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纲吉君》
1. ONE-伞
文名/吸血鬼纲吉君
作者/伽尔什加
*
他的伞……不见了。
拎着书包,已经将室内鞋换掉的沢田纲吉站在储物柜间(ロッカー)最外边,大家用来放置雨伞的架子前发呆。他清楚地记得,早上他是收了伞的,有好好的用伞面自带的绳扣束住伞骨,捆成细细一条后竖在伞架上的。可是现在,纲吉将储物柜间的所有置伞架都找了个遍,每一个置伞架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发现他的伞。重新绕回到原处的纲吉手指用力地拽着书包的带子,表情有些难堪有些慌张。
那是一把很有质感的黑伞,伞面极大,撑起来后足以将两个成年人的身形都罩住。天气无云晴朗的时候,纲吉喜欢带这把伞来学校。因为会有十足的安全感。就算偶尔不小心在走路时没握牢伞杆,不小心倾斜了伞面,也不必慌张担心日光闯入伞下。
怕光的沢田纲吉甚至会因此生出些许幸福感。
总之,这把伞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很喜欢。
但这把伞,现在不见了。
纲吉莫名生出些焦虑不安来。或许是谁借用拿走了?用完之后会还回来的吧!沢田纲吉将心底的不自禁漫出的惶然压住,尽量让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今天也是个让人心情明媚的晴天,就算是在他们放学的下午三点半,炙亮的太阳也只是从头顶正上方稍稍倾了不到30度而已。
也是因为现在已经是深春,离夏天越来越近的缘故吧。
总之,今天不像雨天那样会出现被误拿走伞的情况。
虽然对纲吉来说,下雨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将鞋子重新换回室内鞋,纲吉抱着书包回教室。他的伞上有仔细贴上他的姓名和班级,是纲吉从小学就养成的习惯。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想去教室看看,会不会他的伞已经被还到教室了。这是一种完全没有道理的侥幸,沢田纲吉自己也很清楚。
教室里现在只留有今天的值日生还在。纲吉是除了值日生外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所以对他的返回,正在为阳台植物浇水的笹川京子露出了细微的惊讶表情。
“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沢田同学?”女孩的声音温柔又体贴。
“不……”被主动搭话了的纲吉慌张摇头,脸颊和耳壳倏地染上浅淡的霞红。揪着书包带子的手指更用力更紧张地绞住,“……那个,我的伞……”想要多说两句,沢田纲吉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因为心跳太快而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羞赧。
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偷偷喜欢很久的女孩啊。
尽管笹川京子并不知情。
作为并盛国中的「女神」,对笹川京子怀有爱慕之情的男孩子实在太多了,她不可能全部知晓的。喜欢她的优秀男生不计其数,并盛町最废柴的沢田纲吉确实没有什么可出彩之处。
温柔微笑的女孩子端着花壶,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并不嫌弃他连一句话都没办法好好传达出来的笨拙。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等自己的纲吉立即又开始紧张自责,顾不上不好意思道:“那个、是伞,伞不见了……大概是被哪位同学误拿了,我在教室里等一等。”
“呃……笹川同学不用管我,发现拿错后,对方肯定会送回来的。”
沢田纲吉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笹川京子自然也不可能相信他所说的。温柔的女孩子轻轻皱了下眉,“怎么会拿错呢?是不是被谁不小心放到别的地方了呀?”
纲吉摇头,脸红彤彤的小声说:“置伞架那里都找过了,没有的。”他本来就肤色比雪还要苍白,现在脸红的模样像是起了烧,好在他站在光线阴暗的地方,使得笹川看不清他的肤色。
“这样呀。那……”笹川京子突然想到沢田纲吉的情况,随即又道:“等我做完值日后,帮沢田同学也在别的地方找找看吧。今天没有下雨,就算是误拿借用,也应该还在学校。”
其实纲吉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去除了教学楼之外的地方找伞的身体条件。主要原因就是,沢田纲吉严重惧光,皮肤不能被太阳光直接照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晴天也打伞来上学,永远都坐在教室最偏僻背光位置的缘故。
他的情况在班里甚至全校都不是秘密,在入学的时候,妈妈就拿着医院开具的病历向校方说明了他的特殊情况;开学第一天的早上班会,班主任老师就向全班同学公开了这一点,要求大家多多照顾他的不便。此后,纲吉被免除了一切室外教学活动。纲吉感谢学校和老师的特别体贴的,但在某种方面,他也因为这些特别体贴而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就算笹川京子已经足够委婉温柔,但被心仪的女孩提到这一缺陷,纲吉还是会万分尴尬和羞耻:“不用!笹川同学,真的不用了!”纲吉拼命摇头拒绝。
就算没有伞,他也可以等到天黑再回家的。
“可是……”笹川京子看着沢田纲吉少有的,坚决拒绝的样子也踌躇起来。温柔的她自来尊重他人的选择,但她又觉得沢田同学确实是需要帮助的。
虽然已经同班快一年了,但笹川京子和沢田纲吉并不相熟。实际上,班上很少有人与沢田纲吉相熟的,换句话来说,沢田纲吉在一年A班没有一个朋友。
刚入学分完班,第一次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在让他们一一站起来向全班自我介绍;轮到沢田纲吉时,班主任非常严肃认真的嘱咐他们:“沢田君有特别严重的日光性皮炎,不能被日光直接照射到皮肤,大家在平常多照顾一些哦。”那是笹川京子对沢田纲吉的第一印象,回家后她有询问妈妈什么是‘日光性皮炎’,得到了令她似懂非懂的解释。
更直观让笹川京子认知清楚到「沢田君有特别严重的日光性皮炎」意味着什么,是在她刚升入国中一年级的第一周的周五,全校大扫除的那个下午,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负责打扫没有日照的走廊的沢田同学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将清洁工具收起带回教室时,被没有认真工作反倒打闹起来的男生们撞到,无意间将他从没有日照的地方一下推搡到了窗边。教室本就不大,为了大扫除,大家将桌椅全部堆到了教室最后,留出方便打扫的大片空地。
穿着长袖长裤制服的沢田纲吉闯入充沛的日光不过几秒,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部便瞬间冒出了大片诡异的如陈疮般灰败,密密麻麻的斑屑,空气里还飘出皮肤烧焦的味道。
就连沢田纲吉本人在当时也没反应过来。
最先发现这一情况并被吓到失声尖叫的,是站在沢田纲吉旁边的负责擦玻璃的女生。之后,所有人才惊愕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个离得近的男生们在那一刻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要做些什么来帮助对方,当即脱下外套将日光里似乎要‘灰飞烟灭’的沢田纲吉蒙住,带离日照地。
再之后,老师们也来了。
笹川京子不知道被人群层层包围住的沢田纲吉究竟怎么样了,但她看到有离得很近的,大概看到外套下沢田同学模样的女孩子被吓的捂住嘴,泫然欲泣的害怕的脸。沢田同学很快被送去医院,周末结束后的周一,也请了病假。班主任在第二周的班会上又再郑重不过的重复强调,沢田君是绝对不能被日光照到的这件事。而再见到沢田纲吉时,已经是第三周的周一了。
不止笹川京子,这件事给一年A班所有学生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心里阴影)。所以对待沢田纲吉的伞丢了的这件事,笹川京子格外慎重。她认为沢田纲吉在这件事是需要帮助的,但沢田纲吉本人却一点也不想要被帮助的样子……是因为不是朋友的缘故吗?
笹川京子莫名失落了一下。
“好吧。”拗不过沢田纲吉本人的意志,从不强人所难,本性再温柔善良不过的笹川京子道:“如果沢田同学需要帮助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她说的郑重无比,认真的眸光熠熠。
“嗯……”沢田纲吉狠狠点头,“我会的,谢谢你,笹川同学。”
*
缩在角落座位上的沢田纲吉翻出书包里的作业和课本,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佯作投入完成作业的样子。其实他对课业一点也不感冒,平常上课大多也是躲在书本后面偷偷睡觉,练习本上只有零零散散几道基础题会做。但为了让笹川同学不必担心他,以及为了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营造出几分认真努力对待学业的上进,纲吉还是忍住无聊,低头做起了题目。
效果似乎还不错,原本会时不时向他投来欲言又止的,关怀目光的笹川同学似乎慢慢放心,确定他真的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后,注意力再度转移到值日的琐碎事情上去。
没过多久,便成了沢田纲吉时不时偷偷去看笹川京子了。
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笹川京子,沢田纲吉可能已经决定休学不念了。
沢田纲吉对学习没有兴趣,甚至在学习上还有些迟钝,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努力学习,但因为体质原因,他在白日昏昏欲睡,就算晚上将书温习的很好,考试的时候没能好好的将学会的东西写到卷子上。最终,依然拿着比以前吊车尾好一点的,倒数第十的成绩。而在能够让人忽略学业上不足,提升人气魅力的体育方面,不能进行室外活动的沢田纲吉没有朋友,少有能轮到他们班在室内上体育课的时候,沢田纲吉自然也只能是坐在一边的替补的替补。
即使他运动神经还算不错,因身体原因,纲吉也不会去做会招来麻烦的事情。比如,加入在室内进行的运动部。纲吉不想再因为他体质的缘故发生什么意外了,这些意外对他来说其实并没什么,但却会给他的妈妈带去很大的负担。纲吉不愿意妈妈因为他那么辛苦。
所以性格在班上足以称得上孤僻,学习又不好,运动也不出色的沢田纲吉被喊作「废柴」也不奇怪。他就像是一块生长在并盛不能见光的湿冷黑暗里的苔藓,除了他那罕见的日光性病症外,再无其他能引起别人关注之处。这样的他,如果待在家里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吧?
妈妈不必每天担忧他是否会在学校发生什么意外;没有朋友,就连老师也不怎么喜欢他,反倒因为他成绩太差而拖后腿,又体质特殊而不得不多些留心照顾的学校里,大家也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沮丧……这些都进一步促使在学校没能获得什么的纲吉想要休学。
但最终,没能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因为想要和笹川京子成为朋友的念头。哪怕只是一起上下学,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沢田纲吉卑微的这样想。连与笹川京子单独相处,机会再好不过的现在,他都无法鼓足勇气同京子多说几句话,沢田纲吉的废柴人生可以称得上是怂到极致了。
眼看着笹川京子已经快做完值日了,坐立不安的沢田纲吉攥紧拳,默默吞咽了无数次口水后,终于打算主动同笹川搭话。他脑子里构想了无数种方式,张口前还在焦虑的思考到底哪一种才合适,究竟哪一种才最好——“那个……笹……”
“沢田同学,我去倒一下垃圾哦。”笹川京子温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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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住了沢田纲吉的选择,“如果你要走的话,记得把教室门带上。”
“嗯、嗯!好的!”沢田纲吉连忙点头应到。
目送京子拎着系好的垃圾袋,离开后,他这才颓败的趴在桌子上。越想越觉得自己怂爆了的沢田纲吉发出一声悲鸣,双手将自己本来就蓬松的褐发弄的更乱糟糟了。
“噗,在做什么啊,沢田。”
因为过度沉溺在唾弃自我的消极世界,导致没注意到有人回到教室的纲吉在听到对方带笑打趣的声音后,连忙坐起身,这才发现是同班,邻桌的山本武。
“……山本君……”
跟废柴的他不同,山本是截然相反的校内人气学生。虽然是一年级,但已经是棒球部的正选候补,就连后援会都成立了。纲吉常能在教室外看到那些来偷偷看山本,或者给他送爱心便当的女孩子们,除了同级生外,甚至还有二三年级的学姐们。
纲吉认为,黑发短俏,相貌帅气,脸上又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山本同学确实值得被大家喜欢。就连班上的男生们,对应当被看作公敌的山本同学也十分亲厚熟络。
山本武人缘超级好!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了。
纲吉也同样是愿意和山本做朋友的,他们时常因为考试不合格而参加周末的留校补习;刚入学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同学推搡到阳光下,也是山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用外套帮他隔绝了日光,将他送上救护车的。
至少在沢田纲吉这里,对山本武的好感与对笹川的好感是不差上下的。
“沢田,你有见到笹川吗?”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后,弯腰放到班内收纳架的山本扬声问:“我们今天一起做值日的,笹川负责室内的打扫。她现在怎么没在啊?”
纲吉一下子就懂了,山本应当是体贴笹川同学,包揽了室外全部的值日工作,现在才做完回来。
“笹川同学去倒垃圾了,等下就回来。”纲吉一边看着山本利索的整理物品,一边说。
“原来是这样。”几下就结束了手头工作的山本突然转过身,站在纲吉所在座位的对角线的另一端,望着他:“那你呢?沢田。你怎么还在学校……?”作为沢田纲吉的邻桌,山本武自然是知道沢田纲吉没有参加部活,是放课回家党。
“呃嗯……有点事情,今天要晚点回去。”
纲吉想了想,还是隐瞒了伞的事情。他跟山本没有那么熟,没有必要让对方为他担心。就算对方只是礼貌上的会多问几句关于他伞的问题,纲吉也不愿意麻烦对方。
虽然废柴又没有勇气,但沢田纲吉是完全明白,生而为人不要因为自己给别人带去太多麻烦这样的道理的。这也让沢田纲吉在人际交往上显得冷漠,实则只是废柴的他发自内心的笨拙的体贴。
然而在学校,没人会有兴趣去了解沢田纲吉的为人,所以他这一点至今没被任何人察觉,反倒因此才总是交不上朋友。大家本能的喜欢和厉害的人做朋友,废柴笨拙的纲吉缺少优势,还性格总是那么被动而冷漠……他能交得到朋友才怪。班里和他平时说话多的,大多是喜欢拿他开玩笑,变相也算是一种‘欺负’,但不至于那么刻薄的男生们。
“哦,好吧。”得到回应的山本漫不经心的点头,朝自己的座位,也就是纲吉旁边走过去。纲吉看着山本越来越近的高挑身影,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咦?”在自己座位上才刚坐下的山本忽然凑近过来。
“沢田,你脸好红,身体不舒服吗?”之前因为决定主动与笹川京子搭话而憋出的羞红还没褪去,在肤色比雪还要苍白的沢田纲吉脸上格外显眼。
“不是……”纲吉下意识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山本那落在他额头的上,有些亲昵过头的手掌热度给惊散了。
“好冰。”对沢田纲吉的体温,山本用了比「凉」更甚的形容。
没有人类的体温会低到用「冰」来修饰的,除非是……死人或死灵。
一直存在沢田纲吉心里的,非人类的那根弦蓦地绷紧。猛然抬手,将山本关心他而伸过来探测额头温度的右手挥开,纲吉慌张而戒备的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将他们间的距离拉开。因为一直交不到朋友的缘故,所以沢田纲吉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来触碰他,感知他的体温。
因为身体缘故,没上过幼稚园,跳过了需要被照顾的一二年级,三年级才入学的沢田纲吉十分紧张,他害怕山本因此发现什么他一直以来拼命想要隐藏的;恐慌如果山本真的发现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关于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沢田纲吉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除了父母亲外的第三个人知道。短短几息,纲吉像是在接受灵魂的审判。
“哇啊,你的手也好冰啊。”毫无所觉的山本并没有察觉他的紧张,反倒又主动凑过去些,大方坦然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感知到了同样冰冷异常的温度。
“沢田,你是极寒体质吗?”山本想起女孩子常说那些话题,问道。
“……嗯。”纲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过激了。正常人怎么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的存在啊!山本的逻辑才是正常人的逻辑。紧张消除了一些的纲吉试图让自己表情和声音都自然些,“但可能也是因为山本君的手掌太热的缘故,才觉得我体温低吧。”
“哈哈哈,也是。”山本露出帅气的笑容来,“我听女生们说,运动员一般都是实热体质呢。”
TBC.
2. TWO-友
……
和山本像是十分相熟的好友那样,交谈了很多只有朋友间才会说的话。说实话,沢田纲吉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早知道山本是个脾气很好,一点也不傲慢的人,但出于对方是全校闻名的人气学生,所以这不代表他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是理所当然的正常走向。
虽然要让纲吉说哪里不太正常,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有朋友的沢田纲吉可怜的连参照模版都不具备。
不可否认的是,沢田纲吉仍然为此感到开心。
但是,这样还是很奇怪啊……明明他们之前从未有过多交际,现在却能像真正的朋友那样推心置腹。山本似乎对他有些太过热情了,但纲吉觉得他对自己笑起来的时候跟平常对其他人笑的样子没有差别。可能,可能只是他对山本同学的友好态度,感到不知所措,所以想太多了吧。
甚至因为他们聊天的气氛太好,纲吉还忍不住与山本提起几件小学时候的事情。
他们小学的时候虽没有同班过,可都是上的并盛小学。纲吉因为不能晒太阳,终日的晴天里都大着伞的缘故,从以前起在学校里就是极有名的怪人——他后来才因为做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名声,都没「那个每天打伞来学校」的名气大。
山本在小学的时候自然是多次听身边同学提过他的,但因为纲吉在小学时也没什么朋友,在校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所以真正能记得他模样的其实没几个。
大家只是对他在晴天撑起的伞印象很深刻罢了。
山本真的很会做人也很会聊天,他们说起过去时,并不会令纲吉想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而情绪低落。虽然大部分,都是纲吉在听山本讲话。不过,即使是完全没有玩过棒球的纲吉,听山本说起棒球部的事情也觉得十分热血有趣;山本也对游戏很感兴趣,在得知纲吉最擅长玩掉落游戏和音乐游戏时,也兴致勃勃地提到几款他很喜欢玩的类型,正合纲吉心意。
“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来我家一起玩吧!”山本甚至还这样对他发出了邀请。
“可、可以吗?”被人气学生的热情给砸懵了的纲吉眼睛亮晶晶的问。
“嗯!当然。”山本笑着点头,应答的声音非常真诚,没有半分玩笑。
如果是朋友的话……
在这一刻,纲吉已经自发将山本武默默划分进他单方面的朋友范畴了。这样说来,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过朋友的,只是很多朋友都是这样,到最后也只是纲吉单方面认为是朋友罢了。
然而这一次,纲吉看着山本清亮温和的黑瞳里所清晰映出的自己模样,突然有种,这一次不再是他一厢情愿的感觉。没有任何证据和道理可以证实这份感觉,或许只是因为山本看着的他的目光过于专注?纲吉每一次抬眼,都能在他眼中寻到清浅的笑意。
大概,山本同学之前对他印象也还算不错的缘故吧。
男孩子间聊得开心愉快,纲吉被山本讲的有关棒球部的笑话逗笑好几次。因为情绪高涨的缘故,他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和温度,大部分时候都因为臊眉搭眼而显得没有气质又没有存在感的脸此时微微抬起下颌,露出精致过分的漂亮五官来。
那是吸血鬼为了捕猎而代代血脉相承的美貌基因。
据说,为了得到更多鲜血,吸血鬼或者说血族会依仗魅术蛊惑人类,使得他们自愿献上鲜血,奉上性命,成为吸血鬼的使徒或同类。
关于吸血鬼,其实纲吉知道的不太多,他在这世上还没见到过第二只吸血鬼。
他的妈妈以前也是吸血鬼,但据说他的外祖母比起让妈妈作为吸血鬼活着,更希望她能作为人类活着;于是在外祖母病逝后,深爱着外祖母的祖父使用了一种禁术,让妈妈从吸血鬼变成了人类。
纲吉也想成为人类,但他的妈妈已经是人类,这世上也没有别的吸血鬼与他是最亲密的血亲,为他施展那种禁术,将他从吸血鬼变成人类了。这意味着,纲吉这一生只能作为吸血鬼而活了,但这样其实也没有关系,已经接受了这样现实的纲吉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为愿望无法实现而难过了,他现在除了不能晒太阳,在饮食上有些麻烦外,跟正常人类其实并没有区别。
不过作为吸血鬼的后裔,纲吉自然基因得天独厚,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显得更可爱更漂亮。只是他见不得光,就算在幼年期比人类孩子的身体都强壮太多,在他无法压制自己对人类体内鲜血的渴望,克制瞳色因焦渴而转变为赤红色,收敛起自己的獠牙前,妈妈从不带他出门。
这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其他人。纲吉知道。
可也是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纲吉在学着融入人类社会时,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他刚刚被送去念小学时,是小学三年级,三年级的小学生已经懂得很多了,纲吉特别害怕被同学发现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尽管妈妈已经许多许多次的安慰他,只要他不露出自己的獠牙和渴血时会不由自主赤红的竖瞳,没有人会发现的——但还是心虚的纲吉下意识地在其他人面前露怯,会低着眼垂着头,没有与人对视的勇气。
等他已经习惯了作为人类的生活后,早年有些习惯已经改不掉了。再加上他实在不是外向活泼的性格,值得被夸奖的优点又不是大家公认的瞩目之处,因此他的人生最后变成现在这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人关注他,也没有人在乎他,所以他具体长什么模样,大家也都很模糊,只记得他很白。因为不能晒太阳,因为没有晒过太阳,所以很白的缘故吧。正常人的逻辑多是如此。
不过纲吉也完全没有自己长得很好看的自知之明。
从小就没人夸他长得好看过。家里虽然爸爸有点不太好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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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纲吉觉得自己有些地方长得还是像爸爸,没有妈妈长得好看。而且男孩子在这个年纪,没有萌发出美的意识的也有很多,纲吉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自己的外貌感观十分模糊。
而坐在纲吉旁边的山本虽然也是个男生,但身为受女孩子们追捧喜欢的棒球部明星一年级正选候补,又经常听棒球部里前辈谈论哪个女生更可爱、哪个女生更性感、哪个女生更漂亮……这种话,他是完全清楚「沢田纲吉就算是男孩子,长得也有些过分漂亮」这件事的。
实际上,山本武并不是现在才发现这一点的。
他是在刚入学的第一周的周五,在沢田纲吉不小心被太阳直接照射而皮肤晒伤时,就察觉到了这一点。那时,山本就站在沢田纲吉旁边,在听到女生失声尖叫,看见沢田纲吉|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光伤害到何种程度后,才意识到对沢田纲吉来说,不能晒太阳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当机立断的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丢在沢田身上,将还愣怔在意外中的沢田拽到了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他身边的朋友随后也相继反应过来,对沢田进行了帮助。
老师们闻讯赶来后,掀开了罩在沢田头顶的外套,检查他的伤势。站在沢田身侧的山本在那时看清楚仔细了,被老师们仔细捧住脸,检查面部伤势的沢田纲吉的模样。
沢田可真白啊……这是山本的第一印象。然后是沢田因为灼烧的疼痛而发红的眼角。尽管伤势那般骇人,他眼角狭长的飞红那样潋滟,他也没有哭。只是紧紧抿住了嘴,露出忍耐的神色。褐色眼底却还是因为疼痛而蓄起一层很浅很淡的泪意。
那抹泪意明明没有流出沢田的眼眶,山本却觉得有泪珠砸到了自己指尖,一片滚烫。他国语成绩也说不上好,刚刚及格。在那一刻,看着沢田的脸,没有文学素养的山本的脑袋里却冒出了曾学过的一句俳句「雪融一点艳(雪间より)」,明明他连那俳句的下一句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之后,在帮随着救护车而来的医护人员将沢田送上车时,他被沢田短促的拉住了手,听到又轻又细的一句“谢谢你”。事后,他抱着已经从不需要的沢田那里取回的外套,跟朋友们一起回教室的路上,嗅到衣服上从沢田身上沾染到的味道。是雪夜里才有的,干冷空气里的雪的味道。
想起来,似乎沢田手指的温度也像雪一样冰冷。
山本忍不住的反复回想,又被想起的却只有他因痛楚而睫毛颤颤的印象。沢田的睫毛又长又浓又密,微微向上卷翘,跟他又短又细疏的睫毛完全不同……在那之后,山本总是会不受控的想起这些细枝末节。等到第三周的周一,他在教室里再次见到沢田时,所有让他翻来覆去忘不掉的,最终都汇成了一道想法——
沢田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特别好看。
TBC.
3. THREE-名字
……
笹川京子回来的时候,纲吉已经跟山本聊起本周的ONEPIECE更新了。
“沢田同学。”拉开教室横门的笹川站在门口第一张桌子前,表情失落的犹犹豫豫地喊了他一声。温柔的女孩子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扰,想要坦白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啊!你回来了,笹川同学!”
面对暗恋的女孩子,纲吉还学不会稳重得体。原本与山本相谈甚欢的他,在看到笹川京子的那一刻,立即转移了全部注意力。脸上帅气爽朗的笑容还未消散的山本见状,眉头微皱,目光跟随着他而去。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行为有些反常的笹川京子。
“是笹川啊。”山本打了声招呼。
“山本同学。”笹川京子礼貌的回应了他的招呼,但立即,温柔又带着无限歉意的目光又落到了沢田纲吉的脸上。显然,她心事重重,且事关沢田纲吉。
面对笹川京子这副样子,沢田纲吉突然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
“那个…沢田同学……”笹川京子低眉,沉默几秒又飞快地抬起眼:“我找到你的伞了。”
笹川将一直垂在桌下的手举起,向纲吉示意自己手中的黑伞。
毫无疑问,这是纲吉的伞。
但已经跟他早上使用时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伞面被尖锐物划得破破烂烂,伞骨支棱,明显已经是不能使用的状态了。除此之外,伞面上还用彩色的颜料喷涂上了「废柴」「苔藓」「垃圾」「吸血鬼」「怪人」……这种侮辱文字。
纲吉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呼吸被情绪带动的急促了几分。并不是因为伞被划破,被喊做“废柴”“苔藓”“垃圾”“怪人”……这些其实都没有关系——当然如果可以,纲吉也不希望被这么叫——他的情绪起伏太大,是因为“吸血鬼”,那是纲吉最不想听到见到,与自己相关的字眼。
怒意和羞恼在他胸腔中翻滚几息,血意也一度漫过眼瞳,末了,又都化作了无奈和隐忍。这种欺凌的事情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他知道是谁做的,又没有证据去举证。就算找到了证据,最后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和几句家长老师的口头惩罚而已。
纲吉本身也有自己的顾虑,他不愿意与别人发生冲突,就算知道普通人类的拳头并不能伤及到他分毫,但为了这种事情破坏掉现在的平静生活……纲吉觉得不值得。所以这件事没有大动肝火的必要,只能草草了之。纲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萌生不应该有的想法。
“对不起,沢田同学。”
只是,笹川露出了比他还要难过的神情。
为什么要道歉呢?纲吉怔怔地看了看那把他很喜欢的伞,又看了看他默默喜欢的女孩。明明不是笹川的错。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妈妈也说了同样的话——
『对不起,纲君。』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顽劣过头的同学在明明知道他不能晒太阳的情况下,在放学的时候将他的伞从储物柜间带到了外面。嬉笑着将他恳求不要这样的话抛在脑后,高声喊叫着让他自己来拿。那时候,纲吉对吸血鬼的本能不像现在这样控制的那么好。他那个时候走在阳光下,皮肤除了会被日光伤害,也会不自禁的露出獠牙和渴血的赤红的瞳。
等他们玩闹够了,又将他的伞丢到阳光下的花坛里,扬长而去。那时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老师们也大多离开了,腼腆内向的沢田纲吉坐在教室里,等待傍晚,等待天黑。只有太阳西落到花坛里树的影子倾斜到与教学楼相连,纲吉才能走到花坛,取回他的伞。
纲吉没有等到那个时候,他等来了在家一直等不到他回来而找到学校的妈妈。纲吉惊喜的看着妈妈,在被温柔地询问为什么还在学校时,他感到为难的解释:“伞在花坛里,太阳还没有落下……”妈妈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时,就抱住了他,对他说:“对不起,纲君。”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妈妈没有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京子酱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以前的纲吉不同,现在的他依然不懂。
从座位上起身,向笹川走去。纲吉接过笹川手中还泛着潮意,发散着一股垃圾桶臭味的破烂不堪的伞。
“我在垃圾回收站点那里看到了这把伞,因为上面写了沢田同学的名字和班级,我……”温柔的少女试图解释来龙去脉。发生这种糟糕的事情,她的同班同学遭遇这种欺凌,笹川感到十分难过。正直礼貌的少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样最令她不耻的事情发生。
她想不到也很正常,因为笹川京子是并盛中的女神,是这世上所有美好的集合体。一切丑陋的,肮脏的,黑暗的东西都不应该与她有所沾染。就连沢田纲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谢谢你,笹川同学。”纲吉向笹川抿唇笑了一下。
“还麻烦你清理了上面的污渍。”
伞面的湿度看得出是用水冲洗过的。想必笹川在捡到这把伞,看到伞成了这副模样后,温柔的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修复和清理吧。但到了这种程度,只能丢掉,再买一把新的了。
“沢田同学在这里等我,我回家帮你去拿伞吧!”
笹川京子在意识到沢田的伞已经不能再用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沢田要怎么回家,她有去尝试借伞。但是学校会定期准备给学生的备用伞,置伞架那里一把都没有。笹川京子所熟悉的活动部和朋友和老师那里,在这一连半个月的好天气里,谁也没有以防不时之需的带伞。就算有,也是当下最流行的透明伞——这对沢田纲吉没有任何的帮助。
“不用了,没关系的,笹川同学。”纲吉再次拒绝了笹川的好意。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遭遇这种事情,还是作为可怜无助的被欺凌者……说实话,真的很丢人。就算是什么事情都不太擅长,都做不好,偶尔还会因为迷糊而平地摔的沢田纲吉也会在意。
“那你怎么回家呀!”笹川为沢田担心。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非常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等到太阳下山就没有关系了。”纲吉笑了一下,“真的没关系的,笹川同学。我在教室里多等一下就好,正好可以写写作业。”
“那怎么能行!”笹川焦急的样子也很可爱,“那我也留下来陪沢田同学吧!”
“欸?不用啦!……”纲吉没有想到笹川同学会对他的事情这样上心,固执的要照顾他。如果只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他不知道的事,笹川京子也同时也在为他固执的多次拒绝感到烦恼。
好女孩笹川京子并不是出于可怜或者同情而为沢田纲吉做这些的,她真切的认为沢田纲吉需要帮助,而她又恰好处于可以帮助他的最近的位置,任何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都不会在此刻坐视不理。
如果沢田同学真的不需要她的帮助也可以,笹川也不会强求,但显然沢田同学现在只是在逞强啊!明明很难过,却笑着对她说没有关系;明明很生气,却因为她所不知道的原因而隐忍不发……
笹川一直觉得沢田同学的眼睛很漂亮,所以她不愿看着沢田同学的眼睛蒙上晦涩,也不愿意在他眼睛里看到落寞和难过。
和笹川的选择僵持之际,是一直默默在旁没说话的山本缓和了气氛。
“我记得棒球部的陇前辈那里有一把伞,我去借来!”山本道。
“欸!可以吗?真的谢谢山本同学了!”
对此最感激和惊喜的是笹川,开心的笑起来,连忙道谢。
纲吉站在一边,望着山本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最后没再拒绝山本的好意。因为如此,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谢谢。”纲吉垂下眼,嗫嚅答谢。
“不过可能防晒效果没有沢田你的伞那么好哦!”
山本同笹川和沢田笑着说,继而向两人摆了下手,示意先行一步去棒球部借伞。笹川和沢田目送着山本离开,待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纲吉显而易见的躲闪起笹川的目光。
“沢田同学。”还是笹川主动的与他搭话。
被喊了名字的纲吉很紧张。笹川好像也是。她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盯住纲吉的脸说:“是因为我们不是朋友,所以才拒绝我的帮助的吗?”坦率也是笹川京子的优点之一。
“朋友们总说我很迟钝,经常误解别人的意思——但是我完全不懂为什么沢田同学一点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是因为讨厌我吗?我多管闲事了吗?”
温柔的女孩轻轻发问,语气全是紧张。
“不是!……当然不是这样!”没想到笹川会这样想的纲吉拼命摇头。
“我只是不想麻烦笹川同学!为了我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值得……”纲吉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苦着嘴道:“笹川同学和我做朋友的话,会被议论的吧。”
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
笹川京子是纲吉心中“要是和这种可爱的女孩子交往的话,死都甘愿”的女神,是温柔善良可爱的代言人,他自己清楚告白也没用,所以只是偷偷喜欢就足够了。和这样的京子,连做朋友都是纲吉单方面的妄想,又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对方呢?
“别人怎么说,我才不在乎!”结果没想到,纲吉心中的女神会这样说:“我认为沢田同学是很好的人!我也会想要和沢田同学成为朋友!出于这样的心情而想要帮助沢田同学,不可以吗?”完全犯规了啊……纲吉看着笹川京子脸颊红扑扑,温软如玉的眼睛认真又专注又固执。
扑通。扑通。心跳声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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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当然可以!”沢田纲吉的耳朵都红透了。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回复实在太过傲慢了,慌忙解释的纲吉迭声:“不是!我是说——我才是、想要和京子酱成为朋友!”他抬起脸,漂亮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紧张和无措。
一不小心将自己总是偷偷在心里对笹川京子的称呼都泄露了。
“噗。”被自己和沢田笨拙的互相传递好感的行为逗笑,眉目温婉含笑的京子不好意思的绞了一下手指。“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笹川京子心中有些小雀跃的问。
“当、当然!”被这种好事给砸的脑袋晕乎乎的纲吉点头。
“那我可以喊你「纲君」吗?”京子又问。
“嗯、嗯!当然!”
纲吉一下子被京子酱的亲昵称呼给弄的整张脸都爆红了。
全部得到肯定答复的笹川京子也终于松了口气,她似乎比纲吉还要紧张被拒绝。纲吉懵懂的不明白,他偷偷看了京子一眼,结果发现女孩正在朝他微笑。纲吉脸红的更严重了。
等到山本带着借来的伞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笹川和沢田都红着脸的模样。
“唷!伞我借来了!”山本扬了扬手里的折叠伞,递给了纲吉。
“你们怎么了?脸都那么红。”他奇怪的问。
“没什么!”得到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哦……好吧。”大部分时候都很天然粗神经的山本没再深究,“你们现在回家吗?要不要一起?我们还蛮顺路的哈哈哈。”
刚刚成为朋友,又没有别的事情的京子和纲吉欣然接受。
三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气,虽然平常接触不多,但一路还是很有话题,气氛融洽活跃的。其中,纲吉尤为开心。撑着伞走在最内侧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上下学这条路上,有朋友共行。
走到一半的时候,在岔路口京子与他们分道。笹川家在东町,纲吉和山本都住在西町。笹川的离开并没令两个男孩子尴尬冷场,他们继续着之前ONEPIECE的话题又聊了一段路程,直到快到沢田家的时候,山本毫无预料地问他:“沢田,笹川怎么突然开始喊你「纲君」了?”
“啊?……那个……”被突然问到这个的纲吉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但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山本的,于是他磕磕巴巴地向山本解释了,在他去棒球部借伞时,他和京子成为了朋友这件事。
“欸——真好啊。”山本拖着长音道。
纲吉以为山本是在感叹自己和京子酱成为朋友这件事,毕竟并盛中没人不喜欢京子酱。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和紧张,怕山本以为自己是在炫耀什么的,或者山本也喜欢京子酱而不爽。
“山本同学和京子酱不是关系也不错嘛?”纲吉小声说。
“不是这个了。”山本摇头,拽了一下斜挎在肩上的书包。
“我也想和沢田成为朋友,亲近的喊彼此名字呢。”山本笑眯眯的看过来。
在纲吉无所察觉的地方,手指紧张地攥紧了书包的带子。
“啊?”纲吉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从天而降两件这样好的事情,掉到他的脑袋上。本来和京子酱成为朋友就足够不可思议了,现在还有山本同学。纲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我、我已经将山本同学当作是朋友了……”纲吉在伞下小声又不好意思的说。
“欸!真的吗?”山本开心的笑起来,“那我喊你「阿纲」可以吧!”
揪的皱巴巴的书包带终于被放开了。
“嗯!当然可以,山本同学。”纲吉点头如蒜,生怕山本后悔的样子。
“好狡猾啊,阿纲还在用「山本同学」这种称呼。”山本玩笑着说。
纲吉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犹豫了一下他才再次结结巴巴的开口。
“阿、阿武。”
原本双臂举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潇洒自在走着路的山本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山——阿武?”被伞面遮住部分视线的纲吉走远三步才发现山本落后了。
他稍微扬起些伞面,扭头去看山本怎么了。
视线还没来得及清晰落在山本脸上,就被他突然上前,从伞下伸来的手掌遮盖住了眼睛。
“阿武?”纲吉有些不安的想要后退几步,去搞明白山本究竟怎么了。
“阿纲,你先别动好吗?”山本恳求他道。
纲吉顿了一下,随即顺从的没再动作,耐心等待山本放开自己。纲吉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伞外,是只因为他亲近的喊了他的名字便害羞的锁骨都泛红了的山本。更不知道的是,脸红的无法冷静下来的山本此时此刻,脑袋里想的却是——
扫过他掌心的阿纲的睫毛好细好软!
TBC.
4. FOUR-淀剂
……
山本家比沢田家还要远,纲吉被山本武目送着,直到纲吉撑着伞迈进了玄关,关上门收了伞,对妈妈喊道“我回来了。”山本武才离开。纲吉站在阴影中,眼睛透过客厅落地窗,穿过庭院和围墙,看着山本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忍不住的翘起了唇角。
“今天心情很好呀,纲君。”妈妈从厨房端出一杯温水给他,看到了他脸上那抹笑意,目光顿了一下,适才继续微笑着对他这样说。
“嗯。”纲吉快乐地承认了这一点,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接过水杯。
跪坐在沙发前的茶几边。茶几的抽屉里装满了不同类型的血液淀剂——血液淀剂是指:吸血鬼为了暂时的缓解吸血的冲动而在人类身上抽取血液,然后制成药片状,可溶于水的固体。
纲吉低头将它们全部拿出来,愉快地进行挑选。
通常来说,A型血的血液淀剂口感如鲜血又没那么甜;B型血的血液淀剂会比A型的甜一些,口感却更顺滑些;O型是最甜的,口感也最丝滑柔顺,像甜奶油;AB型的话就尝起来像无糖的碳酸。亚型的Rh阴和阳的味道和口感是最佳的,但这种类型的血液淀剂流通在黑市的也极少又贵。某种程度上,纲吉觉得人类得出的血型性格学说还是有点准确性的。
纲吉每年生日的时候,总能收到一盒Rh阴和一盒Rh阳,作为礼物从意大利邮过来,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送的。纲吉对远在意大利定居的爷爷没有印象,但妈妈却说,在他四岁的时候,爷爷是来过家里的。
纲吉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坦白说,这很反常。因为吸血鬼生来就有记忆,纲吉甚至记得他第一口哺到的母乳的味道。但是有关爷爷的事情,他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不过纲吉也并不怎么纠结这个,毕竟对他来说算是陌生人了。当然,他还是很感激这个每年都会送他昂贵生日礼物的爷爷的。
挑来挑去,纲吉还是选了亚型的血液淀剂。
在旁边陪着他挑选的妈妈因此捂住嘴,打趣地笑他:“纲君在学校究竟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以前不都是考试及格,要庆祝才会选亚型的吗?你一直很舍不得喝亚型呢。”
“我记得最近学校是没有考试的呀。”妈妈笑着望向他,美目温柔。
“嗯……”纲吉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他还是很愿意与母亲分享自己的快乐的。“是京子酱和山本同学!”纲吉孩子气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在家中便不再隐藏的吸血鬼的尖锐獠齿,眼睛也因为血液淀剂溶化在水中而飘逸出来的血的味道而变成了饱血的赤红色。
“我们成为了朋友~!”
舔着牙齿间甜甜的浓郁的血液的滋味,纲吉歪着头向妈妈道。
“我……不小心弄丢了伞,是京子酱和山本……阿武帮助了我。”纲吉并不希望妈妈知道自己又在学校遭受到了同学的排挤和欺负,于是将伞的事情隐瞒了过去。“我们是一起回家的,他们说想要和我做朋友!呜哇!我好开心呀!妈妈,京子酱特别可爱的!阿武才一年级就已经是学校棒球部的正选候补了!班里的男生都喜欢跟阿武一起玩,但他却说想和我朋友!”
纲吉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黑夜里闪烁的星子。
沢田奈奈唇边含笑,安静又认真专注地听儿子说这些。这对母子都是那种会从日常琐碎小事寻找到快乐和温暖的人。这是温柔之人的通性。即使沢田奈奈很清楚儿子的伞是怎么弄丢的,在纲吉不愿主动提及时,她也相当体贴的当作只是意外,并无隐情。
至于她是否会因此感到难过,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交到朋友真的太好呢,纲君。”
而此时此刻,沢田奈奈只是由衷地为儿子感到开心。活了十三年才真正意义上交到朋友的沢田纲吉也十分开心,他心情很好的弯着眼睛,滋滋喝着血液淀剂。
“那我们今晚就吃大餐来庆祝吧!”沢田奈奈双手合十,比在胸前。
“爸爸今天才刚又给纲君买了十头小鹿哦~”
作为吸血鬼,沢田纲吉没有喝过活人的鲜血。用吸血鬼世界的话来说,像他这种就是[素食吸血鬼],依赖动物的鲜血为生。血液淀剂,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吸血鬼作为零食的营养品、代餐饮料。只喝血液淀剂的吸血鬼是无法维持正常而健康的生活,会严重营养不良。
当然,像纲吉这样的纯种吸血鬼也是能摄取人类食物的。但人类食物没有办法像血液那样,为他们提供大量能量,将人类食物作为主食的话,同样会严重营养不良。有时候,甚至会出现身体无法分解人类食物中所含的大量调味料,而呕吐腹泻的症状。
“是像之前那样的小鹿吗?”多少受吸血鬼天性影响的纲吉也会执念自己食物的新鲜程度,“生长在野外,健康又活泼?”
沢田奈奈点头,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是的哦。”她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儿子赤红的眸,笑着点头。
“好棒!”沢田纲吉欢呼雀跃起来。
他喜欢野生的活泼健康的动物,血的品质会比人工繁殖的好上太多。这是自然馈赠的优质。随着纲吉年纪的增加,小型动物的血液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胃囊了。他的力量在日渐增长,所需要的,来自血液的能量也随之增长。在纲吉度过了十岁生日后,他的食谱里就添上了一些大型动物。也不全是野外,大部分都是人工养殖的。
起初是一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三周一次、半个月一次、两周一次——直到现在,纲吉没过三天就需要吸食进餐。他的成长速度很快,再过不久他大概就要每天一次了。
吸血鬼就是这样,美丽又残忍不自知的生物。
*
等待晚餐开饭前,纲吉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准确来说,是纲吉一边玩游戏,顺手看一眼作业,填上去一个他压根不在乎正确与否的答案。努力不努力都是倒数,区别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十,纲吉也就不在乎成绩了。只要在重要测试的时候,他能及格,不会被强制补课,被校方和老师剥削放假时日就足够了。
尤其是暑假补课,纲吉最讨厌的就是夏天了!日光充沛的,他在室外,被滚烫的热风吹过,都会感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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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皮肤已经燃烧起来了。虽然夏天夜晚的活动很多,会让纲吉感到幸福。但果然,比起日长夜短的夏天,纲吉还是更喜欢日短夜长的冬季。
昨天刚到手的掉落游戏打到第二十关的时候,尽管房间里游戏的音乐声很大,但听力惊人的纲吉还是听到妈妈在下面喊他:“纲君,开饭了哦~”一个跃起,将游戏存档,就跑下楼了。
因为行动过于匆忙,他在楼梯中间左脚绊了下右脚,整个人是滚下剩下的台阶的。但还好,吸血鬼的运动神经都惊人的出色(为了捕食食物而进化出的优秀基因),右手撑地,在最后一阶,纲吉一个漂亮利索的后空翻,平稳落地。然后兴冲冲地洗了手,坐到了餐桌边。
“小鹿不会因此而逃走哦,纲君。”目睹了一切的沢田夫人笑着嗔怪儿子。
纲吉露着他的两颗小獠齿,眼睛弯弯,没有搭话。
奈奈妈妈将后院的小鹿牵进屋,缰绳递给纲吉后,又折回去,将通往后院的门子关上,拉住了窗帘,关掉了客厅里的灯。黑暗降临沢田家,这是为了防止邻居无意间的窥视。
说是小鹿,其实体型已经要比纲吉大很多,十分健壮。从它头上直直的角能看得出,它大概1、2岁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又圆又亮,湿漉漉而无辜,天真纯洁,好奇地看着沢田纲吉。黑暗与纲吉身上的味道,令它没有那么紧张,也没有意识到死亡的临近。
纲吉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角,它漂亮的黑眼睛和同样湿漉漉的黑鼻子。他稍稍释放出些许自己的气味,麻痹安抚这只鹿的神经,使得它温顺的垂下头颅,跪伏在地上。纲吉顺着它的姿势,一同跪坐到了地板上,小鹿的身边。
“感谢你,赐我今日食粮。”纲吉一边抚摸着鹿,一边低声道。“感谢你,是你赐我鲜血,使我活着。感谢你,使我的生命更丰盛。我将永恒铭记你高贵的灵魂,你的恩赐与奉献。”
这是纲吉从小被奈奈妈妈教导的,表达自己感恩生命,尊重生命,敬畏生命的[谢饭祷告词]。纲吉在吸食活物的鲜血时,都会这样说。然而实际上,纲吉并不会因为吸食鹿的鲜血,使得它死亡,而感到愧疚自责。就像人类在餐桌上吃肉时,也不会愧疚于那些他们杀死的动物。奈奈妈妈让他如此,只是希望他记得生命在他獠牙下消逝的脆弱和珍贵罢了。
纲吉虽懵懂,却也是隐隐明白的。
俯下身,纲吉的獠牙深深嵌入小鹿那有着优美线条的颈间。疼痛,鲜血的消失和生命力的流逝都令这美丽的生物恐慌,继而挣扎。纲吉圈着它,强悍的臂力将它牢牢桎梏在自己怀中,使它动弹不得。赤红色的眼睛变得幽邃冰冷,又如缓缓流溢的岩浆,亮的鲜红。
十分钟,大量失血的鹿开始痉挛。
二十分钟,全身血液被吸食殆尽的鹿停止了呼吸。
沢田纲吉从鹿的颈间抬起脸,将唇角的血迹用舌尖舔去。他紧抿着唇,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伸出手将鹿那已经失去透亮和生机的,没有瞑目的黑眼睛遮盖住,帮它阖上。
“圣洁归於你,荣耀归於你”
年少的吸血鬼这样为它祷告。
5. FIVE-同类
……
沢田纲吉的快乐一直持续到深夜。
吸血鬼本就是昼伏夜出的生物。只是妈妈希望他能够作为人类活下去,而没有见过其他吸血鬼同类的沢田纲吉自幼接触、熟知的只有人类,他知道自己和人类是不同的,却也是坚信人类才是他的最终归宿。尽管已经十三年过去了,沢田纲吉仍然在于自己吸血鬼的作息本能战斗,没有取得胜利。就连他那已经变成人类多年的母亲,也是如此。
沢田家母子今天也是并盛町的最强熬夜选手。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微弱昏黄的小灯,纲吉叼着制作材料与血液淀剂基本相同的压缩棒棒糖,一边吮着,一边将手里的游戏手柄摁得啪啪作响。隔壁,母亲房间里的床边灯也还没熄。
青白的月光透过窗,没有帘布的遮挡,也没有太过明亮灯光的影响,悠悠静静地落在了沢田纲吉身上。这令纲吉感到惬意,舒适的眯起了眼睛。并没有证据显明,吸血鬼的力量源自月亮;也没有证据显示,吸血鬼的力量会因为月光而增长。但纲吉就是很喜欢晒月亮。
这大概跟有些人类很喜欢太阳浴,或者森林浴是一样的道理。
到了后半夜,就连母亲房间的灯光都熄灭了,沢田纲吉的游戏越肝越上瘾。腥臭的血的味道,就是这时被风吹进房间的。被灌了满鼻腔难闻气味,沢田纲吉的游戏操作戛然而止。本已到决战,Boss的血条都已残血——这已经是纲吉第三次打这场决战了,之前连跪两把,这场的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他却无心在游戏画面上了。
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血的味道,而是多个人的。
沢田纲吉从柔软的蒲团上起身,走去窗边。吸血鬼并不畏严寒酷暑,所以晴朗的夜晚,他房间的窗都是全部打开的。是从西边的,遥远的并盛町森林传来的。纲吉伸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不过这无济于事。于是他忍不住瘪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世上不是所有生灵的血的味道是甜美馥郁的,纲吉清楚这一点——妈妈的血是最美味的;爸爸的血是辛甜的;京子酱的血会有蜂蜜的气息;阿武的血是略有些滚烫却鲜美无比的;隔壁邻居的血都是香甜的;学校那个总强调风纪的云雀前辈的血,清冽甜美如朝露……
纲吉也遇到过有着难闻如臭鱼烂虾之血的人。
纲吉本能的厌恶这样的人,就像人类不会喜欢难吃的食物那样。虽然纲吉理智上,从未将人类视作自己的食物;但他本能上却会依据每个人的血的气味进行筛选,他也更愿意亲近气味美妙的人。这是一种天然的倾向性。
而现在,纲吉还是第一次闻到这样难闻的血的味道。这令他反常的烦躁,他在外一向是温吞到有些软弱的性格。暖褐色的眸子因此也泛出凶戾的血色。作为并盛町仅有的吸血鬼,还是纯血种,纲吉并不知道这是一种自己领地被侵略而生出的情绪。他也不知道,吸血鬼是有着领地意识的生物。纯血种吸血鬼尤甚。
他自幼长在并盛町,从未离开,已经潜意识将并盛町视作自己的领地了。所以,一旦别的吸血鬼或吸血鬼的亲族贸然闯入他的领地,都会激起他源自吸血鬼本能的凶性。
纲吉对吸血鬼这些常识都是无知的。希望他作为人类,平凡而平静活着的妈妈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些。尤其是关于吸血鬼间的好狠斗凶,争夺领地和食物的这些。沢田奈奈一直尽量,不将吸血鬼的那些负面之事传输给他,将他像是温室里娇贵柔弱的花那样保护着。
就连食物,都是沢田奈奈牵到他跟前,喂给他的。
沢田纲吉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人类家庭里的孩子都是这样被父母照顾的。虽然他的家庭有些特殊,父亲因为忙碌的工作,时常离家在外,无法时时刻刻参与他的成长。但那也是为了挣他的伙食费,纲吉因此很理解父亲。
因为他的特殊,就像今天那只小鹿,费用足以一个普通家庭吃上半个月了。而他还在长身体,对事物的需求日益增加,养家糊口的负担是别家数十倍的父亲自然更辛苦了。
但这并不代表,沢田纲吉在被父母刻意的,当作人类孩子抚养了十三年后,就真的思考方式无限趋于人类了。渴血的本能和吸血鬼体质的各种特殊性,反倒时时刻刻在提醒着纲吉:你不是人类。这样的认知,每一天都在纲吉的脑袋里反复加深。
就像现在,纲吉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妈妈允许的深夜,独自跑出家门。但他还是在本能下,跳窗溜出去了。因为他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要将那些气味臭死了的家伙赶出并盛町的冲动想法。
这个决定十分坚定,甚至有点吓到纲吉自己。
但他完全无法违背,也不想违背。这有点像,他每次都知道应该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在学校才能有精神;但他就是喜欢在晚上做各种各样的事情,除了睡觉,然后第二天在学校困掉头,被老师批评罚站也屡教不改。纲吉很少有什么出于主观意愿想要去做的事,可一旦他有了,就一定要去做不可。沢田纲吉就是这样的性格。
在夜深露重的街道上,沐浴着月光奔跑,令沢田纲吉感觉从未有过的好。轻松感,舒适感,都使得他双腿和身体轻盈地像是要飞起。于是,怀着反正大家都已经睡了,不会有人看到、知道的侥幸,纲吉解除了被妈妈三令五申过的限制,撒欢地,飞檐走壁在黑夜笼罩下、沉睡的并盛町。力量充盈四肢,近乎沸腾,纲吉眯着眼睛,享受夜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抵达并盛町森林腹地,纲吉踩着森林中央最高那棵杉树的冠峰,站在月心,迎着夜风。吸血鬼的视力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密密匝匝的枝叶,遥遥注视着下方那些——人?不,他们闻起来并不是人类的气息,身上有浓重的、血的腥臭味道、行动也不像人类。
纲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人类。
他们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依然吸食啃噬着他们面前猎物,一只成年黑熊的血肉。但他们不是用獠齿,而是将青灰的手指刺|插|到黑熊体内,仅仅如此便将黑熊的血、生命力全部夺走了。吸血鬼的眼睛能够看得到任何活物的血管、血的流动。黑熊的血液全部涌向那些家伙的指尖,但这些非人类体内并没有正常的血液循环,所以黑熊的鲜血最终像是海里沉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对方体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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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对方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力量也增强了很多。
尽管本能的厌恶他们的气息,也莫名其妙地不爽他们在并盛森林的所作所为。但纲吉还是没有打扰这些可能是他同类的非人类进食。并盛森林是公共场所,而且如果对方也是吸血鬼的话,在吃饭的时候打扰别人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
吸血鬼被当作人类孩子抚养的弊端在这时就完全暴露了。沢田纲吉自认为是人类常识和礼仪的一切,大部分都不适用吸血鬼社会。面对吸血鬼,他应当依赖自己的本能才更好。
而这天真,年少的纯血种吸血鬼甚至还有些紧张。
沢田纲吉是个不太擅长人际交往的孩子。这点,从他在学校这么多年,才在昨天交到两个朋友就能得知。他知道应该对朋友忠诚、真挚、信任,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
沢田纲吉从小到大,几乎每一次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展现自己的友善、无害,都被同龄人当作笑料和愚蠢。老实说,这给纲吉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阴影,这导致他后来几乎不主动与人接触、亲近。昨天,如果不是笹川京子和山本武都是直球爱好者,他们真不一定能顺利成为朋友。尽管双方都对彼此好感度很高。
所以面对‘同族’,在需要沢田纲吉主动打招呼的当下,他当然会紧张无措。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模拟了多种打招呼方式后,纲吉才在认为对方已经进食完毕时,从杉树的冠峰一跃而下,出现在对方面前。
靠近之后,对方身上的恶臭味道更浓重了。
纲吉努力使自己不露出嫌恶的表情,悄悄屏住了呼吸。接着,才友好且无害的,向被他的出现而吓了一大跳地‘吸血鬼们’举起双手,从树的影子里走到月光下。
“呃……你好。”纲吉感到紧张地舔了舔唇。
“那个、我在家里突然闻到了血的味道……所以就跑过来了。”他努力向面前这些,绷紧了神经、警惕打量他的‘吸血鬼们’发出善意,试图向他们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你们……是吸血鬼吗?”纲吉有些迫切地问。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同族,说不好奇、不在意是骗人的。
“啊,我刚刚在上面看到你们在吸食那只黑熊的血。”天真烂漫的年少吸血鬼诚实过头了。但多亏了母亲常年的叮嘱,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前,他并没有随意表露自己的身份。
“吸血鬼?”对方终于有一位回答他的问题了。
纲吉屏息,遏制着对肯定答案的兴奋和激动,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嗬嗬嗬嗬,小男孩,我们是尸生人(Zombie)[注①]。”红发蓝眼,显而易见外国人长相的尸生人高高耸着肩膀,脑袋向下歪转了快要180度,吐出青紫色的长长的舌头,桀桀对纲吉道。
而他身边的同伴们也露出了阴恻恻的既恐怖又贪婪的神情。
恶意和杀意扑面而来,纲吉在他们眼中看到了猎食的凶意。已经不消多言,纲吉被他们逼退向后两步,再明显不过了,他们不是会跟他同样在进食前后祝祷的同类。
他们不是吸血鬼。
6. SIX-杀意
……
沢田纲吉是在和平、安稳的人类社会长大的。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科学观教育。虽然在科学观的指导下,他本应坚信这世上没有鬼怪的,但考虑到自己就是人类认为不存在、只是虚构的吸血鬼,因此沢田纲吉一直固执地认为,在他没有去过的不知名地方是存在鬼怪的。
所以,极其怕鬼怕幽灵的沢田纲吉,不敢进游乐园的鬼屋而惨遭小学同学的奚落嘲笑。尽管羞于承认这一点,但这没什么丢脸的。纲吉一直这样觉得,人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就像他是吸血鬼这件事,之所以要隐瞒起来,也是担心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万物都会畏惧未知之物,万物都会排斥异类。
作为藏身在人类社会的吸血鬼,沢田纲吉对这一点再了解不过了。
也是因为这样,纵然沢田纲吉认为人类社会是他的归宿,他应当伪装成人类活在这个世界,而不是作为异类——吸血鬼;他仍然是渴望着与同族相遇的。想要确认,自己不是唯一异类的希冀,就像孩童会期待床头故事里的童话都是真实的。纲吉也一直希望从妈妈那里知道的,那个遥远的像是童话的吸血鬼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在看到尸生人享用黑熊的血肉时,生出了‘终于遇到了同类’的兴奋和开心,将他最初感知到尸生人那糟糕气味和模糊莫名的‘要将他们赶出并盛町’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压制在心底。甚至,沢田纲吉还产生了,虽然他们的味道很难闻,但是还是想和他们成为朋友的念头。
但现实狠狠伤了他一颗单纯无知的少年心。
这些自称‘尸生人’的家伙们否认了自己是‘吸血鬼’。沢田纲吉的心碎了。他们还将他视作‘食物’,露出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凶光。这让纲吉之前因种种缘由而强行压制下的烦躁、厌恶……诸多刻薄阴郁的负面情绪,瞬间在失落失望和性命威胁中,全面爆发了。
吸血鬼世界存在血脉压制,纯血种——没有掺杂丝毫人类血脉的吸血鬼对混血——掺杂了人类血脉的吸血鬼有着绝对的压制。血脉越纯正的吸血鬼,力量越强,所拥有的延续历代血脉的力量越强。像尸生人这种,因为被吸血鬼吸食了血肉而死后复生为类似吸血鬼的存在,在吸血鬼世界是最下等的。他们只不过是在被吸血过程中,获得了些许吸血鬼基因的肉渣。
虽然沢田纲吉不知道这些,但他身体内的纯血血脉,却已经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他:这些尸生人不足为惧。那是源自血脉、源自天性的,纯血君主的傲慢与高贵,和对杂碎的蔑视。
不是狂妄的自大,而是事实如此,现实如此。
沢田纲吉的双眸从温润,藏着些许无措、失望和茫然的暖褐色,陡然转为了似熔岩的,亮的鲜红的眸色。冰冷,漠然生命意义的赤红色双眸里,倒映的是这些无知无畏,胆敢冒犯纯血君主领地的尸生人的死亡预告。
*
沢田纲吉所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情是曾在上学路上,目睹的一场车祸。
意外使得脆弱的人类鲜血遍地,意识模糊。纲吉撑着伞,跟其他许多人一样怔在原地,看到更多善良的人赶过去,报警、叫救护车,对伤者展开力所能及的救助。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认为自己留在原地、不添乱就是对大家最好帮助的年幼吸血鬼抿紧了唇。他看到伤者五脏六腑的破裂,看到那些涌出血管、冲向肺腑和体外的血水那么多,沢田纲吉却不合时宜,不合乎人类道德观的感到了喉咙里对鲜血的焦渴。
明明这个人就要死去了,他的家人将经历莫大的摧心剖肝的痛苦。
沢田纲吉却一点也不为这个人将要死去的现实感到遗憾。
沢田纲吉遗憾的是,那么多鲜血被浪费了。
沢田纲吉也有认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是会令人感到难过和恐惧的。但年幼的他费解太过复杂的事情,还没有掌握太多道理和常识的他,更倾向去依赖自己的本能。
他作为人类的那部分灵魂和作为吸血鬼的身体、本能间的互相撕扯,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式宣战了的。比沢田纲吉察觉时,要早上太久太久。
现在,沢田纲吉的本能告诉他,他可以杀死这些尸生人,并不应当为此感到愧疚和罪恶。并且同时,沢田纲吉所在人类社会,以及从双亲那里习来的一切里,也没有关于他不能随意杀害非人类的教导。所以,在这里杀死这些将他视作猎物而对他展开攻击的尸生人,无论从人伦,还是法度,似乎都是理所当然,再合乎情理不过的。
沢田纲吉是被允许杀死一些作为他食物的动物,但也被要求应当感恩它们的奉献。所以,年少的纯血种吸血鬼对杀死什么这种事情也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他并不需要利用自己的獠牙。
这些尸生人的血是那样腥臭,已经被妈妈养挑嘴的沢田纲吉拒绝以他们为食。
*
对血的操纵是沢田纲吉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尸生人体内的血,黑熊被杀死时流在地上的血,沢田纲吉自己的血,他都可以操纵。血在他指尖,就像是一条长鞭,绝对服从沢田纲吉的意识,被他得心应手地操纵着。不需要什么挥鞭技巧,尸生人的攻击在年少的纯血君主眼中,缓慢的像是电影里的特写特效镜头。
他只是眨眼,想着有着如此恶臭气味的家伙应当消失。
两个尸生人便因此化作齑粉,从纲吉眼前消失了。
“你是吸、吸血鬼——”
虽然称谓不同,起源不同,但同为血族,许多活得足够长的尸生人自然是知道吸血鬼的。有自主意识的尸生人和LEVELD的吸血鬼是同级存在:他们都原为人类,是被吸血鬼咬过之后变成血族的,而咬了他们的吸血鬼就是他们的主人;本能让他们不能违背主人。
不同的是,LEVELD能够感知到吸血鬼间的血脉等级差异,而尸生人不能。尸生人也都有自己的主人,不归吸血鬼管理,他们也只对同为尸生人的家伙有等级感知。
冰冷的唇紧抿,皱着眉头的纯血君主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被尸生人身上那股腥臭气味熏到恶心反胃的纲吉,并没有应当敬重这些尸生人性命的意识。无论是出于人类常识判断,还是吸血鬼眼睛所看到的,他们都是很早之前就死掉了的,躯体还活着的死人而已。
纲吉不觉得自己在杀戮,他只是在清除垃圾,就像他在学校的值日工作那样。纲吉每次都会被分配到倒垃圾和清理垃圾桶这样,没人愿意去做的任务。
“打着伞也是能做的吧,沢田。”同一值日组的中村是这样对他说的。
纲吉也讨厌脏兮兮的垃圾桶,讨厌总是需要他再次进行一次分类的那些垃圾。
他有尝试跟中村同学商议,能不能一人一次的轮番;可是中村拒绝了他。他也有再度认真地,在中村又一次将这样的工作全部塞给他时,表明自己的拒绝。可是中村将那袋垃圾留到了明天,并在班主任发火前,将责任完全归咎于他。
因为总是吊车尾的成绩,没有任何特长的废柴,性格又不讨喜的沉默寡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低着头的受气包模样,还有麻烦到所有人的体质——纲吉没有辩解的机会,被狠狠责骂了一顿,被勒令将垃圾处理干净,还有一千字的检讨书……
说他不难受都是假的,说他没有在那一刻生出恨意也是假的。他的委屈那么多,却因为害怕自己在人类面前暴露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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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缘故,畏手畏脚的犹豫再三,只得忍气吞声。
忍耐。忍耐。忍耐。
沢田纲吉从不会将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向妈妈诉说,他不想妈妈担心,跟着他一起难过,自责是自己将他生成了吸血鬼。明明他的伞是被那些坏孩子给拿走,破坏的!那把伞是爸爸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很珍惜的在使用。他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还要给他们找借口,遮掩他们的罪行。他的桌面常有人会捉弄的用粉笔、彩笔写上[苔藓][废柴][吸血鬼]……
他除了沉默地擦去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小学时候,同班有个男生顽劣地在上课时,用镜面反射太阳光。太阳的光斑落在他的手背和手指上,烫出一连串的燎泡。他又难过又疼痛地小声抽泣了起来,对方之后却只用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这么怕光。”就被老师用“小孩子不懂事,做事没轻没重的”和医务室的烫伤膏,轻描淡写地翻篇了。
从小学三年级到国中一年级的现在,将近五年的时间里,纲吉一直在忍耐。有段时间,他真的很不开心。他们孤立他,排斥他,像他是什么会传染恐怖病毒、细菌的病原体那样。他低着头,有时候想朝那些讨厌的同学们呲出自己的獠牙,露出他渴血的红眼睛。
可是,沢田纲吉从来没有真的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情。
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獠牙和红眼睛,认真地遵守与妈妈的承诺,绝不伤害人类。可是不管他怎么向大家传达自己的友善,都没用的。他没有朋友,大家都不喜欢他。
沢田纲吉曾想要休学,他本能地抗拒去学校。
但是他认为自己还能忍耐,还能消化他遭受到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他试图让自己乐观一些,将注意力积极地放在更多有趣的事情上。毕竟,也是有快乐的事情发生的。
有时候,班里会有同学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会有同学不小心出糗,大家都会感到好笑;教他们数学的根津老师早就秃顶了,一直带着假发隐瞒——纲吉数学极其苦手,时常被这位阴险的根津老师训斥——所以他听说这个之后,便有偷偷观察。
之后某天,纲吉待在教室里,从窗户向外看大家上体育课,偶尔路过的根津老师因为风的缘故,假发有那么一瞬间被吹起了。就算根津老师的反应很快,根本没人察觉!吸血鬼优秀的,甚至能X光人体的极为出色的动态视力,还是让纲吉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为此,纲吉偷偷因根津老师中年秃发这件事幸灾乐祸了一周。
还有国中刚入学的时候,不小心被推到了太阳下,他身边的同学们很快对他进行了帮助;京子酱之后还主动将他缺课期间的笔记借给他,明明他们那时还没有说过话。
快乐的事情也有很多的。
快乐像是一只气球,每多一些,气球就膨胀一些;而伤害就像是一根刺,无论纲吉将气球吹得多么大,他的气球都会被毫无预兆的瞬间扎破。纲吉有许多只气球,他们都一一被扎破了。最终,纲吉握着那些气球破掉后留下的橡胶皮,告诉自己不要介意。
他们都是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多过分的,没长大的人类。
纲吉在心中一次次宽容他们,原谅他们,他不去记仇。但是,那些长久以来藏在懂事贴心,那些一直以来藏在怯懦软弱之下的,积攒多年的压力和委屈,不敢萌生出仇恨和厌恶的难过和愤怒,并不是总能被及时消化掉、排遣掉、遗忘掉的。
即使是本性温柔如沢田纲吉,心里也是会留下沉默的疤痕的。
而这些那些,在年少的吸血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这一刻,全部顺着针对尸生人的杀意痛痛快快地倾泻出来了。
7. SEVEN-毁尸灭迹
……
死掉的尸生人都会化作齑粉散在风里。
大概因为他们的存在是逆天而行吧。拥有意识和行动力的尸体,根本不能算是活着。纲吉其实也不太能想清楚这些,他就是本能的觉得他们的生命没有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尸体还能够行动——这很魔幻,一般是僵尸活死人恐怖电影里才有的设定。
冷静下来,看着已经满目疮痍的森林。纲吉才慢慢吞吞的,开始用属于人类那一部分的大脑去思考情况。从被吸血鬼本能支配的冲动里回了神。
老实说,他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他知道吸血鬼比人类强悍很多——
小时候,他还不太能控制力道的时候,他经常用宝宝叉将家里的餐桌戳裂开,以至于为了节省家庭开销,在他能自如调整力道前,家里的餐桌都是父亲用巨石做成的方正体。这也是为什么,纲吉直到小学三年级才被送到人类学校的原因之一。
纲吉看着那些年轮足有他年龄数十倍之多,三四个成年人合抱也圈不住的杉树,不知如何是好的伸手挠了挠头。这些树,有的被他拦腰劈断,有的被前后贯穿,怕是也活不长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破坏力会这么大。
也不知道,他心里积攒了那么多怨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抛在脑后,忘掉了的。谁知道,那些过去清晰的历历在目,他其实一直都介怀着的。纲吉耷拉着脑袋,低头看着面前仅剩的,血肉被吸干了的黑熊尸体。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自己欺骗了,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想法。
沢田纲吉也知道,自己在人类面前会习惯性示弱、让步,害怕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并非是无害的,而是具有强大攻击性的。但那并不完全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视作异类,虽然他也挺在乎这个的。但更多的是,他对人类有种他们太弱小了的想法。这是从妈妈对他所过的一些话里,还有后来,纲吉进入人类社会后,自己亲眼观察到许多事后,得到的结论。
人类会因为流感死掉;会因为不小心被食物噎食死掉;会不小心摄入导致过敏的成分死掉;摔一跤可能会骨折骨裂;脑袋磕一下可能会脑震荡;被车子撞到会内脏破裂死掉……这个世界上,能伤害到他们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就算他们不畏惧日光又怎么样呢?
如果纲吉想,他能想到数以千万计的方式,夺走他们的生命。但如果他们想伤害他,除非使用专门猎杀吸血鬼的武器先抑制住他的再生能力,然后剖出他的心脏或头部,丢进烈火中,才能彻底杀死他。阳光只是会灼伤他的肌肤,令他感到疼痛,却不能杀死他。
所以,面对弱小的,随时都会因为各种再小不过的原因死掉的人类。纲吉的心情,就像是会害怕襁褓婴孩的人类,畏惧自己稍微用些力气,他们就会受伤、死掉的孱弱。这种恐惧令纲吉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亲近人类、接触人类,虽然他很想要朋友。
虽然人类幼崽曾对待他的方式,令他感到难过和疼痛,也会令他生气、委屈,但一想到他们的弱小,纲吉也就没那么愤怒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粗神经释怀了,原来还残留了许多。
冰冷的掌心抵在胸口,纲吉听着自己的心跳。
“原来我是会记仇的。”他自言自语,“这么小气的呀。”
纲吉眨了眨赤红已经消退回了暖褐色的眼睛,为自己做出了与母亲教导相悖之事而感到不可思议的神奇。妈妈一直教他要宽容,要友善,要血会体谅别人。他也以为自己做到了,其实并没有。不过,纲吉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舒心畅快。
在他这个年纪,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无论性格脾气好坏,都是会有叛逆心的。只是所有孩子的表现方式都不一样。不过,吸血鬼幼崽的叛逆期一定会比人类幼崽的叛逆期更令人棘手就是了。在这个夜晚,已经做了太多妈妈不允许事情的纲吉并没有愧疚,自责。
他甚至心中藏着隐秘的兴奋和雀跃。
小时候看过的儿童特摄剧、动画片里,纲吉最喜欢的是变形金刚和高达,一度幻想过,自己长大后能变成那样巨大的机器人。当然,他在小学五年级听了生理卫生课之后,也知道自己一辈子变不成机器人了,就像他不能变成人类那样。
于是,纲吉的第二个童年梦想宣告破灭。
直到今天,纲吉已经不会因为自己年幼时,不切实际的梦想无法实现而遗憾难过了。人总会长大的。就像他,从小到大都因为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感到苦恼,觉得自己跟大家格格不入;而他此时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源自祖辈的血统有什么不好的了。
吸血鬼多酷呀!纲吉想。他就像是无人知晓,在黑夜中保护大家不被尸生人伤害的的孤傲英雄!他将尸生人打得落花流水,还净化了并盛町的空气,消灭了恶臭源头。
(……看来,就算是吸血鬼,也是会有中二病的。)
不过妈妈肯定不这样认为,纲吉心知肚明。
为难地看着自己被尸生人的血弄脏了的睡衣,纲吉苦恼地皱起了眉。回去后,要怎么将他半夜离家的证据毁尸灭迹,纲吉没有想好。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纲吉在黑熊尸体前蹲下,双手合十,举在额头前。他闭上眼睛,为这只兽的灵魂默哀,并祷告:“自然之主在上,圣洁终将归於你,荣耀终将归於你。”
纲吉没有埋葬它,因为黑熊的尸体将成为这森林中其它动物乃至植物飞禽的食物。它活着时是自然的一部分,死后,依然如此。沢田纲吉不认为这是残忍的,可怜的。他只是尊重万物的灵魂,敬重万物生长的规则,愿意在自己接受并理解的范畴内,赞颂这一切的神圣。
吸血鬼总是会有这样那样,人类难以理解的古怪之处。
*
回家的路途总是愉快的。
不过,比起来时,仿佛终于等到放风的囚徒。回去的时候,纲吉老实了很多,没再夸张地,展现吸血鬼种族比人类极限还要夸张太多的奔跑速度的。
因为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类早早起床锻炼身体或做事了。
感官敏锐,隔着千米都能闻到人类气息的纲吉顺利地避人耳目,潜行在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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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他原路返回,从自己二楼房间的窗户进屋的。
将已经脏的不成样的袜子脱掉,扔进房间垃圾桶;然后带上换洗衣物,纲吉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又悄悄溜进了楼下的浴室。
将身上在并盛森林沾染的气味全部洗掉,纲吉哼着游戏里的曲子,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温水里。虽然吸血鬼体温恒定,对人类来说低到近寒冰,但他们也是有温度感知的。纲吉喜欢泡20度的温水澡,25度以上的温度对他来说就有点不舒服了,大概是成为老爷爷后才能接受的。
睡衣已经泡进装满水的盆子里了。
纲吉虽然没洗过衣服,但是他见过妈妈是这么做的。
考虑到现在使用洗衣机,会制造出吵醒妈妈的噪音,纲吉选择了手洗。他觉得这没什么难的。哼着歌,从多种洗护用品中挑了一瓶蓝色的,估摸着倒进盆子里。然后用手在水里搅了搅,立即就有白色繁密的泡沫出现了。纲吉得意的弯了弯眼睛,将泡沫搅出更多。
等到整个盆子里都是泡沫后,他才拎起湿透了的衣服,有模有样地开始搓洗。洗衣服比想象中简单嘛。从小被妈妈精心照料着,并没有做过什么家务活的纲吉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只不过,他实在低估了血迹的难清理程度。
就算洗掉了最重的颜色,洗掉了腥臭的味道,仍然有浅浅一道粉色在他睡衣地蓝色布料上。纲吉使劲搓揉了几下,感觉颜色又淡了一些,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到。于是更用力地搓揉起来。然而不幸的是,他还没搓揉掉血迹,他的睡衣已经因为他用了太大力气。
刺啦一声,被扯坏了。
“……”纲吉瞪圆了眼睛,看着被他搓成了两半的睡衣。
完!蛋!了!←这是纲吉的第一反应。
他紧张地,努力思索还有什么挽救手段。思来想去,再三考虑到缝衣服的困难程度,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有[放弃]这一个选项了。纲吉郁闷地鼓腮,不愿接受睡衣竟然这么不结实的现实。
“算了。”但他向来是知难而退,不折磨自己的家伙。
纠结了一会儿,他也就认命了。
跑去厨房,找到一只垃圾袋。纲吉将睡衣上的水拧干,然后装进了垃圾袋里,系好。他准备藏到床底下,等可回收垃圾日的时候,再丢掉。
纲吉已经打算放学后,去商品街买件一模一样的新睡衣来掩饰一切了。
最后将盆子里的水倒干净,放回原处。用吸水的拖把将浴室的地板弄干,自觉一切天衣无缝的沢田纲吉便拎着垃圾袋,蹑手蹑脚地又回到房间了。
此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透出晨曦的微光。
纲吉将窗户关上,拉住妈妈为他安置的三道厚重的遮光窗帘。
现在,已经是吸血鬼会犯困的时间了。
关掉房间里唯一开着的那盏灯,一片黑暗中,纲吉穿着T恤短裤,将自己塞进柔软的被窝里。他想,要是明天可以不上学就好了。他真的好讨厌白天出门啊。
胡思乱想着,他慢慢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8. EIGHT-在校日常
……
早上八点,沢田纲吉不得不面对沉迷修仙的恶果。
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的妈妈从八点开始在楼下喊他起床,纲吉睡得太熟,一声都没有听见。于是,沢田夫人不得已上了楼,去房间里喊儿子起床。
“纲君。”声音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妈妈开了灯,耐心地喊他。
“唔……”被天花板吊灯的明光晃了眼,困得不行的沢田纲吉抽高了裹在颈间的被子,将睡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也缩进被子中。他抗拒醒来,抵触起床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了。
“唉,真是的。”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面对这样场景的沢田夫人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这样又会迟到的哦,纲君。”靠近到床边,沢田夫人伸手,轻轻拍了拍睡成小蚕蛹的儿子。
“……”睡得昏天地暗的沢田纲吉没有反应。
“真是没有办法。”沢田夫人一点也不生气,她笑眯眯地侧坐到了床边,将儿子的小脑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用指尖戳他的脸。“会被罚站的哦,妈妈这次可不会帮你找理由了。”
以往到这种程度,沢田纲吉多少会从昏睡中意识回笼,可他这次实在熬的太晚了,根本起不来。端详着儿子可爱的睡颜,沢田夫人若有所思起来。不过,很快她就被余光瞥到的,一旁书桌柜子里露出来的一截白纸给引走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沢田夫人好奇地将它抽出来。
是一张数学测验卷,看日期是上个月的,但沢田夫人绝对没见过这个。
“……”看着几乎画满整张卷子的红对勾——错误答案的批判,沢田夫人无语。她有时候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可爱又聪明的儿子会常年考出这种,令她怀疑人生的分数。
“数学测试15分的沢田纲吉同学~”
并不会因为儿子靠低分还藏起来不告诉她,这种事情生气的沢田夫人笑意盈盈地,反而用这个分数戏谑赖床的儿子。她温温柔柔地,俯身,轻轻地在儿子耳边这样说。
被阴险的数学老师折磨了一个多学期,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沢田纲吉在睡梦中,隐约听到自己分数的时候,脑袋一激灵,被吓醒了。然后,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向自己展示那张他以为藏得好好的数学测试卷的妈妈。
“……”纲吉幽幽地将目光从卷子上移到妈妈脸上。
然后,他安详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妈妈,我生病了,今天没有办法去学校了。”困得要死的,除了睡觉,四大皆空的沢田纲吉十分坦然地编瞎话。
沢田夫人当然不信他,因为纲吉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头昏脑热都没有过。
“嗯,是这样吗?”沢田夫人仍然温温柔柔地笑着,“那真的是好遗憾呀,我原本还帮纲君的朋友做了些小点心——是京子酱和阿武同学对吧,纲君昨天说过的。”
赖床的沢田纲吉睁开了眼睛,开始了天人交战。
最终,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凌乱的床铺前,看着妈妈愉悦的哼着歌,帮他将今天要穿的衣服全部从衣柜中取出来。睡眠不足,导致脑袋发懵,整个人也有点低血糖的纲吉浑身懒洋洋的,两眼发直。
等他终于磨蹭够了,准备抬手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妈妈。”纲吉十分认真地说。
“我总是这样睡眠不足的话,会不会长不高啊?”
*
打着一把新伞的沢田纲吉,带着妈妈特意做给京子酱和阿武的小蛋糕,哈欠不止地走出了家门。
其实吸血鬼体质特殊,他虽然睡得少,但并不会因此身体不舒服。毕竟吸血鬼是能沉睡千百年的存在。只要填饱了肚子,就算不睡觉也是没有关系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妈妈会无视他的睡眠不足,狠心赶他去学校。
伞下的沢田纲吉一脸残念,虽然伞面的阴影和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现在的沢田纲吉,身上一点也找不到凌晨时分在并盛森林面对尸生人的王霸、中二气场。白日里,他整个人都隐藏在伞下。平庸普通的,没有一点点棱角,像是角落里的一块藓。
*
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正与朋友交谈的京子酱。
纲吉远远地就注意到了女孩子,然后开始纠结要不要打招呼。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站在闪闪发光的京子酱身边,是一件不搭调且奇怪的事情。甚至,有种似乎昨天成为朋友……只是他妄想虚构的,并没有发生的现实。因此,在默默欣赏了许久并盛女神天真温暖的笑容后,沢田纲吉决定像以前那样,作为低存在感的陌路人从一边走开。
“纲君!”
但是京子酱在看到他后,主动向他搭话了。
“早上好呀~纲君。”
笑容甜美,睫毛弯弯,柔美的脸颊上还带着元气的粉嫩。
站在伞下的沢田纲吉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早、早上好!……京子酱。”磕磕巴巴的,年少吸血鬼如雪的肌肤突然爆红,用又轻又细、几乎咽进肚子里的声音回应了女孩子了。
背着手,歪着脑袋,几乎闯进了伞下的笹川京子因年少吸血鬼这副没出息的羞涩模样而生出忧心,非常粗神经地问:“怎么脸这么红,是没有休息好?发热了吗?纲君。”
沢田纲吉下意识后撤,但他双腿过于沉重,僵在原地。
“没、没——”他慌忙摇头,在京子酱的清澈坦率地目光下,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迟了,是跑着过来的……”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沢田纲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欺骗。
“是这样呀。”粗神经的笹川京子接受了这个理由。
纲吉连忙点头。
“京子?”笹川的朋友们在喊她。
纲吉和京子都循声抬眼,看了过去。
“小花她们在叫我了。”朝朋友笑了一下,匆匆回头的京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向他飞快解释。“那我先过去了,教室里见吧,纲君。”说完,她便转身向朋友们而去。
“等、等一下,京子酱。”
从头到尾的反应都极其被动的沢田纲吉在最后一刻,夺回了主动权。在笹川京子疑惑的回眸中,沢田纲吉莫名感到焦渴地舔了下唇角,将手里装了小蛋糕的袋子打开,递给女孩其中一个。是粉色包装,妈妈特意选的颜色,上面还印着闪亮亮的可爱的星星图案。
“这个给你。”迎着女孩依然困惑的表情,纲吉不好意思道:“是我妈妈做的,她烤的小蛋糕很好吃。”他有些害怕自己被拒绝。
然而没有,他看到的是京子酱因为惊喜而绽放的漂亮笑颜。
京子酱的喜悦是那么纯粹而真实,这让她身上那本就如蜜一般甜美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沢田纲吉喜欢这个味道,他的眼睛甚至因此本能地浮出一缕绯色,又转瞬即逝在沢田纲吉或其他人察觉之前。只是单纯的,因为喜欢的女孩子喜欢自己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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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礼物而开心的年少吸血鬼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京子酱与她的朋友们离开的身影,对一切感到心满意足。
难以置信的克制。
*
给山本的那份蛋糕,纲吉放进了他的桌兜里。
棒球部每天都有早训,六点半开始,八点半结束。作为正选候补的山本很努力,无论什么时候的练习都是留到最后结束的,通常是踩着九点第一节课的铃声回教室的。
纲吉到教室的时候,看到山本的书包已经挂在了桌边。蛋糕放在桌面上太显眼,还是他送的,于是纲吉便偷偷塞到了桌兜里。等山本回来再跟他说一声好了,纲吉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踩着铃声进教室的山本,超高人气的向主动向他打招呼的朋友们回话,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在老师还没有说上课之前,趁着骚动又同右侧两个邻桌说了几句话。
最后,还不忘一脸爽朗明快的,向正偷偷藏在立起的课本后打瞌睡的沢田纲吉打招呼。
纲吉是他左边的邻桌。
“唷,阿纲,早啊。”对沢田纲吉一脸的困顿毫不吃惊,山本武自从和沢田纲吉成为邻桌后,几乎每天早上看到的都是这副要困掉头样子的沢田纲吉。他总是睡不够的样子。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特别可爱,好看。
被突然的招呼吓了一个激灵,眼睛倏地瞪圆,佯装出刚刚我绝对没睡着神情。山本被犯规可爱的沢田纲吉给逗笑了。而回过神,察觉是山本后的纲吉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不好意思的向他小小的笑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也漾出了一片水色。
“早上好,山……阿武。”纲吉还不习惯直接喊山本的名字。
他不太好意思地抓了下总是无法打理服帖的头发,表情有些拘谨。
“……嗯……唔。”
在棒球部搞出的一身汗意未消的山本,不自觉地向他因哈欠而盈在眼底的波光瞟了好几眼,最后可疑的脸红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纲吉并没有注意到山本的反常。
他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然后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下意识向已经在讲台上强调纪律的班主任看了一眼。还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的山本武因此全部都看到了,未曾在沢田纲吉眼睛里见到过的,毫不作伪的最真实的神情。有些冰冷,有些漠然,还有些……傲慢的锋芒。
不过极为迅速的,那样的神情从沢田纲吉脸上消失了。就连山本也认为,刚刚自己所看到的,只是虚幻的错觉。
“啊……”突然想到自己要对山本说什么的纲吉从班主任身上移回目光,扭过脸,悄悄地向山本道:“我带了妈妈做的蛋糕给你,放你桌兜里了。”
纲吉眨了眨眼,在班主任注意到他们这边前,仓促的向山本笑了一下,然后飞快扭过脸。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腰,摆出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去看他立在桌面的课本。
山本伸出右手,果然在桌兜里摸到了一个纸盒。
……
慢慢低下头,看着摊在桌面的课本上密密麻麻内容的山本面无表情。半晌,他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以对所有人,特别是沢田纲吉掩饰住自己那不知道为什么而不正常的滚烫一片的耳壳和脖子。
书上写了什么,老师在讲什么都不知道。山本武,未来棒球部的明星投手,现在脑子里清楚的只有——沢田刚刚笑得也太可爱了吧!完蛋,自己果然是变态了!
9. NINE-妈妈
……
沢田奈奈的一天,是从儿子沢田纲吉离家去学校后正式开始的。
她会为自己煮一杯茶,在等待的间隙,顺便将客厅和厨房都收拾干净。等她擦干沾湿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涂抹上滋润养护的霜膏后,便会端着茶具,到阳光充沛又空气清新的庭院里坐坐。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信件,亦或者读一读刚送来的晨报。
她的生活方式十分老派且传统。
自幼年时期便浸在她骨子里的端庄淑雅,并没有因为她转化为了人类,失去了双亲,离开了古堡公主的优渥生活,不再长裙曳地而消失。作为纯血公主的生活很好,作为人类女子的生活也不差。沢田奈奈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纵然人类的一生短暂仓促,譬如朝露,不像吸血鬼那样漫长。但生命的意义从不在长短。沢田奈奈静静地看着自己在日光下的手指,它们白皙而柔软,被太阳晒得温暖而富有生命力。再强大的吸血鬼也不会拥有这样的手指,再强大的吸血鬼也想要拥有这样的手指。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付出拥有这些的代价。
沢田奈奈因此想起自己那已经不在很久很久的双亲。她无法克制地,甚至疯狂地去想,如果父亲母亲还在,又会如何处理她现在所面对的这些呢?他们是会鼓励她的纲君勇敢地接受作为吸血鬼的一切,还是也会像她这些年所做的,尽一切努力地希望纲君能藏起獠牙,融入人类社会?他们又会不会支持她的纲君成为一个黑手党家族的首领——
意大利,西西里,它们距离教廷是那样的近。
沢田奈奈对梵蒂冈的教廷怀着刻骨的厌恶与恐惧,远超于吸血鬼猎人和狼人。她再清楚不过,教廷曾如何迫害过血族。
她曾被父亲牵着,从血族的火刑架下走过。
同胞们的灵魂经过烈火和烈日的焚烧,也仍在怒吼、在咆哮、在痛苦、在诅咒——即使是吸血鬼,奈奈的性情也是在温和不过的。她亲近人类,偏爱人类,但她至今仍然无法宽恕教廷曾经的所作所为。
只要想一想,她的纲君终有一天要去离教廷那样近的地方,她就感到恐惧。而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彭格列」,奈奈知道他们。曾数次协助波纹一族,从胡作非为的吸血鬼的贪婪獠牙下保护人类的,十九世纪的自卫团,现如今的彭格列家族。
奈奈对彭格列没有恶感,甚至赞许这些人类的勇敢和仁义。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她的纲君加入他们。
奈奈是在成为人类五年后,才与沢田家光相遇的。
他们彼此吸引,毫无保留的相爱,最后决定共度一生,养育一个属于他们彼此的孩子。如果纲君不是作为吸血鬼出生的,奈奈至死也不会告诉沢田家光她的过去,而沢田家光应当也会为了保护她而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哈,一个变成了人类的吸血鬼,一个装作石油工的黑手党家族二把手。欺骗了爱人的两个比诺曹组成了一个家庭。这算什么,荒诞喜剧吗?因纲君的出生而焦头烂额的最初日子里,奈奈和她的丈夫反倒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态度,迅速接受了双方的谎言和最真实的生活。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仿佛他们是早早知晓这一切才选择了厮守的。
奈奈与丈夫第一次开诚布公了她的过去,对他聊起吸血鬼,聊起她曾作为血族与她的亲族一起度过了数百年的时光。而沢田家光也对她认真谈及了彭格列,坦白他的身体里继承了何等伟大的彭格列家族初代首领的血脉。他们讲的这些都是很久之前,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无法接受,为了他们的孩子。
奈奈抱着儿子,他才刚刚出生,就已经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他有着从她身上继承来的浅褐色头发和眼睛——当然,在他饥饿的时候,眼珠会变成赤红色——眉毛、鼻子和嘴巴,都跟他的爸爸很像。
然而比起他们这对父母,这孩子与那位彭哥列初代首领的面容更相似,而他的血统也跟他的曾外祖父和外祖父如出一辙。
奈奈对她的孩子充满怜爱。
“我真想……他是作为人类而生的。”
虽然在成为人类之际,就已经失去了吸血鬼超越人类认知的特殊能力,但奈奈还是看得到,纠缠在她可爱儿子身上的,那些看不见的密匝繁复而沉重的,宿命的束缚。
“他本可以不用面对这些的,是我——”
奈奈责怪自己,是她将这孩子生成了吸血鬼。
愧疚,自责,负罪,这些因为父亲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将她变作人类而产生的情绪又复苏在她心里。
奈奈被情绪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明一切到她这里就要结束了。如果纲君是吸血鬼的话,那父亲将她变作人类又有什么意义?父亲的牺牲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外柔内刚的奈奈在成为人类后,第一次眼泪掉出来。
她落着泪,看着会为她的泪水感到心痛、难过的丈夫。
她说:“亲爱的,我想要纲君作为人类而活。”
“即使他永不能成为人类。”
前半生是吸血鬼,后半生是人类的沢田奈奈在这一刻,决定与儿子的命运宣战。她不需要纲君去抗争命运,也不需要纲君去背负宿命,这一切她都会替他来做。
奈奈想,她的纲君只要快快乐乐的,安安全全的长大就好。吸血鬼也好,人类也好,纲君只要做他自己就好。
沢田家光在那时抱住了她和纲君,答应了她。
然而时隔十三年,她的丈夫却反悔了。
“……奈奈,拥有彭格列血脉的候选人只剩下纲吉了……九代首领年事已高,他不得不考虑将位置传给第十代了。彭格列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奈奈,我……”
面对电话那边丈夫疲惫而无奈的恳求,沢田奈奈仍然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不行哦,亲爱的。”
奈奈语气轻快而温和,态度却再强硬不过。
“我不同意哦,亲爱的。”
从彭格列家族失去了全部血脉继承者到现在,已经半年的时间里。每一次,每一通,每一封有关『沢田纲吉是唯一的彭格列家族继承人』的电话、信件里,沢田奈奈都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她并不埋怨丈夫的出尔反尔,她知道丈夫也是被逼到绝路,才想到的纲君。
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重视家族。只是沢田家光的家族,除了他们这个小家,还有庞大的彭格列家族。而沢田奈奈的家族,只剩下她的纲君和她的丈夫了。
但是不行,沢田奈奈绝不允许她的纲君遭遇任何危险。
“他还那么小,这世界上能伤害到他的东西太多了,亲爱的。”沢田奈奈对丈夫说,“学校里的那么弱小的人类孩子都会因为他的特别而欺负他,你让他去做首领,将他的特别昭告全世界,你有想过他会遭遇什么吗?亲爱的。”
“他当然有抵抗的力量,但是人类统领人类和吸血鬼统领人类,这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事情。”沢田奈奈想起被教廷折磨致死的那些同胞,“亲爱的,我曾见过无数人类为了权力和征服世界而发动战争,他们或者胜利或者失败,被后人称为英雄、野心家、伟人。但我也曾见过有吸血鬼为了同样的东西而发动战争——”
“他们最终却只被称作『邪恶』。”
沢田夫人对她的丈夫说:“亲爱的,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然而,今时今日,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沢田奈奈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照片和报告书,还有笔记本上播放的视频。她为自己煮好的红茶已经放的冰凉,她也没喝上一口。这些是她的亲信,还有丈夫那边先后发来的。是关于她的纲君凌晨翘家去并盛森林,以及在并盛森林做了什么的视频。
奈奈看着视频里,纲君冰冷鲜红的眼睛,他对杀死尸生人这件事没有动容,毫无表情。纵使他在黑熊的尸体前,温柔地为死去的野兽做了祷告,皱起眉头,为它的死感到了遗憾。
就像他在家,被他要求进食后所要做的那样……
但是。奈奈一下子无法分辨,这是那孩子对待食物的习惯,而是打从心底里敬重生命才有的温柔善良了。
奈奈突然意识到,随着纲君的成长,他开始独立思考,拥有自己的想法。不想要纲君做吸血鬼,是她的决定。而纲君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以前那么听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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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她叮嘱的一切,是因为他还那样小,需要被大人教导着,懵懵懂懂的认识、探索这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纲君说他还是更想要做吸血鬼呢?
奈奈一边为孩子长大的速度之快感到心惊和难过,一边想到早上纲君的抱怨。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白天去上学的,他明明是昼伏夜出的吸血鬼,却被她要求违背本能地生活。
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吗?是纲君想要的吗?
奈奈为此痛苦、焦虑。在抚养孩子长大的过程中,无论是怎样的父母都会遭受这样的拷问。他们所给的是孩子真的想要的吗?以后,孩子们会不会反过来埋怨他们、怨恨他们如此呢?奈奈不敢去深想,她连想象纲君对她投以责怪目光的画面都没有勇气,怕自己崩溃。
奈奈想到早上没有穿着睡衣的纲君,房间垃圾篓中的脏袜子。所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所发生的,都是完全没有质疑余地的事实。
丈夫沢田家光也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远在意大利的他发来一封邮件。上面旧话重提,还是要纲君去做彭格列十代首领的事情。奈奈对此感到厌烦,在她开始质疑自己的教育的时候,她的丈夫却拼命地想要劝说她同意他的一意孤行。
奈奈将信件匆匆扫过,拉到了末端。
热爱工作和家族的丈夫,这一次却令她有了些吃惊。
信笺上,在最后,丈夫说:“我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老爸和老妈对黑手党没有兴趣,就像祖父母和曾祖父母一样。因此,在这之前,我们从未与彭格列家族有过联系。但是他们并不隐瞒这一点,等到我长大些,学会明辨是非的时候,他们向我谈及了彭格列。”
“我在那时才知道,我身上流淌着的血是源自哪里。”
“双亲因事故去世后,孤身一人的我想到了彭格列。想要去看看,那一切的开始。等我冲动的抵达西西里后,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我对黑手党的了解仅限于影视作品,甚至还不如对日本□□的熟悉程度,而我的意大利语更是糟到极致。”
“是九代首领宽容地接纳了我,对我说:『去满足你的好奇心,尝试你想做的事情吧。等到你懂得,彭格列是什么后,再决定是否要回到家族吧,孩子。』我很感激他。你知道的,奈奈。他就像是我的第二个父亲。”
“奈奈,你也曾对我说过,你曾经很犹豫是否要成为人类,那最初只是你母亲的念想。你的母亲因病去世(我很抱歉),这在吸血鬼世界里并不常见,你们是拥有着近乎永恒时光的种族,你没有想过会母亲会以这种方式从你的生命中消失。”
“而你的父亲,他太过深爱你的母亲,对此痛苦悲伤,不愿在没有你母亲的世界里活着。他想要将你变作人类,但如果你不愿意,他也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杀死自己……你为此感到茫然和恐惧,悲伤近乎淹没你。”
“『不必恐惧,我的孩子。』”
“但你的父亲却这样对你说:『我和你的母亲将成为天上的星辰,永远温柔地注视着你。吸血鬼还是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抱歉,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再陪伴你更久了,失去你母亲的生活令我痛苦的发疯,尽管我是那样的爱你,我的小公主。我想要完成你母亲的遗愿,但选择权在你手上,这是你的人生,你才是唯一有权利做选择的人……』”
“奈奈,你看。”
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沢田家光的温柔和耐心。
“正是因为我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们才相遇相爱,拥有了纲吉。我从不认为纲吉作为吸血鬼而生是什么诅咒,我只知道无论他是什么,我都是他的父亲。我要保护他,养育他,作为他的坚强后盾——”
“但这并不意味我是能够一直陪伴他的人。”
“奈奈,一如我的父母亲和你的父母亲那样,他们都未能陪伴我们走到现在。我们之于纲吉也是一样的,他终究有一天会长大到不再需要我们保驾护航,会找到能与他携手,走得更远的人。奈奈,你不能因为怕他受伤,便不肯放手,不愿让他自己面对未来。”
“奈奈。”沢田家光的最后一句话是。
“现在轮到纲吉选择了。”
10. TEN-炒面面包
……
即使丈夫说了那样温情且具有煽动力的话,沢田奈奈的想法也没有彻底改变。她只是态度软化了许多,开始认真考虑丈夫所说的「彭格列家族」和「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领」。
她向丈夫回了封信件,问他——
『彭格列家族需要纲君,但彭格列家族又对纲君有什么意义?』
简而言之,彭格列家族除了沢田纲吉,已经没有选择了;但沢田纲吉的选择很多,有没有彭格列家族于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考虑到教廷,以及彭格列家族曾协助波纹一族与吸血鬼战斗过的历史,沢田奈奈即使因丈夫的话而生出些许动摇,但她依然不认为彭格列家族对纲君有什么必要性。
她甚至担心,彭格列家族会反噬纲君,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如彭格列家族建立之初,是为了捍卫西西里人的自由和尊严而成立的自卫团;在成为庞大的家族之后,更迭的数代首领做了许多事情,但都不曾丢弃初心,将家族的荣光延续到了数百年之后。对于这个黑手党家族来说,除了家族之外,危及人类的事情他们也会出手相助,跟其他利益至上的黑手党家族不太一样。奈奈欣赏他们这点,但也不信任他们这点。
如果纲君是人类,她并没必要犹疑这些。
可纲君不是。
沢田家光并没有因为时差而耽误回信,奈奈的新茶还没有煮好,他的信件已经写好发过来了。听到邮箱提示音的奈奈垂眸,将加了牛奶和方糖的热茶搅拌均匀,轻呷一口后才点开。
信中洋洋洒洒的内容,只有一个核心。
沢田家光认为,『彭格列家族能成为那个陪伴纲吉走得更远的存在。』
吸血鬼的寿命那样长,一个百年对他们来说,只是结束了幼年期。他们的成长期、成熟期、乃至衰老期更加漫长,还有许多个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已经成为了人类的沢田奈奈剩下的时光也不过百年。纵使因为纲君的缘故,以前的亲族都还在,但他们是吸血鬼,和人类是不同的。
奈奈知道吸血鬼的漫长时光里,有多少是难挨的孤独寂寞。
尤其是纯血,在吸血鬼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正因为她的父母亲什么都知道,他们才想要结束这一切。休止那永不停息的徘徊命运。
人类是不同的。
他们渺小又伟大,他们弱小又睿智,他们怯懦又能拥有高贵的理性,他们愚蠢又可仪表优美文雅。他们利益至上,却同时有着再温柔不过的人性,他们璀璨如明珠,是造物者的宠儿,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注①]
这是奈奈想要纲吉作为人类而活的初衷。
『彭格列家族有力量做到这一点,奈奈,就算我们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家族也会永远陪伴他,庇护他。』
沢田家光没有办法与妻子详说太多彭格列家族的力量,他不能说彭格列家族持有三分之一的世界基石,也不能说历代彭格列家族首领都是世界基石的眷顾者。
他只能说,『彭格列家族有让纲吉活在阳光下的力量。』[注②]
仅仅这一点,就完全足够了。
*
在学校的沢田纲吉不知道父母亲间的博弈。
他在打瞌睡中熬过了上午的课程,现在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享用自己的午餐。虽然吸血鬼的主食是鲜血,但人类的食物还是能吃的(口味清淡,少调味料的那种),而且纯牛乳也能算是吸血鬼主食的一种了——虽然人类贩卖的牛乳里也添加了很多别的东西。
妈妈今天给他准备的是蒲烧鳗鱼和血糯米饭,外加三只炸虾天妇罗,以及500ml装在杯子里的纯牛乳。非常的丰富!
淋在鳗鱼上的酱汁很清淡爽口,没有加入酱油和过多盐巴的那种。极度适合吸血鬼的肠胃,虽然所含的营养不够,但可以饱腹。是类似血液淀剂的辅食。
一般来说,纲吉在昨晚才吸食了一只鹿的血,两天内都不会出现饥饿感,辅食就足够了。但是今天有些反常,饥饿感隐隐梗在他心头,让他坐在教室里,闻着大家的血的味道会忍不住流口水。(因为凌晨消耗了不少体力。)不过在常人看来,他只是上课睡觉还没形象的流口水罢了。
没滋没味的咬着红豆团子,是妈妈准备的甜点,里面掺了纲吉喜欢的O型血。坐在座位上吃午餐的纲吉正努力和脑袋里时不时冒出来的「邪恶念头」战斗。
虽说他不会将人类视作食物,但人类的血真的很好喝,光是靠闻着他就知道,是比健壮活泼的动物更优质的。
更甜蜜又难过的是,阿武和京子酱在午餐的时候来找他了。
和棒球部的朋友一起在天台用过午餐的山本,回来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早。纲吉那时候才啃完饭团,喝掉半杯牛乳。坐在座位上,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的山本看着他吃饭。在纲吉感到不自在之前,先夸赞了一番他的用餐仪态真的很漂亮很优雅。
纲吉对新朋友选用的形容词有点懵逼。
漂亮?优雅?并没有这个概念的沢田纲吉,只是遵从自小被妈妈教导的方式在吃自己的午餐。他茫然地,看着山本眨眨眼,最后放弃去搞明白山本的意思,用带着点怯意的笑容糊弄了过去。他当然不知道,家里是开寿司店的山本对餐桌礼仪的了解是自小耳濡目染的;而奈奈妈妈的餐桌礼仪比起英国皇室也不遑多让的完美。
“山……阿武已经吃饱了吗?”适时觉得应该找一个新话题和朋友聊天的纲吉想了半天,这样问山本。
“嗯!午餐是炒面面包。啊~今天真的很幸运呢,我抢到了两个!”山本爽朗的笑起来,“阿纲有尝试过吗?很好吃的!”
早已暗中在意纲吉很久的棒球部新星自然是知道他都是自带午餐的,却还是明知故问,装傻充愣地将这个秘密稳妥地藏起来。
“没有呃,我一直都是自己带的便当。”
纲吉露出想要尝试一下的表情。
学校小卖部的炒面面包有多么好吃,纲吉在并盛小学的时候就总听大家说起。无论是小学部还是中学部,大家都是靠抢的。稍微去迟一些就买不到了。
但是纲吉没有吃过,因为这些食物里都有太多添加剂和调味料了,他吃了会肠胃不适,严重的话会呕吐。
偷偷背着妈妈吃过泡面,结果反胃了三天的纲吉对此心有余悸。所以他再想要尝试,也不会真的去买。副作用实在太过惨烈,已经是他这辈子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的教训了。
“那明天我请你吃吧!”山本对露出这样表情的沢田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他莫名产生一种,将沢田想要的东西都塞到他怀里的冲动。不过还好,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失态。
“啊?不、不用了!”
没想到山本会是这个反应的纲吉连忙摆手拒绝。因为感受到了山本的热情和友善,他苍白如雪的脸颊浮上浅浅一层红晕。
“我肠胃有些问题,不能吃这些加工食物,所以才一直自己带便当的。”纲吉将妈妈在他小学三年级时就帮他想好的借口说出来,以前妈妈就是用这个理由帮他取消了并盛小学的配餐。
“欸!很严重吗?”没想到是这样的山本关心的追问。
“不严重的。”被朋友关心而心里暖洋洋的纲吉露出软软的笑容。“只是没有办法很好的消化掉调味料和添加剂。”
被作为寿司师傅的父亲养大的山本明白了。
“糯米饭没关系的吗?”山本看向纲吉便当里薄薄一层的血糯米饭,“虽然养气补血,但黏性也很强。”
“少吃些是没有关系的。”纲吉解释。
“阿武要来尝尝吗?我妈妈的手艺很好的。”确信便当里已经没有超出人类食谱的东西后,纲吉向朋友分享他的午餐。他有见到过,关系亲密的朋友间会这样做。
“阿姨的手艺确实很好!蛋糕很美味。”山本十分认可沢田夫人的料理,但是却拒绝了纲吉的邀请,“我就不必了,阿纲你才是,要多吃点呀。”看着纲吉过分苍白,看起来有些贫血的漂亮脸蛋,山本很忧心。作为男孩子来说,纲吉也不够高大强壮。
因为不能晒太阳,又很少运动的关系吧。
山本想到纲吉的体育课总是独自待在教室里的。也是因为这样,运动会他也没有参加,社团也是。久而久之,就算是一些室内项目,大家也不会想到他了。
“下周有和别的班级的排球对抗赛,阿纲要不要来玩?”兀自想了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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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突然将话题拽到了运动上。纲吉一时间有些没有跟上,表情呆呆地,十分可爱。
“我吗?”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的纲吉露出微妙的表情。
“嗯……我运动不是很好。”他嘟嘟囔囔的,开始找些托辞。“你也是知道的,大家以前都是靠猜拳来决定我去哪支队伍的。”
是说之前室内排球练习的时候,纲吉有去体育馆上课的那几次。说实话,纲吉对此的体验感很差。
那是他第一次打排球,打得不够好是自然的,但是大家对他的嫌弃从一开始就再明显不过,实在伤他自尊心。输了之后,又把责任全部丢在他头上,然后将打扫场地的任务也丢给了他一个人。总之,后来纲吉也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了。
“所以,还是算了吧。”纲吉露出苦兮兮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打也没关系,去看看也好呀。”山本坚持不懈。
“在说什么?纲君,山本同学。”就是在这个时候,笹川京子走了过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她是来感谢纲吉送给她的小蛋糕的,虽然在收到的时候已经谢过了。
“下周排球比赛的事,我想邀请阿纲参加。”山本坦率道。
“阿武……”纲吉不想再和山本谈这个了。
他在运动很厉害的山本面前,承认自己不擅长运动是没有压力的。但他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这么丢人,没有志气。于是赶忙转移话题,“京子酱是有什么事吗?”
“啊……是来感谢纲君的蛋糕的!”单纯的京子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非常好吃呢!”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模样可爱又美丽。“于是分给了我哥哥一半。”女孩眨了眨眼睛。
“说要来一起跟我谢谢纲君和阿姨的……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找一个跑得很快,姿势也非常漂亮的孩子……哥哥真是的。”
京子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看向纲吉的目光满是歉意。
“啊!没关系的!京子酱和笹川前辈喜欢就好!”
全并盛中学都知道,拳击社社长笹川了平是女神笹川京子的哥哥。纲吉爱屋及乌,自然对传说中的笹川前辈是无比尊敬的。
在旁边看到纲吉在说起笹川前辈时的表情,山本突然就有点不爽了。他伸出手,将纲吉半揽半拽到自己怀里,脸颊蹭到纲吉软软的头发。
“阿纲——”山本眯着眼睛,似抱怨似催促。
“所以你下周会去看比赛的对吧?”
他怀里的沢田纲吉完全炸毛,然后僵硬了。
这还是纲吉第一次离一个人类这样近,山本的温暖的体温都要烧到他身上了。而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山本的脖颈。那里有颈动脉,纲吉能看到里面有温热新鲜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鬼使神差的,他不由自主地更靠近过去。
在还没有成为朋友的时候,纲吉就知道山本武和笹川京子的血是班里最好喝的。他闻得出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血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本来就有些饥饿的纲吉被发丝遮掩住的眼睛忍不住转为赤红,甚至他自制力糟糕的探出了舌尖。他的獠牙,离山本武的颈只差一个鼻尖了。纲吉被甜美的味道完全蛊惑了。
“纲君?……纲君?”京子酱在喊他,但纲吉完全没有听到。
“阿纲?”是山本凑在他耳边唤他的声音,激醒了他。
“什、什么?!”纲吉手忙脚乱的从山本的怀里逃出来,与他保持距离。
“你没事吧?纲君。”京子对他的失常有些担心。
“笹川刚刚说她下周会去看比赛,你要一起吗?”山本也是一脸的担心。
脸色惨白的沢田纲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点头,心不在焉地说好。答应了下来。
他被自己吓到了,这是第一次,他对人类的鲜血有了逾矩的渴望。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散出自己的气味去迷惑他的朋友,然后将自己的獠牙嵌进他的朋友体内,吸食鲜血了。纲吉的心脏跳得飞快,难以置信,他在那一瞬竟然生出了杀死山本来填饱自己肚子的想法。
——太可怕了。
沢田纲吉第一次对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生出了恐惧。
11. 11th-不良[上] 那是我爸爸送我……
……
于是,沢田纲吉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他甚至有些心浮气躁,以至于之后山本向他友善的几次搭话都是十分敷衍的态度。山本倒是好脾气的没有介怀,生他的气,但也多少觉得被落了面子,便也沉默了下来,没再理他了。
等到沢田纲吉终于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稍微冷静些许后,难免对此追悔莫及。他想对山本示好,以挽回之前的冷淡。但他又怕山本因此追问他怎么了。
最近已经向朋友们撒了太多谎的沢田纲吉也会感到疲惫,不得已的谎话,永远无法述诸出口的实话,都让他觉得噎心。就这样,纲吉和山本断绝了交流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放学。
棒球部今天有训练,纲吉将桌面上的东西胡乱填进书包里,然后偷偷看旁边的山本。棒球部新星疏朗英俊的眉目泛着一层冷意,没有纲吉所熟悉的招牌爽朗帅气笑容。
“……”
纲吉对这样的山本怀有一种愧疚的怯意。
他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音尾带着些颤的向山本搭话了。他的表情和声音里都藏不住讨好的意图,还有些可怜兮兮——
“阿武……我明天还给你带妈妈做的蛋糕吧……”
这就是示弱,讨饶了。
本来也没生沢田纲吉气的山本又猝不及防地被萌了一脸。感到自己实在有够糟糕的,山本无奈又头疼地右手手掌抵住额头。黑沉沉的眼睛垂着看他,半戏谑半认真道,“我以为阿纲直到明天才会有心情理我。”这并非责怪,而是递给沢田纲吉的台阶。
“真的非常抱歉。”纲吉羞愧极了,“我那时候……”
磕磕巴巴的,也说不出个合情合理的正当理由。
“嘛嘛~我没有生气了,阿纲。你如果有不能说的理由,也不必告诉我。”山本不想为难他,之前一直偷偷注意沢田纲吉的山本武知道这孩子有多么的不善言辞。阿纲是有些笨拙的。
“只是我会担心。”
“你看起来非常不安……难过、恐慌又不知道向谁求助。”一直都有再认真不过注视着沢田纲吉的山本武直白地说,“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请让我帮助你好吗?阿纲。”
面对这份请求,沢田纲吉愣住了。
接着,他整张脸爆红,被感动地语无伦次,只剩下拼命点头了。这就是朋友吗?沢田纲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活化了,热意一路循环到指尖。吸血鬼是常年低温体质,但是沢田纲吉觉得他现在掌心滚烫,甚至有了些汗水的潮气。
纲吉不质疑山本武这话的真假。
因为山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话时永远不带一丝迟疑。
在沢田纲吉的心被山本捂得又软又热的同时,他对山本也越发歉疚了。阿武对他这样好,纲吉想,他却会有想要吸他的血来填饱自己肚子的肮脏想法。
罪恶感令沢田纲吉认为,自己不配与山本做朋友。巧合的是,无数次的,山本武也怀着同样沉重的负罪感——比纲吉现在的心情要更早,早在三个月前——认为怀着不轨之心接近沢田纲吉的自己,没有与沢田纲吉以朋友相称的资格。
但无论两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对自我的厌弃还是被渴望与对方拉近关系的想法给压制了,这也让他们更加想要倾尽一切的对彼此好了。出于补偿的心理。只是他们不会也不愿将这些向对方坦白,而是将「补偿」全部化作了具体行动。
“我我我我、我会的!”
结巴了半天才流利地将回应山本好意的话说出口,纲吉几乎羞惭地把脑袋埋进怀里了。所以他不知道,盯着他发顶处小小旋的山本是怎么半捂着通红的脸,心脏跳得砰砰作响的。
“那我就去练球了!阿纲。”
最后是山本先受不住的落荒而逃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和可爱过头的、好看的沢田纲吉待在一起了
“你路上小心。”
不过夺门而出的时候,他也没忘叮嘱纲吉注意安全。
纲吉看着他的背影,只剩下呆呆点头的反应能力。
这样就算是和好了吧……纲吉沉重了一下午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他真的好可耻啊,觊觎着阿武的鲜血,又还想继续和他做要好的朋友。认为自己很卑劣的纲吉,忍不住用牙齿蹂|躏自己的下唇。他叹了口气,拎上书包,带着折叠式的新伞向校门口走去。
一路上又叹了许多次气。
即将入夏的五月中旬,夜短昼长,四点钟的太阳仍然明亮炙热。纲吉撑着伞,向并盛町的商品步行街而去。
他没忘记自己要买新睡衣的事情。
默默心痛这笔本不必要的开销,想着这笔钱原本能够买多少漫画和游戏,纲吉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血液淀剂做成的棒棒糖含进嘴里。
甜滋滋的血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专心走路的沢田纲吉没有察觉自己身后跟了人,他也没发现路面的小坑洼。被绊了一个踉跄,好险扑出伞外,幸而稳住了平衡,算是有惊无险。平地摔什么的,在沢田纲吉的生活里出现次数不低,他也习惯了自己偶尔摔一下。
反正也不疼,就是有点丢人……
*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妈妈常去的店,顺利地买到了一模一样的睡衣。最后又在书店摆放了漫画的书架前磨蹭了好一会儿,纲吉才恋恋不舍离开,走出购物中心。
他在购物中心的大门口才刚撑开伞,遮住头顶的日光,就被将校服穿得流里流气,头发也搞成很特立独行样子的三年级不良生们围住了。
沢田纲吉将伞面微微抬高,浓卷的睫毛垂下来,仰起脸去看这些不良前辈们。
“喂,苔藓纲。你竟然还敢来这条街,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完全忘记了啊。昂?一年级的沢田同学。”为首的那位语气十分恶劣,曲起手指在纲吉的伞面上狠狠敲了一下。
是三年级的稻垣前辈,纲吉对他并不陌生。
撑着伞的纲吉不吭声,乖乖站在原地。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反正他心里怎么想也没人知道):这又不是你家,你说不许我来我就不能来了?你是哪颗洋白菜啊!沢田纲吉讨厌洋白菜,虽然他能吃洋白菜。他喜欢番茄。
“喂——山崎。我不是让你给这小鬼一个深刻教训的吗?”稻垣对他口中的山崎颐指气使,“这家伙不是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吗?喂!山崎!”然后就迁怒到同伴身上了。
“他把我的伞弄坏了。”
纲吉打断了稻垣接下来无休止又聒噪的抱怨和斥骂。昨天他只是有点怀疑自己的伞是不是被他们拿走的,现在可以确定了。
他跟这群不良前辈结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纲吉不肯给他们钱,之前他反抗,逃跑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让其中一位骨折了……纲吉今天没在人群里见到那位。
“哈?只是伞?喂!山崎你在搞什么啊——!”作为不良少年的老大,稻垣认为,他的小弟山崎给苔藓纲的教训实在不够看。
他想要看到的是,一年级小鬼鼻青脸肿,痛苦求饶的模样啊!
而从头到尾,在老大面前跟孙子一样,不敢顶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的并盛中学二年级生,山崎心里苦。连前辈们都搞不定沢田纲吉,他这个跑腿的又能做什么呢?山崎偷偷瘪了瘪嘴。
沢田纲吉,因为成绩不好又不擅长运动,外号『废柴纲』;又因为有怕光的皮肤病还被称作『苔藓纲』。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常年伞不离手,但其实是个非常棘手的家伙。无论是什么级别的不良,都从没有勒索成功过他。山崎的老大,稻垣前辈也是失败者之一。
“那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纲吉小声地说,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被他们毁掉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很贵重的。”
妈妈跟他说,这是专门定制的,在这世上独一无二。而它却被破坏到连修复都做不到的程度,纲吉真的是难过的要死。他真的真的很喜欢那把伞,也很珍惜的在使用。
不过显然,稻垣为首的混混们才不在乎这个,他们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他这是在炫耀。
“哼,是啊,小少爷——很昂贵呢,就连睡衣也是牌子货呢——”他们掏出了小刀,抵住了他的后腰,然后去拽他的书包和购物袋。
又是勒索,明明未遂那么多次,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
沢田纲吉攥着伞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露出青白的筋和骨。
他抿紧唇,拍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他今天本来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失控,对人类的血产生了不正常的垂涎。现在这些不良前辈们还凑得这样近,围堵住他。血的味道一股又一股地涌过来。虽然闻起来不是那么香甜,但那也是比动物地血液要好喝数倍的人类的血啊。
食物都贴到了嘴巴上,却不能张口吃的难挨滋味,有一次就足够了。
然而这些来找茬和勒索的混混们又怎么会如他所愿呢。
这让纲吉有点抓狂,他真的特别怕自己失控,露出什么马脚……更甚的是,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于是,他整个人怂怂的,拘束的耸高肩膀,露出有些愁苦、但更像是牙疼的表情,迟疑地与不良前辈商量:“至少换个地方吧,在这里被围观……前辈们也会有麻烦的吧。”
他以前就用这招逃掉过许多次。
趁所有人不注意的间歇,冲出人群。他们都没有他跑得快,纲吉总能逃掉。而之前不幸因他骨折的,是被他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肩膀——结果肩胛骨折。
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不良前辈们似乎将这笔帐完全算到了他的头上就是了。
“以为我们还会上当吗?”稻垣前辈凶恶地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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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连连冷笑,“围观的人已经被肃清,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了。”纲吉这才后知后觉,稻垣这次带的人格外的多,甚至还有外校的。
不过外校的不良少年们没有来围堵他,而是在场外清人。
“……”老办法没用了。
“那要怎么样,前辈们才肯放我走。”纲吉困扰极了,干巴巴地问。
“跪下把这里所有人的皮鞋舔干净,然后每天零用钱都上交给我们……这样的话,可以考虑放你一马。”稻垣说着感到解气的哈哈大笑,跟着他一起的不良少年们也都大笑起来。
作为受害者,纲吉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换一个吧……这个我……做不到(不想做)。”
稻垣说的要求,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答应。
“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昂?”
抵在纲吉后腰的小刀戳到了他胸前,然后接着往上,顺着肩线,脖颈,直到贴在他下颌边,刀子尖微微刺入他的脸。纲吉垂眼就能看到锋利的刀刃,比起对自己可能会失控吸人血这件事,他反而对刀子一点也生不出什么害怕情绪来。
“你这家伙是不能晒太阳的吧。”
领口处在拉扯间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肌肤和一小截锁骨,顺着漂亮的颈线向上,然后是同样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仰起脸的沢田纲吉被迫露出了,总是眉目藏在伞下或额发下的整张脸。
“……之前没发现,长得倒是挺漂亮。”
只有山本武才知道的秘密被更多的人发现了。
纲吉对自己长得好看这件事,没有概念。他们家最好看的是妈妈,之前也说过了,觉得自己跟爸爸有点相似的纲吉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看。所以被夸漂亮,他既不羞愤,也不羞恼。
他的注意力还在逃跑这件事上。
“那个……我身上还有五千日元,可以全部给你们。”
既然他们只是想勒索自己,那就用钱摆平这件事吧。纲吉买完睡衣,这周零花钱剩下的就这些了。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了。周周光的纲吉存不住钱,这真的是他仅剩的全部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已经无可奈何了,他是不情愿给钱的。他每周零花钱虽然不少,但也是不够花的。他想买的漫画、游戏、周边、玩具、CD那么多——!
“五千日元?”稻垣夸张的,挤出一个感恩戴德的滑稽表情,“五千日元!”他神经质地向其他人大声重复了第二遍。纲吉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
“你觉得足够吗?!小少爷啊——”稻垣反问他。
纲吉心道,绝对是够了……要是能不给就更好了。
紧接着,稻垣就莫名其妙的发怒了。
稻垣高高挥起手里的小刀,做出扎刀的动作。
除稻垣之外,有人伸手去夺纲吉的伞,还有的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和手臂。这已经不是,能用什么『小孩子不懂事』『没有恶意』『只是开玩笑』这样的话圆过去的程度了。
亲近人类的沢田奈奈教导儿子要宽容大度善良,但从没有教他逆来顺受。
努力控制好力道,纲吉飞起一脚,将离他最近又手持凶器的稻垣踹出人群。接着用力地,一把搡开那些试图抢他伞和助纣为虐的家伙们。
吸血鬼的力气远远大于人类,纲吉要突破只有一把小刀作凶器的重围,一点也不困难。难的是,他要收着劲儿,小心再出现有人被他撞骨折的情况。就连稻垣,纲吉也只是用了些小技巧,踢得不重,但却能让他短时间内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冲出包围圈的纲吉撒腿就跑,一点也不恋战。
不过,他也没跑出去多远。遮阳的伞总是会挡住他部分视野,纲吉才刚刚提速,就撞进了一个清瘦的怀抱中。因为他是撑着伞跑的,所以伞面也撞到了对方的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纲吉连声歉意,想着这下完了,这撞过去的力道得多大啊!反作用力都让他觉得下巴跟额头有些疼了,想必被他撞到的人,会更痛,说不定会受伤。
思及此,他连忙抬头想看看被他撞到的路人情况是否还好。
不过当他抬眼,看清对方是谁后,他要说的话就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默默退开两步,将自己的伞从对方脸上挪开。纲吉抿了抿嘴,乖乖地站到一边,不敢遮挡这位的存在。
他也不在乎后面脚步杂沓追来的不良前辈们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逃跑了,纲吉向稻垣为首的不良少年们看过去,露出悲戚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稻垣他们倒霉了。
“哇哦,你们是在这里搞联谊吗?”清冷如山泉的嗓音。
只是这样一句话,骚乱就此戛然而止。因为这是恶魔的低语啊。
“云雀。”
“是云雀!”
“风纪委员长——”
人多势众的不良少年们在一瞬间果断认怂了。
12. 12th-不良[下] 他讨厌完全失控……
……
浮云拐抽在人身上所发出的闷声,令人牙酸。
纲吉举着伞,抱着他的书包和被扯坏掉的购物袋,老老实实地待在一边,围观并盛町的统治者现场在线维护町内良好治安和秩序。他不敢擅自走掉。因为某种直觉隐隐提示他,如果事不关己的离开,云雀前辈绝对会找他秋后算账的……
纲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可能是他的伞刚刚贴到了云雀前辈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吧……也有可能是他那么大力道的,撞到了云雀前辈的缘故。沢田纲吉乖且怂的,耐心等待风纪委员长给不良少年们上完思想品德课,腾出手后再来找自己。
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讨厌因懦弱而群聚在一起的草食动物,一旦看到就会想把他们「咬杀」——是指用他不离身的浮云拐将人痛打一顿,以示教训。只要是云雀恭弥不顺眼的,不管对方是谁。纲吉有听同学说,云雀前辈甚至还曾殴打过搞团建而聚餐喝酒的警官们……
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大家都这么说的,纲吉也没有亲眼目睹。
但是,纲吉小学的时候,有看到云雀前辈被并盛不良少年们联合起来围堵。因为大家不服云雀前辈的管辖,当时也不够清楚云雀前辈那能让人跪下来叫爸爸级别的战斗面板。
那时候的云雀前辈比现在稍微矮一些,但是一样的身形瘦削挺拔,同样披着黑色的制服外套,穿着白色衬衣,带着风纪的红袖套。眉目间是万年不变的冷淡,侧脸有着精致漂亮的线条。肩线清瘦,从上眼睑延伸出来的眼尾狭长又凌冽——
是云雀恭弥才有的,那种介于美和帅之间的……漂亮。
沢田纲吉想来想去,也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个『漂亮』。这是他能从自己贫瘠的词汇库中努力扒拉,挑选半天才决定下来的最适合的形容词了。纲吉的国语成绩不高(勉强及格),作文分数常年稳居全部倒数第一,还不如山本武(至少山本还会引用俳句)。
浮云拐抽起人来,也跟现在一样,威风凛凛,干脆利索。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沢田纲吉都看呆了。他那时候没见识的很,刚刚熟悉人类社会,都没搞清楚人类在白纸黑字上规定的律文之外的,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还天真的以为,在人类社会,暴力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绝对禁止,不会发生的。
因此,云雀恭弥那以一挑百的强大和凛冽气势,都在纲吉心里烙下了极深的印迹。不管能不能打过,总之,从那时起,沢田纲吉看到云雀恭弥就条件反射的乖巧.jpg
虽然……事实上,纲吉和云雀前辈的交集并不多。
因为年龄差,云雀前辈比他高两届。纲吉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云雀前辈国中一年级,小学部和国中部的校区是分开的。再加上,云雀前辈一直都是传闻级的大佬,他麾下还有风纪委员;讨厌群聚、喜欢独处的云雀前辈有什么事,风纪委员们都会代劳。
从来没有听说,云雀前辈有跟风纪委员之外的谁走得近。
但是,沢田纲吉一直有偷偷观察云雀恭弥。他很在意这位前辈。说起来也是难以启齿,沢田纲吉肯定不会承认,但云雀恭弥的血……确确实实对他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用海外的吸血鬼们的话来说,云雀恭弥是沢田纲吉的「歌者」。
(某个人是一个吸血鬼的歌者的话,就说明这个人的血液对这个吸血鬼具有极强的诱惑力,而且这种诱惑是只针对这一个吸血鬼的。同时,这个人的血液也可以让该吸血鬼变得更加强大。)
起初,纲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云雀前辈的血的味道格外令他在意,是那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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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如朝露的甜美。直到某一次,云雀前辈应该是受伤了,即使隔着一个校区,沢田纲吉还是闻到了他的味道。
这味道过于甜美,以至于明明是饱食状态的纲吉失控了。
他感到了抓心挠肺的饥饿,喉咙焦渴到发痒,甚至还有些疼痛,眩晕。接着,是从肺腑到骨骼,再到肌理的沸腾,全身燎火的热意使得他的眼睛都烧成了鲜亮的赤红色。雀跃和兴奋迅速蚕食起他的理智和人性,不胜其烦地催促他快些赶到云雀恭弥身边,将牙齿深深嵌入他的颈间,以一种可谓之饕餮地方式。只为了满足吸血鬼本能所羡望的感官快|感。
沢田纲吉对此无能为力,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凭借着仅存的理智,他踉跄地跑到医务室,任性又粗暴地将正在工作的校医拖拽到门外,然后强行征用了医务室,无视校医在门外又气又莫名其妙的责备和敲门。沢田纲吉将自己反锁到了医务室后,才哆哆嗦嗦地用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求助。
直到妈妈带人敲开了医务室的门,将他带回了家,纲吉才稍微有些安心。
事后,纲吉才知晓「歌者」的事。在这之前,绝大部分吸血鬼都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只有极少极少的吸血鬼能遇到自己的歌者,这种相逢完全是命运使然,刻意找也不一定找得到的。
“那我要怎么办!?”纲吉惶恐极了。
他一点也没有找到自己歌者的开心,相反,他讨厌完全失控的自己。那时的他,就像被别的什么东西支配了身体,没有丁点儿自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吸食云雀恭弥的血这件事外,什么都没有。像是这世上,只有云雀恭弥的鲜血才是他欲|望所等待的答复;又像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仅仅是为了饱饮云雀恭弥的血一般。
这太变态了,也太恐怖了。
13. 13th-歌者
……
沢田夫人没想到儿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也没想到,纲君竟然会遇到自己的歌者。她以前只是听说过「歌者」的存在,相熟交好的吸血鬼里,也只有一位友人曾遇到过。对于奈奈的这位友人来说,这是一个天赐的惊喜。他使用了些小手段「豢养」了自己的歌者,日夜沉迷她的鲜血。
为了捕食,吸血鬼的基因自古就是循迹着人类赞美的完美方向进化并遗传的。所以,这位人类歌者爱上了吸血鬼,似乎可以称得上是顺其自然,意料之中。
然而,吸血鬼却不爱她。
这也不难理解,虽然吸血鬼和人类都是高智商的情感动物,也没有生殖隔离,但绝大部分吸血鬼仍然是将人类视作食物的。亲近人类并愿意素食的吸血鬼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存在,剩下的吸血鬼们能做到不滥杀人类就已经算是善良之辈了。
事实上,将人类当作面包的吸血鬼才是绝大多数。人类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吗?吸血鬼也不会。[注①]
再加上,吸血鬼社会是按照血统和力量划分等级的。
血统越纯正,力量越强;力量足够强大的,血统是否纯正自然退而其次。吸血鬼,彻头彻尾的力量至上主义者们。吸血鬼群体中,当然有从人类变成了十分强大、不输纯血种的例外。但例外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会出现一个,一般不作考虑。
所以,为了血统的纯粹,吸血鬼本身是会近亲结婚的。吸血鬼基因片段的遗传也不会像人类近亲生子那样,会出现高概率的畸形。所以纯血吸血鬼家族间,哥哥娶妹妹,姐姐嫁弟弟的事情比比皆是。这在人类看来,是未开化的低等文明。
吸血鬼们才不在乎人类的看法。
谁又会在乎面包在想什么呢?所以人类歌者,对于许多吸血鬼来说,就像是加了果酱的特殊的面包。是天赐的惊喜礼物——可食用的那种。也有吸血鬼因为过于沉溺歌者的血而爱上歌者的,大概三百年才有一两个的概率。
因此善良的奈奈内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那位友人拒绝歌者的示爱有什么不对。她只是为那人类歌者因爱而不得,最终郁郁寡欢去世这件事,感到有些遗憾和抱歉。
那是个性格很好,容姿也极美的姑娘。奈奈见过她几次,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奈奈为她因没有得到被恋者的回恋,只得到对方深藏于心的轻蔑,而选择结束生命这件事而可惜。
不过,吸血鬼和人类相爱相守,确实对于普世的爱情来说,是困难又麻烦的。奈奈还是吸血鬼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和人类恋爱。她不歧视人类,也不将人类视作面包;她将人类视作与自己平等的,应当尊重的个体。虽然她会觉得人类较之吸血鬼来说,脆弱又容易死去。
与沢田家光的相爱与结合,组成家庭和生育孩子,这都是她成为人类之后,才考虑、接受的。人类的奈奈闻不到丈夫血的味道,她与丈夫的感情是出于体内最柔软的脏器,她的心。
沢田家光,是能够令奈奈在一想到他时,与温热的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她的胸口的存在。而对于沢田家光来说,他会在奈奈每一次微笑时,都又爱上她一次。
可以说,沢田夫妇的爱情,是与人类和吸血鬼完全无关的。
*
没有遇到过歌者的沢田夫人沉默地坐在儿子身边,轻轻拍抚他的背脊,看他贪婪地将手里用特殊渠道从医院拿到的,人类的血喝掉一袋又一袋。这是一种望梅止渴。即使年幼吸血鬼的胃囊被填满,他的喉咙仍然会有焦渴感,继而肠胃也会毫无节制的制造出饥饿感。
那只是精神上的一种空虚,实则他已经很饱了。
“妈妈……”进食过后的年幼吸血鬼将自己蜷缩在床上,赤红的眼睛鲜亮,泛着冷戾。“好香啊。”沢田纲吉露出迷恋的神情,他还太小,自制力远不如已经活了数千年的,奈奈的友人。
但好在,他是强大的纯血种,生来拥有不会被本能操纵的悍然精神力。
他生来就能够完完全全支配着自己的一切。
但他太馋了,太贪嘴,又不够成熟。因此他焦虑烦躁,在理智和本能间生出矛盾、挣扎,频频游走在失控边缘。奈奈知道,这一切都是可控的。只是下定决心会很揪心,她的纲君内心里其实是一点也不想放弃的。
奈奈什么都知道,但她不戳穿她的纲君。
“妈妈。”将脑袋塞进被子里的纲吉情绪稍微平缓些后,闷闷道:“我真的不可以喝歌者的血吗?”
是不甘心,是侥幸的试探,也是任性和撒娇。
孩子们常常这样明知故问,在需求不被满足时。
奈奈怜爱地看着将自己裹起来的儿子,感到无奈、好笑还有些心酸。“纲君,如果……”沢田奈奈最终还是舍不得委屈儿子,她酝酿许久,想说:如果你的歌者愿意将自己的血馈赠与你,你当然可以。但在她说出口之前,年幼的纯血君主已经懂事地不执著于答案了。
“妈妈。”被子里的纲吉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在吸食自己的血。歌者的血只针对特定的吸血鬼,但纯血种的血却是对任何生物来说,都美味而充满力量的。当然,自己的血只能缓解喉咙的焦渴,并不能饱腹,也不能令他强大。
“我已经没事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要求母亲的离开。
他不想要将自己这副样子给母亲看到。年龄无论从人类亦或吸血鬼而言,都称得上年幼的沢田纲吉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套自己独有的自尊心规章了。即使是可以全身心信赖的母亲,沢田纲吉也有不愿意她越界、干涉、乃至窥探之处。
那是他对自己私欲的一些秘密妥协。
在母亲离开后,沢田纲吉才红着眼睛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他将房间里的灯关掉,又将窗帘拉开手掌宽度的缝隙。蹲在房间里唯一一缕日光边的纲吉,专注地盯着地板上的光斑看了许久,最后才伸出手,让阳光落在手心里。
皮肤被灼烧的疼痛超过了肺腑中翻涌不息的煎熬感。
那些因为「不满足」而生长在他身体里的荆棘与霉菌,还有被欲望的藤曼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骨头都重获自由,随着他越来越虚弱。沢田纲吉是个极其讨厌疼痛的人,这是他生来第一次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追寻疼痛,只是为了向自己下一道限制。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个,像他生来就知道该怎么使用吸血鬼的力量那般。
这不是过度的自我管理,只是沢田纲吉从自己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中,萌生出了:人生而自由,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枷锁之中。他没有读过什么存在主义理论,却过早的知道:如果自己还想要继续现在的生活,他就必须渡让出一些自由。
这是必然的,没有商讨余地的。
这也不是源自母亲的教导,而是他自己领悟到的。
于是,沢田纲吉对自己说,忍耐,我可以忍住。
*
结束了战斗的风纪委员长踏过遍地横尸,向站在伞下,正在神游物外的沢田纲吉走来。成群结队的不良少年们再多一些,他也能全部咬杀且毫发无损,并维持冷冽气场,和俊逸容姿。
“你。”云雀恭弥凤目一凛,将心不在焉的沢田纲吉的思绪拽了回来。
“是——是!”
年少的吸血鬼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瞪圆了暖褐色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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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又无害,尚未摆脱白幼瘦的外形和软趴趴、怯生生的态度为他博取到了许多属于云雀恭弥的宽仁。
这很难得,云雀恭弥从不心慈手软。
纲吉在云雀面前喉咙发紧,本就笨拙言语的他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是云雀前辈血的香味一股又一股钻进他心底里,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当然,他不会表露出来丝毫。这些年来已经能够越发稳定控制自己的纲吉悄悄咽下口水,尽管他下午才失态地觊觎了好友的鲜血。
臊眉耷眼的沢田纲吉乖乖等待云雀前辈的指令。
没被浮云拐抽已经是件足够幸运的事了,正常来说,云雀前辈发现群聚现象后,会不容辩解的将当事人都教育一遍。至于是不是以多欺少的勒索,他根本不在乎。
纲吉的侥幸并未持续太久。
“十万日元。”
他傻眼,呆滞地看着正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的云雀前辈。
“什么?”纲吉难以置信地反问。
“没有听到吗?十万日元。”嗓音清冷,行为可谓勒索的风纪委员长重复了一遍。
纲吉这次听清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云雀前辈竟然在勒索他这件事,他心中云雀前辈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坍塌了一半,仅剩的一半还是靠着‘云雀恭弥是他的歌者’这件事苦苦支撑。虽然以前有听同学说过,云雀前辈会向并盛町的商家索要保护费,作为维护町内风纪的费用。
但是……但是……纲吉此时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好不容易从不良少年们的手中逃脱的五千日元。小声地,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有这么多了。”
比起面对不良少年时的不情不愿,他对于云雀的过分要求,几乎是没有挣扎的就顺从了。不过沢田纲吉自己并没有发现这点区别,他正在痛心偶像的失格。
“你是想赖账吗?”
狭长漂亮的眼尾蔓延着愈发浓重而明显的不耐,眉宇冷淡,黑眸沉沉的风纪委员长侧着脸看他,眼神令纲吉心里发凉,后背发冷。这让纲吉很不舒服,他体内属于吸血鬼的那部分永不停息争强好斗的凶狠和傲慢在无声咆哮,但他不会将这一面显露给人类,他忍耐。
将下唇咬出浅浅的齿痕,纲吉缠在书包带间的手指攥紧。
“下周的零花钱也给你……行吗?”
这个时候他还在讨价还价。
逆光而立的风纪委员长的黑瞳越发深沉,冷邃了。纲吉缩了缩脖子,已经开始盘算逃跑了。他是个小财迷,虽然不缺钱,但也很吝啬。不然也不会跟不良少年们较上劲。口袋里仅剩的五千日元,已经是沢田纲吉对云雀恭弥的大度了。
“十五万日元。”风纪委员长对着他竖起了浮云拐,又提高了勒索数目。“踩破的瓦片和打扰我睡觉的精神损失费。”然后给出了再合理不过的原因。
“……………………”
沢田纲吉本就比雪还要冷白的脸一下子更白了。
“对、对不起。”他磕磕巴巴的道歉,“我……”
纲吉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在别人家屋顶乱跑,还踩坏人家屋顶的瓦片。他急眉赤眼的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合情合理的解释。
最后,他只能睁着那双圆溜溜,跟寒潭里浸过一样的透亮褐瞳,露出羞愧又可怜的神情,老老实实地认下了这笔债务。
“我会赔偿的,云雀前辈。”
他现在心里只有后悔和后怕了。
还好云雀前辈似乎只是被他从他家屋顶上跑过去,踩坏了瓦片而吵醒;没有看到他那超出人类正常范畴的行动。纲吉想,他以后再也不怀着侥幸,放飞自我了!!!
14. 14th-来钱之道
……
背负了巨额债务的沢田纲吉撑着伞,迎着西斜的霞光,步伐沉重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自己都算不清是第几次的,在心底里自我谴责和懊悔了。
如果昨晚他没有鬼迷心窍——
唉……沢田纲吉愁苦的锁眉,耷拉着脑袋,嗅着空气里因人类工业文明而产生的,那种特有的臭气。明明在做之前,他就已经朦朦胧胧地预感到,他会后悔自己的决定。那预感清晰犹如白昼,准确好似算数。但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不去做,他真的是被「贪欲」迷了心!
从他家到并盛町有无数条路线,而无论哪一条途径云雀前辈家都是在绕远路,但沢田纲吉还是那么做了。沢田纲吉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完全归咎为:尽管他已经对自己下了限制,不至于像最初那样因云雀前辈的血失控失态,但云雀前辈的血的味道还几乎不可磨灭地残留在他的身上。
纲吉倾向于认为,歌者的血一定还有另外某些奇异、神秘的东西,存在着某些对他所有决断的特别的影响和巧合。不然为什么!他会想去偷窥云雀前辈的睡颜!?
虽然他最后,落脚在云雀前辈家房顶的时候,还是忍住了。
沢田纲吉认为,如果不是云雀前辈的血的原因,那一定是自己疯了。可他完全确定,自己没有疯,所以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所以,一切才会无可更改、突如其来地被决定,然后发生。
凭着一时冲动跑进黑夜,纲吉并没有思索太多有关云雀前辈的事。他只是突然萌生出,再没有比现在这一突然出现的天赐良机更好的机会了。这个念头唐突,却刺激着他所有官能,让他十分、十分地着迷。
沢田纲吉不否认,他刚开始是想过去吸血的(但这个只是妄想,他就是偷偷摸摸的想了那么一下!),半路又为自己感到可耻而转念为,只是想去看看云雀前辈的睡颜……最后他才找回自己的良知和羞耻心,只是稍作停留便立即离开了。
这令他不再为此感到良心上的责备和煎熬。
而与尸生人的相遇,很快将他这个出于本性的糟糕念头彻底抛到了脑后。沢田纲吉回家的时候,选的是最短路线,并不经过云雀前辈的住宅。在云雀前辈向他索要赔偿前,沢田纲吉没有想到,他会被发现。而被发现了昨晚自己曾以不体面的方式光临人家房顶后,沢田纲吉明明清楚,云雀前辈不会知道自己凌晨时在抵达他家之前的那一系列堪称破廉耻的心理活动。
但他还是为此负罪感满点。所以十五万日圆的赔偿金额,他连挣扎都没有的就全盘接受了。
现在的问题是……纲吉想,我要怎么弄到十五万日圆……
沢田纲吉每周有一万五千日圆零用,一个月有六万日圆,要是考到80分以上的话还有额外奖励。这对于他在并盛中的同级生们来说,已经足够多了;不过比起有钱人家的小孩来说,也还好的程度。沢田夫人所坐拥无数财富,但并不在钱财上过分纵容儿子,她希望儿子拥有明晰条理的金钱观,学会在某种程度上节制。这也是培养他自制力的一种方式。
“两个半月什么都不买才能攒够十五万日圆!”掰着手指算清这笔帐的沢田纲吉烦恼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仰天落泪。
“我不要啊——”他简直暴风哭泣。
就算他两个半月能攒够,云雀前辈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
“我这周末还跟京子酱约好去杜王町吃意大利料理呢!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并盛町隔着一座森林,毗邻的杜王町是个比并盛更大,发展更繁荣的,还临海的外围城镇。此外,杜王町还比并盛町历史悠久,坐拥绳文时代的居住遗迹、武士时代的别墅和武道的训练场,特产是酱牛舌,市花是侧金盏花。坐巴士只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所以并盛很多年轻人都会趁着放假跑去杜王町玩。
纲吉偶尔也会跑去杜王町那家更大的Mall去买在并盛没有的手办。
一个月前,杜王町新开了一家叫做『杜拉萨迪』的意式餐厅。顺着杜王町火车站向西南走,就能看到。是位旅居各地以进修料理的意大利厨师,托尼欧·开的店,虽然店面比较小,店内从迎客收银到料理服务都由厨师长兼店长的托尼欧先生一人负责,但服务态度、就餐环境、饮食质量都是非常优良的,价格也不贵。而且在那里就餐,还有可能治好身体的疾病。
这家店开业的第一天,纲吉跟着要去杜王町办事的妈妈正巧路过,便在那里用了午餐。作为吸血鬼,对人类众多食物都很难消化的沢田纲吉在这家店里吃得很饱很尽兴,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觉得,人类的食物真的很美味!
以前,他总是悄悄觉得鲜血是这世界上唯一美味的。
连曾去到过世界各地,品尝过众多美食的奈奈妈妈也夸赞托尼欧先生的好手艺。
如果不是托尼欧先生不接受外卖订制,杜王町又太远的话,纲吉还是很想每天都能吃到托尼欧先生的料理的。舌尖和胃囊会因为摄取食物而喜悦,满足的体验,纲吉贪恋这个。
拥有能征服口味最刁钻老饕的料理才能,托尼欧先生的餐厅会爆火到并盛町也就不难理解了。
半个月前,纲吉就听班里许多人讨论过托尼欧先生和他的店了,班上很多人都去过了,回来更是赞不绝口。纲吉那时候在一边听他们说,心里得意的是,我可是托尼欧先生的第一位客人!虽然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但对于当时没有朋友的他来说,或许是一种心理安慰。
而在跟京子酱还有阿武成为朋友后,他们回家的路上因为没什么太多共同话题,大家都努力说些好玩的事情,其中就谈到了杜拉萨迪餐厅,这让他们终于能展开彼此都明白的讨论了。
山本和棒球部的朋友也已经去过了。
但笹川京子没有,她的朋友们约定去的那个周末,她家里有事而无法赴约。京子的朋友和她本人都很遗憾,朋友们是知道那里的食物有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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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而京子听着友人们的描述也觉得绝赞,于是产生了更多的期望。
纲吉对可爱又美丽的京子酱是无法拒绝的,所以他脑袋一热,什么都没想地发出了邀请:“这周周末没有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欸?”京子酱被唐突的计划吓了一跳。
“我不行呢,棒球部周末有训练。”山本则最近完全没有余裕的闲暇时间。“要准备都大会的比赛了。”
话说出口就后悔,纲吉懊恼自己的冲动,他同时也尴尬大家的拒绝。但幸运的是,笹川京子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和纲君吗?”京子酱并不反感与他一同出去玩。
“如果周六的话,我可以的。”纲吉简直惊喜地要原地飞升了。尤其在阿武不能去,只有他和京子酱两个人的情况下。
这这这这是约会吧!沢田纲吉刷地又红了脸。
“好、好!我周六也可以!”他站在伞下,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点头应下了。
可是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
沢田纲吉挎着伞柄,整个人像麻花一样的因为内心的挣扎和纠结而扭动。他绝对不会放弃和京子酱的周末约会!但是云雀前辈那里……纲吉掏出那张他已经签字画押的白纸黑字,在看着上面还款期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阴沉,散发出湿冷暗巷才有的气息。
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的沢田纲吉这下是真的感到棘手了。
“天啊。”他想,“我又不能向妈妈去要这笔钱。”
妈妈总能勘破他的谎话,虽然妈妈从来不为此对他生气,向他发火。但对上妈妈那双戏谑的,满是笑意的眼睛,沢田纲吉总是举手投降。所以很多事情,纲吉不想跟妈妈说或让她知道的,都会选择隐瞒,而不是撒谎。
而且,如果向妈妈坦白的话……那他不就白白花自己零用钱买睡衣了吗!?他要不去买睡衣,也不会被不良少年们缠上,或许云雀前辈还能迟一些找到他。
纲吉想,和京子酱去杜王町之后的钱都给云雀前辈也没关系!
回到家的时候,纲吉还是那副要哭不哭的愁苦表情。吓了在玄关迎接他的奈奈妈妈一跳,紧张又担心地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妈妈。”回到家里就是因为被宠爱而拥有任性和随意发脾气权利的孩子,沢田纲吉没有因被妈妈过度紧张而感到温暖和幸福,他反倒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你做的吗?”纲吉一本正经道。
被儿子的过分乖巧、体贴和懂事给温暖到的沢田夫人抬手,吃惊地轻轻捂住唇。
“但是妈妈……”其实并不是出于孝顺才这样的沢田纲吉又道:“你要付钱给我的。”
啊,没错,这就是沢田纲吉能想到的,最适合自己的来钱之道了。
15. 15th-客人[上] 晚上会有客人来……
……
沢田夫人对儿子的家务劳酬提案很感兴趣,允诺可以按照市价支付儿子的劳动。在日本,家政妇的工资很高,一小时1600日圆起步。但除去纲吉回家后,仅完成作业所要花费的时间,他每天是做不满两个小时的。
就算奈奈妈妈在大方些,每天给他3200日圆,一个月纲吉最多能拿到96000日圆——这远远不够,云雀前辈只给了他两周时间。而且说实在的,他们家也没能每天让他做满两个小时的家务活。
整理庭院?那是妈妈的爱好,是连爸爸都不允许擅自乱动的。除草?每半个月都会有斯诺家政公司的专业人士来做,他们甚至还会顺道将他们家外墙和窗户都清理一番。
而家中的活计,纲吉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妈妈就能全部做完。毕竟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家务本就不多。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洗碗、打扫浴室和洗衣服了。
可这也不够啊!
纲吉很着急也很焦虑,于是他厚着脸皮,向妈妈建议:“妈妈……能不能按件计?我每做完一件就支付给我1600日圆……?”
回应他的是母亲惊讶的目光,“纲君,你要那么多钱想做什么呢?零用钱不够了吗?”
“……”沢田纲吉无法对母亲撒谎,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提议很荒唐,问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下好了,还招来母亲的疑惑!纲吉绞尽脑汁,才找到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
“我、我……最近新发售了一款游戏主机,我很想买。”这话倒是不假,纲吉确实眼馋这个很久了,一直努力攒钱,但他总攒不住。
“欸~很贵吗?”沢田夫人好奇的问。
“嗯……要十万日圆。”这个也不是假话。
“那——”奈奈妈妈想了想,提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纲君期中考试能全部及格,有三门功课在80分的话,妈妈就买给你作为奖励怎么样。”
纲吉一听到这个,就露出了要自杀的神情。
这个提议一点也不怎样!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高的要求,但让沢田纲吉做到,比杀了他还难!想想他平常数学小测才能考26分!这跟及格60分的差距已经够遥远了!还要有三门在80分!自从上了国中之后,纲吉也只有国语和生物最高考到77分而已!
“毕竟纲君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呢……”
右手抚住脸颊的沢田夫人道,笑盈盈的眼睛里是切切实实的,隐藏不住的对儿子学习成绩的忧心。她想到了早上在儿子抽屉里发现的,那张只有26分的数学卷子。
“……算了,当我没说。”
沢田纲吉跟所有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样,最烦的就是家长拿成绩来说事,这跟是人类还是吸血鬼的关系不大。他头大的,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神情,从客厅抽屉里取了两片血液淀剂,又从厨房倒了杯温水,就夹着书包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温柔又充满耐心的沢田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真是喜怒无常,她无奈又好笑的耸了耸肩,并没有因为儿子不够重视学业的态度而大发脾气。
“啊……!”
不过沢田夫人突然想到一件事,快步追到楼梯口。
“纲君。”她喊着楼上的儿子,“晚上会有客人来家里哦~”
心烦意乱的纲吉压根不关心这个,他敷衍的扬声,答:“知道了!”,然后就将走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关门的动作间满腹怨气,关门的巨大声音里充满了烦躁。
将书包丢在地板上,胡乱脱掉的制服也甩到一边。纲吉愤愤地将两片血液淀剂扔进放在书桌的杯子里,然后在等待它完全溶于水的期间,将自己摔在床上。没有开灯,窗帘将室外的夕照遮得严密而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唯一能听到的是纲吉的呼吸声。
吸血鬼的夜视极佳,黑暗并不会遮蔽纲吉的视线。
“啊啊啊啊啊!”将脑袋塞进被窝里,纲吉不爽地大喊大叫一通,才稍微将堵在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一部分。然后等他冷静下来些后,他开始责怪那些尸生人,埋怨云雀前辈。
“什么嘛!”他瘪嘴,说着面对云雀恭弥时完全不敢说出口的话。“只是几块瓦片,哪里需要赔偿十五万!这就是勒索!是敲诈!精神损失费?哈!谁会对那个云雀前辈造成精神损失啊!”
这已经是一种恼羞成怒了。
等沢田纲吉,终于将闷塞在他单薄胸膛里的烦恼统统转化为牢骚说出口后,他才真正地缓过来气。但他仍然是闷闷不乐的。将胳膊肘撑在床上,左手托住脑袋,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纲吉开始在Google上搜索——
学生怎么赚钱。
学生怎么快速赚钱。
学生怎么一周赚十万日圆。
怎样能在一星期内赚十万?急需钱。
等等。
一连串的问题搜索之后,纲吉发现唯一可供他选择又最有可能实践的途径是:卖肾。
纲吉:“…………”
天晓得吸血鬼的肾适配不适配人类!
纲吉自暴自弃的将手机丢开,重新趴到床上。他作为吸血鬼,弱点是心脏和脑袋,如果拿走他的一个肾,他也是能立即重生一个新的肾,但是取肾会很疼吧?……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纲吉一个激灵,停止了在歪门邪道方面的思考。他在想什么啊!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区区十五万日圆!他才不要为此遭那么大罪!
纲吉将目前唯一的快速来钱方法从心里划去。
等下!他记得熊皮也很值钱的吧!还有熊胆,熊掌?努力回忆曾经在电视上一扫而过的信息,纲吉想到了被尸生人吞吃了血骨,死在并盛森林腹地的那只黑熊。
纲吉不缺钱的时候还不知道,他能有这么多歪心思。他重新捡回手机,在网上开始搜:黑熊是保护动物吗?
搜查结果是,日本黑熊已濒危,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这意味着黑熊身上任何部位的贩卖都需要遵守合法途径,而莫名奇妙死在森林的黑熊,理论上是属于并盛町的公共财产,最先发现尸体的纲吉不具有处置权。就算他偷偷拿去买卖,也很难找到买家。
纲吉的另一条出路又被堵死了。
“不然还是能攒多少是多少,两周后拜托云雀前辈多宽限些时间吧。”心灰意冷的沢田纲吉放弃了思考。
他从小就被养得娇贵,他想吃从没有吃不到的,玩具也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衣服和用度也都是昂贵的牌子货,零花钱虽然不能让他挥霍无度,但也是够花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钱这么发愁,感到赚钱好难。
纲吉有点委屈,他现在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被云雀前辈勒索了,原本对云雀前辈怀有的歉疚,已经随着无法解决赔偿的烦恼而彻底消失了。
“云雀前辈怎么能这样。”他觉得自己遭受了欺骗。
云雀恭弥是他的歌者,长得又漂亮,血还那么香甜,打架那么厉害,气场那么强势。是所有人都很尊敬,甚至畏惧的存在,毋庸置疑的并盛统治者。所以这样优秀又强大的云雀前辈为什么要难为他这个普通学生呢?
纲吉嘟囔,我可是比普通学生还普通的废柴纲啊。以往讨厌的外号,这时候被他物尽其用的拿来当作逃避责任的最佳借口。
“云雀前辈实在太小气了!一点也不大度!”
最后,沢田纲吉理直气壮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
到了晚餐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不再会因为赔偿金的问题烦恼了。反正也解决不了,两周之内他肯定是攒不够十五万的!
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沢田纲吉心态很乐观,神经也足够粗壮。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他神经也同样足够纤细。纲吉决定等到两周后,要还钱的时候,再去思索十五万和云雀前辈会怎么对他的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沢田纲吉虽然不知这句俗语,但他却力行这一准则。
他总不能因为这个被愁死。
而好玩又有趣的游戏更是将纲吉剩余的那点儿不安给抹平了。
“纲君!开饭了哦!”
母亲在楼下第三次喊他吃饭,纲吉才意犹未尽地结束游戏。
虽然之前有说过晚上家里回来客人,但纲吉早就已经抛之脑后了。
红着眼睛,两颗尖尖的獠牙贴着下唇,露在外面(在家里感到饥饿的时候,纲吉并不会刻意隐藏自己),他握着之前拿到房间、已经喝光水的杯子,兴冲冲地跑去客厅餐桌,对晚餐很是期待,即使今天晚上没有鲜活的小鹿。
所以在客厅餐桌看到气味陌生的人类时,纲吉整个人都惊了。他过于沉迷游戏,下楼时又全身心在食物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家里有了陌生人的气息。直到见到了人,才反应过来。
“………………”
纲吉不知道该先藏起来自己的红眼睛,还是该先偷偷缩回去獠牙。或者他应该先[洗脑]这个人类,纲吉拥有这样的力量,他的精神力也比坐在他家客厅的陌生男人强悍……
纲吉睁着因吃惊而圆滚滚的眼睛,在一秒内闪过许多念头。最终,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对陌生客人一点也不了解,而且这个显然是人类的家伙,对他的出现和异样并不感到惊讶。他看起来像是认识自己,用藏在眼镜后的眼睛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但纲吉绝对没有见过他。
“妈、妈妈?”
纲吉一边警惕的盯着陌生人,一边唤在厨房的母亲。
厨房里正在料理什么的母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招呼他来厨房,帮忙将做好的菜肴端到外面。纲吉现在顾不上这个了,他张嘴,打算进一步向妈妈寻求多一些关于客厅里男人的信息。
“你就是小纲吉吧~”这时,坐在客厅的男人笑眯眯地,主动向他搭话了。“长得跟奈奈很像呢~”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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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闭上嘴,扭过脸去看男人。从男人口吻中能听出对方跟妈妈之间关系熟稔。
纲吉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稍微放下一些。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黑主灰阎。”自称黑主的男人挂在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这让纲吉看不透他。纲吉虽然擅长察言观色,但却苦手对人心进行深度的剖析和理解。“也知道你是吸血鬼。”
“所以不必紧张,年少的纯血君主殿下~”
身份被点破并没有令纲吉更紧张,他反倒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他仍然时不时向母亲所在的厨房望去几眼。这是一种本能的对陌生人的警惕,不仅仅是向母亲寻求安全感,也是对母亲安全的确认。纲吉还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对方对他们是没有威胁的。
走近一些,纲吉将手里的空水杯放到了桌子上。
与陌生客人,黑主灰阎相对而立。纲吉这才发现,这位黑主先生长得很帅,穿着一件非常考究且昂贵的黑色风衣。藏在眼镜后的眸色和发色都是非常温柔的软玉色,在灯光下更像是淡金色,发丝间还有细细密密的闪光。
有些颜控而不自知的沢田纲吉又放松了一些。
纲吉开始好奇这位黑主先生了。
“你是妈妈的朋友。”慢吞吞地,纲吉坐到餐桌边,和这位黑主先生隔着一张长桌。“那你是跟妈妈什么时候认识的?”
家中多数时候只有他跟母亲,因此纲吉所接受的家庭教育中,并没有教导他过多的日本人特有的尊卑意识。也有可能是长生种的吸血鬼本身也没有这种伦理文化,所以纲吉问的很随意,言辞间并不注重对长者的敬重。
“那还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幸而,名为黑主的客人也不是看重虚礼的人。
“五十年前?!”纲吉吃惊道,“妈妈还是吸血鬼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吗?!等等,那你现在应该不止五十岁吧?但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像是二十多岁!”
纲吉所见过的,五十岁的人类就算保养再得当也会显老态。时间会带走他们肌肤的水嫩,还会在他们身上刻下皱纹,让他们的眼睛变得不像婴孩时那么透亮真稚。
“偶尔也会有人类能偷到更多时间。”黑主先生笑着朝纲吉眨了下眼睛,神情中浮现出一种孩子气的得意。毫不掩饰自己的特殊。“显然,我就是之一。”
纲吉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黑主的话,而是因为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跟妈妈笑起来时的样子十分相像。都是温和又宁静的,带着一道他现在还无法领悟的奥秘或者说智慧的笑容。
纲吉现在完全相信他们是朋友了。
“那你是怎么偷到时间的?”纲吉越发对这位客人抱有好奇了。“我听说,人类如果喝了吸血鬼的血,就可以永驻青春,但是却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会慢慢的变成吸血鬼的同类,最终成为不是吸血鬼的嗜血之物。”
纲吉想到了死在并盛森林的那些尸生人。
“我们通常称这种人为LEVELE或LEVELD,或者尸生人。”黑主先生顺着他的话,补充道:“东方用LEVEL的称呼方式多一些,西方则是尸生人多一些——”
纲吉已经知道这些了,他更期待黑主先生接下来的话。
“——就像小纲吉昨晚在森林里见到的那些,就是尸生人。”
但黑主先生接下来的话,却让纲吉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而慌张。
纲吉迅速向厨房看了一眼,下意识担心妈妈有没有听到。他还在试图向妈妈隐瞒事实,虽然很有可能,这位黑主先生已经什么都告知妈妈了!但也可能没有!纲吉努力思考,在他独自待在房间的那段时间里,妈妈有没有什么都知道后的反常和预兆。没有。厨房里,妈妈还愉快地哼着歌,正在炸……纲吉闻到了油锅里鸡肉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的!”将声音压低,纲吉犹疑又惶然地小声问。
帅气,俊美也不为过的黑主先生笑眯眯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来,轻呷了一口,等他坏心眼地欣赏够了纲吉的紧张,才慢悠悠道:“我就是为了猎杀那些尸生人才会来并盛町的。”
“想着要保护町内居民,但没想到尸生人还没走出森林,就被小纲吉帅气的消灭了。”
接着,他又在纲吉的目瞪口呆中,笑容温和地补充道。“差点忘记说了,我是个「吸血鬼猎人」,本职是专门铲除(一切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吸血鬼和尸生人的。”
沢田纲吉瞬间麻爪了。
他反应堪称神速的,惊恐的,屁滚尿流地从座位上逃走,与黑主灰阎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离他远远的。是了,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那自然而然也会有吸血鬼猎人啊!
纲吉想,他怎么从没想到呢!
纲吉又想,妈妈怎么能从来对不他说这个呢?!
不是——重点应该是——
妈妈怎么能和吸血鬼猎人做朋友呢!!!
16. 16th-客人[中] 是自愿要成为我……
……
“纲君!”
厨房里,三番五次催纲吉帮忙端盘子的妈妈不开心了。
沢田夫人心情不美丽时的语气有很鲜明的特点,她会比平时喊儿子时,语调拖得长一些。虽然声音还是温柔的,口吻也仍然是颇具有耐心的。但纲吉还是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马上。”
客厅里的纲吉一步三挪的,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吸血鬼猎人的谨慎中,溜进了厨房,跑到了妈妈身边。
吸血鬼的听力太好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厨房里抽烟机声也盖不住客厅里黑主的恼人笑声。纲吉被客厅的黑主先生笑得脸上一臊,明明知道对方不会对自己出手,却还是不自觉缩起脑袋。
纲吉为自己狡辩,认为这是一种吸血鬼遇到天敌会有的正常反应。任何生物和天敌共处一室,都会觉得后颈发凉吧!
沢田纲吉振振有词,他说得倒是有理,但前提是吸血鬼猎人确实是吸血鬼的天敌才能成立。然而众所周知,并非如此。吸血鬼猎人只是一种职业,是人类们为了自保、为了保护同类、抵抗吸血鬼的残害而随之诞生的工作。
千百年来死在吸血鬼猎人手里的吸血鬼,绝对不会比死在吸血鬼獠牙下的吸血鬼猎人多。
“哇!这么丰盛的吗!”
这比爸爸放假回来时的接风宴还要丰盛!
“妈妈。”磨蹭到母亲身边,纲吉从装满了米血糕的盘子、不影响摆盘美观的边缘捡了一块,在母亲嗔怪他之前,迅速塞进了自己嘴巴。“你说的客人就是黑主先生啊?”
嚼着香喷喷的炸猪血糕,纲吉向厨房外探了一眼,小声问。
“怎么了吗?”沢田夫人食指轻轻点了下贪吃儿子的额头,然后笑眯眯地放过了他。低头尝了一口味增汤的咸度,沢田夫人道:“实际上是另外一位。”
“但他搭乘的电车晚点了,要迟一些过来……灰阎的话,因为工作路过并盛,想到我们现在住在这里,便上门来拜访啦~”
沢田夫人对和许久不见的友人重逢这件事很开心。
“于是,我就邀请灰阎留下来用晚餐了~”这倒是应当的。
纲吉鼓着被食物填的满满的嘴巴,在纠结黑主先生究竟有没有把他昨晚跑去杀了尸生人的事情告诉妈妈。这实在难问出口,要是对方没说,他岂不是要自己露马脚了嘛!
纲吉想着,他要从旁侧敲一下,但该怎么才能不露一丝痕迹地套妈妈的话,这有点难。
他闷头,憋了半天,最后却是干巴巴问。
“妈妈,黑主先生真的是吸血鬼猎人啊?”
“是呀,怎么了吗?”
偶尔神经大条,会将重要事情忘记的沢田夫人完全不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对儿子谈及吸血鬼猎人这件事了。纲吉时不时也会出现的粗神经,很大可能就是遗传自母亲。
“吸血鬼猎人欸!”纲吉不懂妈妈为什么这么淡定。
“妈妈你怎么会跟吸血鬼猎人做朋友嘛!”他好困惑,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们不是吸血鬼吗?”当然,现在沢田家只有基因返祖的沢田纲吉是吸血鬼,剩下两位家庭成员皆为人类。
“为什么不能?”沢田夫人也不懂儿子的惊乍。
“啊……”等她看到儿子茫然的眼睛时才反应过来,“妈妈还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手里煮汤的勺子顿了顿,沢田夫人试图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向儿子科普这些。
“纲君知道吸血鬼有纯血家族和混血家族的吧,除了「家族」这个外,东方吸血鬼世界还有一个管理吸血鬼的最高层机关「元老院」。吸血鬼猎人都归属「吸血鬼猎人协会」,协会是与元老院相对应的人类组织,由世界各地的吸血鬼猎人所组建的同盟,宗旨是铲除一切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吸血鬼——特别是失去人类的理智却数量多的LEVELE。”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这个孤陋寡闻,长到13岁也没见过除自己之外的同类的吸血鬼,第一次意识到,吸血鬼的世界也是很庞大的。
“协会和猎人都是为了保持人类社会与吸血鬼社会秩序的稳定。”沢田夫人突然想到什么的补充道:“纲君的血液淀剂就是元老院和猎人协会合作生产的唷~”
纲吉这下才对这些陌生的机构有了些真实感。
“妈妈你怎么以前都没说过啊!”纲吉不满自己竟然现在才知道这些,随即他又问,“那我不用去元老院……嗯注册什么,比如户籍之类的吗?”
之前刚入学时,学校要统计学生资料,他还跟着妈妈去区役所开了户籍证明。还有住民票,他们家的住民票都由妈妈妥善安放在柜子里。
“嗯?不用吧……”被问到这个的时候,沢田夫人也开始犹豫不决了。“银粟家很早就已经从纯血家族除名了……我们好像也从来没有听从过元老院的指令,我也没去过元老院欸。”
银粟是沢田奈奈的嫁人前的姓氏。
纲吉从小就知道这个,他震惊的是别的:“可以不听的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纯血种是吸血鬼世界最尊贵的。”回答他的是不知道什么也跑来厨房,此刻正倚着厨房门,笑眯眯看着他们母子的黑主灰阎。“所以纯血种才会被称作「君主」。”
“呐~少年王唷~”
听起来挺高大上的头衔从黑主先生嘴里出来,就变得又羞耻又中二。纲吉恶寒了一下,表示自己拒不承认纯血君主这种他完全没有概念的称呼。他要是王的话,还会为十五万日圆烦恼吗?!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穷困潦倒的王了吗?!没有的!
纲吉难过的想,他是个穷人。
“啊啦,抱歉灰阎,和纲君在厨房聊得忘了时间……”沢田夫人对吸血鬼的过去毫不留恋,吸血鬼的事情还没有她招待旧友和客人来得重要。“味增汤再煮上十分钟就好了~”
同样精擅料理的黑主灰阎只是嗅着味道,就能想到这些食物得美味程度。他露出一个恰如其分,足以令奈奈开心展颜的期待神情,然后说:“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的客人到了。”
纲吉趁机又从盘子里摸了一块米血糕,往嘴里一塞就跑出厨房,去看那个被妈妈用超规格的料理来盛情款待的客人的模样了。好吧,就算已经了解更多吸血鬼猎人这份工作,纲吉还是不愿意和黑主先生待在一起。被黑主先生那样笑眯眯的一直看着,他身上会觉得毛毛的。
*
站在玄关,自称从意大利而来的客人,是位一身笔挺黑西装,戴着一顶小巧精致、帽檐正上方的帽盖有一圈橘黄色条纹的挺拓礼帽……看起来断奶还没多久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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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身小婴儿。
纲吉看到正装小婴儿的领结处挂着一颗橙黄奶嘴。
嗯……所以客人就是这位?沢田纲吉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小婴儿显然是走错门了。他一边嚼着嘴里的血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迷路了吗?”
然而没等小婴儿的回答,纲吉已经拖长了声音,没有一点干劲(饿的)地朝还在厨房的母亲传话。“妈妈,是个没见过的小婴儿!不知道谁家的,你快出来看看啊!”
“并盛町明空路零二七号,沢田宅,没有错哦。”奇怪的二头身小婴儿将他们家地址准确无误地报上来,纲吉低头看他故作一本正经也掩不住一脸奶气的样子,觉得好玩又好笑。
“嗯……这确实是我家。”纲吉对这个小婴儿稍微有了些好奇。应该是邻居家的孩子吧,他没有多想,顺口接着问。“所以……你来找谁呀?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家庭教师,Reborn。”
西装革履的小婴儿语出惊人。
“哈?”纲吉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父亲沢田家光聘我来将你培养成新时代的领袖,这是合同。”说着,正装小婴儿就从随身的那口同样迷你精致的箱子里掏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合同,向他递来。
纲吉蹲下身,一脸莫名地接过,一眼就扫到了最下方父亲的亲笔签名和他的印章。然后他才开始去看合同的内容,上面写着沢田家光自愿在未来三年内将儿子沢田纲吉全权托付给Reborn,自愿渡让监护人的权力给Reborn,要求Reborn将儿子沢田纲吉教导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家族首领。
老爸这是把他卖了啊……
纲吉死死盯着合同,忍不住吐槽。“老爸这是干什么啦!我才不需要什么家庭教师,学习的话,再怎么教也是浪费时间!况且像你这样的小婴儿又能教我什么呢?”
“不限年级,不限科目,我都可以教。”小婴儿软软糯糯回道。
这可真是狂妄啊……纲吉想着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是什么牛皮都敢吹,简直笑死人。艰难地忍下捧腹大笑的欲望,他指着最后那句『独当一面的家族首领』,又问道:“是什么家族首领?”
纲吉憋笑憋得很辛苦。
“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领。”
仰着脸,小婴儿那双透亮的黑眼睛里全是认真。
“欸?彭格列家族啊……是做什么的。”纲吉继续忍笑问。
“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
小婴儿说话奶声奶气的,样子却是酷酷的。
纲吉再忍不住了,他笑得滚到地板上。
“黑手党?”这是什么新式无厘头笑话呀!纲吉笑到打嗝,以同样开玩笑的口吻道:“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我是吸血鬼欸,会吸人血的那种哦~”
他装腔作势的吓唬。
接着从地上爬起来,将笑出来的眼泪擦掉,然后以同样一本正经到在认真不过的态度,将真相当玩笑讲。“人类黑手党找吸血鬼当首领,是自愿要成为我的食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纲吉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他笑嘻嘻地说。
完全不知道叫做Reborn的小婴儿说的也都是真话。
17. 17th-客人[下] 他不是第一次感……
……
沢田纲吉做了个噩梦,以至于早上醒来时,全身肌肉都酸疼的要死,骨骼也嘎吱嘎吱,发锈般的作响。
梦里,有个西装革履的二头身小婴儿登门做客,说是爸爸聘给自己的家庭教师,要将自己培养成彭格列家族的新一代首领。
纲吉将小婴儿所说的一切都当作荒诞的笑话。
甚至大言不惭自己是吸血鬼,如果彭格列家族自愿做自己食物的话,未尝不可考虑。然后,小婴儿冷冷道:“能做到的话,大可如此。”再然后小婴儿就飞起一脚,踹到他的右脸。
小婴儿的脚力大到恐怖,以至于毫无防备的他就直接从玄关飞到了客厅,直到背脊重重撞到沙发才停下来。这太过玄幻了,趴在沙发上的纲吉又懵逼又疼又气又委屈。
最令他不解的是,一向疼爱他以至于溺爱他的妈妈就在一边,却完全无动于衷!反而言笑嫣嫣的,迎接了满嘴不着边际牛皮的小婴儿,承认了对方家庭教师的身份。
让这种小婴儿做他的家庭教师?他宁可接受是吸血鬼猎人的黑主先生!纲吉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抗议古怪又战斗力悍然的二头身小婴儿进驻沢田家。
语毕,黑眸在帽檐挡住灯光而制造的阴影下沉沉的小婴儿将趴在他帽檐,那只翠绿的蜥蜴变成了手|枪,漆黑冰冷、在灯光下泛着寒意的枪|口对准了他。
“看枪。”小婴儿奶声奶气地说。
虽然嘴上吐槽这是玩具枪,但纲吉确确实实察觉到了从枪管蹿出来的一股凛冽的杀意,也在持枪的小婴儿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纲吉不是第一次感知到杀意。
他的嗅觉和感官异常灵敏,是人类的数十倍。就像他闻得到黑主先生身上有淡淡的血的味道,而他随身携带,收在鞘中,又被布料紧紧包裹着的刀则飘溢着浓郁的血气,还有属于被斩杀之物的怨气。不同的气息交杂在一起,最终塑成每一个人、每一事物所独有的气味。
杀意并没有令纲吉瑟缩,恐惧。
他甚至没有想到要从枪口前逃走,而是直勾勾地越过了枪口,盯住了古怪的小婴儿。这可以称之为,是他体内吸血鬼的血脉作祟;亦或者,是他古远的先祖曾刻在DNA中的——无畏。如同在并盛森林时那样,性命遭受威胁时要做什么,沢田纲吉从未被教导过也不需要被教导,他的身体和大脑自然而然地将所有可供他在这时选择的攻击都坦然的呈现。
他的眼睛因此从温软的暖褐色,转化为了鲜亮的红。
沢田纲吉并不想要杀死小婴儿,他还是个小婴儿;他也没有觊觎小婴儿的血,虽然这个人类幼崽的血香甜异常,仅仅是味道就足以溺毙他的理智……但还不行,他太幼小了。
虽然是非人类的吸血鬼,但因为自幼生活的并盛町平和又平凡,见到的都是普通人,纲吉也就没有将小婴儿朝不寻常的方向去思考。比如,小婴儿其实不是小婴儿,而是受了诅咒被变成了婴儿形态的成年人。
纲吉只是想将小婴儿客客气气的请出沢田家,当然是在修改了对方记忆的前提下。他要将爸爸沢田家光的拜托和在刚见到小婴儿时,开玩笑而说的“我是吸血鬼”这件事从对方脑袋里删除,还有他现在露出了红眼睛,以及接下来要做的各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都抹去。
彼时,总是惶恐人类的弱小而面对人类会畏怯的年少纯血君主从来没有想过,也有人类会拥有强大的足以制服他的力量。心底里总藏着傲慢的沢田纲吉因此而吃了苦头。
“好疼。”
纲吉拧着眉,皱着脸,捂着刚刚被踢肿的左腮,吐出一颗牙齿。连肉带血的牙齿静静卧在他掌心,这还是纲吉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见到自己的牙齿,吸血鬼并不会在成长期掉牙。
即使很快,他的自愈能力将会补全这颗缺失的牙齿,但纲吉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这跟小孩子用镜子反光让他受伤,排挤他,破坏他的伞等那种小打小闹,多少能够以‘恶作剧’来解释的伤害不同,小婴儿的伤害是直接的,战斗力层面的。
这迫使,纲吉不得不从各种意义上开始正视二头身婴儿了。
Reborn,纲吉想起了他的名字。Reborn,第一个狠狠扇碎沢田纲吉的傲慢。以不符合身体姿态和年纪的强大,告诉他:人类可不全是弱小,能被他轻易夺走性命的「面包」。
“就任由他们这样吗?”
陪着沢田夫人已经坐在餐桌边的黑主先生笑眯眯地,将手边的红酒杯轻轻摇晃,在酒面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不是很好吗?”
主位,双手交叠在颌下的沢田夫人笑容温柔。
“他们看起来处得不错,呐?”
*
完全想不起来昨晚都吃了什么。
纲吉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在房间灯下,拿着一副手控除颤电极板,正打算贴到他胸膛的……Reborn。
手肘撑着床,微微抬起上身的纲吉看着全副武装成急救医生的二头身小婴儿,怔了两秒之后,意识到对方预谋怎样给他一记暴击的事情后,发出一声惨叫——
“不是梦!!!”从床上滚到地上,和小婴儿拉开距离,缩到一边的沢田纲吉大喊。“所以那不是梦!都是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终于从用梦境麻痹大脑意识的逃避中彻底清醒了。
现实是无法逃避的。
“没想到你已经醒来了。”沢田家的新晋家庭教师,Reborn表情平静,用又奶又可惜的口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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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打算用彭格列传统叫|床方式喊你起来的,看来是用不上了。”
“你们彭格列家族起床都这么凶残的吗!?”心有余悸的纲吉又惊又怕地大声指责,“这会死人的吧!!!”
“这肯定会死人的!!!”
“但你是吸血鬼呀。”Reborn歪了歪脑袋,透亮的黑沉沉眼睛里全是天真和无辜。“这种方式对吸血鬼来说只是小case吧?只是电击怎么会杀死吸血鬼呢~”
纲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对Reborn并不是秘密。倒不是Reborn信了他开玩笑说的话,是对方在来之前就对自己进行了充分的调查,老爸对他透了底。
纲吉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沢田家光记了帐。
“但是也会很疼啊。”从地板上爬起来,纲吉嘟囔着抱怨。
虽然还是很抗拒一个小婴儿成为自己的家庭教师,但考虑到目前自己打不过他,连妈妈也不肯帮忙将他赶出家门,似乎只有接受这一设定,忍气吞声过日子的选择了。
纲吉倒是不防备Reborn,大概是因为对方直到自己是吸血鬼,却是用再自然不过的态度与他相处的缘故吧。而且Reborn也不是吸血鬼猎人,只是个黑手党,纲吉对人类社会的□□没什么太大实感。
纲吉向衣柜而去,去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他边走边脱去睡衣,露出苍白而单薄的胸膛。虽然年龄已经处于人类的少年期,但他显然还没长开个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白幼瘦的小学生,连肩线看起来都是软乎乎的。
因为还很乏困,四肢除了昨晚被摁着打了一顿而酸疼外,还绵软的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具备攻击力的人类伪装形态下,那双温软的暖褐色眼睛里便蒙了一层雾汽。
虽然是以鲜血为食,但牛乳也没少喝,沢田纲吉身上竟有比Reborn这个婴儿还重的奶味。这倒也不稀奇,Reborn并非真正的人类婴儿,他不喝牛奶,反而喜爱黑咖啡和啤酒。
“阿纲。”还穿着那套医生白褂的Reborn,盘腿坐在床边在擦拭爱枪时,抬眼,突然唤了正磨磨蹭蹭系衬衫扣子的纲吉。
“什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纲吉微微侧仰脑袋,余光看向身后的Reborn。
“早上好。”
枪口向上抽了一下帽檐的Reborn似乎扬了下眉,又似乎没有。透亮的黑沉眼睛里又似乎藏了丝笑意和欣赏……?纲吉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眨了下眼睛,再去寻,Reborn眼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哦……”慢吞吞地又打了个呵欠。纲吉含着困倦,拖长语调,有气无力地回他。
“早上好,Reborn。”
18. 18th-银粟家族
……
Reborn这家伙……
大早起就喝不加糖不加奶的浓黑咖啡啊……
洗漱完,打着哈欠坐到餐桌前的纲吉,伸手将牛乳拿到自己这边,倒满了他的杯子。放回牛乳时,抬眼看到Reborn面前摆着的煎蛋和煎火腿,还没他掌心大的婴幼儿小手上稳稳端着一杯咖啡。咖啡豆碾碎后又被热水熨烫的醇厚香气和稠苦涩味飘溢在空气中。
完全不能喝咖啡的纲吉被这味道呛了一下,瘪了瘪嘴。[注①]
他开始想,人类小婴儿是否拥有一颗强大的胃,以至于能够消化掉摄入体内的咖啡|因。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纲吉太久,很快,在纲吉磨磨蹭蹭的,叼着昨晚剩下、早上又回锅的米血糕,去冰箱拿血浆(是医院血库刚刚超过保质期的血浆,不能再给人类使用。喝起来虽然味道有些欠佳,但也没有和糟糕——像是超市晚上打折的,超过了赏味期,但仍然可食用的便当),想要倒些来喝的时候,看到了在冷鲜室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啤酒。
昨天还没有在冰箱见过的,纲吉好奇地拿起一罐。
扭头,他问厨房里的母亲:“妈妈,爸爸是要回来了吗?”
只有沢田家光回来的时候,家里才会出现香烟、雪茄和啤酒这种东西。沢田夫人没有烟瘾,酒的话,也只喝十分考究年份和酒庄以及酿酒师的葡萄酒或香槟。而纲吉这个年纪,自然是烟酒不沾的。不过……从啤酒的品牌来看,这也不是爸爸喜欢的那一款。
“啊~是Reborn君的~”奈奈从厨房探出身,看到纲吉手里的啤酒后,答道。然后,她接着纲吉的话,擅自发散了思维,“纲君是想爸爸了吗?不过爸爸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呢~”
不,我一点也不想他。
纲吉咂舌,想到Reborn昨晚出示给自己的合同,再想到父亲在他面前总是傻呵呵,胡子拉碴的一张做什么都不成器的脸,就十分烦躁。说什么海外务工,去极地挖石油,在欧洲维护交通运输……都是骗人的!原来是去当什么黑手党了!
纲吉郁闷地鼓起脸,却没打算将这些和妈妈讲。
妈妈应该还不知道详情吧。纲吉这样认为,要是妈妈知道了,应该会很担心的吧。这大概是沢田家的通病,总会自以为是的,选择对重要的人隐瞒一些事情,藉此保护对方。
“Reborn!小婴儿怎么能喝啤酒!”
此时此刻再生老爸的气也没什么用,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休假回来。纲吉将注意力又放回到Reborn身上,一边将血袋里的血浆挤出400cc到杯子,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对方。
“如果喝坏肚子怎么办!打针可是很疼的!”
在学校打预防针的日子,沢田纲吉总是因为害怕打针而请假。[注②]因此,他潜意识的,天真单纯的认为,自己恐惧的东西也能同样引起Reborn的恐惧和重视。
“好烦。”当然,Reborn并不会如此。
正在惬意享用美味早餐的Reborn甚至觉得纲吉有些聒噪。
“……什么嘛!这么傲慢。”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纲吉怨念的瞥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拥有超乎年龄和身形武力值的古怪小婴儿,纲吉非常憋气自己竟然会被自己揍得满地找牙!这太丢人了——虽然打过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欺负小孩子实在太逊了!
而纲吉并没有怨恨或忌惮他。或许是因为Reborn的婴幼儿姿态吧。即使接触不到24小时,纲吉已经隐隐察觉到,Reborn性格可以称得上恶劣,行为也相当鬼畜残暴……但对方也确确实实是软软糯糯、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可爱脸蛋,还有一双小小粉嫩嫩的手。
总之,虽然初次见面并不是那么愉快,可纲吉还是对Reborn相当纵容和退让的。
要解释纲吉为什么如此,只能用婴儿图式(Kindchenschema)来说明了。这是奥地利动物行为专家Lorenz提出的概念,指那些婴儿所具有的特征:大而圆的脑袋、肉乎乎的脸蛋、大脑门、大眼睛、小嘴等,就是那些一想起婴儿就会浮现在脑海中的典型形象。
而婴儿图式越明显,可爱指数(Cuteness)就越高,越能引发更强烈的给予关怀的愿望。这种心理的影响几乎是无偏差辐射所有高智慧高情感动物,吸血鬼也不能免俗。
Reborn就具有婴儿图式所提到的特征的一切。
“阿纲。”虽然觉得纲吉在宁静平和的早晨有些话多,但坐在加高餐椅上的Reborn并不因纲吉将自己视作婴幼儿的念叨而生气,可他显然也没有听进心里。“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Reborn有千百种方式令纲吉闭嘴。
“啊啊啊啊啊——”猛然间记起时间的纲吉一下子慌张起来。无论他什么时候起床,早上的时光总是匆忙的。“早上有英语单词小测!”
将杯子里剩下的牛乳和刚刚倒出来、冰冷的血浆一饮而尽,随手拾了两块米血糕塞进嘴里的纲吉连还带着油渍的手指都来不及擦,抓起书包就朝玄关奔去。
“纲君~便当~便当~!”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奈奈妈妈连忙喊住他,将已经准备好的便当塞给他。
纲吉接过便当,胡乱抱在怀里,也顾不上这个姿势下便当是否会洒落。他踩上鞋子,撑开伞就冲出家门。然后在庭院大门就摔了……站在玄关目送他的奈奈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全是无奈。虽然纲君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但总是毛毛躁躁的……真的是难以让人安心啊。
而日常平地摔达成的纲吉也不觉得疼,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跑远了,并没有发现妈妈已经目睹了他丢人的全过程。
等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身影,沢田夫人退回家中,关上了门。
“啊啦,Reborn君。”
回屋后,第一件事是将客厅落地窗前遮蔽光线的厚重帘布全部拉开的沢田夫人,一边让明亮的日光照射进屋子里,一边顺手关掉了原本照亮的吊灯。
“早餐还合你的胃口吗?”沢田夫人迎着明媚的晨煦道。
当笑容温和而甜美的沢田夫人坐到餐桌主位时,得到了Reborn的答复。
“当然,美丽的夫人。”意大利男人甭管年龄,甜言蜜语这一天赋技能是刻在DNA里,生来就得心应手的(别随随便便就在DNA里乱刻奇怪的技能点啊!
“那就多吃一些,还有许多。”左手撑着下颌,眼睛弯弯的沢田夫人显然也是吃这一套的。“纲君很多东西吃不了,他爸爸又经常不在家,专门去学习过的料理只做给自己吃的话……”
“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寂寞呢。”沢田夫人拥有将气氛变得闲适而暖洋洋的才能。“以后家里有Reborn,我做饭也会更有动力呢。”
即使是精擅看人,被誉为有读心能力的Reborn,也无法从沢田夫人身上窥视到丁点、那些娴静温柔之外的,曾属于吸血鬼的尖锐。沢田夫人笑起来天真烂漫,美丽过分的脸庞上既有柔弱又有娇媚,与人类女子所共有的神情没有任何可分辨的差异。仿佛吸血鬼的数百年时光不曾存在,只是一种传言,至少没在她身上留下分毫印迹。
“我的荣幸。”
Reborn摘下礼帽,彬彬地向沢田夫人行了个绅士礼。
这惹得沢田夫人又微笑起来。虽然心知肚明Reborn并非真正的小婴儿,但喜欢小孩子的沢田夫人对婴幼儿模样Reborn还是无法抗拒,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小绅士总会不自觉触及她作为母亲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这使得沢田夫人会不自觉地去照顾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沢田夫人是将Reborn当作小孩子来看待的。彭格列家族首领最为信任的,杀手世界排名数年来稳居第一的Reborn,即使远在日本,沢田夫人也是有所听闻的。
轻呷一口煮给自己的红茶后,沢田夫人起身,从客厅电视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屈起食指,骨节轻轻将档案袋表层并不存在的浮尘掸去,然后转递到了Reborn面前。
Reborn没有去拆看里面的文件,这位已经将礼帽重新安置回发顶的意大利绅士冷静的看向沢田夫人,等待她的解释。
“昨晚灰阎对我说了很有趣的事情。”沢田夫人坐回座位,优雅地执起刀叉,开始将自己餐碟中的食物分割成一口可入的小块。“纲君在并盛森林攻击了尸生人的视频,Reborn君已经看过了吧。想必也已经对吸血鬼世界有些许了解。”
沢田夫人并不怀疑彭格列家族收集情报的能力。
“嗯。”Reborn奶声奶气地承认了这一点的,尔后道:“从情报上看,那些尸生人只是路过并盛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邻近的杜王町。两个月前,曾世世代代与尸生人战斗过的乔斯达家族的后裔出现在了那里,尸生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乔斯达。”
“是这样没错。”沢田夫人莞尔。
“但是据我所知,能够制造出尸生人的石鬼面。被万年前生活在欧洲大陆的「柱之人」一族的天才所制造出来的石鬼面,被挖掘出土的,都已经被服务于乔斯达家族的SPW基金会(史比特瓦根基金会)回收了。”沢田夫人道,“而创造出石鬼面的那位柱之人天才,卡兹。”
“也已经在1939年的2月从地球上消失了。”
沢田夫人身为与驰名世界的财大气粗SPW基金会齐名的斯诺财团的董事,能拿到这些不为人知的情报也不足为奇。斯诺财团,是沢田夫人的父母还在世时就创办在人类社会的。
不过沢田夫人能拿到这些情报,不仅仅是因为斯诺财团的财富与地位。SPW基金会有一个专门研究非自然现象的下属部门,负责研究石鬼面。斯诺财团凑巧也有一个类似的专门研究超自然的部门,而这两个部门之间的联系一直都很密切,合作关系更是维系数十年之久。
沢田夫人为自己添了些茶,笑容温和,“那么。”她问:“Reborn君认为,昨天出现在并盛町的尸生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
“又有新的石鬼面被挖掘出土,持有石鬼面的人制造了新的尸生人。不过如果是这样,尸生人似乎并没有攻击乔斯达家族的理由,除非那个人本来就与乔斯达家族结仇。”Reborn看着沢田夫人美丽的面容,奶声奶气地说:“也有可能是SPW基金会或乔斯达家族有内鬼。”
“我也是这么想的。”沢田夫人用银质茶匙将自己加了奶和糖的红茶搅拌均匀。“于是立即联络了乔斯达家族。但是他们并没有丢失石鬼面,也不认为还有与石鬼面有关的敌人存活。”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沢田夫人道。
“直到昨天,负责消灭这些尸生人的灰阎带来了一条消息。”沢田夫人姣美的眉目间于此浮现了些许愁容,“灰阎说,近半年来,有人在四处打听银粟家的事情。”
“银粟是我母亲的姓氏。”
沢田夫人说,“但一千五百年前,在母亲嫁给父亲之后,银粟家有意隐世,便用了些小方法,从吸血鬼世界中消失。被认为血脉彻底断绝的银粟家,不久也被元老院从纯血家族除名了。自那之后,即使是吸血鬼也鲜少再有人提起我们,银粟成为了一段尘封的旧历史。”
“还存活的族人也除了我和纲君,已经没有旁人了。至于血眷(指被银粟家纯血种变成吸血鬼的人类),银粟家原本就没有血眷。”沢田夫人谈及过往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在说到儿子时才会泄露些许担忧。“如今,知晓银粟家还有吸血鬼后裔的,除了我的好友灰阎,就只有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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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家光)和Reborn君了。”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打听已经消失千年之久的银粟家呢。”沢田夫人困惑地锁紧眉头,“这实在是令人不安,虽然拿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但Reborn君——”
沢田夫人正视起世界第一杀手,美丽的脸上是十足的认真。
“纲君会因此遇到危险。”沢田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难过。
“我曾经竭力希望纲君作为人类,在这并盛町平安喜乐的长大,然后找一份自己喜欢做的工作……他喜欢游戏、喜欢漫画,那就开一家这样的店面给他,纲君一定会很开心。然后等到身为人类的我即将消亡之际,纲君可以将我重新变回吸血鬼。”
沢田夫人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我就可以使用那个将吸血鬼变成人类的术式,就像我的父亲曾为我所做的那样。”沢田夫人掩面,“或许不会成功,但也有成功的可能性——如此纲君就可以作为人类而活了,不必历经那些漫长到无休止的时光。”
沢田夫人将自己为儿子未来的打算和盘托出。
她重新抬起脸,“因此,我不想他成为彭格列家族的首领。”
“黑手党的世界与吸血鬼的世界是相似的,除非死亡,否则永不得安宁。”沢田夫人曾亲眼目睹太多争斗。纯血种吸血鬼之间的,其它吸血鬼之间,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有些话不必我讲明,Reborn君也是知道的,又有多少黑手党成员能活到寿终正寝。”
“即使是现任,彭格列家族历代最为稳健温和的九代首领,如今也仍然面临着暗杀。八年前,他的养子做了什么……Reborn君,你别紧张……这世上是没有绝对的秘密的。”
沢田夫人挑明彭格列家族只有最高层干部才知道的隐秘,这令Reborn没有想到。
“纲君是个心很软的孩子。他不擅长争斗,也不会工于心计。他单纯又直白,情绪写在脸上,一目了然。他有些笨拙,有些迟钝,他对许多事情都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能很快明悟,然后得心应手。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他拥有比常人更多的时间,而我也还能活很久,护着他。”
“所以他不需要那么快的长大。”沢田夫人垂眸。
“比起今后可能面对纲君的怨恨,我更怕的是纲君受到伤害。因此……就算答应了丈夫让纲君自己选择,再见到Reborn君也很清楚的意识到,Reborn君确实是个能教导纲君很多的优秀导师。我也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但似乎命运早已有所企图……即使我什么都不告诉纲君,将纲君困在这名为并盛町的安全屋,他也仍然是无法逃脱命运的。”
Reborn看得出来,沢田夫人并不信任庞大的彭格列家族,但她愿意相信自己。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强大,也是因为虽然是彭格列九代首领的心腹,但他并不跟沢田纲吉有直接利益关系。
Reborn受九代首领之令,将沢田纲吉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下任首领。沢田纲吉只要在任务时限内,拥有了首领素养和力量,Reborn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沢田纲吉最终有没有成为首领,都不在Reborn的责任范畴之内——
虽然,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首领对Reborn有很大的利益。这意味着,作为彭格列十代首领、教父的老师,他在里世界的地位将更为卓绝。虽说Reborn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也是聊胜于无的。但考虑到沢田纲吉背后还有一个斯诺财团,这下无论沢田纲吉最终怎么选择,Reborn都是受益的。即使没有成为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夫人也会顾念Reborn曾付出的,自然会回馈他。
无论沢田纲吉将成为什么,Reborn都是稳赚不赔的。
在接受九代首领的任务时,Reborn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些,但现在想来,许是没有比这更高回报率的养老工作了。也因此,Reborn没有拒绝沢田夫人接下来对他的请求。
“所以至少让那孩子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吧。”
沢田夫人以母亲的名义,向世界第一杀手发出了请求。“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做了错误的决定,将纲君保护过度了,但现在还为时不晚。”
沢田夫人心中充满了挣扎和矛盾,这次Reborn窥探到了。
“当然,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日本的。”
Reborn将帽檐拉低,遮住了黑沉的眼睛。得到保证的沢田夫人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但很快又被淡淡的忧愁覆盖。显然,Reborn的保证也不能令她完全心安。
而Reborn并不打算继续追问。在开始进行教导沢田纲吉之前,得知了沢田夫人的想法,言尽于此已经足够了。接下来,是Reborn自由发挥的时间。
Reborn很满意沢田夫妇都不过度干涉他教育之道的态度。
至于沢田夫人和沢田家光、彭格列家族之间的分歧,都跟Reborn无关,目前也与沢田纲吉无关。
“早餐我已经用好了。”将盖在腿上的餐布捡起,Reborn擦了擦嘴角,然后放置到桌面。“感谢招待,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他从加高的餐椅上跳下来,向沢田夫人道。
忧愁的沢田夫人被他婴幼儿的外表,却再成熟绅士不过的反差给萌到了。温婉眉目间的愁绪被吹散许多,淡似于无。
“对了。”Reborn在从客厅离开前,向沢田夫人冒昧又充满预谋地发问:“既然银粟是阿纲外祖母的姓氏,那外祖父呢?”沢田夫人从不曾提过她的父亲,似乎这个男人不曾存在。
沢田夫人怔了一下,继而才微笑起来。
“他呀。”沢田夫人以一种怀念的口吻道。
“爸爸他是永不停息的徘徊者,却也与神同行。”[注③]
19. 19th-在校日常
……
“阿纲,单词你有写出来几个?”
英语小测之后,趴在桌面,正颓丧于自己对于一整张卷子的答案都毫无头绪,但为时已晚的沢田纲吉心累的叹了口气。
邻座的山本向他搭话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沉浸在这次小测完蛋了的,只属于学渣的愁绪之中。在学习这方面,纲吉的长效记忆不怎么样,短时记忆也相当糟糕。
“啊……?”被询问到的纲吉直起身。
“唉,昨天部里的训练太累了,回家写完作业我就睡了……完全忘记了早上的考试,根本就没有复习啊哈哈哈哈哈……”
摸着自己刺拉拉短发的山本武相当没有心理负担,没心没肺的笑道:“那张卷子,我只写出来电子游戏(videogame)这一个单词呢!啊哈哈哈哈——”
这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作为学生,反倒应当羞愧才是。
但沢田纲吉却完全懂得山本武的笑点,因为他也只写出来了videogame。学渣之间的惺惺相惜让他露出笑容,同时心里忍不住庆幸,还好山本跟他是一样的。这令沢田纲吉迅速丢掉了心理包袱,也不再认为只能得一分的小测试等同于世界末日了。
“我也是~哈哈”
纲吉朝着好友点头,接着忍不住抱怨起来:“昨天家里来了客人,都是非常奇怪的家伙……没有一个省心的。我甚至都不记得昨晚吃了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早上了。”
“彻彻底底的把考试忘记了。”
就算昨天家里没有来客人,也会忘记复习的沢田同学理直气壮地将锅全部甩到Reborn和黑主灰阎身上。山本也不会追问其中细节,作为朋友,山本露出一个同情纲吉,又为此感到好笑的神情,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丢给了纲吉。
“?”纲吉困惑地看向他。
不懂山本为什么会丢糖给他,也不懂山本怎么会随手携带这种糖果。是不二家,草莓牛奶味道的,粉白色的包装纸特别可爱——经常能在女孩子和小孩子那里看到。
“昨天结束部活后,跟前辈们去LAWSON买肉包,用找零兑的。”山本言简意赅,“我对甜食完全苦手。阿纲你不是常吃这种口味的糖果吗?嘛~不过你喜欢的那个牌子LAWSON好像没有,也不知道不二家的你喜不喜欢。”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山本其实很早就留意到,沢田纲吉时常会在午餐后吃糖。关于糖果的牌子,也留意很久了。之前也有捡到过糖纸(真的是无意间,在桌脚边捡到的!),每次去有糖果贩卖的地方都会下意识寻找。但大概是进口的糖果,并盛町并没有售卖。山本找了很久也无果。
“啊……”
纲吉恍然大悟,继而又感动又震撼于山本真的是个超级好的朋友,连这种小事都会记挂着!相比之下,他这个朋友就做的太糟糕了——沢田纲吉对于山本武了解的并不多。
知道的,只有山本脾气很好、人缘很好,是才一年级就备受关注和器用的棒球部正选候补……这些众所周知的。至于他的喜好,纲吉一点也不知情。啊……炒面面包是山本喜欢的!
“谢谢你,阿武。”纲吉冲着他感激一笑。
当然,纲吉不会告诉山本,他常吃的并不是糖果,而是压缩成棒棒糖样式的血液淀剂。只是生产方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包装设计成糖果样式;又因为血液淀剂是白色,但溶化后是鲜红色,故而标上了草莓牛奶的口味。
幸而,沢田夫人早准备了一套说辞,供儿子拿来使用。
“我、我稍微有些低血糖……”
纲吉对自己为什么总吃糖果这件事,给出了再合情合理不过的理由。任谁看着他那比雪还要苍白,触碰到他那冰冷无温的肌肤,都会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健康的孩子。
“我想也是。”山本弯了弯眼睛,然后用满是关怀的口吻道:“我听人说,唇色发白太淡的话,是气血不足呢。”
就像之前讨论体质是实热还是实寒那样,其实沢田纲吉压根不知道这些,但山本体贴地帮他将撇脚的借口进行圆满解释,他也就支支吾吾的全部应下了。
被误解总比暴|露事实要好。
纲吉看着山本,心虚又愧疚地想。
*
即使有了朋友,学校里的时光也总是难挨的。
今天是周三,上午有五节课。就算昨晚睡得很早,但做了一宿噩梦的沢田纲吉仍然感到阵阵困乏,一不注意就阖上了眼睛。
不过今天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这让他睡得很不安生。时不时醒来,纲吉会狐疑地朝脑袋顶上的天花板、临近的后门和窗户,以及身后看去。他总觉得有人在角落里偷偷监视着他。
沢田纲吉坐在最后一排,他身后除了储物柜什么都没有。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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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太过敏感了吧?
纲吉将自己今天的反常归咎为昨晚没睡好。然而他还是会时不时的骤然生出警惕,继而锁眉,一脸困惑地向正前方讲台之外的地方猛然看去时。
旁边的山本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纲吉讪讪看着山本,余光可以百分百确信,他感到有视线盯过来的地方是没有人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天,在午餐的时候也没有消停。
不过除了这让人一头雾水又感到困扰的异常,也有开心的事。山本推拒了棒球部朋友一起吃午餐的邀请,反倒询问纲吉能不能一起。纲吉对此又惊又喜,拼命点头地说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一起吃午餐!
于是山本舍弃了风和日丽的天台,与纲吉一道坐在教室的浓影之中。
也是到这个时候,纲吉才想起他忘记了拜托妈妈做蛋糕——昨天答应给山本赔礼的小蛋糕。纲吉非常内疚地连声道歉,然后表示要将自己便当里的炸天妇罗分给山本,蛋糕明天一定补上!
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纲吉完全忘掉了。
山本好脾气的没有计较,但也没有接受纲吉的好意。他朝纲吉晃了晃自己刚刚从学校小卖部抢购的两只炒面面包。
“我有这个就足够了!”山本笑着说,接着是关心的叮嘱。“阿纲,贫血的人是要好好吃饭才行的噢!”
如果不是昨天纲吉说自己肠胃有些问题,不能吃炒面面包这种加工食物,山本还要分给纲吉一只面包,盯着他将便当和面包全部吃完才行。这并不是山本作为朋友管的太多,而是沢田纲吉又是是汗体质、又肠胃不好,还贫血,一副营养不良的苍白瘦弱模样。
并且,沢田纲吉的外表看起来也欺诈性十足。
他总是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对别人说话从来都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肯与别人直视,一副总受大家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他还不能接触日光,肌肤苍白似雪似透明,身形单薄又清瘦。脸上虽然有点婴儿肥,但偶尔仰起脸时,下颌与颈间的线条却是分明又凌厉。
这些总能激发山本武的保护欲和照顾欲。
这些也总能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在梦中引出山本武不愿任何人知,羞耻于承认与面对的旖旎绮梦。
当然,这些沢田纲吉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20. 20th-视线
……
等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被监视的感觉仍然是挥之不去的。
纲吉目送走了赶着去参加棒球部训练的山本,慢慢腾腾地坐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书包。等班上的同学都走掉了,将教具送去老师办公室的值日生也离开后,他才霍然起身,面向自己身后的墙壁和开放式储物柜。
确实什么人都没有,纲吉困惑的歪了歪脑袋。
这种感觉小时候也有过。
在他小学三年级,刚刚入学的时候。
总会感到被谁盯着,莫名的视线在他周遭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令纲吉在意的不得了,简直坐立不安。虽然大多时候都很迟钝,但在这方面却意外的敏锐。忍耐了三天,纲吉终于在早餐的时候,向妈妈提及了这件事。
“纲吉讨厌这样。”
那时候还会奶声奶气的,用自称的小纲吉鼓起软绵绵的脸颊,抱着妈妈的腿这样撒娇和抱怨,这是他不想白天去上学的借口。
然后,他得逞了。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而等到第二天,他还想用这个借口的时候,却不奏效了。
“妈妈保证,纲君不会再有被谁盯着的感觉了。”妈妈这样向他保证,然后无视他撅得很高、都能够挂瓶香油的、不情愿的嘴巴,牵着他的手,送他到了学校门口。
“如果还有怎么办。”站在学校门口,两只小手都插在并盛小学制服上衣口袋里的纲吉用手肘挎着伞,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面,闷闷不乐的嘟囔。
“那你就打电话给妈妈,妈妈马上就接你回家好不好?”沢田夫人蹲下身,摸了摸儿子毛绒绒的小脑袋,温柔地重复道:“妈妈保证,不会再有让纲君讨厌的视线了,呐?”
“那……那好吧。”虽然有些小任性,但纲吉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自己必须去学校这件事了。
“但是、但是——”即使顺从了母亲的话,他还是要提条件的。“如果纲吉打电话给妈妈,妈妈一定要立刻、马上的接纲吉回家噢!要特别特别快!像00Q机体(高达)一样哦!”
沢田夫人认真地答应了。
但现实果然如沢田夫人所保证的那样,纲吉在没有被奇怪视线盯着的感觉了。妈妈是施展了什么魔法吗?小学三年级还会听床头童话故事的纲吉这样想。
他不知道,那些令他不适的视线其实是双亲的过度保护。沢田家光和沢田奈奈分别调度了隶属门外顾问组织(彭哥列部门)和斯诺集团的黑手党与特工,担惊受怕纲吉在学校会发生什么意外,会不会不小心失控、引起人类的恐慌呢?
沢田夫妇就像所有第一天送孩子去幼稚园的傻瓜父母,会胡思乱想各种千奇百怪的发生概率极小到无的意外,然后患得患失,惶然惊惧。
有些保护过度的父母会忍不住打电话给学校老师,确认孩子的安全;而沢田夫妇则十分奇葩的选择全方面无死角的监视,直到引起了儿子的不适,不得不收手。
“奈奈,我们放轻松些,相信纲吉能够自己面对的,好吗?”紧张到连公文都没办法处理,下达的命令甚至前后矛盾了的沢田家光被强行放了两天假。
窝在家里,啃着短平的拇指指甲,紧张的牙齿甚至会打颤。他真的在拼命、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潜入并盛小学去窥视儿子。
“亲爱的,你别说了。我心慌,还头晕。”坐在软椅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抚着心脏的沢田夫人美丽的脸上满是忧愁。
“亲爱的……”
沢田夫人欲言又止,而沢田家光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
沢田家光宽慰妻子,也是在宽慰自己的心。
终于等到纲吉放学,早早就候在校门口的沢田夫妇一脸开心的接到撑着一把小黑伞的儿子。沢田家光一把抱起他,将儿子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稳了儿子的小腿。
“爸爸,你干什么啦!这样好丢人哦~”虽然是在抱怨,但显然纲吉是开心的。他眼睛弯弯,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虽然隐藏起来,但比起常人的虎牙来说还是有些尖尖的小獠牙。
“我儿子今天太勇敢了,爸爸带你和妈妈去吃大餐怎么样!”沢田家光对待妻儿的时候喜形于色,和在家族时常常眉眼冷肃,不苟言笑的样子是不同的。
“大餐——是说那种鲜血浆管饱吗?爸爸!”
纲吉搂紧了爸爸的脖颈,蹭到爸爸耳边兴奋地小声问他。
他那个时候年纪小,除了玩乐,只有食物被他格外看重。沢田家光卡了下壳,这个傻瓜父亲的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差点忘记儿子跟自己和妻子的食谱不一样了。但既然已经放出了豪言,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沢田家光笑着说“是哦,是不是很棒!”
然后,这位父亲得到了儿子一个湿漉漉的脸颊吻。
……
纲吉并没有遗忘以前的记忆,只是那些当时的情愫因为间隔时间太长,而有些遗忘了。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清楚当时那些扰人的视线是怎么消失的了。
“算了。”这时候又粗神经的沢田纲吉将想不明白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大部分时候,他都有非常神奇的脑回路。
比如:分数太低?把试卷藏起来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欠了风纪委员长15万日圆?反正也在两周内凑不够钱,就等云雀前辈来找他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沢田纲吉并不认为逃避是可耻的,他这是及时行乐,船到桥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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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直的乐观。就算为此长时间烦恼又怎么样,纲吉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白,没有解决途径前,只是徒增无用焦虑。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他也有认真地寻找解决方法啊!万一他下周会突然中大奖呢!这提醒了纲吉在回家之前,去车站买彩券。万一明天让他烦恼的视线就消失了呢。
背着书包,撑着伞的纲吉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愁虑。
甚至还十分惊喜的,在校门口遇到了笹川京子。
这真的是太幸运了~
沢田纲吉的眼睛顿时亮晶晶起来。他惯例,先赞美了一番京子酱那美丽又温柔的笑颜,想着『怎么看都觉得京子酱很可爱!』,接着,才向也已经发现了他的京子酱打招呼,靠近过去。
“纲君。”京子酱对着纲吉弯了弯眼睛。
啊……糟糕,太可爱了!纲吉忍不住捂住了心口,然后红了脸。「喜欢」这种情绪真的好奇妙,纯粹又纯真,只是想到喜欢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抬起唇角,见到喜欢的人会不自禁的脸红,即使是没有太多话题的聊天,也会感到欣喜与满足。
『啊,既然如此——去表白吧。』
在沢田纲吉迈向笹川京子的脚步,已经因为距离足够亲近而停下的那一刻。沢田纲吉冥冥之中,从那道在这时也没有消失,紧紧黏在他身上的不知名视线同一方向,听到了这样的话。
别开玩笑了。比起大脑去思考这是谁的声音,又是谁在一直监视着他,沢田纲吉率先在心里反驳了这一提案。京子酱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和她能做朋友就已经够幸运了,表白什么的——
就在沢田纲吉怀着自知之明的态度,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破开空气,发出呼啸从他身后而来的尖锐的高频噪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然后是从额头开始,直钻脑仁的刺痛。
是子弹。
在意识到自己中弹之际,沢田纲吉首次意识到,原来死亡是近在眼前的。然后,一股浓郁沉重的「懊悔」淹没了他的心脏。
“我要死了……”
“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向笹川京子表白……”
——不对。
“我真是白活了。”
——不对。
“早知道这样……”
“拼了命也应该向她表白……”
——不对。
“……如果……”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沢田纲吉真正后悔的是,真正不甘的是——
想。要。血。
好。想。要。血。
“我想要京子酱的血。”
21. 21st-麻醉弹
……
“啧。失败了吗。”
隐在地势高的暗处,Reborn用狙|击|枪的准镜看到:因迫受子弹的力道而整个人失衡、向后仰倒的沢田纲吉;又因在最初中弹的那一刻失神,沢田纲吉持伞的左手逐渐失去握力,这让他的容貌,顺着鼻梁向上,赤红鲜亮的眼睛都从伞檐的阴影中不得不展露向阳。
从眼睛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沢田纲吉此时此刻的状态。
Reborn立即拉栓、架枪,准备射出第二发子弹。
能够激发人类自身全部潜能,将人带入「拼死模式」的「死气弹」是否对吸血鬼有同等效力,没有经过试验,就连Reborn也不能断言。这年头找到吸血鬼其实不太容易,因为人类社会和人类文明已经逐渐臻于完善,吸血鬼已经不能像中世纪那时,随便猎食了。纯血种几乎全部大隐于世,非纯血的则大部分选择小隐于市。
Reborn所持有的死气弹,这一彭格列家族特产,也只是在彭格列家族科研部门及与之合作的斯诺集团下属非自然研究部门(沢田夫人让步、允诺儿子接受首领候选人教育的条件之一)的共同努力下,被科学证实:死气弹对吸血鬼是无害的,并不会伤害到吸血鬼。
至于死气弹中所裹挟的死气之火,是否能如同激活人类基因链一样,激活吸血鬼的基因链——未知。实验缺乏样本。不过即使真的找来了吸血鬼,即使死气弹真的在普通吸血鬼身上有作用,也无法百分百推及死气弹在纯血种身上也是有作用的。
并且,与人类一样,吸血鬼族群繁衍进化到现在,各分支、家族所携的基因也有了差异。例如,欧洲大陆的吸血鬼獠牙的毒性很强,被吸食血肉、甚至骨头的人类可能没有被吸干也会死去,继而复活为拥有人类时的全部记忆却狂化的尸生人。
并且,欧罗巴的吸血鬼也有将利爪嵌入人类体内就能用餐的。
泛美洲和亚洲地区的吸血鬼,獠牙的毒性似乎稍微弱一些。他们也只吸血。只要不吸食殆尽猎物体内的鲜血,猎物就不会死去,也不会并发任何后遗病状。当然,如果他们生出要将某个猎物转化为自己同类时,他们的獠牙会分泌出能彻底改变人类基因链条的毒素。
被转化为LEVELD或E的人类会随着时间,逐渐狂化,而不像尸生人那样一复苏就嗜血嗜杀。而这些低LEVEL的吸血鬼,如若得到将其转化为吸血鬼的纯血种的血,还可以进化到LEVELB或C。
但尸生人是没有进化余地的。
因此,Reborn有预想过死气弹对沢田纲吉无效,乃至有概率引发的种种后果。比如,现在,沢田纲吉的失控。
早已从沢田夫人那里拿到十发,能瞬间麻醉纯血种吸血鬼的子弹。Reborn从一开始,就在狙击|枪的弹夹里,死气弹的旁边填充了一枚麻醉弹。
然而,就在世界第一杀手的第二枪蓄势待发,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秒——
身体向后倾倒,遮阳的伞在手中悄然滑脱,伞面歪斜;因体内的吸血鬼因子全面喧嚣,血液沸腾滚烫而露出嗜血、冰冷与贪婪重欲表情的沢田纲吉,骤然回神。
他那冰冷苍白的指尖在千钧一发之际,勾住了跌落半空的伞柄。接着是裹挟着冷酷与轻蔑的抬眸,目光淬了寒冰、卷着狂傲的年少纯血君主笔直向虚无的正前方看去——他似乎穿透空间,找到了世界第一杀手的狙击点,确定了Reborn的藏身之处。
于是,他抬起了右手。
被射入沢田纲吉额心,本该在他体内分解的死气弹从年少纯血君主的食指指尖毫无预兆的飞旋而出。加速度以x无限趋近于阿莱夫零的指数递增,远远超过最初从Reborn枪|口|被射出的速度。
大概是被年少纯血君主的血给加持了质量,飞行速度异常之快,以至于破空摩擦中都生出炽灼焰色的子弹并没有被高温吞噬。而是裹着火焰与疾风,向Reborn呼啸而去。
连将目光从准镜移开的时间都没有的世界第一杀手只能急迅地,就势翻身。几乎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只为躲避沢田纲吉回敬他的这颗子弹,从射穿他那可爱的圆圆的婴儿脑袋的弹道下闪开。
子弹‘啪’的一声,沉闷地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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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Reborn身后不远处的居民住宅的外围墙。死寂的一息后,是轰鸣云霄的爆炸声和碎石落地的脆声。坚固的混凝土墙体被不应该有如此破坏力的死气弹炸裂。以此巨响为中心的一公里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又惊又困惑地寻找声源处。
“这是什么声音?”
“谁家瓦斯爆炸了吗?”
“……”
而罪魁祸首的沢田纲吉,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了那些可以称之为「邪恶」的情绪和神情,剩下满脸茫然和遭受到极大惊吓的无措,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显然他刚刚所做的那一系列事情都是无意识状态下,没有预谋的自我保护。
虽然这已经算是完全超出自卫反应的上限了。
“纲君……?”
从沢田纲吉感知到异常,转过身,再到后来应激所做的一切非人类之事。不过数秒的时间。什么都不知情,也没看到的笹川京子被突然的爆炸声吓到,心有余悸的惊惶和努力震惊之下,余光察觉到背对着自己的纲君全身都在颤抖。
就连日光都因伞面的颤幅泛出细密的闪光。
纲君也被吓了一跳吧?京子想,她忍不住喊纲吉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子温柔的关心,反倒令陷入怔仲的沢田纲吉清晰地回忆起,他之前都癔想了什么混账事。对京子酱鲜血渴求的后怕,以及对子弹自脑袋从指尖、在自己体内循环了半圈又射出这种,他压根没有心理准备之事的后惊,都使纲吉紧绷的神经断裂,不由得发出混乱又惊慌的惨叫声。
他头也不回的,左肘夹紧了伞柄,左手死死握紧了右手食指,低着头就往家跑。刚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从哪里来的子弹?子弹又是怎么在他体内周转半圈又飞出去的……
为什么他会产生被死亡笼罩的错觉?又是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只想攀咬住京子酱的喉咙——
折断她那纤细又美丽的颈。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从笹川京子身边夺路而逃的沢田纲吉极度困惑又极度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