,二是感念窦府相留之恩,不知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也想略尽薄力。”
他说起自家被灭门,眼神微微一黯,嘴角吟着淡漠的笑意。
华九不同于不谙世事的窦玉罗,是在是非场中摸爬滚打了十数年的人,哪里信他这些话,撇撇嘴伸手朝屋里指去:“师债徒偿,华九最心爱的徒弟段升可能在那里头,你赶紧过去,许是能赶上砍一刀。”
元照星看着她笑笑:“段升若在里头,窦大伯可就危险了,表姐为何不去?”
不论是为了玉堂霜还是飞素宗,他都应该跟着去里头,可如今却在这里同她说话,他所求为何倒叫人看不明白,华九莞尔一笑:“林叔已入元婴,手段高强,有他护着父亲无虞。况且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可不敢看那等可怖血腥的画面。”
元照星眼睁睁看着她这个娇滴滴的女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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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地上的三具尸体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面上丝毫不见异色,一时住了口。
华九越检查面色越凝重,这些人虽然死状可怖,却与外头的程酉又不同。
她手中沾了几滴血,鬼使神差在手指轻轻一搓,竟然若有似无出现几点似绿又似蓝的奇怪荧光。
华九大震,愣在原地,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元照星皱皱眉:“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华九猛地抬头:“你知道?”
元照星冷笑:“我能知道什么,只是提醒表姐莫要瞧不起这点子荧光,就连那威名赫赫的华九亦是死在这上头。”
华九微微垂眸,他所言不虚。
这东西原只在变异失控的妖兽身上见过。
从几年前始,这九州万方大地之上就出现了许多变异妖兽,与寻常的妖兽不同,这些变异的妖兽不仅外形格外的丑陋难看,其实力更是大涨数倍,凶残可怖,杀灭它们十分棘手。
只是这荧光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导致妖兽异变,她前世追查甚久,刚刚有了些头绪就死了。
正派那些个老头子非把这屎盆子扣她头上,说是她研制出来的,叫什么蓝毒,当真可笑。
此时窦成风冷着脸从屋里走出来,看见窦玉罗蹲在死尸身旁,一脸严肃,忙道:“玉罗快些回去,这里危险,可不是好耍的事。”
华九抬首问:“爹爹可捉着贼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林达垂头丧气拎着只野猫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人,骂骂咧咧:“贼子跑得倒快,留只野猫在此扰乱视线,实在可恨。”
听话中意思,他们并未看到段升,只捉住了一只野猫。
华九看着手边的几具尸首,不同于程酉脖子上的大血洞,这几人浑身上下只有咽喉处有两点伤口,眼球突出,嘴唇乌紫,更像是被毒药所毒死的。
前后一墙之隔,尸体却死状迥异,外头的像是被邪祟索命,里头的却像是被毒死的。
“应是早跑了,只放了只野猫在里头捣乱。”窦成风见窦玉罗不动不语,只当她年轻任性,爱凑个新鲜热闹,走过去劝道,“你身子刚好,经不得这些事,快些回屋去,待爹爹忙完便亲自将事情都告诉你的。”
华九站起来,刚要说话,忽看着他两手空空,霎时反应过来,抓着窦成风的手低声问:“爹爹,玉堂霜其实并不在东院对不对?”
5. 屁功大成
窦成风讶然,他亦是个聪明人,顿时反应过来,与华九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调虎离山!”
似要应证他的话一般,上房处传来惊叫打斗之声。
玉堂霜是窦府至宝,段升留书说要盗取。窦成风虽请了数十有头有脸的修士相助,无奈段升名声在外,凡他要的东西没有到不了手的。窦成风越想越是不安,便又设了个局,同众人说东西放在东院,将东院围得水泄不通,想请君入瓮好将他擒住。
谁想人未擒住,先死了好些人。他们兴师动众,却只擒住了一只猫。那猫动了一下,爪子轻轻拍在林达手背,窦成风却觉仿佛直接拍在了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建议窦成风将玉堂霜另置一处,又这里布置天罗地网,自认,其实早被人看破。
窦老太还在上房之中,窦成风不敢耽搁,脚底生风地就往上房跑去。
华九亦跟在后头,心中惴惴,就怕真是那家伙,若直面对上,漫说窦府这几十个修士,就是整个韦邺洲怕也难逃一劫。
她难得活第二回,还有好些事要做,若即时死了,总不甘心的。
前头的人忽然齐齐停住脚,今夜之事本就多匪夷所思之处,怎么回事说的太多,未想又有此一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能答,华九从停住的人群中挤过去,方看见上房屋前几个守卫似中了邪一般,仿若看不见这些奔来的修士,只拼命的对着空气左劈右砍。
有那性子急躁的,神经本就绷得紧紧的,再见这等古怪,精神近乎崩溃,大吼一声:“你们发什么疯!”走过去就要打。
林达方才一直皱紧眉头思索,见他如此,脸色一变:“且慢!”
到底是喊得晚了,那人刚触到一人,立时也跟那些人一样疯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们,只挥着剑对着虚空刺过去。
“林…林兄,此处作乱的只怕不是段升,是…是邪祟吧?会传染的邪祟。”众人以林达为首,不仅因为窦成风对林达最是信任,更重要的是林达曾是仅次于万源宗的堆秀派的内门弟子,颇有些名声,比起他们这些散修见的多,识得广。
林达心中有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
前头那几个发疯的人眼眶通红,瞧着快要力竭。里头忽又传来窦老太嘶声大喊救命,窦成风心急,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去。
华九手快一把将他拽住:“父亲要往哪里去?”
窦成风急得跺脚:“你亲祖母在里头呼救,我自然是要去救她。”
华九从香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往他口中一塞,轻声道:“父亲一时着急迷了心,如今再看看是要去哪里?”
窦成风只觉口中清爽,连带着头脑也跟着清爽起来,耳朵一听,屋里已没了窦老太声嘶力竭的呼喊。
再一看,自己脚尖处有几排白晃晃的尖刺,若方才窦玉罗未拉住他,他此时定被尖刺刺穿脚心。
若受不了痛,身体不稳,更有可能整个人倒在尖刺之中被刺穿身体。
眼下就有几名修士已浑身鲜血躺在尖刺丛中没了声息。
窦成风目瞪口呆,浑身颤抖个不停。
“这是赤鴖鬼在作怪。”华九说得斩钉截铁。
林达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没有被异象迷幻,听到窦玉罗说话,正对了他的猜想,心头一沉:“是了,窦小姐说的没错,会这等高明幻术,又嗜吸食鲜血的,除了赤鴖鬼,再不做它想。”
身后还有三四个稳住心神未被迷住的修士,听到赤鴖鬼三字,吓得拔腿便往外跑。
真是凄凄惨惨,除了前头几个疯了的还在那砍,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他们此时身后空无一人。
窦成风花了百金请的数十个修士,死的死,跑的跑,如今只剩下林达一人。
窦成风惊疑:“赤鴖鬼是什么?”
林达道:“一种极恶且极强的鬼,曾受邪神驱使,祸乱人间,传言极其凶恶,一鬼可灭一城。是恶鬼之最,擅幻术,爱食鲜血,极怕污秽。邪神被镇压后,赤鴖鬼本已近百年不现于人世了。”
窦成风听他说到一鬼可灭一城,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家这是遭了什么孽,竟惹来了这么个玩意。
华九见他似马上要晕过去,忙道:“爹爹莫急,若真是赤鴖鬼真身,那咱们家一个也逃不了,不过我瞧着,怕不是真身来了,不然也不会才这么点动静。”
林达也道:“正是,若是个影身,或者只有一丝魂息,威力不足真身的十分之一,我与…”他回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硬着头皮,“与窦小姐联手,或可一战。”他口中虽这么说,心里早已抱着必死的心,赤鴖鬼他也只曾听过,前一个堆秀派掌门就是被赤鴖鬼重伤,掌门尚且敌不过,他如何能行。
华九不知他心中所思,只想着若是原在她顶峰之时或可一战,可如今这副经脉堵塞破败不堪的身子是想也不用想的,就算对方只有一丝魂息,对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尚在思索,忽听得门边处有动静,返头一看,竟是元照星站在那处,他本就生得艳,星眼红唇,在灯笼光的笼罩下,颇有些妖异之感。
华九心头一动,对都成风道:“爹爹身上可有铜板?越老旧的越好。”
窦成风不明所以,但女儿是在万源宗了尘真人座下学过的,方才又救了他,一丝疑虑也没有,忙从袖兜中取出几枚铜钱。
华九从中拿了一枚最破旧的,道:“虽然不一定是万人钱,但这等破旧,想来也是经过不少人手,附着了不少的阳气。”
她又仰头附在林达耳边低语几句,林达眼睛霎时睁大,问:“这,这是为何?”
“来不及解释了,待会请林叔帮他们速速挪至方位上即可。”华九说完,从香包中取出两枚小丸,含在口中,返身就朝那些中邪的人走去。
只见她对着那几人拍脸拍胸,啪啪几掌就破了异幻。
看似轻松,实则她鼓足了真气在手,一时之间,经脉之中只觉胀痛难忍。
被她唤醒的几人登时清醒过来,亦是头痛欲裂,林达容不得他们挺缓,照着先前窦小姐说的,速速将他们拖到该去的位置上,三人分别站在坎、震、兑三个方位,往后再有一丈,又站了三人。
中邪的修士共有五人,林达便补了最后一个缺。隐隐形成了一个遁甲困邪阵。
遁甲困邪阵,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为困邪而结的阵法,三个方位的真气被乾位的阵眼吸收,靠着辟邪之物的阳气将邪物困在阵中绞杀。
方位上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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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然是身有真气越多的修士越好,但最重要的是这阵眼,真气凝结后,附在真气上的阳气才能决定真气的威力大小。
华九掏出元照星送来的,用柏草汁浸泡过的帕子。柏草见光生长,不算难寻的植物,只是大部分人只知它有安神之效,却不知它亦是聚集了大量阳气的植草。
华九将那枚铜钱包裹在帕子中,又挂在上房门口的两只白玉虎形门环上,三阳聚集,阵法达成。
果然平地生风,一股力量似要将屋后的什么东西吸来一般。众人屏息以待,却见屋角后头咕噜噜滚过来一个东西,边滚着边哇哇直叫。
华九正要催动真气绞杀,跑过去将他撞到阵中,不料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十分肿胀的脸,手忽然顿住。
一旁窦成风忙将他扶起,惊道:“二弟?你怎的在此?”
窦成保摔得鼻青脸肿,又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我怕母亲有恙,想来保护母亲,谁知一到上房,就被一阵风卷了进去,里头好像有刀割一般,痛得很,又不知怎么的,我又被扔了出来。”
华九蹙眉,她差点忘了,窦二是邪神转世,这赤鴖鬼可受邪神驱使,此番莫不是也是窦二招来的?可是若是他招来的,怎么反倒弄得自己这么狼狈。
华九实不愿相信窦二便是邪神,只是事实在前,也难更改。
“母亲呢?母亲如何了?”窦成风急问。
窦二顶着肿脸道:“母亲一开始就躲入了密室,密室外头有祖宗留下的阵法,大哥莫急。”
那边白玉虎形门环轻轻拍动,正主来了!
众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紧盯着,一团白雾样的东西缓缓从屋后飘来。果然是一缕魂息,困邪阵将它吸过来,可阳气多盛,叫它很不舒适。
华九同林达对视一眼,同时催动内力,各处阵角几名修士的真气都被吸了过去,最后凝成尖刺状,朝白雾狠刺过去。
白雾猛地避过,真气凝成的尖刺不歇,一举不成,便来二次,几次三番,在阵中腾转。
那白雾几次经过华九跟前,掀起一股腥风,只是腥风之中又有一股子微微草木气息。
华九蹙眉,待要仔细嗅闻,那草木之气又消失无踪。
华九只当是自己闻错了,如今最为紧要的就是绞杀这一丝魂息,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终捉到一处关窍,将尖刺往往白雾中心狠狠一刺。
魂息被正正刺中,伤得尖叫,觉得力量渐渐流逝,又被困在阵中逃脱不出,便一个劲的左闯右撞。
这是由几人真气集结的阵法,它这么一通猛撞,华九离阵眼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林达看她吐血,心道不好,咬牙再次催动,只是这些人体内的真气也算河涸海干,穷尽彻底,再挤也没有了。他浑身真气用尽,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
那魂息被戳了好几个洞,痛得难忍,早发了狂,虽说力量流失了大半,但若任它出来,窦府这些人只怕都生死难料。
罢了…华九忍着剧痛,将真气凝至掌间,只待他逃出那一刻要与它同归于尽。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窦成风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林达曾说赤鴖鬼极怕污秽,他看着眼前的窦成保,大喊:“老二,用屁功!”
6. 窦二好变态
窦成保退敌了赤鴖鬼,宝物未失。
若是寻常,他自然是要拿出来一说百说,说到那些说他没天赋,是脓包的人跟前,说到堆秀派跟前,说不准堆秀派一看自己错失了个天才,痛悔不已重新求他入门,这才叫扬眉吐气呢。
可这以屁退敌却不好说了,一团混沌臭气连鬼也臭跑了,再也没有比这难为情的。
他不仅自己不说,还叮嘱别人也不能说,不能说他的法子,不能说他的名字,最好连这个事也不要再提起才好。
窦成保郁郁了两日,好在心大,终是放下了。
华九久病初愈,又经历大创,吓得李珍再不许她出屋门,每日光来都要来个三四趟。
“林达叔可还好?”
窦成风道:“他昨日便醒了,只是受了点外伤,一时行动不便,好在他胞兄回来了,替着他这几天在咱们府中来去保护着,那也是个高明的好汉。”
窦成风忽想起什么,见四周只有妻女,便问:“你那个阵法是从哪里学来的?林达醒后悄悄同我说,你用的那个阵法,有几分邪性,瞧着有些像先前华九妖女使过的阵,诡异多变,万不好再叫让人看见。”
华九顿了顿,笑笑道:“不过是在一本古书上偶然得见过,便记住了。”
窦成风叮嘱道:“我也听过百人斩妖女,若跟她扯上关系可不是好耍的,万万不可再次施展,也不可叫旁人晓得了。”
李珍一见女儿跟着皱眉,忙道:“行了,那么多老爷们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姑娘,还有脸说,我听着都替他们臊死了。”她又对华九道,“外头的事交给你爹便是,你最重要的是好好休养,不可再任性。”
华九应下,若不是万不得已,她自然不会再用以前的法术阵法。
“赤鴖鬼一事,父亲心中可有眉目?”
窦成风道:“实在不清楚这等邪物为何出现在咱们家,我已报给梁王殿下求请相助,请梁王帮忙查查是否与段升有关。”
赤鴖鬼一事尚未清楚,她却想,只怕与窦二这个邪神有些干系,想起这个更是想起比赤鴖鬼还叫人愁的事更是有。
华九面色呆懵,忧心忡忡,李珍不知她想什么,唯恐她有不好,忙不迭地问她哪里疼。
华九忙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大好了,再没有哪里疼,才哄得李珍和窦成风回去。
屋中只剩她一人,华九把宝珠拿出来,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宝珠晶莹剔透,果然是好东西,只是如今一丝光亮也没有。
华九愁眉苦脸呆了片刻,真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残酷。她到今日才想起正事,早先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邪神竟成了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窦二。
她原想着对付邪神,便是让他们将圣人言语背个千八百遍也无济于事,从根子上就坏了,倒不如用些其他的手段,晓之以理行不通,也可试试动之以情。
她素来爱美人,若不然也不会着了道,身死围困。
华九这头打定主意,她虽变态,但窦二她还是下不去手的,只能每日常监督多警醒。
这具身体本就伤了根基,如今再得重创,更是破败难撑,为今之计只得按照梦中老头说的去做,早日寻到邪神,做完任务才好修复身体。
第二日她用过早饭,思前想后,还是要去二房找窦二再做确认为好。
华九命小丫头升升去备了些补品过来,窦玉罗病了一年,小私库里补品是应有尽有的,她拎上就去了二房。
许氏听说窦玉罗来了,本坐在榻上吃果子,一下子果子也不吃了,就躺在榻上说头疼。
“我那日莫名就晕了,身子大不适,今日还觉得头疼,你快去这么回她,将她打发回去。”
丫鬟为难地回华九:“大小姐,二太太昨日受了风,今日有些不适,无法见客了。”
华九无所谓摆摆手:“我今日来只是为昨夜的事再向二叔致歉,不知二叔是否得空?”
丫鬟道:“二爷今日未出门,请了表少爷正在后头写字,奴婢去问问二爷。”
丫鬟匆匆跑走,不一会儿又匆匆跑回来,脸蛋子红扑扑的:“二爷请大小姐过去。”
华九仍走在廊上就听见窦成保爽朗的笑声,心想窦成保看着是个莽夫,没想到还喜好写字作画这等风雅之事,走到里间,华九这才看见里头是个什么场景。
元照星一身粗布麻衣跪在地上,两手左右撑地,如犬马一般。
而窦成保则以其背作案几,铺上宣纸,写了几个歪歪扭扭,如鬼画符一般的字。
元照星背上的衣服已被墨水染黑数缕,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果然,看着就变态。
华九觉得自己都不需要再次确认了,若不是邪神,谁还能这么变态,拿人当案几,虽算不得十分折磨,但看着就侮辱性十足。
窦成保见她进来,朗声笑道:“玉罗来了,二叔昨日翻了本古籍,道是以人肉作案,顺着脊骨可成绝妙丹青,今日试上一试,你看这字写得可好?”
他这玩意比小道士画的符还要潦草些,实在看不出绝妙在何处,华九笑笑开口就吹:“真是好字,比外头卖的贺公的字还要好些。”
窦成保飘飘然,顿时对窦玉罗生出知音之感,真认为自己这鬼画符比字帖还好呢。
华九道:“前几日不甚伤了二叔,玉罗心中愧疚不已,特备了薄礼来向二叔赔罪。”
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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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由窦成风主事,窦成保乃窦成风胞弟,年少时有几分想修仙的心思,无奈没有慧根,跟在堆秀派外门学了几年被打发回来了,自此后跟着窦成风做生意,又被坑了好几回,他便收了心思,整日只吃喝玩乐,荒唐着度日,反正窦家家大业大,什么也少不了他的。
他靠哥哥过活,对侄女自然摆不了脸色,更何况方才华九一番话,极对了他的心思,说得他眉开眼笑:“无事无事,我根骨强健,寻常伤不了的。”
华九惦记着如何再摸一摸他,好看看宝珠还亮不亮。只是窦成保又不是她爹,她没法抓着他撒娇,身为侄女,贸贸然去捉叔叔的袖子也不像话。
她正想着,转眼看到元照星背上的字,心中一动,话又转回来说:“一直听父亲说二叔是个风雅人,果然这字有几分书圣的风采,二叔若肯割爱,我拿回去照着临摹,来日也叫父亲夸夸我。”
她极自然地抓住窦成保的袖子,笑道:“二叔帮我提个字吧。”低眸一看,宝珠黯淡无光。
竟然没亮?她一顿,直直捉住窦成保的手腕,将他拉过去,纵是如此,袖中的宝珠依旧没有动静。
窦成保被她拉得一踉跄:“你这是做什么?你入了万源宗后,劲头是大了不少。”前几日一推就将他推倒栽地,今日一拽又给他拽得踉跄。
只是侄女这么拉扯叔父,瞧着不恭敬,到底不像话。
华九扯着嘴角笑笑:“二叔莫怪,修仙功法都有强劲身体之效,万源宗功法尤甚。”
元照星本垂着头跪着一动不动,听得这话倒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找到的邪神,竟然成空了?
华九一急,两只手都抓着窦成保,倒把窦成保吓一跳。
这玉罗病好以后,不仅一身牛劲,还奇奇怪怪的,难道是大哥叫她来敲打自己的?
华九见还宝珠不亮,失望不已,原来窦成保竟真的不是邪神,撇见元照星还跪在地上,瘦得很,骨头却挺直。
她心疼美人的毛病又犯了:“表弟身子弱,地上寒凉,二叔快快让他起来吧。”
窦成保一想起窦成风就怂了,他这大哥,最是个正派严厉的人,平日很不喜欢他揉磨人的那套。
好在窦成风为了生意常日在外,回府不多,他想做什么就做了,只是今日叫华九瞧见,怕她回头学舌,冷着脸叫元照星起来。
元照星跪得久了,腿有些僵硬,忽一动这膝盖有些受不住力,往旁边一踉跄,华九就在身侧,忙伸手将他扶住了。
这样的冬日,他手指冰凉,看他衣着单薄,竟是连件棉袄也没有,她虽专心看他,也没错过了袖中宝珠流光一闪。
??
7. 不是小妖精是个狼崽子
闪了!难道是元照星?还是这东西根本就不灵,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的?
华九思来想去,没了看窦成保鬼画符的兴致,本着宁可错认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她冲窦成保笑道:“二叔,前夜照星表弟送了我一张浸了药汁的帕子,闻着有些爽然,我想给父亲也做一条,正要请教表弟,您看……”
窦成保忙道:“你有这份心,大哥定是高兴的,既如此,你二人自去吧。”
得了窦成保这话,华九忙拉着元照星行礼告退。
她一路拉着元照星往外走,果然宝珠一直微微亮着,大白日里,它光亮不强,倒也不易被发现。
只是元照星似有些不习惯,出了院门便轻轻挣脱开。
元照星面色冷淡,微微行了半礼:“多谢表姐。”而后冷着脸头也不回从月洞门离开。
他背影瘦削,这般冷的天里只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襦衣,可又偏瘦,那并不算宽的襦衣穿在身上也显得松松荡荡。
后头围墙边伸出一支孤零零的枝丫,寒风瑟瑟,一人一枝,形影相吊。
华九按耐不住,悄悄丹田凝气,往上而行,果然原先堵滞的尾阁四周通畅不少,华九心头一喜,果然是他,这等有效!
她想了想挥手把丫头升升叫过来:“关于元照星的事,你知道多少?”
升升不知大小姐为何对表少爷上了心,那是个没钱没势的,空有一张脸蛋,连梁王世子的脚趾头也够不上,不过她是大小姐得力的丫头,排忧解惑不在话下:“表少爷家里人都没了,在咱们府中也不受待见,身上带的金银都孝敬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还爱搭不理的,让二房帮忙管着,听说有时候想起来送顿饭,想不起来连饭也没有的。”
“他又身子不好,常常来二房讨药,二爷要么不给,要么折辱他一顿才给一味药,二小姐见他可怜常常找他说话,偏他还是冷冰冰的。”她略压低了声音,“前几日我娘还说看见二小姐慌里慌张从后院跑出来,跟后头有鬼追着似的。”
这真是比邪神投生成窦成保还玄幻些,邪神如今竟是个小可怜。
待到神苏复醒之日,想起在窦府所受之辱,只怕无法善了。
华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呆了一呆。
她原是华九时,幼年贫苦,父亲早逝,由母亲一人拉扯长大,两人相依为命,五岁时她却得了病,需要一味人参入药,人参对于有钱人家自不算什么,可对于当时孤儿寡母的她们而言,却是够不着的东西。
为了一味人参,母亲被员外磋磨致死,死时眼睛闭不上,眼泪流过眼角的红痣,手里还攥着那颗要给她入药的人参。
只有五岁的她,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将母亲安葬了,后来修炼了至阳之术,将那员外一家杀了个干净,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女华九。
谁想得到,究其根本,只是一根小小的人参。
“你去打听打听,他都吃些什么药?”
升升是家生子,打听点事轻而易举,当日稍晚些时候,华九就拎着一捆药材就去了后门。
后门有一排小房间,平日里常放些琐碎杂物,房矮窗小,遇到天气不好时,连光也没几缕。
元照星住的房间就在这一排的最东侧。
屋门口自然没有人守着,里面传来几声轻咳,华九敲了敲门,没听见里头应声。
她抿了抿唇,不停手一直敲,笃笃笃笃吵得人心烦,里头的人似也被她吵烦了,这才听见走动的声音。
良久门缓缓打开,元照星一脸不虞,看见华九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大表姐?”
华九不等他请,迈步便走进去,环顾四周,这屋里实在也没什么惊喜,果然外头破,里头更破。
只在当间有一张桌子,里头还有张木床,连个坐的凳子也没有。
只好站着说话,她笑道:“前日多谢你送我帕子,退邪鬼起了大作用,咱们礼尚往来,我今日来给你还礼来啦。”
元照星这才看向她手中之物,一捆他需要的药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表姐这是可怜我?”看见他今日受辱,所以过来发发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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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厌烦极了,窦老太忘恩负义,窦家二房刻薄寡恩,窦家大房远而避之,就连两年前见到窦玉罗时,她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今日竟来可怜他,真是可笑。
他厌烦这一切,厌烦窦府的每一个人,常常到夜间,他都恨不能撕碎了一切,撕碎每一个人。
他费劲全力压制着,控制着一阵一阵如潮水般涌来的暴戾冲动,咬得口腔里都能尝到鲜血腥甜的气息,以前还能费力控制,近来却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夜色渐渐黑了,元照星感到愈发的烦躁,他不耐烦敷衍应酬她,此刻他仿佛能感受骨缝里,血液里传出来的躁动。
像极了那日,那日窦玉溪抱了只兔子过来,非要送与他,他听着她的尖叫,当着她的面将兔子撕裂,心中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幸好她跑得快,不然只能跟兔子一个下场。
那日妹妹跑了,今日姐姐又来,他看着她美丽的面庞,优雅的脖颈,想象着若是断在他手上,鲜血迸出,又会是何等好看的场景。
华九看着他眸色渐渐转红,额角留下一颗汗珠,好似在忍受着什么痛楚。
她一动,他跟着抬头,冷冷看过来,神情不同于一开始的淡漠,隐隐透出几分疯狂狠厉。
此时的元照星就像一头隐藏在阴暗之中,蓄势待发的狼崽子一般,作势要亮出他磨好的利爪,将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撕成粉碎。
忍不了了,算她倒霉,谁叫她此时正好在这里,谁叫她不知道跑走。
是了,这窦府中哪里有什么好人,他们作贱他,折辱他,他替自己讨回来又如何,就该杀了她!
他双手猛地向华九抓过来,元照星如今虽是凡胎之身,但到底是邪神转世,速度、力量均非一般人可比,势如雷霆,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马上……马上那颗头颅就要被他拧断。
“啪!”轻轻一声,元照星两只手被华九轻松按在桌上,她幽幽看着他,须臾,开口道:“这些药材已经赠予表弟,又不会跑,表弟急什么?”
8. 狼崽子上钩了
元照星想动一动,却被她按得死紧,一动不能动,他顿时面色唰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他此前从未遇过敌手,只是小心不叫人知道罢了。
元家有件宝物,怀璧有罪,被人盯上灭了满门,那日他有事外出,并未撞见,回家后只见到了一地的尸体。
他单枪匹马去报仇抢宝,杀了元家满门的根本不是什么华九,只是一个修仙小派,被他毫不费力杀了个干净。
人都杀尽了,宝贝却失了踪影。
他被身体里那股子邪燥之意折磨得厉害,而后一路翻身越岭来到韦邺州,正是为了窦家的玉堂霜。
在孤山野岭时,连恶虎见到他都畏惧他的威势不敢靠近,怎么可能被窦玉罗一只手就轻轻按住,无法动弹?
华九看元照星满面的震惊,微微一笑。小样,凭你如何的搅风弄雨,深不可测,也难逃我的神仙倒。
华九之所以被称作妖女,还有一点便是她神乎其技的制药炼药的本事。
这无色无味的神仙倒正是她数年钻研之精华,她一进来就悄无声息给他用上了。
神仙倒虽好用,用材却太过珍贵,此次她掏尽了窦玉罗私库里的珍稀之物才炼制出一点点。
只见她伸出另一只手往他脑门处轻轻一拍,元照星登时晕了过去。
“啧,果然恶种难压,看他这样子好像离神魂复苏不远了。”真是难办,杀又杀不得,若杀了他等于提前帮邪神复苏灵魂。
华九仔细看他,拿着探灵宝珠碰了碰他的眉心。
难怪体弱多病的样子,邪神神魂强大,硬塞在凡人的躯壳里,随着一日日逐渐长大,这具躯体是越发的难以承受。
到了今日,这具躯体其实已算是强弩之末了,想来他这段时间的不适感应该是很强烈的。
元照星再醒来时,人已躺在床上,天色全黑,屋里只有一灯如豆。
他愣了一愣,已到夜里,脑中竟然没有了平时那种满涨欲裂,必须用杀戮、鲜血才能填满的渴望。
眼珠微转,看到华九坐在床角,笑眯眯地看着他,晕倒前那一幕瞬间涌入脑海。
华九看着他眼神从初醒时的懵然、震惊又瞬间转变为戒备,面上不露半分心思,只笑道:“照星表弟气性不小,竟然生生气晕过去,吓了我一跳。”
气晕的?难道不是她打晕的吗?
窦玉罗轻轻一拍就能将被渴求冲昏头脑的他拍晕过去,甚至还能压抑住那股他耗尽全力也难控制的冲动,他本以为自己难逢敌手,没想到窦玉罗却可轻松压制。
华九此时若能听到他的心声,定会哈哈大笑几声,少年终究还是太年轻,不晓得麻药的厉害,压制你的不是我,只是如醉如梦的神仙倒罢了。
元照星越想越是心潮翻涌,窦玉罗,不,应该是万源宗果然是个福地,万源功法着实让人心痒。
一番思量,愁色顿时挂上元照星的脸:“叫表姐见笑了,我一到夜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头痛得厉害,给表姐添了麻烦。”
他生得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的,在这样的夜间,莹莹灯火下,他略低垂了眸子,似蒙了一层雾气,稍遮住了那晶莹,却显出几分无辜来,仿佛他真的为麻烦了华九而不知所措。
华九闻言也蹙了蹙眉,很是关心:“表弟如今与我也算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原只知道你身弱,不想还有此顽疾,这病吃的什么药?”
元照星叹气:“我自幼多有不好,每日需吃的药就有一堆,吃多了药就不想吃饭,竟是吃些药就够了。只这个病却是心疾,无药可吃的,自晓事起就受病痛折磨,没一日舒心舒适。”他面色更苦,“横竖我父母都去了,真不如我早日跟了他们去,也省得拖累府上。”
窦玉罗出身锦绣,又一路顺意,自然该是个极富同情心的,果然看她眉头皱得更紧。
元照星趁热打铁:“我这等鄙薄无用之人,今生能有幸见到万源宗了尘真人的高徒,见识到表姐的风姿,了此一生也无遗憾了。”
他半仰头看着窦玉罗,清凌凌的眼睛专注又崇敬,薄唇红艳,他生得过于俊美,此时又柔弱无辜,实在是像极了一枚裹满糖霜的毒药,勾人得紧。
如他所愿,华九果然上头了,半分也不犹豫,说:“表弟无需灰心,强身健体倒也不难,万源宗法中专有强健筋骨的功法。来日我带你去宗中拜师,表弟只需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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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练习半个时辰,身子骨总可养好的,况你需要的药材,日后尽可找我就是。”
元照星眼睛里漾起泪珠,感动得不行。
柔弱无辜,又崇敬自己,华九豪气顿生:“至于心疾也不是全无办法,我似是见过…”她顿了顿,又一笑,“罢了,待我日后回宗查阅一番再说。”特意停在此处,就如同将鲜肉在饥肠辘辘的狼崽子跟前晃一晃,看得见摸不着,就不怕他不上钩。
元照星顿时露出向往的神色:“万源宗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灵气汇聚的所在,能培育出表姐这般钟灵毓秀的人杰来。”
华九笑盈盈从袖中拿出个锦囊,施施然从里头取出一枚土褐色丸药,笑道:“我刚好起来不久,回宗尚需些时日,这是我万源宗灵药,名为伸腿瞪眼丸,你速速服下,对你的身子大有助益。”
……
伸腿瞪眼丸?你确定叫这种名字的是治病而非害命的?元照星捏着这丸药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自己话已经说出去了,一个坚定不移信奉万源宗的信徒,一个万分崇拜表姐的表弟,怎么会怀疑她给出的万源宗丸药有问题。
就算吃了药真的伸腿瞪眼了,死也是不能说死的,而是上天去伺候仙祖去了。
华九笑眯眯看着他,到底吃不吃?
元照星也勾勾嘴角,将药丸往口里一送,丸药入口即化,微微有些清凉的味道,唇齿留香。
元照星吞下此药,不多时只觉浑身通彻舒爽。
他原来一到夜间,就入了魔一般,虽实力大增,百人不能敌,可到底头昏脑涨,时常感到脑中剧痛,次数多了,就连躯体之中也常有一种凝滞淤堵之感,今日这药一落入肚肠,就像将这淤堵稍稍通开了些,多了几丝顺畅,元照星顿时大喜,万源宗定是要走上一遭的。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万源宗的伸腿瞪眼丸,分明就是华九所制的珍贵药品,此物不仅是补气益血的珍品,更重要的,是在药上头滴了一滴朱厌的眼泪。
她二人一人一颗下肚,若这邪神有个什么不好,她能迅速知晓他所在方位。
两人只想叫对方上钩,却不知对方也做此想,倒也算是另一种的不谋而合。
9. 飞毛腿窦老太
同元照星一番交锋后,华九回到自己屋中,元照星那个邪神自身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邪神的负担,已处于崩溃垮掉的边缘。
她还没想好如何是好,倒好在她是个乐观洒脱的人,愁了一瞬便抛至脑后,管它明日太阳从哪里升起,先睡饱了觉再说。
真是巧了,她今日寻到了邪神,身体小周天通了一窍,在梦中她又梦到了那个奇怪又神秘的老头。
“怎么样,老朽说的你可信了?”
华九皱眉:“你想入梦便入梦,这可不好,万一我在梦里头沐浴,岂不是都被你看见了?”
老头一愣,这人的关注点简直偏得离谱:“我岂是那等卑鄙小人?”他越说越不满,“况且你有什么好看的?我若想看,西施貂蝉,赵后杨妃,谁看不得?”
华九点点头:“原来你是地府的鬼。”
老头一愣,晓得她敏锐,再不肯扯别的,话音忙转了回来:“你寻得了一个邪神,这身体就修复了一层,若想彻底修复好这具身子,就该多花心思,将另外两个邪神都寻到,你若拿下他们三人,待到身体完全恢复,你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华九真人!”
“第二个邪神就在万源宗附近,事不宜迟,实该早日前去。”
见华九不做理睬,老头扯开嗓子,拿出拿手本事:“挽救苍生这等奇世大功德,一旦功成,就能得获飞升成仙的机会,到时与天帝把手言,同三清肩并肩。我给你信任,你还我奇迹,今日你叫我一声神仙,明日我唤你一句仙君!”慷慨激昂,唾沫四溅。
......他应该蹦不出来吧?感觉立马要跳出来咬人似的。
老头喊得激情四射,华九撇撇嘴:“得了得了,你也不用费劲给我画什么大饼,我如今一天三顿吃得饱饱的,什么饼也吃不下了。”她懒懒一笑:“有这功夫说什么虚无缥缈的得道飞升,你不如给我些直接的好处。”
忽悠大法不见成效,老头顿了顿,想起华九先前的名声,听说她最喜调戏美人,飞素宗里全是她掠夺过去的美男子,整日里寻欢饮酒,浪荡度日,说是个□□也不夸张,声音里立马含了几分警惕:“你想要什么?先说好了,看我真身可不行,我虽年岁大,却不是没羞没臊之人,你万万莫打我的主意。”
华九简直能气笑:“你一把年纪了,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她也不啰嗦,直接道,“我素来喜欢研丹制药,虽说窦玉罗病了一年,私库里药材最多,但大多都是补气益血的,种类太过单一,我想制些保命的药丸却苦无材料。”
“窦玉罗本身也不过才入筑基,又伤了根基,身子废了,若还没点子保命之物,我怎么替你拿下邪神,拯救这天下苍生呢?”
老头忽略掉她最后一句带出来的阴阳怪气,细思有几分道理,问:“你要什么药材?”
华九道:“想做些血封喉,你替我送几斤葫蔓藤来。”血封喉,这是一种极烈性的毒药,见血封喉,咽下即死。
“几斤?”老头大喊,“你做毒药当饭吃的吗?”他又想了想制做血封喉的材料,手指着华九,惊道:“制作血封喉有玉堂霜最佳,你不会也想盗取玉堂霜吧?”
华九微微一笑:“瞧你这话说的,我既然已成了窦玉罗,拿自家的东西怎么能叫盗。”
老头子吵她不过,又被她挑战了认知,正要败走,又被华九叫住:“窦玉罗的母亲李珍,跟我上辈子的母亲,好像有些相似之处?”
她想问,又不由自主有些害怕,所以显得小心翼翼。
老头倒是干脆:“她正是你上辈子的娘。”
华九得了答案,顿时安了心,放他走了,自己又睡了会儿,这才到天亮。
李珍早早来到她房中,替她张罗洗漱梳妆。若不是家中还有事要料理,李珍恨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女儿。
华九亲昵地靠在她怀中,李珍不爱熏香,不同于旁人身上多有熏香气味,李珍身上只有好闻的皂角味道,此点亦跟前世一模一样。
李珍不假人手,亲自替她梳头,见她困得睁不开眼,笑道:“也不知你整日里忙些什么,竟能忙成这样。”
华九也笑:“先前一段时间没有觉睡,如今有了这般软的床,可不就不愿意起了。”
李珍不知她说的是曾为华九时最后的那些日子,没一日安定好睡,还当她是在万源宗刻苦修炼所致,不由心疼:“原我就说你一个女儿家,好好的偏要去修什么仙,累得自己这般辛苦。”
华九道:“娘不知道,这修仙啊,求长生久视,全性葆真。修得好了,还能御剑飞仙,可不分男女的。”
李珍原晓得女儿是因一门心思扑在梁王世子身上,见他去了万源宗,便也闹着要去,哪里真是为了修什么仙。
前几日她说想得开了,也不知是哪种想开了,便问:“你前几日既跟我说想开了,倒不如不再去那万源宗,我叫你父亲修书一封去山门,替你退了宗名,从此后你平平安安的待在母亲身边才叫好。”
见她不说话,李珍又道:“若你还想着世子,横竖你二人有婚约的,到了时间嫁过去便是,天长日久的,他总能瞧见你的好,只是我却舍不得你这等委屈。若你真想明白了,这婚事娘也给你退了,你就是在家呆一辈子,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
华九对什么梁王世子没兴趣,就是给她皇帝她都不稀得做,做什么狗屁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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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的世子妃。
只是万源宗她却得去,毕竟她还得到处去找邪神,一直待在家里多有不便。
况且她还答应带元照星去万源宗,她若不去,如何勾得住小狼崽子,如何去找那第二个邪神。
华九抱着李珍撒娇:“我要回去,等我跟师尊学好了炼丹,给爹爹和娘一人一颗仙丹,让爹爹和娘都长命好几百岁,咱们长长久久在一处。”
李珍笑:“你昨日送来的丹药,我用了确是不错,刚服下就觉神清气爽的,等你真练成了仙丹,那我可成了个老妖精了。”说起老妖精,李珍想起今日正事,同她道:“你醒来那日,你祖母欢喜得不得了,一时走路快了些,把脚崴了,你这几日好得差不多了,该去看看,也算全了礼数,叫旁人说不得什么。”
李珍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知窦老太是怕窦玉罗死了,自己沾上死气,一双小脚跑得飞快。
一个裹过小脚,年逾七十的老太太,恨不能安上飞毛腿飞起来才好,听说厨房那边的大黄狗都没撵上她,她不崴脚谁崴脚,真是可笑。
华九收拾利落,跟在李珍身后去了上房,窦老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听闻窦玉罗来了,立马就让丫头扶她起来。
华九进来时,便见到窦老太倚坐在床上唉声叹气,看见她二人挤出丝笑意,眼中殷切倒不做假:“玉罗来了啊,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窦玉罗在床上躺了一年,窦老太听许氏说过,是形销骨立,脸面灰败的样子,可如今看来,瘦还是瘦,却面色红润,再精神不过。
窦老太脸上的笑多了一分真意:“咱们玉罗果然是了尘真人的高徒,恢复得这样快这样好,不枉我日日夜夜求神仙保佑你快些好起来。”
华九笑笑:“孙女不孝,叫祖母费心了。”
窦老太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刻钟,一会子万源宗灵气滋养,一会子了尘真人炼药本事了得。
华九却不接茬,窦老太见她这等不上道,决定单刀直入:“我听说你昨日给你爹娘送了丹药,既有好东西,为何不送祖母些?”
因为我又不是大冤种,华九心道,她还未说话,李珍先笑道:“母亲说起这个,竟是个笑话呢,这孩子一片孝心,晓得她父亲肚腹常感不畅,特向真人习学了通肚肠的丸药,她第一回炼制,又不敢叫我们直接吃,昨日从厨房那里牵了大黄狗过来,叫它先吃了半丸,那大黄吃了拉了一夜,今日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呢。我那里还剩了一丸,母亲若要,我即刻叫人送来。”
吓得窦老太连连摆手,她是想要灵药,又不想要泻药,这把岁数了,哪里经得住泄。
吃一丸能立时去见大罗神仙,比这些个修仙的可快多了。
10. 窦老太遭遇采花贼?
快到用饭时,许氏才磨磨蹭蹭踏进上房。窦老太太的规矩,便是两个儿媳妇需得伺候她用饭。
华九同她行礼,许氏是看也不看,只一门心思讨好老太太。
怎奈老太太今日却只对华九上心,前几日那怪物更是将她吓怕了,越怕越觉得生命可贵,抓着她一个劲的问了尘真人处可有延年益寿的丸药?
华九含了几分心思,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还听师尊说过,准备要炼制回春还魂丹呢。”
窦老太一听回春还魂几字,心尖子都痒了,忙问:“有什么效用?”
华九略带了丝夸张,信口便道:“自然是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祖母可知,我师尊两百岁有余,如今瞧着却仍是个中年人的模样,皮肤细嫩,一丝褶皱也没有的,全是这回春还魂丹的作用。”
“这丹药如何能得?可派给你们这些徒弟?还是全留着自己吃?”窦老太急不可耐。
华九胡诌道:“我只得过一颗,不瞒祖母,我进云梦秘境前,师尊担心,便让我含服了一颗,是以才能留了一条命出来。”
窦老太太再没有更相信的了,窦玉罗死里逃生肯定是有了尘真人相助的缘故,这丸药这等好,就是恨不能得手。
“玉罗,你小时候,祖母可是抱过你的。”这话说得两个儿媳妇都侧目,这老太太自年轻始就是个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两个孙女,看看使得,手是一下也未伸过,难为她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
“祖母如今年岁大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你若孝顺,便替祖母去找真人讨上几丸。”
几丸!这么珍贵之物,她要当饭吃么?李珍气闷,婆母真是拎不清,玉罗躺在床上时,就一心盼着她去了好抢她的婚事,如今玉罗好起来,她又惦记着让玉罗去找真人讨东西,实在难忍。
她正要开口,却被华九抢了个先:“几丸不可得,一丸倒是可以。”
窦老太太闻言,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甚好甚好。”
李珍急了:“母亲莫听她小辈胡言,回春还魂丹珍贵异常,她如何讨得来?”又对华九道:“不可夸口,你若讨不来如何给祖母交代。”
窦老太立刻冷了脸,又要斥她,又恐窦玉罗吃心不替她办了。
许氏凉凉笑道:“大嫂这是多虑了,咱们玉罗能干,是真人的亲传弟子,更何况未婚夫梁王世子还是真人的首徒,关系都这么密切了,一颗药还怕讨不来吗?”她这话说出来,特意在密切两字上重重咬了下,欲刺一刺窦玉罗,谁不知她躺了一年,世子非但人没来过,连封书信也没有,算个什么密切。
窦老太太立刻道:“正是如此。”
若是原身可能真会被她的话刺得生疼,可芯子里换了魂,如今是一心只想搞玉堂霜的华九,完全不在意,依旧笑盈盈:“这事跟烧香是一样的,若是分文不花未免不诚,师尊便定下了规矩,想求药,必得花自己的钱做九九八十一天的善事,银钱必不得少于十万两,以示心诚。”
窦老太一听,顿觉割肉一般的疼。若公中出钱,多少也不心疼,可言明必要她自己的钱,那如何舍得?她私银一共也就二十万两,生生要去了一半,这与直接咬她的肉有什么区别?
华九又添了一把火:“祖母若不要,想要的人可多了,师尊一年只炼两炉,一炉只出一颗给有缘人。若是放弃就太可惜了,你给他一份信任,他还你一份奇迹,今日你还是祖母,来日你便是少女!”老头的画饼技巧她学得像模像样,唬得窦老太一愣一愣的。
窦老太如今不觉,待到她百年之后,见到某人,总觉得他说话有些耳熟。
窦老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用完饭,将两个儿媳赶走,只留下华九一人,望了望四周,又将伺候的丫头们遣了出去,这才拉着她小声道:“玉罗,你也知道,这十万两银票可不是个小数目,祖母哪里有那么多钱,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家是有件宝物的,玉堂霜,这对修仙之人可是至宝,一根须子十万两银子也买不到,回头你去帮祖母问问真人,用玉堂霜的须子换一丸药可好?”
老太太说的是真话,窦家这个宝物玉堂霜采自极冷极寒的巍峨山山顶,巍峨山离万山之祖昆仑山不远,却景象有异,千里冰封,人迹难至,不少去巍峨山的修士们都冻死在路上,更遑论登上山顶了。
倒是窦家有个先祖,是那时候的大能修士,同元家的先祖相互扶持,一道登上了巍峨山顶,取下了顶尖处长出的两颗玉堂霜。这玉堂霜对普通人没多大的作用,对修士却是至宝,能极有用的缓解修炼过程中出现的经脉淤堵,气血乱行。
修士修炼最重要的就是经脉通畅,一路无阻才好,一旦经脉堵了,轻则修为作废,重则一命呜呼。
可修士修炼时谁又不会碰到经脉滞涩淤堵?只好花大价钱购买疏脉的药物,市面上这类药物又贵效用也小,往往金山银山堆出来,还见不到什么效果。
窦老太果然是个人才,很是擅长拿公中的东西办自己的事。
她哪里会掏不出一万两来,窦家家大业大,老太爷在世时又是个奢靡的性子,流水的银两在她手里一过,往自己荷包里装了不知多少,真真是铁公鸡见着都得管她叫前辈。
倒正中了华九的下怀,她笑笑:“祖母若放心,过两日我回宗时,带一小点先给师尊验验。”
窦老太喜得不行,了尘如今还是人,只要是修炼的人,就没有不对玉堂霜动心的,她自做着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美梦,不想不过三日,美梦立时在眼前烂了个稀碎。
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窦玉罗打定主意在三日后回万源宗。
这两日不是在忙忙碌碌打点行装,要么就在主院里陪李珍说话,李珍向来尊重孩子的决定,晓得窦玉罗铁了心要回去,便上心替她收拾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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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的衣物吃食药材,准备了一箩又一筐的。
窦玉罗又叫升升都给搬回来,冲李珍道:“实在用不了这么些,药材我带上,旁的就不必带这么多了,娘不必忧心,我能顾好自己的。”
李珍忍着泪,又塞给她一把银票:“你这孩子,上次去带的比这还多呢,罢了,你既不要就多带些钱财,缺了什么也好买。”
华九笑眯眯收下了。
两人说着话,上房的大丫头鹿儿一脸急色跑过来:“大夫人,不好了,家里头遭了贼了。”
遭了贼?李珍心头悚然:“可是那鬼怪又去而复返了?”
鹿儿忙摆手:“不是不是,是贼人。”
前几天发生了鬼怪那件事后,窦成风又多请了一倍的护卫,林达的胞兄林意暂替了他,从外头带了不少修士过来。
府外头还有梁王特意安置的护兵,将整个窦府护得铁桶一般,哪里来的小贼还敢往里钻。
窦成风今夜在外院宴请梁王使者,请了窦成保过去陪宴,李珍叫了个机灵的小丫头过来:“你去前头看看宴席散了没有?要是散了,赶紧地请大老爷二老爷去上房,若是没散,小心着把事在大老爷跟前吐个信,千万不可叫使者起疑。”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华九再次跟着李珍去了上房。月光幽幽,白晃晃照得石子路莫名有些森然之感,前头几个丫头打着灯笼引路,华九抬头一望,满月圆圆挂在当空。
她心中一动,月者,乃群阴之宗,元照星每到夜间容易苏醒邪性,便是因此之故。
而满月之时,更是□□大盛之时,对元照星的影响肯定比平时更要大不少。
玉堂霜对于他这种情况也有极大的抑制效果,难道是元照星耐不住去盗取了玉堂霜?
上房之中灯火通明,这次窦老太便不如上次还能安坐在床榻之上动心眼,此时正拍着大腿嚎哭着,看见李珍后头的华九,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浊眼瞟来望去。
华九眼神扫了一圈屋内,里头密室的门大敞着,屋子里头桌椅倒地,想来有人在此处短暂的交过手。
许氏先到了,正要细声安慰窦老太,却不料窦老太又只对着窦玉罗招手,又伸手使劲把许氏往旁边拉吧,许氏撇撇嘴让开一步。
华九走过去,窦老太飞快抓着她的手就哭:“玉罗,祖母要死了呀。”
华九一愣,不知贼和窦老太是个什么关系,莫不是对窦老太下了重手?只是她细细一看,又不见窦老太有受伤的模样。
很快窦老太就同她解了惑,只听她继续哭道:“我晓得我保养得好,这等岁数了,比寻常中年妇人皮肤还嫩些滑些,我又从来生得俏,不想竟就被人盯上了,大半夜的潜进来抚我面颊。”
众人皆尽瞠目结舌,窦老太继续大哭:“脏心烂肺的毛贼,竟看上我了,老太爷啊,我不如立时就死了好啊。”
11. 玉堂霜失窃
窦玉罗这回是彻彻底底呆在了原地,所以贼是采花贼?失窃的东西竟是窦老太的贞洁?
果然是奇幻世界,无所不奇,处处皆幻。
看着窦老太的面皮,就连许氏也难以置信:“没有金银被盗?”
窦老太房中的另一个大丫头合芳一下子就跪下来,哭道:“回大太太、二太太,玉堂霜不见了。”
许氏连退几步,倚在桌边,面上惊疑不定。饶是李珍早有心理准备,忽闻得此言也是腿脚一软,幸而华九在身旁扶住,她声音都抖了:“你…你可四处找过?”
合芳哭道:“听到老夫人惊叫,我和鹿儿慌慌忙忙进来点灯,灯一亮起,就看见里间密室的门开了,锦盒也敞开着,玉堂霜却不见了,屋中各处都翻找了,并未见到踪影,只在地上留有一封书信。”
这玉堂霜不仅是窦府之宝,在整个修仙界亦是难得的至宝。有了此物,窦府神药之名声名远播,同修仙各门派做起药材生意来也便利许多。
窦成风和窦成保两人正匆匆走进屋里,听了这话,兄弟二人皆是面色一白。
窦成风拿过那信一瞧,上头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借珍宝一用,不慎感激。”在下面,就是大大的段升二字。
段升的字迹,华九最是熟悉,况且在众高手中轻巧盗宝,还留书嘚瑟,确有几分像他的风格,只是谁又同他在此交过手?
窦成风气急,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最终这玉堂霜还是叫他窃走了。
窦成保最是个着急上火的性子,开口就埋怨老娘:“娘你也是,这玉堂霜本好好的放在后头库里,守着的人数十上百,偏不知谁同你说的,非说要借这灵药的灵气,这下好了,被人盗了,灵气彻底没了。”
窦老太也气,自己还吃了亏呢,这儿子上来不说问一句老娘,满脑子就只晓得那药,气道:“谁同我说的,就是你那死鬼爹说的,说灵药最是有灵根灵气,咱们凡人沾上点就能延寿。”
那我爹也只是每日多逛两趟府库,没有整天守着灵药睡觉,况且他比你还早死多少年呢。窦老二看见自家老娘脸色不佳,只敢在心里暗说,并不敢真说出口。
窦成风问了窦老太几句,这个大儿子素来端方持正,一张方脸从小就不苟言笑的样子,五岁时看着就跟五十岁的窦老太爷有几分挂相。
窦老太到底不好意思在这个跟公爹长得极相似的儿子跟前哭诉自己被偷香之事,讷讷几句,又想起玉堂霜没了,想要回春还魂丹就只能自己割肉出钱,眼泪真是哗哗而落。
李珍看着,以为婆母当真受了欺负委屈极深,忙上前安慰。
窦老太又想起窦玉罗,还想要她去找真人求求情,若能少个几百上千两就最好了。
谁知摸了个空,华九早就跟着窦成风去了前厅,窦成风冷着脸坐在上头,叫来守在外头的护卫头子。
“林意,今夜上房左暖阁里被盗了一柄极珍贵的白玉牡丹雕,你们可有见着贼人?”
林意一脸讶异,他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兄弟二人受过窦府大恩得以活命,弟弟林达前几日受了伤便在家里休养,正巧他游历归来,暂替了护卫一职。
可今夜他是真半点动静也没听着,他手底下数十个敏听捷行的,也没人听见异动。只是后来见到上房里忽然灯火大作,以为是老夫人魇着了,没想到竟是进了贼人。
他一抱手:“大老爷放心,因上房里头有宝贝,我们在上房洒了追踪香,定能追到贼人。”
华九此时迈步走上前:“爹,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窦成风不愿意:“我知道你的孝心,只是你刚好了没几天,万一有个不适,叫我和你娘怎么办?”
窦玉罗拉着他轻声撒娇:“爹爹,我如今尽好了,万万不会有事的,况我只跟在林叔后头做个帮手,绝不冒尖露头。”
窦成风磨她不过只得应了,又多嘱咐了林意几句,林意正想要在人前露一手,便答应护好窦玉罗,两人这才出门招呼其他人。
窦玉罗看向林意:“先去哪里找,林叔可有裁夺?”
林意递给窦玉罗一个香囊,笑道:“大小姐闻闻这个香囊,便可知了。”
华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依言拿过来闻了一闻,一股浓香窜入鼻腔,似乎直顶脑门。
华九赶忙挪开,也是奇了,这一拿开,鼻子就好似闻不到气味了,她再深深呼吸两下,这下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薄荷叶的香味。
林意笑道:“这是我们林家在外行走的本事。”林家万里追踪的本事,整个修仙界都是有名的,“沾了追踪香,三天香气不散,十里内都在追踪范围,轻易逃脱不掉。”
华九笑笑:“果然奇妙。”
林意吸气辨了辨,伸手一指,招呼道:“在那边,都随我来。”
众人随着他往西而去,华九跟在林意身后,她与元照星同吃了朱厌灵丸,自然能感受到元照星的位置。
她随着众人越往里走,心口传来的感觉就越发强烈,看来玉堂霜失窃也与元照星有关,最终得手的不知是他还是段升?
元照星能在层层包围中去到内室,而外头的护卫毫无所觉,他此时定然苏醒了一部分邪神的神觉。
就怕他神志全无,这些人过去了也都是送命的份,况叫他们发现了元照星的异样也麻烦。
华九悄悄从发梢处摸下来一颗香珠,手上微微使劲将其捏碎,顿时,一股浓郁的蔷薇香气四散。
林意这追踪的功夫最是讲究鼻子灵敏,循着一点追踪香的气味而去,此时忽然被浓烈的香气掩盖,顿时失了方向。
他怒气不止,却见窦玉罗站在身后,吓得泪水盈睫,见他望过来忙摆摆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紧张,不甚捏碎了香珠。”
林意气极,面上却不敢如何,他一个雇来的护卫,怎么好对主家发火,只是心中想着,难怪原听说这大小姐虽有幸被了尘真人收入门中,却不是个佳的,几年无所进益不说,遇事这胆怯心境就实在难堪大任。
先前林达还同他说什么窦大小姐恐非凡人,万不可小觑,林达怕真是被鬼迷了眼了,这样不晓世事的小丫头能有什么非凡之处。
华九看他们虽然不说什么,但面上终带出着不愉,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委屈,跺跺脚就哭着跑远了。
有人要去追,却被林意叫住:“且任她去,我们现今的大事,是找到盗宝之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盗宝,若找不到此人,咱们还有何面目立世?”
那边华九按着朱厌灵丸的指引早一步来到后花园院墙后头,她本做好准备,以为会看到一个双目猩红,狂性大发的魔头。
可实际上,眼前这个狼狈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可怜是谁?
死了?是被打死了还是被邪气冲顶冲死了?不该呀,华九缓缓走过去,果然看他胸有起伏,看来是昏过去了。
她轻轻嗅了嗅,他身上虽有薄荷叶的香气,可这薄荷香气并未在此断绝,还在向外头延伸。
她收回沉沉的目光,沉思间忽听到远处传来捉拿之声,晓得是林意他们顺着香气寻了过来。
再不做耽搁,她弯下腰抱起元照星就朝反方向跑去。
好在元照星的屋子离此处不远,他又瘦骨伶仃的,华九抱着丁点不费力。
奔至屋前,她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扒下元照星的外袍扔到门口的大水缸里,这样便不怕林意等人再循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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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找过来。
她将元照星扔到床上,没了外袍,里头只有一层单薄的单衣。
华九眼睛上下一梭巡,他应当是没有私藏玉堂霜的地方,不过她性子细致,正要上手摸一摸确认,手刚碰到他的胸口,元照星忽然睁开眼。
“你!”元照星一语未完,忽然肚腹之中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意,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膝,在床榻上疼得翻来滚去,本来就偏红的嘴唇被他使劲咬得更显殷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一颗颗滚落下来。
好痛,好痛!
华九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吧,凡胎根本承受不住他强大的神魂力量,只要神魂每多增加一分,他就要感受到根骨寸寸断裂的痛感。
华九抬起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喂了颗丸药,现今元照星是半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丸药入口即化,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从丹田处涌出一股轻柔的热气,所经之处能稍稍替他缓解两分那彻骨的痛楚。
良久,元照星喘着粗气望着她,整个人被汗水湿透,仿佛一条刚从水中捞出来的鱼。
他眼中的窦玉罗始终挂着笑意,似乎什么也不会让她惊异。
待他平复下来,华九什么也不说不问,只将他扶起,取出治伤的膏药,细细替他将手上磨破的伤口都搽了。
元照星看着她为他忙来忙去,搽完药又去取垫子,华九将软垫递到他的腰后,细心的帮他整理好,道:“你腰刚受了伤,这时万不能再任性使力,若伤了骨头可不好治的。”她说完又取了杯子,倒上一杯温茶递给他。
杯壁不凉不烫刚刚好,他却忽觉有些烫手,睫毛轻轻一颤:“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这么晚,我出现在那里不奇怪吗?”
华九刚觉得中枢脊柱处的淤堵略有些松动,笑眯眯道:“可是晚饭多吃了些,想散步消消食?”
元照星捧着茶盏,低头微微一笑:“表姐是个心性纯净之人。”他缓缓喝了口茶,道,“正如表姐所说,我今日夜间多用了些饭,肚胀难受,遂想去后花园散步消食,谁知走着走着,撞上了一人,黑衣黑袍鬼鬼祟祟的,我喝问他几句,却没想被他打晕过去。”
华九问:“那人是什么模样,表弟可瞧见了?”
段升的样貌连妖女华九都能被他迷得死死的,自然是极俊朗极英挺的好相貌,只是元照星讨厌他,谁叫他夺了他要的东西,嘴巴一撇,道:“天色昏暗他又有意遮挡,我并未看清,不过此人鬼祟邪戾,定是个丑八怪。”
华九笑笑,这小狼崽子嘴里真是一句实话也没有。
她忙活一通,中枢的淤堵通了不少,既达到了目的,便不再耽搁。
“你早些休息。”她起身要走,元照星轻轻捉住她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表姐这便要走了?”
华九道:“天色都黑了,我在你这也不方便,正要走了。”
元照星也不知为何,忽有些恼怒,脱口而出:“刚才我睁眼时,正看见姐姐在摸我,可是想占我便宜?”
华九忙摆手道:“胡说,我只是想替你检查伤口,你别多想。”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受了伤,今晚该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同你说话。”
是了,他今日累了,折腾了一天,整个人伤痕累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不疼了,该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窦玉罗此人有些奇怪,他有点好奇,也仅仅有点好奇而已,走便走吧,他向来一个人习惯了,他又不是那些可笑的可怜虫,受了伤就嚷嚷要人陪伴,翻开肚皮就要人怜惜。
华九刚走到门口,就听元照星轻声,带了丝颤意:“姐姐,我好痛。”
她转身回头,元照星眼睛湿润,透出无辜的天真,清澈又柔和。
12. 出发万源宗
见华九不动,元照星微微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遮出一道小阴影:“我身有疾病,躁动起来丑恶难堪,姐姐可是嫌弃我了?”
华九原本还在欢快地驱动真气反复捅咕中枢脊柱处的淤堵,明明是松动了,可他这句话一出,那处淤堵也顿时跟压了座山一般,任凭真气如何冲击,愣是一动不动。
华九忙道:“这是哪里话,你我虽没有血缘之亲,但如今也是一家人,我只盼你好,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倒是看低我了。”
元照星霎时甜甜一笑,艳丽的眉眼融合了几分柔和在其中:“姐姐,我今夜受了惊吓,一个人睡不着。”
华九挤出个笑脸:“那你躺下,咱们说会子话,一会说着说着你就来了困意了。”
元照星依言乖乖躺下。
真是人生难预料,谁料得到穷凶极恶的妖女华九也会有哄人睡觉的一日。
……两人来来去去,东拉西扯,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元照星还未困,华九便困了,趴在床沿睡着了。
元照星转头定定瞧了她须臾,忍着痛翻身起床,将睡过去的华九抱到床榻之上。
自己坐在床边,瞧了她半晌,方低声道:“姐姐是个良善的好人。”
此间之事,再用世事难料四字也难描绘,凶恶魔头华九干起了哄睡的事还不算,竟还有人说这个魔头是个好人。若叫当初参与围杀华九的那几个名门正派里的老古板们听见,只怕能气得当场呕血而亡。
等到华九睡醒一看,自己竟睡到了病人的床上,而病人则在床角蜷着,他生得高大,自然伸展不开,只好可怜地缩成一团。
任凭华九自认是个脸皮厚的人,此时也不好意思了,忙要将他挪过来,没想元照星很是警醒。她一动他就跟着醒过来,睡眼惺忪。
华九干笑道:“这事弄的,我反抢了你的床,累得你休息也休息不好。”
元照星弯唇笑笑,现在的他就是个温顺柔和的少年,哪里有半点邪神的模样:“姐姐不必同我见外。”
华九还惦记着玉堂霜的去向,见他没有什么大碍,自己中枢脊柱那也畅快了不少,心下满意:“你抓紧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一早出发去万源宗。”
华九回到屋里简单洗漱一番,就去了主屋,主屋门口的丫头见是她忙打起门帘。
李珍见到她露出一丝笑:“今日起得这样早呢?”又连忙吩咐丫鬟去厨房加几道窦玉罗爱吃的菜。
华九笑道:“既想爹娘,也想果子酱团子了。”
李珍笑道:“有的有的,一会子尽你吃。”
看一旁窦成风依旧愁眉不展,想是昨日并没能寻回玉堂霜。
不一会子,丫头们将早饭上齐,三人吃饭无声。用完饭,华九方正色道:“女儿有事要上禀爹娘。我如今大好了,本就定的明日返回万源宗修习,段升和赤鴖鬼一事,光凭咱们一家是无法抵抗的,此番女儿回宗门定向师尊禀明,请师尊相助。”
窦成风神情微动,往日女儿一心只在梁王世子身上,哪里愿意管家里头的事情。
况且万源宗自忖不凡,对他们素来冷淡,玉罗病了一年,他们不仅没人看望,就连只言片语也不曾递过来过,窦成风既心动又有些犹疑。
华九晓得他的顾虑:“传闻都道了尘师尊不谙俗世,却是面冷心热,不妨试试。”
若真能请动了尘真人,寻回玉堂霜的可能自是又大了许多,窦成风忙道:“既如此,你便寻个机会好好同真人说说,要多少银钱家里尽出,”他想了想,又恐窦玉罗为难,加了一句,“若不成你也不要勉强,梁王那边既答应相助,此事定也可解。”
华九点头应下,又道:“还有一事,事关照星表弟,他身体多有亏损,日益难忍疼痛,日日这么下来于寿数有碍。万源宗有一功法,正可助他强健筋骨,我想带他一并回宗,叫他学些功法强身,延些寿命,既是咱们的功德善缘也是他的造化。”
窦成风还未消化明白女儿怎么跟元照星扯上了,李珍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不行!昨日你祖母还骂他命硬丧气呢,他原在元家时就不受人待见,后来元家满门出了事,他到了咱们家,咱们家也跟着受累,先是你受伤,后来玉堂霜又被窃走,他实在是个不祥之人,你怎能带在身边。”
华九轻轻握住李珍的手,温声道:“我晓得母亲一片心,只是我把他带去万源宗,并不是时时带在身边的,不过是放他在外门,做个外门弟子,学点子心法功法,好歹保住性命为要。”
李珍本就是个心软良善之人,听婆母昨日的口气,是断断容不得元照星在这里家里头再住下去了。
如今世道不太平,外头异兽肆虐,山精鬼怪也少不了,凭他现在这样的身体,若真扔出去,只怕是活不了几天,叫她亲眼看着元照星走上绝路,她亦是不忍。
只恨骂:“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杀妖卫道的人不少,可妖又更多起来,前两年没有功夫修为的还敢出镇,这两年若没几个修士跟着,谁敢出门。”
窦成风道:“万源宗虽不如太威派那般威名赫赫,但也是极有声誉的大宗派,管理严格,内门和外门之间隔了数个山头,他们进门时间不一,师父也不一样,纵想见也不易。”他看着李珍,未注意到华九听到太威派时手微微一握。
见窦成风也这么说,李珍抿抿唇,看着华九:“他也是个可怜人,你又素来有主意。罢了,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
她这便是同意了,华九心喜,抓着李珍又是一通撒娇,把前世想对母亲做而不成的事都对着李珍做了,将李珍哄出笑意才算作罢。
“行了行了,此番好了后更像小了几岁一般,”李珍道,“昨日老太太便叫我来问你,说那个回春还魂丹的价钱能不能再商量?”
没有了玉堂霜,华九哪里还愿意搭理窦老太,只道:“那是师尊定的,我回宗后替祖母问问,成不成的可不敢保证。”
李珍拉着她走到外间,避开窦成风,小声道:“若不好办也不要逞能,千万不可惹怒了真人,只要传个话回来说真人不应便罢了。”
华九笑着点头:“娘放心,我晓得的。”又道:“娘在家也要保重身子,我定求得师尊相助,家里头若有什么事,一定要用飞鸽传信告知我。”
想起女儿好了没几日,又要离开身边,李珍强忍着泪去她屋里将她要带走的各式东西再整理一遍。
华九就这样带着一车的东西,和只有一个小布包的元照星上路了。
万源宗距离韦邺洲说远也不远,若驭飞剑而行,两日的功夫便可到;说近也不算近,坐着马车足足要行上七日。
这是李珍担心女儿身体,特意叮嘱车夫护卫,缓慢而行。
窦家豪富,用的车夫护卫也不同于一般人,马车行起来十分平稳。
这日华九正在翻看书简,一直平平稳稳,杯水不洒的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车身猛地晃动了几下才停下来。
元照星手中一碗茶,不甚全扣在了桌上,他急忙寻布来擦。
华九微微皱眉,撩起车帘。
外头护卫头领道:“大小姐,刚才从路边突然冲出来一名小儿,惊马拦车,还望小姐恕罪。”
华九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衣着朴素,满面尘土,惊恐万状又哭得泪如泉涌:“有妖怪要吃我娘,求老爷们去救救她,救救她!”
他说完便重重磕头不止,地面粗粝,只几下便将他额头磕破,血迹斑斑。
有人问:“你娘在哪里?”
小男孩眼泪也来不及擦,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哭道:“就在那后头,我娘为了保护我,叫它捉了,正要吃呢,求各位大老爷行行好,救救我娘吧。”
车边护卫皆面露不忍,手里抓着随身的武器看过来,等华九一声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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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就要去救人。
谁知华九冷冷放下车帘,道:“走吧。”
外头的护卫俱是一愣。
车内元照星偏头一笑:“姐姐不救他吗?”
华九自顾自闭目靠在车壁上:“不救。”
护卫头领于心不忍,进言:“大小姐,他一个小儿太可怜了,若没了娘,更难活下去,咱们帮帮手也是积德,不耽误多大一会,还请大小姐应允。”
华九眼睛未睁,开口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处荒烟蔓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护卫头领被她问的一愣。
那小孩乖觉,听她这么说,又忙道:“两月前我爹进山被妖怪吃了,叔伯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没有活路,一路流浪,今日被妖怪追到此地,我没有骗人,求小姐开开恩,救救我们吧。”
他说话既快又脆生,说完重重磕了数个响头,鲜血将沙砾也染红一小块,随即伏地大哭起来,实在让人不忍。
护卫头领看不过眼:“两条人命命悬一线,小姐为何心硬如石,见死不救?”
“正是,”他身旁另一人也道,“你吃饱穿暖有人护卫,就不管他人死活,真真是铁石心肠,不怕午夜梦回冤魂索命吗?”
“冷血之辈,面对这样可怜的孩子,连一丁点怜悯也没有,实在令人不耻为伍!”
这些人许多都是窦乘风花钱雇来的修士高手,不是他家的下人,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华九闭目不理,等了片刻,见马车仍不动弹,冷声喝道:“走!”
除了几名窦府的家丁,其余人皆如没听到一般,不理不动。
华九冷笑:“我这个人冷情冷性,手段低微,做不了行侠仗义之事,诸位义士若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把我府上的银两留下一半,自去助人便是,绝不强留。”
她道:“只是我奉劝各位一句,妖物狡诈善化形,莫要眼拙人、妖不分。”
她这话一说,倒让人犯了难。如今妖魔遍地,世道艰难,用于治伤疗愈的药也涨到一颗数金。
他们若不是急需用钱,也不会接受窦乘风的雇佣,现在让把钱交出一半,可就不够买药了。
片刻后,马车重新上路,身后传来小儿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
华九始终闭着眼,不曾睁开。
只行了几步,忽听外头有人喊了一句:“吉大哥,斐大哥。”
姓吉的大汉正是那护卫头领,与姓斐的护卫,两人在这些护卫里,手段修为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华九从车帘间隙可看到二人皆留了一袋金子在车板之上,拿着刀剑往后头奔去,车马未停。
马车上,华九一直冷着脸,元照星递过茶水,颇有些小心,问:“姐姐因那小孩不开心?”
华九笑笑:“小孩?不过是个会变身的小妖罢了,那山后头哪里有他娘,有的只怕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大妖。”
元照星一惊:“既如此,姐姐为何不拦着他们?”
华九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瞬变得冷硬:“我不救该死的鬼,你以为是为他好,可他觉得是你见死不救,到后来还要恨你,”她微微一顿,“何苦来。”
何苦来管个闲事反把自己装进去,她看着手上的茶杯,就连一个小小的茶杯,触手生温,也是李珍费尽心思替她准备的,更不论这满车的东西。
她因着贪恋李珍给的温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窦玉罗,低声道:“短短几日,只怕陷进去就再难抽身出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元照星也没听明白,只是顺着她笑道:“只有我知道,姐姐其实纯净良善,若挣脱不开世间因果牵绊也不奇怪。”
华九笑笑,坐正了身子。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仅没改掉多管闲事的老毛病,连调笑美人的毛病亦犯了:“昨夜同床共枕后,照星果然更懂我了。”
13. 窦师妹回宗
过了半日,已是夜深时分,那救人的才回来,去了两人,回来一人。
斐姓护卫一身是血,神色落寞。
华九也不管,只是旁人问他,他方道出他二人上了妖怪的当,哪有什么妇人、孩子,不过是一大一小两只妖怪。
姓吉的护卫首领已被妖怪杀死,他侥幸逃了回来。
经过此事,所有护卫都对华九真心敬服起来,再没有不听她话的。
七日行路,这一路走的不太平,处处有妖,遍地是怪。
遇到妖怪搭的陷阱,不理不入,遇到可怜人求救,自然还是要搭把手救上一救。
幸而护卫们都是有本事的,一路猎杀了数头妖怪,自己倒无甚损伤。
只是这窦府大小姐奇怪得很,但凡杀了妖怪,她总要将妖怪尸身仔细检查一番,也不知要找什么。
这日他们终于来到了万源宗山脚,万源宗在兖州安洪镇以北,是个洞天福地的所在。
华九晓得这些正派人士常苦修食素,她怕委屈了肚肠,招呼元照星以及护送他们的队伍在镇子上先吃了一顿大鱼大肉,这才同护送的人作别,两人往万源宗赶去。
这世间所有的高门宗派,都讲究一个既入世又出世,既距离尘世凡间不太远,又设置重重屏障防人误闯扰清净。
华九便带着元照星被困在了万源宗山腰处的屏障之中,眼前云雾缭绕,走两步便有云雾遮在眼前,叫人不知该往何处,纵是天空中红日高悬,大风呼啸,愣是吹不走一丝一缕。
元照星看着就在眼前的石子路,却数回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回首冲华九一笑:“这屏障不识人,想来以为姐姐也是外来的了。”
华九心道,我可不正是外来的么。
照理说这宗门弟子是知道正确的行路之法,能一路直至峰顶的大殿。
可华九并非真正的窦玉罗,是真正的窦玉罗被无常勾走魂魄后,填进尸体里的,并没有她半丝的魂魄保留,亦没有窦玉罗的记忆,不知该如何上峰顶。
行来走去走了不少错路,她耐心用罄,挥手凝出些许真气,一下便打在屏障之上。
这下万源宗的屏障如有实质现出眼前,顺着其上真气行走的方向,定出几个方位。
华九从地上拾起数枚石子,抬手就向方位处打去,她力道不小,落点极准,石子砸在屏障之上现出裂痕,轰地一声破碎。
元照星看着近乎透明的屏障在眼前骤然碎裂,又看着华九眨巴眨巴眼睛,真是出乎意料。
华九冲他一笑:“我这法子看着粗莽但最有效。”
元照星点头:“显而易见。”
两人正要迈步,忽见远处着急忙慌跑来几个人,打头的人气势汹汹:“谁在闹事?”
待到近前,那人方认出窦玉罗,一脸吃惊:“窦师姐?”
他身后一身形颀长,蜂腰如柳的美人露出讥讽的笑意:“哟,窦府先前不是给大师兄发了好几道消息,说你要死了吗?”
她上下将华九一打量,未见她半分憔悴之色,倒好似比先前还更朝气蓬勃些,没好气道:“看来连阎王爷也不收你这晦气人。”
窦玉罗是个老实忍气的性子,华九却不是,原先她一张利嘴能把各大派骂到心痛塞闭,眼前这么个小姑娘实未放在眼里,只见她笑道:“那可不,阎王爷见到我,直说这等钟灵毓秀,聪颖玲珑的人合不该早死的,倒是某些尖嘴薄舌的蠢货该拿了下十八层地狱。”边说边拿眼仿着她先前那样打量她。
这窦玉罗一年不见,胆气涨了不少,竟敢还嘴了,还敢阴阳她是尖嘴薄舌的蠢货,苗木芓吃惊之余更是生气,抬手上前就要教训她。
却被身后人拉住了袖子,轻声道:“苗师姐切勿冲动,梦泽秘境开启在即,过几日就要遴选适合的弟子参加,师姐今日若闹出事来,被师尊晓得了,失了去秘境的机会,岂不可惜?”
这话说的在理,苗木芓打定主意是一定要去秘境的,只好狠狠剜了华九一眼:“你给我等着!”
华九含着笑:“不急,无常不至于明日就来勾你。”
苗木芓背身行走,闻言几乎一崴要滑倒,心里头念着梦泽秘境,梦泽秘境,这才狠狠咬住牙,忍住没有回头揍她。
“我看她这不是病了,是窦家找了个人给她磨牙吧,看她牙尖嘴利的。”
“还说我刻薄,到底谁真刻薄了?”
话音不小,顺着风传到耳际,剩下的几个人尴尬地冲她笑笑,跟着走了。
只留下一个圆脸的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对她笑得开心:“玉罗,你都好啦?”
华九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对她笑着点头。
圆脸姑娘看到华九身后的元照星,眼睛一亮,道:“这又是谁?生得这般好看。”
这姑娘瞧着实在是个天真无心机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华九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元照星,对咱们万源宗功法义理多感向往。”
圆脸姑娘笑嘻嘻接口:“照星你好,我叫无思,我是你姐姐最好的朋友。”
元照星乖乖作揖:“见过无思师姐。”
无思对他笑着点点头,对华九道:“你可不知道,这一年我多想你,他们说你生病了,有一次我偷偷下山想去瞧瞧你,还被苗师姐捉回来打了二十棍。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咱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说着就要去挽华九,却被元照星轻巧隔开:“师姐小心,表姐她身子刚好。”
无思立时面露歉意,道:“对不起,玉罗,是我疏忽了。”
华九忙摆手笑道:“照星关心心切,其实无碍的,我如今大好了,又不是块豆腐,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几人边走边说话,这山上道路狭窄又弯曲绵长,一条路好几个岔口,幸好有了无思,若不然她只怕还要跑错路。
无思同华九说笑几句,忽想起什么,问:“玉罗你这个时候回来可也是为了梦泽秘境?”
梦泽秘境?她听着有点耳熟,又一时未曾想起到底在哪里听过。
无思道:“太威派不知为何发了善心,也给别人尝点子肉味了。”
太威派!华九面色微微一变,不过转瞬之间她便敛起一闪而过的异样。
太威派乃是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大派。如今修仙门派众多,万源宗乃是其中佼佼,却仍与百年积威的太威派比不了。
太威派才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
这太威派亦是华九的头一号仇敌,绞杀飞素宗之事便是由他们号召而起。
记忆一出,华九便立时想起了,梦泽秘境乃是太威派之宝,以往只给自家弟子所用,从不曾现于人前。
听闻里面不仅有各色奇珍异宝,更有甚者,传说秘境之中有神仙居住,曾有太威派的弟子在梦泽秘境之中得了天示神助,一夜之间连连突破,从金丹中期直接跃到了元婴初期。
又因身在秘境之中,雷劫降临时,雷击的能量又被秘境吸收了一半,只剩一半雷劫之力落他头上,当真是前无古人极难得的幸运儿。
此事被越来越多人知晓后,众多的修仙者都想到这梦泽秘境之中寻那份福缘。
可太威派霸道惯了,他不给你,你如何能得。
华九对这秘境也有所耳闻,只是当时她早已修成散仙之体,自然不稀罕。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对奇花异草的需求量不少,毕竟武力不足时,保命的丸药是越多越好。
况且太威派……华九心中冷笑一声,他们之间的账可不能不算:“自然想去瞧瞧。”
无思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道:“你还真想去啊?上次你在周山秘境就受了伤,你才好了,又去什么梦泽秘境?”她四周望了望,见只身后一个元照星跟着,再无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听闻此次执戒长老主持选拔,你想砸银子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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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只怕是不成了。”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处,来往人群熙熙攘攘,且多穿着相同的服饰,很是热闹。无思笑着冲元照星招招手:“照星,这就是外门弟子平日所居之处。”
两人领着元照星在此峰执事处办理了入门手续。本来每一个内门弟子名下均可安置一到两人到外门处登记成外门弟子,这是上万源宗修习的公子小姐太多,方便她们安置自家丫鬟小厮的做法。
窦玉罗名下的名额空着,登记一个元照星,外门执事无需上报便利落办了。
华九拿出些银钱,避着人给了执事,道:“这是我弟弟,麻烦您平日里多关照些,他性子又怪,白日里修习做活都行,夜间莫要寻他便是。”
执事拿了钱,哪里还有异议,本来外门弟子上午学习,下午做活,到了夜间就是自己的时间了,谁还寻他做什么,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边安顿好元照星,华九就要跟无思一道去主峰寻了尘真人,却忽被元照星一把抓住袖子。
华九回头,看他立在新安顿的屋舍中,光从窗棂照进来,他所立之处却正好埋在阴影里,瞧着莫名颇有些孤寂之感,他轻声问:“姐姐这是要跟那个叫无思的走,把我抛下了?”
华九心想,她将他带来这个陌生之地,又将他一人留下,他有几分不满也是常理,便温言道:“你如今是外门弟子,只能暂居此处,我会常来看你的。”
元照星缓缓道:“若我夜间不舒服了怎么办?姐姐也知道的,我这病有时候到了夜间便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华九自然知道,他一个邪神,若犯这个病了,自是杀人剁鸡,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忙道:“你放心,你一感到不舒服,立刻传音给我,我马上就过来。”
元照星听她说只要他叫她,她马上就过来,脸色这才好了些,可心里终还是有些别扭。
无思在外头已等了半晌,见窦玉罗还未出来,轻轻唤了一声。
华九惦记着还要去找了尘,忙匆匆走了。
元照星看着她匆匆而去,“呵,还真头也不回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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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万源宗百里的怀亭县,一个眉如远山,气质清冷的男子眸光沉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面前古朴的铜门之上满是褪色的斑斑血迹,将原本“堆秀派”几个字都污得看不清了,两边的白玉通天柱上还挂着已看不出颜色的锦绸。
再往里看去,青石板路上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白骨。
里头奔出来几个人,面色骇然,仿佛身后有厉鬼追逐。
“大师兄,这堆秀派里的人全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都是白骨,应是死了数月有余了。”
少年将在门口草叶上发现的一点带蓝褐血小心包起来,装入袖中,本就清冷的眉目又冷了几分:“堆秀派虽算不得什么修仙大派,但也颇有些名声,竟悄无声息就被人灭了全派,此事当速速报与师尊。”
几人乘剑而去,路上从堆秀派说起,说到堆秀掌门姻亲昊旬门,又说到昊旬门掌门去年大婚,其与夫人自幼定了婚约,青梅竹马。
一人身佩的传讯符闪了闪,他放在耳边听了片刻,道:“方才许师弟传来消息,执戒堂定于三日后择选参加梦泽秘境的人选。”他说完觑着前头少年的神色轻声道,“许师弟还说,他今日见着窦师妹回宗了。”
少年清冷的神色一丝未变,仿若未闻,遥遥远去。
倒有同伴埋怨那人:“大师兄本就厌烦窦师妹纠缠不休,你偏提她做什么?”
那人低声嘟囔:“我这不是看大师兄与窦师妹是未婚夫妻,才说一句的嘛。”
同伴摇摇头:“大师兄冷情冷性,于万物无情,只差一点点便能修成散仙之体,什么窦师妹苗师妹的,在他眼中,怕是跟山上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14. 高岭之花大师兄
万源宗的规矩,所有内门弟子每日晨会拜见师尊。
了尘醉心修炼,不理俗世,峰中事物多交由大弟子林昨暮代为管理,林昨暮又是个清冷至极的性子,遂这归鸿峰每日的早会开得极为无趣。
倒是今日的早会多了几分热闹。
“听说窦玉罗回来了?”
“正是,昨日许师弟跟着苗师姐她们正在半山腰喂药兽时,忽感到宗门屏障一阵波动,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在闹事,过去一看,竟是窦玉罗带了个小子在那里,她好像忘了破障之法,硬生生将屏障破出个大洞。”
有新入内门的,还未见过窦玉罗,闻言好笑道:“看来窦师姐是个急性子,竟然直接在屏障之上开洞,也是少闻。”
苗木芓冷笑道:“你是不晓得窦玉罗的事迹的,她根本没有修炼之心,只一心追着大师兄跑,人却又脓包,入门几年还能被外门弟子打趴下,可笑得很。”
“就是就是,这位窦师姐虽入门早,咱们得叫一声师姐,其实除了有几个银钱,真真一无是处,却又不自量力得很,整日里追着大师兄要死要活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她哪有半点配得上大师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们说得开心,口中的主角正踏入殿门。
华九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说话,瞥了一眼,不欲做无谓争辩。
只是那些人向来也未把窦玉罗放在眼中,背后时这么说,就是当着面也毫不收敛。
苗木芓一抬手,“啪!”扔过来一颗石子,直对华九脑门而来。
华九微微偏头躲过,一抬眼正看见苗木芓笑得恶劣:“哎呀,一年没扔,看来准头生疏了。”又道,“喂,草包,今日大师兄就在峰中,你若想知道大师兄今日的行踪,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告诉你。”
苗木芓话音一落,周遭传来不少偷笑之声。大殿之中同门不少,除了那个新入内门的,无一人面露讶异之色,想来她这般欺辱窦玉罗早已不是初次了。
那新入内门的师弟瞠目,偷偷同旁边的人道:“她们不会打起来吧?”苗师姐着实过分了些,这等羞辱寻常人哪里能忍。
却不料旁边人嗤笑:“你且看着,这位窦师姐可是个情痴,为了大师兄磕几个头也算不得稀奇。”
只有无思露出难色,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她想帮窦玉罗说几句,又惧怕苗木芓。苗木芓出身好,父亲是万源宗的执戒长老,得罪了她,谁还有好日子过。
执戒堂区别于其他各峰,便在于他既不舞刀弄剑,也不炼丹制符,却叫万源宗人人忌惮,只因他执掌门规戒律。
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性,谁也不想得罪执戒堂,自然也不愿得罪苗长老的掌上明珠。
苗木芓在万源宗人多势大,动不动就冲着旁人非打即骂,她们这些背景低微的,哪里敢跟她瞪眼。
只盼玉罗同之前一样,多忍忍,待到师父和大师兄过来,她们总不敢再放肆。
可华九却听不到她心中所想,轻灵灵地笑道:“哎呀,气死人了,那么好的大师兄偏偏是我这么个脓包的未婚夫,眼红也没用,这粉粉嫩嫩的天鹅肉呀,我是吃定了,旁人再怎么眼红也吃不上,这真是上哪儿说理去。”华九吟了丝笑看着他们,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
苗木芓看她一副挺神气,对癞蛤蟆评论满不在乎的模样,瞬间火气窜上了心头。
华九抬起手,露出酥白皓腕,其上一只碧玉镯子翠色欲滴,成色极好,华九抚着镯子,笑得开心:“这镯子正是梁王妃送的,我都说不要了,可王妃说把我这个媳妇当女儿一般疼,非要我收下,”她冲着苗木芓嫣然一笑,又故作做作地皱皱眉:“这等苦恼,想来母夜叉苗师姐是无法体会的。”
苗木芓最是嫉恨窦玉罗出身低贱商贾,根骨又差,草包一个却偏偏比别人都好命。
她平日里老老实实,苗木芓都觉看不顺眼,总要找机会欺辱一番。
更何况如今她竟然伶牙俐齿还敢反过来讥讽她?如何忍得?
这世间事往往就这么奇怪,你若着急生气,她便称心愉悦,你若得意洋洋,她倒气急败坏,连带看热闹的人也不知看的到底是谁的热闹。
苗木芓走过去伸出手就要掌掴她,此时上头了尘真人已现身,林昨暮随在其后。忙有人来拉她,毕源归鸿峰规矩森严,若在师尊跟前肆意而为,坏了规矩,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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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冷面冷性,也不会管她是苗峰主的女儿,总要叫她吃些苦头。
苗木芓到底不敢放肆,悻悻放下手,狠狠瞪了华九两眼,这才走开去。
大师兄的名头,华九从昨日听到今日,听得耳朵快要长茧,提起的人无不愤愤她一颗老鼠屎坏了大师兄这锅好肉汤。倒真激起她几分好奇,这锅好肉汤到底有多好。
抬眼见那上头的男子犹如画中仙人,眉如墨柳,双眸清澈如泉,一袭青衫,气质干净冷漠,如同冬日里的霜雪傲人。
华九暗暗点头,这肉汤果然不错。
了尘坐在上首,先说了几句勉励众人专心练功之话,随后林昨暮又说了几句峰中事物。可谁有心思听,数双眼睛只在他和窦玉罗身上梭巡。
“大师兄果然一眼也没瞧过窦玉罗,偏窦玉罗傻盯着他不挪眼。”
“可方才听窦师姐的意思,似乎梁王妃已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
“王妃认定又如何,终究还得看大师兄自己的意思。”
“窦玉罗脸皮可厚了,你等着瞧,一会子散了她就得扑过去,大师兄每每被她烦得不堪其扰。”
归鸿峰早会最短,师尊只说两句话,大师兄说了五句话,一句散了,众人顿时脊背一挺,眼睛放光,等着看窦玉罗出丑。
果然她走了过去,高岭之花被狗皮膏药缠上,他虽无奈,旁人却觉有几分趣味。是以一个人也没散,都目光炯炯盯着她。
华九仿若未觉,在众人注视下,两眼放光地从林昨暮身边擦身而过,“师尊,师尊等等我,弟子有事请教师尊。”
去......去后室了,看也没看美男子大师兄一眼,窦玉罗跟在须发皆白的师尊后头去了后室。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总不能是没看见大师兄吧?”
苗木芓冷道:“看来窦家教了她些东西,蠢货也学会欲擒故纵了。”
任凭他们如何猜,华九目不斜视跟着去了后室,林昨暮别无旁顾飘然远去。
徒留苗木芓站在原地咬牙:“才一年时间,窦玉罗就忘了天高地厚,我总要帮她再想起来才好。”
15. 散财童子窦师妹
后室中,了尘坐在椅中,看着华九皱起眉头:“你是谁?”
......
“回师尊,我是窦玉罗。”风水轮流转,她华九妖女今日也要管所谓的正派人士叫一声师尊。
了尘这才了然:“原来是窦家那个女儿。”窦府好大的手笔,花五十两的金子买了个内门弟子名额,了尘对此事自然颇有印象,“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华九闻言,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将窦府之难一一道来,了尘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赤鴖鬼?倒是有些年头未听到这个东西了,若真是段升小儿招出来的,他这是打定主意在妖邪路上不回返了。”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微笑道,“不过也不急……”
话语未完,眼前被吓得失措的姑娘一把抓住他,声泪俱下:“求师尊救救窦府上下。”华九边说边偷偷往袖里望去,果又失望了,宝珠一丝反应也无,暗沉无光。
了尘一时不防被她抓住,哪个徒弟见到他不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竟还有这等大胆的,了尘一惊,被茶水呛住,连连咳嗽。
了尘咳得白胡子一翘一翘,华九手脚忙乱要替他擦,抓起一旁的帕巾就往他脸上抹去。
这帕巾平日里是擦桌角所用,了尘如今虽已年迈,年轻时却也翩翩风度,斯文爱净,今日却被她用桌角布抹了一脸。
“住手!快住手!”抹布粗糙又有异味,了尘气急,刚要开口斥责她,却见窦玉罗一双泪眼盈盈,又是慌了神的模样,再念及那五十两黄金,要骂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没好气挥挥手:“你下去吧。”
华九却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师尊施以援手救救窦家。”她手上粘着不知鼻涕还是眼泪,又要来抓了尘,吓得他直往后缩,“你哭便哭,不要动手动脚的。”
华九哪里理他,将眼泪尽抹在他身上。
“大胆!”“放手!”不知喊了多少,最终一掌震退了扑过来哭闹不休的华九。
被华九闹得心烦,了尘道:“并非我不愿相助,只是这世间自有因果,不好随意插手。”
华九听他所言,抽咽稍止,又道:“咱们正派中人,常言以天下为己任,外头妖物鬼怪肆虐,世人百姓不得安生,师父怎能见死不救?”
了尘瞪她一眼:“天下之责在天下人之身,岂有尽在我万源宗之理。”
华九顿了顿,忽问:“当初正派围杀飞素宗时,说以苍生为念,心忧乾坤,肩负天下之重。窦府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亦是苍生,弟子盼师尊解惑,为何前后不一?”
了尘霍地站起,斥道:“闭嘴!宗里早有禁令,不得提及魔宗妖女,你要犯令么?”
他看着这个徒弟虽不再言语,但仍是抬着头,眼神执拗,心中一叹,年轻人冲动不晓事,哪里能明了其中真意,又返回去坐下,慢条斯理整理着被她搅乱的胡子:“你涉世未深,不许再胡言乱语,日后历事多了,自然也就晓得了。”
华九听他说来总是不肯,想起听到过的关于了尘的传言,心中一动,转头四处看看,问:“若成买卖交易,不沾因果,师尊认为可否?”这内室之中摆放之物无不精美华贵,光是置办这么一屋子器物,就价值不菲。想来传言不虚,了尘对于钱财的态度,应该是多多益善。
果然了尘听她此言,抚了抚长须,也不知是真意还是为了打发她,道:“既你心执,我便与你指条明路,你大师兄陌尘昨日下山,却发现堆秀派满门死于非命,你若能助他查明此事,花钱敛葬了堆秀派上下尸骨,也是一大功德,既为你窦家修了大功德,届时便是我插手你窦家之事也是结善缘善果,自是好说。”
敢情还是钱的事,世人都说了尘真人爱财如命,原来是真。华九一口答应下来,了尘打发她走后,喜滋滋将林昨暮叫了过来。
“不知师尊唤弟子过来有何示下?”
了尘笑眯眯道:“昨日你还说让为师拨些钱安葬了堆秀派的尸骨,你窦师妹心善,自愿资助,你直接寻她要银钱便是。”
林昨暮闻言皱眉:“窦师妹?”
了尘抚须道:“窦家富裕,能拿钱财买功德也是她们的福气。”
林昨暮顿了顿,答应下来。
此事叫众人晓得了,苗木芓冷笑连连:“果然我没说错,她窦玉罗又哭着喊着非要充冤大头,为的就是去跟大师兄套近乎。”
那头,常日跟在林昨暮身后的徐伂也道:“窦玉罗来来去去就会这一套,真当自己是散财童子了。”
林昨暮自顾翻书,头也不抬:“窦师妹若真有心行好事,你也不必揣测太过。”
徐伂道:“也就是大师兄你心思纯净相信她是为了做好事,那丫头不是第一次了,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往外头张望一番,“不过她怎么还不来?”
所有人都以为窦玉罗是为了大师兄才愿意当那散财童子,自然要第一时间去找大师兄撒钱邀功套近乎。
却没想散财童子一连几天就连林昨暮所居的山峰一脚也未踏足,一门心思在宗门里当交际花,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倒叫有心瞧热闹的人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堆秀派那堆死人骨也不好白白暴露在外,她总不来,他只好主动去找她。
这日一早华九正要出门,却在屋外头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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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寻过来的林昨暮。
华九早给自己定了个计划,一日找一个山峰,一连找了几日,用尽各种方法触碰了不少人,可那宝珠如老僧坐定,是一点反应也无。
这日她正要去最后一个山峰,却远远见林昨暮走了过来。
华九晓得他个性清冷,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亲自过来,想必就是来要钱的。
果然不论这些正派人士如何做出一番超凡脱俗的模样,碰着银票,还是免不了俗。
“呀,大师兄亲临,我这陋室蓬荜生辉,昔日金乌神落难暂时居于一处茅屋修养,却不想神力大涨之际,茅屋不堪神力冲击,倒塌一片,大师兄威名不逊天神,既如此,我也不敢请师兄入内了。”
……怪道都说窦师妹变了,旁的不知道,口齿确是尖利不少。这话听着似有讥讽之意,可神情却真诚得不得了。
林昨暮道:“在此处说也无妨,今日叨扰师妹,为的就是敛葬堆秀派尸骨一事。”
华九神情懒懒,伸出一双素白的手:“大师兄请将其中明细,来往收据递给我瞧一瞧。”
林昨暮一怔,他是梁王世子,天之骄子,心里手里哪里过过俗事,向来要办什么事都是直接取银子,只是这归鸿峰上,一个师尊只进不出,他又素来不谙俗务,从家里带来的银子早就花尽□□,又抹不开面冲家里头要钱,这才听师尊的寻上了窦玉罗。
徐伂跟在身后伸出头,面带鄙夷,语气不善:“你问什么问,先给了银子,我们方好办事。”
华九凉凉一笑:“纵是要给,你也得拿个章程给我,有多少具尸骨,是否看好了葬骨之地,要寻多少人挖埋,这每一项都不清不楚,我怎么给你,给你多少?”她冲徐伂上下一打量,较之徐伂面上的鄙夷之色只增不减,鄙夷他竟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晓得。
林昨暮不晓得这些,徐伂却是市井之间摸爬滚打过,自然是晓得的。
却因素来瞧不起窦玉罗,见她原是个有几个钱任意挥霍之人,是以这前前后后便没做打算,只想着拿了钱办了事再多退少补,没想到无脑之人忽然长了脑子,徐伂心头惊异,更愤然竟被蠢货当成了蠢货。
华九抑制住想往外翻的白眼,挥挥手就要走。
堆秀派那个老不羞暴尸荒野真真大快人心,依她的想法,还该多叫他受几年风吹雨淋才好,哪有什么兴致替他收敛。
能拖一时算一时,若扬了灰,叫他做个野鬼才称了心意。
老天爷疼人,似能听见她的心声,这头还未走几步,忽见远处跑来一人,慌慌张张:“大师兄,不好了,堆秀派的尸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16. 消失的堆秀派
华九脚步一顿,消失了?消失得好,消失得妙。当日杀她,属那老头最起劲,嘴里头还不干不净的。
堆秀派上上下下都沾了不少飞素宗的鲜血,如今不过两年就落得这般下场,果然是世道好轮回。
她这下也不着急走了,要多听听再畅快畅快心胸。
林昨暮眉头微皱:“不是有人在那里守着吗?怎么会消失?”
来人叫孟豹,前几日就跟几个同门一道被林昨暮派去守着堆秀派那堆尸骨,他道:“昨夜我们几个人守在山门外头,因连着吃了几日素食,肚子里没油水,我见山上有野鸡,便打了几只下来想烤着吃,火刚架上,大约是亥时,忽然听见后山传来男子哭声。”
华九没忍住,插嘴问:“哭声?我记得堆秀派所在的秀峰山以险峻闻名,正面山高路陡,后面更是一片悬壁,往下就是汪洋大海,怎么会有哭声?”
孟豹点点头,也是困惑:“窦师姐说的是,我们也这么想,又怕是山下的民众上山砍柴打猎,耽误了时刻,天黑了寻不着回去的路,就说上去瞧瞧,若真是民众,夜黑风高的山里,遭了猛兽袭击总不好。”
他们几人结着伴举着火把就上了山,深山的夜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纵使有火把照亮,超过了三四丈的距离仍是看不见的。
修仙之人比常人眼力更好,他们搜寻了将近半个时辰,到最后哭声息止,却仍是毫无所获。
后来又找了许久,终是找不到人,又没了哭声指引,这么大的山头,简直如大海捞针,眼见着火把快要燃尽,几人便商议了先下山去,待到明日天亮了再上来找。
只是等他们回到堆秀派山门外,那些被拔好毛放完血仍在地上的几只野鸡,身上被泼了厚厚的一层污血。
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深重的黑夜,后头是一派的死人骨头,眼前的野鸡又污血涟涟。
有胆小的当时就叫了出来:“有鬼!方才的哭声定是那鬼发出来的!”
他这一说剩下的几人也感到心头毛毛的,他们虽说也是修仙之人,但入门不久,别说捉鬼,就连真正的鬼也没见过。
孟豹鬼使神差借着火把的光亮,往堆秀派里头一望,本来收敛起来的尸骨,莫名奇妙消失了。
当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往里探去,几人战战兢兢团在一处过了一宿,等到天亮,这才往堆秀派里头找了一圈,那些尸骨是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了。
林昨暮听他说完,沉吟了片刻方道:“想来那哭声是要引你们离开,你们离开后便有人将尸骨拿走,而野鸡上的血,应当是警告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华九暗暗点头,忽听徐伂高声:“那昨晚的人岂不是极有可能是灭了堆秀派满门的人?”
孟豹惊出一身冷汗。
林昨暮道:“是与不是,先去看看再说。”
华九听了段故事,虽说也被勾起了好奇,但到底顾着正事,第二个邪神还未找到,只有元照星一人,她身体修复的进度还是太慢。
正要走却被林昨暮拦住去路,华九挑挑眉:“等大师兄将合理的明细拿过来,银票自然奉上。”
林昨暮道:“师妹误会了,此番只是想请师妹助力一二,毕竟师妹耳力最好,能听见数十丈外的细小声音,如若我猜错了,山上真有受伤的人,还望师妹能相助救他一命,也是场功德。”
华九忽然一笑:“看来大师兄很是关注我。”
徐伂瞪圆眼睛,斥道:“你少胡说八道,你曾经凑巧听见了草丛里蛇爬行的声音,在宗门大比连哭带爬的丢人现眼,还有谁不知道。”
窦玉罗极怕蛇,那次宗门大比时她正站在草丛中,忽听见不远处有蛇的嘶嘶声,吓得一跃而起,又不小心撞到了膝盖,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草丛之中,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众人原不信,谁知真有人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条青蛇。虽说她耳力极敏,但修仙者被一条蛇吓破胆,也实在遭他们嘲笑了许久。
华九看着徐伂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你不怕蛇就好。”说完冲林昨暮道,“既然大师兄难得有求于我,这点子面子总要给你。”
林昨暮点点头,徐伂虽不愿,也不敢反对,遂一行四人往秀峰山而去。
秀峰山地势险要,崇山峻岭,山上绿植茂密,寻人的确不易。
他们来到秀峰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其余留守之人全招来,一起去后山寻人。
华九站在密林之中,侧耳倾听,听见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听见鸟鸣鸡声,听见远处流水潺潺,就独独未听见人声。
几人见她摇头,心下失望不止。徐伂又开始埋怨:“总夸嘴说什么耳力惊敏,真正用时还不是废物一个!”他还要再说,被林昨暮一个眼神止住。
林昨暮嘱咐徐伂:“你们几人在此布个寻灵阵,我再往里去看看。”
他一走,徐伂几人忙忙碌碌开始布阵,他本就不喜窦玉罗,又深觉窦玉罗是个满脑子情爱的草包,这布阵一事自然不叫她参与。
华九倚靠着树,闲闲看着他们布阵。
这寻灵阵,顾名思义,便是布好之后,以阵眼为原点,往四面八方探寻活人生灵的阵法,常用于迷踪秘境之中寻找走散之人。
此阵不难,但最是讲究一个精细精准,越是点位精准,搜寻范围则愈大。
华九瞧着他们忙碌,徐伂对着她眼光鄙夷出口废物,她还以为他是个能耐的,没想手不稳,眼不准,若原来是在她的飞素宗,非要罚他去练上数月的眼力不可。
徐伂领着几人布完阵,累得一头汗,其余人也是心力大费的模样,孟豹边擦汗边道:“我最不爱布阵了,耗费心精真气,远不如刀剑相搏来得痛快。”他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表示赞同,布阵最是耗人精气,要求又高,往往费尽心血布好阵法,却不知因哪一处细小纰漏,险些全盘毁于一旦。
徐伂笑道:“幸好咱们这次一次就成,至少能覆盖搜索这山上一部分范围了。”
华九悠悠往阵中行去,徐伂眼尖,头一个跳出来就要推她:“草包你赶紧退出去,弄坏了你可负责不起。”
华九不肯走,口中道:“师兄师弟们布阵布得好,我来瞧瞧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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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恁的小气。”
两人推搡间,她在徐伂后脖颈处轻轻一拂。
徐伂先无察觉,后忽觉得背心处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蠕动,吓得他一蹦三尺高,面色惊慌。
“什么东西?!”
“呀,徐师兄这是怎么了?”华九看似要帮他,却朝他肩膀一推,狠狠推出阵去,跌倒在地。
众人喊着徐师兄纷纷上前,趁着他们注意力都在徐伂身上,华九迅速出手,将阵法中几处不准的点位摆正,使得整个阵法发动起来,足以覆盖整个峰顶,若真有无辜之人,也好救他一命。
正在这时,林昨暮从林间走了出来,见他们一团乱糟糟的,不由皱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徐伂从背心处抓出来一条小蛇,怒目圆瞪:“大师兄,窦玉罗害我,这蛇便是她放我身上的!”
华九惊讶不已,看到蛇的瞬间迅速跳到林昨暮身后,语调颤抖:“啊,有蛇!”
林昨暮怕她扑过来,微微侧了侧身,好在她只是惊惧瑟缩,并没有扑过去的意思,只是几乎要哭出来:“我,我素来最怕蛇,所有人都知道的,我知道徐师兄讨厌我,实在不必用这种卑鄙的招数诬陷我。”
就连孟豹也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徐师兄许是误会了,窦师姐那么怕蛇,怎么可能敢抓蛇。”
徐伂气急:“不是她是谁,方才就是她跟我拉扯之际塞我身上的。”
华九亦回:“众目睽睽,这么多人都看着,谁看见我把蛇塞你身上了?”
果然无人应语,谁看见了?谁也没看见啊。窦玉罗若敢抓蛇,又何至于在宗门大比出那等大丑,窦玉罗若是身手利落如闪电,又何至于被众人认为是个草包。
徐伂见无人说话帮他,气得跳脚。
林昨暮淡淡道:“好了,这山林之间蛇虫众多,许是不经意窜进去了。”他一发话,徐伂也不敢闹了,只一双眼恶狠狠瞪着华九。
华九趁人不注意,冲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我还以为徐师兄多英武,原来也跟我这胆小如鼠的人一样怕蛇啊。”
那怎么能一样,在地上和在身上能一样么!滑腻腻的在背上游来窜去,谁不膈应。
好在是徐伂年轻体壮,若换个年岁大的,已被她气死了。
林昨暮环顾四周,见寻灵阵已布好,点位无不精准,方露出丝笑意:“众位师弟布置精准,定点犹在我之上,可见徐师弟平日里是下过苦功的。”他是个清冷寡言的性子,能说出这话,是对徐伂极大的赞赏了。
徐伂没想到大师兄能说出这番话来,被砸得晕晕乎乎,有…有这么好吗?他转过头去看阵点,好像自己是布在那处,又好像有些不同。
阵法启动,山上的风因着阵法猎猎作响,一刻钟后,象征着人灵的指针石微微向东南指去。
“真的有人。”林昨暮微微沉吟,点了几人顺着东南方向去找人,他则领着其他人去堆秀派里头找找尸骨线索。
众人皆行在前头,华九悠悠跟着,倒是林昨暮坠在最后,看了眼寻灵阵,又深深看了眼前方的华九。
17. 窦师妹是变色龙
林昨暮已近散仙之体,有了他,孟豹是胆气十足。几人商量着分头在堆秀派里细细找去。
华九不耐烦听他们啰嗦,一心惦记着自己还有正事,挥挥手抬腿就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昨暮点点头。
只是徐伂还记着先头她捉弄他之事,有心要报复回去,指尖凝聚一股真气就往她脚下射去,力道不小,务要让她摔个大马趴,看看到底是谁笑话谁。
华九敏捷,真气射出那一瞬便感觉到了,下意识就要调动真气抵抗,谁知那游走的真气行到关元时堵住了,心下暗骂一声,转手向林昨暮抓去。
林昨暮见她抓过来倒也不惊异,稍稍往后一挪,想避开却正中了华九下怀。
他往后一躲正好将身后的徐伂现出来,华九用了七成的力狠狠对着徐伂一拍,正中其檀中穴。
徐伂躲避不及,被她拍得心肺震动,胸膛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几乎支持不住,“扑通”一下双膝跪地,正正跪倒在华九跟前。
“呀,我不过一时没站稳,徐师兄为何如此客气?”华九站定,面上笑意盈盈。
华九用的并非真气,只是一个是力气够大,二个是点住穴位极准,徐伂素来没将她放在眼里,反着了此道。
看着徐伂就要倒下,林昨暮忙将他扶住,伸手迅速在他石关、神道两处穴位点了一下,助他缓解,疼痛虽有缓解,但片刻间仍说不出话。
林昨暮轻声低叹:“时过一年,窦师妹已非吴下阿蒙,你实在不必再招惹她,自讨苦吃。”
徐伂真是想不明白,她一个草包一般的人,如何有的这等进益,一巴掌能拍得他疼痛难忍。他狠狠盯着华九,但心底终究多了几分忌惮。
华九看也不看他,拔腿就走。
却听林昨暮道:“师妹且慢,”他取出一物,递还给华九:“方才此物不慎从师妹袖中掉落被我拾到,该物归原主。”
华九看着宝珠在林昨暮掌中熠熠发光,一时瞠目无语。
她寻了数日,找了无数的人,真真是暮然回首,原来是他。
面上的笑意顿时殷勤真意了三分,接过宝珠笑道:“多谢大师兄。”她也不走了,只说,“这堆秀派只余一堆白骨,竟也有人惦记,要费尽心思偷走,其中定有猫腻,我必助师兄一臂之力查清此事。”
眼看着她先前虽面上笑着,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此时瞬间变得真心实意的笑灿如花,眼睛亮亮晶晶。
林昨暮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觉得有几分趣味,窦师妹随心而变脸的模样像极了书册中提到过的一种名唤避役的虫,可随物而变色。
林昨暮晓得她定然是有什么缘由,只是她没说,他也不便多问,反正她留下来也能多一份助力。
正想着,进去搜寻的孟豹几人跑出来,面上慌慌张张的,跑到近前便道:“大师兄,骨头没寻着。”尸骨被人偷走,早有预料,若只是没找到尸骨,他们断然不至于这般模样,果然孟豹接着道:“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一样东西。”
他手有些微抖,将东西拿出来一摆,不仅林昨暮面露讶异,就连华九心中也是掀起惊涛骇浪。
他手中那些的不是旁物,正是华九前世用过的锁魂鞭。华九前世常用的两个武器,一个是明光剑,另一个便是这锁魂鞭。
明光剑是她以周身真气化作明光,锋利如剑,故唤做明光剑,而锁魂鞭就是实实在在的一支武器。
此鞭遍身通红,鲜艳夺目,挥舞起来犹如燃烧的烈焰一般,柄部以银制,虽经年月,仍不失光泽,其端部刻了一个小小的九字。
师父赠她此鞭时曾言,九,乃天之至数,九霄云外。望她乘此鞭,可龙昂天下,逍遥九天。
华九闭闭眼,她还未上到九重天,就被那些人打了下来,师父若知,不知会不会失望。
孟豹不仅手抖,声音也抖:“是不是那妖女……”他一语未完,被徐伂尖声打断:“不可能,世人皆知,妖女在两年前就已死了。”
有刚入门的师弟此时忍不住道:“这事诡异万分,难道真是有鬼?是妖女的鬼魂在此作祟?”
孟豹连连点头:“我也听说堆秀派阳掌门痴恋那妖女,难道是用这锁魂鞭困住妖女的灵魂相伴左右,恶魂越养越大,直至控制不住反噬了他满门?”孟豹脑洞大,只通过一只鞭子就脑补了整个事件。
徐伂咬牙吐出几个字:“妖女死了尚能为祸,真该挫骨扬灰。”
忽然,一声女子冷笑传来,徐伂孟豹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心口砰砰直跳,好在转过身去,发现这声冷笑是从窦玉罗口中发出,又平复了心情,虚惊一场。
徐伂恼道:“好好的,你笑什么笑,在这里吓人。”
没想到她都死了,还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真是气人,华九气血上头,面颊微红,冲着徐伂也没好气道:“孟师弟经历了昨晚诡异之事,多思多想了些也能理解。偏是徐伂,今日是又怕蛇又怕鬼的,岂不是更证了素日的无能?”她语气带讽,“你们既是正道人士,未经查证,怎可胡言乱语!”
徐伂纵是气急想骂人,但顾忌着她方才大力的一掌,一时也不敢狠骂她,只怒道:“此事诡异异常,这么多师兄弟在此均寻不着痕迹,不是那妖女的鬼魂作祟又能是什么,我说妖女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林昨暮本也不赞同妖女作祟之说,只是见她忽然有些激动,口中不言,眼中却有些疑惑。
华九被他一语惊醒,窦玉罗与华九素昧平生,她若为了华九生气确是令人奇怪,幸而她脑子快,面色不改,飞快道:“徐师兄素来爱胡拉混扯的,说的话却常常令人不敢苟同。”
徐伂再忍也忍不住,冷笑道:“我看是你跟那妖女一样,走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捷径,方一个劲地替妖女说话。”
眼见他二人又要吵起来,林昨暮冷声打断:“好了,都是同门,不可妄言!”
林昨暮止了他们争辩,再次朝堆秀派大门望去,他甫一过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前几日过来时,此处虽然白骨遍地,空气中却并无死气。
今日再来,这整个堆秀派似笼罩在浓重的死气之中,万物不动,鸟叫蝉鸣听不到一点,就连风也刮不进去。远远看着堆秀派的房间屋舍,错落有致又破败晦暗,林昨暮看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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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感。
此时,先前派去找人的几个师兄弟领了一人自远处走过来:“师兄,我们找到人了!”
林昨暮定了定神,见他们口中那人身穿利落的短衣束裤,脚蹬粗麻鞋,身上背着普通的弓箭,瞧着像是个寻常猎户的样子。
只是好不狼狈,衣衫上多是破口,面上也血迹斑斑,腿脚无力,被一个师弟搀着,猎户哭丧着脸,口中有气无力地反复道:“小人迷路无意叨扰,还请仙人饶命。”
领头的同门一拱手,道:“大师兄,我们顺着搜魂针所指行去,果然寻到了一人,看样子应是山下的猎户,只是寻到他时,他就是这副模样,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华九仔细观察,此人并非是被吓得神志不清,看他眼珠子处似笼着一层灰雾,这是被人下了迷魂咒。
他们修行不够,看不出来,已近散仙修为的林昨暮却一眼识出,念了句咒,捻了个诀,那迷魂咒便解开了。
猎户骤然恢复清明,尚未反应过来,哭着纳头便拜:“请神仙饶我,请神仙饶我。”
华九走过去,将他扶起,温声道:“你不必害怕,我们都是人。”
猎户微眯着眼,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速速低下头去,似松了口气,眼泪越发流得凶,喃喃道:“我得救了。”
他清醒过来,自然是要问问他的遭遇。
林昨暮冷眼瞧着他,问:“你是何人?”
那猎户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好不容易止住泪,这才哽咽道:“小人乃是山下方圆村的猎户,昨日想上山打猎,却没想遭遇了鬼打墙,怎么也走不脱,被困在其中,多亏各位神仙老爷救了小人一命,小人回家定给各位老爷奉长生牌坊。”
林昨暮问他:“你平时可常来此山打猎?”
猎户连连摆手:“不来不来,村里人都说这山邪性,好多的死人,寻常都无人敢来的。”
林昨暮闻言皱眉:“既无人敢来,你又为何要来?”
那猎户叹道:“不瞒众位老爷,小人家里还有一老母,老母年迈又身子不好,已在床上躺了两月,村里的大夫说没多少日子了,难得昨日母亲醒了过来,说想再尝尝烤鹿腿的滋味。”
“小人家贫,给母亲看病已花了个精光,哪里还有钱去买鹿腿。好在小人以前打猎技术不错,在堆秀派封山以前也来山上猎过几只野鹿,遂背了弓箭想上来猎一只鹿好满足老母亲的心愿。”
华九看了他半晌,方道:“你上山后,发生了什么,细细说来。”
猎户擦了擦额角,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恐之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昨日小人上得山来,先前还无事,后来走到半山腰的广环洞时,好好的就觉得腿脚沉重难行,我以为是早起没用饭,累得快,遂决定停下来歇歇脚。”
华九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又听他继续道:“可谁知刚坐下来,大白天的忽然天色就黑了下来,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要应了他的话,此时正正晌午的天猛然变黑,暗鸦沉沉。
猎户仰着头,面色大变,指着天际,抖得厉害:“不得了了,正与昨日一模一样,走不脱了,走不脱了!”
18. 谁是妖怪?
听见那猎户的叫嚷之声,在场之人都是心头一紧,丝丝不安窜上心头。
果然天色越来越黑,渐渐的快要看不见。一片暗黑,偏偏只有身后堆秀派里明光阵阵,一看就颇不正常。
霎时间,四周风起,刮来的风裹挟着阵阵腥气。
这是有妖物鬼怪要出现了。
果然,瞬息之间黑雾中甩出一只巨大的触手。
防备不及,那猎户被它抽飞出去,飞出去数米,这才倒在地上,一张嘴便呕出几口鲜血。
还不待他爬起,触手再次甩了过去,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触手足足有数尺粗,伸出的部分有两三丈长,不知黑雾中还有多长,更不知这黑雾中到底藏了个什么样恐怖的庞然大物。
孟豹入门几年,这阵仗只在书上看过却未亲眼见过,唬得腿脚发软,心头猛跳。
林昨暮抽出佩剑跃身过去,劈手就砍。只是那东西皮糙肉厚,虽砍出了伤口却不见血,趁它吃痛缩回去时,林昨暮飞快拉过猎户护在身后。
那猎户受伤不轻,呕血不止,不仅自己,连带着林昨暮身上都溅了不少血迹。
暗黑蒙蔽了眼睛,使得他们看不见。没了眼目,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莫说相斗,如今真闹起来,只有受宰割的份。
当务之急,总要能看得见才行,林昨暮沉声道:“都跟着我,先到堆秀派里头暂避。”
华九迅速躲到林昨暮身后,如今她真气堵塞,虽说有把子力气,也得配合着拧穴方好成功,可妖物鬼怪什么的穴位难找,她自保艰难,当然要抱上最粗的大腿。
见林昨暮望来,赶紧冲他甜甜一笑。
林昨暮顿了顿,没说什么,带着众人避到堆秀派那堆发光的屋舍之中。
这些屋舍古亦怪得很,远远看着是一片明光,踏入其中却又觉得依旧暗得很,光亮总在远处,真是一个好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林昨暮嘱咐大家凝心紧神,接着又叫来孟豹:“我们这些人中,唯独孟师弟是进来过的,看样子这里头应是有些乾坤,还请师弟助我一道辨认。”
孟豹忙答应下来,他先前是进去过堆秀派找尸骨的,如今按耐住心惊,举着火折子努力辨别方向。
此处他确实来过,堆秀派的屋舍虽多,却呈聚拢窄口之势,只这一个壶口型的出入口,孟豹凭着记忆,带着他们往里头走去。
华九跟在人群中,借着微光看看里头依次坐落的房屋,又返头看看身后浓重的黑暗,心头的不安加重,怕就怕那光亮实则是暗藏杀机。
可这里许多人,大多修为不济,又只有往里头躲避这一条路。
孟豹走着走着忽就觉得有异:“不对!”他话音一落,众人皆明白过来。
堆秀派里建筑形制统一,四处看上去多有相似,不熟悉的人极易认错走错。
但一模一样的屋檐廊角,就连角落里的那颗歪杏树都一模一样,这必不是多有相似了,而是他们在不停的绕着圈子走重复的路。
迷魂阵还是鬼打墙?
徐伂掏出法器,大喝一声,正要驱动法器,却不料从外头猛地刮来一阵旋风,将门窗尽皆刮倒刮掉,也将众人刮得七零八落。
这股邪风当真厉害,呼号不止,耳朵听不见,眼睛也难睁开。
待华九再一睁眼,自己已处在另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旁边只有孟豹,别的人一概不见了。
孟豹紧紧攥着锁魂鞭,满面紧张又诧异:“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他们怎么不见了?”他一脸的诧异,看了看华九,又看了看这无门无窗的诡异屋子,手又紧了紧。
华九却不见紧张之色,笑笑:“如今在哪里都讲究读书学文,妖怪们看上两本兵法,晓得逐个击破也是正常。”
孟豹急切不已,道:“如今当务之急,咱们得先寻到大师兄他们。”
可此处无门无窗,他们晕乎乎被风刮进来的,想出去却不知该如何出去。
华九看了看他手中的锁魂鞭,道:“听闻这鞭子有神通,可破除迷障,孟师弟不妨试上一试。”
孟豹一愣,这事他倒未听说过,不过这处地方确有些像迷障遮眼。他将信将疑握着鞭子对虚空用力甩去,听见几声破空之声,四周却丝毫未变。
看来是不成,都说窦玉罗一肚子茅草,他也是慌了神,才信了她。
孟豹在石墙之上敲敲打打,半点间隙也未找到。外头响起恐怖的呼嚎声,分不清人声怪声,只觉越来越近,越来越叫人毛骨悚然。
孟豹只觉手抖腿颤,越是着急越是出不去。
“你好像很着急想去找大师兄?”
孟豹听华九此言,急道:“自然,我与师姐你都修为浅显,如何抵御强敌?只能与大伙聚在一起,集众人之力,才能多几分胜算,况且大师兄修为极高,有他在,方能安心无虞。”
华九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返身一看,果然身后的石墙上被破开一个洞,矫健的身姿从洞中跃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孟豹先还绷紧神经,紧张得不行,一看到来人这才松懈下来,连腿脚都觉有些快站立不住:“大师兄!”
来人正是林昨暮,几缕发丝轻扬,俊美白瓷的面庞依然清清冷冷。
看到她二人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站在那里,冷峻的眉目这才闪过一缕柔和。
徐伂跟在后面跳了出来。
华九惊道:“大师兄是怎么过来的?这墙我们方才试过,坚硬无比,如何能在其上破洞?”
徐伂这时方得意道:“大师兄这柄昶光剑,可是用的上古神器锻造而成,无坚不摧,无邪不克,是最上等的宝剑。”
林昨暮是梁王世子,身上带着几件宝物也寻常。剑身自带灵意,正气充沛,果然是珍品。
徐伂还要再说,忽见孟豹软软倒了下去,徐伂大惊:“孟师弟你怎么了?”
林昨暮离得近,就要上前查看,却被华九挡住去路,他微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华九不理,伸出手就要去抓他的手。
林昨暮样貌冷清,性子更是冷清,这些年除了一个徐伂有些机缘跟着他,旁人再也没有。
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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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都不喜让人跟着,更是遑论身体接触了,他飞速避开,谁料华九铁了心要抓他,于是一个跑一个追。
徐伂见状,也顾不上倒地不起的孟豹,大嚷起来:“窦玉罗你是不是失心疯了?”疯了,这死丫头绝对是疯了,要占大师兄便宜,非得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华九真气不够,速度本来是赶不上林昨暮的,怎奈林昨暮先前寻找同门时,与几个妖怪对阵,那几个妖怪身手不凡,林昨暮在妖阵中,本就束缚颇多,施展不开,况实战经验总不如那些整日刀口舔血的妖怪,最后虽说胜了,自己也受了点腿伤。
一个踉跄,林昨暮终被华九捉住了手腕,她再一抬手看见袖中宝珠微微发亮。
她与林昨暮不熟,要确认此时的他是本人还是妖物假扮的,这是最快最准的方法。
林昨暮再沉稳静心,到底也是十八九的年纪,被她一把薅住,顿时恼了,气得面颊发红。
此时华九那几丝原本阻滞在会元的真气忽地顺畅滑游而过,立马震惊,这么灵敏?生气也行?
她原本只是想确认来人的身份,没想到还解锁了这等神奇之事,今日这手她是拉定了。
徐伂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这叫什么事?外头不知有多少妖怪还在虎视眈眈,旁边躺倒了一个孟师弟,这头大师兄竟在被窦玉罗占便宜?!
林昨暮此生头一次被女子拉手,她还死拉着不放,堂堂梁王世子,万源宗大师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高岭之花,竟在今日被窦玉罗轻薄了!
林昨暮眉眼都冷下来:“放手。”
这事任谁也看不过去,就连躺地上昏过去的孟豹都醒了,撑着身体费力开口:“大师兄......”
徐伂见他醒了,忙过去相扶,问:“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忽然便倒了。”
林昨暮甩开手也要过去,华九却凉凉道:“莫怪我不提醒师兄,若在往前走,只怕危机立现。”
林昨暮猛地驻足回首,尚在思考她话中之意,那边孟豹看向华九,神情一变,大喊:“大师兄小心,她不是窦师姐,她是妖怪!”
徐伂懵了一瞬,以从未有过的机灵劲在脑中转了一圈,对华九怒喝道:“难怪我说你怎么突然之间就厉害了,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厉声喝道,“你到底是妖物夺舍还是妖物幻形?”他一面喝问一面握紧手中法器。
他本就奇怪窦玉罗为何突然功力大涨,为人又变得伶牙俐齿不好对付,原来竟是妖物所化冒充的。
孟豹此时流下泪来:“我先前不察,被这妖物震伤了心脉,是以方才无力支撑才倒下的。”
徐伂闻言更是生气:“你们这些妖物好大的胆子,胆敢围袭我们万源宗弟子,想来这堆秀派的血案也是你们所为?”
华九瞥他一眼,冷冷道:“他说我是妖怪我就是妖怪?我还说他是妖怪呢。”
徐伂略探了探孟豹脉息,怒道:“果然孟师弟心脉弱而无力,是受了重伤之相,你还不速速就死!”
不想眼前这女子理也不理他,也不着急,只笑吟吟看向林昨暮:“大师兄也觉得我是妖怪?”
19. 百炼成钢的女流氓
林昨暮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瞬林昨暮突然发难,回身擒住地上的孟豹。
此番变故,不仅徐伂愣住,孟豹亦是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大声喊:“大师兄这是做什么?为何不捉了妖物反来捉我,大师兄可是中了妖物的迷魂术法?”
又对着华九破口大骂:“你这妖怪丧心病狂,用迷魂术法诬赖我,徐师兄快快杀了她!”
大师兄怎么回事?孟师弟又是怎么回事?孟豹和窦玉罗,到底谁才是妖怪?徐伂是看也看不明白,想也想不明白。
但徐伂跟在林昨暮身后多年,听话几乎成了生理反应,林昨暮既捉了他,他就必然有问题,徐伂忙从怀里掏出绳子将孟豹绑了个结结实实。
孟豹怒吼:“你们是都被女妖迷惑了心智么?”
林昨暮冷声道:“你这点子障眼化形的粗糙技法,实该好好苦练一番再出来骗人。”
孟豹眼神衔恨,看看华九又看看林昨暮,晓得无法转圜,立时大叫一声,现了原形,竟是只癞蛤蟆精。
只见它本体越变越大,肌肉暴起,将绑缚在身的绳索猛然挣断,甩动手中的锁魂鞭就向华九刺去,大喝道:“偏叫你坏了我的好事,今日我就先杀了你!”
林昨暮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那锁魂鞭名声颇响,传闻华九杀了数只大妖并把妖魂锁镇在鞭中,是以此鞭妖煞气甚重,窦师妹怕是禁不住的。
他正要跃身相救,却见那鞭子明明被癞蛤蟆精灌注真气,笔直朝窦玉罗刺去,却就在挨近她那一刻突然垂了下来。
华九微微一笑,果然都说妖这种东西最灵敏,这么多年,她又换了个壳子,还是认出了她。若不是碍着林昨暮在这里,怕他发现端倪,只怕她凝结真气招招手,鞭子就会立刻回到她手中。
锁魂鞭认主,任凭癞蛤蟆精怎么驱使,也只软软垂下,再也不动,将癞蛤蟆精气个半死:“什么破鞭子,吹得神乎其神,实是个软蛋。”他抬手似要将它扔掉,谁知忽然转个圈,身体再次暴涨,面露凶恶向林昨暮刺去,口中大喊:“受死吧!”
癞蛤蟆精玩了个出其不意,好在林昨暮早有防备,抬剑挡了回去。
只是他用力之下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似乎一把尖刀陡然插在他心脏之上,又将心上的肉,片片分离。
疼痛渐深,他越是抵抗,越觉得连全身的肺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忍受不住,他一张嘴便吐出一口血。
癞蛤蟆精见状大笑:“你中的毒发作了。”
中毒?林昨暮何时中的毒?徐伂闻言慌极了,忽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想到当初救那名猎户时,溅到大师兄身上的黑血:“那个猎户!”
癞蛤蟆精笑道:“如今反应过来却晚了,这可是跂虫的剧毒,人沾之必然生不如死,你能挺这么久,已是极难得了。”他一瞬又收了笑变了脸,咬牙道,“今日必叫你命丧此处!”
癞蛤蟆精甩出锁魂鞭,全力一击,林昨暮被震退了数米。妖精真气霸道,震得他胸口发闷。
眼见妖精再次举鞭刺去,徐伂一个箭步闪身挡在林昨暮身前,看着端如尖刺的锁魂鞭越来越近,他蓦然闭上双眼。
王爷救了他的父亲。他从小就知道要用这条命护着世子,可世子什么都做得好,什么都是一等一,他不仅没有机会护着世子,反倒一直受着世子的恩惠。今日若能以命报恩,此着倒也如愿。
跂虫剧毒,林昨暮曾有过听闻,却实在是第一次感受,果然如同人们所说的,其疼痛堪比凌迟。
林昨暮擦尽嘴角之血,将徐伂拖至身后,忍着剧痛迎面而上,将癞蛤蟆精击退数丈。
用力一剑割破它脖颈处的皮肉,鲜血喷涌而出。只是他中了毒力气不济,并未伤及深处要害。
一击不中,反被中了毒的林昨暮伤了。癞蛤蟆精发了狂,背后的毒液疙瘩涨大,伸出长长的舌头喷射毒液。毒液喷到地上,立刻烧出一个大坑。华九见状不禁咋舌,别说喷到身上,就是溅到一点,也讨不了好。
越是这时候越叫人深觉经脉通畅的重要,毕竟不通畅的人,运功行走的速度总是要慢一些。
她只慢了一步,毒液擦着她的袖口而过,袖子顿时烧毁一大片。华九面上虽不见凝重,但鬓边豆汗点点。
林昨暮本对她也起了丝疑心,但他出身高门,藏拙一事见得多了,更何况生死关头窦玉罗虽样子从容,此时现了真实实力,左支右拙难以支撑,他的疑心便也散了大半。
险象环生之下,林昨暮也顾不得许多,总是救人要紧,他忍着剧痛,飞扑过去将华九护在怀中。
反手飞剑,数把精巧的飞剑从掌中射出,直冲癞蛤蟆精胸口。飞剑去势凶猛,直直扎入,鲜血汩汩流出,妖精疼得大吼。
华九从旁助力,两人与癞蛤蟆精战了几个回合,癞蛤蟆精落于下风,一下错手,反被华九瞧到破绽,一剑将它掀倒在地。
林昨暮祭出法宝,将癞蛤蟆精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徐伂大喝一声跑上前,抽出手刀就要结果了这妖精,却被林昨暮拦住,道:“先留它一命,孟师弟的下落,还有堆秀派的事情还要落在它身上,带回宗里大牢关押,审问清楚。”
此番徐伂拿出绳索,将它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捆缚了数遍,叫它再也挣脱不得。
华九气息微乱,气喘不止,她方才实在是突破了身体极限,蛮横调动身体真气,乃至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抑制不住微微颤抖。
林昨暮看她眼角微红,牙关紧咬,鬓角的汗珠一颗颗往下坠。似也在忍受极难言之痛楚,两人相对而立,是你也痛我也痛。
华九握住腰际林昨暮的手,咬牙挤出一丝笑,气息不稳道:“大师兄真是热情似火。”
林昨暮方才只是救人心切,瞧她难做支撑,这才揽住她,后来两人共同擒妖,一来一去间配合默契又忘了。
被她一提醒,如被烫着了一般,赶忙抽回手,面颊通红,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抱歉道:“是我唐突师妹了。”
他话音刚落,华九只觉身体里的真气又顺了顺,疼痛减轻了些。
哇,纯情大师兄疗效竟这般好,她怎能放过:“你我本就是未婚的夫妻,说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再说大师兄舍身救我,这份心意我自然懂的。”
......
几句话下来,林昨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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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耳根子都红了,反倒是华九越发的神清气爽起来。
在徐伂眼中,这窦玉罗站也快站不稳,气息也难稳,如此狼狈惨痛之际,竟还在撩拨大师兄,也算得上是个百炼成钢的女流氓了。
他生平第一次有些佩服她,这等事上格外的身残志坚。
癞蛤蟆精被捉住,外头的雾瘴也散了。隔绝在外头的师兄弟这才得以进来,看到一旁捆着的癞蛤蟆精,才晓得原来是这妖物在作祟。
他们在外头也吃了些苦头,如今更是怒从心头起,恨不能狠狠教训妖物一番。
终究有人惦记着正事,忙道:“大师兄,妖风忽起时,那猎户就不见了,许是这妖物同党。”
林昨暮点点头,撑着力道:“那是只岐虫精,吐了剧毒之后,纵是逃了也活不了多久,不足为惧。”
那名师弟还想说什么,徐伂忙走过去,扶着林昨暮,打断道:“大师兄中了岐虫的毒,事不宜迟当速回宗中请师父相助解毒,有什么事过后再说不迟。”
众人这才晓得林昨暮中了毒,不敢延迟,押上癞蛤蟆精,一行人乘剑回了万源宗。
一同去一同回,打定主意在林昨暮跟前刷好感,华九又跟着众人一同将林昨暮送进归鸿峰的大殿。
岐虫毒剧烈霸道,饶是林昨暮内力深厚,只这么会功夫,依旧面白如纸,全身的脏腑都犹如被锋刃狠狠刮过一遍。
华九想起袖中还有一颗解毒丸,用料上乘,用了不少李珍给她带的珍稀药材,又费尽她不少心力方制出来,原备自己不时之需。
没想到先让林昨暮碰上了,虽说心痛不舍,但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一咬牙,从袖中掏出锦盒,打开给林昨暮看了看,就要塞给他:“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解毒丸......”
一语未完,就被刚踏入大殿的人厉声打断:“胡闹!陌尘是中了岐虫之毒,毒性最是猛烈复杂,怎可随意服药!”
众人见到来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通微师叔。”
小童去禀报之时,了尘正与通微临渊论道,听闻心爱的大弟子中了剧毒,连忙请了万源宗对药毒钻研最深的通微前来相助。
“丹药一事最是紧要!总是有你们这些不通药道之人,以为但凡叫个解毒的名头,就什么毒也可解,胡乱施行用药,往往一个不好,反酿成无法挽回之祸。”
苗木芓听到消息此时也赶到了明光殿,正遇上通微训斥窦玉罗,这事她怎能不掺和附和,忙道:“正是呢,你窦家不过一卖药的行商,无人知晓炼丹配药之事,如今有了几株药材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了。若是出了事,你有几条命负责?!”
华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林昨暮如果吃了她的解毒丸,立时就会死了似的。
不过她丝毫不恼,反而心中开怀,面上却做出难堪为难之色,人情做出去了,东西还能收回来,真是太好了。
林昨暮身为梁王世子,人情往来面上一套心中一套的事见得不少,是以只一眼,便看出她眼里几乎快抑制不住的欢欣,一时让见多识广的梁王世子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窦师妹如今活泼灵动不少,只是越发叫人看不透了。
20. 你叫灰尘
通微走到林昨暮身前,搭脉过后,面色凝重:“岐虫算得上是上古虫豸,数量极为稀少,其毒更是罕见的猛烈,你中毒时间虽短,但毒素已溶入了血液,寻常的逼毒之法怕是不行。”
“也是亏了你修为深厚,能抵抗这么久,”通微紧接着又摇摇头,连说了两句,“此毒难解,此毒难解。”
就连整个修仙界有名的解毒圣手通微都说这毒难解,了尘也跟着面色沉了下来:“师弟于此道见解不凡,素有解毒圣手之名,依师弟看来,该如何是好?”
林昨暮不同于旁人,不止是他万源宗归鸿峰的大弟子,更是梁王世子,若真在万源宗有个好歹,如何同梁王交代。
通微自然也晓得干系重大,轻忽不得,叹道:“我哪里算得上解毒圣手,于丹药一道,还是扫除华九之后,得了几颗她丹炉中的丸药叫我思绪开阔,受益颇多。若说圣手,她倒比我合适,若是她在,想解此毒怕也不难。”
华九闻言,暗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刚才还说吃了她的药就得一命呜呼似的,现在又来说这个,好没意思。
了尘闻言,脸更黑了黑,低声道:“师弟没事提起那个妖女做什么!就凭她不行正道,就不能妄谈什么圣手,围杀她是太威派起头,数十正派同仇敌忾之事,咱们虽未参与,但师弟也莫要错了心。”
通微心思纯澈,刚才一番话只是从制药解毒一事上生出的感叹,经了尘一提醒,再不多言。
他飞速出手封住林昨暮几处穴位,又拿出小刀,小心地在他指尖割了一刀,收集了些黑血,才道:“我已封住你的大脉,使得毒血运行缓慢,你也好受些。我取些毒血回去研究,尽快制出解药。”
林昨暮连忙起身道谢。通微离去之时,又看了华九一眼,又想起来同林昨暮嘱咐道:“你且等着我的药,旁的药一概不许吃,若是不小心某味药与毒合了反应,后悔不及。”
林昨暮连忙应下。通微走了,了尘嘱咐林昨暮好好休息,便挥挥手叫众人散了。
苗木芓想讨个好,忙凑过来,拿出香囊,柔声道:“我昨日做了个香囊想送与大师兄,又怕唐突了师兄,谁知今日师兄遭难中毒,香囊用了百岳峰峰顶难得的妃草叶,清香淡雅,最难得是还有舒缓助眠之效,只盼能助师兄缓解一二。”
林昨暮冷淡却有礼:“多谢苗师妹费心,刚才通微师叔嘱咐不可擅自用药,妃草叶亦是药草,不敢擅用。”
苗木芓碰了个没趣,撇撇嘴走了。
若大家都走了便也罢了,偏偏林昨暮出言:“窦师妹请留步。”
苗木芓眼中的愤怒若有实质,简直能将华九当场焚个干净,她越是生气,华九越是做出娇羞模样。
苗木芓胸口一痛,实在这么多年,没受过这些鸟气,好你个窦玉罗,且给我等着!
待到人走干净,华九返过身,正见林昨暮静静地瞧着她,面上平静无波。
两人对视片刻,终是林昨暮先开口:“方才师妹说要赠我解毒丸,难道改主意了?”
华九奇道:“师兄这话叫我糊涂,你明明听了通微师叔的话,不敢擅自用药,连香囊都不敢用,竟敢用我的解毒丸?”
林昨暮顿了顿,方道:“师妹所赠,自然不敢推辞。”
不说实话?不说实话就别怪她恶心人了,华九顿时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就知道师兄心中待我不同,咱们夫妻同心,岂是苗木芓能比的。”
“日后咱们夫妻联手,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她一口一个夫妻,说得亲热,面不改色。
......
林昨暮实在脸皮太薄,几招下来缴械投降:“不瞒师妹,其实你方才拿出的那丸药,色泽奇特,气味香郁,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
华九眨巴眨巴眼睛,瞳仁干净剔透:“大师兄对丸药也有研究?”
他从前从未认真看过她,今日才发觉,原来她看着灵动剔透,仿若能一眼望到底,可真认真探究过去,才晓得内里迷雾重重,神秘深邃得很。
林昨暮望着她,轻轻摇摇头:“有些像前几年姨母赠与我母亲的药丸,随后姨母去向不明,我母亲挂心得很。不知师妹此药是从何得来?”
姨母?华九微愣,难道她姨母原是飞素宗的人?又或者曾某种机缘巧合,得了她的药?
她本想多问两句,但林昨暮是个机警之人,说多了怕漏了端倪,只胡诌道:“我爹说过,这是他走南闯北行商时在一游走郎中处买得两枚,他那时在乡间中了蛇毒,服用一枚立时解了蛇毒,剩下一枚便如珍似宝带了回来。”
“过段时间我归家探望双亲,替你仔细问问我爹到底是在哪里碰到的郎中。”
游走郎中便是无固定看诊之处,四处奔波游走替人瞧病的郎中,今日还在这里,明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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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那里,过了半年一年的,许就在了千里之外也不一定。
这样的人寻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他就是有心去找也找不到。
林昨暮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个谢礼:“今日连番麻烦师妹,不胜感激。”又抬头看看天,“此次是我经验不足,反倒连累了你,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日后定备好珠玉赔礼。”
华九笑笑:“师兄出身高门,果然行事周全。”他中了剧毒,还要劳动送她回去,不知到底是心有愧疚还是多少起了些疑心。
果然两人一路慢行而去,天色已晚,月上柳梢,远远山巅峰峦仿若被镀上了一层银霜。
夜色宁静,两人慢慢走着。
“今日堆秀派一行,师妹沉稳淡定,自始至终未见惊异之色,可是心中早有料想?”
这话说的,人又不是她杀的,阵也不是她布的,她能有什么料想。
华九笑笑:“我这人性子粗,凡事不爱一惊一乍的。”
林昨暮点点头:“这也不错。”
二人半晌无语,忽又听林昨暮轻声问:“我听说师妹曾经在云梦秘境受过伤,回府休养了一年,不知那一年是如何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那傻姑娘苦熬了一年,最终没能熬过来,香消玉殒了。华九淡淡道:“在床上苦熬了一年,珍稀药材吃了不知多少,万幸阎王爷不收,森罗殿上走一回,倒想明白许多事,畅快心胸才最是紧要,藏巧于拙不如锋芒毕露,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别人。”
林昨暮微微一笑:“原来师妹是昆山美玉,藏拙数年,如今才要绽出灼灼光华。”
玉质至脆,美玉易碎,华九从来不喜以玉喻人,倒不如那顽石,乃世间至坚,刀剑劈不裂,烈火淬不烂。
她不愿再说转了话头:“躺了一年,如今尚都觉乏累,经脉不畅,就是记性也差了许多,刚才听通微师叔唤大师兄陌尘,都吃了一惊,我竟全忘了。”
林昨暮闻言,依旧笑道:“师父率性,不按俗规,给咱们每个同门都按自己的尊号赐了道名。但毕竟咱们要避讳师尊的尊号,是以只写在堂记名册之中,日常几乎不做此称呼,师妹不记得也是正常。”
这么说来,师父叫了尘,师兄叫陌尘,这个门全是尘字辈?
华九有了些兴趣:”不知师父给我赐的是什么道名?”
林昨暮面无波澜,缓缓道:“灰尘。”
21. 谁还没点秘密
真是…太过分了,华九简直无法接受:“这么一比,为什么你们的名字都还算好听?而我的这么…”华九想了想,用了一个委婉的词汇,“奇特?”不仅奇特,听着还脏了吧唧。
林昨暮顿了顿,道:“师尊随意洒脱,你入门那日穿的正是件灰色衣服,是以灰在尘前。”
华九无语,穿灰衣服就叫灰尘,幸好没穿红色,她若穿件红衣服,就叫红尘?师尊叫了尘,了断红尘。入了门就要被了断,真是想想都觉悚然不已。
元照星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缓缓往这边走来,月光铺洒清辉,笼罩在他们周身,当真是一对璧人。
元照星握着雕刻刀的手渐渐使劲,看着他们缓缓走近,漆黑的眼眸立时晦暗下来。
华九犹未注意到,仍在同林昨暮说着道名之事。
一转头,忽看见元照星立在门边,天色昏暗,他站在阴影之中,将华九吓了一跳:“照星,你怎么在这?”
林昨暮也看见黑暗中的元照星,他星目剑眉,身着外门弟子的服饰,林昨暮微微皱眉:“这是外门弟子?怎的在你院门口?”
元照星看也不看他,只冲着华九甜甜笑道:“我等姐姐回来呢。”
华九点点头,同林昨暮介绍道:“这是我弟弟照星,他身子不好,我带着他想让他习学些咱们万源宗的功法以强健筋骨,如今仍在外门,明年师尊们收徒时,不知能否有幸被哪位师尊选中收为内徒。”
又对元照星道:“照星,这是大师兄。”
林昨暮对着元照星点点头。
按理元照星这种外门低阶弟子看见了尘真人的亲传大弟子,应该主动行礼的,可元照星却靠在门边,以手抵额,皱眉道:“姐姐,我突然感到身子不适,先进去歇歇。”说完甩手就进去里屋。
他此举极是失礼,莫说行礼了,全程更是一个正眼也未看林昨暮。
华九尴尬笑笑:“我弟弟身体不好,想是真不舒服得紧,大师兄莫要怪罪。”好在林昨暮是极淡然的性子,没有放在心上,客套了几句旁的,方走了。
华九走进屋内,却见那说不舒服的元照星倚靠在床边,脸上阴云笼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待华九说话,他便先说:“我可不是姐姐的亲弟弟,姐姐为何不告诉他我是姐姐极远房的、没有亲缘关系的表弟?”他着重在“没有亲缘”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华九一愣:“哪有这么介绍人的?”
元照星闻言,脸色沉了三分:“是没有这般介绍的,还是姐姐不想这么介绍?”
华九看着他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道这邪神果然邪门,没招惹他他自也能恼了,只好哄道:“他一个外人,我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难道还要再说起我祖母在你家做养女的事?如此说来只怕一个晚上也说不完呢。”
也不知这句话又何处合了他的心意,一时脸色竟舒展了,微微笑道:“姐姐晓得谁是外人,谁是内人就好。”
华九并未深究他话中之意,只想着他怕是刚到万源宗有些不习惯,举目上下又只她一个亲人,对她多有依恋,问:“你是真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只是元照星旋即又冷了脸色:“姐姐若是真关心我,又怎地一连数日不曾来看过我?”
原来是怪她没去看他,闹别扭了,华九忙道:“实在是我这几日太忙了,本想着明日就去瞧瞧你,可巧你就过来了。”这也是实话。
元照星抿抿唇,不知想什么,又眸色沉沉看着她,反问:“若有人欺负我,姐姐可会为我出头?”
华九立刻道:“那是自然,谁这么不长眼敢欺负我弟弟,我便叫他后悔为人!”
元照星扬唇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华九忙不迭点头,那可不,你若是被人欺负狠了,觉醒了邪神之思,我又去哪里修复身体去。
华九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再找几个冒头的敲打敲打,他们必不敢再欺负你的。”
元照星却不干:“今日我不能歇在这里么?我不想回去,原来在家中时,姐姐也在我屋里歇过的。”
在家里跟在宗门怎能一样,他二人年岁差不多,若被人看见同处一室一整晚,还不知传成什么样,遂柔声劝道:“这可不一样,上回是你受伤了,你如今刚到宗门,本就该跟同门处好关系,躲在我这里却不是好法子。”
受伤了就可以,没受伤就不行?他握着雕刻刀的手缩在袖中,调转一面,狠狠朝虎口划了一道,随后举起鲜血淋漓的手,笑盈盈道:“姐姐看,我受伤了。”
当一个变态什么时候最感无语,自然是碰到了一个更变态的变态。
元照星见华九仍不远松口,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方才那个大师兄,就是他们说的梁王世子林昨暮吧?果然钟灵毓秀,姐姐是因着怕被未婚夫看见,所以变了?”
华九哪有心思理他,赶紧找出金疮药和纱布要给他包扎。元照星倒也乖顺,乖乖任她摆弄,只一双黑眸定定瞧着她。
华九包扎好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亦冷了脸色:“若日后你再伤害自己,我必不理你了,不仅不理你,我还要揍你。”
元照星可怜兮兮的:“姐姐有了未婚夫,也不要我这个弟弟了,还管我做什么。”
华九心内长叹,这哪里是邪神,简直是祖宗:“我何尝说不要你了?”
元照星执拗道:“姐姐原说要跟他解除婚约的,可还作数?”
华九点头:“自然作数的。”
他脸色这才好了,也不再闹脾气,笑眯眯地道:“我也困乏了,是该回去了。”他乖乖跟在华九身后往外走去,一路还叮嘱:“我不喜欢那林昨暮装模作样的假正经,姐姐快些把婚约退了。”
华九只顾着点头,如今把这祖宗送回去最是紧要,一会子她还有事要办呢。
两人来到外门弟子所居住的松柏苑跟前。
外门弟子多为一人一间小房,四间小房聚在一个独立屋舍,现在还未到休息的时辰,华九一走进屋内,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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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皆抬起头来盯着她,面上微有些惊惶之色。
三人认出华九身上的内门弟子衣饰,忙起身行礼:“见过师姐。”
华九见他们脸上均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伤痕,奇道:“你们这是受伤了?”
元照星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靠着门柱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三人忙道:“我们今日出去做事时,不小心撞......撞树上了。”
华九不信:“这伤看着既不像撞伤也不像新伤。”
元照星轻轻咳嗽一声,三人忙半遮掩了脸,道:“屋里黑暗,师姐看错了,这就是今日撞伤的。”
他们既不愿说,华九也不深究,伸手点了身材最为高大一人,道:“你出来,我有话嘱咐你。”
那人看看华九,又看看元照星,脚下一步不敢动。
元照星轻声说:“我姐姐同你说话,是你的福气。”那人这才战战兢兢跟着华九出了屋子。
华九也不绕弯子,直接道:“你们几人都是入门几年的老人了,照星前几日刚随我过来,多有不懂不通的事,还望你们多多包涵照料。”随即掏出零碎银票要塞给他,他哪里敢收,连忙摆手。
华九又冷下脸道:“我晓得你们有时候常欺负新来的人,若被我晓得你们欺负照星,就休怪我找你们算账!”
那人眼睛瞪得溜圆,心中叫苦不迭,他们先前也算得上这外门一霸。
看元照星一个新来的,又细皮嫩肉的,几人是想过教训教训他,教他认认此处的规矩。
谁知那可是个硬钉子,反倒被他打了一顿狠的,见识了他的规矩。
是有事也挨打,无事也挨打,甚至有时睡到半夜,元照星突然发了狂,也要抓着他们一顿打。
如今几人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他这个魔头不快,又是一顿好打。
真是冤苦无处诉,再也不想什么入内门,学修仙,只盼什么时候能早早脱离了这魔窟才好呢。
华九软硬兼施警告了几人一番,又将元照星拉到一旁,递给他一本心法,道:“这本心法清心定神效用极好,你先照着练,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元照星接过心法,笑笑道:“横竖我知道姐姐的住处,姐姐若不来,我便去瞧你。”
华九道:“我肯定来的,你快些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她正要走,又听元照星道:“听闻今日宗里押回来个妖怪,姐姐这么着急,该不是要去找那妖怪吧?”
华九回身定定瞧着他,元照星面不改色任她瞧,半晌,华九方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找妖怪做什么。”
元照星也笑:“正是呢,那妖怪出身义涟山,本身没有多大能耐,可义涟山背后的大妖可是在整个妖界都算举足轻重的,姐姐何必惹祸上身。”
华九柳眉一挑:“原不知照星这等博闻多识。”
元照星幽幽一笑,月光之下尤显神秘,叫人忍不住想靠近探知:“正如姐姐有秘密一般,我亦然。”
22. 蟾蜍精是妖状元
万源宗的地牢在一处极偏僻的山坳之中。看守的人不多,一来这里头关押的妖魔不多,更少有穷凶极恶之徒,二来这地牢笼罩在一极为精巧的大阵之中,为防妖魔。
乃是创宗始祖所布,每隔数年又有数位长老进行加固。
况且此处清净少人,看守这工作既无人监督又依仗着有大阵保着,自然也常有懈怠。
华九在暗处等了半刻,看守交班之时,尚未等到接替之人过来,这前头的人便先放班了。
此刻正好无人看守,华九小心翼翼往地牢走去。
果然,在距离牢门三丈之处,就再也无法往里再进一步。
被大阵阻隔在外,若她蛮力破阵,难度极大不说且立时就会响起警报,整个万源宗马上就会知道有人强行破阵要进入地牢。
阵法精妙复杂,若是常人不想被抓就只能是望难却步。
可华九不仅于丹药一事上登峰造极,在阵法一脉更是难得的天才。
当年所谓的正派围杀,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她一屋子的阵法图册,她晓得自己是九死一生之局,一把火早烧了个干干净净。
接替的看守很快就会来,她想进去就要抓紧时间。
华九飞快辨认出阵眼,竟是一枚摆在西南处极不起眼的,几乎无人会多看一眼的圆圆小石子。可见万源宗始祖在阵法上也是独具慧心,十分巧妙。
华九环顾四周,在阵法边缘处寻了块棱角突出的硌石。这样的石头常年被阵法沁润又没有生命之息,是上佳的选择。
她看准位置,轻轻一抬手,将硌石抛掷至阵眼之旁。
这阵法要破是极难的,稍微改一改却没有那么难。
果然经她这么一弄,两枚石子轻触,阵眼灵气充沛,硌石却内里空虚,迅速吸收了部分的阵眼灵气,单阵眼的阵法迅速成了双阵眼。
阵眼改变,大阵也会随之改变,在这一瞬间,大阵自然会出现屏障缝隙。
华九就趁着那道缝隙敏捷地闪身挤了进去。而后一路毫无阻碍找到了关押在地牢之中的癞蛤蟆精。
癞蛤蟆精仰面躺在牢里,肚腹气得一鼓一鼓,听见动静转头一看,不愉道:“你来做什么?”
华九道:“自然是有事找你。”
癞蛤蟆精甩头不理。
华九道:“你被抓是因你做害又武艺不精,怎的倒像是对我怨气颇深似的?”
癞蛤蟆精气得一跃而起,指着她怒道:“必是你在其中掺和捣乱,不然我几次施法弄个隔绝的小空间,明明应该是将林昨暮掳过来,怎么每次都是你?”
华九做出吃惊的模样:“你想掳大师兄做什么?”
癞蛤蟆精气得将鞭子甩得呼呼作响:“我要跟他同归于尽!只有他的血,才能释放锁魂鞭上的妖魂,可我费尽心机,想隔开其他人,单与他一处好杀了他,偏偏,偏偏每次都是你!”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眼神变得狐疑:“难道你早就怀疑我了?”
原来如此,这妖精搞了这么多事,其实就是冲着林昨暮来的。他们晓得了林昨暮是邪神转世,其血必定极其凶邪,这才能解开锁魂鞭上的锁魂咒,将那几个妖魂放出来闹事。
“你要把妖魂放出来做什么?”
癞蛤蟆精气鼓鼓不理她,华九想到元照星说它出身义涟山,联想起义涟山那只金翅与魔域魔君之间的深仇大恨,答案倒也不言而明了。
华九弄清了它的目的,心中又坚定了打算,抱着手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装人实在是拙劣,早早便露出马脚却不自知,啧啧,我还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妖怪呢。”
“原来是个癞蛤蟆精。”
华九随口一句,那妖怪却怒了:“我是蟾蜍!”
华九冷道:“癞蛤蟆就癞蛤蟆,什么蟾蜍,多写几笔你就有文化了?”
蟾蜍精怒极,说打架就说打架,怎么还扯到文化上了,它修炼了八百年,期间也曾看书习字,怎么就没有文化?难道妖就不能有文化?
它气得伸出脚蹼,在地上直划拉:“我没文化?兲、丗、亽这些字你可会读会写,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华九摇摇头:“不会,不知,”她略显讶异,“呀,原来捉来个妖状元。”
蟾蜍精昂着首正要点头,一想到自己如今还是阶下囚,又丧气起来,连带着瞪了华九好几眼,心想若不是她掺和在其中,害他坏了事,那事早就成了。
哪里像如今,被关在万源宗的牢里,接下来是生是死不知怎么个结局,纵是万幸得了活路,回去只怕也没好果子吃。
“我苦学数年做人的行为习惯,又混在人群中一年,浑身上下并无半点破绽,常跟我一处的人都未发觉,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华九靠近它,轻声开口:“识妖一途,我可比你想的还要擅长得多。锁魂鞭里锁了数条凶恶妖兽的魂魄,但凡是妖驱动此鞭,两相应和,必会激发出轻微的妖魂息,所以你一甩鞭子,我自然就知道你是妖。”
妖怪怒瞪圆眼:“所以你那时竟是在诓我说鞭子有破迷障的神通?”忽而又狐疑道,“锁魂鞭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华九微微一笑:“这可是个秘密。”她轻声念了个咒语,手指一勾,果然那锁魂鞭似有生命一般,挣开蟾蜍精,亲昵地回到华九手中。
蟾蜍精楞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它们花了多大时间,耗费了多少心力,皆不可控制锁魂鞭,为什么眼前这女子却轻而易举地就能办到:“你,你究竟是谁?”
华九道:“要不你先说说你从哪里拿到的鞭子?”
“休想。”蟾蜍精两字刚出口,华九甩出锁魂鞭飞快缠上它的脖颈,手上一紧,鞭子猛地缩紧,蟾蜍精顿时张开大口,却呼吸不进几丝空气。
华九眼泛森寒,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
蟾蜍精青筋爆出,舌头伸长,说不出话,忙伸出手左右摆动。
华九这才略松了松,那妖怪得了喘息之机,连喘带咳,眼泪都出来了。
华九伸手在他脊背处一按,轻声道:“我知道像你们这种妖,自是从脊背处最好剥皮,只要小心一点,整张皮剥下来完好无损。我还记得曾有个大妖,最喜剥人皮,后来反被人剥了皮,那皮真是漂亮,不知你比他如何?”
剥皮?妖怪闻言浑身一抖,看着眼前人笑盈盈的模样,那熟悉的,对待妖类暴虐的行为,还对锁魂鞭这等熟谙,一个大胆到难以置信的想法窜上它的脑海。
华九看它盯着她,眼睛越瞪越大,整只妖越发呆愣起来,顿时莞尔一笑:“哎呀,你该不会猜到了我的秘密了吧?”
蟾蜍精吓得一跳,立马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我不知道你是谁!”它怎么敢说,怎么敢知道,那可是杀了它们无数同族之人!
华九摇摇头,笑道:“我是窦玉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笑意盈盈,倒在蟾蜍精看来却比恶魔还可怕三分,它面若土色,跟着摇头又赶忙连连点头:“是,你是窦玉罗。”
华九往前迈一步,它吓得往后退两步,两股战战。瞧它这模样,若不是有锁魂鞭拉着,只怕早已逃之夭夭。
华九笑笑:“我又不是妖,不会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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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什么。”
你会生剥妖皮,比妖可怕多了。那妖嘴唇颤抖,愣是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些:“我不是怕,我只是站得久了,腿有些发酸。”
华九点点头,四周望一望,又皱眉道:“本该请你坐下,可是你看这牢里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跟堆秀派里头一样。”她眉峰不舒,“说起堆秀派,瞧你们弄的,好好一个修仙大派,不仅人全杀光了,连座椅板凳也都偷走了,你们妖界如今都拮据成这样了?”
蟾蜍精连忙摆手,快要哭出来:“人不是我杀的,我从未杀过人,我只是拿了点丹炉去卖钱。”
谁知华九满不在乎:“是你杀的也不打紧,只许他杀人,就不许妖杀他么,若是你杀的,我还要为你鼓掌叫好呢。”
蟾蜍精这才想起来,当初堆秀派参与了绞杀飞素宗一事,上上下下不知杀了她多少徒子徒孙,难怪她有此一说。蟾蜍精心中顿时涌起希望:“那你能不能将我放了?”
华九笑笑:“能啊。”妖怪顿时欢喜,却听她继续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锁魂鞭到底从何而来?”
蟾蜍精摇摇头:“大王拿给我的,其他的我也不知。”
华九点点头:“你们义涟山的大王,可还是金翅?”
“是。”
华九冷笑:“看来这鹏鸟几年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倒会捡东西。”
蟾蜍精讷讷不敢接话。
华九瞧着他,眼神一闪:“我虽很讨厌妖,手下却无冤死之魂,你既没害过人,关在此处枉送性命倒也可惜。”
蟾蜍精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还请真人救我!”
华九手掌相扣,发出轻轻声响:“你若愿为我所用,救你一命也非难事。”
蟾蜍精赶忙赌咒发誓,此生唯她马首是瞻。
“义涟山消息灵通,你替我去打听打听燕卿壶如今在哪里?”
蟾蜍精一愣:“燕卿壶?可…可是那吾陆神器之一的燕卿壶?”
“正是。”
听她肯定,蟾蜍精如吞了黄连一般苦,吾陆神器乃天之神器,人人趋之若鹜,人人皆不知所在,哪里是好打听的。
华九冷笑:“你既为难,还是留下来的好。”
“不不不,只是求真人给我宽限几日,我定不会让真人失望。”
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好半晌才听华九冷道:“滚吧。”
蟾蜍精一愣:“就,就这样走?”
华九秀眉一挑,秀目一瞪:“怎的,还要万源宗敲锣打鼓迎你出去?”
蟾蜍精讪笑:“不敢,不敢。”匆匆爬起来就要走,又被华九拦住:“我刚想起来,妖生性狡猾奸诈,你若回去了便不听我令,又或者到处瞎说可怎么办?”她摸着锁魂鞭,眯眼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女子眉似远山叠嶂,目光凌凌,着实美丽却也实在令妖生畏,“这锁魂鞭中倒是还有空处。”
蟾蜍精吓得又跪下,连连叩首:“我乃一介无名小妖,不敢同大妖同居一处。”又谄笑道,“小妖我什么也不知道,被林仙人捉了,锁魂鞭被夺了,半夜我自己逃脱出来,连窦仙姑也没遇到过,能说出什么来。”
华九掏出一颗丹药让他服下,才道:“行了,只要你听话,不胡说,这药就是颗有助你功力大涨的补药,可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说了不该说的,”她脸沉下来,“必叫你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蟾蜍精当着她面“咕咚”一下吞吃入腹。
“待到守卫交班时,行飞二震位,自然畅通无阻。”
蟾蜍精得了生门,战战兢兢逃了。
23. 别怕,姐姐在
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山峰之上。华九迎着光看着眼前的少女。
无思眼神明净,笑容清澈:“宗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就你还睡得香。”
华九揉揉眼睛,声音慵懒:“发生什么事了?因说今日选定去梦泽秘境的名额,我还特意早起了一个时辰。”
无思挽过她,露出一丝愁意:“这事倒要往后排了,你们昨日不是擒了个妖精回来,关押在地牢里,谁知昨晚竟叫它给逃脱了,执戒长老大发雷霆,正满宗里追查,让咱们每个人现在都去执戒堂候着。”
华九冷笑:“妖精跑了,他不去捉妖精,倒大动干戈要捉咱们?”
无思没想到她说话这般大胆,被吓了一跳,忙道:“你如今越发胆子大了,执戒长老最凶,你这话若叫他晓得了,可不得打你板子。”
“呸!他敢?”华九笑道,“他若敢打我,我就天天半夜装鬼去吓他。”
无思也被她说得笑起来:“先不说长老怕不怕鬼,你若天天去,真是能闹出一出戏了。”
“对了,你刚回来两三天,事情太多,想来一时没顾上照星,我昨日便替你去瞧了瞧他,”无思略略皱了皱眉,“去了才发现管事将照星同吴凉几人安排在一处住,这吴凉几人最是外门里有名的泼皮混混,专门欺负新来的师弟师妹,前几年有个师妹还被他们逼得吊了颈子。”
华九闻言亦拧了眉:“这事竟没人管吗?”
两人说话间就走到了执戒堂前,无思朝执戒堂努努嘴:“上面有人自然就不追究了。这里头冤死的鬼又何止一二。”
踏进执戒堂,华九预备的戏还未演,两人就先瞧了一出。
执戒堂里乌泱乌泱站满了人,只有中心那一处,一人站着,一人被押跪在地,两人皆是横眉冷对的模样。
而其余瞧热闹的人自动退开一寸之地,以免一个不好波及自身。
有的人面无表情,似是司空见惯,更多的人却在窃窃私语。
执戒长老是个中年人,年近四十,胡子黝黑浓密,修剪得体,今日却气得直翘翘:“大胆小儿,如此狂妄!”
他话音刚落,身后苗木芓抬手祭出四颗魂钉,斥道:“还不认罪,今日非要给你点教训瞧瞧!”
四颗魂钉疾速往被压着跪倒在地的那人射去,魂钉不同于普通的利器,一旦扎入身体,不仅灵魂会感受到撕扯的剧痛,同时还会化掉部分修为,是修仙界中极为残酷的一种刑罚。
无思刚看清地上跪得笔直的人是谁,一声惊呼。就见华九抽出鞭子,唰唰几下将魂钉打飞。
华九好看的眉眼在看到地上的人时,一瞬冷了下来:“不知照星犯了何错,要受这么重的刑罚?”
元照星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衣衫破碎,露出苍白如玉的肌肤,鞭痕处处,血迹斑斑,想来之前已受过重刑。
他听见声音,抬头望着华九,如精致瓷器般的面庞上沾染了丝丝血迹,更显白皙脆弱,眼瞳黑黝黝的,似有混浊之意。
华九心中咯噔一下,她带这小狼崽子过来万源宗,本打算好吃好喝的供着,好言好语的哄着,毕竟一来自己身子恢复要指望邪神,二来一旦邪神复苏,只怕立时这天下就流血漂橹,谁又逃得过?
元照星本就与林昨暮有所不同,林昨暮神思稳定,虽说也是邪神转世,但其邪神之思的觉醒程度是远远比不上元照星的。
偏生这些蠢货要去招惹他,看他这模样,就怕情况不善。
苗木芓本就恨极了窦玉罗,今见她竟敢为了个外门弟子当众质问她父亲,更是怒不可遏:“我爹执掌执戒堂数十年,罚个外门弟子还要问你意见?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以为窦玉罗在执戒堂总要老实几分,没想到她丝毫不做收敛:“执戒堂乃万源宗的执戒堂,并非苗长老一人的执戒堂,万源宗有门规戒律,执戒堂依据门规戒律对犯了错的弟子进行惩戒,照星是犯了哪一条,还不能叫人问问了?”
苗木芓怒道:“凭什么给你解释?少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摆你的架子。”
华九看也不看她,走到元照星跟前,对着押着他的二人冷声道:“放开!”鞭子凌空一甩,呼呼作响,这鞭子正是锁魂鞭,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将锁魂鞭连夜改了个样子,不熟悉之人是瞧不出来的,只是其中妖魂尚在,华九微微释放些许,便叫他们承受不住。
两人连退几步,华九扶起皮开肉绽的元照星,让他倚着自己,轻声道:“别怕,姐姐在。”
听见这句话,元照星混浊的眼睛似破开一丝光亮,他略略动容,哑声道:“姐姐......”
华九安抚过他,方朗声道:“不是给我解释,是给众位万源宗的弟子解释。”她话音一落,众位万源宗弟子不约而同都往后退了一步,看热闹的人圈顿时往外扩了一圈,果然没有人想引火上身。
华九继续道:“你要是真有理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这名门正派的执戒堂是只能摆在暗处的阴私之地?”
华九此言,不亚于直接掌掴苗长老,纵是只鳖龟,此时也忍不住了,苗长老冷斥出声:“无理小儿!你胆子不小,区区一个窦家也敢在万源宗放肆?!”话里的威胁之意任谁也听得出来。
话说到这里,无思已是吓得心惊肉跳,直拉华九袖口,低声道:“你快些认个错。”
谁知华九仰头道:“弟子胆子大不大的不敢说,不过是依仗这执戒堂上悬挂的公正严明、明堂正道几个字。”
苗长老怒极而笑:“好!好!我便叫你做个明白人。多韦,你将始末缘由说个明白,”而后又冲华九冷笑,“随后再论你无故顶撞之罪!”苗长老不喜欢鞭子,更不喜欢用鞭子的女人,毕竟曾经有个女人用一根鞭子抽得他抱头鼠窜,乃一生之耻。且叫她等着,今日必要叫她后悔对他口出狂言!
正在此时,五峰峰主也到了执戒堂,丹头峰常真峰主是个好脾气的,笑眯眯道:“这么多人,我们来晚了。”
苗长老冷哼出声:“确实来晚了,没看到这归鸿峰的弟子好神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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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质问我来去缘由,不如我脱了这长老服,你们另选高明。”
百岳峰白峰主忙道:“苗长老这是气话,你执掌执戒堂十数年,刚正不阿,不要将这不懂事的小辈放在心上。”
说完,拿眼睛瞟了瞟了尘,示意他出来训徒。谁料了尘听言,只打了个哈哈,笑道:“正好我们刚到,也听听其中的始末。”
苗长老气闷,几乎要呕出血来,这了尘惯会装聋作哑,连人也不会调教,当个什么峰主,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却忘了他女儿苗木芓亦是归鸿峰的一根歪下梁。
唤做多韦的执戒堂小弟子领命站出来战战兢兢将缘由道出。
原来还是与妖怪逃脱一事有关。多韦道:“今日一早,苗长老正要提审癞蛤蟆精,这才发现妖物早已逃脱不见了踪影。可昨夜护牢大阵并没有发出警报,经过仔细查看,地牢之中也没有任何受损的迹象,可由此推断宗内必是有妖怪的内应,昨夜潜入地牢救走了癞蛤蟆精。”
“反复审问看守地牢的几人,均可两两相互为证,除了交接班那一刻钟,其余并没有人单独进入过地牢或者离开。应是有人在交接班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了大牢救走了妖物。”
听到此处,有人不禁叹道:“能不知不觉破掉护牢大阵,不知是何等的高明人物。”
苗木芓呸了一声:“宵小之徒,哪里配得上高明二字。”
被她这么一说,旁人倒不敢再说话了。
多韦继续道:“既然是宗里有内鬼,长老便让众位弟子提供可疑线索,并派人去请几位峰主前来商议。”多韦说到此处,看了看华九,继续道:“有吴凉等三个外门弟子一同站出来举报这位叫元照星的师弟大有可疑之处。他们三人同元照星居住在一个屋舍,且三人证词一致,方才师尊正在审问元照星。”
吴凉此时也站出来,道:“元照星是几日前来到的万源宗,跟这妖物也算是前后脚,平日里多是心高气傲的样子,到了夜间就鬼鬼祟祟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有一晚我们怕他出事,便商量着进去瞧瞧他,怎么叫门也不开,不得已只好破门而入,却见他眼色猩红,狂躁得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力气大得不比寻常,绝对是妖物所变,不然怎么可能有这等大力。”
他话说完,又招呼其他两人一同亮出身上的青紫伤痕:“请各位峰主并长老瞧瞧,我们身上的伤痕都是被他打的。”
几人又一口咬定他昨夜半夜时分出去了,直到早晨才回来,方才苗长老问他昨夜去了哪里,他又闭口不提。
百岳峰白峰主抚须道:“如此说来,他确有值得怀疑之处。”
苗长老看向华九,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华九点点头,反手扬起鞭子朝吴凉挥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吴凉身上多出一道血痕。
苗木芓尖声:“窦玉罗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多尊长在此还敢放肆。”
华九看也不看她,盯着吴凉冷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他打你了,便是妖,如今我也打你了,我也是妖?”
24. 华九身份暴露?
吴凉被她一喝,反倒不敢言。
“你们三人恶行满满,仗着自己早入门几年,在外门之中处处横行霸道,这些新来外门的,无人不受你们欺凌,如今遇着一个敢反抗的,竟然又可笑的恶语中伤,做人无耻到这等境界,真真是给宗门蒙羞!”
苗长老忍无可忍,勃然大怒:“竖子胆大妄为!她不仅无故打人还敢信口雌黄,了尘师兄,你管是不管?”
了尘被点名了,只好开口:“窦…”他刚开口就卡住了,光记得她是窦家女,名字叫什么却又忘了,“窦子,不可无礼!”
华九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豆子?昨日还是灰尘,今日就成了豆子,明日是不是西瓜?这师尊是个会起名的,若去山下做个起名郎中,定能发笔小财。
底下三人被华九骂了一通,吴凉抬眼看了眼上首。苗长老涨红一张脸,一副怒气勃发的模样,旁边几个峰主亦是冷着脸,心中便有了计较,喊道:“你这是胡搅蛮缠,元照星力大如妖,如何解释,昨夜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不敢说?”
华九正要说话,忽听靠在她身上的元照星小声道:“姐姐真要为了我,与师门对立么?”他头靠在她脖颈处,呼出的气息轻轻的,引起几分痒意。
她本就是个恣意的人,受不惯委屈,为了心中的道,敢与天地争个黑白对错。
若不是性子硬,上一世又怎么会跟那些正派走到不死不休的结局,没想到重活一世,这臭毛病还是改不了。
“力大如妖?这世间力大之人不知凡几,”华九冷笑道,“若力大就是妖,你们头一个就该去昊旬门将甘门主捉了来,说他是妖!”
昊旬门甘迁是有名的体修,练的就是力气功夫,力大无穷,曾因一手举起两口大鼎而闻名各大门派。
谁又敢说甘迁是妖,怕不怕他手中的流星锤不说,又怎么会为了这事去得罪一个门派。
常真毕竟是个软和良善人,对元照星温声道:“若真与你无关,你就把昨夜去做了什么说出来就是。”
元照星偏偏头,避而不答。
华九反问吴凉:“你们与照星虽说住在同一屋舍,但毕竟一人一个房间,你们三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如何知道照星不在房内的?”
吴凉一时语塞,他哪里知道去,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把元照星这个瘟神彻底弄走而已。
苗长老见吴凉说不出来,耐心用罄,断喝道:“行了,我没时间听你们胡拉乱扯,把人交给我,我们执戒堂自有办法让他开口。”眼一眯,话音又一转,对华九道,“不仅他要留下,你也走不了。你这般护着他,他又是你带入宗门的,勾结妖物一事你也难脱干系!”
华九将元照星护在身后,摆出战斗的姿势:“妖怪逃走,执戒堂大张旗鼓要捉拿犯人,是否已四处查看过了?”
多韦应道:“自是仔细搜寻过了。”
他说的话,华九一个字也不信,他们若真的仔细搜查了大牢,便能发现她故意留下的线索。
此时正该忙着商讨对付段升的办法,又怎么会跟无头苍蝇一般莫名其妙找上了元照星。
“既然搜寻过,你们笃定是照星一个功力不深的外门弟子,闯破了护牢大阵冲到地牢之中放跑的妖怪,肯定是有实证了?”
多韦哑口,执戒堂这些年断案何曾要过证据。
“说照星私放妖怪,护牢大阵、地牢几处可有他留下的痕迹?勾结妖界,他房中又是否搜出来来往书信亦或是信物?又或者这山上数百弟子,有谁亲眼看见他私放了癞蛤蟆精?”
“若有一条实证,我二人甘愿受罚,可若没有证据,只凭着这几人胡攀乱扯,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他们勾结的妖怪,反过来又栽赃陷害?”
白峰主素来与苗长老同声同气,听得华九伶牙俐齿,怼得旁人无话,立时表情不耐:“苗长老执掌执戒堂十数年,哪里需要你来教他断案。一个外门弟子,不说实话便打,就是打死又如何?”
他根本没将元照星放在眼里,不仅他如此,所有人都如此,一个没有背景靠山的人,便如池塘里密密麻麻的浮藻,一勾就有一把,碾碎了扔掉便是。
打死又如何?华九心头大震,上辈子他们口口声声说她草菅人命,可她手上从不沾无辜的血。
而这些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竟轻轻松松说一条性命打死又如何!
华九盯着执戒堂上横挂的匾额,其上金光灿灿八个大字,道:“公正严明、明堂正道原来就是胡批乱判,屈打成招!”
她把鞭子一甩,一字一顿:“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她曾经一剑一鞭破不开迷雾,今日再次于这浊世,举起手中的长鞭,再问问这世间,可有正道?
苗长老冷笑出声:“就凭你这么个废物,也敢在我执戒堂甩鞭子,我今日就让你晓得晓得天高地厚!”
窦玉罗一个刚刚结丹之人,怎么可能是大神期苗长老的对手。
苗木芓心头狂喜。窦玉罗狂了这些日子,终于要吃教训了,爹爹要是直接打死她是最好,事后再说一时激愤错手,谁又能如何。
五峰峰主无人说话。大概都觉得她胆大妄为,该受些苦楚。
眼前之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华九忽听元照星在身后轻轻笑出来:“姐姐,我很开心。”他话音一落,华九顿觉一股暖流在关元处缓缓流动起来,那是一直阻塞在关元处的真气,此刻竟然奇迹般地通畅起来。
这股真气流经之处,肚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酥酥麻麻,舒适无比。
此处原本沉重的郁结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轻盈与畅快。
华九心头大喜,看来因此一事,元照星对她好感剧增,这才修通了关元。如此若打起来,她也能多一分胜算。
又听元照星在耳后轻轻道:“可是,越开心才越不忍心。”
一句话说得华九懵懵不懂,正待问他。
元照星却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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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九身后站出来。华九一惊,他这是认定自己打不过那老头,要将罪认下来?
元照星身上血迹斑驳,走上两步亦是步履踉跄。华九如今也说不清是怒是怜。
妖怪是自己放的,他本就可怜,今日却让他来背这顶黑锅,受这些罪。
华九一个闪身又挡在他身前:“不要犯傻。”
话音刚落,她顿时感受到一股凌厉无匹的威压。
苗长老怒声大喝:“无知小儿,速速受死!”
威压之大,就连围在外头看的众人也都觉得喘不过气,果然化神期修士对上金丹期,毫无悬念的强大。
无思又急又无可奈何,玉罗一点胜算也没有,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谨小慎微,一心只追随大师兄的窦玉罗这次怎么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一般。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苗木芓,这等放肆,她怎么敢?!不过已然不重要了,死人没什么好琢磨的。
苗长老与苗木芓父女一心,抬手迅速祭出杀神钉,对着华九激射而去。
“杀神钉?!”常真惊呼,这是苗长老的绝学,杀神钉顾名思义,连神都杀得,何况区区凡胎之人。
谁也没想到苗长老一出手即是杀招,了尘本只想让她吃些教训磨磨性子,如今却想救也难了。
苗长老使出绝学,但因未将她放在眼里,十分力只使出半成。
可他是什么人,执掌万源宗十数年,稳如磐石,虽也有父荫之功,更重要的,就是他这祖传的杀神钉的威力。
杀神钉,遇神杀神,遇魔灭魔,无有不利,依仗的就是每一颗钉子上都有一个玄妙无比又锐不可当的杀阵,一枚钉子一个杀阵,数枚钉子则是数个杀阵同时绞杀,谁能逃得过。
苗根得意洋洋,笃定除了那个如妖一般狡诈的女人,还没有旁人能从他的杀神钉下逃得性命。而今日,那女人早已化了灰,杀神钉又将打碎所有不愿向他臣服的倔骨头,真是痛快!
可偏偏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几年前破了他杀阵的,一根鞭子抽得他涕泪横流的华九。
杀神钉在华九看来,攻速迅猛、阵法华丽,却并非没有破绽,阵法一道有时候也是愈简愈强。
一个完整的杀阵,要寻找破阵点反而越难,而数个杀阵融合,就对施法者有着极高的要求,毕竟每一个阵法都有其强弱之处,施法者进行阵法融合时,便要将几个阵法的强弱对合,若是不慎,错手将两个阵法的强杀之处形成尖锐对冲,此时阵法之间陷入彼此内耗,又如何对外杀敌。
是以这杀神钉一法,既要求施术者对每个杀阵烂熟于心,又要求对融和之术有极高的造诣。虽阵法玄妙,但苗根对其的掌握融合却始终差些火候。
若是苗家那位先祖使出来,或许真可杀神灭魔,可轮到苗根使出来,要破解此阵对华九来说也不算太难。
只是,每个人对阵法的理解思路都是独有的,今日她再用华九的方法破阵,她的真实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25. 背锅侠大师兄
她当初在杀神钉上也是吃过亏的,也同时获晓了破阵之法,她没忘了当初苗根不可置信的眼神,想来苗根应该也没忘了她是如何破阵的。
一息之间,杀神钉已至眼前,带起的厉风刮得人生疼。
同时,华九感觉到身后邪气暴涨,心头一横,管他们晓得不晓得,瞻前顾后从来不是她的做派。
华九一手凝结真气虚空画阵,另一只手就要扬起鞭子。
谁知还有人比她更快,清脆声响,一枚杀神钉碎裂落在了地上。
“大师兄!”“陌尘!”
华九看着身前的林昨暮和元照星,一时未回过神来。
苗根气得吹胡子瞪眼:“陌尘,你何故毁了老夫的法器?”
不过才过了一日,林昨暮立在这大殿之上,也许是因中毒更深,也许是因方才调动了真气,林昨暮的脸色越发苍白得透明,犹如一层即将破碎的薄冰。
林昨暮看了看掉在脚下,裂成了两半的杀神钉,亦是没想明白,他方才确实伸手阻拦了。
可是中了岐虫毒的自己,不弱反强,威力大到可以破坏杀神钉了?可若不是自己,那会是谁?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仿佛摇摇欲坠的元照星,不推他他都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他又回头看了眼华九,她一副懵懵懂懂吓着了的模样。
这两人看着都不像。可方才明明还有人出手,只是杀神阵上带的阵光太过刺眼,叫他一时没看清。
前头苗长老气势汹汹朝他走过来,林昨暮脸色微微一僵,这锅好像只能砸他头上了。
苗木芓见状赶忙拉住苗根:“爹爹,大师兄中了剧毒,刚才定是一下没控制好,这才不小心打坏了杀神钉的。”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都没看清,华九却真真实实看见了,邪神快要苏醒的元照星出手比林昨暮还快,那枚钉子就是元照星一伸手拍坏的。
她还在思考如何解阵破阵,却不想邪神之力这等恐怖,一出手就把杀神钉打成了破烂。
了尘匆匆走下台阶,对林昨暮道:“你如今应好生休养,跑这里来做什么,胡闹!”
通微亦皱眉道:“你越动武劳累,这毒就侵入得越快,你是不要命了?”
苗木芓飞快搬过来一把小马扎:“师兄快坐下。”
林昨暮笑笑:“多谢。”先是对着几位尊长行了一礼,又对苗根道:“苗长老,十分抱歉,修补一事所需钱财物品,弟子一应负责,另外奉上三十斤积山玄铁以表歉意,长老此后若还有要求,尽管开口。”
他刚说完,就有人咋舌,那积山玄铁极为难得,苗长老早年就说想要积山玄铁再造一柄剑,攒了这些年不过攒得了八九斤,大师兄一开口就送他三十斤,果然还是梁王府手笔大。
苗根冷哼一声,倒是苗木芓喜不自胜。
林昨暮又对着了尘与通微道:“师父师叔不必担心,弟子无事。此番前来,是因听说昨日擒住的妖怪逃脱了,我特意去地牢查看了一番,倒有几点想法。”
林昨暮既是这万源宗主峰归鸿峰的大师兄,又是梁王世子,他说的话自然比旁人更有分量。
白峰主听他之言,满面堆笑:“你有何见解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是最佳。”
林昨暮点头拱手道:“弟子一点浅见,护牢大阵是出自祖师爷之手,寻常人想破解难如登天,可我仔细查看时竟发现,护牢大阵丝毫没有破解的痕迹。”
常真疑惑:“若没有破阵,又如何进得去地牢?难道并没有人进去,妖怪也并未逃脱,只是自己藏匿起来了?”
林昨暮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一枚粗糙的石子:“确实有人进去了,只是他不是破解阵法,而是用一枚石子稍稍地改动了阵法。”
改阵?简直比破阵还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林昨暮继续道:“据我所知,在阵法一脉登峰造极,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不会超过五个。除去已经死去的飞素宗华九,再除去尹弗尊者等德高望重的前辈,就只剩下华九的徒弟,堕入了魔道的段升。”
白峰主疑道:“段升那魔头来咱们万源宗做什么?”
通微忧心忡忡:“听闻自妖女死后,段升便疯了,四处抢盗珍宝要复活妖女,难不成这次是盯上了咱们宗里的宝贝?可同那妖怪又有什么干系?”
林昨暮道:“师叔不知,那妖怪手中正有华九曾使过的锁魂鞭。”
“哼!妖女都被咱们杀灭了,段升这魔头又有何可惧,若让我抓着他必扒了他的皮!”苗根一肚子气无处发,闷得很。
林昨暮道:“除却这个,弟子在大牢中亦有发现,关押妖物的牢门缝隙之中,我发现有点点顾凝香……”
“顾凝香?那不正是段升制出来的可让人瞬间昏睡的药物?”
……
这才像大宗的做派,凡事有依据有证据,也不枉费她特意在牢里布置下的一番苦心。华九稍微放松下来,碰了碰元照星,轻轻笑道:“照星放心,如今有了证据,他们自然不能再诬赖于你。”
元照星一双眸子黝黑,亦轻声问:“姐姐高兴是因我洗脱冤屈,还是因林昨暮为姐姐而来?”
华九一愣,这又是怎么说?当然是因他洗清冤屈。林昨暮过来是因他发现了线索,跟她又有什么干系。
元照星见她不答话,忽冷笑一声:“要他做什么好人!”
正巧林昨暮说完,苗根又指着她二人,道:“虽说此事与段升有关,却并不能证明与她二人就无关,要我说来,这叫元照星的,正有可能是段升魔头安插在我宗的细作。”
白峰主立时附和:“苗长老言之有理。”
林昨暮正要再说话,元照星抢在他前头,眼睛只瞧着前方:“昨夜是通微师叔叫我过去帮他制药,一直都在药炉待着,对吧,通微师叔?”
通微一愣。
苗木芓头一个嗤笑出声:“炼丹制药最讲究功底,谁不知道师叔从来都是一个人制药的,连童子也不用,你撒谎也要撒个像样的。”
元照星却不见慌忙,笑眯眯地看着通微不说话。
通微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两人对视一瞬,他顿了几秒,竟点点头应下来:“是。”
这番发展大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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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所有人的意料。
苗根第一个不接受:“你可是制药制糊涂了?方才你说什么?”
说元照星在药炉帮忙,全万源宗没一个人会相信。通微炼丹最是谨慎用心,童子都少进药炉,又怎么会用他一个刚来的外门弟子。
谁知通微却清楚肯定地道:“昨夜元照星的确在药炉帮忙炼制丹药,我可为证。”
这下轮到旁人愣住,白峰主不快:“即使如此,你方才为何不说?”
通微笑笑,笑意清淡:“都说苗长老断事如神,我前些年多在外头,回来也只在药炉制药,甚少观摩苗长老的风采,不明长老真意,还以为是什么引蛇出洞的计谋,当然不好多言。”
“你……!”苗根十分想大喊一句你放屁!又碍于在众人跟前不好粗骂出来,通微说的话他根本不信,何况他还好似阴阳怪气的。
“若非事实,我又为什么要替他撒谎?”
这一问,让所有人哑了口。是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又有什么理由让通微替他撒谎?
通微虽也是一峰之主,但比了尘还隔绝尘世一些,整天只醉心同药草丹丸打交道,是整个万源宗里最简单而纯粹之人。
苗木芓仍不甘心:“可是,通微师叔为什么找他帮忙?”
通微不耐烦:“我用谁帮忙还需要问你意见?”
华九轻笑加了一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苗木芓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华九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苗根眼见通微替元照星做保,他无话可说,今日这张老脸是被狠狠踩在了地上。
苗根咬牙切齿,狠狠剜了通微一眼,甩甩袖子就要离开。
这时,华九清凌凌的声音在堂中响起:“苗长老留步,咱们的事情还没完呢。”
众人惊愕,转头看去,华九身姿挺拔,握着一条长鞭,眼神锐利明亮。
她无所畏惧的模样让元照星顿时心口一震。
“你说什么?”苗根恶狠狠盯着华九,今日不得已饶她一命,她竟还敢说话,“不识好歹,赶紧滚,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苗长老先前无凭无据无故鞭打照星,如今一句滚就算了,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她足尖轻点,身姿轻盈而迅猛,鞭子甩出勾住远处的苗木芓。
苗木芓察觉到危险,身形一颤,试图向后躲避。
然而华九的速度却更快,鞭子勾住她后,另一只手犹如鹰爪般锐利,准确抓住苗木芓的衣领,将她凌空提起。
二人如飞燕穿云又回到阶下。
阶下看热闹的人都不由自主再往后退了两步,唯独无思蹲在一边,麻木地盘算着她所有丹药加起来能不能救回窦玉罗一条命。
她抓着苗木芓,就是在向苗根宣战。
“疯子!窦玉罗你这个疯子!”苗木芓尖声喊叫。
华九嫌她聒噪,鞭子一抖,圈上她的咽喉。满意地看着苗木芓脸涨得通红,再喊不出声,当了这些日子的窦玉罗,差点以为自己真是个正派了。
华九秀眉一挑:“苗长老,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
26. 元照星还是林昨暮
当初华九那妖女也是一根鞭子锁住他的咽喉,语带挑衅:“苗根,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
苗根顿觉气血上涌,一时头晕目眩,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处,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掌拍出,直直对着华九头顶击去。
华九扔开苗木芓,与苗根就在执戒堂中斗开了。按理说苗根应占着绝对的上风,可华九是个机灵狡黠的,她身形灵巧,总绕在林昨暮身侧,林昨暮乃实打实的梁王世子,苗根投鼠忌器,又先被她气昏了头,一时也没了章法,束手束脚间反被华九抽了好几鞭子,鞭鞭劲力十足。
苗根怒极,探手抓住鞭子,使力一甩,将华九甩离林昨暮身边。
他正要再下杀手,却见前方华袖拂过,鼻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只是立时又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闻错了也不一定。
闹到这个份上,了尘总不好再装聋作哑,窦家丫头顶撞执戒堂长老不像话,让苗根打死梁王世子的未婚妻更是不像话。
了尘真人不愧是万源宗武力最高之人,一出手便将二人隔开:“住手!”
“苗根,你与弟子相斗,还有个什么体面体统!”
“窦子,你顶撞尊长,胡搅蛮缠,放任你如此岂不是无法无天!”
通微皱眉,言语间厌烦之情挡也挡不住:“自师父死后,宗里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常真听闻,心下微叹,师父意外骤逝,虽临终时点了了尘师兄继任宗主,但只是口头之言,未行程序,于规矩上有瑕疵。
了尘又不理俗务,如今宗里各行其是,可不就是一塌糊涂么。了尘人不坏,修为也高,但管理宗派实在不是他的长处。
了尘教训了华九一通,又罚了她抄二百遍宗规。
苗根冷哼斜睨了尘一眼,转身便走。苗木芓心有余悸抚着脖子,跺跺脚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苗木芓恨恨道:“爹爹怎么不打死那个贱丫头?”
苗根冷哼道:“她如今还是世子未婚妻,不管林昨暮对她喜是不喜,总归事关梁王府的脸面,谁敢当众打死她。”
苗根的话犹如一捧冷水将火冒三丈的苗木芓浇了个透心凉。
她怎么忘了这贱丫头还是世子未婚妻,若爹爹今日真将她打死在这里,又如何给梁王府交代?
苗木芓垂头丧气,苗根略略抬手要宽慰她,却没忍住“嘶”了一声,手臂上赫然几道红鞭印,丝丝鲜血往外渗,今日是里子面子都被抽了个底掉,半晌,方阴恻恻道:“杀人之法成百上千,何必摆在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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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散了,围观的人也散了□□。
了尘被闹得头疼,拿手在额角直揉,通微晓得他头疼是旧疾了,道:“我还有一盒平气丹,稍后差人送与师兄。”
了尘点点头:“有劳师弟了。”复又想起一事,对众人道:“今日闹成这样不像样子,梦泽秘境的名额选定再延两日吧。”
临走时,特意嘱咐华九:“你大师兄不顾自身安危,特意赶过来替你解危,这份心意你该好生记在心上,速速送他回去休养。”
华九刚准备应下,忽觉半边身子一重,原来元照星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脱了力,眼睛合上倚靠着她。待她看过来,他又似有所觉,挣扎着要站起来。
无思飞快跑到华九身边,拉着她左看右看,确认她没有伤口,这才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玉罗你怎么敢的?”
华九满不在意笑笑:“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我从来也不是任他宰割之人。”
无思吐吐舌头,仍有些心有余悸:“往后再不可这样了,要知道苗长老一家在这万源宗里根深蒂固,得罪狠了他总没什么好处。”
华九心道,她今日已是得罪他狠得不能再狠了,明白她也是一番好意,笑道:“好无思,我晓得了。”
无思还要再说,那边常真峰主走了过来:“你就是无思?前日替我徒弟画玄化咒的可是你?”
无思吓一跳,尴尬笑笑:“常峰主认错人了。”飞快冲华九道,“我本该帮把手,替你将照星送回去,如今却是不行了,我先走一步。”
她溜得飞快,身后常真追了过去:“你跑什么?我看你画符甚好,极有天赋,再问你几句。”
一追一逃好生滑稽。华九笑过两声方想起正事,这肩上倒着一个,那边还立着一个。
面色一个比一个白,身子一个比一个弱。
林昨暮站在大殿之上,遥遥望向华九,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而她肩上的元照星半阖着眼,气息微弱。
华九刚动了一下,元照星整个人微微晃了晃,他睁开眼,声音虚弱而颤抖:“姐姐不用管我了,去送大师兄吧,姐姐不用担心我,这么好的机会,要是因我破坏了,我反倒会良心不安。”
他说完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
华九轻叹,他这幅模样,住处距离这里又远得很,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回去。倒是林昨暮瞧着还好,走上几步不成问题。
华九拿定主意,摸了摸袖中的解毒丸,对着林昨暮走了过去,未瞧见身后元照星瞬间暗下来的黑瞳。
林昨暮见到走到近前的华九,轻轻笑了笑:“师父说的话,师妹莫要误会。”
了尘的话,在有心人耳中听来的确有几分暧昧,仿若林昨暮为了她奋不顾身似的,此刻听到他特意撇清的话,华九灿颜一笑:“自然不会,我晓得大师兄心底无私光明正派,一言一行为的是宗派大家。”
林昨暮本觉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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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公为宗,可她这么说来,他又莫名觉得有所不愉。
华九拿出袖中的解毒丸,塞到林昨暮手中:“但不管怎么说,大师兄几番救了我是事实,这枚解毒丸是我一点子心意,用不用的大师兄自行斟酌。”
华九略带狡黠地眨眨眼,补了一句:“这药其实还不错。”
送完谢礼再一回头,元照星已不在殿中,华九气得咬牙,他身体虚弱那般,跑得倒快,匆匆同林昨暮打了声招呼便追了出去。
林昨暮瞧着她走得飞快,略略垂了眸,长长的睫毛覆出浅浅的阴影。
徐伂在一旁瞧了半晌,这时带了三分气走到林昨暮身边:“亏得大师兄前前后后为她忙了许多,她倒好,头也不回跟着别人跑了。”
林昨暮淡淡道:“不要胡说,我为的是真相,是孟师弟的下落,是堆秀派的灭派因果,非是为了窦师妹。”
徐伂撇撇嘴:“大师兄最近对窦玉罗多有关注,屡次帮她,才叫人想歪的。”
忽地一口气顶到胸口,闷痛钝钝,林昨暮咳嗽两声,才道:“此事若是旁人搅进去,我便不帮了吗?我自从管理归鸿峰诸多事宜起,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
徐伂虽想说你先前也没有这么奋不顾身,可见他痛得难忍的模样,再不敢多言,忙搀着林昨暮回去。
回到屋里,林昨暮鬓边豆大的汗漱漱而下,俊美脱俗的脸上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徐伂扶他在床边坐下,林昨暮拿出华九塞给他的解毒丸看了看,样子有些奇怪,似是被刀削去了一半,这就有点小气了,送药只送一半,他想了片刻,举手就要服下。
吓得徐伂忙阻道:“通微师叔说过不许师兄随意服药的。”
林昨暮就着水把解毒丸服下,才道:“窦师妹这几日行事实在是出乎意外,不妨再试一试。”
“试一试?”徐伂急了:“您是世子,千金之躯,拿什么试不好,偏拿自己的身子去试?”
林昨暮笑笑不答,片刻后又想起一事,嘱咐徐伂:“你往家里传个信,查查窦师妹养病的这一年发生了些什么,再查查那元照星的底细。”
徐伂领命而去,林昨暮倚在床上,垂眸而思,他虽不太记得清原来的窦玉罗是什么样子,总归不是如今这般桀骜不驯却又光彩夺目的,到底哪个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还有那元照星,看着瘦瘦弱弱,可仔细想来,打碎杀神钉的时候,窦玉罗站在两人身后,不论她如何出招,自己总不会无知无觉。
动手的人,应该就是元照星,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竟然一出手就能打碎威名赫赫的杀神钉,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潜入万源宗又为的什么?而窦师妹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日子终于变得有趣起来。
27. 真真假假
这边华九在殿外找到慢慢独行的元照星,他走得很慢,背上伤痕累累,行动间还渗出丝丝血迹。
听到匆匆脚步声,元照星偏过头不看她,口中道:“我既不中用又是个拖累,姐姐还来找我做什么?”
一句话气得华九牙痒痒,若不是看他现在实在虚弱得很,定要给他几拳,看他还阴阳怪气的气人不。
只是此次实是自己连累了他,又加上求人的人矮半截,想了想还得哄着他:“我何时说过你是个拖累了?”
元照星道:“也不用你说,我今日可不就拖累你罚抄了。”
华九还未说话,又听他道:“我来了万源宗几天,平日除了做活,半点功法也没学上,身子又弱,四处受人欺负,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姐姐快离我远些,这次是罚抄,下次还不知会被我连累成什么样。”
他这番话倒让华九听了个明白,小狼崽子装乖几日就没了兴致,目的还是万源宗的功法,虽说万源宗功法清心养身,但于他的用处还说不好有多少,他也太急切了些。
华九点点头:“外门弟子都是统一学练,也不管各人基础如何,于你而言确实慢了些,我有本《清心咒》,正适合你修习,晚些给你送过去。”
元照星这才又露出点笑意:“果真姐姐疼我,上次吃的什么伸腿瞪眼丸很是不错,姐姐一并送我几十丸好了。”
华九面上笑着,心头滴血,她的丸药哪一个不是价值千金,所用材料都是上佳。
功夫不够,丸药来凑,她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炼制了不少,窦府带来的药材都用尽了。
近些日子自己吃,送人吃,早已耗了七七八八,哪里还有几十颗送与他,笑道:“你如那戏本子里的猴子一般了,把丸药当饭吃呢,我还有个三四颗,尽送给你了,多了也没有。”
说起丸药,华九这才想起:“你昨夜真是在药炉给通微帮忙?”
元照星笑了一下,却透着一股子古怪:“通微算得上这山上最纯澈之人,姐姐也不信么?”
华九浅浅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有人信就够了,通微师叔炼药上佳,其他方面均是了了,你识人的功夫很是不错。”
元照星笑意隐隐:“跟姐姐比起来还差的太远。”
华九这才发现,自己有一堆的秘密,元照星也不比她少,什么出入药炉,他刚才用的倒像是摄魂术,又快又狠的将通微短暂地摄魂了。
摄魂不难,最难的是可以瞒过所有的人,看来他于神魂一道的造诣,非寻常人所能及,若不是她离他极近,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邪气波动,只怕她也发觉不了。
而林昨暮又是否真是那个表里如一,如高山青松般的正直大师兄?
眼前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水中探月,她此时究竟是在水中还是天上,探的月是真月还是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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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九回到房间,窗台上安安静静站着一只小雀,华九衫袖拂过,小雀立时化成了一只纸雀。
她拿起展开一看,原来是蟾蜍精回到了义涟山,金翅没在,旁的妖也没对它起疑。它按照华九的吩咐,在精怪中四处打听。
就算重活一世,有些事情还是放不下,她要找的燕卿壶不知在何处?
下午,无思蹦蹦跳跳来寻华九,正碰到她在抄写宗规,在旁边瞧了一小会,笑道:“玉罗你这字歪歪扭扭,可是远不如当初工整娟秀了。”
华九心中一咯噔,她知道自己写字不好看,却不知道原来窦玉罗写字好看,也笑道:“上次秘境中这手就受了伤,现今虽好些了,还是不比当初的。”
无思吐吐舌:“抱歉,玉罗,我方才忘了。”
华九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不打紧的,能活命已是大幸了。”
无思也道:“正是呢,身上的伤总会好起来。更重要的是,你原来就跟我说,想更活得更勇敢更洒脱些,历经这事,你变了许多,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也替你高兴的。”
华九笑意一顿,真正的窦玉罗怕是早已到了森罗殿,而她借身重生,躲躲藏藏,这想要的样子于她二人都差得远了。
她岔开话题,边抄宗规边问:“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
无思双手托腮,看着她抄:“我是日日都有空的,只是前几日你忙着到处跑,我找不到你而已。”过了一会儿,也抽过纸,拿笔蘸了墨,“我替你抄几篇,回头夹在其中,师尊也发现不了。”
华九忙道:“多谢你了。”
两人一边抄着书,一边说话玩笑。
华九想起今天上午常真追着她那事,问:“上午常峰主追着你问符咒,你可是偷摸着帮丹头峰的人画符了?”
万源宗五峰各有所长。譬如归鸿峰就是以刀剑类攻击武器为主要修习法门,所谓的以武证道。
通微主事的神方峰则是以研制外丹术为主,如今是内外并修,古籍之中多有通过研制服用不死仙丹而得道之说。
而通微正是炼丹高手,他所制的丹药千金难求。
说到常真真人主事的丹头峰,便是侧重于修习符咒法术为主。万源宗中各峰各有内门弟子,除了修习本门术法,亦可去旁的山峰学习。但有一条规矩,任何人不可替做课业。
无思小声道:“前阵子多买了些红黄纸,兜里的银子不够用了,想赚点子碎银,谁想就被常峰主发现了。”
华九笑道:“定然是你那符画得太好,才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无思傲然一笑:“别的不敢说,说起画符,纵在丹头峰,我也不输他人。”
华九问:“既然你画符画得好,你又爱这个,为何不干脆转去丹头峰?”
无思一声长叹:“我也想过,只是又可惜入门时我爹送给师尊的三百两银子,你说我去找师尊,让他退给我些,他能干么?”
了尘爱钱如命,在他归鸿峰做弟子,除了每个人正常需缴的费用外,还要另给他个人送银子。
华九好笑道:“都说咱们师尊银钱比命还重要些,你让他给你半条命或许比让他退钱更容易些。”
无思无奈地摇摇头,又道:“我还好说,倒是你,真打定主意要去梦泽秘境么?”她想了想,停下笔,看向华九,“还是为了大师兄?”
窦玉罗在大师兄身上的用心她瞧了几年,再苦也没有了:“大师兄他是冷淡清净,一心向道的人,眼中谁也没有,你又何苦一直为难自己。”玉罗虽变了不少,就怕这颗心变不了,热心贴冷肺,受伤的终是她。
华九摇摇头:“此番倒不是为了他,我病好后在丸药一途多有体会,一来是为了历练本事,二来想多取些宝贝药草,多练些外丹,于自己也有助益,若好用,我也送你些。”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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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马上拿出两颗丸药送与无思。
这丸药圆润生光,清香四溢,一瞧就是极好之物。
因世间灵宝灵草越来越稀少,是以灵药在修真界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无思忙推辞:“你这是做什么,这等千金之物,我可不能要。”
华九笑言:“什么千金之物,这几颗不过是我自己制的补益的灵药,你若不嫌弃就收下。”
见无思仍犹豫,她故意收了笑冷了脸:“你若嫌弃不好,就别要吧。”
众人都说窦玉罗是个草包白痴,花了五十金买的内门弟子名额,入了门后学啥啥不行,少有人看得起她。
她今日说,这样好的药是她自己制的,这话要是让苗木芓等人听见,还不知该如何笑话她大言不惭,草包装能。
只有无思纯净良善,无论从前、现在都从未看轻过她。
无思惊喜笑道:“这是你自己制的?这等的好药,若放在外头药行里,恐怕得一颗十金呢。”
她二人投契,好得非常,无思见她坚持,便收下了,又叹道:“我以前还不知玉罗你炼药的功夫这等好,你若早露一手让他们晓得,哪里还会在宗中受欺负。”
好药难得,会制灵药的人更难得,若要让大家知道窦玉罗会制药,还会制这么好的药,莫说不敢欺负她,说不定拿八抬大轿抬着她都怕她觉得硌得慌。
华九笑笑:“那些庸人如何,我倒不在乎。”她眨眨眼狡黠一笑,“你等着,日后我去到秘境采得珍宝,还有更多好东西呢,什么菩提进功药、神霄金丹我都做出来送你些。”
无思哈哈大笑:“好啊,我便等着修为一日千里,让他们羡慕死。”
两人抄了半日书,这会子正要收起来,无思忽发现自己衣袖黑乎乎的,看着又不似墨。
华九忙道:“是些火药粉,拍掉便是。”
无思问:“你弄火药做什么?”她晓得火药,听闻现下军队里头打仗有用此物,难不成玉罗还想做朝廷的生意?
华九眨眼笑笑:“我发现了个巧宗,总用真气打来打去的,伤神费力,等我制好了炸药,轻轻巧巧的带着,若遇敌不敌时,就扔出去或塞到意想不到之处,总之要把敌手炸开花。”她现在经脉不通,真气不济,不能不多想点招。
她说得有趣,无思也是个淘气的,便想到了更有趣的:“你可得小心了,这东西再怎么弄好了都容易炸,整日里放身上,或是炸了自己,好好个美人就成了黑团了,更有甚的,日后峰中晨会时,莫把师尊炸个黑脸出来。”
华九想到把了尘炸得脸色焦黑,头发焦枯,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闹了半日,无思想起还有功课未做,这才起身告辞。
等到无思走后,华九拿上《清心咒》和药便往外门弟子的居所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相熟的同门都对她避而远之。想来也知道,必是因她上午在执戒堂闹的那一场,这些人怕惹祸上身,自然不敢再对她表示亲近。
华九无所谓,她从来不为不在意的人耗费心神。来到元照星居所,却一个人也没见着。房门都大敞着,不仅元照星不在,就连那吴凉三人也不在房中。
好在华九与元照星同服过朱厌泪,她微微催动真气,立时探到了元照星的大致方位。
他去那里做什么?
28. 姐姐只待我好?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下,天空被晚霞染红又渐次黯淡。万源宗所在的浮莱山连绵近百里,期间荒地不少。
而所谓荒地,通常人不来就成了鸟兽的乐园,只这一处,就连鸟兽也不来的。
华九站在荒地的边缘,就看见元照星孤零零地坐在一处。石块参差,荒草遍地,他的背影在如血残阳之下平白增添了不少孤寂之感。
华九捏住裙摆,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背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的枝头草叶的沙沙声。
她俏皮一笑,伸手在元照星肩上轻轻一拍:“嘿!”
元照星猛地抬头,紧握的手在看到是华九后立时松缓下来:“姐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找你呀。”华九弯膝坐在他身侧,偏头笑眯眯地看他,“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元照星低头一笑:“常见姐姐坚毅的模样,如今这么俏皮也是少有。”
华九笑道:“我也常见你无赖的模样,如今这么寂寂也是少有。”
两人并肩而坐,耳边微风徐徐。华九面上平和,放松得很,内心的小人却龇牙咧嘴得不像个样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元照星笑眯眯地:“这里很好啊,风景也好,也没有讨厌的人,悠然清静极了。”
好什么好,真这么好,你手上怎么青筋暴出?
华九多看了两眼,元照星恍若不觉,笑着将手按在草丛之中,被杂草覆盖,再看不清,他身子微微靠近,两人挨得极近,华九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青草香气。
“姐姐觉得这里如何?”他嗓音低醇,嘴唇几乎要挨到她的耳垂。清新的青草香里夹杂了几缕药味,恍惚间让华九想起了她原藏在山涧里的琥珀浓,滴滴清酿让人醉心忘忧,不知往昔,不寻来去,最是沉醉。
手下草叶忽割得手疼,华九蓦然回过神,心头眉间顿又浮上几分尴尬,忙转换了话题。
“这下面镇压了几个大妖魔,煞气太重,于你身子不利。”她只是坐在上面,就能感觉到煞气阵阵,胸闷悚然。
而元照星本来邪魂在身体里就很活跃,感受到煞气,岂不是更受滋养?况且这下面还镇了一只诱灵,极诱邪思邪气,乃是邪神之体最该避开之物。
此处风景秀丽,却让人望而生畏,普通修士尚且如此,何况是他。
“姐姐特来找我,可是有事?”
梦里的老头交代她要她晓之以理,导他向善。
华九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出来,什么是向善?是加入了名门正派就算向善?还是受了欺辱也不能起报复之心算向善?她只怕也不比元照星晓得多。
华九正要说话,忽听前方悬崖下,传来几声惨叫,她惊问:“那下面有人?”
元照星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手上拔断一根草:“这是他们发明出来的法子,磋磨过不少人,我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个爱学习的,学习了一番之后发现,在此处不如在下面折磨人更好使,便稍稍改良了一下,请他们下去待着。”
华九立马想到他口中的他们只怕就是指的吴凉几人。
元照星等了片刻,不见华九开口,倒是有些奇怪:“姐姐不替他们求情?咱们在这里尚觉得难受,他们在下面只会更难受。”
华九更觉得奇怪:“我做什么要替他们求情?”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难道我瞧着像佛殿中的菩萨,圣心万丈?”
元照星轻笑出声,乌黑的眼珠子定定瞧着她:“姐姐待我这样好,我还以为姐姐待人皆是如此。”
......我重生一回,命都系在你身上,我哪敢对你不好。
“你跟他们怎么能一样,你可是我弟弟。”
没想到此言一出,元照星嘴角的笑意微凝,想了想,道:“我毕竟不是你亲弟弟,没有血缘关系,比不得窦玉溪是姐姐的堂妹,血缘关系深厚,姐姐待她定比待我还好。”
不知为何,元照星这话说得轻缓,表情也依然带着笑意,可偏偏让华九觉得一阵寒意袭身,果然这地方不好:“那可比不上你。”她说得坦然,不知道原来窦玉罗对待窦玉溪如何,反正她过来后,与窦玉溪接触不多,哪里比得上对他这样掏心掏肺的。
元照星问得轻,手上捏碎了草叶,汁液漫上手指却不觉:“这么说,姐姐是只待我好?”
华九并不多想,一心只觉得他是弟弟,没哄过孩子还没见过哄孩子的么,浑不在意道:“自然,对你最好,最喜欢你了。”
他眼神一凝:“姐姐可要记住了今日之言,只可以喜欢我,对我好,再不能对旁人这样了。”
华九连连点头,心道你这样的祖宗,一个尽够我累的了。
元照星一瞬眼中光华流转,难得流露出真实的喜悦,他本就是个美人,这么真心的粲然笑容,更让人觉得光彩夺目。
他拿出一物,只需看着就晓得是个宝物,遍体通红,光彩熠熠,比起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得好看些:“姐姐为我费心许多,我身无长物,便把它送给姐姐吧。”
“这是什么?”华九拿在手中,只觉得凉丝丝的,又触手生润,下一刻,那东西即刻化为一捧水,迅速渗入她的肌肤,霎时间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华九顿觉身体里似有什么在迅速发生变化,就好似在筋骨之外又筑了一道屏障。她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等神奇事物。
元照星笑道:“日后姐姐若遇到险境,就会知道它的好处了。”他面上笑着,耳根子却泛着奇异的粉红色。
送礼还能送害羞了?华九还没想明白过来,就见远处爬上来几个人,面色如土,唇边还有丝丝血迹。
他们跌跌撞撞跑过来,跑到近前已是用光了力气,扑倒在地,声音有气无力:“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师弟饶命。”
“日后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依着元照星的脾气哪里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可他今日心情好,便挥挥手作罢。
那几人如蒙大赦,接连跑走了。
元照星把手中的草随手扔掉,看了看天边,冲华九道:“日落西山,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走吧。”
华九点点头,微微错开跟在他后头,若有所思望了望后方的悬崖,又看了看前头的元照星。
她对灵气真气十分敏感,窦玉罗的身子耳力又是绝佳,她原以为元照星邪神之躯,难受已极,所以他待在窦家为的是玉堂霜,玉堂霜被窃走后,跟着她来到万源宗,为的是万源宗的清心功法,均是为了稍稍解脱邪神带来的难受折磨。
可今日她蒙蒙听到崖下妖魔焦躁的叫喊,感受到空气中隐隐躁动的真气,元照星的目的恐怕不止是什么功法。
本来她不想多管这个闲事,可她多得一世命,依梦中那老头的说法,就是要她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华九越想越是泄气,三个邪神已找到两个,可偏巧一个是神神秘秘,藏着尖牙,不知何时露出的小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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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好似风光霁月,却最板正冷淡。
要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何其之难。况且晓理倒还罢了,动情是个什么意思?
情之一事,最为可怕可恨,譬如今日元照星全然信她,拿她当姐姐,他日若晓得她对他另有目的,受了蒙骗,发起狂来,还不得活撕了她?
而另一个冷面郎君,清净守礼得很,让他动情,莫不如让石头爱人更为简易。
华九左思右想来,捏紧拳头,还是得抓紧炼药,救命的、要命的,多一颗多一层保障,少一颗少一分安心。
待到一日归鸿峰例行讲道,本该是师尊传道解惑,但了尘是个甩手掌柜,这活自然也就落在了大师兄林昨暮的身上。
两个时辰结束,众人退散,林昨暮亦要起身回去,这时华九好整以暇,追上前去:“师兄等等。”
林昨暮站定问:“方才所说之功法,师妹可是有不明之处?”
华九道:“世间修道一路漫漫,方式亦多种多样,刚才师兄说有些人修行无情道,不知大师兄是否也是修行的无情道?”
林昨暮听她一问,浅浅皱了皱眉:“我既有未婚妻,又怎会修无情道?”
这回轮到华九怔愣:“难道你对窦…”她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你对我情根深种?”
林昨暮看着她顿了顿,方摇摇头:“那倒也没有,我如今身轻无愁,不解情之滋味。”
华九懂了,他虽不是修的无情道,但也未开情窍。
华九点点头,这好办:“既然我与师兄彼此无意,这婚约不如想个办法解除了也好。”林昨暮既然不喜欢她,那她便主动解除婚约,不怕他不会对她好感暴增,身体修复起来事半功倍。
她这番话大大出乎林昨暮的意料:“难道师妹心有所属了?”
华九认真想了想:“也不曾有。”
“那师妹对我可有不满?”
“原来也许有,如今我却没有。”
“你曾经,”林昨暮一顿,“曾经一口一个你我夫妻,怎会忽然想起退婚了?”
“这几日听师兄讲道,颇有所得,深觉无事一身轻,有些不必要的羁绊早日解了,大家都称心。”
林昨暮微不可察皱皱眉:“我梁王府办事前前后后诸多事宜,十分繁琐,不仅要报回府,还要撰写文书,上报朝廷,若皇伯父有疑不允,你我还要赶赴京城上奏。”
他垂睫:“就算皇伯父允了,咱们接下来还有好些事情要办,十多项事项,件件繁琐至极,若是现在报回王府,想来梦泽秘境也是参加不了了。”
华九越听眉心越皱,直到林昨暮问:“师妹可还要解除婚约?”
华九咬咬唇,这皇家贵胄的规矩也太麻烦了,秘境是绝不能不去的,于是道:“要不,过段时间再说吧。”随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目的不成,林昨暮没有欣喜若狂,她体内的修复阵法也没有发动运转,看来他也是个不爱麻烦的。
身后林昨暮定在原地,瞧着华九走了仍片刻不动。
直到徐伂一声:“世子?”他方回过神来。
“何事?”
徐伂实在憋不住了:“世子,咱们王府规矩有这么复杂吗?”王府里的家法府规他背得滚瓜烂熟,王爷率性,不爱繁文缛节,怎么会动辄十多项环节,听着都麻烦死了。
林昨暮神色不变,拔腿就走,许久后淡淡道了一句:“你多有不懂。”
29. 林昨暮昏睡不醒
华九本以为他们总要到后日再来找她,却不想第二日晌午,了尘身边的小童子就来请她。
万源宗里风景优美,翠竹摇曳,流水潺潺,像极了一副天然的水墨画卷。
了尘本是最爱这份清幽,只是今日叮咚的流水声听在耳中却平添了一份烦意。
小童领着华九刚进入内庭,就听了尘厉声喝道:“孽障!你给你大师兄吃了什么?”
华九抬眼一看,了尘眉宇间紧锁成一道深深地沟壑,脸色铁青,身后几步站着徐伂,两眼通红狠瞪着她。
“大师兄怎么了?”华九懒懒靠在一支翠竹旁,总不会是没抗住毒死了,林昨暮若是死了,体内邪神复苏,这漫山遍野都将血流成河,他们哪还有心思来问她。
徐伂愤怒开口:“大师兄吃了你给他的药后,从昨日一直高烧昏睡到今日还未醒来,若是......”他声音颤抖,“若是大师兄有个好歹,我定叫你偿命!”
华九嗤笑出声:“笑话,那药虽是我送的,我又没叫他马上吃,你这意思难道还是我拿刀架在大师兄脖子上逼他吃的?”
徐伂指着华九,手指抖嘴唇也抖:“大师兄屡次救你,你却…却因慕恋不成,反而恩将仇报,好歹毒的心肠!”
华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徐伂是不是自己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出,她得不到就要毁了林昨暮的这类狗血杂戏。
“孽障!你大师兄若是有个好歹,梁王府、万源宗无一处能放过你。”
华九忽然站直身子,看着了尘一字一字道:“师尊,我叫窦玉罗。”
这了尘好没道理,收金子收得飞快,可收了后万事不理不说,竟连名字也记不住,窦家这五十两金实在花得冤。
了尘气急,谁管她叫什么,现最为紧要的是世子无事才好。
转眼看见通微匆匆走过来,忙快走几步,急问:“师弟,陌尘如何了?”
通微清淡的眉峰紧紧蹙起,眼中倒无怒意,只是盛满了疑惑,看了看华九,最终把目光定在徐伂身上:“你再同我说一遍,陌尘昏睡前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徐伂语调哽咽:“昨日师兄从执戒堂回屋后,脸色苍白,就把窦玉罗送的解毒丹吃了,说是试一试,许就有用呢。之后又喝了些水就再无别的进口了,下午还是同平时一样理事、打坐,大概在酉时说有些困了,便一直昏睡到现在。”
林昨暮修为高,到了这等修为,对睡觉的需求不多,通常不过睡一个两个时辰足以,若天色还早,便打坐修身,总不至于睡上八九个时辰还不醒。
通微叹道:“怪啊!”
他这一声怪,直叫了尘腿脚发软:“师弟的意思是,陌尘他,他......”自己这仙是修不了了,万万修不了了,不仅修不了,还可能先被梁王府捉住戳成个筛子。
通微一看了尘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岔了,忙道:“师兄莫慌,陌尘只是情况有些奇怪,我一时也拿不准。”
了尘本已想好了一百零八种死法,既要死得痛快又要保留他真人的体面。
现在听到通微的话,仿佛溺水的人寻到了一根浮木,伸手拉住他袖端:“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通微略作思量,道:“也是怪我,两日下来,这岐虫毒的解药才研制到一半。昨日给陌尘探脉时,发现毒已入心肺,我给了他些药性最温的解毒剂让他服下,好稍稍压制住这毒素的侵入。”
“他或许也是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但凡叫解毒的便都吃了。”
徐伂听到此处,“哇”地大哭出来:“都怪我,都怪我当时没拦住世子。”
通微倒没怪他,只说:“怪就怪在此处,我刚才再给陌尘探脉,觉得他脉象复又强劲流利起来,再输入真气微微探了探他心腹道炉之处,毒素虽还有一些,但也是在迅速消没。”
了尘急问:“这意思可是他的毒解了?”
通微道:“这才是我想不通之处,从身体情况看,毒素消退,应是解毒之象。可他一直高烧昏睡不醒,又不像是快好了的表现。”
他此言一出,就连漫不经心的华九也蹙了眉峰。
解岐虫的毒,她本是有信心的,可林昨暮的反应的确反常。
听了通微的话,了尘思量半晌,终定了心,道:“既康复有望,咱们便再等等,陌尘身子康健,无旁的隐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的。”
一语让华九愣在了原地,隐患,是了,难道是他体内邪神的原因?该不会...该不会这毒也凑巧,激活了他体内的邪神之思?
世间之事,畅快如愿的少,这边了尘跳到胸口的心刚落回肚中,那边苗木芓又哭哭啼啼闯了进来。
了尘再次被她一吓,心中极是不满:“你莽莽撞撞地闯进来做什么?”
苗木芓哭得涕泗滂沱:“师尊,我爹爹,我爹爹遭人暗算啦。”
这真是祸不单行,了尘惊得几乎跳起:“死了?”
他这一声喊,惊得所有人愣了一愣。
华九也是一惊,她是给他下了毒,叫他受受千刀及身之痛,却不该就死了呀。
难道苗根看着精强却亏虚太过,一点毒也受不住就死了?
苗木芓最先反应过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爹晕过去了。”
了尘斜睇她一眼,心道,没死你哭成这样,倒误了我。
他被林昨暮吓了一上午,一会死一会活的,骤然看见苗木芓哭得悲痛,又听见苗根遭了暗算,第一反应便以为他死了。
到底方才反应过大,有些丢脸,忙尴尬笑笑:“晕了好,晕了好。”
华九几乎要笑出来,原只知道这了尘爱财不爱麻烦,没想到还是个妙人,什么叫晕了好?
了尘话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只是话说都说了,再找补更不好,他不仅是他们的师尊,还挂了个万源宗的宗主之名,岂能遭人嘲笑。
通微晓得师兄的德行,忙开口替他掩了过去:“你说苗长老遭了暗算,是怎么回事?”
苗木芓抹了把泪,哭道:“每日我都要同我爹一道用午饭的,可今日我过去时,小厮说爹爹一直在房中未出,我还以为是因昨日的事并未消气,就在门口唤了几声,可里头并无声息,我一急叫人撞了门进去,才发现爹爹他晕倒在了床榻之上。”
“我吓得六神无主,正巧白峰主过来找我爹爹,匆忙检查了一番,发现我爹有离魂的迹象,还浑身肌肤通红,像是还中了毒,求师尊师叔,救救我爹。”苗木芓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离魂,可大可小,若是轻微离魂,只需拿些温润养气的珍宝养着,休息几日也就好了。可症状若是重了,则一世人事不知,或者拖上几月几年熬到油尽灯枯。
离魂本就棘手,再加上中毒,了尘一听顿觉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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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苗木芓看到一旁站着的华九,噌地站起,指着她大喊:“定是他们使的坏,昨日我爹讯问了他们,他们到了夜间便暗算报复!”
华九想起,上辈子段升就说她八字与这修真界不合,今日看来,窦玉罗的八字可能跟她大差不差。
华九看着她,面色淡然:“怎么,昨天说的话,今天就忘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欺负?”
她这一句话倒叫苗木芓想起了长鞭锁喉的滋味,恨她不过,又到底不敢硬碰这疯子。
苗木芓转向了尘:“师尊,她这一年不知在哪里学了邪法,害了我爹,她怎么敢?!”她哭得伤心,几乎说不下去。窦玉罗嚣张成这样,早就突破了她的心理底线,她能一根鞭子把她父亲抽破皮,还有什么不敢的?
了尘也觉难以置信,只道是死了一回的人最泼皮难缠,窦玉罗连森罗殿都去过,发疯发得起劲,她还怕什么?
他信窦玉罗是个疯子,可若要说这疯子会使离魂,他又不信。
眼前一个还没起来又倒下了一个,旁边还有一个疯子,了尘又觉头疼起来。
“离魂?”通微微微恍惚,似有什么从脑海滑过,又想不起来。
了尘道:“离魂此技邪狠,不是短期可成的。况且此法对血络负担极大,施了此法的人必然在半日之内,其脉门至指尖都将呈现青筋暴涨的模样。”
华九神色一动,苗木芓看过来,她淡淡一笑:“我该说你太抬举我还是太看不起苗长老?”她手掌微微举高,正反面都给苗木芓瞧了一瞧。
纤纤玉手,如春水初生,白嫩细腻得很,完全没有什么青筋暴涨的样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自证,若下次再无凭无据想要诬赖我,我便先拿鞭子抽你一顿,横竖我是个张狂得连死活也不在意的人。”
苗木芓吓得一缩,仍不依不饶同了尘告状:“纵是离魂不是她所为,那毒……”
通微不理会她,只看着了尘,神色冷峻:“会离魂之术的人,难道是……”
“段升。”华九接得干脆利落,“白日放跑了妖怪,到了夜里又来给万源宗好看,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华九面不改色地将屎盆子扣在段升头上,“再说用毒一道,他也是熟手。”
段升?那个魔头……苗木芓腿脚发软,那个魔头先是恨父亲在绞杀华九妖女时出力不少,后又恨万源宗捉了他手下,就对她父亲下手,如果真是他,毒尚不说,光离魂之症如何治得好。
眼看着苗木芓脸色寡白,通微忙道:“木芓别急,我跟你去看看苗长老。”
苗木芓千恩万谢跟在通微身后走了。
他二人一走,就剩下了尘与华九面面相觑,徐伂在旁干瞪眼。
既不是她药的问题,那自己便是冤枉了她,可他又是师长,万没有给弟子道歉的道理。
了尘实不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
华九看着了尘一张褶子脸上,由十八个褶子变为了二十六个褶子,实在不好看,忙摆摆手:“既然大师兄没有大碍,因着同门之谊,我也得去瞧瞧。”
徐伂想拦又不知该不该拦,难怪世子说她不同以往,事情到了她这里似乎转向都变得奇怪,就连苗长老也没讨着好,这女人莫不是会妖术?徐伂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华九不关心他怎么想,一心只想去看看清楚,林昨暮体内的邪神是不是苏醒了。
30. 谁占谁便宜?
华九到时,林昨暮仍闭目躺在床上。他骨相生的极好,皮肉又精致,抬眼时傲然清雅,有着极致又深入骨髓的清冷。
如今躺在床上,烧得双颊绯红,这朵清雅的高岭之花竟隐约透出一股难以言述的妖艳欲感。
华九“啧啧”两声,无不遗憾,这么好的皮相,若在红尘场中不知该引得多少女郎心碎神伤,谁知修仙越修越偏,比修无情道的还无情,当真是可惜了。
她趁着徐伂还未跟过来,拿出宝珠就往林昨暮胸口靠,果见那宝珠越来越亮,华九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
忽然宝珠上闪过一道流光,她正欲探头看得清楚些,谁知林昨暮忽然睁眼。
一把将华九抱住,他身上极烫,那滚烫的温度似乎顺着他的手亦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又从腰际往全身蔓延。
林昨暮灼热的呼吸就在脖颈,耳后的痒意带动全身都发痒。
华九暗啐一声,自己方才疏于防范,叫他暗算了。
她将手撑在床边,要站起来。谁知林昨暮比她更快,滚烫的手捉住她手腕。
她到底碍于姿势不自然,不防又摔倒在他胸膛之上。
林昨暮烧的厉害,迷迷糊糊只觉贴住了一个凉丝丝的东西。喟叹呻吟一声,紧紧抱住不肯撒手。
许是个玉枕?滑润冰凉舒服得紧,可这玉枕为什么总动?难道它得了道先成了精怪?
林昨暮不管那许多,他十分难受,只想叫它安分些,迷迷蒙蒙低语道:“乖一点。”
华九身子一僵,差些被气死,这叫什么事,她两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这林昨暮瞧着清清冷冷,是个君子,未想内里竟是这等人,这么奔放,大白日的就对她动手动脚。
华九气急:“你放开我!”
林昨暮却抱得更紧:“你乖乖的,我就不收你这妖精了。”
他声音醇厚,在她耳边轻喃。
下一刻眉头越皱越紧,这玉枕精极不听话,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林昨暮一个翻身,将她抱在身下,让她动弹不得,这才满意了。
可人却奇怪,他越抱着玉枕,闻到丝丝馨香的气息,越觉得不满足,渴望从心底慢慢升腾,口好渴……
他想将脸也贴玉枕上,不小心唇瓣划过那抹清凉,好舒服…玉枕之中难道有甘露?他试探着轻轻吸吮。
好软,好润,他忽然还想要更多。
玉枕安静了一息,又瞬间暴起,猛地将他掀倒。
徐伂进入房中时,就见到华九面色通红,嘴唇水润站在床边。
他脑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僵硬转头看向床上的世子,一样的唇色嫣红,水润欲滴。
徐伂再也按耐不住,大喊:“色,色魔,你对世子做了什么?”
华九顿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简直快要炸了,谁是色魔?谁被谁轻薄了?
只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威风赫赫如她竟被个昏睡不醒的小子轻薄至此。
满腔的愤怒又不知何处发泄,狠狠瞪了一眼迷瞪不醒的林昨暮,又对着徐伂“呸”了一句,方愤愤不平地走了。
徐伂尚以为是自己坏了她的好事才让她恼羞成怒。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对这色魔万般提防,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稍不留意就让她占了世子的便宜去。
华九怒气冲冲回去,在门口正遇到来找他的无思。
无思见她一脸的不爽,忙问:“你怎么了?”
最憋屈的便是她还没法说,只好道:“刚大意了,摔了一跤,也没什么事。”
无思捂嘴笑笑:“我给你带个消息,保准你知道了高兴。”
两人进到屋里,华九倒了两杯甘茶,屋里顿时茶香四溢,无思尝了一口,笑道:“还是你这里的茶好,茶汤清碧,味道也甘甜。”
华九笑:“今年进上的新茶,家里留了一些,我娘给我带了来,一会子给你包些带回去。”
无思道:“那可多谢了。”她见华九腕上缠了几根细白丝,在屋内暗处也熠熠发光,“你手上这白丝不似凡物。”
华九勾唇一笑:“你可识得是何物?”
无思想了想,笑道:“可是天丝?”
华九道:“一猜便中,的确是天丝。”
无思道:“你好多新奇的东西,我听闻太威派的谭长老除了善使毒以外,最喜用的就是此物,当初他用大量天丝火油,烧了碌子山半山,死了不少飞素宗之人,”说到此处颇有点心有余悸的模样,摇摇头,“真是造孽。”
华九眼神一瞬变得冰冷无比,不过转瞬即逝,她不愿再说,便转了话头:“你方才说是有什么好事?”
无思笑道:“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就是坏人遭了报应,也算神佛显灵了。”
华九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说的可是苗长老中了离魂之事?”
无思道:“原来你知道了,我还巴巴地过来告诉你呢。”她又道,“苗长老倒下了,可梦泽秘境时日将近,再拖不得,听说师尊便将筛选名额之事交给了白峰主。”
白聪?交给他倒也不足奇,白聪本就与苗根最是交好,亦是一峰峰主,由他接手也是情理之中。
无思喝了一口茶:“我听百岳峰的师兄说,白峰主刚一接手就将人定好了,后日的选拔不过就走个过场。”
“定好了?定的谁?”
无思微微耸肩:“无非就是那几个他的心腹,以公权谋私利这方面,他亦是翘楚。”
华九摸摸下巴:“那我去给他送些银子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可是糊涂了,这满宗上下独咱们师尊最爱黄白之物,其他这几个峰主爱好各异,未必都能靠银子砸出来。”
华九深以为然,她深以为如了尘这般一头扎在金银里,实在是堕了他几分真人的威名。
华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此番用钱是买不通路了?”
无思摇摇头:“难,毕竟这世上同咱们师尊一般的也不算多。”
华九仍不气馁:“但凡人总有个喜好,这白峰主爱什么?美人还是宝器?亦或是口腹之欲?”
她这一问,没想到无思霎时红了面颊,华九见她这等反应,晓得有戏,忙摇着她袖口,央求道:“好无思,你就告诉我,我请你吃好吃的。”
无思掩嘴笑笑,小声同她道:“这事也做不得真,只是常听有些师兄弟说过,这位白峰主似乎,”她有些难为情,声音压得更低,“似乎喜好男风。”
华九眨眨眼,忽一拍手:“既然如此,下山请个清秀小倌陪他一陪,岂不是好?”
说干就干,华九寻来一套男装,换上就偷摸下了山。只是找到小倌馆颇费了她一番心思。
此处乃是安洪镇最大的小倌馆,来来往往客人不少。门口桃柳缤纷,绿柳粉桃之中有一弯月洞门。
华九刚往门口一站,就有茶壶生迎了上来:“客官请往里瞧瞧。”
茶壶生见她衣着绫罗,忖着这是个不差钱的主,便往楼上包厢里带。
两世合起来,她也是第一次逛小倌馆,虽没见过这世面,也不能露了怯。
大马金刀往凳上一坐,素手一挥:“把你们这的红牌叫过来给我瞧瞧。”
茶壶生不动,只笑:“姑娘脸生,不知喜好什么模样的?我们这小倌众多,若贸贸然来了,又怕姑娘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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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有些为难,白峰主喜欢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白聪同苗根要好。
想了想,道:“脸方正些,人要霸道不讲理,一副全世界老子最牛的模样的。”
华九回想了一下苗根的样子,补充道:“老点丑点也行,脸上最好还有几颗痦子。”
这番轮到茶壶生诧异,他做了这些年,这等喜好还是第一次见。
旁人来这里寻欢,无不是要脸嫩的,腰软的,再不济最多喜好个冷若冰霜。
这老的丑的,却是第一次听说。
要求奇葩,反倒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定价。
华九见他半晌不动,马上意会,掏出一小锭金子抛过去:“待会我若满意了,再给你加。”
茶壶生飞快“诶”了一声答应下来,将金子揣进兜里,道了声,“客官请稍后。”便退出了包厢。
老的丑的,口味虽古怪了些,可看在金子的面上,什么人他找不来?
片刻后,华九看着一屋子的老头陷入深思。
“大爷,今年贵庚啊?”
最前头那老大爷扯了扯耳朵:“啊?”
得,还耳背。她加大音量:“我问您多大了?”
老头终于听清:“七十四了。”他一张口,满嘴的牙也是所剩无几。
华九无语地看向一旁的茶壶生,茶壶生立刻殷勤地上前一步,道:“客官请看,按照您的要求。这一排,从七十多一直到五十多,年龄层次应有尽有,脸上有痦子的也不少,又老又丑,您可尽挑。”为了寻到这些人可费了他不少力气,就连后院打扫茅房的大爷都找了过来。
华九一言难尽看向茶壶生:“七十四了,还出来接客,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茶壶生只笑:“您不正好这口?满足您的需求,超越您的期望,正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服务业想做好,首先想象力就得安上翅膀。可他今日这想象力是直直冲入了云霄,冲击得华九久违地体会到了一丝惊慌失措之感。
在她反复仔细的再次说明后,茶壶生又领了一群中年男子进入了包厢。
华九左右瞧瞧,这下满意了。点了个与苗根最为相似的男子,叫他留下问两句。
男子被留下,心头大喜,他早过了迎来送往的年纪,如今只在后头打杂,虽也怀念曾经在前头的那几年,但也晓得人老色衰,是再也端不起那只碗了。
谁想还能有今日这好事,待旁人都退出去后,男子殷切地向华九靠来。
华九忙伸手阻了,道:“你先坐下,我同你问几句。”
男子媚笑着依言坐下。
“你对客人可有什么要求?年逾半百的男人可能接受?”华九想了想,加了一句,“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今日的钱你都能挣到手。”
对面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斜坐在椅凳上,勾着唇上下打量她一番,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话倒是新鲜,干我们这行的,只要客人有银子就什么都好说。”
被他戳破女子身份,华九也不惊异,道:“我不强迫人,凡事事先说好。你若真心愿意,我便将你包下来几日,你替我哄个老头子开心,事后另有重金酬谢。”
男子忙不迭答应下来,如今外头不太平,他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想天上直接掉张馅饼砸中他,砸得他晕晕乎乎。
这事到如今才是你也满意,我也满意。
两人谈妥了,华九喜滋滋跟着茶壶生去付钱。
世事之妙常在于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在小倌馆的厅堂,她竟和元照星打了个照面。
华九再次惊了:“照星?你怎么在这?”
31. 到手的小倌飞走了
元照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华九,愣了愣:“你来此处做什么?”
华九笑呵呵道:“寻个人,寻个人。”她总不好大剌剌说给白聪买个短时男宠。
正巧旁边过去一个戴花的脂粉少年,娇笑着拉住一员外郎:“爷好久没来,可想死我了。”那员外郎一把将少年抱住,两人抱拥着便上了楼。
“你也是寻这样的人?”元照星脸上带着笑,话却像是咬着牙说出的。
茶壶生见他两人认识,又因见华九掏钱大方喜得不行,满脸堆笑替她道:“这位客官好运气,正赶上肆零得空,买了他三日。”枯树还能发芽,这大户真让人又惊又喜。
元照星面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下去,定定盯着华九,声音从牙缝发出:“小倌?还三日?”
他这模样就连茶壶生也察觉到不对劲,心头咯噔,这人莫不是来捉奸的?
正想着,元照星抓着华九走到了拐角。
他手劲不小,华九一把甩开:“你捏痛我了。”
华九见他脸色黑如锅底,还以为是自己撞破了他的喜好,他一时恼怒了,忙拍拍他肩膀,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缘法,你来寻欢的事算不得什么,我也不会瞎说的。”
元照星听得此言,似是更生气了,冷笑道:“我只是来找个熟人,而你来做什么?买笑追欢,寻花问柳?”
华九不晓得他做什么是这副阴沉沉的表情,只好推到邪神本就喜怒不定这上头。
若只是生气倒还罢了,偏偏华九此时感觉到丹田处原本畅滑不少的真气又有些凝滞起来,心头大惊,如果丹田再次封堵,此前一切就都是徒劳无功了。
元照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在看到她出现在此处时,忽然间怒气勃发,霎时尚辨不清缘由。
只是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什么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一般。
华九道:“你我照面,便是你撞见了我,我也撞见了你,你我彼此都有把柄,我必不会说与旁人听,你尽可放心的。”
元照星充耳不闻,只问:“姐姐要对那小倌做什么?”
华九略不自然往后退退:“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元照星抿唇不语。
华九侧眼瞧他,他一双清眸微微垂着,明明方才还怒火中烧,现在却一语不发,沉沉地瞧她,眼瞳中似沉了浓墨,乌黝黝的,让人泛起森寒之感。
华九左手拢在袖里,轻轻捏碎了点子神仙倒,正待他一会发狂时弄晕他。
元照星忽地伸手抓住华九就往外走。那头钱可还没交,茶壶生不甘心到手的多金大户跑了,忙跟上急问:“那肆零他......”
华九还未说话,元照星反手就是一记飞刀,他出手又快又狠,飞刀钉在木桌之上,入木三分,刀尾微微震颤,不多时那木桌裂开丝丝纹路,又顷刻间倒塌在地。
木桌之上杯盘碗盏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砸个粉碎,桌旁的人一声惊叫,茶壶生吓得不敢再上前。
倒也有胆子大的,领着元照星进来的小童小跑追着他:“宗主还在楼上等着你呢,你不去见了?”
元照星转头凶巴巴道:“见你个头,你告诉段升那厮,早日把这破地方关门大吉,不然就等着我先杀了他,再把这里烧个干净。”
段升?他竟在这里?那也是个有点大病的,华九完全不想见到他。若晓得他在这里,她连门槛也不会踏入。
两人一路来到万源宗镇压妖魔的荒地,元照星才把手放开。
他有好些话想说,话语在心头徘徊,又在舌尖辗转,最终只问:“姐姐是不是在骗我?”
华九却不明白,没好气道“我骗你什么了?”她还一肚子气呢,不晓得他疯个什么劲,买小倌陪白聪的事黄了不说,她好不容易攒好感一点点通开的关元穴眼看是又要堵上了。
辛辛苦苦一朝又倒了回去,凭谁还能保持平常心。
“姐姐说什么要跟林昨暮解除婚约,可这许多天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你对那林昨暮笑语盈盈,哪里又有半点一分两别的样子?”
许是这下头妖魔之气太甚,激得他合了几分反应,眼眶越来越红,样子也越来越疯,说起话来别无顾忌:“如此犹不足,你还要去找小倌取乐?”
华九实在想不明白,真论起来,林昨暮才是窦玉罗的未婚夫婿。可看他这模样,倒好像个被负心女辜负的怨男一般。
华九想到什么,微微皱了皱眉:“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元照星忽被她问得一愣,为什么生气?因为她逛小倌馆?可是,为什么?
他只想到,她是喜欢旁人,惦记旁人,许以后也会站在别人身前,说要以命相护。
他忽然就很嫉妒,本该是属于他的,为什么好像别人也可以拥有?
再往里想去,却想不明白了,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酸涩交织着失落:“总有一天,你也要离我而去吧?”就像曾经一个个离开他的人。
华九晓得元家被灭门对他心性打击太大,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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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有了雏鸟心态,所以才总怕她抛下他,也不敢刺激太过,小心道:“退婚之事哪有那么简单,总是要有个由头,禀报了父母才行。”
“家里赤鴖鬼的事情还没个了局,玉堂霜又被盗了,我总不能此时还叫父母忧心。”
“可你放心,你我是一家人,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弃你。”
得了她的保证,他本该舒心,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高兴不起来,仔细想来又茫然无头绪,元照星蹙眉:“赤鴖鬼再不会去窦府,姐姐不必担心。”
“至于玉堂霜失窃,必是叫段升盗了去,我这就去将他结果了。”他皱着眉红着眼,抬腿就要回去找段升。
吓得华九忙将他拉住:“你莫要冲动,此事我早有打算。”
华九本就对他有所怀疑,现在听他这么说,更是确定了那赤鴖鬼果然是他招过去的。
对于邪神来说,招一两个魔鬼,算什么难事。
华九聪慧,很快就将窦府中事理了清楚。元照星招来赤鴖鬼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那可活骨通筋,清心生肌的玉堂霜。只是最终却被段升截了胡。所以那天她才会在后院撞到了倒在地上的元照星。
元照星被她拉住,刚想说话,忽然一股邪气冲顶,猛地一下似要呕出来,腹中又空空。立时从胸口爆发一阵剔骨般的疼痛,又瞬时传到四肢百骸,遍体上下竟无一处不疼的。
元照星痛呼出声,身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华九出手飞快,点住他周身几处大的穴位,又在他袖中找到一枚清心丸,给他喂了进去。
片刻之后,华九眉峰越皱越紧,她知道这药吃的多了,效果就会打折扣。看元照星仍然疼痛难缓的模样,就知道这段时间他应是在大量服用清心丸。
华九想到什么,用手飞快在他背心处一探,果然血澎脉涩,是使了“离魂”之后的症状,看来苗根的离魂症的确是他所为。
他冒险施为离魂术,难怪自身心神损耗极大,只为睚眦必报,完全不管自己是否承受得了,简直是个比她还过的疯子。
现在要压制邪神越来越活跃的魂体,仅仅依靠清心丸是不够了。
元照星身子越发不济,若不早些制出更有效的药,不知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了。
况且秘境之内各个门派的精英都会参加,或许能在其中找到那第三个邪神也未可知,于己亦是大有益处。
就是不论这些,重活一世,太威派也必要去的,有些账总要算一算。
所以梦泽秘境一定要去一趟。
32. 遴选大会开启
今日就是遴选入场梦泽秘境名额的时候。
华九一切准备妥当兴致勃勃出了门,却在门口遇到了踌躇不决的通微。
华九讶然:“师叔可是来找我的?”
通微抬头,发现她已站在面前,更是窘迫,想了想还是道:“陌尘已经好了。”
华九闻言笑了笑:“大师兄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通微道:“岐虫毒之难解,不亚于老叟登险峰,几乎不可能办到,普天之下只有曾经的妖女华……”他话到此处忽然而止,继续道,“但我听陌尘之言,他的毒能解,全得赖于你赠他的解毒丸,那药是谁给你的?”
华九充满恶趣味地道:“我说是华九给我的,师叔可信?”不仅是如此,华九正站在你面前呢。
通微自然不信,许多人眼睁睁瞧着她咽的气,怎么可能再死而复生,他脸色不愉:“我问你,你好好答便是,做什么胡说八道。”
华九耸耸肩,心道我好好在说,千真万确,谁叫你不信,口中道:“想来大师兄已禀报过师叔,这药是家父早年间行商时从一乡间郎中手里买的,过了这么多年,家父只怕也记不得太多。”
通微失落半晌,又想起什么:“陌尘说那药只有一半的样子,你可还留了一些?我只要些微碎末即可。”
华九笑了,她留下不少引子,终于将他们吸引了过来:“没了,我看师兄都中了毒,怕得紧,另外半颗我自己吃了。”
“你!”通微大痛,“你又没中毒,你吃它做什么?”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通微对制药极为痴迷,原以为又找到了一位可以同华九媲美的天才,就算没有消息,抑或拿点子碎末回去研究一番也行,没想到人没消息,而药也没了个干净。
通微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就要走,华九又道:“师叔且慢,装药的盒子我倒是没丢,那上头不知是否有些许剐蹭之物。”
一时峰回又路转,通微喜道:“那盒子呢?你快拿来给我。”
华九却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小气,不愿给师叔,只是家里前段时间遭了事,我整日悬心,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通微正要让她赶紧去找,立时又反应过来,她这样是有要求要谈了:“你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华九笑眯眯抬头看了眼天:“师叔见谅,秘境遴选的时辰快要到了,弟子若再不去怕是要迟到。”
“我的条件,了尘师尊了然于心,也不止这一件事,师叔不妨将此事告知师尊,请师尊一并考虑考虑。”
她说完便乘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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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秘境便有机会得珍宝武器,更甚者还有可能获得难得的机缘,是以从来遴选秘境名额之事都备受瞩目,竞争激烈。
除了上回,了尘明码标价卖名额,虽然也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争议四起。
但修真界素来是以实力为尊,你既奈何他不得,便只能无可奈何。
这回无论私底下如何传,明面上既说是以实力争夺,跃跃欲试的人自然大把。
万源宗各处的内门弟子不少,今日更是都围到了百岳峰。有实力的欲争上一争,实力欠缺的也乐得看一天热闹。
几名峰主除了通微,皆是衣冠肃整站在高台之上,台子下方围了好几圈的弟子。
林昨暮立在高台之侧,白衣胜雪,眉目清淡。
华九撇撇嘴,想着他也看不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无思见到她,忙挤了过来,冲她眨眨眼,低声问:“那事可成了?”
华九晓得她说的是买小倌的事,心中哀叹一声,到手了小倌飞了,面上一本正经:“我想了良久,决定不走歪门邪道,要用实力取胜。”
无思闻言掩嘴一笑:“你志气这样高,我定在下头为你加油鼓劲。”
旁边正好是归鸿峰的许师弟,听她二人说的开心,没忍住插了句嘴:“昨日白峰主筛了遍名单,师尊指派了我过去帮忙,并未见到窦师姐的名字在上头。”
华九吃惊:“不是说报名即可?”
许师弟点点头:“原是这么说的,可是昨日白峰主忽然说人数太多,时间不够,便删减了大半。”他笃定地道,“我亲眼看过名单,并没有师姐。”
华九顿感无语,这些名门正派到底怎么回事,通知告示竟是废纸一张,想怎么改便怎么改。
无思知道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去秘境的,却没想到如今连参加遴选的机会也没有:“玉罗,怎么办?”
华九没有说话,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她一个人闯进去,她还不信有什么阵法能挡得住她。
几人说着话,那边通微也匆匆赶到,白聪见人齐了,朗声道:“梦泽秘境开启在即,咱们万源宗一共五个名额,今日在此以武竞争,一切以实力为准,陌尘乃是我宗弟子最强之人,无可置疑,除却他,剩下决出的四人便可获得秘境名额。”
“事先各峰已根据平日修炼成果及心性,做过初轮筛选,这是最终的参与名单。”白聪大手一挥,两名站在高处的弟子展开手中绢布,雪白的绢布上写了最终的名单。
众人哗然,都是以为报名就可以参加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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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现在却说事先又筛了一遍,没权没势的弟子瞬间息了心思。
果然如众人所料,那上头有一半的都是百岳峰的弟子,特别有几个最妩媚的,最得白聪欢心的,名字更是在前列。
只是这些人全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名字更受瞩目。
许师弟满目震惊:“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没有的呀?”
华九满意地拍拍许师弟肩膀:“年轻人,你要相信这世间奇迹无所不在。”
“奇迹?”许师弟喃喃,看着华九走向准备区,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怎么还有窦玉罗?她上次在舟山秘境差点命都丢了,这次还敢参加?”
砸钱占了名额总会让人不喜:“她有什么本事,只怕还是拿钱买道,实力比百岳峰那几个还不如。”
也有人犹疑:“上回在执戒堂,她可算大出风头,难道是有了不小的进益?”
立时就有人面露鄙夷:“可拉倒吧,上次在执戒堂,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大师兄替她挡下杀神钉,她早已是亡魂一个了。”
“这疯子不要钱不要命,色欲熏心就爱美人,定然还是冲着大师兄去的。”
“见过拿钱买命的,没见过拿钱送命的,上回没死成,想来这次是还想让熊瞎子拍个七窍升天。”
苗木芓站在一旁,面露狠意,若她这次在比试中杀死窦玉罗,她是一时失手,而窦玉罗是技不如人,谁又能怪她?
不管旁人如何议论,反正华九是喜滋滋地待在准备区。
无思越想越有些担心:“若不是你自己使的劲,这其中只怕有些猫腻,若是好心倒还罢了,就怕有人想着论武时刀剑无眼......”
华九无所谓:“我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参加的,如果没在名单上倒头疼,现在在名单上就是好事,你别担心。”
无思看着走过来的苗木芓一脸阴沉,欲将窦玉罗杀之而后快的神情就挂在脸上,苗木芓比玉罗足足高了一个境界,实力差距明显,怎么能不担心:“苗木芓恨你狠了,你多注意些。”
华九笑着点点头,那边小弟子过来清场,准备区便只剩下名单上的人。
林昨暮也走了过来,站在前方,身形挺拔若霜雪之姿,飘飘然有几分世外神仙的感觉。
只是苗木芓细细盯着他看了半晌,发觉他总是有意无意眼神飘过窦玉罗,耳根渐渐泛起粉红。
无法释怀的恨意再次如潮水般漫过心头,窦玉罗这个低贱的草包,有几个钱便猖狂得不知所以,暗害了她父亲,又不知廉耻,怎么能容她存活于世。
33. 华九vs霍川雷
林昨暮昨日做了个梦,怀中的玉枕竟幻化成了窦师妹的模样。她脸色羞红欲滴,像极了春天挂在树尖尖的春桃,动人且甜美,又好看又可口。
他忽然就觉得渴极了,想攫取清甜如蜜的桃汁,最是克己复礼的他,一瞬竟把礼数全然抛到了脑后,对着那如花瓣一般的柔滑就亲了下去。
身下的窦师妹嘤咛一声,他顿觉脑中哄炸开来,只想夺了来再夺了来。
窦师妹忽又恼了,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骂他下流,错愕之际,他醒了过来。
醒来后竟比梦里还要更错愕,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做梦还不算,他竟然还忍不住一遍遍回顾梦里发生的事情。
他果然,下流无耻。
今日再见窦师妹,这羞耻二字简直是扯着嗓子在脑海中叫嚷。
他一时要持正端重,一时又控制不住偷偷地去看她,简直是要疯了。
林昨暮脑中心中天人交战,忽听窦师妹高声,忙忙转过去光明正大地看她。
华九很是不满:“白峰主的意思,是我一直得在台上站着,这么多人都轮流跟我打?车轮战?”
白聪露出一丝讥讽之意:“这本就是按照各人实力排行,你排名末尾,自然是第一个上去,况且你这丫头大言不惭,你能打过一个两个的再说吧,若是第一场就下去了,还谈什么车轮战不车轮战的,不嫌丢人。”
白岳峰的大弟子审旦支也笑:“窦师妹的名声,我们也是听过的,本事不大口气倒大,让你进了遴选名单,已是我们师尊大大发了善心,这上面比试的高台甚高,不知道你上不上得去?”
他一语说完,众人哄然大笑。
林昨暮蹙眉不喜,刚要开口,却见窦师妹冷着俏脸,抓着岩壁,手脚并用蹭蹭往上......爬。
元照星还在昏迷之中,丹田处依然堵着,虽然华九昨日期门穴附近莫名顺畅起来,但以防万一,真气还是省着点用,能用爬的绝不御剑。
修真弟子修真修仙,最爱讲究体态姿容,华九手脚并用,如同蜥蜴爬虫的丑姿实在颇让人不忍直视。
下面有不少年轻弟子禁不住笑出来。
了尘一副牙疼的样子瞧着华九,忍不住瞪了林昨暮一眼,今年她又没交钱,做什么报上去带累他出丑。
华九好不容易爬上高台,朗声道:“归鸿峰窦玉罗,还请百岳峰师兄指教。”
窦玉罗草包名声太响,百岳峰诸人完全未将她放在眼中,嘻嘻哈哈慢慢将笑止住,点了个刚入内门不久的霍师弟上去。
霍川雷虽刚入内门,功法刚练会几层,但机灵会行事,出身也好,得了白峰主的欢心,愿意让他露露脸。
审旦支在他耳边轻笑:“整个名单上,恐怕你能有把握打赢的就这窦玉罗一人,师尊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干脆利落些,不要丢了咱们百岳峰的脸。”
刚入内门不足半年,就能打败入内门多年的窦玉罗,不仅仅是他个人脸上有光,更是百岳峰优于归鸿峰的证明。
同理,窦玉罗输给霍川雷,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也将把归鸿峰的脸丢个干净。
霍川雷感念不尽,道:“我晓得的,多谢师尊,多谢师兄,还请师兄放心。”
他说完,便乘剑一跃,潇洒跳上高台。
虽说都是下士对下士,但霍川雷上台的这一手明显比窦玉罗高多了,台下众人都觉这次比试毫无悬念,只是看看窦玉罗能输多惨多狼狈罢了。
白聪微微一笑,身前的了尘黑了一张脸。
比试台上,两人行过抱拳礼,霍川雷就开始从衣裳里掏东西。
华九也不动,先看个新鲜。
只见霍川雷一件一件器物从怀里掏出来,种类众多不说,个个流光溢彩,精巧别致,光看着就不是凡品。
“我可是看错了?那是雷火钟?”雷火钟可是在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神器,有雷火出,万物焦的说法。
“还有飞石剑!”
“这霍师弟是个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么多宝器?”
“听说霍师弟正是南禺霍家最小的公子,霍家乃第一炼器之家,他的好东西自然少不了。”
众人心头皆震,有这么多好东西,霍川雷哪里是个下士,明明是个上士,打起来威力无穷不说,还比别人省劲。
原来百岳峰是想一鸣惊人。
待到霍川雷将最后一只混元锤摆出来,这面前琳琅满目,好不灿然。
华九笑笑,真心道:“嚯,真阔。”在修真界,窦玉罗这种银钱满身的阔,算不得真阔,霍川雷这种宝物满身的阔才叫真阔。
霍川雷抿嘴一笑:“得罪了。”随即便驱动雷火钟朝华九飞去。
本来台下有些人觉得这场比试无趣,正准备离去,如今也停下脚步,有心见识一番宝物的神通。
霍川雷基础扎实,真气是够的。驱动着大钟稳稳停在华九头顶上方,说话却温柔:“窦师姐若直接认输,也省得被雷火炸个焦黑,有损美貌。”
他倒是良善,偏偏众人都听过雷火钟的大名,难得见一次,哪里愿意错过,纷纷喊嚷出来。
林昨暮握着剑的手瞬间紧了一紧,无思也是满目的担心。
唯有苗木芓心中更是又紧又恨,恨不得这雷火直接把窦玉罗劈成个黑炭才好!
华九抬头一看,不见惊慌之色:“雷火钟大名鼎鼎,只是此物虽仿得极像,但造物之人囿于自身修为不及,此物神力自然也差得远了。”
别人以为她是吓疯了胡言乱语,雷火钟本就是南禺霍家的宝物,怎么可能是个假货。
只有霍川雷心神一震,他自幼爱极了雷火钟之威,但镇家之宝岂可给他随意玩耍。
他父亲见他喜欢,便亲自锻造了一个送他,虽是仿造,但外表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威力亦不小,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识破。
霍川雷有些恼了,他原是为她好,她非但不领情还说他的东西不好。
当即不再二话,雷火钟上红光艳艳。
雷火一出,万物焦枯。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雷火盛相。
反观华九不急不忙,抽出一张黄纸,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上头用朱砂画了点子奇怪的符,符咒奇怪,不像万源宗之物。
常真凝神正要细看去,华九一抬手,黄纸荡荡悠悠飘入钟内。
审旦支嗤笑:“原以为她多少有点进益,没想到还是草包一个。”她若能扔出些辟火之物尚好说,可一张黄纸如何能止得住雷火?
霍川雷喝了一声,真气催动雷火钟关窍,本该声响火出。
无数眼睛期待盯着,偏偏雷火钟熄了火。
霍川雷紧连着大喝一声,可雷火钟仅仅晃动了两下,又没了动静,所谓的雷火半点影子也不见,甚至连上头的红光也有些暗淡起来。
“怎么回事?霍家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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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钟真是假的?”
“难道是霍家人一直在夸大其词?”
台下议论纷纷,声音渐大。
霍川雷略略有些慌神,雷火钟怎么会忽然不听他使唤了?急得猛然抽回真气,一把将雷火钟拽回手中,咬开食指,往钟顶滴上鲜血,鲜血没入的瞬间,雷火钟红光大盛,嗡嗡震动,飞快向华九飞去,向着她喷射出雷火。
只是这雷火远远不足人们的期待,传闻中本该如巨龙一般炽热的火龙竟然成了一条微弱的火蛇。
华九轻轻跃起毫不费力地躲避开去。
霍川雷想起方才她甩出的黄纸,原本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不得不怀疑是那东西在作祟,怒问:“你方才做了什么手脚?”
华九一双美目看向霍川雷,道:“雷火钟乃上古的神器,四角俱全,壳子是铜山宝铁所制,铣棱里填充了极难得的聚合精气的铭灵粉,钟的内里又运转着极为高妙的引雷成火阵法,处处合适得绝妙,无一处有疏漏。”
世家至宝虽名声大,但多神秘少现于世,她怎知道这样多?霍川雷一时呆住。
她说完招了招手,雷火钟对着台上空地,同时贴在内壁的黄纸飘落下来,霎时雷火大作,红艳艳冲起一道火光,如巨龙一般在空中飞舞。
华九叹道:“若这是真的雷火钟,只怕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华九再次抬抬手,那黄纸竟然丝毫不惧火势,再次飘进钟内,雷火顿时止熄。
再看方才火苗舔舐之处,只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大坑,直直通向地面。
一瞬间洞穿了数丈的石台。
原来这就是雷火一出,万物焦枯。
连石台都可以洞穿,若打在人身上岂不是瞬间就灰飞烟灭?况且这还不是真物,若是真的更不知会有多可怖。
众人惊讶之际更是凛然,窦玉罗竟然可以凌驾于霍家人之上来操控雷火钟!
霍川雷更是心头大震:“怎么可能?
华九道:“虽然此钟外表较雷火钟仿了个七八成,但其内的九宫八门阵的阵法却差了许多,才让人有可乘之机。”
“九宫八门阵极为精妙,九宫套八门,百变千生,又全聚集到雷火之上,自然是威力无穷。”
常真对此颇有涉猎,闻言点点头:“如今修真界是没落了,早已没人能布置出九宫八门阵了。”
华九看向霍川雷,道:“你这钟里头的不是九宫八门,仅仅是六宫四门,虽然雷火威力不弱,但少了三宫四门,弱点也很明显。”
“没有绞杀外物进入的杀门,只需要找点东西巧妙从开门入内,在里头堵住引雷位,引不成雷,便成不了火。”
霍川雷难以置信,他们都说她是个草包白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胜券在握,可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懂雷火钟,条条道道说来竟丝毫不错。
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霍川雷晓得审师兄这是不悦了,在催他速战速决。
霍川雷方才见她花容月貌,还有几分怜意,此时丢了个大丑,是真急了,抓起地上的混元锤,大喊:“那你再试试我的地裂天崩!”
混元锤雄浑厚重,约有数十斤重,寻常人要拎起来绝非易事。
霍川雷是练过的,浑身肌肉鼓胀,举着大锤就朝华九头上砸去,势如雷钧,看样子是要将华九砸个脑浆迸碎。
台下有心软的师妹“呀!”一声喊出来,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34. 以一敌众
众人都以为窦玉罗死期将至,等着脑瓜开的清脆咔嚓声。
可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师妹悄悄挣开眼一瞧,乖乖,这窦师姐是个怪物么?
竟能接得住这么重的混元锤?
师妹在台下,距离尚远,是以只看到了其表,未看到其里。
华九侧身移步,手上使了点内劲看准地方一推。
外头看来她只是去推霍川雷的手臂,霍川雷却觉得手腕处一凉,忽一阵针扎般的痛意,手劲猛地一松,倒真被华九推开了。
他退后一步,深吸口气,正要再次举锤而击,只是那口气还没吐出来,顿觉手软无力,混元锤“铛”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手软得握也握不起来,霍川雷出身世家,一路走来顺得不得了,何曾遇到过这等境况,懵了一瞬,急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几名峰主在上头看了全程,此时亦是眉头紧皱。
白聪道:“以气卸力?短短一年,这窦玉罗进益这般大,委实是有些奇怪了。”以气卸力,便是用自身的真气冲击别人的经脉,以达到让别人经脉气阻,力断不济的情况。
这种程度非一般人所能及,就连白聪自忖,若他做来,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等地步。
其他人皆没有说话,心中却都浮起疑问。
华九淡定极了,摊摊手道:“我抹了点散力膏在你手腕上。”
“大概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后你又能力大如牛了。”
“散…散力膏?”霍川雷难以置信,“咱们修真界以真实实力拼斗,怎可用这等偷摸伎俩!”
散力膏几字不仅震惊了霍川雷,亦把几位峰主也惊到了。
白聪一脸尴尬,还以为她有什么怪异鬼祟,却没想到是不要脸的小手段。
华九却不在意:“真是好笑,比试搏斗讲究的不过是胜负而已,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哪有什么光明正大,偷偷摸摸之分。你跟妖魔相斗时,难道还要事先声明以君子之礼么?况且方才你用这个宝物那个宝物,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就用了咱们济生峰的一个宝贝散力膏,还被你说什么鬼祟,小心通微师叔来找你啊。”
通微冷着一张脸,散力膏确实是他峰中之物,药膏珍贵,不知是谁给了她一个,用在了这里。
霍川雷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想自己确是输了,丢了两回脸,不仅自己丢了脸,也丢了百岳峰的脸,更甚的,可能还丢了霍家的脸。
一时心灰意冷,收起各色宝物,转身跳下高台。
再有人追他,他也只是摆摆手远去了。
霍川雷败下阵去,本该由丹头峰一名弟子上阵,可林昨暮比他先跳上高台。
华九抬眼一瞧,竟是林昨暮,她仰头看了看天,这才笑道:“呀,大师兄竟也要参与比试?我差点以为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要从东边落下呢。”
林昨暮本是不用比试,谁也不知他为何上台,只见他淡淡笑笑,微一抱拳:“还请师妹指教。”
林昨暮也是用剑的高手,其剑招精妙,自然与霍川雷不在一个水平等次。
华九已战过一场,些微有些疲累,但她晓得林昨暮的厉害,不敢轻敌。
林昨暮探出一掌向她攻来,数招之后,华九心头纳罕,他掌风轻飘飘的,力道绵软,很是奇怪。
就在她一愣神之际,林昨暮一掌拍中华九后心。
刚胜了一场,让人惊叹的窦玉罗,不过几招就被林昨暮拍中,台下之人无不叹服:“果然还得是大师兄。”
他们不知,这一掌,半分痛感也没有,华九只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他掌心钻入她的肺腑之间。
那股热流暖意融融,将她堵塞住的经络缓缓包裹,顿时让她觉得舒服安适。
片刻之后,林昨暮手掌抽离,又向她攻了过去。
华九如今是疲累尽散,凝神接下他这一掌,可仍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
虽力道不大,但林昨暮招式精巧,华九原是个极要强的,在各处都上心求精,特别是攻击搏斗一道,更是数十年寒冬酷暑从不曾懈怠,前世时,若论一挑一,能做她对手的人不出十个。
这一世,虽说真气内劲没了十之七八,她又顾忌着不能用前世用熟了的招式,只捡着些最基础的招式用来,但角度、尺寸绝非一般人所能比。
两人过了十几招,来来去去,竟难分胜负,华九暗暗惊心,难怪都说这林昨暮乃不世出的天才,不过弱冠之龄,竟有这等造诣。
林昨暮亦是暗暗心惊,他知窦师妹先前藏拙,其实功力不低,却没想到竟然精进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简单的招式,要使到这样的分寸,他是不及的。
高手相斗,若不是生死之搏,彼此精妙巧招倒容易让人沉醉其间。
林昨暮忽而一笑,朝阳穿过他的黑发,映照在他如玉的面庞之上,当真是皎如玉树,风姿特秀。
华九被美色迷了眼,一个不慎,错了一手,留了个好大的破绽在前,心中大呼:好阴险,美色误我!
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翻转手腕,从再也想不到的角度,双指刺出。
论起实战经验,林昨暮不是她的对手,华九指尖抵在他的肩头。
华九未有松懈,在她看来他还有翻转之机,谁知林昨暮竟立马拿手捂住半分伤也没有的肩头,做出认输的姿态:“师妹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华九眨眨眼,又看了看手,赢了?他明明还有反转的机会,怎么就认输了?
不仅她不明白,全场除了林昨暮以外,谁也不明白。
白聪不信:“陌尘你的修为已近散仙,怎么可能会输给窦玉罗?”
林昨暮抱拳道:“禀师叔,是人皆有疲累之时,师妹已力战过一场,我若用全力未免胜之不武,于是我们都未用真气内劲,只比招数。”他略略低了低头,“师妹招数神妙无方,我自叹不如。”
众人如今也明白了林昨暮明明不用比试,却为什么跳上高台,他心疼窦玉罗遭遇车轮战,怕她吃不消。
现在窦玉罗连大师兄都赢了,看在大师兄的面上,还有谁敢向她挑战?
白聪气急,大喊:“这不算数,还有谁,谁来挑战?”
林昨暮欲要开口,却被华九抢了先:“谁想跟我比试的,尽管上来。”
底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犹豫。
片刻后,苗木芓一步跳上了高台。
华九看着她笑笑:“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上来,”她挑挑眉,“毕竟你好像非常讨厌我。”
苗木芓抽出长剑,恨恨道:“你早就该死了,周山秘境的罴精不中用,霍川雷也不中用,今日我便来取你性命!”说完举剑就刺。
华九微微一笑,她初用锁魂鞭,后用明光千杀剑,自然是境界上去后对剑法有了更多的领悟。
华九真人一剑千杀,至今仍少人能及。是以与她拼剑,算不得什么好着。
她腾跃躲闪,苗木芓的剑意越来越凌厉,华九不禁带了丝疑惑:“我与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华九身形轻灵,用的是最常见的脚步功法,如同一只轻灵的燕子般在空中飞跃。反而是所用功法更高一筹的苗木芓差了些,始终落后两步。
台下有人叹道:“我今日方知那句话,世间功法无谓高低,最难的不是练会最高阶的功法,而是把低阶功法练成高阶的模样。”
“方才看她爬上来,还以为真是脓包,没到是藏拙保留真气。”
上辈子恨华九的人很多,多得漫山遍野,可直到她死在山巅之上,利刃穿胸,也没问一句为什么。
可是如今,她忽然想问一句:“为什么?”她从来无愧天地,无愧正心,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骂她恨她?
苗木芓咬牙切齿:“因为你不配!”
“你一个下等卑贱的商贾女,脑筋粗笨,又疏懒成性,这万源宗,这功法器物、诸法秘境,你都不配得,你凭什么得意洋洋,凭什么志得意满?你们这种卑劣低等人,就该在阴沟里发烂发臭!”
她原来老老实实窝着趴着倒也罢了,谁知此次回来,倒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却又都看着她,所有人都笑话她,可最后又会为她惊叹。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低贱之人能如夜星一般熠熠生光,反而她这个原本的天之骄女却平淡无奇起来。
惊叹、赞誉,所有的一切本该是她的,窦玉罗怎么敢?怎么配!
窦玉罗的武功路数,无非是万源宗最基础的那些,苗木芓熟悉得不得了,自然晓得破绽在哪里,唰唰数剑冲着她周身几道大穴而去。
华九刚被她那几句不配震了震心神,不配?不配!
原是如此!她年少成名,凭着一只鞭一把剑挑了不少山头,斩了不少恶妖。
可随后就被打成万人公敌,她百思不得解,她不服,他们罗列的那些罪状分明都是欲加之罪。
原来仅是这样,因为她的存在,她的作为,她的一切刺痛了他们。
他们只认出身人脉,如她如窦玉罗这样出身不及的人,在他们眼里,就只配当阴沟里的淤泥,万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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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出头。
但凡有了出头的一日,便无所不用其极,要打碎这样的骨头。
华九想明白,又惊又怒,她心魔在此,一时竟陷在了其中。
不甘、愤怒交杂在一起,她的性命,飞素宗上上下下那些无辜的性命,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等可笑又可悲的理由?
浓浓的怨气霎时蒙蔽了她的心智,丹田之中气血沸腾,顿时散入七经八脉,愤怒疯狂地鼓胀起来,嘴角挂上一丝狠厉的冷笑。
她忽地眼神一暗,不再躲闪,回身劈手夺过苗木芓手中之剑,出手又快利落。
苗木芓伸手想挡,哪里是她对手。华九左手一把抓住她后颈,如抓狗崽子一般,剑刃顺着皮肉就是一割,鲜血迸出,苗木芓又惊又怕,吓得大喊。
华九嫌她聒噪,抓着她就往场外丢去。
而后足尖轻点,飞身而上,持着剑将写满了遴选名单的白绢划个稀碎。
白聪大怒:“大胆!”
却见华九持剑立在高台当中,眼底微红,看也不看他,对着台下朗声喊道:“何必一个一个来这么费事,觉得我不配,想将我踢下去的,全都上来!”
“窦玉罗,你作什么疯!”白聪拳头紧握,怒不可遏。
华九好像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般,轻蔑又傲然地大笑:“这不正是你们定的规矩?我如今觉得甚好,既然都要打一遍,不如省些事,你们一起上。”
通微眉头微皱,看她这模样,这嚣张不羁的姿态、语气……倒让他想起一个人。
众人皆被她镇住,心道这窦玉罗莫不是真的当场疯了?以一敌众,她以为她是谁?
如今朝阳升起,清风吹起她鬓边碎发,她一人一剑独立高台,像极了一朵盛开在百丈悬崖的飞凤花,张扬明媚至极。
她傲然的,仿若她本身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今日终于褪去暗淡,重立于天地之间,无所畏惧。
窦玉罗顶撞白峰主,审旦支作为百岳峰大弟子,自然第一个跳上高台,要为峰主教训她,争回颜面。
况且方才窦玉罗不论是对敌霍川雷还是苗木芓,皆可看出其手段高明,不可轻忽。
若真硬碰硬,自己恐怕不是对手,既然她这么棘手,不敢硬碰硬,便借着众人之力把她打下去是最好。
有了审旦支带头,除了几个有傲气,不愿落下趁人之危话头的不愿参与,其余在名单上的人都跳上了高台。
审旦支大声道:“你放肆妄为,顶撞尊长,又目中无人,实该受受教训,我们今日也不叫以多欺少,不过是要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华九蓦地“咯咯”笑起来。
审旦支恼道:“你笑什么?”
华九笑得快直不起腰:“我笑你事情做得,却又怕人说,明明晓得是仗势欺人,偏又要扯着这恁多大旗,你自己信么?”
审旦支被她说破心意,恼得不行,立即闪身上前,举起刀就要劈了她,使的正是百岳峰功法中最有名的百通刀法。
一柄青钢刀舞得虎虎生风,这百通刀法,讲究的就是一个一通百通,变幻无穷。
华九跟他拆了数招,不得不感叹,百通刀法的确颇为精妙,其刀上附着真气,更是威力大涨。
只是审旦支心狠有余,手却不稳,叫华九瞅到空隙,剑柄击中他手臂。
审旦支初不在意,只是越打被她击中之处越多,到了后来,简直是在挨打了。
华九出手不轻,他招架不住,狼狈得很,好不容易闪避开去,见其他人呆呆愣愣站在后头,气急大喊:“还等什么!”
百岳峰其他人被他这么一喊,急急抄起家伙上前相助,其他上了高台的,也是想趁水摸鱼,这窦玉罗忽然这般勇猛,不趁这时将她打下去,自己何时可出头?
对手们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日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之上,又反刺向她的眼。
华九哈哈大笑,扔掉苗木芓的剑,从腰间抽出锁魂鞭。
一瞬间身影如风般舞动,她手中长鞭犹如游龙出海,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对手。
审旦支等人,人数不少,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
实在是华九鞭法极速多变所致,一时如绵绵细雨,连绵不绝,一时又忽如狂风骤雨,势不可挡,使人捉摸不透。
在人群之中,她一支鞭子使得畅快淋漓,身上虽也有伤处,但对面十几人已倒了十之八九。
上头几个峰主越皱越紧,彼此间目光交汇,个个眼底凝重,这个窦玉罗怎么越看越有点像那个人?
魔头妖女夺舍重生,这可不是好玩的。
36. 与修真界八字相克
林昨暮听他说了许多,一番犹豫之下,脚步仍是丝毫不动。
了尘一声叹息:“你如此,就不怕误了自己亦误了她,还误了万源宗?”
白聪心性狭隘,刚被林昨暮当众驳了,自觉丢了面子,又听得了尘这话,忽被触动了心肠,满心的愤懑再难压制,猛地跳起来,就向林昨暮攻去,口中道:“我与妖女势不两立,今日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探一探真假究竟!”
白聪暴起攻过去,林昨暮只得接招相抗。白聪招式霸道,掌风如刃,两人且战且走。
林昨暮一离开榻边,了尘一个眼色,常真抓起那沓画好的符纸飞身过来。他手脚利落将符纸贴到华九周身几处大穴,必要让她动弹不得。
了尘抬手布阵,唰唰几下金光大阵立现。通微、常真分处两处阵脚压阵。
了尘对着常真微一点头,常真立时甩出一张黄符,其上红符如血飘飘荡荡就往华九胸口而去。
林昨暮想抽身阻拦,可白聪一时不好打发,出招迅猛摆明了是要拖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华九感到一股刺心的疼痛,仿若有一股力量在猛烈地拉她,要将她拉出去。可如今她与这具身子已融合大半,生拉硬拽地撕拉痛得她死去活来的。
好痛好痛,痛得她想骂人,下一瞬,忽然感到身后好像来了一股往回拉的力量。
她一回头,见到一只如枯木般干瘪的手在拽着她往回拉。
华九忙道:“老头你使点劲啊,我要是被他们拉出去就死啦!”
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我相距千里,我能幻出力量助你就不错了,你自己不争气,这么些天就这点子进展。”
华九倒也想与那拉扯的力量抗衡,可她飘飘悠悠无处着力,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眼看着一只手都要被拔出去了,忙大喊:“手去啦,手去啦!”
“闭嘴吧你!”老头气喘吁吁,气急败坏,“有趣个屁!魂魄拉出去被他们一锤子砸个魂飞魄散才当真有趣!”
华九闻言一愣,安静下来,盯着臂上这只枯瘦的手,倏尔一笑:“老头子你老得听不清了,我是说手去啦。”
片刻后,那声音方说:“胡闹个什么,多使些力气方是根本。”
外头拉扯的力量太大,难以相抗,手脚都已被拔出去一只,华九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昏昏沉沉快要昏过去。
老头一股子心火涌上来:“好不容易偷来一世,你且安静低调些,还跟上辈子一样整日里桀骜张扬的,怎么不叫人怀疑身份?纵是过了此回,下回又该如何?”老头虽口中骂她,手上还是在尽力往回拽,只是终究难与那拉扯之力抗衡。
眼见着她就要彻底被剥离出这具身体。
突然,手心处红光大盛,那红光明亮却柔和,温柔又有力地将快被撕裂的魂魄包裹起来,安安稳稳地坐在膻中。
她虽闭着眼,但丝毫不见痛苦之色,想来这红光是能保她安然了。
“咦?”老头惊疑不定,“这是……”
外头那几人念咒施力在金光阵上,本来身体上浮现一层魂光,这是魂魄即将离体的表现。
几人无不神经紧绷,严阵以待。了尘祭出了宝剑,只要这魂魄一出来,就代表窦玉罗当真被人夺舍了,管她是谁,一剑了却了就是。
只是魂光大盛了一瞬,瞬间又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常真再甩了张符纸过去,窦玉罗仍旧躺在那里,周身平静得很。刚才还有些魂光,现在却一丝也没有了。
看到这情况,林昨暮也不急了,冷冷一笑收了掌,白聪也不再与他多缠,飞身过去金光阵相帮。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常真再次扔出数张起灵符,那些黄纸错错落落覆在窦玉罗身上,若她身中有异魂,早该觉得身上压了几座大山,苦不堪言,再不逃出只有被压死一途。
可等了许久,哪有什么魂魄逃出的踪影?
怎么回事?难道这丫头并未被夺舍?她性情大变,功力上涨都只是因原先有意隐藏?
林昨暮冷笑道:“常真师叔纵是给师妹做条被子盖也是枉然。”他从来是个清净不争的性子,能说出这番刻薄言语也是因气得狠了。
四位峰主面面相觑,常真面白皮薄,已先红了起来,这乌龙闹得委实有些尴尬。
了尘正要收了阵,偏华九此时睁了眼,见到四只手悬在她周身上方,立刻坐起来,叫喊了一声,又看到不远处的林昨暮,跌跌撞撞跑到他身后,才尖声问:“你们干什么?”她做出一副极害怕的样子,又害怕又愤然。
真真是尴尬欲死,这样子好像是他们要欲行不轨一样,正派门面碎了一地。
白聪不悦:“你莫要胡想,我们并没有碰到你。”
华九伸出脑袋,要信不信,露出狐疑之色:“那到底是要做什么?”
白聪语塞,总不能直说我们怀疑你是个妖怪吧?若有证据还好说,偏又没有。
前番几次,这窦玉罗牙尖嘴利不好相与,没有证据的说出来,还不被她闹个天翻地覆。
若传出去,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一惊一乍,大闹妖女夺舍重生,最后却是个乌龙,这才真叫把万源宗几百年的老脸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通微轻咳一声:“你莫要误会,适才你晕倒了,我们不放心过来替你诊看一番而已。”
华九还未说话,林昨暮就冷声问:“几位师尊师叔看过后,师妹可有不好之处?”
通微晓得他面上问的是窦玉罗身体,实际问的是他们之前说的妖女夺舍,摇摇头道:“窦玉罗身体康健,只是一时脱了力,并无大碍。”
林昨暮缓缓道:“师叔可瞧仔细了?师妹是我梁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身份贵重,若留下一二伤处就不好了。”
在场几人谁都能听出他的一语双关,是要他们今日咬定了,日后再不要反复。
方才几人施了法做了阵,什么也没探出来,还能如何,通微点头道:“是,并无不好之处。”
林昨暮是归鸿峰大弟子,了尘敬他身份高贵,又见他资质傲然,修炼一日千里,对他多有倚重。
林昨暮也不负他的期望,虽然性子冷些,但聪颖稳重,不仅理事井井有条,为人亦是守礼谦逊。
没想到今日却当众不给他这个师尊脸面,不由得沉了脸:“陌尘,谨记你万源宗大师兄的身份。”
林昨暮对他行了一礼,道:“弟子第一日入宗时,师尊所言清平、公正、贤能,不任辱一人,不任伤一人,弟子一日不敢忘怀。”
了尘脸色沉底,实在不好看。
莫名其妙,窦玉罗变得莫名其妙的锋芒逼人,林昨暮也跟着莫名其妙拿软钉子噎人。
果然俗尘之事麻烦又烦人,他正要甩袖离去。
谁知一个小童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禀报宗主,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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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信,林家大爷有消息了。”
了尘派人去找林意,终于有了消息,气闷之中终有了丝喜悦:“快说,林意在何处?”
小童子兴高采烈回道:“邢长老信中说,探得林大爷如今正在韦邺州窦府。”
了尘眨眨眼,满脸的疑问:“哪个窦府?”
华九站了出来,轻笑一声:“韦邺州窦家还有谁?自然是我家。”
了尘晓得是她家,只是不愿相信就多问了一句:“林意在你家做什么?”
华九道:“师尊您是贵人多忘事,我窦家遭遇了鬼怪,请林大叔自然是为了襄助保卫。”
了尘皱眉:“胡闹,”对小童道,“快快去信让邢长老速请林意来万源宗。”
小童却面露难色:“禀宗主,邢长老信中说了,窦府门口五六里里外都布满了王府亲兵,邢长老已在外头待了两日,尚不得近前。”
这话一出,连林昨暮也有些吃惊,他看向华九,窦府这是出事了?所以父王派了亲兵里外护了起来。
了尘这才看向华九,道:“即便如此,便由你书信一封,请林意来万源宗走一趟。”旁的不可进,但寄家书回家总没有问题。
虽说这事在华九筹划之中,但了尘这理所应当的模样还是让华九失望至极。
正派,正道,不过如此。她冷道:“我家中出事了,被鬼怪所扰,死了好几个人。如今林叔独挑重担,他来了万源宗,我家上下几十口人怎么办呢?”
通微心中一动,想起早上寻她时她说的条件,问:“依你要如何?”
华九认真道:“万源宗派出数人保护窦府,这样才能换出林大叔替你们追查堆秀派的事情。”
“只要师尊答应了,家书以及药盒一并附上。”
白聪狐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找林意要做什么?”
华九摊摊手:“林家万里追踪的本事谁人不知,你们大费周章地找林大叔,总不会是请他找个小猫小狗。”
“前阵子大师兄在大牢中刚发现了段升所用的顾凝香,前后一想,寻找林大叔必然是为了追踪段升。”
白聪见她说得清楚合逻辑,没了别的话说,只好冷哼一声。
她原请求万源宗相助,了尘并未答应,如今却必须做交换,了尘不得不点下这个头。
“对了,刚才我不慎昏了过去,不知梦泽秘境的名额可有我一个?”
了尘并未说话,倒是白聪冷声开口:“你那套鞭法从哪里学的?”
华九晓得这事不解释清楚,总没个了结,不过他们亦没有证据,怎么说还不是任她:“前年我家后门昏死了一个可怜女子,我娘见她可怜,便舍了她几碗饭一斗水,那女子为了感谢我娘便指点了我几招,我看她舞得好看,就记下了。”只会招数,不会内里功法,也不算坏了传承。
窦家累世乐善好施之名广为传播,有不少艰难的修士在走投无路时都会去窦府结一份善缘。
白聪道:“沽名钓誉!救飞素宗的人算什么善事,简直是作恶!”
华九眼底一片冷然:“万源宗每两年要办一场施粥义舍大会,所来信众成千上万,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恶人,每回做了多少恶?”
白聪大怒,大掌拍出:“放肆!我忍了你很久了,桀骜不驯,狂妄至极,今日非要让你好看!”
再活一世还是个个都想教训她,这与修真界相克的八字当真应验。
37. 林昨暮害羞了
白聪的雷霆掌并未如愿拍到华九身上,便让林昨暮伸手挡了下来。
白聪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终是瞪了了尘一眼,带着气道:“我百岳峰的弟子个个规矩,怎么敢如此不逊,要我说不守规矩就该赶出万源宗!”
了尘也不发话,他自己还黑着脸不高兴呢,可眼前这两人他摆摆脸色还行,赶走什么的却不行,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前阵子刚给他送了不少银钱药物的散财童子,哪里舍得赶走。
看了尘不理他,白聪气得手指直抖,师尊当初怎么选了这个脓包!
林昨暮见他颤抖不止,忙对通微道:“白师叔一直抖动不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症,还请通微师叔费心给瞧瞧。”
他又对白聪十分关心道:“苗长老刚倒下,宗里七慌八乱的,这个时候白师叔务必要保重身体才好,如再添一处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华九在心中直呼,大师兄真是个妙人,不知白聪哪里得罪他了,能把他气得这么狠。
通微晓得白聪本就是个冲动易怒的,真怕他气出个好歹,当着众人就给他喂了一颗平气丸。
一个顶撞气他,接着一个阴阳怪气,再来一个马上塞药,好像慢一点他就要当场厥死过去似的。
白聪被这三连击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或许苗根师兄不是中了离魂术,而是被这些人生生气离魂了。罢罢罢,在座都是傻x,这些失心疯乱摊子谁再管谁是狗。
于是万源宗四人组,一个沉黑着脸,一个被气白了脸,一个闹出乌龙臊红了脸,最后一个连日诊治制药熬黄了脸。
同心一致而来,最后五彩斑斓而去,也算难见的风景。
林昨暮弯腰作揖送走几位峰主后,一回头见到窦师妹笑意盈盈看着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感。
“师妹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华九笑道:“我原以为高岭之花必然冷淡无趣得很,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我刻板了。”
林昨暮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愣在原地,男子可为高树,傲然屹立于天地,亦可为坚石,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可高岭之花又是什么意思?高山崖壁上怒盛的花,难道…难道是夸他好看么?
粉红难得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
华九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话就将他夸红了脸,这大师兄还真是清纯天真。
游走周身的真气陡然有力不少,华九大喜,有心再撩拨几句,偏偏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煞风景的徐伂,再者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看的浓情蜜意的话本子还是太少,尺寸拿捏不准,就怕太腻了反而不美。
华九打定主意要回去好好找找话本仔细研习一番,遂偷偷溜了。
这头林昨暮好不容易压下脸热,转头过来:“师妹刚刚醒来,身子还虚,我送师妹回去吧。”却只看到孤零零立在堂中的徐伂,哪里还有窦玉罗的影子。
徐伂暗暗翻了个白眼,还师妹呢,师妹早跑了。
他看了半日的热闹,先前几个峰主不知为何铁了心,神神叨叨搞了个乌龙阵,什么动静也没整出来,自打脸面这种事也算少见。
随后世子春心萌动的模样简直比刚才的斑斓四人组更少见些。这半日的热闹叫他长了半辈子的眼界。
走到一半的通微忽然想起。那是我的千苏堂,我为什么要走?拍拍额,这几日真是昏了头了。
昏了头的不止他一个,徐伂眼见着林昨暮舌战众峰主,为窦玉罗敲定了梦泽秘境的名额,也同样觉得林昨暮是昏了头了。
白聪:“窦玉罗此人无礼不逊,不该给她名额。”
林昨暮:“咱们当初遴选条件只说以实力为准,以武竞争,并没说对礼数的要求,况且师妹率性,并非是对师长们不敬。”
常真:“窦玉罗武艺出处还有疑虑,确实该慎重一些。”
林昨暮:“师妹与霍师弟和我还有苗师妹的比试,用的皆是本门最基础的功法,以低阶之法胜了高阶之法,可见其精妙。后来凭着一根鞭子抽翻了一台子人,虽招式有异,但我细看而去,仍是本门最基础的吐纳功法。”
通微:“窦玉罗这人个性恣意放肆,出门在外更是无法约束,只怕闯了祸反而连累本宗。”
林昨暮:“师尊和几位师叔信任,点了弟子带领他们,弟子必然时刻约束几位师弟师妹遵道守义,况且窦师妹性情开朗,乐于助人,许是能结出数份善缘也是可能的。”
了尘黑着脸冷眼瞧着,可无论他如何看,也看不出来他中了桃花迷的痕迹。最终不得不板着脸,在名单上写上了窦玉罗的名字。
退出议事堂,徐伂试探着问:“我赶紧去告诉窦玉罗这个好消息,也好要她知道大师兄的苦心。”
谁知林昨暮只道:“我不过就事而论,师妹她实力超群,该是她的便是她的,哪有什么苦心,选定之事自有小童报给她,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瞧他模样冷淡肃然,徐伂又有些拿不准了,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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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九从千苏堂出来,她刚才脱力晕了过去,又在魂山识海之中与常真他们相抗半晌,方才强撑着做了出戏,如今出来,身上的劲都松了下来,方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的。
还好刚才与林昨暮说话几句,碰巧入了他的心坎。他一开心,她的身体加速修复,也能缓解不少。
想到这里,她想起还有个躺了几日的元照星,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元照星体内邪气太盛,一长一消,凡胎身子受不住,便一日弱过一日。清心的功法、丸药也只是些微缓解作用,如果找不到好的办法,接下来当真棘手。
华九走进元照星屋里,就看见他坐在榻上闭目打坐,只是身上衣裳潦草了些,衣襟领口敞开,能看见大片的肌肤。
他平日虽看着弱,没想到肌肉也是饱满紧实的。
贪看春光踌躇徘徊,一时反应过来,红霞覆面。
元照星听到动静立即睁开眼,看到是华九,粲然一笑:“姐姐来了。”
华九笑道:“昨日过来你还只能堪堪坐起,今日能打坐了,看来是好多了。”
元照星歉然道:“姐姐要忙的事情多,还得挂心我,是我拖累姐姐了。”而后又想起什么,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听说姐姐今日在高台之上大杀四方,威风得很。”
华九失笑:“听谁胡说的,可是吴凉他们?”
吴凉那几人恶行累累,没想到碰到了更恶的元照星,上次在执戒堂告黑状不成,发现就连苗长老都没能奈何她二人,反过来元照星折磨他们更狠了。更甚的,听说苗长老都中了离魂术,还不知哪天能好。
反复折磨惧怕之下,他们倒老老实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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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他们前前后后殷勤照料。
元照星一脸向往:“姐姐英姿飒爽,力战群雄,我却躺在床上,遗憾不能亲眼看见。”吴凉怕他,只敢捡好听的说,着重说了前头,后头晕过去就自然略过了。
华九尴尬笑笑,什么力战群雄,她当时不过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入了心魔,反将自己的老底都亮了出来,好在遮掩了过去:“胡乱闹了一通,算不得什么。”
元照星见她兴致不高,担心她受了伤,正想牵住她看看,靠近了没有血腥气,刚安下心来,忽闻到一股清香。
不同于草木之香,是一种古朴的,淡淡的香味,偏偏他好像闻到过,在执戒堂时,那人不顾安危要英雄救美。
那人身体康健,长相俊美,就连出身都比旁人强上不少,自己孑然一身,还是个病秧子,如何跟他比?
华九见元照星方才明明是要来拉她,忽又愣愣瞧着地上出神,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元照星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对谁生气,又是惶恐又是气闷,最终冷冷一笑:“我还担心姐姐受伤,想来有他在,姐姐必定无虞的。”
轮到华九一愣,他?他是谁?
元照星见她不语,更是气闷不已:“姐姐既已有妙人相陪,还来瞧我做什么?就是哪日我死了,寻个土包埋了干净,何必多费心神。”
莫名其妙,他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又生起气来,说话阴阴阳阳。得,谁让她摊上这么个傲娇祖宗。
“你便是妙人,哪里还有什么妙人了。”
元照星也好哄,只要她哄一句,心头的气就平了一半,只是还剩下一半,他不绕弯子,直接问:“姐姐身上为什么会有林昨暮的气味?”
原来是为这个,早知道他鼻子灵,又常用药物,对气味最是敏感。
“你也知道我一个人跟好多人打,力气用完了,大师兄可怜我,扶了一把而已。”华九并未隐瞒,当时台下熙熙攘攘全是人,瞒不住的东西何必扯谎。
元照星听她说来,晓得当时肯定也是险象环生,心疼得紧,不愿再让她生烦恼,便道:“那林昨暮表面冷冷淡淡的,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心肠,姐姐莫被他骗了去。”
华九刚想说林昨暮是人中龙凤,自己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又怕他多想歪缠,便也不说了,只抓过他的手里外看了看,道:“离魂术对身子负担太大,你轻易莫要再使了。”
元照星呼吸滞了一瞬,方低声问:“你都知道了?”
华九叹道:“若不是离魂术,怎能让通微不知不觉替你做了假证,事后依旧懵然不知。”
“苗根也是你做的吧?那日在荒地时,你手上青筋暴出,正是施术后的后遗症。”
元照星眨眨眼,看她面色严肃,笑笑:“是,姐姐这是要问罪?”
问个屁的罪,华九瞪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离魂术对血脉经络负担极大,高修为的修士尚且难以负担,你如今这个情况若想有南山之寿,还是少用些吧。”
“有姐姐陪我,寿元自然是越长越好。”元照星笑得开心:“我要是知道姐姐早撒了毒粉,也懒得费这个事了。”
有仇必报的双毒二人组对毒粉,毒术进行了友好交流,随后元照星笑眯眯问:“姐姐随后要去梦泽秘境?我听闻那秘境是极珍之处,内里珍宝机缘无数,姐姐带我去见识见识可好?”
38. 我要同你长长久久
谁想他这话一出,华九面色微凝:“梦泽秘境实际是太威派的东西,太威派素来行事霸道,只有他吃人,没有人吃他的,秘境这等好东西数百年来未曾开放过,此番却突然开放给外人,里头不知有什么猫腻,你身子虚弱,何必去蹚这浑水。”
元照星只道:“既是浑水,就是去的人越多越好了,水越浑鱼才越多。”他眨眨眼,漾开一抹笑意,“姐姐不也有摸鱼之意?”
华九心中一凛,元照星极为聪慧,她从未表露过真实身份,但他却总能依稀猜到那么点她的真实意图。
那么他以为她还是窦玉罗,还是已猜到她早换了芯子?
而他要去秘境,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离魂术不是一般的术法,他是怎么会的?
元照星身子虚弱,常常似小白花一般可怜,却又与魔头段升相识,邪神转生的元家幼子,身上如迷雾笼罩,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无论如何,她总不愿自己先捅破窗户纸,转了话题:“可你未参加名额遴选,没有名额如何进得去?”
元照星以手托腮,叹了口气:“正是呢。”说完斜眼瞟了眼华九。
华九忙摆手笑道:“你莫打我的主意,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必不肯让的。”
“我若要姐姐让,算什么本事。”元照星笑眼眯眯,“我只是想跟姐姐约好,到时候莫要不认得我了才好。”
华九心道,咱们同吃了朱厌泪,你若在我数里以内,我自然找得到你:“你且放心,咱俩这等亲近,哪里还能不认得你。”
元照星勾了勾唇:“就怕到时候姐姐有了师兄,就忘了弟弟了。”
这话倒像拈了几分酸意,华九思忖他自小艰难,又失了亲人,不安霸道总比旁人更甚,也耐着心再次道:“你放心,任谁总越不过你的。”
再次得了她这话,元照星笑得如沾了蜜一般满足。
华九见他精神头不错,面色红润,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放下心又闲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元照星看她起身,心头一阵空落,忙道:“姐姐,我忽觉头晕得很。”
华九不疑有他,忙扶他躺下:“大概是还未好全,血弱气虚了些,多说了几句话费了神思便觉得头晕。”
元照星躺在床上,看着华九,轻声道:“这个样子,我又想起了在窦家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自从上了万源宗,多了好多人好多事,就算跟姐姐说话相处,也都是匆匆几句,今日难得,姐姐就再陪陪我吧。”
天色已黑,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洒落在雕花的窗棂上。
屋内一盏孤灯,元照星躺在床上,他本是张扬明快的俊美少年,如今又透出一股子病弱之感。
对着这样的他,再硬的心肠也会软和下来。
华九坐在床边,柔声道:“嗯,我跟你说说今日我是如何大杀四方的。”
华九今日也是真累了,上午打了三场,力气用尽。
后来就连内魂也没能安生,在五极极阳阵中挣扎了好一番,是身体也累,心魂也疲,是以话说了没两句,就靠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元照星笑笑,这就更像那夜了。
他矫健起身,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将华九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他站在床边,想了半晌,随后弯下腰,把唇轻轻吻上华九素白的手背,轻声低喃:“我刚想明白,我想姐姐陪我,不在一朝一夕,而是长长久久。”
“可我还有些事得做,还有些人得杀,姐姐且等等我。”
他说完,深深看了眼沉睡着的华九,一个翻身跳出窗外。
等到第二日华九醒过来,屋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元照星的身影。
她匆匆走到外间,吴凉正好遇见她,大为惊异:“窦师姐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有要事吩咐?”
华九总不好说自己昨夜就歇在这里,只说:“我来看看照星,他人呢?”
吴凉懵然:“这么早,应是还在睡呢,师姐没进去么?”
华九皱眉,催动体内的朱厌泪,半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元照星至少已在数十里以外了。
想起他昨夜说的话,还以为他是要乔装跟着,没想到竟是连夜走了。
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她是一概不知,心里一时有些空落落的。
三个邪神,一个走了,还有一个未找到,如今只剩下林昨暮了。
现下她也没太多时间多愁善感,要进入梦泽秘境,那里头还不知会有多少险难,如今的她不比当初,灵药和阵印该多做些带上。
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元照星不知所踪,华九忙着去后山找灵草制药,林昨暮则忙着处理宗中事务,再抽出时间谋划去梦泽秘境的种种事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过了期的消息传来传去,如同长了翅膀,飞得飞快,又变了模样。
这日徐伂抱了玉骨扇与凤彩软甲进来。
林昨暮盯着手上的纸,头也未抬,问:“父王母妃可都还好?”
徐伂点点头:“大管家说王爷王妃都好着呢,王爷一顿可吃四碗饭,王妃不见岁月之痕。”
林昨暮笑笑:“这便好。”
徐伂道:“对了,世子第一次从堆秀派寻到的带蓝褐血,家里已将其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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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王爷说其毒性举世罕见。”
林昨暮沉吟片刻道:“传话回去,妖风不曾止歇,还请父亲不要大意,做好百姓防护。”
徐伂应答下来,又道:“对了,王妃特让林二管家带了这把双影扇过来。”
这双影扇是个极难得的灵物,乃是用最精贵的千年赤玉所制,又请了炼器大师刻了符文,精心锻造了九十九日才造出了的玉扇。这扇子最有灵性,只要注入一缕气息,哪怕相隔千里,也能知人是否安好。
这是他们王府代代相传的定情定婚之物,双影取两心相系之意,平时在库府好好收着,怎的忽然给他拿过来?
徐伂道:“林二管家说这是之前王妃送去窦府给窦玉罗的,不知为什么竟被窦府退了回来,王妃说她管不了,便让林二管家拿过来交给世子。”
林昨暮眼睫微微一垂,半晌道:“你且好生收起来吧。”
徐伂见到林昨暮仍在规划着去秘境之事,他实忍不住愤愤不平:“大师兄您在这里替她筹谋,还从家里弄来这金贵的凤彩软甲要送与她,而她却在那里逛小倌馆,真是气死人。”
林昨暮皱了眉,这才停了笔抬起眼看他:“小倌馆?”
徐伂这才反应过来,世子自幼清净修心哪里晓得这些腌臜之地,忙住了口。
谁知林昨暮却不放过:“小倌馆是什么地方?”
徐伂摆摆手道:“也没什么,说出来反污了你的耳朵,王妃若晓得了,定要打死我的。”
林昨暮却放下笔,一本正经:“我日后既然要担替父王分忧的担子,便不能再与从前一般,这梁地的万般事若事事不知,日后岂不是随意被人摆弄欺瞒?你只管细细说来,也算给我助力了。”
世子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敢再藏着,只好一五一十同他解释清楚。
林昨暮听明白小倌便是花钱买的男宠,可以花小钱买几个时辰、几天,若真上了心,也可花大价钱替小倌赎身带回家中。
林昨暮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窦师妹买了个男宠?”
徐伂点点头:“正是,这女人不知羞耻,听说那小倌原还是个红牌,许师弟说窦玉罗当日在里头调笑连连,恣意非常。”窦玉罗果然是个流氓,这才几天便暴露了,好人家的女子谁逛小倌馆,谁买小倌。
林昨暮感到一股子莫名的失落又愤怒,手中的毛笔差点子折断,仔细想来却又想不明白,只觉得那小倌两字格外刺心。
徐伂看出他不高兴,觉得此番让世子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好。
谁知林昨暮默了片刻,忽抬起头轻问:“那个小倌,是何模样?”
39. 大师兄想吃兔子
这日华九刚从荒地挖到几株龙血草,极宝贝地收起来,忽感一阵清风拂过,灰头土脸一抬头,就看到林昨暮站在近前,笑吟吟瞧着她。
“原来师妹在这里,叫我好找。”
华九讶异:“大师兄找我做什么?”
林昨暮刚去山下办完宗里的事回来就找她,给她送凤彩软甲。
来之前就已想好,她赠药救他一命,他回赠她一件衣服实在是正常不过,不必想太多。
可如今当着华九的面,看着她笑眼弯弯,声音似带了蜜,问他找她做什么?
林昨暮忽觉嗓子似被那蜜糊住了,要说的话一时又不知如何说好了。
泰然淡定了多年的林世子忽然有些无措:“这下头有妖魔,煞气重,师妹身子刚好,不宜逗留时间太长。”
华九挖到了想要的龙血草,心中正开心,笑道:“多谢师兄提醒,我正要回去呢。”
林昨暮看她眼睛亮亮,瓷白的肌肤沾上了点点泥渍,更显那丹唇朱红可爱。
林昨暮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夜梦中,他是如何对她索取无厌,他好像怎么也忘不掉那蜜桃一般的甘美,不仅忘不掉,这份感觉、渴求此时却越放越大,大得他恨不能再次将她抱在怀里,一亲芳泽。
华九看着林昨暮眼神越变越奇怪,她见过如刀锋一般尖利的,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也见过感激涕零,对她千恩万谢的眼神,却从未见过这般迫切的,好像恨不能立时将她吞入腹中的眼神。
心头咯噔一下,坏了,莫不是这山下的邪煞气勾醒了他体内的邪神,失了神志?
华九暗暗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以防他突然暴起攻击。
林昨暮向来冷静自持,虽说暗地里也回想过,也痛斥自己下流无耻,可从未如今日这般难以按捺住胀满心口的渴望。
殊不知是其体内的邪神对妖魔的邪煞之气甚为敏感,在他毫不知觉时无限放大心底的欲望。
“大师兄,你怎么了,可还好?”
不好,不好!
“我们赶紧走吧,听说这下头压了个什么大妖,怪吓人的。”
镇压的是一只诱灵,还有一只狼妖,狼最喜欢吃的就是白嫩白嫩的兔子,特别是有嫣红嘴唇,有蜜桃香味的兔子!
那样甘甜的滋味最叫人上瘾,尝到了就再也戒不掉。
林昨暮极力控制着,他从来都知道,人不能被欲望所驱使,不然与鸟兽何异。
他反复默念清心咒,好歹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华九知道此地对他影响颇大,不可久留,只是她絮叨了半天,林昨暮仍是一动不动。
她不是啰唆人,见劝他不动,只好来硬的,不然时候一长,彻底没了神志,她手头又没有神仙倒,岂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华九伸手抓住林昨暮手臂,想将他拉走。
她的手一碰到他,林昨暮微微一抖,只觉得她触到之处忽而滚烫,这股烫意又迅速往上一直蔓延到胸口,烧得他的理智步步后退。
林昨暮咬着牙,一段清心咒被他念得缺词少句,颠来倒去。
他从袖中掏出乾坤袋,猛地把凤彩软甲拿出来递给她,匆匆道:“前几日师妹救了我一命,今日将这软甲赠你聊表谢意。”
一语说完,拔腿就走,再不敢耽搁,不敢回头,只怕再一秒,自己就忍不住变成了狼妖,对着可口的小兔子毫无理智地扑上去。
华九看他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纳闷低语:“他这是第一次送礼不好意思,所以奇奇怪怪的?”
她展开手中的软甲,乃是用极韧又极细的天蚕丝并岚鸟筋混合织就,穿在身上可抵挡利器,刀剑不入,且又软又轻,真是个难得的宝物。
“大师兄果然大气。”今日真是收获颇多,是个好日子,华九笑眯眯地将软甲也收入囊中。
这时天边飞来一只小雀,落在她肩上又成了纸雀,看来是癞蛤蟆精那有消息了。
华九将纸展开,上书“燕卿壶、太威派”六字,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张地图,她略略思量,将地图记在心中,反手祭出一道真火将纸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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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昨暮匆匆回到屋里,盘腿坐在榻上,打坐半晌,这才觉得些微平心静气了。
他思虑半晌,终起身去了了尘的翠流阁,小童子很快迎出来:“师尊请大师兄进去。”
里头了尘一派风仙道骨立在堂中,林昨暮行过礼,他方点点头,问:“苗长老怎么样了?”
林昨暮道:“我早些去看通微师叔用了药施了针,毒已解了大半,只是离魂尚未有良法,苗长老虽说不能立时醒过来,但也算稳定住了。”
了尘道:“通微医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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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在定无大碍。”又叹道,“近日宗里诸事繁多,多仰仗你了。”
林昨暮道:“弟子懂什么,不过是跟着师父师叔们多学了两天本事,尽力而为罢了。”
见林昨暮又恢复了正常的谦逊有礼,不似先前那般噎死人不偿命,了尘满意地再次点点头。
“你此番过来,是有什么事?”
林昨暮斟酌半晌,略过与华九的那一段,只道:“弟子刚才出去经过后山那片荒地,发现点蹊跷,特来报与师尊。”
“荒地?你说的可是镇压着妖魔的那处?有何蹊跷?”
林昨暮想了想,道:“那下头原有重重大阵镇压着,虽有邪煞气外露,到底有限。”
“可今日我却发现那里妖魔气息比平时更重了几重,我只待了片刻,便差点被迷了心智。”林昨暮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虽说自己对窦师妹确实是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心思,但他又不是色中恶魔,怎会一见师妹就控制不住,必然是被妖魔气息给影响了。
了尘听他所言,立刻肃了脸色,那下头压的可是两个恶贯满盈的极凶妖魔,况且林昨暮修为不低,连他都受不住,可想那处邪气有多重。
先师祖在外围设置了重重大阵将他们困在此间,原先万源宗还派了人看守,只是寻常修士受不住浓重的邪煞气,不少人看守不过数月,就开始呕血。
慢慢地便再没有人愿意去,不仅没了看守,平日里大家宁愿绕路也不愿经过那处。
了尘疑道:“难道是天长日久的,那外头的阵法失了些效用?”
林昨暮道:“苗长老被人故意暗害,荒地那里的阵法会不会也是被人动了手脚?”
了尘想了想,却摇头:“应该不会是有人蓄意而为,里头那两只妖魔被震断了经脉,妖气再不能凝结,只能外泄,若再想凭借它们掀波搅浪是不中用的。”
林昨暮道:“弟子不敢断言,但涉及妖魔,总归还是谨慎些好。”
荒地下头的阵法详细,只有历代的宗主才晓得,了尘一瞬思量,便道:“过几日我再去瞧瞧。”
了尘此时道过几日去瞧,可几日后,苗根病情反复,宗里又出了几件事,而林昨暮他们已启程去了梦泽秘境。
了尘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荒地那的大阵,可谁知就他这一丝疏忽,反在后日酿成了滔天大祸。
40. 彼谷岭
华九这些天埋头制药、做阵印,连此行的同伴也未做打听。临行前她辞别了无思,又送了她两枚益气补功的丸药。
很快便到了出发去秘境的日子。
今日到了宗门口才晓得其余四人都是谁。
除了带领几人的林昨暮以外,其他几人都可算是她的手下败将。
苗木芓、审旦支看见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有霍川雷冲她微微笑笑,唤了声师姐。
林昨暮温声道:“窦师妹也到了,咱们准时出发吧。”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苗木芓、审旦支都极不喜欢华九,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不是讥讽几句就是使点小绊子,偏华九又是个不肯吃亏的,几人一路就这么不和不睦地赶路。
这日他们行到彼谷岭,放眼看去,只见峻岭重叠,起伏有致,其中山岭高处萦绕着大片白雾,叫人一眼看不清其峰峦走势。
彼谷岭与太威派所在的康里镇同属滇州,相距不过数十里。
几人一路风尘仆仆,越走越难,特别是彼谷岭中凶兽遍地,几乎是走一路打一路,他们连日赶路,本就疲惫不堪,谁知今日还要与凶兽相斗。
又打死了一条巨蟒后,霍川雷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大师兄,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我脚上都磨出了水泡,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昨暮看了看四周,这彼谷岭中山草茂密,远处可见薜萝密密麻麻攀附在山壁之上,山谷之中走兽遍地,号呼不止,面露冷色。
苗木芓眼睛瞪大,不可置信:“你总不能要睡在这里吧?这里到处都是虫豸,恶心死了。”
霍川雷几乎要哭出来:“可我真是走不动了。”他身上带着不少器物,包袱自然比别人来得更重,况且他素来娇生惯养的,并没吃过这样的苦。
华九刚才剖开大蟒的肚子,也不知在看什么,此时抬头道:“方才我在路边见到了一把生了锈的铁锹,想来附近应有人烟,你再坚持坚持,寻到了村落便好了。”
其他几人都同意了找到村落歇息一晚再上路。
苗木芓本也觉得累惨了,只是见他们都听了华九的话,又气个不止,走着走着忽语带讥讽,意有所指:“这里野兽真是不少,咱们也不知是不是到了狐狸的窝洞,到处骚气得不行。”
华九身体里尚有数处堵塞不通的地方,这番高强度的赶路对她而言确也是有些难以支撑,这些日子都是苦撑过来的。
这时不知苗木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本不欲理她,谁知她越靠越近,鼻子嗅了嗅,语气夸张对着华九道:“怎么离你越近骚味越重……”
华九嫌弃看她一眼:“是你尿了吧?越尿越多,你可不就觉得骚气重?”走着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若自己尿了都不知道,这是失禁了,赶紧找个郎中看看吧,这么年轻也是可惜了。”
“你!”苗木芓脸色一片涨红,她本想讽刺华九,却没想反被她羞辱个彻底。
她抬眼看看周边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听到没有,实在难堪,也无人替她出头,毕竟这一路只要有骂窦玉罗的都被她怼回来。
苗木芓怒道:“你这下等卑贱的人,果然粗俗难耐得紧。”
华九满不在乎笑笑:“我粗俗难耐不打紧,反正我又不尿裤子。”
这深山老林之中,走兽遍地排泄,再加上树木腐烂,混合着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但无论多不好闻,总不会有人真的相信是苗木芓尿了,可她最重脸面,自持出身体面,高傲了一世,反被窦玉罗这么个无赖诬赖,越想越气不过:“呸!你不要脸!”
华九轻飘飘盯她一眼,气死人不偿命道:“你要脸,你要脸你尿裤。”
无论如何她总跟尿裤子干上了。
霍川雷忍了半刻,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声笑犹如火上浇油,苗木芓内心的怒火噌一下冲到天灵盖,她举手就要打过去。
忽听审旦支喜道:“果然有个村子!”
就这一瞬间,华九的短刀已架上苗木芓脖颈:“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怎么,被打的滋味尝不够,上瘾了?”
霍川雷见前面真的有村庄,终于可以休息,喜得不行,连忙分开她二人,做个和事佬:“两位师姐消消气,咱们如今赶紧去村里填填肚子,歇歇腿脚才是正经呢。”
苗木芓又气又苦,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反被她羞辱一番,眼泪都要掉下来。
审旦支与苗木芓相处不错,见她委屈,忙拉着她走在前头,柔声安慰道:“你二人云泥有别,何必与她这种粗鄙人置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一路过来,可算是领教了窦玉罗牙尖嘴利,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林昨暮慢走几步,与华九并肩走着,他低声道:“师妹身手不错,只是……”
他一语未完,被华九眉眼一横,冷声打断:“师兄这是来教训我了?每回都是她招惹我的,你不知道?”
林昨暮忙道:“我不是此意,我几次看你招式精妙,动作迅疾,只是内里功力却稍显不足。”
华九眼波斜来,他只好直接道:“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师妹若不嫌弃,到时便同我一路,我必然会保护好师妹的。”窦玉罗上次在舟山秘境里吃了大亏,险些丢了性命。当初他不觉如何,可如今再一想,不由冷汗淋漓。
他想了一路,必不能放任她一人在秘境里冒险,他要跟着才放心的。
谁知华九冷冷一笑:“保护我?大师兄未免有些托大,上次同大师兄讨教过,谁胜谁负你难不成忘了?”
林昨暮被她说得哑然一顿,而后微微一笑道:“是我说错了,到时候许是还要师妹相帮,总之你我守望相助总是不错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脾气好笑眯眯的,她便也冲他弯了弯嘴角。
前头果然有个村庄,远远地就能看见村落中错落有致的房屋,青瓦白墙,墙上烟囱中冒出缕缕青烟。
霍川雷大喜回头:“师兄师姐们快些,咱们运气好,赶上饭点,也好祭祭五脏庙。”他吃了几日干粮,如今再闻到干粮的味道,肚子里便滚酸水,真是梦里都想吃顿热饭。
苗木芓与审旦支也高兴得很,热饭软床谁不喜欢。
只是林昨暮看了几眼村落周边古木参天,林荫蔽日,其后山峦墨黑,叠嶂间云雾缭绕,不觉皱了眉:“且慢,深山老林之中乍然冒出一座村落,若是多有破败还好说,可他那处屋瓦簇新,实在是奇怪。”
华九亦道:“俗话说,林深多鬼,山高有妖。咱们一路过来,所遇猛兽不少,这村落中除非都是住的能人异士,不然村口连个遮挡之物也没有,村里的人如何抵御猛兽袭击?”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苗木芓只觉她和林昨暮二人一唱一和,就算有理,也不肯依,定要往那村子里去:“修士怕什么妖啊鬼的,真是堕了宗门威名!”
审旦支也道:“正是,若真有什么鬼妖的,咱们替他们拿了,也算得一件功德。”
“前头有蹊跷,后头有凶兽,既都是凶险,不如选个舒服些的。”霍川雷更是头也不回,急急走在最前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睡野地吃干粮。
得,三比二。好说不成,林昨暮正要拿出大师兄的款来约束他们,却见那村头有几人看到他们,匆匆迎了过来。
“几位仙人可是路过?”村民手上拿着茶壶,十分殷勤,“仙人路过,快请去我们村中歇息片刻,也让我们沾沾仙福。”
林昨暮原在岐虫精身上吃过亏,此番是警惕不少,放出神识在他们周身掠过了一圈,未查出半点精怪妖气,确实是人。
霍川雷开心不已:“祖师爷垂怜,我正又饿又累。”
村民边笑边请:“仙人快请,饭食、客居之所尽有的。”
审旦支问:“看你们这样子,倒像是特意在等人?”
村民笑道:“不瞒仙长,这段时间常有似你们一般的仙人路过此处,我们村长都让我们请了进去,结个仙缘积福呢。”
这修真界,妖魔不少,民间对可捉妖控魔的修士多有推崇,现在正好是梦泽秘境开启前夕,路过此地去太威派的修士应该是不少的,他们这话倒也合理。
三人顿时放下了戒心,欢欢喜喜跟着走了。
林昨暮尚还犹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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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公不作美,渐渐黑云压日,暗雷滚滚,好似就要下大雨了。
下着暴雨确实不宜赶山路,只好跟了进去。
华九仔细瞧前头村民走路,皆是脚步虚浮,确认都是些没有修为武艺在身的普通人。
村中一路行来,屋舍两旁站着不少人,或两两聊天,或嬉戏打闹,衣着无不平整干净,半点下地做活的样子也没有,见到他们一行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热情得不得了。
“又来仙人了?”
领着他们一行的村民连连点头,很是骄傲的模样:“正是,我请这些仙人去村长那里呢。”
华九冷眼看来,愣是一个练家子也没有。
更有甚者,他们走了大半个村庄,一个店铺也没见到,这里的人,既不做农活,也不开店铺,村子外头虎狼成群,他们在这里却有吃有穿,过得滋润,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虎狼不知如何驱除?
走到村子中段,拐到一间高门大户的大门前头,门前有个老者正同人说着话,见到他们,顿时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一团:“这是哪里来的仙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老者自称姓代,此乃代家村,他正是代家村村长。
林昨暮忙拱手:“代村长,我们是万源宗的修士,路过宝地,叨扰了。”
代村长引他们进屋,边走边说:“仙人这是什么话,你们能来才是我们的福分。”他说得笃定又诚恳,好似真的对他们的到来感恩无比。
说话间便将他们带到饭堂,笑道:“真是巧了,我家刚用过饭,今日做得多,柜橱里还有些未动过的新鲜吃食,便拿出来给各位仙人享用。”
霍川雷拿出一锭银子:“多谢村长,这银子就充做我们的饭钱,村长别嫌少。”
村长说什么也不拿,只道:“仙人们能来,已是我们的莫大荣光,怎么还能要钱,快快收起,莫削了我们的福报。”
霍川雷出身好,出手大方。一拿就是一锭银,这一锭银子看着约莫有十两左右,可去大酒楼买上十桌席面了。
倒是村长一脸喜意,看也不看银子,只盯着他们发笑。
审旦支摩拳擦掌,豪迈道:“一会子我们吃过饭,便替你们在村子周边竖道灵墙,好让你们不受外头的猛兽袭击。”
审旦支以为自己能说中村长心事,谁知代村长拼命摆手:“实在不必,我们代家村在此处近百年,与山上的灵兽和平相处,并未出过伤人事件。”
“和平共处?”审旦支难以相信,脱口而出。
“正是,不曾伤人,不曾伤人。”代村长连说了几遍不曾伤人。
这就奇了,华九心道。若说这份奇怪在村口时只有五十分,到了此处便有一百分。
他们一路行来,碰到的都是些凶猛异兽,半点也不通人性,不知这代家村整个村子的普通人是如何与满山满谷的野兽和平共处的?
况且代村长视金钱如粪土,满屋子外头时兴的器物也不知拿什么买来?
“无功不受禄,村长既不受钱财,也不用我们办事,这顿饭我们倒不好吃了。”林昨暮起身就要走。
“师兄!”霍川雷心头着急。
还有一个同他一般着急的竟是代村长:“仙长莫要这么说,我们这里代家村世代受上天护佑,发过誓愿,不取一分一毫,要招待来往过路的神仙,以结福缘的。”
霍川雷急急跑过去拉住林昨暮,将他拉回座位,小声道:"大师兄,方才进来时,我都瞧过了,全村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况且代村长说得有理,咱们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话音一落,便有丫头端着香喷喷的热饭热酒进了屋,霍川雷眼睛都盯直了,无论如何也不走的。
饭菜已摆了一桌,香味四溢,村长招呼他们赶紧吃饭,笑得合不拢口:“我还有几坛子美酒,取了来与仙人共饮。”
村长刚出去,霍川雷已是忍不住,伸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华九拦住,沉声道:“这村子处处蹊跷,饮食上最好谨慎些。”
苗木芓一筷子菜已吃进嘴里,冷笑道:“只有那自己不是好人的,便看谁都不像好人。”
41. 奇怪的代家村
村长取来了酒,便再也不出去,只在饭堂里请他们喝酒吃菜。
审旦支连喝了几盅酒,同村长叫起了老丈:“老丈日后出去到外头,定要来万源宗走一趟,到时我去请老丈去桂花楼买桂花酒喝,那酒别有一番滋味,好喝得很。”
村长连连点头:“要去的,要去的。”见一旁林昨暮不动筷子,又问:“这位仙长不吃饭食,可是嫌粗茶淡饭的,不合口味?”
林昨暮笑道:“我是犯了牙痛病,好几日不曾吃硬食了,况且我们修道之人,吸食些天地灵气亦可饱腹。”
村长还要再劝,倒是林昨暮先开口问:“代家村位于深山之中,出山多有不便,这满桌珍馐,定费了村长不少心思吧?”
村长面色不变,笑道:“不费什么,这些肉食都是先前带你们进来的那几个汉子猎的,其他的也是找人去山外买来。”
华九笑笑,先前那几个汉子,身材瘦削,也不高大,都不够外头的大虫扒拉一爪子的。
华九道:“村长,我看这房屋砖瓦都簇新,应是近期翻新过,村中可是有通向山下的车道?我们来时没找到车道,跋山涉水的甚是辛苦,若有修好的路,明日走时我们也方便。”
村长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有的,有的,明日一早我便找人带你们往那里过去,好宽的一条路,我们往山上运东西都走那条路的。”
代村长见华九同样不动筷子,便道:“这位女仙也不吃饭,难道也是牙口疼痛?”
华九还未答,村长霎时面色变冷:“我分文不取,招待几位仙长,仙长们却不吃,定是嫌我招待不周了!”手中的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放,不悦之意明显。
“或者嫌我代家村庙小,坐不下神仙?一席酒菜席面虽说简陋,也是我等的心意,两位仙长好不给情面,前段时间也有来去的仙人,并不曾这般。”这话一出,倒道德绑架上了,再不吃就是不领情,看不起代家村。
苗木芓看过来,撇撇嘴,嘟囔一句:“呸!就她事多。”
林昨暮晓得她同自己一样的心思,这代家村颇为古怪,入口的东西自然多谨慎几分,刚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华九笑眯眯拿起筷子,夹了几颗青菜,送到嘴里咽下去,方笑道:“我并没有不吃,村长不必着急。”
代村长这才又复了笑意:“我并非着急,只是怕仙长瞧不起我们一片真心。”
华九又问:“代家村距离太威派不过数十里之远,想来平日多受到太威派照拂或者村中就有不少在太威派习学的师兄师姐吧?”
代村长叹了口气:“哎,太威派庙大神仙多,怎么会搭理我们小小村庄。”说完这一句,他便不肯再说,只招呼他们喝酒吃菜。
村长拿来的酒,入口柔绵,没想到后劲倒大,霍川雷与审旦支两人数杯酒下肚,喝得是上脸上头,两人笑闹做一团,声音越来越大。
林昨暮肃声道:“你二人收敛着些,村长好心留饭留宿,万不好做打扰之举。”
他二人见林昨暮不快,一时老实不少,村长见状,忙摆摆手道:“仙长多虑了,我这家中除了老儿我以外,后院还有个儿子,可他前两年跛了脚,灰了心,整日里不出房门,每日也早早便睡了,距离饭堂不近,打扰不到的。”
“我敬仙爱神,也不过是想为我这儿子多积点福。”他又倒了一杯酒,递与林昨暮,道:“仙长虽不吃饭食,到底喝上一杯水酒,也是全了我的心意。”
代村长说得一片哀哀,林昨暮推脱不过,侧过脸瞥见华九嘴角吟笑盯着他看热闹,亦勾起嘴角冲她笑笑,她既想看热闹,便遂了她的心,接过酒一饮而尽。
代村长见他们五人,人人都吃了饭菜或喝了酒,笑意更是满了几分:“几位尽管尽兴吃喝,”又看了看外头,傍晚时分天色鸦黑,沉闷闷的要下雨,“真是老天爷也留客,我这就去给收拾房间,你们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走。”
霍川雷连连道谢。
华九却抬起脸,笑道:“村长家中两人吃饭却做了这么多菜,难道是早知道我们要来?”
代村长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转身幽幽一笑:“这几日常有修士路过,老朽自然要准备好。”
村长出去后,审旦支喝完杯中酒,笑道:“要我说,你们也谨慎得太过了。咱们身负修为,怕什么的。”
若他说完这句话,没有一头栽倒,确实能让人多信两分。
苗木芓本跟着笑,忽见审旦支栽倒,惊道:“审师兄......”她一站起,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话还未说完就跟着倒了。
一二三四五,五人接连晕倒。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代村长站在门口,身后黑压压的站了一溜身影,村长面上仍然满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在漆黑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悚然。
代村长走进屋里,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啪嗒啪嗒”的,脚步沉重。
竟是白天领他们进来的那几个村民,只是白天时,他们面貌正常,现在却表情呆滞,直眉瞪眼的,神色甚是奇怪,手里还都拿着个黑乎乎的秤砣样的东西。
代村长站在堂屋之中,喜得直搓手:“老天爷保佑啊,又给我们送来几个修士,品相还都这样好,大人一开心,此番定能赏我些延寿膏。”
他身后几人如犯了痴症,没有意识,只会跟着呵呵傻乐,代村长扔出一捆绳索,命令道:“赶紧摆,摆完了把他们给我捆起来给大人送去。”
村民得命,迅速将手中的秤砣放置在房中几个方位,又拿出几根枯木放在秤砣之上。
若懂的人看了,便会发现他们这是在布枯木迷术阵,用蒙汗药还嫌不够,还要用阵法将他们迷了魂。
没想到小小山谷密林之中,也有会这种上等阵法的人。
他们摆好了阵,又等了片刻,想来阵法也起了作用,这才每人别了个新鲜冒着绿叶的枝丫走进阵里绑人。
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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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的霍川雷,他方才吃得最多,被迷得最沉。
霍川雷体型偏胖,几个村民费劲将他翻起,忽从他身上掉下来一袋子东西,砸在地上叮咚作响。
代村长手快捡起来一瞧,竟是一袋子器物,撇撇嘴丢在一旁:“什么破玩意。”
几人绑完霍川雷又来绑审旦支,审旦支比霍川雷瘦了不少,绑他也快了许多,连绑两人,他们皆昏沉得很,无一丝反抗之力。
代村长最后一点小心也没了,他着急上贡,对几人道:“刚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万不能耽误了时辰,你们分开绑,快些绑好。”
于是这边两人朝着华九而去,那边两人冲着林昨暮去,动作迟缓僵硬,看起来如同一个个的提线木偶一般。
谁知就在此时,华九并林昨暮同时翻身而起。
华九出手极快,原以为擒住两个村民应是不在话下,谁知那两人呆呆滞滞的,动作缓慢,力气却极大,大得不似寻常。
华九明明手已捉住他的手腕,却被他轻易挣脱。
两人看过来,眼睛木木的,一丝神采也没有。一人朝着华九拍过来,他手掌干裂,手指粗短,骨节突出,正是突出的骨节处,隐有一丝青紫色痕迹,华九正欲看清,他这手掌就对着她天灵盖拍过来。
华九刚与他过了一着,晓得他力气大得非凡,忙跳开一步,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声音清亮又特意含了两分真气,这一声呵斥犹如风过银铃,响在两人耳际,他二人愣在原地,眼神清亮一瞬复又黯淡下来,这一下仿佛被她激怒了,猛地冲过去举手就打。
那边林昨暮也已交上了手。
代村长立在门边,嚣张大笑,话语疯狂:“没用的,我们都是大人的子民,受大人庇护赐予了神力,你们的挣扎都是无用之功,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还可少受些罪。”他话刚说完,嚣张的笑意就微微一僵。
林昨暮干脆利落地当着他的面,飞快拍晕了那四个村民。
代村长瞪大双眼,简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们明明吃了酒菜,况且这屋里还摆了枯木迷术阵,纵是还有神志,怎么会修为丝毫未损?”
华九冷冷道:“既是药就自然有别的药可解,既是阵法就自然有解阵之法。”
林昨暮随声附和:“看来你们那个大人实不怎么样。”
代村长大怒:“放肆!竟敢对大人不敬,能选中你们,让你们给大人献祭,是你们的荣幸,你们非但不知感恩,还敢大放厥词,打伤神使——”代村长抬起手,也不知是动了哪处机关,外头响起“哄哄”两声。
不多时,就能听到外头“啪嗒啪嗒”的到处都是沉重的脚步声,并且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如潮水一般向着饭堂涌来。
华九心头顿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声音跟先前走进来那四人一样,可听着似乎远远不止四人,前前后后连绵不绝,难道,他是把全村人都弄成了那个什么大人的傀儡?
42. 代家村因果
纵是猛汉也双拳难敌四手,华九生平几次以一敌众,结果都不怎么样,今日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代村长狞笑不止,门轰然一下被挤撞开来,密密麻麻的傀儡人争先恐后挤进来,其状可怖,华九飞快抓住林昨暮的手,从窗户跃了出去。
身后代村长大喊:“快给我抓住那两个人!”
好在代家村结构简单,傀儡人力道虽大,速度却慢,他二人借着点些微的天光跌跌撞撞跑到了村外。
村外猛兽众多,那些傀儡人一时尚不敢追出来。
因着刚下过雨,山上土路泥泞难行,华九爱干净,如今左一脚泥,右一脚土,一股烦闷之气而生。
转头去看林昨暮,谪仙之人如今也是狼狈得很,她忽又笑了,果然人还是需要比较。
林昨暮本牵着华九的手,心口不由自主跳得飞快,原来师妹的手这样软。
方才事急从权,他握住了师妹的手逃命,早该放开了,可他生了贪意,舍不得放开,甚至有些不甚妥当地唾弃那些傀儡人胆子太小,出了村就不敢追了。
“如今咱们逃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华九声音轻柔,林昨暮却好似被针扎了一下,速速放开手,脑子也迅速回到正轨:“我们得把霍师弟他们救出来,听刚才那代村长所言,绑了我们要去献祭给什么大人,既要走山路,那个大人必不在村子里,咱们趁着他们运送时下手抢人。”
华九道:“你也看到他们人数众多,中了邪后力气更是大得吓人,咱们要在其中抢出几个被迷倒的人并非易事。”
林昨暮右手一招,乾坤袋中飞出一物,华九眼熟,又有点吃惊:“这不是霍师弟的雷火钟吗?”
林昨暮点头:“正是,方才我趁他们不注意拿了过来,我不晓得霍家的法咒催不动雷火,但师妹上回对此物知之甚多,不知可有法子驱使它?”
华九将雷火钟拿在手里里外翻看一遍,沉吟片刻,方道:“雷火钟乃神器,我也不敢托大能让它喷出雷火,不过普通的火舌或可一试。”
林昨暮颔首:“如此甚好,到时候劳烦师妹在远处用雷火钟干扰他们,我好趁乱抢人。”
华九却皱了眉:“你一个人?”那群傀儡人力气极大,数量众多,不可小觑。
林昨暮展颜一笑:“师妹不妨信我三分。”他是天之骄子,了尘口中百年难得的天赋奇才,他又勤恳,练习剑道日日不辍,是以说得笃定且自信。
他身姿挺拔,就算站在这样的泥地里也宛如青松傲立山巅一般,金玉之质,难怪叫人侧目向往。
华九收回目光,两人顺着山路往上,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林间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林昨暮走在前头,眉头紧锁:“方才那代村长所说的大人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逆天施为,要拿活人献祭。”
华九跟在身后,两人此时想到了一处,她开口道:“此事多有蹊跷,许是由什么山精变化而来。”
又道:“我在代村长家进门时,瞥见门后有一把修士配身的青霜剑,修士佩剑从不离身,结合代村长所言,在咱们前头还来过修士,只怕先头已遭了不测了。”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活人献祭本就骇人听闻,而那个大人要的不仅是活人,更是活的修士,为的应是修士内丹修为。
山精妖怪直接生化内丹来增加修为,自然是比自己辛苦修炼来得便宜得多。
林昨暮脸色阴沉,眸光森然:“妖怪害人,咱们必不能听之任之,无论如何要除了这个祸害。”
话音一落,前方忽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立时警觉防备起来。
因刚下过雨,树梢上仍有掉落的点点雨滴,山雾弥漫缭绕,依稀看见十丈开外有个棚子样的物事,影影绰绰,在这寂静山岭之中饶是有些骇人。
等了片刻,未再有别的动静,林昨暮摆手示意,他二人分两头飞速包抄而去。
赶到近前,方看清那不是个棚子,而是个半截的空心大木桩子,内里宽大,里头有些破烂的碗盆毯子一类的东西。木桩顶上漏雨,下头还放了个木桶接水。
林昨暮道:“看样子这里有人居住。”他话音一落,华九就听得外头草丛里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华九足尖轻点,飞快跃了过去,她耳力极佳,很快就辨明了位置,竟从草丛里抓出个蓬头垢面的人来。
那人衣裳破破烂烂,叠穿了好几层,面上尽是泥印,
他的双手,瘦骨嶙峋,如同枯枝一般,紧紧地抓住地面,被华九抓住,也丝毫不反抗,只浑身抖个不止,口中喃喃道:“轮到我了吗?”
林昨暮有了上回的教训,飞快地扣了他几处脉门,确认是人非妖后,厉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听到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头也不敢抬,颤道:“回,回大人,小人乃,代家村代沖。”
林昨暮皱眉:“你既是代家村人,为何独自住在这山上?”
代沖一听他问这话,有些诧异,微微抬头一看,见两人皆是一身修士的装扮,神情略略镇定了些:“我家人都没了,在村子里也没有土地,他们都说我疯疯癫癫的,就把我赶出了村子。”
山间泥泞,林昨暮所立之处微有低陷,经积水一泡过于绵软了,他抬脚走到旁边略干一些的地方,谁知行动间,雷火钟碰到了腰间的剑柄,发出铮铮的金石之声。
将代沖吓得往地上一坐,以为他要拔剑,连连摆头摆手:“你们这是来报仇的?那些事都不是我干的,都不与我相干。”
听他所言,倒是个知情人,华九想到一法,冷笑一声,剑刃抵住他背心,森然威胁道:“我管你什么相干不相干的,代家村的那些勾当你给我仔细说来。”她声音又冷又清脆,听在代沖耳中如同滴水成冰,寒到了肺腑,“我可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做不来那等菩萨心肠,你若敢撒谎,我定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她这话一出,倒惹得林昨暮定定瞧了她一眼。
代沖被她吓住,忙忙道:“我说,我都说,我就是代家村人,最开始这里远避俗世,日子虽苦些,但大家也是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后来妖怪就多了起来,我们去求太威派……”
代沖说话颠三倒四,华九翻来覆去又问了几遍,从他话中大概晓得了事情来去。
代家村世代在此山中繁衍生活,随着世道日衰,天灾地变,外头民不聊生,这山里也是山精野怪一日比一日多起来。
代家村里都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哪里能抵御得了妖怪,是以村子里的人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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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日少,今日还见着,明日许就被妖怪吃了。
偌大一个村子,竟成了妖怪们的饭堂。代村长又惧又愁,派了五六个精壮小伙上太威派求助,好不容易跑出山,已折了二三,只剩了三人终于到了太威派。
在太威派门口跪求了三五日,额头都磕出血来,谁知太威派非但不理,还怪他们冲撞,要将他们生生打死了,唯有代村长的儿子侥幸逃了回来,却也被太威派打伤了内里根基,回来时又被妖兽咬断了双腿,在床上躺了两年,如今已行将就木。
跑也跑不了,跑出去就是野兽腹中食,援助也求不到,就在全村人万念俱灰之际,突然来了个大人,这大人代沖并未见过,只在村里人口中听说,说他神勇万分,只需一道神令,便可让满山妖兽皆听命于他。由他护佑,代家村自然可保无虞。
代村长大喜过望,招呼着众人就为这位大人建碑立祠,请大人受他们衣食供奉,可好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大人就不满足普通食物,提出来要活人供奉,一季要吃一个精壮青年,若拿老人小孩换青年,则得吃两个。
无奈之下,全村人合计,总比满山的妖怪食人来得少多了,便同意了。
代沖父母早亡,他跟着祖父母一道生活,夜间他祖父去找了一趟代村长,回来后,祖母抱着他哭了半宿,第二日他祖父母二人便成了第一个献上去的祭品。
再然后代村长便说他疯了,将他赶出了村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疯了。
他只知道大人的神迹遍布在村子及村子四周五里之内,他不敢远去了,便在近处寻了个空心木桩子住下来,渴了喝山水,饿了便在夜间偷偷跑去村子里偷些食物用具。
好在有大人庇护,村子里人们什么也不缺,吃用丰足,他偷起来也不费力。
只是最近几个月,他再去村子里偷东西时听说村长献了几个过路的修士上去,大人吃了后眉开眼笑,道这样的人多送些便赐村长几个延寿膏,让他儿子再多活几个年头。
“太威派不理,你们为何不去求旁的宗派?”如今世道艰难,人皆好修仙,无论修得好不好的,修仙的门派这一茬那一茬的实是不少。
代沖却道:“哪里有旁的门派,天下唯有太威派。”
华九一愣,不再言语。
林昨暮问:“村中人到了夜间变得呆滞,力大如牛又是怎么回事?”
代沖道:“那是吃了祠中香灰,受了大人福荫的人才会如此,”他语带憧憬,“那等好东西只有被大人选中的人才有资格服用,我想得却没有。”
听到此处,华九与林昨暮四目相对,心中已有定论,什么神乎其神的大人,号令野兽,喜食活人,应当是个山精在此处作怪,就连这漫山遍野的野兽,只怕也跟它有关系。
林昨暮皱眉垂目,如此想来,这山上所谓的大人,能控制众多的人与兽,恐怕是只修为深厚的大妖,要除它甚是棘手。
忽然外边亮起火把,远远看去犹如一道火龙,整齐有序地往山上而去。
代沖又是惧怕又是艳羡:“他们定又是送人上山了,此番不知能得多少奖赏。”
林昨暮蹙眉:“你同样是人,怎么竟丝毫不见悲伤之态?”
代沖摆摆手,毫不在意:“这世道,人哪里算人,本就与禽兽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