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攻上位指南[快穿]》
1. 你好岚明
【警告!任务对象与渣攻丁辰逸第17次BE!】
无数数据流流窜的系统空间里,血红色警报闪烁着,17块屏幕同步播放“过去的自己”被人渣骗到走投无路自杀的BE结局。
岚明的目光冰冷,神情更是火冒三丈。
【你的意思是,在人生拐点上,过去的我自杀下手太重,没能清醒过来?】
岚明脚边是无数个打碎的屏幕,但实践告诉他这只是无用功,因为系统会在下一个屏幕升起后,将前面被打碎的屏幕再次升起来。
从第一次只有一个屏幕,到现在十七个屏幕将岚明环绕,看着一幕幕过去的自己死亡的画面,他的怒火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草!】即使早就已经从往事里走了出来,但在见到过去的自己愚蠢的模样后,岚明还是有些难以压抑火气。
已经愈合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痛,腾升起更加浓重的毁灭欲.望。
系统看着他横亘着伤疤的手腕,以及打碎屏幕后手指不断淌血的模样,有点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的宿主,任务对象的世界线多次重置但还是偏离原有路线,经评估,或许需要外力介入。】
岚明充斥着火气的眼神扫射着自称系统的彩色毛球。
这件事情对方已经和他说过了——
夜色寂静,岚明在评估了新一季度的成本与利润之后,刚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叫魂似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太累幻听了,但随着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响,自我介绍是什么“美好人生系统”之后,岚明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一个在黑暗中自带炫彩特效的毛球。
自称系统的毛球说:【你好岚明,有个人的人生需要你拯救一下。】
还以为自己迎来什么主角剧本,马上就要手拿系统,脚踢资本,走上人生巅峰的岚明无语了一下:【滚,爱谁谁,关我屁事。】
他自己的人生都才刚刚走上正轨,哪有闲心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被吓了一跳的系统期期艾艾地说:【好吧,那我去找其他人拯救俞澜明吧。】
【等等,滚回来。】
听到自己改名前的名字,岚明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把跑路速度极快的毛球捉了回来。
而后就是他跟随毛球进入系统空间,在对方的指引下,看到的过去的自己的悲惨死亡画面。
心情从诧异到惊悚再到怒火涛涛,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了许多年的岚明还是有些难以平复情绪。
【我要怎么做?】他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询问系统。
系统打开几本书,开始“哗啦啦”地翻阅:【等一下,我看一下新手引导。】
【……】
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修正自己人生路线的岚明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你是新手系统啊?】
【是的宿主,还请多多指教哦。】系统一边快速查阅一边说。
它翻阅的速度很快,几本书眨眼之间就从头翻到了尾。
【能靠谱吗?】岚明很不想怀疑自己的搭档,但是拯救自己这件事上,他还不想出什么差错。
【靠谱的。】系统说。
毛球丝毫没有什么被质疑的不虞情绪,好声好气解释道:【我特意咨询过前辈系统,是它推荐我使用出其不意的方法来完成任务。】
岚明:【比如?】
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岚明拿起一本书,在系统空间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来开始翻阅。
拿起书之后,他这才发现上面并非什么工作守则之类的东西,而是对他——又或者说是过去的他的,过往人生的详尽记录。
从出生到死亡,上面涵盖了无数的人生抉择,然后在十九岁这年戛然而止。
系统对于自己的宿主没什么要隐瞒的意思:【比如我本来应该寻找任务对象所在世界的其他路人角色完成任务,但是恶人前辈让我思考一下是否存在更有羁绊的对象,所以我一下就想到你啦。】
岚明偏了偏脑袋看毛球。
对方抖着五彩斑斓颜色的毛,看起来有些得意:【本来任务对象出现意外后,处于未来时间线上的你会消失,但我在世界线重置后,任务对象进行选择之前把你捞进了系统空间里。】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独立于时间长河上的存在,我可以将你塞进任意一个时间节点。】系统至今都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巧妙。
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对于他人的拯救之中。
那么在此情况下,自救便成了最佳选择。
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这才得知自己竟然还被系统救下了,岚明点点头,认可:【你是挺聪明的。】
【嘿嘿,是吧。】系统得意洋洋地转了个圈。
五彩斑斓的毛球晃眼睛得很,影响看书,岚明干脆把书本合上了,催促:【请问聪明的系统现在找到下一步要怎么做了吗?】
【找到了。】,系统点点头,【我加载一下节点。】
说着,那些自.杀画面溃散,岚明的面前出现了几个不同的屏幕,上面展现的是俞澜明从小到大的不同画面。
【让我随便选一个吗?】岚明询问。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显示婴儿模样的那块屏幕。
【原理上来说可以这样。】系统说道,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但是我的能量不太够。】
岚明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有四根细细长长的黑色四肢,看起来有点像是他玩具厂里的丑萌型玩具。
他没有为难系统的意思,询问:【那我可以选择的范围在哪些?】
系统挥了挥手,下一刹那,屏幕上只剩下了三个选项。
——刚辍学结识人渣时、发现父亲伪造病历的真相又相信人渣的花言巧语和他合租时、被人渣骗光一切走投无路时。
无需思考,岚明便选择了最早的那个时间线。
-
绵绵阴雨将来往行人的裤脚打湿,秋季的风是凉爽的,但是配合上阴冷的细雨,便沁出了一股仿佛深入骨髓的冷意。
岚明站在街角,看着不远处小卖部里的少年。
或许是自.杀的后遗症,在十九岁那年抢救苏醒之后,很多事情都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朦胧,像是隔了一层模糊的屏障。
治疗、打工、流浪、生活……忙碌的一切占据了他往后近八年的时间,以至于他对于过往的记忆并不深刻。
他一度以为自己回到这里之后会出现无所适从的情绪,然而事实却相反,他非常平静。
平静地观察着过去的自己,看着对方沉默地忙碌着。
清点、卸货、搬运、陈列、偶尔来了客人又要收银……
不大的小卖部里,躺在摇椅上的壮硕妇女闭着眼睛睡觉,只有这道进进出出的瘦弱身影像是一道无声剪影。
送货的人赶时间,连声地催促着,对方顾不上撑伞,只能在连绵的雨幕中不断穿行。
沉重的纸箱被他扛在怀里,在腾挪中少年像是晃晃悠悠的风筝。
雨水打湿了对方单薄的夏装,破旧的衣服紧贴着肩背,沁湿了清晰可见的脊骨。
【我以前原来这么瘦啊。】岚明轻轻地说了一声。
他看看自己的手。
布满老茧,是正常男性的健壮有力,而非少年那般风一吹就能晃倒的脆弱。
小镇街角来往的行人看到他之后,都会下意识地绕行,而非像是走到小卖部后,嫌弃少年太过拥挤占据了空间般,让他走开别耽搁他们寻找商品。
岚明注视着明明是店铺主人之一,却无措地站在角落,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影,好让自己不遮挡他人视线的少年。
对方很窘迫,抓着自己的衣摆,一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黑眼睛满是抱歉。
他看了半晌,迈步走过去。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俞澜明连忙要把手里的箱子放下,抬头看着这个有些高大的身影。
对方的身量很高,站在不大的店门口,就像是一尊雕像,竟然将被风吹着不断往里飘的雨水都遮蔽了。
岚明轻巧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箱子,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走到放货物的位置,动作熟练地堆放了上去。
“谢谢——”
俞澜明顾不上惊讶对方怎么知道要把货物放在那里,眼见岚明又转身出门,一口气将车上剩下的六个箱子全都扛了起来,连忙跟过来。
他一边手足无措地道谢,一边又说不用了。
然而岚明径直往里走,少年只好虚虚扶住他的手臂,帮忙挡着可能会从侧面掉落的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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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物全都卸完,坐在驾驶位上冷眼旁观的司机这才屈尊降贵似的下了车,甩过来一张清单。
俞澜明顾不上和岚明说话,只得又匆匆走过去,接了单子之后签名。
岚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知道以俞澜明目前的身高,很难看清自己隐没在昏暗阴影之中的面容,便借着这个机会更加一丝不苟地将对方浑身打量了一番。
凑近了看比想象中更加瘦削,老旧的短袖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锁骨处凹陷明显,皮包骨似的。
没过多久,司机发动车子又走了,俞澜明这才得了空,走过来和岚明说话。
岚明还在注视他,视线落在对方膝盖处沾染了一点血迹的长裤上:“我要一把伞。”
“好的,请稍等一下。”俞澜明感受到了注视。
在辍学之后很少与人进行正常的沟通,他下意识瑟缩了下,将头更低了一点,声音很轻但清晰地道:“不好意思,店里有点小,等里面的客人出来以后我才方便进去帮你找。”
“可以。”岚明收回了会让对方感受到不安的注视。
俞澜明松了一口气,给他搬过来小马扎:“可以坐在这里避避雨。”
有些眼熟,岚明怔了下,片刻后想起来这是外公临终前给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在店里他唯一可以坐的小马扎早就已经不太结实了,在十八岁的自己坐上去后就寿终正寝,和那个身体不太好的小老头一样,没能拥有更多的寿命。
或许对于目前十七岁的俞澜明来说勉强可以安身,但他却无法坐下去。
看到岚明沉默的模样,俞澜明反应过来了什么,又开始抱歉,道歉的速度非常快,面色变得窘迫。
“没必要道歉。”岚明看着他低头时露出来的一点苍白后颈,目光在领口根本遮掩不住的伤痕上停留片刻,声音轻缓,“你做错了什么吗?”
低头的男生愣了下,抬头看他时目光有些惊讶。
“你没做错什么。”岚明其实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问自答着。
俞澜明沉默了,抿了抿唇对他露出一个有些温柔的笑容。
买完伞之后,岚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待了片刻,看着天边的雨水渐渐变小,灰蒙蒙的天空表现些放晴的征兆。
这时,躺在躺椅上的女人才睡醒过来。
她看了一眼坐在小马扎上的俞澜明,见到他似乎悠闲地和人说话的模样,想要开口呵斥,视线一转,对上一道冷漠的目光,话语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岚明看着这个同样在记忆中已然模糊的女人。
他的继母,林春霞。
外公还在的时候,对方尚且没那么明目张胆,俞澜明顶多在吃穿上有些不足。
但是十六岁外公去世之后,林春霞就变本加厉起来,多次瞒着俞澜明给他恶意请假,阻拦他参与考试。
等到俞澜明十七岁,被老师频频夸赞说是重点苗子,显露了更多她亲儿子俞嘉宝难以比拟的学习天赋后,便在他高二这年,说服在外务工的俞忠钿伪造了病例,以家里没钱为由,使俞澜明被迫辍学。
而这一切,俞澜明直到十九岁才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人用这种审视的目光凝望自己,林春霞被看得心中发紧,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慌。
但多年来把持着家里的一切资产,与无数人打交道的泼辣作风使得她的性格相对剽悍,即使一开始被岚明的目光吓住了,反应过来后张嘴就要开始骂人。
看出来对方的意图,俞澜明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露出来一个安抚提醒的笑容。
“阿姨,他来买伞避雨的。”
俞忠钿将林春霞迎进家门的时候,俞澜明已经十岁了,在双方关系平平,甚至继母有意压榨的情况下,两边都没有提过让他喊妈妈的事情。
林春霞打量了一下岚明,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的确不可能有这个年龄的朋友,最终没开口骂人。
然而,她不说话,专门在这里等待着对方苏醒的岚明却有话要说。
“林春霞。”
他精准无误地喊出这个名字,在两个人惊讶地看过来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我是俞忠钿的工友,他托我来问问,你们伪造的病历没出什么问题吧?”
2. 哭什么哭
天边闪烁了一瞬,银白色的光辉划过。
岚明的话语与惊雷一同响起,在这个不大的小卖部震耳欲聋。
不动声色地拦在继母与好心客人之间的少年愣住了,在他身后一脸蛮横的女人惊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俞澜明一眼,而后对着岚明横眉冷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突如其来的揭穿使她看起来很慌张,又故作镇定地露出凶恶的模样。
为了显得自己问心无愧,林春霞的嗓门很大,仿佛这样就能把岚明吓退。殊不知,越是色厉内荏,越暴露了她的心虚,以及岚明话语的真实性。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岚明盯着她,往前逼近,冷漠的眼神直接将人骇得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中还抓着买来的长柄黑伞,健壮的手臂青筋暴起,看起来随时都可以抽人几下。
林春霞对此忌惮不已,连忙就要躲到柜台后面。
但是岚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几步往前堵住了行进路线,踹翻了舒适宽大的躺椅,将人硬生生地逼到了店铺外边。
闪电过后,天空开始下雨,从淅淅沥沥到越来越大,女人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一片。
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个,瞪着眼睛看守在店门口的高大男人,对于岚明莫名其妙上来就发火,给赔钱货打抱不平的行为充满疑惑与怒气。
但她还要脸,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联合丈夫伪造病历,迫使继子辍学的事情,只能与守在门口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 你强闯民宅。”,她恐吓着让人离开的话语也是用的其他由头,“信不信我报警。”
为了省钱,小卖部直接开在了民房一楼,说是民宅倒也没问题。
岚明看她一眼,动作顿了一下。
林春霞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面上一喜,就要往店里走,然后被男人将伞横在身前的动作挡住了脚步。
“你报吧。”岚明语气平淡,看起来似乎有恃无恐。
而俞澜明不是傻子,两人对峙间,在片刻的宕机后当即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看了看面色淡然负手而立的岚明,又看了看扯着嗓门嚷嚷的林春霞,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帮他揭穿这件事,但意识到对方是向着自己的以后,立刻往前走几步,把人护在了身后。
“他说的是真的吗?爸爸根本没生病!”俞澜明的嗓音有些发抖。
岚明没来得及拦住人往外走的步伐。
他看着又挡在了自己与林春霞中间的少年,有些烦地皱起眉。对方的块头还没他半个大,纤细的身体在阴雨中越显单薄,根本就不是继母的对手。
蠢得不行,显而易见的事实还非要刨根究底地问一遍。
“你回来。”岚明扯了俞澜明一下。
对方没有顺意后退,只是回头给了他一个似乎是安抚的眼神。
他看起来想让岚明放心,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
只有巴掌大的素净面庞绷着,眼眶通红,氤氲的雾气朦胧,却还强撑着对他扯出笑容来。
本来满不耐烦的男人愣了愣。
他差点忘了,这个年纪的俞澜明还处于心脏最柔软,最容易轻信他人的时候。
否则也不至于一份伪造的病例,一个异地的就医假证明,就能使他狠下心辍学打工,甚至为了补贴家用不惜自尊,给欺凌过自己的同班同学补课。
这个时期的俞澜明。
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此时便是这样,即使林春霞躲闪的目光与特意提高的音量都昭示了一切,还是红了眼睛,固执地盯着人看,仿佛只要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会傻傻地相信。
岚明慢慢皱起了眉。
店里还有其他顾客,听到门口似乎吵起来了,立刻往外探头探脑想要听八卦。
发现从来懦弱胆小的俞澜明今天竟然腰板子硬了,敢和他继母大小声之后,当即指指点点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挥之不去的苍蝇嗡鸣。
俞澜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长期遭受霸凌与打压,让他的气势瞬间就虚了几分。
虽然还在等待林春霞的解释,但显然,有些胆怯起来。
声势这种东西此消彼长。
本来还有些发虚的林春霞立即就意识到少年的中气不足,立刻扯开了嗓子大声嚷嚷,明明是最该羞愧的人,此时却犹如被人冤枉一般开始撒泼:“你干什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和我说话?”
健硕的女人冲了上来,忌惮地看了眼岚明,不敢对高大的男人做什么,便开始推搡俞澜明。
对方就像钢炮与野猪一般,将拦在前方的少年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周围响起评判与叫好声,似乎觉得家长收拾小孩这种事情格外有趣,路过来往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看着街口的家庭伦理大戏。
一推得胜的林春霞似乎是从聚拢的人群里汲取了力量,眼神凶狠地看了一眼多管闲事的岚明,露出一点得意的模样。
岚明没理会她,扶住了俞澜明,拽着手臂将人拖到屋檐下。
继母趁机跟了进来,然后在许多人注目间撒泼:“你爸生着病还想着给家里省钱跟我说不治了,你都不心疼一下,还要怀疑他是不是假生病,作孽啊,生出个你这么白眼狼……”
她大概是猜测岚明拿不出证据来,而俞忠钿又在外务工,根本无人可以作证病例造假这件事情。
因此干脆趁着俞澜明再问些什么导致围观群众偏向他之前,自己先真真假假地爆点料来,并且站在了弱势的一方。
果不其然,所有人看向俞澜明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之前还只是“无伤大雅”地议论几句,现在就变成了同仇敌忾的指责与讨伐。
“我知道你怨我拿不出钱供你上学。”周围大部分是街坊邻里,对于外来者会有排外的心里,林春霞抓住这一点哭诉,“但你也不能找个外人来欺负我,是觉得我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她说得煞有介事,配合上一身雨水,以及岚明人高马大持伞的模样,瞬间就将凄苦的形象立住了。
俞澜明面色越来越白,想要反驳。
但是惯会拨弄口舌与是非的继母比他反应更快,连串的话语吐露,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大家都来评评理。”林春霞还犹觉不够似的,快走几步,进了柜台翻出病例本。
她将本子拿出来,巧妙地露出点封面,然后扯着嗓门:“医院的本子,是我们能伪造的吗?”
然后又翻出来几张汇款单,上面是几笔大额的支出。
“你去问问你舅舅,今年我为了给你爸治病到底花了多少钱!家底都掏空了还要找他借外债!”她甚至有些声嘶力竭了。
这些东西都被她甩在柜台上,保持着围观者可以窥见点轮廓,但又不至于伸手就拿起来的状态。
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凄楚可怜。
人群里已经传出了对于俞澜明的责备与骂声。
汹涌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在越来越多人围观之后,朝着位于中心,衣裳单薄的少年汇聚。
除此之外,还有些好心人上前搀扶住哭得声嘶力竭好似脱力的林春霞。
“你这太不像话了。”“给你妈道歉。”“什么小孩,是我的话出生就把他按在尿桶里淹死。”“不肖子孙。”“白养这么大了。”
继母于围观者搀扶中抹着泪,叉起腰来。
而俞澜明在诘责的话语里睁大眼睛,通红的眼眶蓄起泪水,看起来摇摇欲坠。
“哭什么哭。”
冷眼旁观的岚明看不下去了,扶起躺椅,将少年按在上面坐下。
他从柜台里取出继母向来口称只能卖,不让俞澜明使用,却每天给亲儿子书包里塞的纸巾,将对方发上的雨水一点点擦拭干净。
岚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是动作又是极度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强烈的反差使得俞澜明打转的泪水都停滞了片刻。
岚明看他睁着大眼睛含住泪水不敢哭的样子,骂了句“没点出息”,然后伸手捂住人的耳朵,给他进行手动静音。
其实此举只是杯水车薪。
继母尖锐的嗓音整条街都能听见,捂住耳朵对灌耳的魔音根本不起效果。
但是很神奇的,本来还因为无法反驳对方谩骂而窘迫与难过的俞澜明,竟然仿佛真的听不到对方胡搅蛮缠的攀扯与无端责骂了。
高大的陌生人站在他的身前,阻挡住一切打量的视线,宽阔的肩背隔绝了风雨与流言。
俞澜明眨了眨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在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这种感觉,似乎与辍学以后,说要想办法攒钱资助他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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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逸给予的截然不同。
而另一头,进行了一番唱念做打的继母还在哭诉,却发现被指控的对象根本没搭理自己,甚至坐了下来像是看猴戏一般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声。
“俞澜明,你什么意思?”
林春霞冲上来就要用手指抓俞澜明的面庞,被转身的男人直接钳制住了手腕。
岚明将她稳稳逼停:“唱戏就好了,没让你动手。”
多年打工使得岚明拥有不小的力道,再加上后来为了强大自己锻炼出的各种肌肉,身材稍微矮小的继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单手就止住乱吠的东西并推开这处空间,他的视线扫向声讨俞澜明的同时,还让他这个外人滚开的看客们。
岚明声音淡淡的:“说够了吗?”
他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语气沉冷下来之后更显得具有威慑力。
有人的视线在他手臂上的伤疤打转,被瞥了一眼之后没敢再乱转眼珠子。
但还有一些自认为是在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顶着畏惧继续开口:“别人的家务事,你掺和进来做什么?别以为你块头大就能张扬,我们不怕你一个外人。”
“就是。”平日里和林春霞玩的最好的一个妇女也悍然道,“春霞供这个赔钱货吃穿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没道理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要供他上学。”
这些人说得义愤填膺,高涨的情绪带动了沉默的其他人。
俞澜明做不到看着别人为自己出头,自己躲在后面一言不发,即使有些惶恐但还是站起身想要开口驳斥回去,然后又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按住了。
“顶什么用?”万分清楚自己在这个年纪有多么不中用,岚明没想让对方冲出来挨骂,瞥他一眼,“坐好,别给我添乱。”
他的气场实在强大,态度理所当然到有点蛮横,俞澜明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而确保少年安分了以后,岚明终于对着这群越说越上头的人进行了回应。
“我是别人,那同样掺和的你就是内人?林春霞劈腿你,还是俞忠钿和你搅一块了?”
“知道我块头大就安分守己一点,其他人帮不帮你我不确定,但我三拳能送你去见头七。”
“林春霞供他吃穿,那在外务工的俞忠钿寄回来的钱哪去了?进你的口袋了吗?”
“家里揭不开锅了,怎么?灶台柴火是你在烧这么清楚?”
“……”
岚明将这些听得耳朵能够生出茧子的话语逐一驳斥了回去,战斗力之强悍,使得坐在他身后的俞澜明怔住片刻,然后双眼开始泛光。
身后的视线炽热到难以忽视,仿佛只要转头就能收获一个纳头便拜的徒弟。
岚明头也不回地把手心按在少年面上,在舌战群儒之间,抽空警告人少学有的没的。
而被他话语堵回来的一群人面色五彩斑斓,对于这个高大男人的伶牙俐齿露出一副瞠目结舌的神情。
将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尽收眼底,岚明唇角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件事本该于他十九岁这年败露。
林春霞运用的招式与当前如出一辙,甚至要更加天衣无缝一点——为了装穷,已然找了几个街坊借了钱口称治病周转用。
那时,孤立无援,只是偷听到林春霞与俞嘉宝对话内容却拿不出证据,身边仅有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渣的俞澜明根本无从反驳。
笨嘴拙舌的样子,根本说不过这些自认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围观者。
以至于到了最后,不得不被人渣带着落荒而逃。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样,反而实锤了他“不孝”、“贪婪”、“谎话连篇”等不堪的名声。
这件事在岚明心里扎根了许多年,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想起那些吠叫的声音,印象深刻到时常会思考,如果再来一次,他要怎么骂回去。
这下真的重来了,围观者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类似的话语。
于是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扬眉吐气。
不过,单单是这样还不够。
岚明的目光森冷,视线落在拱火后没再吭声,妄图让其他人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林春霞身上。
只有将这个豺狼的真面目揭穿,他才能真正地证明俞澜明的清白,将少年从谣言的漩涡之中摘出来。
而不是落下一些似是而非的把柄,成为他人口中用以攻击的利刃。
3. 别哭丧了
绵绵细雨中,四周是五颜六色浮萍般悬空的伞。
而在浮萍中央,岚明杵着一把黑伞,以一当十,硬生生说得周围一群人无话反驳。
眼见围观群众不顶用,林春霞飞快掏出手机给人打了电话,不消片刻,一个与她长相有三分相似的男人骑着电动车来了。
对方下车时撑着伞,掏出钉耙,看起来气势汹汹地,要与为难姐姐的岚明对决。
“就是你来我家店里闹事?”对方仗着自己有武器,看起来非常有底气。
岚明瞥他一眼,对于这人厚颜无耻的行径并不意外。
他眼神锁定人群里一个年龄最长的老头,扬声道:“李叔,这店是林春贵开的,还是岚土地开的啊?”
被他喊作“李叔”的人正因为闹剧紧缩眉头,始终没有开口。
此时岚明主动喊他,熟稔的样子使得老头看起来十分惊讶。
暂时顾不上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在一群人看过来之后,他抽了口烟,声音苍老:“岚老弟开的。”
李老头瞥了举着钉耙的林春贵一眼,佯装糊涂:“咋了。”
岚明笑笑,视线扫过神情各异的周围人,看向脸色变得难看的林春贵,语气有些轻慢和嘲弄:“那我怎么听到有人像是要把别人的财产据为己有啊?”
在外混迹闯荡许多年,与不同的人打交道,他已然学会怎么对人阴阳怪气,又怎么把贪得无厌还要装相的人脸皮扯下。
“还是说你从岚土地手里买了店?合同与产权证明给我看看呢?”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不大,但是逼人的气势使得众人下意识地便认真听他的话语,并顺着他的意思看向林春贵。
被许多眼睛注视,本来自觉有理的男人脸色铁青,看着岚明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剥皮抽骨。
岚明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神,不闪不避,目光冷冽。
自外公去世以后,这些人便已经理所当然地将小卖部据为己有,尤其是林春霞的弟弟林春贵,几乎将小卖部当成了自己的财产,每天来这里“进货”,并且嘴边时常挂着“外甥有福,沾沾喜气”之类的话语。
做这一切的时候,根本没有把孤家寡人的俞澜明放在眼里。
而他那时也蠢得出奇,竟当真将属于自己的遗产拱手让人,在继母说俞忠钿治病钱不够之后,将小卖部廉价抵给了所谓的舅舅一家偿还“债务”。
想到自己当时被空手套白狼,还对一群水蛭感激涕零的蠢样子,岚明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而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怒,林春贵恨不得一耙子把他打死,但又没真有这个胆量,最后不得不看向林春霞。
林春霞哪能想到自己的弟弟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没能给她出头,甚至还一句话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以至于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
只得愤愤地瞪了林春贵一眼,提高音量:“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想要转回之前的话题,回到自己作为受害弱势者的地位。
“你要搞清楚,是你莫名其妙地联合俞澜明来污蔑人,我弟弟这才口不择言的!”林春霞使了个眼色,林春贵当即跟上附和。
众人这才又如梦初醒似的想起这件事,连声说是。
清楚这些人实际上并不关心真相,只是想要看热闹,并且随时都能如同墙头草倒戈,岚明没给他们太多眼神,而是盯着林春贵说:“听说林春霞找你借了外债?”
林春贵一愣,反应过来后挺胸:“是啊,我姐为了给俞忠钿治病把家底都填进去了。”
说着,他看不惯俞澜明被人护持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样子,眼神狠厉地瞪少年一眼,指桑骂槐:“可不像某些没娘养的东西,吃里扒外……”
满心局促与惶然,却被岚明按着不让参与争辩的俞澜明当即站了起来,声音气到发颤:“你才没娘养!”
岚明“啧”了一声,把人按回去。
“不许这么说人家。”
他捏了捏少年发抖的手指,一边腹诽这时候的自己战斗力怎么如此低下,吵个架都能带出哭腔,一边看向林春贵,笑了笑。
“人家明明有两个妈呢。”他的语气温和平静,“家里一个,这里还一个。”
岚明没看林春霞,但是在场的人又不傻,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意有所指,有几个人没绷住发出了笑声。
都是街坊邻里,他们自然清楚林春霞对于林春贵的态度。
明里暗里地帮扶不说,还经常要给这个已经结了婚的弟弟补贴家用,口口声声她弟就她这么一个依靠,可不是妈么。
林春霞气到眼前发昏,一边暗恨林春贵怎么就管不住嘴,一边还在努力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不要胡搅蛮缠!”她恨恨道。
岚明稀奇地看她一眼,没想到这话有一天还能从这人口中说出来。
不过他也不是来打嘴炮的,讥讽一句之后便没再接续话题,看着本得意洋洋,现在又涨红面庞的林春贵:“行啊,借据给我们看看呢?”
林春贵愣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还算快,立马就道:“我们亲姐弟,不讲这些,要什么借据。”
“没有借据?”岚明对此早有所料,理解似的点头,笑笑,“那转账流水给我们看看呗?”
“我还挺想知道关系如此感人的姐弟,在姐夫重病时拿出来了多少钱。”他说。
“关你屁事。”林春贵鼻息变得粗重。
岚明用波澜不惊的语气继续说话,神情却充满挑衅:“别生气啊,生什么气呢?心虚了?”
他很清楚,这个在家靠爹妈,结婚靠媳妇与姐姐的男人没什么本事,但是气性不小。
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在朝着激怒人而去。
果不其然,在又连续几声轻飘飘的讥讽后,林春贵被岚明追问的态度激怒了,丢了伞,举着钉耙就冲过来。
他想要恐吓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不让对方再刨根究底。
周围响起惊呼,俞澜明“蹭”地想要站起来挡在岚明身前,却被岚明连人带躺椅抱起来转了个圈,躲到了林春霞身后。
林春霞尖叫一声,连忙逃窜。
拿着钉耙的男人瞳孔骤缩,立刻收回力道,打在了柜台上。
柜台玻璃应声而碎,堆放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俞澜明惊魂未定,眼睛瞪得大大的,抓着岚明手臂检查,被岚明揉了揉脑袋安抚。
一群人飞快蜂拥过来,眼看没有真的伤到人,这才松了口气。
“俞澜明!你疯了吗?让一个外人来欺负我们!”从惶恐中回神的林春霞尖叫一声,将矛头直指人群中唯一坐在躺椅上,看起来状态最好的少年。
岚明冷着脸,想要阻止俞澜明回应。
然而俞澜明却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音量不大,态度却是认真的:“阿姨,我没想让人欺负您,我也没这个本事。”
“可是,如果只是实事求是的问题,叔叔为什么这么恼火?还是说是恼羞成怒了?”
虽然有些懦弱,但是在场所有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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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谁好谁坏这件事,俞澜明看得很清楚。
在无人撑腰时他瞻前顾后不敢对峙,但此刻被人护在怀里,即使这是个陌生人,他也生起了一些勇气。
反正今天已经把继母得罪狠了,就算不开口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一次把真相弄个明白,不浪费对方的好心。
俞澜明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让后来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看客听个清楚。
少年人的声音还有些青涩,但条理分明的话语一丝不苟:“您说爸爸生病躺在医院重症病房,家里没钱要我辍学,我听话照做了。”
“我问您为什么弟弟还能上学,您说是他舅舅资助的,我也相信了。”
“还有让我白天看店,晚上给别人补课挣钱,也没觉得这很苦。”
“但是……”俞澜明的话语直指矛头,“关于爸爸的病历是伪造的这件事,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周围的人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以一种“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盯着林春霞看。
意味深长的眼神如刀,能将人捅成筛子。
被凝视的林春霞有些气急败坏,没想到俞澜明竟然敢和自己对着干。
“解释什么?真的事情我要怎么给你解释?”她怒而反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哎哟,忠钿啊!你儿子长大了,你不在家里他欺负起我了啊!”
“哎哟!忠钿啊——你怎么就生病了啊!”
“忠钿啊!”
她哭得真情实感,眼泪鼻涕横流,围观者无不动容。
就连与外祖岚土地关系较好的李老头都忍不住被她带偏几分。
俞澜明没想到林春霞会用这种方式来化解自己的指控,努力保持冷静的面庞红了,又气又无措。
墙头草们又开始嘀嘀咕咕,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赞同。
眼见他们又要化身正义战士,岚明无奈地摸了摸俞澜明的耳垂。
在对方说着“对不起”时揉掐了几下,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平和:“挺有勇气,棘刺都没长好,就敢和滚刀肉硬碰硬?”
被摸耳朵揉脑袋的少年抬头,怔怔地看着岚明的脸庞。
他的眼神露出一些疑惑,有些狐疑这个陌生人怎么和外祖每次哄他的时候一样,掐着相同的部位。
岚明看出他的讶异,确认对方的状态从内耗中挣脱了出来,笑了笑,目光转向引导他人指责的林春霞。
在岚明看来,俞澜明根本没什么好道歉的。
这女人极擅长颠倒黑白,十九岁的俞澜明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年仅十七的少年。
但是——
他玩味地笑了笑。
如今在这里和她对峙的主力,可不是十九岁被人渣骗得脑残的俞澜明,更非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被他拖下水的十七岁少年。
而是二十七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学会了正确的反击方法的,来自未来的成年人。
“别哭丧了。”,有备而来的成年人淡淡地说,“想见你那快病死的老公还不简单。”
他的言语轻蔑,一群人错愕地投来目光。
便看见岚明漫不经心地举起手机,视屏通话界面里,是一道站在墙角抽烟瘦高的身影。
与岚明开着通话的工友在那头喊:“忠钿——”
抽着烟的俞忠钿闻言回头。
空间仿佛有一瞬间的交错,活蹦乱跳的俞忠钿与撒泼哭喊的林春霞对上视线。
阴雨朦胧中,所有人的瞳孔震惊颤动,岚明露出了笑容。
4. 真正爱护你的人
林春霞仗着俞忠钿在外务工,自己又特意让他换了手机号码,他人联系不上俞忠钿而有恃无恐,因此才敢撒泼。
岚明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并且丝毫不急着揭穿对方。
就为了欣赏林春霞自以为尽在掌握,却被他骤然戳破谎言的惊惶神情。
好整以暇地将周围一群人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人,竟然还有力气在工地打工,还真是身残志坚。”
“看来是你们的维护给他注入了生命的力量。”
“真是医学奇迹。”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讥讽。
若放在刚才,势必要有人站出来给林春霞撑腰,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无脑站在林春霞那边了。
大声撒泼的继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冲上来就要夺取岚明的手机。
未果。
甚至因为岚明将手高高举起的动作,只能在他的周身蹦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笨重丑陋的蚂蚱。
而手机那头的俞忠钿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就呼唤那个工友的名字,要他结束通话。
收了钱财的工友才没有搭理对方,甚至多有鄙夷。
要知道,自岚明与林春霞开始对峙起,他和岚明的通话就已然开始了。
听懂来龙去脉之后,自认为为人还算正直的工友哪会给俞忠钿好脸色,甚至在俞忠钿上来抢手机引起他人注意的时候,大声嚷嚷,将这个恶毒父亲与继母盘剥亲子、逼迫小孩退学的谋算讲了个一清二楚。
手机对面的大嗓门,与笼罩在细雨中小镇这边的场景仿佛形成了镜像。
那边全是震惊与不赞同。
这头静默无声。
不过很快,两边的声音就对齐了,被林春霞欺骗鼓动的人群骚.动起来,看着面露凶光的女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虽然知道作为继母,林春霞对俞澜明的态度平平。
但大家都没想太多,在对方的引导下,以为是已经记事的少年自己不乐意与后妈亲近。
甚至对于“继母难当”的林春霞生出几分理解与同情。
然而,此时此刻,直面了继母联合生父装病,逼孩子辍学的真相,他们不禁感觉到了一点惊悚。
不少人从刚才上头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想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以后纷纷开始后悔。
他们看向坐在躺椅上,浑身僵硬地注视着手机屏幕里瘦高身影的少年。
在大脑中的思绪纷纷扬扬间,终于如梦初醒般,注意到这个小孩单薄不合身,更不合节令的衣服。
空荡破旧的夏装挂在他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面颊,瘦削的下巴伶仃,只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有几分神采。
但是现在,这份神采被蓄满眼眶的红意与朦胧泪水所打湿,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就像是此时阴沉的天色。
雨越下越大了,即使在屋檐下,也不可避免地会被迸溅的雨水碰到。
有人默默地走近,意图将自己手上的伞往少年身上倾斜。
但是没能到他身边,就被一只伸横伸出的伞挡在了外面,只得止住脚步,看向阻挡的身影。
高大的男人看他们一眼,眼神冷漠带着讥嘲。
在所有人面庞发烫间,岚明将手中的长柄黑伞撑开了,举在瘦弱少年的头顶。
交锋无声。
仅仅冷淡的一瞥,几名升起愧疚的看客就已然受不了,将矛头指向了戏弄自己的罪魁祸首。
“林春霞,有你这么当妈的吗?”“造孽啊,孩子成绩这么好,被你们这么弄退学了。”“有后妈就有后爸,俞忠钿,你亏不亏心!”“都是当妈的,你怎么这么狠毒啊,孩子妈妈在天上该多恨你啊!”“这种亏心事都敢做,你晚上睡得安稳吗?”
一句、两句……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讨的声音,就像是汇聚而来的彩色雨伞,悬浮又缥缈,响彻在耳边,轻飘飘地,却有着重若千钧的攻击力。
暴雨倾盆如注,将骂声模糊。
所有或真心或假意,真补救假羞愧的面容在雨幕之中逼近,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幢幢的鬼影。
一如十九岁那年,将忽闻真相,却无力对抗的少年尖锐驱逐的模样。
只是现在,这些矛头直指的对象发生了变化。
骤然颠倒的局势使林春霞也有些难以招架,尤其是在倾盆大雨将她淋得像落汤鸡,只要开口就会被灌进嘴里的雨水打断的情况下。
即使她再怎么擅长颠倒黑白,这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反驳话语。
倒是莽撞的林春贵回过神来,捡起掉落地上的钉耙,冲进雨幕,将不断逼近的人群驱逐。
“再给我胡咧咧试试看!”他的音量提到最高,蛮横的面色引得一群人忌惮不已,当真没再敢往前了。
眼见局势已经闹得够大,岚明挂断了通话,看向浑浑噩噩,神情茫然的俞澜明。
隐约猜到真相,与直面实锤证据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前者还能自欺欺人,甚至怀抱隐约的期骥。
但是后者无异于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将少年单薄瘦弱的身影碾入土里,好叫他看看自己究竟多么蠢笨,认识到牺牲自我的良善喂给的是什么样的豺狼。
“很痛苦?”岚明摸了摸他的鬓发,动作有些爱怜,语气同样柔和。
少年紧咬牙关,含着泪看他。
在短暂的通话之中,俞忠钿并非没有注意到始终盯着自己看的俞澜明,但是目光却毫无愧疚可言,更多的是被揭露真相的暴怒与慌张。
于是,俞澜明意识到自己为了救父攒钱,而辍学的行径究竟有多么可笑。
将少年易读的情绪尽收眼底,岚明指腹揩去对方的眼泪:“看懂了吗?外祖去世后,你就没有亲情了。”
简简单单的道理,岚明十九岁才明白。
而现在,他无偿赠送给尚未经受剧痛的,少年时期的自己。
十足残忍的话语,由男人以平静无波的态度叙述,俞澜明紧抿唇瓣,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难以抑制,夺眶而出。
大概真的很委屈与难过,少年哭得很凶,眼泪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无声地往外冒。
岚明旁观了片刻,将他揽进怀里。
但并非给予安慰。
“别哭。”,男人如是说,“吵死了。”
静默流泪的少年愣住了,当真憋住了眼泪。
怀里瘦削的肩背犹在颤抖,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乖巧,挂在纤长睫毛上的泪水晶莹,将剔透的眼睛浸润。
扯了扯唇,岚明摸了摸一如记忆中,格外懂事听话的俞澜明的面庞。
沾了一手的湿润,他毫不在意,示意少年转头看向拿着钉耙,气势汹汹横扫一片的林春贵。
“看出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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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既然已经开始教学,岚明便打算一事多教,务必让愚蠢的自己变得更精明些。
俞澜明还在平复情绪,听到岚明的话后努力睁大眼睛观察了片刻,半晌才迟疑地回答:“钉耙打架很有用?”
少年说得煞有介事,盯着钉耙的眼神很认真,似乎在联想自己以后也把钉耙挥舞得猎猎生风的模样。
岚明哽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这时候的自己由于太过弱小打不过霸凌者,每天除了挣钱,就是思考怎么在欺凌者手中保护好自己全身而退。
以至于即使对丁辰逸有朦胧的好感,也担心对方和自己交往后会一起挨打,而没有立即答应对方的告白。
确实如岚明想的一样。
俞澜明盯着即使身量不算高大,但是拿着钉耙也做到了他人勿进的林春贵,若有所思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将这个好用的武器随身携带。
下一秒,被男人拍了一下脑袋。
岚明轻叹一声,因大雨和周围人的嘈杂声音而升起的烦躁被少年无厘头的话语压下去了一些。
他拍了拍俞澜明的胸口给人顺气。
又变得耐心起来,语气平和:“我是要你看清楚,这才是爱护一个人的表现。”
即使对林春贵啃姐的行径看不起,但憎恶他如岚明,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保护林春霞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含糊。
甚至在多年后,他终于有了报复的能力时。
就算被他提前找的混混打折了腿,得知他带人报复林春霞这件事,也要拖着瘸腿,从医院里跑出来挡在林春霞的面前。
俞澜明眼睛微微睁大,视线从钉耙挪开,落在林春贵的身上。
对于这个“舅舅”,他一直是有些畏惧的。
不仅是因为对方是个难以抵抗的成年人,还因为这人帮亲到不讲理的地步,但凡林春霞或者俞嘉宝说俞澜明一句不好,下次上店里时,看着俞澜明的眼神就会格外凶狠。
他曾就此事与丁辰逸说过,对方的回答是:这种人就是窝里横,躲着就好了。
俞澜明认同他的话语,一直这么做,但现在发现丁辰逸的话似乎有失偏颇。
他的视野中——
人群在爆发争吵,情绪上头的围观者们已然忽视了这件事情的源头,不停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只为了平复自己刚才助纣为虐的愧疚。
而林春贵在暴雨与拥挤中瑟缩。
穿着凉拖的脚在门口铺的石板路上不停打滑,却还是将叉着腰与其他人对骂的林春霞牢牢守在了身后。
少年的眼神怔怔,似懂非懂。
岚明确认自己教学成功,终于露出点笑:“懂了吗?真正爱护你的人恨不得亲自冲锋陷阵,而不会明哲保身教唆逃避。”
俞澜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过理解之余又觉得有些奇怪,觉得这人好像意有所指,像是在嘲讽什么人。
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一个撑着伞,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街口。
片刻后,避开水坑,绕过激愤的人群,来到两人面前。
俞澜明下意识对他露出柔软的笑容,张嘴想说不用担心,却被打断。
丁辰逸皱起眉,审视地看了一眼岚明,对少年道:“我听说你和你继母又吵起来了,都说了别和他们争执,你讲不过的。”
“我带你走,我们避一避。”
5. 俞澜明跟渣男跑了
俞澜明面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抱臂注视着他和丁辰逸的岚明一眼。
对方面上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眼中的嘲弄与兴味却清晰可见。
岚明倒也没有想到说曹操曹操到,眼看丁辰逸说完话后就牵起了少年的手腕,以实际行动表明要带着人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决心。
他终于开口:“你要带他去哪?”
丁辰逸不太想回答这个陌生人的问题。
一方面是对方身量健壮高大一看就不是善茬,还有一方面则是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个人似乎对自己有点仇视。
目光落在岚明揽着俞澜明肩背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大概懂了这份敌意从何而来,不禁挺直身板,露出一副轻蔑的模样。
“与你无关。”
虽然表白被俞澜明拒绝了,但是看出来对方对自己并非无意的丁辰逸早就以俞澜明男友的身份自居。他不认为带着男朋友离开这件事,需要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对俞澜明图谋不轨的陌生人解释。
丁辰逸手中用力,对着少年催促:“快走,我是趁着课间好不容易出来找你的。”
戴着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格外急切,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表,似乎在计算时间。
丁辰逸:“下一节还有我的课。”
闻言,本来没有起身意向的俞澜明,当真站了起来。
岚明的面色发冷,按住少年的手腕,语气沉沉:“俞澜明,你脑子有包吗?”
年轻的自己是懦弱天真,但不是真傻。
他不信对方看不出来,按照目前的局势,真正亏心的人是继母林春霞,要避风头也该是对方,而非他这个受害者。
俞澜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
他看了一眼焦急的等待着自己回应的丁辰逸,目光落在对方匆匆赶来时被雾雨浸湿的镜片上,最终还是有了决断。
“谢谢你的帮助,现在真相大白就已经很好了。”
知道俞忠钿生病为假这件事对俞澜明的冲击很大,但晴天霹雳的同时,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往后不需要再想方设法地攒钱给人治病,只需要全力凑够自己的学费。
这一点,对于向来没什么脾气的俞澜明已然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更多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可以去争斗。
俞澜明看了一眼难得吃瘪的继母,弯了弯眉眼,对岚明道:“先生,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
话音没落下,就被丁辰逸打断:“我快迟到了。”
眼镜男说着,有些不耐烦似的地看了眼岚明纠缠的行为。
“谢谢你帮澜明,我是北镇中学的老师丁辰逸,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我就好了。”他抓着俞澜明另一边的手腕,手指不太明显地摩挲了一下。
宣誓主权般的话语以及油腻的动作让岚明的面色黑了。
俞澜明则似乎因为他的动作有些羞窘,但没有挣脱,而是看着岚明:“雨越来越大了,先生,你也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少年自以为贴心的话语响在耳畔,岚明撑着伞的手指捏紧,神情越来越阴鸷。
但是已然低头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的俞澜明一无所觉,走进丁辰逸的伞下,还对他招了招手认真道别。
丁辰逸回头看了一眼独自立于屋檐下的岚明,露出一点挑衅的笑容,而后伸手不经意似的将身侧的少年王怀里揽了揽。
挤在一把伞下的两人就这么步履匆匆而去。
……
等在旁边争吵不休的人群终于冷静下来以后,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躺椅上空无一人,只有站在一边的高大男人捏着一把黑伞,神情极冷地盯着他们看的模样。
吵赢了的围观群众愣了一下,在这压迫感下想要后退。
而被群嘲的林春贵与林春霞则是露出点讥讽的神情,“唉哟”一声,看岚明的好戏似的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眼狼自个儿跑了。”
反正已经被揭穿了真相,继母也不再摆出一副伪善面容,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让继子上学顶多是道德方面的瑕疵,他人再怎么冷嘲热讽,钱袋子捏在她手里,她就算是光明正大地不让俞澜明这小兔崽子上学,其他人又能拿她怎么样?
俞澜明不还是要吃穿她的,与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想通这些,林春霞看起来更加有恃无恐。
干脆抱臂看着岚明,将自己吃瘪的怒火发泄在这个吃饱了撑的非要维护俞澜明的男人身上:“不是很能当英雄吗?怎么?护着的人丢下你走了?谢谢有没有说啊?”
林春贵举着钉耙站在她身前,淋成落汤鸡的模样看起来很滑稽。
不妨碍他也嘲讽自觉比他更尴尬没脸的岚明:“小兔崽子没皮没脸,我刚才看见,是跟着那个小白脸老师跑了吧?”
“小小年纪不学好,和人鬼混。”林春霞致力于抹黑俞澜明。
“难怪在学校里要挨欺负,是我我也看不惯。”林春贵。
他们看不惯俞澜明,即使没真见过两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要对少年造谣。
看着岚明面色难看,像是意会什么一样:“你上来就要帮他,难不成你也是他的相好?”
这一类事情听起来又有几分劲爆。
围观者又闷不吭声,听着林家姐弟两人对岚明连声输出,眼神也带出几分猜疑。
他们本来没往这方面想。
但是林春霞的话语提了醒,也让他们回过点味来。
眼前男人,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外乡人,费尽心思地维护俞澜明。
不惜为了他以一当十舌战群儒,甚至准备好了完全的证据,来揭穿林春霞与俞忠钿骗局的行为,看起来实在是有几分微妙。
若当真没什么关系,谁会这么吃力不好地护着外人啊,又不是闲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点什么关系,这么费心得力地帮了忙,人却和别人跑了……
啧啧。
一群人在心里为岚明感到惋惜。
他们用一种看冤大头的眼神注视持着黑伞的男人,见到他沉默的模样越发心情各异。
而骂人的话不停的林家姐弟则有些得意,认为自己是戳到岚明痛处了,更是加大了音量,一时间,几乎整个街道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李老头有些听不下去了,推开人群站到最前。
“这些话也是能乱说的?没凭没据的不要污蔑别人的清白。”
小镇不算大,像今天发生的这些争吵,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北镇。
俞澜明辍学之后本来就很难了,这些谣言传出去,少不得要有很多人用有色眼镜看他。
而另一个主角丁辰逸。
就他所知,这人好像是一个来实习的大学生,这种谣言对外来人不痛不痒的,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根本无需面临俞澜明可能遭遇的窘境。
至于面前的这个男人……
李老头认真地看了一眼岚明,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像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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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
如他所想,岚明的确压根不在意这种流言蜚语。
毕竟该听的话语,自他上辈子被继母赶出家门,走投无路之下接受了丁辰逸的合租邀请之后,就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虽然他这个当事人清楚,两人实际上什么也没做,那时的他因为自尊也始终支付着另一半的租房费用。
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和无媒苟合已经无甚差别。
让岚明真正陷入静默,站在这里任由继母二人讥讽的,另有其事。
【宿主,你要我造的遗嘱我造好啦!】受岚明所托,按照这个世界的律法造遗嘱的系统吭哧忙碌了半天,现在终于弄出来了一份完美的遗嘱。
其中,最大的难点并非合规相关,而是模仿岚土地的口吻与字迹,写出让人信服的内容。
不过这些对于了解外祖的岚明不算太大的问题。
他检查了一遍内容,一丝不苟沉浸放空的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就是被说得害臊无法反驳了。
此时确认了没问题,回过神来听到的就是林春霞的尖锐话语。
——“别看俞澜明年纪小小,实际上很会勾引人,那个小白脸老师被他骗了,这个男人肯定也和他有一腿!”
她的神情刻薄,对于李老头劝阻的话语置若罔闻,势必要让俞澜明和自己一样,名声扫地。
“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又摸又抱,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夫妻。”她刻意将俞澜明震惊绝望时哭泣,岚明随手的安慰刻画成不堪的亲密接触。
甚至还想见缝插针地洗白自己:“我就是看出来这一点,才不让他继续读的。”
李老头气得不行,声音颤巍巍地:“人小孩如果在市里好好读高中,能和镇上的初中老师有什么关系!什么话都讲的出来!”
“……”
听着耳边两人的声音,即使了解继母究竟有多么厚颜无耻,岚明在认可对方对丁辰逸犀利的“小白脸”评价之余,也忍不住哑然几分。
正如李老头说的那样。
在被迫辍学回到镇上之前,俞澜明实际上和丁辰逸没什么交集。
若不是林春霞横插一手,少年也根本不会被对方注意到,并轻而易举地被寡淡的甜头欺骗,因此陷入情感纠葛之中。
想到这里,又想起刚才俞澜明轻而易举地被丁辰逸叫走的模样,岚明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后悔。
不过并非后悔自己为俞澜明出头,而是后悔怎么就没有在丁辰逸出现的时候把人直接揍一顿,将这张少年时期俞澜明最喜欢的斯文型面庞揍成猪头。
不过,得益于林春霞发出的冷嘲热讽。
苦于不知道接下来该从何下手,来扭正俞澜明感情观的岚明在她的挖苦下,获得了新的灵感。
【加一句。】他没头没尾地对系统说。
于是,送完暧昧对象回学校,担心好心人还停留在店里受到指责,最终没有接受丁辰逸建议去他家避一避的俞澜明,在顶着雨又匆匆跑了回来的瞬间,尚且来不及为继母恶毒的揣测难过并进行驳斥,就听到岚明淡定的话语——
“你说错了,丁辰逸不是俞澜明的相好。”
俞澜明怔了一下,感动于对方的维护,冲出来,顺着岚明的话语打算保住丁辰逸的清白不让他遭受流言:
“对,我和丁辰逸没谈……”事实如此,他都没接受表白。
结果下一秒,他的话语和男人的后一句话重合,就像是附和。
岚明:“因为我才是岚土地给俞澜明定的娃娃亲对象。”
6. 你们要的遗嘱内容
岚明的话语仿佛石破天惊,将全场的人都镇住了。
围观群众们的眼睛瞪得无比大,互相对视一眼,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现了问题。
俞澜明点着脑袋的动作戛然而止,上前的脚步僵住,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错愕。而比他更加失态的是正连声讥讽,自认为将岚明说得哑口无言的林家姐弟。
但他们反应也很快,几乎是立即就反驳,讥讽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林春霞:“我可没听老头子说过有给俞澜明定下什么亲事。”
若是真有提前定好的亲事,岚土地怎么可能临终前什么都不说,任由俞澜明受他们磋磨。
他们的质疑清晰可见,眼中明晃晃的不相信。
岚明知道口说无凭,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淡然道:“有岚土地遗嘱作证。”
“遗嘱”两个字出现,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林春霞的目光就变了。
她生怕这所谓的遗嘱除了莫名其妙的娃娃亲之外,还会有其他的内容,整个人应激似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岚明,声音尖利:“不可能,那个老家伙根本没有留下遗嘱。”
岚土地晚年缠绵病榻,身体一直不大好。
别说执笔,就连吃饭都是个问题,常常由俞澜明端了易消化的食物喂给他,怎么可能写遗嘱。
而且,如果真有这东西,哪可能不告诉俞澜明他们,而是由这个外来者揭露。
围观者也觉得岚明的理由有点站不住脚。
愣在原地的俞澜明同样充满意外。
外祖只在临终前叮嘱他小心继母,保护好自己,从没跟他说过还给自己找了个娃娃亲对象。
而且……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目光在他的面庞上停留了片刻。
对方的年龄好像稍微大了点?
不过目前暂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他回过神来以后,有些窘迫,但还是认真地询问岚明道:“能把你的遗嘱给我看看吗?”
俞澜明很了解岚土地的字迹,不管对方所说的遗嘱是真是假,他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岚明看出来他的想法,笑了笑:“不在我的手上。”
他的话音落下,更多人皱起了眉。
“没有证据还敢出来骗人。”林春贵已经认定岚明说的是假话了。
他嚷嚷几句提高音量,说出一个更让人觉得信服的点:“真有遗嘱你早干什么去了!”
众人纷纷点头,但是沉默地端详了他半天的李老头却有些迟疑,总觉得这人眼熟的很,再加上对方莫名其妙熟识自己的态度,不知怎地,对他的话竟然有些信任。
他忍不住问了句:“遗嘱不在你手上的话,在哪里?”
正想着怎么引入话题的岚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就在店里。”
他的态度平和,却使得场上的人哗然。
看似浑不相信,实则全程死死盯着他看,生怕他真掏出个什么证明的林家姐弟两人却露出点嗤笑的声音来。
林春霞松了一口气,讥讽:“说谎也不打草稿,店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整理的,可没见过什么遗嘱。”
“就是,店里有遗嘱我们早就看见了,还轮得到你来说。”林春贵附和。
“遗嘱在哪里,你找出来我们看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
俞澜明抿了抿唇瓣,看着岚明的眼神有点担忧。
相比林春霞,他整理店里的东西的频率还要更高点,同样也没见过类似于遗嘱的东西。
于是,比起相信店里真的有遗嘱,他更倾向于岚明只是随口一说,实际上并没真的有遗嘱这种东西。
而对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俞澜明想起岚明说的娃娃亲这件事,思及对方提到这件事时面临的处境,猜测这人大概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口不择言的。
眼看林春霞她们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担心他们继续咄咄逼人,俞澜明看了一眼撑着把黑伞的男人。
对方没流露出什么柔弱或者谎言被揭穿的无措模样,只安静地站在雨幕里,任由被风吹得倾斜的雨水打湿他的裤腿与衣摆。
此时微微垂眸,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即使身量高大,但形单影只的模样多少还是显得孤立无援。
俞澜明犹豫了半晌,想到这人到来以后帮助自己的各项举措,以及好心地帮自己揭露了父亲的欺骗,他咬了咬牙,突然出声:“我……我想起来了……”
即使觉得有点尴尬,他还是走到了岚明身边,有些紧张地开口:“外公以前的确说过我有个娃娃亲对象。”
“不知道写没写遗嘱里,但……但是有和我说过。”
娃娃亲就娃娃亲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法律效力,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再说。
剩下的以后解释。
“……”
还在与系统沟通遗嘱放置地点的岚明顿了一下,视线落在站出来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上,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没根没据的还真敢认了。
他很想揪着俞澜明的耳朵让他清醒点,但又不得不说对方维护他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受用。
忽略掉看着他跟丁辰逸跑了而把自己丢下时的郁气,岚明抓住送上门来的少年的手臂,指腹摩挲过对方细瘦的手腕。
动作有几分用力,粗粝的手指硬生生将人的手腕按红了。
俞澜明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为何有点害怕。
余光去觑男人没有表情的面庞,对方看起来波澜不惊,不像是会占人便宜的模样,又怀疑自己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
覆盖掉少年被脏东西碰过的碍眼部位,岚明对对方小心翼翼的目光恍若未闻,看着在俞澜明发话后面色变得格外精彩的林春霞姐弟俩。
两人恐怕完全没有想到俞澜明会站在他这边,所以有些发懵。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即使真有什么娃娃亲,也不符合法律规定,于是又变得淡定了:“有就有呗,你小小年纪想跟人做野鸳鸯我们也不拦着你。”
反正只要不涉及遗产分配之类的问题,在俞澜明成年之前,他们总是可以拿捏对方的。
又状似语重心长:“反正你心思多,自己不觉得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见不得人就行。”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楚。
看似宽和,实际上夹枪带棒的话语让一些人皱眉,也让一些人赞同,落在岚明和俞澜明身上的目光无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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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
岚明把遭受眼神最多的少年拽到了自己身后,眼神冷冽:“谁说我们不清不楚,我们的关系有法律效力。”
“……?”俞澜明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摆,暗自着急。
一群人露出迷惑神情,将目光全从俞澜明身上转移到岚明身上,还以为眼前这个大高个看着厉害,实际上不懂法。
不过没等他们出声,就看见男人拉着俞澜明往店里走去,阔步道:“不是想看遗嘱么?进来看。”
岚明带着精神一振跟进小卖部的人,直往仓库所在的位置走。
店内不大,身后的人在他身后排成了长龙,其中以林家姐弟速度最快,刻薄的面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对此不甚在意,将小声和自己说“娃娃亲不在法律保护范围内”的少年按在怀里捏了捏后颈,在对方仿佛不堪骚.扰而挣扎后,终于将人放开。
俞澜明站在角落,偷偷地舒缓了一下被男人大力捏得作痛的手臂。
在“娃娃亲”横空出世之前,他只将这人当做一个正直善良的长辈,根本没有什么接触时的羞涩,也没因为对方揉脑袋擦眼泪有什么感觉。
但是在两人突然有了这方面的联系以后,肢体方面的接触就有些变了味道。
窘迫的感觉蔓延开来,后颈被揉捏过的地方隐约开始发麻,对方的掌心粗粝发烫,像是烙铁一样。
但由于是自己认下的娃娃亲,在众目睽睽下,俞澜明即使觉得男人这么做不对,也没法立即指责对方的出格行为,只能忍气吞声地当一个鹌鹑。
此时安静无声的鹌鹑抿着唇瓣,看着男人把他放开以后,将货架上的所有东西一点一点地搬出来。
岚明把货物全部放到地上,随便找了个跟进来的男人搭手搬开沉重货架。
货架离开原位,灰尘簌簌掉落,暗红色的石砖墙壁映入眼帘。
他伸手在墙上敲击片刻,然后于林春霞瞳孔地震间,倏地,将一块空心松动的红砖抽了出来。
眼看砖块快要离开墙体,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的继母就冲了上来,意图将岚明的动作阻拦。
但是跟在一旁的李老头等人将她连同林春贵都按住了。
以至于早在岚土地死后,就将这间小卖部占为己有,视作个人财产,并盘算着让自个儿不成气的儿子未来继承的林春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岚明从墙体中掏出来一个防水的袋子。
“许久不见天日”的皱巴巴袋子被男人漫不经心地打开,上面的内容暴.露在天光之下。
属于岚土地的字迹闯入所有人眼帘。
上面清晰写着:
自他死后,除留下的现金分配给外孙【俞澜明】外,其余遗产均由远房亲戚【岚明】继承。
若与【岚明】结下娃娃亲的外孙【俞澜明】最终顺从他的意愿,与【岚明】结为伴侣,【俞澜明】则将获得【岚明】继承的所有财产。
立遗嘱人亲笔,落款、年月日内容全都凸显,合法且合规。
“你们要的遗嘱内容。”
岚明将怔怔注视着遗嘱内容的少年揽在怀里,他知道对方绝不会违抗外祖的意愿。
笑了声,懒散道:“俞澜明——”
“我合法对象。”
7. 你媳妇还小
所有看客蜂拥上来,盯着遗嘱看了又看。
岚明没有制止他们,甚至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他讲解一番。
林春霞与林春贵面色铁青,看着岚明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在愤恨后忽然想到什么,尖锐的声音响起:“时间都过去一年了,你这个遗嘱已经失去……”
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岚明干脆利落地打断,从袋子里头又掏出一张纸。
他的语气平淡:“当年外……岚爷爷和我说起遗嘱的事情以后,我便回信接受了馈赠。”
众人这才发现,袋子里除了岚土地的自书遗嘱外,还有一份遗产接受声明。
按照律法,六十天内未接受遗赠则视为自动放弃,而岚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稍微有点晚了。
不过他没有忽略这一点,而是让系统周全地准备了一份接受声明,落款时间就在岚土地遗嘱时间后一个月。
这下子堵死了林春霞的所有话头,对方面色一下就白了,看起来颇为难以置信。
“不可能,岚土地不可能写遗嘱!”
沉默片刻,对方突然歇斯底里,想要把遗嘱抢过来撕碎。
林春霞无法接受在她看来已然是囊中之物的店铺,仅仅因为一纸遗书,就成为他人的财产。
她的神情都有些扭曲了,看了一眼仍旧沉浸于惊愕之中的俞澜明,深刻怀疑这是对方让外人来做的一场戏。
毕竟在林春霞的记忆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活着都费劲,根本不可能拿笔才对。
岚明面色沉冷,钳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推了出去。
林春霞踉跄几步,被林春贵搀扶住,而后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模样,盯着俞澜明怒道:“为了抢遗产,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老头听不下去,挡住她:“抢什么抢,本来也该是俞小子的。”
其他人点头。
他们不认为这是俞澜明做的戏,不然对方也不至于受继母磋磨这么久。
而且……他们隐晦地瞥了一眼岚明,不觉得只差一年就能合理继承岚土地遗产的俞澜明会为了拿到遗产,而故意把自己和其他人绑定在一起。
多亏啊,同样是成年才能继承遗产,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一群人在心里默默盘算对比着,然后用稍微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林春霞。
各异的神色使林春霞难以接受,当然,更难接受的是小卖部易主的现状。
“你早干嘛去了。”她声音尖锐,“岚土地吊丧都没见人,整整一年没露面,现在知道来了?”
不可置信的林春贵附和:“就是!你就是看我们营收好来抢钱来了。”
岚明顿了下,面上浮出点冷笑:“你们竟也知道营收好。”
开在小镇街口的小卖部,人流往来不绝,认真经营的情况下,生活绝对不会拮据,不然林春霞也不会这么垂涎,想方设法地要得到这个遗产。
但是,就算在这样不愁温饱,小有存款的情况下,对方还是用尽手段,伪造病历,迫使俞澜明辍学了。
众人回过味来,神情更鄙夷几分。
又看向垂下眼睫,手指用力又小心地抓着遗嘱一角,惊喜交加反复端详的少年,露出点同情的目光。
看他这么珍惜的模样,岚明沉默了一下,干脆将遗嘱塞进了俞澜明手里。
而后注视面色极为难看的林春霞。
在阴谋被揭露,痛失名誉时,即使淋得和落汤鸡一般,对方看起来仍旧有恃无恐。可是现在,自以为尽在掌握的店铺飞了,这人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不过事已至此,现在没人站在她这边,也不会再受她蒙骗。
岚明对着她如丧考妣的模样欣赏了片刻,觉得这是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转换了一下语气,叹道:“当初我想着俞澜明有父有母,不该接受这份遗赠。”
卖惨博可怜而已,他已经从林春霞身上学到了许多技巧。
“但是岚爷爷说担心你们对俞澜明不好,让我先接受下来,其他的后面视情况而定。”岚明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有这么一场对话似的。
他拨弄了一下安静立在原地,捧着遗嘱一言不发的少年的发梢,把对方凌乱的黑发捋顺一些。
“我就想着,反正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个遗嘱,如果你们正常对俞澜明的话,就当没这回事儿。”岚明嘲弄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可惜……”
言语未尽,但是看他的这个态度,究竟是在可惜什么所有人都能明白。
一群人顺着岚明的话想到:如果林家姐弟没有这么苛待俞澜明,甚至不惜装病让人辍学的话,按照岚明话语的意思,根本不会想着公开这份遗嘱,他们少说还有一年利润可得。
如今却……
众人摇头感慨:是两人自己的恶行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他们去看林家姐弟,在两人的面上看见了后悔。
林春霞与林春贵的确在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不是因为自己对俞澜明的所作所为,而是暗恨怎么没找到这个遗嘱毁掉。
对于这两人多有了解,岚明看出来他们神情背后的想法,对此并不在意。
反正他也只是故意这么一说,填补一下自己拿到遗嘱后一年不出现的漏洞,显得整件事情更加合情合理。
至于拉踩了这俩人,使得俞澜明更能站在舆论上风,不过是顺手为之。
淡淡收回目光,岚明把石砖与货架塞回原位,将下意识就要上来帮忙把货物搬上货架的少年提溜到一边去,对失魂落魄的林家姐弟下逐客令。
风水轮流转。
“两位请回吧。”他露出点笑容,说着林春霞曾用来恐吓过他的话语,“不然我要报警说你们强闯民宅了。”
“……”
林春霞二人压根不想走,奈何他们已经失去了赖在这里的权利,最终僵持了半天,还是在一群热心群众的劝说与不赞同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临走前,两个人的目光凶恶得可怕,但是岚明丝毫不畏惧,甚至对他们露出点来自于胜利者的傲慢神色。
片刻后,两人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围观人员也渐渐散了。
岚明看着他们的匆匆撑伞走进雨里的模样,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以狂风席卷的速度传播,使得北镇人尽皆知。
他好心情地挑起眉梢,很轻地吐息了一声。
重来一次,多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的事情得到了完美的解决,还帮助俞澜明摆脱了继母的控制,接下来剩下的只有丁辰逸这个恶心玩意儿了。
他看了眼还在愣神的俞澜明,正要说些什么,被一只苍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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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肩膀。
这才注意到李老头还没离开,岚明对他露出点问询的神情。
李老头细细看着岚明的模样,将他俊朗的轮廓端详了一遍,面上的表情似怀念似慨叹:“原来你是岚老弟亲戚,难怪看着怪眼熟。可惜,这么大的事,岚老弟没和我说过。”
他看了一眼俞澜明。
“如果遗嘱这件事给我透个底,我也可以帮衬一把。”
家务事谁都不方便插手,即使李老头痛心于老友唯一的外孙受到继母的苛待,但在没有合理由头的情况下,也很难做点什么。
甚至可能帮护过后,等家门一关,俞澜明会陷入更多的谩骂指责。
看着对方眼中的关切,岚明顿了一顿。岚土地的遗嘱这东西本就是他无中生有的东西,即使对方有心,也帮不成什么。
而且……岚明声音低沉:“您已经帮很多了。”
上辈子若不是李老头没听信流言蜚语,始终关注俞澜明的情况,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来拍门救人的话,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岚明了。
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刚才帮忙说话的事情,李老头摇摇头没应,只是看看岚明,又看看俞澜明:“林家人性格蛮横,你把事做绝了要当心对方报复,晚上睡觉警醒着些。”
然后又拽着岚明到门口,撕了一张纸,掏出按键手机翻了半天,给他抄下来几个电话号码:“这里也没床没锅的,去这几家店看情况添一下。”
看明白对方大概是担心两个人日子不好过,留了些实惠老店的电话,岚明笑了笑,正要让他别担心,忽然察觉他像是犹豫了一下的模样。
李老头的目光落在岚明身后小步跟出来的俞澜明身上。
少年的身上还湿漉漉的,面色略白,单薄的身板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岚明这个大块头的对手。
他布满皱纹的面庞纠结起来,憋了半天,这才开口:“你媳妇还小,小两口过日子要节制,互相迁就,少争执,多沟通……”
“……”
等李老头忧心忡忡地离去了,俞澜明脸上爆红的颜色都还没有褪去。
岚明将躺椅拉过来坐下,看着少年在柜台面前忙忙碌碌,将林春贵一钉耙弄出来的狼藉闷不吭声地清扫与整理好。
目光触及少年蔓延到耳垂的霞色,他轻笑:“慌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
李老头的话石破天惊。
别说俞澜明惊慌失措,岚明也多少有点措手不及,差点没能在对方面前绷住表情。
他的话音落下,对方看起来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岚明又有点好笑:“我看起来是什么很禽兽的人吗?”娃娃亲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未成年做什么。
他的语调散漫,俞澜明慢吞吞转过身,有些谨慎地看他一眼。
少年面上的窘迫还没褪去,但神情认真,充满感激:“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谢谢你帮我出头。”
岚明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挑了挑眉,心想以前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乖。
正要再说点什么掰一掰这太软乎的性格,突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闯入小店,质问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惊扰了正说着话的两人。
“澜明,你怎么会有娃娃亲对象!”
8.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丁辰逸万万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
只是上了一堂课而已,下了课后,却发现世界都发生了改变。
当收到俞澜明消息说谢谢他的好意,就不去他那里避风头的消息时,丁辰逸不算在意,只想着等被继母他们说得受不了了,俞澜明总会知道他的建议才是对的。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下课之后询问这附近的邻居,想要看看俞澜明目前的状态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过来带人走。
结果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消息。
俞澜明竟然有娃娃亲对象!
而这对象竟然就是他不久前才看到的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并且对于俞澜明抱有非分之想的大块头男人。
早就将俞澜明看做自己男友,丁辰逸气得顾不上太多,一放学就立刻冲了过来。
当看到同坐在店门口,凑得很近,看起来极为亲昵的两个人时,只觉得受到了巨大的背叛。
他用忌惮的眼神看了一眼从躺椅上站起来的岚明,对上男人玩味又冷冽的目光,而后避开视线,看向对于他的到来露出惊讶神情的少年。
“丁辰逸……”俞澜明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他没有答应丁辰逸的表白,但是不可否认,他对于这人是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想着先把他送回学校,以及在流言蜚语可能波及对方时特地撇清关系。
现在看到对方面色难看,跑得眼镜都歪斜的模样,多少有点愧疚。
看出来对方一副愧对自己的模样,丁辰逸心中的慌乱渐渐淡了许多,又有了些底气,质问的语气缓和一些:“你怎么会有娃娃亲对象,你之前都没有和我说过。”
“抱歉,我之前也不知道。”俞澜明现在还对天降对象懵圈,自个儿都没厘清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更别说如何给别人解释了。
不过……
他看了抱臂站在一旁的岚明,想到对方刚才说的话语,自认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假关系,不会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不用紧张。
再加上岚明正义凛然怼林家姐弟的话语,强势帮助自己的行为,以及这会儿看起来漫不经心对店里东西不甚在意的模样。
俞澜明猜测对方大概率看不上这么些遗产,拿出外祖的遗嘱不过是想要帮助自己的权宜之计。
对于这样的恩人,他没想过把人绑着,决定等成年拿到遗产以后,就和对方分开,不耽误人家寻找真正的伴侣。
此时对着丁辰逸解释时便带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态度镇定道:“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们只是会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他没有说更多的。
毕竟岚明帮助他是好心,他不可能大喇喇地对丁辰逸说我们只是作假骗继母,万一传出去,那就变成给岚明拆台了。
“有什么复杂的,娃娃亲而已,又不是登记结婚了,你跟他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必要。”丁辰逸看着他语焉不详的模样,更恼了。
他认识的邻居不是今天闹剧的参与者,对于发生的事情没有了解清楚,说出的内容也只是一知半解,而他也只听了一半就匆匆来找俞澜明了,根本不清楚后续发展。
此时看到少年面露难色的模样,只觉得对方很可能是被岚明蛊惑或者欺骗了。
是了,丁辰逸盯着俞澜明清瘦秀气的模样看了片刻。
他是知道这人有多么单纯好骗的。
第一次在小镇车站相遇,他看到人红着眼睛情绪低迷的模样,凑过去说了几句话,聊天中透露自己是镇上的老师之后,对方便对自己放下了戒备心,并且在相处中日渐熟稔。
最后在他的多次询问之中透露了的处境。
这样一个轻易信任他人的少年,肯定也很容易遭遇到其他人的蒙骗。
丁辰逸看向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岚明,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气愤:“你是不是骗澜明什么了?一个娃娃亲而已,至于要他和你住一起吗?”
岚明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看似斯文的男人。
在最敏感茫然的少年时期与之相遇,受到哄骗,觉得他温文尔雅,说出的话总是有一番道理,虽然偶尔会有老师说教的通病,但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甚至因为莫名其妙的滤镜,即使这人只知道带着他逃避,也觉得对方无比可靠。
现在再看,就发现这人不仅虚伪矮小,甚至说话都没点气势。
在后期打工与锻炼生涯中再次蹿高,并把自己锻炼出了强壮薄肌的高大男人如是想着,对这个质问自己的人露出点轻蔑:“不和我住一起,难道和你住一起?”
的确想过让俞澜明和自己一起住,丁辰逸迎着他嘲讽的语气有些气恼,但是多年的斯文让他做不出打架的行为。
“有何不可,我可是澜明的男朋友。”看了一眼男人健壮的身躯,丁辰逸眼神闪了一下,梗着脖子道。
“男朋友?”
“澜明。”岚明勾唇笑了一声,对因为他们的争执面露难色的少年询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吗?”
他的问题出口,刚还理直气壮的眼睛男人也看向了俞澜明,眼中露出一点笃定和期待。
丁辰逸自信俞澜明对自己肯定有好感,没答应表白不过是因为少年的羞涩作祟,实际上说不定心里已经同意了。
不然也不会每次在自己来找他的时候,露出一副亮晶晶的羞涩模样。
看清丁辰逸面上胜券在握的模样,岚明唇边的笑意淡了,觉得有些晦气和荒谬。旁观者清,眼瞎时觉得温柔的态度,现在看来只剩下倒胃口。
他没再给倒胃口的人投来更多目光,将视线落在了俞澜明身上。
立在檐下的少年虽然身量单薄,但容貌继承了母亲的优点。
眉骨生得极清,眉尾在雨中洇开淡墨似的弧度,下眼睑泛着薄红,鼻梁挺直,唇色浅得近乎透明,却在唇角洇开一点淡粉。
一副非常清秀漂亮的模样,即使此时脖颈间还凝着几滴雨珠,碎发贴在额角,面色有些苍白,也不掩精致的五官。
岚明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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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洗眼睛,在玻璃倒影中看着自己现在高大的模样,感慨自个儿从前竟然如此清新的同时,想着要找机会把人薅起来好好锻炼才行。
生得太漂亮,看起来又一幅柔柔弱弱小可怜的模样,容易招变态。
并不知道岚明都在想些什么,俞澜明感受到对方炙热的目光,莫名瑟缩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暂时没顾得上这个,在左右为男的夹击中,看了一眼丁辰逸,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岚明,最后摇了摇头,声音认真:“不是男朋友。”
虽然有点抱歉,但想到自己还没答应丁辰逸的交往请求这件事,俞澜明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边和男朋友谈恋爱,一边和肯定会领证的岚明住在一起做伴侣吧。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稍有些保守的俞澜明就感觉有点窒息。
丁辰逸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满眼震惊,温和的模样都有些维持不住。
他盯着俞澜明,一副被伤到了的模样:“你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娃娃亲对象,就要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俞澜明唇瓣抿得有点发白,满心愧疚:“抱歉……”
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上演一出“被拆散的有情人”的戏码,其中以矮丑眼镜男为最重要的主演,岚明旁观片刻,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们之间的感情?”他轻哼一声,好奇似的询问,“你们认识了多久?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若不是他曾亲身经历过这一年,还真要相信丁辰逸话中的深情厚谊了。
此时,俞澜明十七岁,满打满算才辍学了小半年,和丁辰逸仅仅认识两个月,其中偶遇加对方特意来找的见面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只手。
这人哪来的底气像是被伤害颇深了似的?
俞澜明愣了一下,开始回忆时间,发现自己和丁辰逸好像的确没有认识太久,但是对方每次的深情都让他有一种两人认识很久的错觉,于是稍微有些被带偏了。
现在反应过来以后,暂时没能琢磨出什么来,只是有点迟疑地看了丁辰逸一眼。
“总比你一个外人认识的久。”,面上的神情有些撑不住,丁辰逸暗恨,但只敢咬牙打嘴炮,“我们的关系你没资格置喙。”
“那你错了。”
“我们之间可不只有什么没名没分的娃娃亲。”岚明轻嗤,将将丁辰逸没了解到的部分一字一句地说明,“我是俞澜明外公在遗嘱里留给他的合法对象,最有资格管俞澜明是否在外沾花惹草。”
面无表情地想着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软弱小白脸,
岚明将踌躇不定的俞澜明按进怀里,当着丁辰逸的面摸了摸少年的面庞,然后对人扬唇,露出点带着挑衅意味的假笑: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俞澜明的‘合法’对象岚明。”
他在“合法”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谢谢你以前照顾他,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9. 俞澜明
在具备正宫身份的岚明颇具危险性的目光中,丁辰逸最终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但在离去之前,他用欲言又止,颇为哀伤与难过的目光看了俞澜明一眼,仿佛在他这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与伤害。
对此,岚明致以冷笑,然后看向静默的少年。
不得不说,丁辰逸对于俞澜明的确也有几分了解。
不说话,仅仅是用眼神表达情绪,用心理暗示让俞澜明陷入自我怀疑的愧疚之中,暗想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分对不起人了。
“不去唱戏可惜了。”岚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在俞澜明抬头疑惑地看他时,佯装出对他们的往事不甚了解的模样,出声询问:“你真的喜欢他?”
俞澜明微抿唇瓣,对于这件事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李老头有些话语太直白,但他说得没有错,既然要在一起生活,彼此之间就需要坦诚。
而且这种事情,在岚明已经窥见端倪的时候更没有隐藏的必要。
少年耳垂发红,但是神情却很坦荡,不为两人目前的特殊关系,就否认自己以前的情感经历。
看了他低垂着脑袋羞涩的模样,岚明“啧”了一声心里不爽,将人的下巴勾住抬起来,语气意味不明:“这种小白脸,你喜欢他什么?”
俞澜明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照面,对方似乎就对丁辰逸有很大的意见,正要开口解释,又被人打断了。
“别解释,我也不想听。”
根本不想听以前的自己傻乎乎夸奖人渣的话语,岚明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手动闭麦,换了个问的方向:“你的确没有答应做他的男友,对吧?”
俞澜明眨了眨眼,不懂他为什么又要问一遍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那你们接吻、上.床过么?”岚明又问。
直白的问题使得少年的面色也开始发红了,神情空白了一瞬,窘迫地摇头,脑袋快要晃出残影。
满意他这有问必答的乖巧模样,岚明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一声。
其实这问题也不必问,毕竟上辈子他答应丁辰逸交往之后,两人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拥抱。
否则丁辰逸后来也不至于厌烦他保守的性格,暗地里劈腿,并在被他捉奸在床之后将一切责任推卸到他的头上。
“——我是个成年人,你要知道我也是会有欲望的。”
纯种神金,17、18再到19岁,每年都能对他有欲.望,他后来也成年了,怎么就没像丁辰逸似的,不仅炼铜,还欲.望上长了个人。
岚明神情淡淡地回忆着自己欲.望稀薄的少年到青年时期,只觉得对方为了掩盖渣男事实时的借口再拙劣不过。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俞澜明看了一眼高大男人不太好看的面色,有些小心地喊了一声:“岚、岚……哥?”
一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名字格外相像,再加上对方年长好几岁,俞澜明全名喊不出口,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个哥来。
岚明回过神,看着对方关切的模样,和缓神情,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有肉.体上的接触,那你们有礼物上的往来么?”
看对方发沉的面色变得正常,不再感受到莫名令人害怕的压迫感的俞澜明悄悄松了口气,在对方的问话中认真想了想,片刻后有些迟疑地点头,又摇头。
岚明很清楚他犹豫的是什么,既觉得他愚蠢,又觉得他傻得可怜,但情绪未显,只说:“有还是没有?”
俞澜明仰着面庞,郑重又求解似的看他:“他安慰了我好几次,还帮我付了一次车费,算么?”
早有所料,但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岚明拉着他到躺椅上坐下。
他将手掌按在少年的肩膀上,这是个略略将人圈起的姿势,但是少年一无所觉,仍旧一丝不苟地注视他。
男人从柜台上摸了一颗糖,剥开糖衣塞进自外祖去世后没受过多少好意的小可怜嘴里,将笨到几次处心积虑装模作样的交谈,与没几块钱车费就能骗走的傻东西守在方寸之地。
他问:“你有回馈对方么?”
俞澜明舔了舔甜到有些麻牙的糖果,将草莓味的糖水咽进喉咙里,这下很快点头:“有,他说之前的房东不好,我给他找了新的出租屋。”
丁辰逸作为外地来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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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在北镇没什么根基,“清高文雅”的性格又使他和同事起过几次矛盾,所以没住在教师宿舍,而是在外面租房。
然后又和房东稍有龃龉,被细心的俞澜明注意到,主动帮忙找了新的落脚处。
岚明同样回忆起这件事,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堪称绝世傻白甜,连对方的刻意暗示都读不明白,还自以为帮得悄无声息。
“有花介绍费吗?”他明知故问。
坐在躺椅上的少年点头。
“多少钱?”
对方比了一根手指。
小镇租房一般都是自建房出租,没有门路的话一般很难找到条件合适的,俞澜明也才回镇上没多久,没有这方面的条件,自然是求助了其他人。
然后在花费了一张大钞的介绍费以后,给丁辰逸寻找到新的房东。
一百元,在小镇上的消费力并不低,对于基本上将挣的钱全给俞忠钿“治病”而穷得不行的少年来说,更是极大的消费了。
岚明没好气地将俞澜明伸出来的手指抓住,大掌裹着按了下去。
“那好,现在我问你答。”他声音冷冷的。
“他花费时间多还是你花费时间多?”
“他花费金钱多还是你花费金钱多?”
“他是未成年还是你是未成年?”
“他实质付出多还是你实质付出多?”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俞澜明差点被问得懵圈,顶着高大男人充满锐利神采的眸光,没敢立刻回复,而是老老实实地思考了半天,最后才开始答题。
“我…我…我…我?”
说着说着,少年的语气有点发飘。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回答吐露出来之后,岚明的眼神好像更加凶恶了一些。
看不得他说着说着发虚似的模样,岚明将人的脑袋狠狠地薅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被他搓成海胆:“所以你欠他什么?”
俞澜明又要开始思考。
岚明遏制住了他的思考,声音缓和下来,摸了摸他的耳垂。
“不用羞愧。”
高大的男人将少年虚虚揽在怀里,轻声道:“俞澜明,你什么也不欠他。”
10. 含着糖
岚明说完话之后就留着少年自个儿思考去了,自己走进柜台。
作为曾经的小卖部的一员,他很清楚店里东西的放置习惯。
所有账本都被整齐摆放在柜子里,上面有两种字迹,一种娟秀一种歪七扭八,分别属于俞澜明和林春霞。
他看了几眼,撕了一张没写过的纸,在上面罗列接下来要采购的东西。
龙飞凤舞的狂草与少年安分的笔画形成鲜明对比,他咋舌了一下,觉得岁月当真是把杀猪刀的同时,忍不住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现在的笔迹更好看些。
潇洒,不显得束手束脚。
写完清单以后,他打开抽屉开始清点钱财。
抽屉里基本上都是零零散散的零钱,大头基本上全被扫码支付到了林春霞的账户里。
心里计划着怎么让人把钱吐出来,岚明将抽屉里的钱币全都掏出来,数了数,不到一千元。
本来应该还能有更多,只是不巧今天付给了供货的老板。
眉头蹙起,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剩下的万把块,想着如今两人穷得喝西北风的境况,忍不住怀念起自己曾经功成名就的日子。
但系统能把他捞出来就已然不易,根本没能带上他的资产,甚至降落这个世界的时候还穿着入睡前换上的睡衣。
若不是岚明的还有腕上随着他一起穿过来的手表,恐怕连路费,以及贿赂俞忠钿的工友让他帮忙打电话的钱都出不起。
“……”多少有点无奈。
奋斗近十年,归来仍是穷鬼。
就在岚明寻思着要不要上门,把林春霞恐吓一顿,让人把营业额分点给他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冒出来了。
五彩斑斓的毛球转了一圈,落在柜台上,声音欢快:【宿主大大,任务礼包你还没接收呢。】
岚明愣了一下,这才忽然想起来,时空穿梭时,系统似乎的确说过为了方便他完成任务,除了提供一定程度的合法帮助之外,还会赠送一个任务礼包。
只是来到这个时间节点后,他迫切于揭穿继母的真面目,没顾上这一茬,差点给忘记了。
【接收。】他立刻道。
片刻后,彩光闪烁,眼前悬浮起耀眼的光芒。
岚明偏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坐在躺椅上的俞澜明,对方对于这处的动静恍若未觉,没有投来注目。
【除了宿主外,其他人都看不到我的。】系统解释了一下,然后将加载出来的大礼包投射到岚明的视网膜上。
岚明看清内容,愣了一下。
系统也诧异着:【诶?】
上面显示的赫然是已经被岚明卖掉用来凑钱的手表。
【噢噢噢!】系统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忘了说了,规则里写礼包里的东西随机,全都是宿主穿越前的物品,具备一定价值,但有效性成谜。】
【……】
岚明抹了把脸,对于系统是否靠谱这件事再次生出怀疑,但是想到对方在遗嘱方面给自己帮上了大忙,没将微妙的情绪显露出来。
【挺好,可以再卖一次。】他说。
几秒后,从兜里摸出系统不动声色塞进来的手表,岚明拿着端详了一下。
对于这种功能性的东西,他不太追求奢华,表的价值不算特别高,二手贩卖大概能有个两万元左右。
再加上他上次卖表剩下的万把块,勉强够用。
大概盘算了一下剩余的总资产,又想了想开源的事情,岚明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等停笔以后,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他抬头想看看俞澜明,躺椅上却空无一人。
回头,就看到坐了会儿就开始忙忙碌碌、清扫整理小店的少年。
仓库里被他搬下来的东西大多已经被对方归位,只剩下一些更重的散落在地上。此时俞澜明正用力地将那些箱子抱起来,试图靠着自己征服重物。
岚明走过去,直接把箱子从少年的怀里拎了起来,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轻巧地就放到了合适的隔层里。
他又陆续把剩下的箱子放了上去,等全都整理好才薅了一把俞澜明的头发。
细软带着潮气的黑发被他像小草一样拨弄,少年抬着脑袋,即使岚明恶劣地把自己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也不恼。
只用一双清润略有些腼腆的眼神看他,神情带着感激:“谢谢岚……哥。”
“谢什么谢,就知道谢。”岚明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他脸颊,“长嘴是要使用的,哥都喊了,也不知道求助?”
虽说他清楚自己以前就是这样软乎乎的性格,但是看着少年乖巧无比、生怕麻烦别人的模样,多少还是不爽。
俞澜明眨了眨眼。
真神奇,明明眼前的男人是他会畏惧的高大健壮的类型,且态度看起来凶恶,然而他就是不觉得害怕,也不担心对方随时可能对他落下棍棒与欺凌。
“看什么看?嘴巴呢?”岚明被看得烦,又戳了他一下。
然后是又一下。
有些令人意外,这时候的俞澜明看起来瘦,但脸上的手感倒是挺好。
被人觉得手感好的少年觉得痒,但是没躲,只抿着唇露出点笑,很浅的梨涡微微下陷,认真地回应:“知道了,谢谢哥。”
岚明这才满意几分。
等两人合力把货架整理好之后,闲不住的俞澜明开始打扫起卫生。
岚明没制止他利用忙碌缓解不安,站在店中央,将整个店内的陈设尽收眼底,思考着要如何重新调整布局并且弄个隔间做卧室。
这种事暂时没法很快完成,至少需要调整好几天。
他没着急,而是从抽屉里翻出来卷尺,把屋子里的长宽高等尺寸全都量了一遍,计算着总占地面积。
还行,毕竟曾经是用来住人的地方,整个一楼的空间并不小,调整一下布局隔出来一个房间并不难。
岚明面上浮现出轻松的神色,再次坐在柜台前整理思绪。
构想中新布局的草图被他画在纸上,并且在每一根线条上标明了长度,黑笔与红笔连出的线条切割出不同的空间,分作了不同的功能。
这些事情对于后期已然创业成功,拥有了一家大型玩具厂园的岚明来说并不难,寥寥几笔就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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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大致的轮廓。
再细化一遍,确定没什么缺漏之后,他收起图纸。
看了眼拿着抹布将货架擦得锃亮的少年,岚明佯装没注意到对方和自己独处的不自在。说了一声自己的去向,确定对方听到了后,出门,沿着记忆找了半条街外的开锁师傅上门换锁。
师傅大概也听说了今天在街口发生的闹剧,目光时不时在岚明和俞澜明身上转一圈,倒是没多说什么,很麻溜地帮他们把门锁换了。
不过临走前,对方提醒似的随口说道:“我这儿还有新到的防盗锁,门窗都能用,一般人开不起来,要么?”
岚明自然是要了。
店里的几扇窗户全都被他上了锁,而后根据李老头留下的电话簿打电话,叫人来安防盗窗和防盗门。
几名工人忙忙碌碌地行走,俞澜明看着他们三下五除二封窗的架势,悄悄地凑到岚明身边,神情欲言又止。
和随同上门的店老板讨论好价格与要求,岚明这才注意到少年凑过来的身影。
看着对方什么也不说,只用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
不懂他在笑什么,俞澜明没多想,只是垫着脚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说道:“我们好像没这么多钱。”
对于店里有多少钱门清,他将抽屉里剩的现金,以及自己最近攒的还没来得及给继母的钱凑在一起算了算,与老板口中的工价比较,还是有些哀愁地发现钱不够。
但俞澜明也清楚,在和继母闹翻了的情况下,这些防护措施又是必要做的事情,以至于有些进退两难。
眼看工人们已经甩开膀子干,以这熟练的架势似乎很快就能搞定,他心里更忧愁了,还有点焦急和窘迫。
踌躇半晌,他最终还是将自己担心的事情说出来,看着岚明可靠的模样,问他:“是说好能赊账吗?”
岚明:“……”
差点忘了,这个时候的自己对于花钱格外敏感。
“忘了问了,好像不能。”他没忍住乐了一会儿,在说是与不是之间,生出点逗弄他的想法。
少年当即有些急,转身就想去找防盗窗老板探讨一下此事。
眼看把人逗过了,岚明停了笑,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按在柜台前:“担心什么,哥有钱。”
他随手从糖罐上面插着的糖里拔了一根,三下五除二剥开糖衣塞进俞澜明嘴里,权做安抚。
“哥有钱,你甭操心这些。”岚明把露出诧异神情的人往里面推了推,避开外面钻孔的烟尘,“闲不住的话就把林春霞他们的东西收拾出来,找个袋子装好。”
他又把少年的头发弄得堪比鸟窝,自个儿却单手插兜,笑得散漫:“现在是要进入新生活,该丢的垃圾总得丢掉了。”
“……”
俞澜明默默地捋头发,看他说完话语后去监工的背影。
男人随手塞进他嘴里的糖球将少年的腮帮鼓起一边,把浅浅的梨涡都给撑圆了。
津液在口腔中蔓延,他含着糖舔了舔,甜意一点点沁入胃部。
这次是青苹果的味道。
11. 和我住一起
等防盗门窗全都安装好了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岚明给老板结了账,等工人走远之后,捏着还在忙碌的少年的脖颈,将人从一堆杂七杂八的垃圾中扒拉出来。
“急什么,带上身份证,先去吃饭。”
他看了一眼,就一个多小时,生性柔和的少年基本上已经把林春霞留在这里的所有痕迹都清空干净了,足以可见,继母有多么讨嫌。
手里抓着几个林春霞的儿子俞嘉宝留在店里的玩具,俞澜明本想说马上就快要收拾完了,但是男人的力道不容他拒绝,最后还是一头雾水地拿了身份证,顺着岚明的意思往外走。
小卖部门窗紧闭,里一层外一层的锁一道道关上,岚明满意地看着围得和铁桶似的屋子,拽着同样在端详的少年觅食。
“走错了,这边才是小吃……”俞澜明本来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但眼看人带着自己越走越偏僻,还以为对方是不认识小镇的道路,遂发声提醒。
只是声音有些轻,不仔细听是很难捕捉的。
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的岚明自然是听清了,但是他偏要纠正一下俞澜明这说话跟小猫叫唤似的毛病,故作疑问:“说什么呢这么小声。”
“走错了。”少年的声音大了点。
岚明露出疑惑:“啊?”
“不是这条路。”俞澜明又提高点音量。
岚明凑得更近,掏了掏耳朵:“你说啥?想吃粉条卤?”
俞澜明:“……我说你走错了!”
重复许多次都被曲解成其他的意思,眼看两人的道路距离预想中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他不得不将音量提高,几乎是喊出来的。
然后,在他话音落下,意识到自己喊得太大声有些无措的时候,被人捏着肩胛骨用力按了按。
“这不是能大声么,学什么小猫叫。”岚明揽着人的肩膀继续走。
高大的男人脸上全是笑意,俊朗的眉眼在笑容的浸润下显得更加生动几分,身上那有意无意释放的使人退避三尺的凶气都退散了。
俞澜明被笑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终于意识到对方又在逗弄自己。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又抿起唇瓣,觉得这人有点欠欠的。但这种欠又不等于坏,不让人觉得反感和害怕,反而更加亲近几分。
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俞澜明露出点轻柔的笑容,努力维持在一个对他来说有些高,但是岚明觉得刚好的音量:“哥,你知道走错了,怎么还往这边走?”
岚明觉得孺子可教,满意地捏了捏他后颈,觉得手感好,又捏了一下。
少年仰着脑袋看他,满眼疑惑,他终于解释:“没走错,就是要来这里。”
说罢,岚明止步,看着头顶的一排站点提醒,寻找到自己要乘坐的公交,拉着人到公交站牌下面站好。
俞澜明更加疑惑了,问他:“我们要去市里么?”
“嗯。好不容易把林春霞赶跑了,得吃点好的。”岚明应了一声,问他,“想吃什么?哥请你。”
“不用,太破费了。”少年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连连摆手,满脸写着局促。
今天花了不少钱,全都是岚明出的,这使得俞澜明本来就已经很不好意思,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挣钱还人,怎么可能再接受对方请自己吃饭。
甚至出门之后,他想的都是要自己请岚明吃一顿。
岚明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眼看着对方满脸都是拒绝,故意曲解:“还没领证呢,就开始给哥管钱了?”
俞澜明整张脸都涨红了。
自认双方之前已经说开,他知道岚明肯定没那方面的意思,但是听着人玩笑的调侃,还是忍不住窘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羞什么羞,说话要看着人。”岚明拍了一下他脑袋,让人看向自己。
俞澜明只得抬头,脸上霞色未褪,清润的眼中满是涩然:“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听我的,想吃什么?”岚明。
岚明的神情不容拒绝,俞澜明没法推拒了,只好说:“我都行,都能吃。”
看少年的样子就知道得不到准话,岚明没再勉强。
等公交到了以后,他领着人上了车,没阻止对方抢着付车费的动作,岚明眼中含着笑看俞澜明认认真真地数钱并在摊平后塞进投币口的动作。
车辆启动,两人找了座位,岚明坐在外面,给这个时候还会晕车的自己留了靠窗的位置。
俞澜明有些意外,但是没多想,坐下后看着窗外的风景。
轻柔的风拨弄着少年柔软的发丝,使得他的侧脸显得更加清隽几分,岚明看了几眼,觉得以前的自己长得还怪文艺的。
等公交到了市里,岚明没耽搁太多时间,领着人径直去了一家“儿童乐”。
这是他们这儿经营的特色美食连锁店,店如其名,售卖的基本上都是小孩爱吃的食物,但因为做得太好又特别健康,引得不少成年人也爱来吃。
店里生意很火爆,两人转了好几圈才等到空位。
店员送来菜单,岚明没接,示意坐在身侧的少年点菜。
俞澜明自被他带进来之后整个人就怔怔地,看起来心不在焉,直到此时被店员轻声提醒了,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支着下巴望着自己的高大男人,眨了眨眼睛隐去酸涩,让自己不至于失态,然后才有些不大熟练但又流畅地报了几个菜名。
店员露出笑容:“土豆泥、茄汁排骨、菠萝咕咾肉、可乐鸡翅……都是我们店里颇受好评的菜呢,客人以前常来吧?”
俞澜明沉默片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在外祖重病之前,对方的确经常带他来这里吃好吃的,挂着慈祥笑容的老人一边点菜还要说他太瘦了要他多吃些,然后每次都吃不完要打包……
想到这里,他愣了下,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把菜点多了,正犹豫着是否要撤一道菜的时候,岚明开口了:“对,以前常来,麻烦再加一道杨枝甘露。”
“好的。”店员带着菜单离开。
俞澜明追着对方的背影,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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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顾虑吐露,岚明就预判似的薅了下他的头发:“点的挺好,刚好够我们两个吃。”
他倒不是在安慰少年。
自有意将自己锻炼得更加强大并取得成效开始,岚明在食量方面就有所增长,自个儿估摸着大概得是正常人一点五倍,和现在的俞澜明比的话,大概三倍都打不住。
暗自自责的俞澜明偷摸松了一口气,庆幸还好自己没来得及把撤菜的话出口。
岚明将他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好笑于少年的城府太浅:“你在这里等上菜,我去上个厕所。”
“好。”俞澜明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而往卫生间所去的岚明却并非上厕所,而是在走到少年的视线盲区之后,就拐了个弯从侧门出去了。
他沿着记忆寻找到附近的一家二手商行,和店家讨价还价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终于以和预想中差不多的价格把手表卖掉。
等快步回儿童乐的时候,看见街口有人在卖糖葫芦,便随手买了一根。
进电里,店员已经上了几道菜,但是等着他的少年却一点也没动,只乖巧地拿热水给两人烫碗。
好整以暇地看着人把碗洗了一遍又一遍,岚明乐了下,担心人把碗洗秃噜皮了,终于走过去,将糖葫芦递给少年。
“怎么不先吃?”
俞澜明看着猝不及防被塞进手心的糖葫芦,眼神微微惊讶。
他想问岚明这是哪来的,就被人指了指门口,看到了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的手艺人,于是摇摇头:“等你。”
“等什么等,没必要。”岚明落座,注视着他小心地把糖葫芦收好,笑了声,“吃吧,以后和我吃饭不用等。”
吃完饭之后,天边已然被层层晚霞浸染,粉紫的颜色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温柔。
两人走在街道上消食。
最开始俞澜明还算悠哉和惬意,迎着微凉的夜风小心翼翼地啃糖葫芦,不让糖果蹭到被风浮起的发丝。
但是啃着啃着,他看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忍不住拽了一下习惯性迈大步,时不时走出去好几步——俞澜明曾尝试过走快跟上对方,但是被男人制止了,最终没有强求——把他甩在身后,意识到后又倒回来等他的岚明的衣摆。
“怎么了?”岚明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拽着自己的小尾巴。
“该回去了。”在街道上人来人往无比嘈杂之中,俞澜明也渐渐习惯了提高音量和岚明说话,“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
终于想起来忘了和人说自己的打算,一路都在看酒店的岚明将黏在他唇边的糖纸弹飞,而后道:“不急,我们先不回去,这几天先住酒店。”
俞澜明愣了下,他长这么大还没住过酒店。
不过他听说过镇上那种随便一晚就要八十块的,听丁辰逸说卫生不好、服务差,还很贵。
那城里的岂不是要更贵了。
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清晰可见,岚明有意将人从天天算着钱够不够的窘迫里拽出来,转移话题,捏捏他脸:“和我住一起,怕么?”
12. 摸摸头
出门前就想好了要住酒店,岚明随身携带着系统把他投放到这个世界后生成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姓名性别等信息和他实际的一致,为了符合年龄,出生年月往前窜了一截。酒店前台看了几眼,确认没问题,给他开好了房间。
片刻后,岚明拿着房卡出门,绕了一圈,偷偷摸摸将等在酒店后门拎着两个袋子的少年领上了楼。
不怪他出此下策。
实在是岚明也是在刚才才从系统的提醒声中知道,未成年住酒店除了身份证之外,竟然还要登记父母姓名,必要时会被打电话。
而他们这一高一矮,一成年一未成年的组合,最容易被打电话。
好不容易做贼似的把人带进房间,岚明按了下俞澜明的肩膀:“等你成年就好办多了,没这么多约束。”
“抱歉。”俞澜明也没想到自己会让人这么折腾,面上有些愧疚,“如果我再大两个月……”
“如果你再大两个月,那我不是平白比你小一岁。”岚明随口调侃。
俞澜明这才想起来刚才看到的,对方的身份证上的生日,日期竟然和他一致。
未免有些特别巧合,使他生出更多亲近的感觉。
“好了,没事。”岚明不甚在意,“这几天只要你装得大方点,不和我一起进出,前台就不会特意盘查。”
“去洗澡吧。”他拿走俞澜明手上其中一个袋子,推了推他。
两个袋子里装着的是路过商场时,岚明随手买的一次性内.裤和衣服,除了内.裤他看了下尺码,衣服则是在一堆一模一样,只均码和大码混着放的衣服堆里各自拿了一套,每套三十元,只为了方便住在酒店里的时候凑合着换洗用。
少年没再说什么,乖乖去洗漱了。
岚明则坐在酒店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来随身携带的便携小本子,在上面勾勾画画写了些东西。
闲来无事的系统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标着的是附近的几家知名餐饮店,除了儿童乐之外,还有一些主营快餐、儿童零食等。
【宿主,你这是在干嘛?】系统询问。
岚明一时之间没回答,直到停笔这才说:【你记得我是做什么的么?】
深知宿主后期发展的系统当然记得。
在自杀未遂修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俞澜明”改名为“岚明”,离开了北镇,去往北方打工城市,在一家玩具厂做了四年的员工,一路升到副主管的职位。
后来因为学历问题无法继续晋升,便辞职开始自行创业。
创业主营的内容同样是玩具,但是营销模式和渠道有所创新,主打儿童/成人陪伴,销售方面除了线上线下的商铺之外,还和各大知名餐饮店联名,作为消费到一定额度的会员礼品赠送。
得益于独特的设计、精美的做工以及直击人心的宣传口号,再加上赶上了互联网的风口,很快就爆火,短短几年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玩具工业园。
不过……
系统偷偷摸摸瞅了一眼在灯光下轻笑,俊朗眉眼都被浸出一层暖意的男人,觉得这和对方亲自上阵直播带货也脱不开关系。
不知道系统都在想着什么,岚明说道:【目前没什么创业资金,只能先设计一些图案让工厂代工,然后想办法和这些企业合作。】
他手中的笔在几个自己重点圈出的名字上面点了点,其中一个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若记忆没错,上辈子和他合作多时的,“儿童乐”的少东家冯君悦这会儿应该刚刚从她爹手里接过产业,正想着怎么将招牌打得更响,好将门店开往全国。
当时他能忽悠接任了好些年的总裁与自己合作,现在将要面对一个对他来说更年轻更野心勃勃的“熟人”,便更有了几分把握。
而等这边的成功案例铺展开,其余企业……他的目光略过其他名字,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
【噢噢噢。】系统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它给自家宿主拍马屁,【相信宿主一定可以的!】
彩色毛球像个拉拉队员的彩球一样旋转乱晃,别的不说,情绪价值倒是给足了,岚明不知道这系统又是从哪个前辈哪里学来的,笑了声。
夸奖道:【和个丑萌玩具似的,如果俞澜明能看到你,还能解解闷。】
明明被夸但感觉挨了骂的系统抓狂,小细胳膊张牙舞爪地乱晃。
岚明看了几眼,本来在为资金紧张时期,应该设计什么样的玩具更加节省成本而忧愁,看到它这模样忽然想到什么:【你们系统的模样有版权么?】
【啊?】系统懵逼,【没……没吧?】
【那就行。】岚明把系统捏起来抓了抓,在蓬松的手感蔓延间,想好要做什么了。
等将接下来的计划都安排好后,岚明看了眼浴室。
记忆里俞澜明的洗澡速度很快来着,这次怎么磨磨蹭蹭半天都没有出来,他凝神听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伸手去敲了敲门。
“好了么?”低沉磁性的男音通过磨砂玻璃门传入里间。
正拿着巨大裤衩比划半天的俞澜明听到了,神情窘迫又尴尬,做了半天的心里准备才小声说道:“哥,好像买大了。”
岚明买衣服的时候俞澜明还没从他的调笑里回过神,等反应过来对方只是逗他玩之后,男人衣服都已经买好塞他怀里了。
俞澜明当时没多想,现在却恨不得自己长得再膀大腰圆点。
等着少年出来的岚明愣了下。
不能啊,他是按照记忆中的尺码买的,这也能有错?
下一秒,他想到什么,把桌上的另一个袋子打开看了看,翻了翻,看见里面躺着的真正给少年准备的内.裤后忍不住扶额。
“拿错了,这才是你的。”岚明扣门。
袋子一样,衣服一样,只内.裤有差异,他刚才没细看这才造成了乌龙。
“噢……哦。”俞澜明脸上冒烟,开了门,伸出一条胳膊,将岚明递过来的袋子接住。
这次少年很快就出来了。
他将手中的另一个袋子交还给岚明:“我拆开比划的,没穿过。”
“没事。”本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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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人,岚明对此丝毫不在意,只是打量了少年一眼,质量平平无奇的均码套装穿在他身上略微松垮,虽然比单薄夏装更合适点,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忍不住皱起眉。
创业期一直过得很糙,岚明没有什么在衣着方面要精致的习惯,但是看着对方伶仃一根苗苗在衣服里晃荡的样子,又觉得稍微碍眼。
早知道买更好点的衣服了。岚明心想。
但现在太晚商场已然关门了,没法再购物,只得作罢。
俞澜明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审视或者嫌弃什么,还以为自己哪儿没洗干净,伸手摸了摸锁骨和后脖子,没摸到泡沫。
眼看少年要开始摸脑袋,岚明制止住,把吹风机翻出来让他自个儿吹头发,自己则进浴室洗澡去了。
等岚明把自己收拾好出来后,就看见俞澜明已然把自己的旧衣服洗干净找了衣架晾晒。
看到男人出来,俞澜明伸手,还准备帮岚明的一起洗了,被他给拒绝:“用不着,你去睡觉吧。”
“没关系。”少年睁着大眼睛看他,眼睛里有些紧张,“我洗衣服很快。”
两人僵持了片刻,岚明皱眉,知道这会儿继续拒绝反而会让人不安,想着还好已经先把裤衩洗了,最后还是松了手。
坐在椅子上,听着人在水池边兢兢业业洗衣服的水声,拿着本子的岚明悬笔半晌都没能写几个字,干脆就先放下,看着俞澜明洗衣服。
少年全神贯注做事的时候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也一样,压根没注意到来自侧面的目光。
岚明看了片刻,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怪勤快的,宜室宜家,跟后来大老粗什么都丢洗衣机一起洗的自己反差有点大。
琢磨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样长成这样的,岚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只能感慨,岁月不愧是杀猪刀,以及骗人感情和钱财的丁辰逸果然是挨千刀。
洗完衣服之后,少年终于消停了。
由于房间里唯一的椅子被岚明占了,他只好坐在床沿发呆。
岚明看着占了小小一个床边的少年,目光在对方安静的面颊转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机抛给他:“拿去玩。”
俞澜明的目光很惊讶,小心翼翼地捏紧了手机。
“算了吧哥,我怕弄坏了。”
他以前也有个外祖去世前买的智能手机,后来俞嘉宝想玩他不给就被摔坏了,林春霞说着小孩不懂事,没有道歉也没有赔偿。俞澜明尝试过修理但是费用太贵,最后只能攒钱给自己换了个按键手机。
大概是怕他“报复”,林春霞将自己的手机看得很紧,只给儿子打游戏,没让他碰过,所以说起来,俞澜明当真很久没摸到智能手机了。
看着少年面上复杂又稍有些低落的情绪,岚明也想起来这事,眉眼冷了些,但对着俞澜明的态度温和。
“玩吧,流量还有很多,自己下点游戏什么的。”
男人走到床边,帮他开了流量,摸了摸少年柔软的乌发:“我不怕坏。”
13. 怎么能这么乖
不像后期已经惯常熬夜的岚明,俞澜明玩了没多久就开始打哈欠。
岚明劝了几句,大概是真的很困,对方没有再固执地等他一起上.床,清瘦的身躯占据了大床一小块边缘,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少年的面颊陷在柔软床褥之中的少年,乌黑的发丝在雪白枕头映衬之下更加清亮柔顺,侧身蜷曲的姿势将侧脸挤压得稍稍鼓起,显得更加孩子气一些。
站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片刻,岚明居高临下地盯着人的睡颜,暗忖这时候的自己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皱着眉帮人掖了掖被角。
男人盖完被子以后又坐回了椅子上写写画画。
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闭着眼睛的少年悄悄地睁开眼睛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在男人的轮廓边缘勾勒出一圈光辉,冷硬的五官在暗影中显得温柔。心中感受在到注视后蔓延的紧张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下来,俞澜明又观察片刻,本以为自己很难入睡,最后却很快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他醒来以后,身边空无一人。
还以为对方一晚上没睡,俞澜明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隔壁,发现了一点点温热的温度以及凹陷,这才松了一气。
岚明拎着早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一副偷偷摸摸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些坏心思地突然出声:“偷偷摸什么呢?”
冷不丁被抓包,少年的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猛地回头,就看见提着袋子站在玄关口,抱臂看自己的男人。
“哥就在这儿,想摸哪个部位?和哥说一声。”岚明的语气促狭,少年这下什么瞌睡都清醒了,半晌说不出话,窘迫得不行。
岚明没再逗他:“好了,快去洗漱吃饭。”
被大赦的少年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俞澜明洗漱完带着点水汽出来以后,岚明已经把早餐摆在桌子上了,很丰盛,都是些北市特色小吃,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他拉过来一早就让前台多送来的椅子,将还有些局促的少年按着坐下,推过去一碗汤粉:“尝尝,食客推荐的。”
俞澜明试了一下,发现味道的确很好,就是有些烫,要吹好久才能咽下一口。
他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了,开口询问:“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说来惭愧,他比人早睡却还晚起,基本上什么也没做全靠对方照顾了,这样什么用处都派不上的感觉,使得俞澜明深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像是个扒着人的米虫。
岚明正在掰大饼,听到少年的话之后抬头看了下,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刚起没多久,喏,汤都是热的。”
“那……那你什么时候睡的呀?”俞澜明注意到了男人下巴上冒出来的浅浅一层胡茬,猜测对方肯定熬到了很晚。
“怎么?我什么时候睡觉还要给你打报备?”岚明睨他。
俞澜明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是担心帮不上忙么。”岚明止住他的话头,在少年兀自安安静静点头间,将手里的大饼塞进俞澜明的手里,用纸巾擦了擦泛着点油光的手指,然后猛地伸手,把少年柔顺的头发揉乱。
他说:“行了,这下帮上忙了。”
俞澜明顶着鸡窝头看他,满眼迷惑。
岚明看着少年一张巴掌大的脸却顶着高耸头发的模样,笑了几声,说道:“解压,没听说过?”
他耐心地道:“我压力大,搓你头发解压。”
没听说过这种奇怪行径,俞澜明的神情更加困惑,但还是“噢”了一声,把自己的头发理顺,又凑到岚明面前,意思是还可以再缓解点压力。
知道好骗但还是没想到这么好骗,看着对方不明所以但一脸乖觉的模样,岚明胸腔轻轻震动,憋住了笑,最后只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行了,先这样吧,暂时没那么大压力。”岚明说。
然后在少年又要蹙眉之前,说道:“我有其他任务给你,你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俞澜明眼睛亮起来,没再有无所事事的惶惶。
岚明对上这双清亮的眼睛,暗自“啧”了一声,将他的脑袋推回去:“看什么,先吃饭。”
“好。”少年应得很欢快,吃饭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岚明说有事情要交给他倒不是哄人,吃完饭之后,他带着俞澜明去了地下商场,将自己列出来的采购清单以及预算交给对方:“我们需要买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锅碗瓢盆、各类清洁用具等等,总之你看着买。”
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俞澜明几乎是接到单子的第一眼,就在心里列了大致的物品价格区间,并且选定了几个耐用的品牌,打算逐一比较过去。
而思索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岚明像是不打算与他同行的态度。
“我去看一下建材,到时候好改造店里,顺便去郊区的工厂转转。”岚明从没有想过要对他隐瞒自己的打算,“得想办法挣点钱,不能坐吃山空。”
俞澜明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抿了抿唇:“打工的话,我再两个月就成年了,到时候也可以……”
“不是你想的那样。”岚明扶额,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图纸写写画画的内容不好讲解,干脆拉着人到了一家杂货店门口。
这个店和他们的小卖部差不多,只是空间更大,卖得也更杂。
他径直到了玩具区,拿起一个狗狗毛绒公仔:“这是什么?”
“玩具。”俞澜明试探着说。
“嗯。”男人又捏了捏公仔,“你觉得做工怎么样?”
没怎么玩过玩具,但俞澜明也不至于不分品质,看了一眼就轻轻摇头。
“那款式呢?”
少年还没答,岚明就预判了他的想法说道:“老套,对吧?”
俞澜明点头。
又拿着实物批评了几句,岚明说道:“这些玩具又没新意又贵质量还一般,哥之前也靠这个挣钱,做得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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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丑东西好多了。只是在这边没什么熟人,想重新干这行得找工厂帮忙制作,懂了吗?”
俞澜明大概明白了,对方应该是要把自己的工作转移到这边来。
他踌躇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冒犯,以及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样子,却还是说:“哥,不然你回去吧?”
脑海里闪过上课时政治老师教过的资产转移、产品创新等知识点,俞澜明不是很懂重新白手起家要做的事情,但是单想象就能够感觉到麻烦,岚明如果为了帮助他要付出这么多的话,还不如回去。
反正现在林春霞他们也被赶跑了,而他也很快要成年,可以照顾好自己,对方根本不必遵循外祖的遗嘱这么牺牲自己。
知道心思细腻敏感的少年又开始多想了,岚明轻叹一声,将玩具放回原位,拉着他出了门。
两人蹲在底下商场的入口,岚明隐晦地随手指了一个没有店面,只摆出来潦草摊位的位置,小声说:“看到了吗?”
“嗯。”俞澜明说。
“哥在那边就这么个破摊子,在哪摆不是摆,有什么好回去。”岚明说得一丝不苟,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但是听着他这么说的少年却有些不太相信。
虽然男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那些东西他看不明白,但只从对方这些天的言行举止,以及缜密的心思中,也能猜到这人绝对不像自己说的这样普通。
奇了。
岚明看着少年一言不发凝望自己的模样,惊讶于平日里傻白甜的人,到了他这里怎么这么难骗,最终薅了把头发,凝重地说道:“好吧,我和你讲个实话。”
俞澜明的神情也立刻端肃起来。
“哥以前开了个厂,因为一些缘由,倒闭了。”岚明的脸上露出些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
没想到自己会揭露对方的伤口,俞澜明懊恼了一下,轻声说:“然后呢?”
“然后我带着剩下的钱到处逛逛散心,来这儿以后发现这里很适合我东山再起,正准备大干一场,想起来老头子拜托我的事情,就顺便来看你。”岚明的态度很正经,对于少年的目光不闪不避,显然不像是在说谎。
俞澜明观察了他片刻,没发现什么骗人的端倪,终于点点头,这样好像更能说得通对方突然冒出来的原因了。
看着少年蹙起的眉头轻缓的模样,岚明的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压力和负担,哥本来就只是随便帮帮你而已,甚至因为没有落脚处,还得霸占你的屋子呢。”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是有些抱歉。
“不是霸占。”,俞澜明摇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外公给你了,那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我才算借住。”
怎么能这么乖,被人抢了遗产都没脾气,还你的我的。
岚明暗自无言,又想叹气,但还是憋住了,只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甭管谁的,反正现在是我们的家,你添置物品的时候可以再买点装饰用的东西,好么?”
14. 脾气见长
一番谈话之后,俞澜明没再有疑虑了,认真地点点头,往地下商城更深处更物美价廉的小店而去。
岚明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等人没影了,也开始忙碌起自己的事情。
他一开始本来想的是带着俞澜明一起踩点、探工厂,但是岚明现在还没有什么根基,很容易在说明意图并且讨价还价之中被赶出来。
这么狼狈且容易掉格调的事情,还是先不让俞澜明看到吧。
正如岚明所想,一开始他说明意图的时候,工厂的业务员还能热烈开朗地和他称兄道弟,笑着问他需要多少货。
等从他这里知道一共只有两万元的预算,并且希望他们将价格再压低一些之后,便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了,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对家派来搅事的卧底。
业务员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岚明,心中满是无奈。
这人看起来傲然自信,昂首阔步,还以为是什么大单子,和对方耗了半天才说出报价,现在这么一算,即使他们成本压得最低,也顶多不到400个数量的订单而已,还没有他们随便一个老客户的单子多。
还想要能发光会发声、高质量材料、高裁剪/缝制工艺、打样不合心意需无条件返厂……这么多要求,为他新开模具打样,不值当。
“抱歉,我们可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业务员婉言拒绝。
岚明对于他的态度并不意外。
这已经是他寻找的第七家工厂,从太阳初升一直找到快要日落,无一例外地碰壁,究其缘由不过是要求太高、经费太少,对工厂来说并没有什么利润。
“好的,谢谢,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续改变主意还请联系我。”岚明将出发之前在打印店制作的名片递给对方。
业务员接过了,两人略一点头道别,岚明走远,业务员瞅了眼名片上的名字。
“岚明?生命陪伴玩偶工坊?名字还挺特别,就是有点好高骛远。”他摇了摇头,将名片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岚明跨上在车行买来的摩托,往外开了很远,才找到一个遮阴的公交亭坐下。
系统看他四处碰壁的模样,根本不敢多说话,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对方打开没剩多少水的矿泉水瓶,仰头喝水。
歇了一会,岚明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灰:【走了,下一家。】
下一家还是没能有好消息,眼看天色都暗了,岚明干脆打道回府,路过街边的热卤摊子时,顺手打包了一些卤味准备带回酒店。
看他还能关注到吃的,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模样,系统终于出声了:【宿主大大,你不挫败么?】
新生系统对于人类的了解有限,但它知道,遭遇这么多闭门羹以后,大多数人类都会涌现负面的情绪才对,而非岚明这么平静。
【还行。】岚明有点意外它会问这个问题,将热卤挂好,确定不会倾洒,才接着道,【习惯了。】
创业不都是这样,没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比起19岁后的天崩开局,现在已然算是很不错。
——人活着且身体健壮,有车有房有钱有经验,甚至有外挂。
对岚明来说,完全是很好的条件了。
【好吧。】系统不太懂,但是还是挺高兴的,顺便说了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你让我注册的公司名字现在已经进入流程了,大概再三个工作日就能审核好。】
【好的,谢谢你。】岚明笑笑。
既然工商局核名已经开始,那注册材料也要着手准备起来,地址材料、法人身份证复印件、各种表格的原件……零零总总,要准备的东西不少。
好在有很多东西,诸如身份证、个人履历、驾驶证等个人材料,作为生成身份融入这个时间节点的必要条件,系统早就帮他直接过了明路,不需要再多操心。
系统转了个圈:【不客气。】
回到酒店以后,岚明将摩托车挺好,拎着热卤和怕丢的安全帽上了楼。
为了方便,房卡他留给了俞澜明,此时便敲门,很快地,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一张巴掌大的面庞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来。
少年的眼神略带警惕,看清是岚明之后,防备之意一扫而空,抿着唇微微笑了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哥,你回来啦。”他将内部防护锁链放下来,把门缝拉大。
岚明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很多酒店治安一般,分开之前他叮嘱过对方要保持警戒,现在看来把话全都听进去了,做得很好。
少年的梨涡浅浅,把他迎进门。
房间里已经开了空调,凉爽的温度将岚明身上的潮.热降下,他将手中的热卤递给俞澜明,转身看到堆放在墙角的一堆物品。
略略一扫,清单上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
“这是账单。”俞澜明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罗列了所有物品以及价格,花费的总金额比他预想中的价格低了接近四分之一。
岚明露出点惊讶的模样。
俞澜明被他惊讶的目光看得耳垂微微发红,但是眼神有点雀跃:“反正我也闲着,就和他们砍价慢慢磨。”
地下商城默认的规矩:标签是浮云,商品无定价,会砍你就来。只是恐怕卖家们也没想到会遇上俞澜明这么软的硬茬,以至于“大出血”了一番。
“这么厉害。”看着少年难得露出骄傲的模样,岚明忍不住闷笑了一声,“多出来的给你买零食。”他怎么记得以前的自己面皮好像没这么厚来着,竟然还会砍价了。
俞澜明摇摇头,小声说:“特殊时期,其他方面多省一点,你东山再起的钱就多一点。”
岚明怔住,揉了揉他脑袋,笑意更深:“原来是想办法给哥省钱呢?”
少年轻轻点头。
只干活,不要钱,乖得不行。
这么乖的小孩必须得有奖励才行,岚明心想。进浴室洗完澡出来后还在琢磨这件事情。
擦着湿发,他目光寻找俞澜明,准备趁着商场还没关门带人去逛逛,结果目光看清外面的场景以后全然愣住了。
少年用外面的水槽把买来的锅碗瓢盆清洗过,装盛了热卤,还趁着他洗漱的时间买了米饭、煮了汤、炒了青菜,此时白胖胖的米粒挤在碗里冒着袅袅热气,紫菜蛋汤在汤盆里起伏,青菜清香泛着亮泽。
而顺手把岚明进浴室后,要出来的脏衣服也给洗干净了的俞澜明正踩在椅子上,往他自个儿给屋内牵出来的衣绳上晾衣服。
轻薄的布料混着洗衣液的香味与饭菜的浓香飘飘荡荡,对方听到开门的动静回眸,露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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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哥,吃饭。”
——不止“人活体健,有车房钱经验和外挂”,甚至他还有个田螺少年!
岚明怀疑自己的澡洗的不是半个钟,而是半个下午。
他只是想着事情,加上感觉因为身上尘土多,多搓了一会,怎么出来以后感觉世界都变了。
等坐在椅子上后,岚明才发现,俞澜明把稍稍有些凉了的热卤翻炒过,于是本就浓郁的香味更加扑鼻。
“材料简单,哥将就着吃。”俞澜明往他手里塞了筷子和勺。
“……”
岚明下意识扒拉了几下米饭,热腾腾的香米下肚缓解了饥肠辘辘,这才找回点神,看向少年,声音有点涩:“你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按照他的预想,热卤只是带给对方的零食,晚饭的话本打算带人去外面随便对付一下。
然而,俞澜明告诉他,什么叫做半个小时创造奇迹。
“不辛苦啊。”少年也端了一碗饭,诧异地看他,发自内心道,“哥才辛苦。”
俞澜明想到自己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岚明的模样,抿了抿唇瓣。
男人出去之前干干净净光鲜亮丽,回来之后风尘仆仆,露在外面的躯干全都被晒得通红,说话时连声音都是沙哑的。他却只在凉爽的地下城与酒店之间奔走,到底是谁更辛苦不言而喻。
而且,他偷偷觑了岚明一眼。
虽然对方没有表露出疲惫的模样,但是两手空空大抵就意味着没有取得预想中的进展,劳心劳力一天,他希望岚明能够更舒适高兴些。
“哥对我这么好,这么辛苦,我也想为哥做点什么。”俞澜明给他夹菜、夹肉,给岚明盛了一碗汤递到他的手边,“哥,喝点汤润润嗓子。”
少年的目光殷殷,岚明本来想让他后面不用这么辛苦的话语堵在喉咙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吃过饭以后,少年想要去洗碗时,他仗着身高和力量的优势拿了过来,挤压着俞澜明讲价买来的洗洁精和百洁布,在水槽洗碗。
俞澜明便站在他身侧,想干活干不了,只好用眼巴巴地看着岚明刷拉几下把碗洗好,倒扣着晾干。
“行了,别看了。”飞速洗好碗,岚明笑了下,用湿漉漉的手指戳他的梨涡,“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俞澜明应了声,去拿起房卡,准备出门前才想起来问一句:“去干什么?”需要带身份证吗?
岚明随口说:“买点东西。”
少年点点头,下一刹,想到了什么,目光警惕:“给谁买?”
“啧”,岚明无奈,怎么越来越不好骗了。
这下知道肯定是要给自己买东西了,俞澜明摇头,把开启的门“砰”一声关上,挡在门前看岚明:“我不要。”
岚明:“……”脾气见长。
“不买贵的,我只给替我省钱的小媳妇买个小奖励。”他只好故意这么说,打算趁人害羞时把门打开。
俞澜明的确害羞,但死死抵着门把手。
在拉锯之间,他突然停住,看着岚明的眼睛,轻声说:“奖励可以,但我要自己选。”
“行,你要什么?”岚明停下动作,以为对方妥协了。
下一秒,少年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我要和你一起去工厂。”
15. 安定
少年的话语很轻,但是话语清晰,态度坚定,望着岚明的目光丝毫不退缩。
还乖,乖个屁。
岚明暗想,伸手把少年的面颊捏了几下,缓解想骂他的牙痒痒。
他说道:“天热闷汗也去?”
“去。”俞澜明点头。
“地址偏僻、尘土飞扬、摩托车颠屁.股也去?”
俞澜明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嗯。”
“不被待见、扫地出门也去?”
“也去!”这下少年更加坚定了。
“……”岚明没辙,搓了一把他的头发,无奈道,“那就去吧。”
既然要教人,那就要倾囊相授,反正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迟早也是要带着对方一起的。
得了准话,俞澜明抿了一下唇瓣,脸上露出点腼腆的笑容,非常高兴似的。
傻乎乎的,要吃苦还乐呵。
岚明瞥他一眼,暗自无语,却没发觉自己的唇畔也露出了点笑意来。他将堵在门口的少年拉开,目的达成的俞澜明这下轻而易举就被拉动了,避到一边。
攥着他的手腕,岚明开了门往外走:“要见客户总得穿得体面些,走,哥带你买衣服去。”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俞澜明话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只好咽了回去。
在商场里买了两套合身的衣服,一套是青春洋溢的背带裤,一套是颜色鲜亮的衬衫加牛仔裤,岚明付款时目光还落在店里陈列的其他衣服上。
年轻的少年很有几分姿色,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上了衣架子,怎么搭都能让人夸赞几句,服装店的店员夸奖的话语都快说冒烟了。
俞澜明的耳垂还残留被夸的红意,岚明对此不以为然,只觉得店员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若不是他囊中羞涩颇为拮据,以及少年疯狂劝阻,他甚至还想给人再买几件。
好不容易劝住了岚明的购买欲,两人拎着袋子出了商场,俞澜明看着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身侧高大的男人,目光落在对方平平无奇的地摊套装上。
他眸中的情绪一眼就能读懂,岚明笑笑,正要说什么,下一刹,被人猛地转身回去的动作惊住。
少年往回跑,岚明立刻跟上。
他伸手要去抓人,奈何对方似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奔跑,“哒哒哒”三两下没影了。以为俞澜明是去退衣服,岚明差点给气笑,埋头要往楼梯走的时候,在一家成男店门口被人拽住了手腕。
“哥。”少年的眼睛亮亮的,面上洋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这家店我看过了,我能给你买得起。”
岚明抽手的动作顿住,涌到喉间的斥责逸散,停顿半晌后忽而笑了笑。
作为一个什么苦都吃过的人,岚明真的对于衣食住行这些事情没太多在意,食物能吃就行,衣服能穿就行,若非后期因为商谈需要给自己买了点得体的服饰与配饰,他的衣柜里几乎要被简单的背心裤衩给填满。
但是俞澜明很在意,眼中担心他拒绝的情绪深深的,像是要漫出来一样,于是岚明便不得不提起几分注意。
小傻叉,被人待得好一些,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自己全都献出来。
在心里算了算,深知对方身上能有多少钱的岚明嘲笑了俞澜明一下,看一眼店外打折的标识,准备把对方的钱薅光算了,省得有点钱就想着付出。
“行,买吧。”他的胸腔溢出点散漫的笑,揽着人的肩膀往里走,“给哥搭身帅点的。”
等岚明穿着新衣,帅着走出商场后,惹来不少目光。
他本来就长得好,高大英俊,之前穿着潦草破烂时都能引来注目,此时被少年用心搭配,好好拾掇了一下以后,就更加吸睛了。
跟在他旁边的俞澜明露出点与有荣焉的模样,完全没有买了一套衣服后自己几乎要被掏空家当的惶恐。
这种感觉也很新奇。
对于一直很缺钱的少年来说,没有钱几乎能让他焦虑万分,恨不得压榨每一分精力去做零工散活攒钱,甚至不惜给霸凌过他的人补课。
但是……
俞澜明抬头看了一眼岚明的背影。
岚明察觉到少年忽然止步不动的动作,还以为对方后知后觉终于开始肉疼,心中好笑,拍了拍他脑袋。
暗自想着成人世界就是这么险恶,这下被哥给好好上了一课吧,岚明的语气充盈着凶恶:“看什么看,回去睡觉,养精蓄锐。”
“噢。”俞澜明跟了上来,被人攥住手腕往酒店走。
月光倾斜偏于一侧,将男人的阴影投向地面,细碎的光斑在瞳孔里轻轻摇晃,俞澜明无意间被岚明拽着踩进那道宽阔的影子。
少年略有些纤细的轮廓立刻被深色笼罩,随着岚明每一步稳健的前移,俞澜明瘦削的影子在暗影的庇护下安然游弋,若隐若现。
他眨了眨眼,即使快要成为穷光蛋,心中也莫名安定。
-
岚明带着俞澜明跑了好些天的工厂。
前期没什么收获,只白天一趟趟拜访,晚上一遍遍复盘,然后再做些杂事,包括岚明将接下来注册公司要用到的各项材料逐一准备,而俞澜明按照给他找事干的岚明的要求,捧着他的手机窝在床上兀自捣鼓较劲。
直到第五天,终于有一家这几天联系过的,规模较小的工厂来电接了他们的单子,双方在定下合作以后,工厂老板请他们在食堂吃了顿便饭。
老板姓邱,名正林,长着一张国字脸,谈事时忠厚肃穆,但是笑起来便让人觉得颇为亲近。
对方的目光落在俞澜明身上,又看了看岚明,感慨一句:“你们兄弟俩感情倒好。”
说起来,这桩交易的达成一半在于岚明的能言善道;四分在于同行太卷,压价压成本压质量,邱老板的工厂一堆材料压着,已经好些日子没能开张;还有一分则受到他们的兄弟情谊影响。
“我本来还有点犹豫,但是你和你弟弟每天晚上都给我打电话问好,一唱一和的怪有意思。我想着,反正没单子,干就干了吧,麻烦点也没什么。”邱老板摇摇头,笑得很慈善,又提到,“我也有个弟弟,感情也很好,可惜……”
他的目光露出点追念和伤怀。
不用问就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两人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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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将并非弟弟,实际上是“媳妇”的事实说出来。
岚明捏了捏俞澜明的手指,帮他把邱正林热情好客下打多了的饭扒拉一点进自己的盘子里,点头:“嗯,感情好。”
感情很好的兄弟吃完饭后和人进了车间,看着邱正林将各项材料与车床、器械一一展示。
工厂小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不仅有饭吃,还能得到老板专业又亲切的介绍,其余工人的目光更是殷殷切切,仿佛很欢迎他们。
被当做客人的两人难得被包围在一片和善之中,随着邱老板走了两圈。
“怎么样?没找错人吧?”邱正林看起来对自己的工厂很自豪。
岚明也是半个专业人士,虽说后期转为管理,但对于现场的操作流程仍旧熟稔,看着井然有序不输他上辈子其余合作对象的现场,他思索了一下后来有没有听过邱正林这号人物,遗憾地发现并无印象。
想到现在的市场乱象,猜测对方很大概率后期受到冲击闭厂了,暗自为他感到惋惜,岚明不吝啬赞叹,找着专业的角度夸了几句,很快就被人引为知己。
两人就着岚明的要求渐渐往深里讨论,气氛便更加和乐融融。
俞澜明在一旁安静地跟着,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写写记记,两人看了他几眼,不知不觉地将语速放缓几分。
“岚小弟,你说每个玩具得有标语,标语内容要什么?”邱正林提起这个,问他。
岚明应了一声,将早就写了文字的纸递过去。
邱老板接过来看了一眼,琢磨了一下,眼神有点亮,喃喃道:“每一份陪伴都有温度?”
他想到什么,把第一次见面时岚明递给他的名片从自己的口袋里翻了出来,皱巴巴的小卡纸上面有不少汗液指痕,显而易见,对方之前说的多次犹豫并非虚言。
粗糙的手指抚摸过名片上的公司名称,邱正林笑了几声。
“生命陪伴玩偶工坊?”他拍一拍岚明的肩膀,力道还挺大,语气爽朗,“岚小弟,你这起名和标语还挺有意思,我喜欢。”
邱正林反复念叨了几声,心中隐约想到什么,但是念头一闪而过,没能抓住莫名翻涌的情绪,只是觉得莫名有点激荡,直觉这公司名字和标语不一般。
岚明也笑了笑,对着俞澜明勾勾手。
少年把岚明给他保管的手机捧过来,想着这些天晚上回去以后,因为愧疚帮不上忙,而被男人抓着反复录制的音频,神情有些窘迫和紧张。
“没想到邱老哥懂我。”岚明拍了拍他的手背缓解对方的羞涩,捧了邱正林一句,“既然如此,想必芯片需要内置的语音内容邱哥应该也会喜欢。”
“嗯?”邱老板意外。
岚明露出点神秘的笑,在邱正林诧异的目光中打开录音界面。
一段音频被播放。
车间里机器运转的嗡鸣渐渐隐去,明亮光晕中,手机“嗡嗡”震颤两下,一道青涩又温柔的少年音缓缓流淌而出,藏着初次见面的紧张,尾调却又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你好。”稍稍停顿了半秒,又雀跃地继续,“我是你的专属陪伴员!”
16. 夏风热烈
正如岚明所料,邱正林的确也很喜欢音频内容。
将公司名称、标语、音频三者结合起来以后,邱老板隐约意识到这个和自己合作的小兄弟绝对不会只止步于这区区的两万元订单。
送两人离开的时候,对方比迎他们来时还要热情一些。
和邱正林挥手作别,岚明跨坐上摩托,俞澜明扶着他的腰坐在他的身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安全帽。
这安全帽还是岚明决定带他一起去工厂的那天早上买的,还买了一个厚厚的海绵垫绑在座垫上防震,虽说作用对于颠簸的道路来说聊胜于无,但是少年将这份心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坐好了吗?”岚明扣好了帽子,安全帽的挡风将他的语气隔得有点沉闷。
在连日的锻炼中,俞澜明现在已经不会因为说话音量稍高而窘迫,迎着大风呼喊:“好了!”
于是坐在前面的驾驶者便启动车辆。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空旷的郊区咆哮,油箱燃烧,俞澜明猛地前倾,习惯性地搂紧了岚明的腰肢,将脑袋抵在前方男人的后背上。
在最开始的时候,俞澜明对于这样的肢体接触万分不好意思。
但一次颠簸差点把他颠晕之后,就顾不上碰不碰到岚明了,现在只要是上车,就牢牢地抓住岚明,将自己安置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状态下。
此时是午后,夏日炎炎,蒸腾的热气几乎要把空气都融化,周围的一切泛着粼粼波光一般,闪烁着炫彩的光芒。
空旷街道两旁栽种着防风固沙的大树,枝繁叶茂,在摩托车的穿行间,于他们身侧倒退。
俞澜明看着这些已经有些熟悉的景象,心中涌动的情绪和前些天不大相同。
随着岚明东奔西跑的这几日,他看着对方四处碰壁,心中涌动的忧愁与自责纷纷扰扰,连带着在道路上行驶的过程中,都是忧虑与苦恼居多,根本无暇关注周围的景色。
此时终于谈下订单,他的心情骤然开朗,于是眼前的一切便变得绚丽灿烂,迎面的风滚烫,但是同样很热烈,呼啸着,像是给他们欢呼鼓掌。
这种感觉是困束于学堂、长居于小镇,从来都循规蹈矩,认真笨拙的少年前所未有的。
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布料,俞澜明喊了一声:“哥!”
全神贯注注意着路况的岚明一开始没听到,还是被系统提醒了几声才注意,吼了回去:“怎么了?”
岚明回忆前些天,想起俞澜明颠到屁股发疼、脑袋发晕,却硬抗着,直到扛不住差点晕倒才和他说的事情,还以为对方又不舒服了。
“哥!你好厉害啊!”少年的声音没有他想象中的虚弱,而是中气十足地、雀跃憧憬地把岚明夸赞了一番。
周围的风声太盛,差点把俞澜明的话语吞没,好在岚明还是捕捉到了。
他笑了一下,有些意外于会得到对方如此直白的夸赞,但是没有反驳,而是应道:“嗯,你学着哥一点。”
毫不客气地自夸了一番,岚明载着心情显然很亢奋的少年在风中疾行,潇潇洒洒的夏风浮起两人的衣摆,翻飞纠缠着,将两人得体合身的衬衫紧贴在一起。
阳光倾洒于地面,铺就一条金黄色的大道,披着光的两人沿着大道而行。
-
万事开头难,谈下订单以后,其余的问题也被逐一解决。
拿着工商局审核好的名字,注册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岚明带着少年跑前跑后,又忙碌了接近一周,终于将所有手续都办好了。
走出办公大楼,岚明拎着文件袋,看着将手持小风扇对着自己这边吹的少年,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脑袋。
“你自己吹。”
于是俞澜明把风扇默默地转了回来,但是不出几秒,又往他这边偏了点。
岚明看得有些好笑,视线落在穿着背带裤的少年身上。
多日炎炎烈阳的照晒使得少年的肤色深了一些,但并不是黑,而是更加健康的一种白皙,和在小镇里那种白到病弱的苍白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岚明勾了勾唇,有些欣慰。
俞澜明有着不出他所料的坚韧与认真。
在和他一同忙碌的这段日子里,不管受到多少冷遇嘲讽,始终保持良好的心态,甚至还想要反过来安慰比自己更加年长的岚明。
具体表现在明明两人都奔忙一天,同样疲惫,对方还是坚持给他洗衣做饭,言称他只是个打下手的小喽啰,而岚明是主力军,更需要养精蓄锐。
被安慰的岚明对此哭笑不得。
安抚了几次,未果,他跟着人抢活干。
但不得不说,后期起家以后,岚明的确有些疏于生活琐事,很多方面还需要俞澜明的提醒和帮衬这才反应过来。
就比如鞋袜除汗晾晒、衣衫打理熨烫、刷锅不得使用钢丝、蒸饭查看生熟……
这些在上辈子全都被岚明丢给智能家居干随便对付的事情,被少年耐心地指出错漏,一点点地替他纠正,有时候照顾着成年人的颜面,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自己重新干一遍。
俞澜明凭着之前买的各种家用物品,几乎要把简陋的酒店布置成了一个小家般。
作为自诩年长的长辈,岚明多少有些绷不住面子。
他默默地重拾各种技能,同时给总认为自己帮不上忙闲不住的少年找了点事情干。
包括之前让人录制的要放在玩偶里的音频,后面让人收集对比各家钢材的价格,分析哪种材料对于要重新规划店面的他们来说更加合适划算。
这些事情乍一看有些难,但是俞澜明和岚明跑工厂那几天不是白跑的,他像是海绵一般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在岚明的默许中使用他的手机查询各种资料,上手之后,岚明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做得不差。
最后岚明没再插手,干脆按照对方的方案,去定下了这一批钢材。
老板说好送货上门,算算日子,明天就要运到北镇了。
“我们要回去了吗?”俞澜明也在算时间,举着小风扇,抬头看向身边的高大男人。
说来奇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他竟然已经很习惯了和这个人站在一起,态度也从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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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略有拘束到现在完全闲适。
这种转变俞澜明自己都很意外。
外祖曾经说过他太内向,就连离世之前都还对此忧心忡忡。
俞澜明对于外祖的话语没有回答,但暗自是有几分认同的,毕竟他身边可以倾诉说话的人实在太少了。
继母与所谓的舅舅防备厌恶、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他颐指气使态度恶劣、街坊邻里听信继母的污蔑,对他少有亲近,而在外务工多年的父亲更是沉默寡言少有亲情。
在镇上的学校,他总是受到一些身体健壮年长的同学的欺凌,无法反抗,无处诉苦,更不敢让本就病弱的老人知道此事,担心对方动怒导致身体状况更差。
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直到俞澜明考上了一个镇外的好高中才有所缓解。
然而……
没忍住想起些往事,俞澜明的情绪忽然又低落下来。
岚明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状态变化,看着本来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少年忽然低头,像是在遮掩什么。
他皱起眉,眼看周围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便拽着人走到停车场,文件袋往座椅上一放,将人也一并放上了海绵垫。
骤然悬空使得俞澜明抓住岚明的领口,下意识后怕地抬了一下脑袋,岚明这才看清低垂着头,闷不吭声被自己拉着走的人已然红了眼眶。
漂亮的大眼睛里洇开薄薄的水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被他抓包之后讨好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弯成淡墨似的弧度。
“哥。”红着眼睛的少年嗫嚅着喊。
俞澜明觉得他哥肯定要觉得他很奇怪,莫名其妙地,青天白日显出一副像是被谁欺负了的样子,惹人厌烦。
“笑什么笑,不许笑。”岚明的确觉得厌烦。
但是烦的并非少年突如其来的情绪,而是烦自己怎么就没有趁着带俞澜明出来之前,和他一起去把林春霞她们先打一顿再说。
岚明叹了一声。
伸手,顺着少年的脊背,将人稍稍贴近自己,另一只手则触碰他的耳垂,在对方憋眼泪憋得脖颈都有些发红之中,轻轻揉捏少年泛着粉的耳垂。
“哭什么,鱼儿不能总是掉眼泪。”男人将侧坐在摩托车座上的少年揽进拥抱之中,动作轻柔,仿佛对方真的是一尾触之变会成为幻沫的游鱼。
俞澜明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岚明,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最后破碎在翕动的眼睫之中。
“哥……哥,你怎么会知道……”俞澜明的鼻腔更加酸涩了几分。
在他极小,母亲尚且在世,父母恩爱的时日里。
小小少年会因为思念父亲在夜里偷偷抹眼泪,发现此事的母亲便拿姓氏取笑他,说他是一尾小鱼,小鱼不能总是哭泣,因为会缺水口渴。后来被外祖听说了,便也总是这么逗他玩,不知不觉中,小鱼就成了他的小名。
他的小名。
父亲不曾关注,唯二知晓的两人已经逝去。
却在今日,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忽然被一人轻声呢喃,带着笑意与安抚的意味,捧进了怀里。
17. 小鱼很坚强
第二天就要回北镇了,两人到了酒店以后开始收拾东西。
脚边是好几堆的日常用品,岚明偏头看向还在忙碌穿梭的少年,没忍住笑了笑。
仅仅居住了不到一个月,对方就把酒店布置得像是小家一样,住的时候倍感舒适,现在整理起来也要耗费不少的功夫。
但是俞澜明看起来压根不觉得烦扰,动作有条不紊,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一点点归置在于地下商城买的超大袋子里。
等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天色已经暗下来,岚明拍拍少年的脑袋,问他:“想吃什么?”
这么多天的相处,足以让俞澜明了解到岚明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知道对方不喜欢客套,没再那么唯唯诺诺,想了想说道:“随便逛逛,街边看着买点,行么?”
“行,怎么不行。”岚明应了声。
几分钟后,两人出门。
因为距离不算很远,加上有心放松,他们并没有开车,而是从酒店的后门出去,缓步慢行。
这些天的连轴转使得俞澜明没能关注过城市夜景,此时被岚明挡在身后避开人流,跟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走,终于有闲暇观察夜晚的北城。
夜色漫过行人来往的街道,城市的霓虹灯正逐次亮起。
姹紫嫣红的颜色很漂亮,像是撒在石板路上的的糖霜,城里最繁华的商场里旋转彩灯转着暖色的光晕,把“北城商场”四个字映在洒水车倾洒过的道路上,连车辙里的积水都晃着碎金。
俞澜明踩过商城的大字投影,抬头看了一眼拽着他手腕的岚明。
岚明穿着他在商城里挑选的衣服,裁剪得体的短袖与牛仔裤使他看起来更加肩膀宽阔、身姿挺拔。
他注视洒在男人身上彩虹一般绚丽的光彩,暗自弯了弯眼睛,偷偷地观察着。
这种观察在这些天时有发生,在岚明垂眸写写画画时、与工厂业务员/老板交谈时、开着车带他在风中穿梭时……又或者是很平常的说话行走间。
一如此时。
俞澜明发现,岚明走路的时候很少回头看,总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只向着前方,而身后没有什么值得他为其停留。
这种姿态是少年钦羡与仰望的闲适,又强大又可靠。
即使在碰壁的时候,展现出的态度也是漫不经心和平稳的,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安静矗立着。
更多的,他说不上来,但是忍不住观察得越来越久,越来越认真。
岚明注意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像是射出的激光一样,灼热无比,几乎要让人被烧穿似的。
他有些无奈,回头,把俞澜明往前扯了几步,和自己并肩而行。
“看什么,哥身上有跳蚤?”岚明睨他。
俞澜明摇摇头,收回目光,对他露出点笑容:“看那些灯光,落在地面上,又聚拢在你身上,像是一个舞台。”
“见过真实的舞台吗?就乱比喻。”有些好笑,岚明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俞澜明自认是没见过的,小时候镇上热闹但他们不富裕,长大后终于有点积蓄外祖又病倒,等再后来上了高中,高一忙于将落后他人的成绩提上来没参加过什么活动,高二在学校举办元旦晚会前几天辍学,于是不曾见过舞台。
但是他看过电视:“星光大道和春晚是这样的。”
“说得好,很有道理。”岚明有意和他插科打诨,点头赞同,非常肯定的模样惹得少年也漾开点笑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街角一家卖冰激凌的店铺门口,看到有很多人在排队,两人闲来无事,便站到队尾凑了个热闹。
队伍前进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他们了。
店员开朗热情,目光在俞澜明身上看了一下,笑眯眯地问:“是学生吗?学生买第二份半价哦。”
岚明掏钱包的手顿了下,俞澜明也愣住。
他们刚才排队的时候在说话,没注意更前方的动静,自然也没关注到这么多排队的人为的正是店内的学生优惠活动。
此时店员习以为常的话语,落在他们耳中,便有些尴尬。
岚明要开口,俞澜明率先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不是学生。”
准备打冰激凌的店员诧异了一下,拿着两个甜筒的动作有些僵,好在岚明及时出声:“你好,两份香草味的,原价购买。”
“好的!”店员松了一口气。
等冰激凌到手以后,他们继续沿着街道走。
街道依旧热闹,人来人往,街边音像店飘出歌声,和着两边面包坊、各种小吃摊飘出来的香味,穿堂风浮起两人的鬓发,空气却沉默了下来。
岚明咬着冰激凌,偏过头看俞澜明安静跟随他的模样。
和后面将自己锻炼得皮糙肉厚的成年人不一样,少年对于冷热有些敏感,冰激凌不敢大口咬,只是小猫似的舔舐,时不时还要含一下,等凉意过了才继续吃。
时间在这样的寂静无声中流逝,岚明嚼完了手里的冰激凌,看着俞澜明还剩下大半抓在手里的模样,轻笑一声:“舍不得吃完?”
低着脑袋的少年抬头,慢吞吞看他一眼。
岚明暗自仔细端详了一番。
俞澜明无声了一路,乌黑的头发浸没在夜色里,但是没有哭,眼眶也没有红,只有唇瓣被冰得红彤彤的,除了太安静之外没什么剧烈的情绪。
但这还不如哭呢。
心中叹气,岚明面上挂着笑:“舍不得的话,哥再去给你买一个?”
知道对方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俞澜明没再沉默,对着他露出来一个笑容,声音清润:“太冰了,感觉舌头要冻掉了。”
说着,少年像是想起什么,对他眨了眨眼睛:“鱼类好像有洄游期,是不是也怕冰来着。”
提起这个,两人就回忆起在停车场时,俞澜明泪水来势汹汹的模样。
当时对方问岚明怎么知道他的小名,岚明说是外祖说的。
现在,少年为了佯装情绪正常,玩笑似的开口:“外公有没有和你说过,小鱼怕冰也怕热啊?”
“没有。”岚明说,“外公眼里的小鱼应该很坚强,没这么娇气。”
俞澜明好像对外祖的评价很满意,轻哼。
岚明便开始笑,笑过后,扬起的唇角渐渐隐去了弧度。
他们没就着这件事再聊什么,而是踱着步,岚明拽着少年的手偏离行进方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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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八拐后走进一条临河的步道。
栏杆上缠着各种颜色的灯带,把河面照得像条铺了彩石的绸缎。
这里很热闹,像是一个小型的夜市。
摊贩闲懒地随手招呼,游客也随便逛逛。
有人坐在石凳上摇着蒲扇吃冰粉,瓷勺刮过碗底的声音和远处戏台的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岚明随手买了糖葫芦和冰粉,带着俞澜明在戏台前面坐下。
岚明把糖葫芦塞进少年的手里,将他手里的冰激凌拿走了。
戏台上的唱戏声洪亮高亢,腔调婉转,声音很有特色。
裹着小番茄的糖壳在灯光下亮得像琥珀,俞澜明咬下一颗,撑着下巴听这些听不懂的东西。
他在辨认其中的字眼,口中酸甜的味道还没咽下去,就看见对岸的灯光突然全亮了,顺着河道蜿蜒成一条晃悠悠的长龙。
“喏,舞台。”岚明对他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岸。
俞澜明怔住。
戏台上,雕花栏杆上的铜铃还在叮当作响,台上的演员扬着水袖,声音婉转动听;而对岸的灯光之下,队伍排得错落整齐的中年男女们,正随着音响传来的鼓点扭腰,红绸扇挥得哗啦啦响。
河面上的倒影影影绰绰,河风裹着戏腔和电子音乐往四下飘荡,热闹中带着点乱象,但是表演的双方又自得其乐,在月影之中翩然。
其余看客也是见怪不怪,看看这头看看那头,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
俞澜明跟着他们一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凝望着他的岚明身上,眼中有点惊讶,又有点高兴。
“这下还说没见过么?”岚明笑着看他,将手里化了的冰激凌丢掉,挥了挥手,把孜孜不倦想要和俞澜明共享糖葫芦的蝇蚊赶走。
少年连忙摇头,眼睛很亮,又有些惭愧:“我没想到……”
说起舞台,俞澜明想到的只有那些星光璀璨、照耀夺目的场景,竟一时忘了,舞台这种东西,其实起于民间,随处可见。
“很正常。”岚明摸摸他的脑袋,舀了一勺冰粉递到少年嘴里,在对方咽下去之后说道,“个人的经历、身边人的态度、又或者是渐渐被引以为常的事情,都会影响看事情的角度。”
岚明环视周围喧嚷热闹的景象。
比起未来城市间燃起刺目光瀑,耀眼又冰冷的模样,现在的北城其实算不上非常繁华,但即使这样,众人也已经下意识向上看,将舞台、表演之类的东西与高大上挂钩了。
他看着两岸。
没有礼堂、彩灯就不能是舞台了?
又想到自己和俞澜明。
没有学历、经验就不能是人才了?
岚明自认是个粗人,无法细致地进行回答,就只能让俞澜明自己看了。
等台上的戏曲表演结束以后,少年手中的糖葫芦已经吃光,岚明将俞澜明喝不下了的冰粉往嘴里一倒,带着他离开了这片区域,往另一条小路行走。
俞澜明无脑地跟着他走,满脑子都在思考男人说的话,没注意到这一茬,同样没发现他们行走的路线渐渐变得熟悉。
直到抵达一扇朴素的大铁门前,听到烂熟于心的铃音,他猛地抬起头。
18. 想回去上学吗?
铁门之内,随着铃响,人声渐渐变得嘈杂。
无数身着校服,青春靓丽的少年人在灯火通明的教室之中走出,喧哗的声音传入耳畔。
隐约朦胧,听不真切,但是欢声笑语如同潮汐,在耳畔冲刷。
岚明听到了一些追逐打闹的笑声,还有少男少女趁着难得的课间,抱了篮球直奔操场,皮球拍打在地上的闷响。
梧桐树叶在夜风中摩挲着,“哗啦”的声响在头顶掠过,一片树叶顺着微风飘摇,落在了俞澜明的衣领上。
少年怔怔地,望着铁门之内的热闹。
岚明伸手,摘下了他身上的叶片,握在手中。
他问俞澜明:“想回去上学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和掠起发梢的风一样温柔,俞澜明沉默地想了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以岚明的性格,如果自己说想,对方很可能想办法供自己读书,甚至会去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即使他们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但是俞澜明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他看得很清楚。
岚明一直在帮助他,竭尽所能,不求回报。
若是放在两人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岚明问他这个问题,俞澜明肯定会摇头否认,以免对方为自己付出更多。
但是现在,听着岚明和着夜风,却比夜风更加柔和的音调,他却忍不住表露了一些真实想法。
少年看了看喧嚣的校园,接住打着旋飘落在他身上的梧桐树叶,抬头望着岚明,语气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俞澜明的确不知道。
和一般眷恋校园的学生不同,学校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正面的印象。
或许小的时候有,但是在丧母父亲续娶,外祖生病以后,校园对他来说好像就越来越模糊,成为每日奔波中的一个点。
这个点最开始像是迸溅出的透明水花,裹着砂砾,台上老教师的讲课声,以及外祖的殷殷期盼,像是拍打着石岸的波浪,有意无意间推着他学习成长。
然后随着老教师退休、外祖的病情越来越重,继母的本性开始暴.露,水花变得黯淡,俞澜明突然不想随波离岸了,只盼着放学回家照料外祖、打理店铺。
也是此时,他的成绩开始起伏不定,成了一些人讥讽嘲笑的源头。
那些不知因何而起的恶意朝着俞澜明逼近,发现他无心对抗以后,变本加厉,渐渐地从言语上的霸凌转成实际行动。
俞澜明这才发现无视并非好的办法,便想方设法地告诉老师、投递举报信,然后被不想闹出风波的小镇中学压了下来。
剔透的水花被污水包围,染上浑浊。
浑浑噩噩,苦苦挣扎。
无法离岸的砂砾,在越来越灰色黯淡的两个点之间奔波。
直到外祖离世那一刻,老人垂泪的面庞终于将最后如镜花水月的幻梦打碎,痛苦使俞澜明反而清醒了几分,竭尽全力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听闻此事后,老教师夸他洗净铅华,苦尽甘来。
但是俞澜明却很清楚,自己并非什么天才,在这所擦线考入的学校里,他不过是尾巴上的幸运儿。
他要很努力,竭尽所能,才能赶上其他学生的进度。
同时,除了学业,还要兼顾生活所需。
一桩桩,一件件,说来简单,但是做的时候毫不轻松。俞澜明不太记得高一是怎么度过的,高二又是如何爬进年级前一百的。
只知道,回过头时,就已经拿着不知道该藏哪里的奖状,茫然地接听到了继母的来电。
父亲、重病、医院……辍学。
砂砾被浪潮推上了岸,然后在一阵风中,跌落回了潮汐之中。
岚明问他想不想回去上学,实话说,俞澜明一直有这个念头。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少年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像普通学生那样,天真纯粹地待在学校里,按部就班地学习、成长,从懵懂变得成熟。
那更像一种寄托。
——人苦到某种境地的时候,总要有什么拽着自己往前走。
老教师的教诲,外祖的期盼,似乎有那么点天赋的学习能力,都使得俞澜明在畅想未来的时候,将回学校读书纳入了自己计划中的未来的一部分。
否则也不会被丁辰逸似心痛似惋惜地注视他,说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攒钱送他回学校的话语而打动。
就连差点被更荒谬的“父亲重病只是个谎言”而压垮之前,都能自娱自乐地想着——啊,还好,往后他不需要再想方设法地攒钱给人治病,只需要全力凑够自己的学费就行了。
看似有几分轻松的态度,所掩盖的是更深的创痕。
俞澜明没敢触碰,也不曾剖出。
把它遗忘在某个角落,然后在今日无意被提起,由岚明带领着,来到故地直面。
梧桐树洒下斑驳投影,少年的神情无法窥清,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垂眸的岚明,攥着他的衣摆,小声地重复:“我不知道。”
岚明手指动了动,覆上他的眼睛。
那双清润漂亮,倒映着潮汐月影的眼眸被遮掩在宽大的手掌之下,也将嫣红的眼尾所掩藏。
他感受到俞澜明纤长浓密的眼睫在自己的手心翕动,挠疼了他的肌肤。
少年的唇角扬起,下巴微昂,对他说:“哥,我本以为那是唯一的道路。”
……
回到北镇之后,两人的忙碌还没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陷入了更深的连轴转之中。
砸掉屋内的一些柱墙,请了工人重新装修,按照最开始设计好的图纸那样,将工厂老板运来的钢材进行焊接组装,隔出新的空间与货架。
装修的动静吸引了不少街坊邻里围观,很多人看着抱臂站在门口的岚明,没敢指指点点,只是好奇地探头探脑。
忽然,有人看到从街边走来,拎着几个袋子的俞澜明,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有意培养俞澜明和他人打交道的习惯,刚和邱正林通完视频电话的岚明没动,只是笑看着少年被一群人簇拥着,耐心又认真地解答他们的疑问。
得知小卖部以后不仅是小卖部,还是岚明的“公司”,很多人看着门边高大男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似乎深刻怀疑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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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打算将遗产还给俞澜明,而是打算据为己有。
但是这样的话语他们不好直说,只是冲着少年挤眉弄眼,自以为隐晦地暗示几句,让他要注意着点。
俞澜明的视线穿过人群,与倚在门边的岚明对视上,冲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然后摇着头,神情一丝不苟,似乎在和那些人解释什么。
于是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又变了,暗道这男人是个很会骗人的存在,定个娃娃亲,将少年的魂都勾没了。
岚明看得好笑,但是神情仍旧淡淡的,不苟言笑的模样惹得围观者不住摇头。
等来凑热闹的人终于散去,俞澜明走过来,岚明从桌上拿了一张抽纸递给他。
俞澜明擦了汗,手里又被塞进来一瓶饮料。
“谢谢哥。”少年眉眼弯弯,打开水灌了几口。
岚明看着人喝水,帮俞澜明把被汗浸湿的衣领理了一下。
因为岚明时常需要看顾公司以及邱老板那边的事情,店里工人的工作大多是俞澜明在盯着,为了赶工,他们承包了工人的三餐,于是少年时不时就要往镇上各个饭店跑,定下一些物美价廉量大管饱的盒饭。
俞澜明手中的袋子装的便是今日的晚饭,工人们围过来分了饭和简单的汤,他们也各端起一盒,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
岚明看着少年细心地把一次性筷子交错摩擦,去掉毛刺后递给自己,没忍住薅了一下他的头发:“都说过了,哥用不着你这么悉心照料。”
俞澜明却弯弯眉眼,只是笑,不说话。
深知对方看着软乎,实际上容易犯倔,岚明没再劝阻什么,大口地扒饭。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开着摩托进城去看邱正林打样的成果,才回来不久,的确饥肠辘辘。
俞澜明看了片刻,将自己还没动的饭推过去,问他:“够吃吗?”
平日里他哥吃饭好像没这么凶啊。
少年忧心忡忡。
“你吃吧,哥不够会自己加餐。”看着他推过来的盒饭,岚明好笑地睨他一眼,觉得俞澜明真是傻得可爱。
他一个成年人,兜里又不是没钱,哪能饿死自己。
“噢”了一声,俞澜明又把盒饭扒拉回来。
少年吃饭的模样很斯文,是和岚明风卷残云不同的细嚼慢咽,岚明没打算让他改掉这一点,只定定地看他一会儿,问道:“选择跟着哥做事,累吗?”
“不累。”俞澜明将嘴里的饭菜咽下,摇摇头,露出点笑,“我觉得很好。”
那天在一中门口的对话,以两人的沉默而告终。
不争气地哭了一场的俞澜明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但是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之后,却被提前洗完澡,拿着吹风机等在床边的岚明拥进了怀里。
俞澜明被不由分说地摁坐在椅子上,吹风机“呼呼”作响,男人略粗糙的指节在他发间穿梭。
等头发吹干后,始终沉默的岚明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两枚洗过的梧桐树叶。
脉络清晰漂亮的梧桐叶,被轻轻地放进少年的手中,一左一右。
对他说:“俞澜明,那不是唯一的道路。”
19. 哥好还是那小白脸好
岚明给了俞澜明更多选择。
少年在认真思索以后,决定先跟着他学习。
白天和工人打交道、与小吃店老板沟通、跟街坊邻里交流;夜晚在岚明的教导下,学习各种绘图、设计上的技巧,偶尔会听到对方和邱正林打电话。
岚明从来不避着他,于是俞澜明这时候便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岚明与对方沟通,态度不卑不亢,偶尔说笑两句,三言两语就能让邱老板和他称兄道弟,和乐融融。
这时候,少年的眼睛就会灼灼地看着岚明,像是要发光一样。
又一次被俞澜明用这样热切的眼神注视着,岚明挂断电话,没忍住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声音懒散带着点笑意:“这么崇拜哥?”
少年看着他,半晌,腼腆地点了点头,耳垂有点发红。
岚明笑了声,对此并不意外。
他很了解俞澜明。
因为自个儿太过弱小,没有抵抗风险的能力,便格外慕强,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抱有敬意。再加上从小被母亲和外祖教得太好,天真又柔软,很好骗,三言两语就能被忽悠走。
否则也不至于栽倒在一个又一个坑里。
眼看少年对自己腾升起了憧憬,他有些坏心眼地问道:“不怕哥把你带进坑里卖了?”
俞澜明摇摇头,神情很认真:“哥不会。”
他只是慕强又不是傻,若不是岚明足够好,哪会这么轻易地交托信任。
一眼就看出来少年神情中的意思,岚明想要纠正一下。
但转念想了想,又觉得也有点道理。
他自忖自己来到俞澜明身边以后,已经全方位、多角度地把林春霞、俞忠钿、丁辰逸等人给比了下去,他这么好的哥哥,对方要信任和崇拜也是理所应当。
但岚明还是要给少年打个预防针,以免又被骗走了。
他用手指拨弄少年刚用吹风机吹过,还泛着潮气的头发,把垂落在眉骨处的几缕拨开了,露出精致漂亮的眉眼:“你觉得哥好,还是丁辰逸好?”
俞澜明怔了一下。
说实话,若非岚明提起,他都快要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现在听到“丁辰逸”这三个字,还有些恍然。
顺着男人的话头,俞澜明开始回忆和丁辰逸的相处画面。
少年陷入思索,岚明也不着急,将放在墙角的两个躺椅拉了过来,轻车熟路地开始铺“床”。
装修这阵子,他们暂时没有安床,都是先用躺椅凑合。
等后面要开始刷漆了,差不多邱老板那边的产品也能做好,他们又要进城里找渠道卖货,刚好把这边晾着通风。
岚明是习惯了这样随遇而安的日子。
而俞澜明跟着他,闷不吭声地一起吃苦,也没有任何抱怨,反而每天的笑颜越盛,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明明这时候的少年虽然受磋磨,但不论怎么说,家里或学校至少还有个床,但岚明问起,他却说睡躺椅比睡床更舒服。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岚明铺好床,看了眼还在思考的俞澜明,扬着眉毛笑笑。又有些不满,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对方思索花费的时间实在太多了些。
“怎么?很难抉择吗?”他坐在其中一个躺椅上,神情淡淡地看过来。
俞澜明也坐下了,在他对面轻轻晃了晃小腿,躺椅就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摆摆,悠啊悠的,看起来活泼了几分,也多了生气。
“不难。”少年弯着眼睛笑。
当真不是什么很难的判断题。
在俞澜明看来,丁辰逸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对方这半年来和自己的接触,还没有这近两个月岚明和自己的接触更多。
而若要对一个人加深印象,看的便是接触的结果。
比如,他虽然对丁辰逸有着朦胧的好感,但没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便无从判断这人的好坏。
岚明却不一样。
俞澜明很清楚地知道,这人虽然看似凶悍,有时还喜欢坏心眼地逗自己玩,但实际上却对他格外温柔。
街坊邻里意有所指的提醒,俞澜明都听在耳中,可从没有往心里去。
甚至有时候,听别人说岚明绷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一边反驳与解释,一边又有点小小的窃喜,为对方只对他展露了这与众不同的一面而雀跃,发现自己也是能被特殊对待的。
就好像在学校里看到的被老师偏爱的好同学,在家里羡慕的被林春霞偏宠的俞嘉宝……
这种久违的被人偏心的感觉实在新奇。
让俞澜明回想起来,都觉得心脏似乎在发烫。
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唇瓣抿着,大大的眼睛眨啊眨,耳垂都红了,岚明露出了点警惕的目光。
这模样活像是俞澜明对丁辰逸还余情未了。
否则,怎么他一提起这个名字,就露出像是羞涩的神态来?
一脚踩住俞澜明坐着的摇椅,岚明止住少年不自觉摇曳的情绪,冷声道:“想什么呢?”
俞澜明这才稍稍回神,对上男人深沉的目光,惊疑于自个儿鬼使神差的想法,蜷了蜷手指,只小声说:“没想什么。”
一看就是在瞒着事儿,岚明的眉头拧起来了。
他干脆站起身,坐在了俞澜明的摇椅上。
不大的摇椅挤了两个人,当即就稳不住了,晃得不行。
岚明将人搂着维持平衡,眼尖地盯着对方薄红的后颈,心中略烦躁,在少年颈后凸起的骨头按了按,猝不及防的举动使得俞澜明下意识颤栗。
捂着格外敏感的部位,俞澜明涨红了脸看他。
“看什么看,哥问你话呢。”岚明没好气,眼看对方差点惊得掉下去,将人又揽得紧了点,顺手捏了下腰侧。
也不知道吃的东西都往哪儿跑了,瘦巴巴的,也不长膘。
男人随手按捏的动作没收力道,俞澜明喊了声疼,看岚明收了手,又巴巴地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说胳膊有肉,好按些。
岚明差点给气笑,但还是抓着少年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捏了捏。
“说,哥好,还是那小白脸好?”岚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格外执着。
俞澜明有点脸热,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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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搂在身侧,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贴着薄薄的布料透传过来,耳垂的温度又更高了几分。
他其实有点想替丁辰逸辩驳一声,想说戴个眼镜而已,不至于就是小白脸了。但是看着岚明结实有力的臂膀,又默默的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对比起岚明,丁辰逸的温雅斯文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小白脸的意思。
偷偷在心里给人道了歉,少年不接思索地接话:“哥好。”
这答案才像些话。
岚明满意了,神情变得温和,手中的力道也缓了下来,当真认真地给俞澜明按摩了起来。
“这么柴,没几块肉。”他以有些挑剔的眼光点评,并且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不知道为什么,俞澜明有些不大好意思看。
但是岚明掰着他的脸转过来,他便只得睁大眼睛,将男人胳膊上的漂亮线条一一描摹过去。
岚明锻炼只是为了增强力量,并不追求大块头。
因此,他的肌肉并不夸张,力量与线条在手臂上精妙平衡,小臂线条顺着腕骨向上延展,微微隆起,肌理清晰得能看见血管在皮肤下浅淡的影,松弛时是平滑的轮廓,发力时便绷成紧实的块面。
和一点肌肉都没有,瘦削单薄的俞澜明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摸摸看。”岚明目的在鼓励俞澜明进行锻炼,特地把胳膊伸了过去让人摸,好激发少年人对于力量的追求。
俞澜明满脸通红,想要拒绝,却没能逃脱,最后还是伸手抚了上去。
第一下没摸实,被抓着手紧贴以后,发现触感很微妙。
先是按到一层薄而有弹性的皮肤,底下的肌肉群硬实中带着温润的韧性。而后岚明屈臂,肌肉块便在在掌心下鼓起,绷起后带着点回弹的张力,放松时又恢复成流畅的线条。
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岚明肌肉纤维顺着骨骼走向的细微起伏,不像俞澜明自己的那般硌手,藏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感。
像握着一截刚从热水里捞出的鹅卵石,硬挺中透着鲜活的温度。
灼烫的热意顺着指尖传递,沁入俞澜明的血液,让他的心脏蓦地飞快地鼓动了起来。
而始作俑者一无所知,还攥着少年的手摸来摸去,讲解什么肱桡肌、肱三头肌。
这些专业名词,俞澜明一概听不懂,只觉得耳鸣鼓噪,从来没有过的某种情绪在心底蔓延,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轻轻咬了咬舌尖才没让呼吸乱了节奏。
好奇怪的感觉。
“……你觉得怎么样?”岚明讲解完简单的锻炼方法,抬头看向不知为什么,有些傻愣愣的少年。
俞澜明不敢说自己走神了,带着莫名的紧张,喉咙干涩得像含了沙:“都,都行。”
“那行,以后早起半个小时和哥去锻炼。”
岚明觉得孺子可教,点着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和后颈。
说完,他抓了干净的衣服径直洗澡去了。
留下坐在摇椅上的俞澜明,盯着用简单帘布隔开的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缓缓低头,把烫得惊人的面庞埋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