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路人甲》
1. 逃跑
大雨瓢泼的官道上远远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溅起一片泥泞,雨水夹杂着寒气飘进简陋的马车,车里的姑娘们瑟缩着挤在一起取暖。
好冷,真的好冷。
“娇气!”,一脸横肉的老妇斜她们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背靠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件披风,前头马车里那个眼看就要病的不行了,剩下的这些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多谢婆婆”。
年龄大点的姑娘抖开披风,压低声音训斥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人,“若莲,还不快谢过婆婆”。
她们的吃食用度全由这婆子掌管,若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低眉顺眼的和已经闭上眼的婆子道了谢,扯着披风和大家一起盖。
若莲本名叫江篱,半个月前,哦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鬼地方一共待了多久。
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为期末考试熬的头都要秃了的医学生,除了看小说没有旁的兴趣爱好。
她记得很清楚,又一次熬夜背书背到后半夜,她实在撑不住了,就掏出手机准备看两章小说提提神。
结果看着看着她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就变成了青云山脚下齐猎户家的养女齐二丫。
今年春天雨水格外充沛,齐猎户十次进山有八次都空手而归,家里四五张嘴嗷嗷待哺,妻子眼看又要临盆,齐猎户就起了将齐二丫卖掉的念头。
“你原也不是我齐家人,好吃好喝的供了你这些年,也到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江篱不想为人奴仆,苦苦哀求,“不要把我卖了,我可以进城做工赚钱给你”。
“就你?”,齐猎户嗤笑着看了一眼她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你还是祈求赵老爷能瞧上你吧,要不然”,他眼里的阴狠让江篱害怕,当夜就想趁他们睡着了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料一出屋门就撞上了正在擦刀的齐猎户。
次日,天还没大亮江篱就被他揪上了驴车,山路转官道又转山路,终于在日头西斜的时候到达了一处青瓦小院。
那个叫赵老爷的人挑剔的捏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评价道:“色若莲葩,肌若凝蜜,不错不错,就是这手粗了点”,他沉吟了一会儿对江篱说道,“日后你就叫若莲”。
说完不等江篱有反应,就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将她架了出去。
“仔细点,莫要伤着她那身皮子”。
江篱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怎么感觉这个赵老爷不像是买婢女,倒像是.........
隔了两日,江篱被送上等在院子里马车,看到另外五个粗布麻衣都难掩佳色的漂亮姑娘,心中怀疑更深。
她们坐的马车一直走,一直走,江篱不过问了一句,“要把我们带去哪?”,就被看管她们的婆子断了一日的吃食。
旁的姑娘于心不忍,趁着婆子清晨去打水的功夫提醒她,“妹妹千万莫要再问了,只管随她去就是”。
饿了一天一夜的江篱有气无力的点头,压低声音问,“芸荷姐姐,我问最后一句,这是何地?”,她总要知道自己是到了哪里吧!
“这,我也不知”。
她们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出门走亲都要家中父兄同意,哪里会知道这马车将她们带到了何处。
江篱只好换种问法,“现在是何年何月?”。
芸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诧异,但还是答道,“天合五年,四月”。
江篱的眼睛猛的睁大,“天合?天合?这是大启?”
“对”。
“皇家姓萧?”
“是”。
完了完了,江篱看着被钉死的车窗,恨不得就此一头撞死。
她竟然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她睡着前看的那本叫《权倾朝野之不受宠的王妃》小说里。
天可怜见的,她一没对作者指手画脚,二没对角色发表评价,穿书这种倒霉事为什么要落到她身上!
这本小说的剧情大概总结一下就是,女主和寄居在她家的表哥两情相悦,却被皇帝拆散。女主给男配做了王妃,男主从军立业,给不待见女主的男配疯狂使绊子,最后却被男配死前摆了一道,两人误会多年,直到死前才和解的故事。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随着马车越走越偏,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赵老爷把这么多漂亮姑娘收集在一起到底想做什么?培养暗探?还是当做礼物送人?或者两者都有?
摸摸藏在怀里的鬼针草,这是她前两天方便的时候无意间采到的。她觉得这是上天在提示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漫无边际的赶路一天天继续,就在江篱觉得自己要老死在这马车上时,意外发生了。
历经了不知道多少日风雨的马车漏雨严重,前头车上有姑娘淋雨后起了高热,所以在夜晚再次来到之时,她们这些缩在狭小车厢里不知道多少日的姑娘,今夜被恩准了在山脚下的破庙歇息。
江篱虔诚的用衣服擦干净瓦片,把自己分到的干粮供到香案上,默默地对高高在上的佛像祈祷,神啊,求您保佑我逃出这个魔窟吧,我想回家。
狰狞的佛像平静无波的望着脚下的蝼蚁,闪电“咔嚓”一声落下,破瓦从屋顶上落下,碎成了好几片。
江篱两手揣进袖子里用力揉刮大肠经,不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咕噜噜噜”的叫了起来。
“婆婆”,她扭扭捏捏的叫住看管她们的婆子,“我肚子疼,想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用力忍住某种冲动,“想方便”。
话刚说完,“噗噗噗”两声臭屁紧接而来,婆子嫌弃掩鼻,原本她是得跟着一块去,但看到还供在香案上的干粮,就摆摆手示意江篱赶紧去。这些姑娘每天吃的东西本来就是钓着个命,她晚上的干粮都还没吃,恐怕没有力气兴风作浪。外面的雨声越来越紧了,她可不想淋湿衣服,反正赵爷爷已经进城去了,她松快松快想来也无碍。
“多,多谢婆婆”,江篱忙不急的道谢后,披着蓑衣佝偻着腰夹着腿小步往外跑,廊下避雨的车夫自然也是要盘问一番的,但在“噗噗噗”的臭屁声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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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无比顺畅。
她躬身钻进湿淋淋的草丛里,竖着耳朵听了一番,确定背后只有雨声后,撒丫子就往山上跑。作为一个医学生,她当然知道古代这种环境淋雨发热是可能丢掉性命的。但她宁愿病死淹死甚至被野兽吞吃入腹,也不想做个生死都做不得主的女奴。
乌云密布的天幕上除了雨滴还是雨滴,连颗星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江篱玩命的往山上跑的时候,另有一行黑衣人顺着她的脚印追了过来。
“头儿”,有人探查了脚步后禀告,“脚印对不上,这是个女子的脚印”。
“给我继续搜!他肩上受了伤定逃不远”
“再往前就是后陵的地界了,若是惊动了........”。
“娘希匹的!”,为首的黑衣人恨恨地骂了一声后扬手示意往旁的方向去搜。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树林里除了雨声再没旁的动静。
好半饷后,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从树上滑下,跌跌撞撞的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此时,山下破庙的一行人也终于发现了江篱迟迟未归,车夫和婆子举着火把在山脚搜查,杂乱无章的脚印在雨水的冲刷下将另一道脚印完美遮掩,车夫凝重的看一眼阴气森森的山林,就此罢手回走。
“人还没找到呢,怎就回去了?若是赵爷爷怪罪下来.......”。
“她活不了”。
一个弱女子雨夜跑进山林,不遇到那些人都不见得能保住性命,遇到就更别提了。要是被那些人碰到,他们剩下的人恐怕也要有大麻烦,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江篱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好,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双腿连抬起来都费力,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哆嗦着靠上枝叶茂密的大树,警惕的打量着只有雨水声的周围。
她是真的跑不动了。
她的嗓子喉咙还有她的肺都在火辣辣的疼,再跑恐怕会昏过去,这时候绝对不能意识消失。
用力掐了一把中指上的中冲穴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摸索着往后退。
雨天站在树下的行为无异于堵老天爷心情,可天这么黑,她实在找不到别的能避雨的地方。
兴许被雷一劈这梦就醒了也不一定呢。
“砰”的一下,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滚烫的热气隔着棉布裙砸到她的小腿上,江篱压住冲到嗓子眼的尖叫,忍着害怕去摸地上的东西。
“好烫!”。
她被这坨东西身上滚烫的热气吓了一跳,直到摸到剧烈跳动的脉搏,颤抖的手指才勉强平静。
是活的,真好。
她用尽剩余的力气勉强将这人拖到树下,中途踢到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自是又被吓了不止一跳。浑身冰冷的江篱顾不上避嫌,贴着这人滚烫的身体汲取温暖,不能失温,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失温。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江篱呼吸间总有一股若有似乎的夹杂着泥土味道的血腥气,他身上应该有伤,但是天太黑了看不清,她只能看着噼里啪啦的大雨默默祈祷天赶紧亮。
2. 救人
“啾啾”。
大清早被鸟叫声吵醒的江篱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草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求生。
昨夜雨又下了大半夜,愣是一道雷都没劈,真是奇了怪了。
她叹了口气,先试了身旁这位依然昏迷着的仁兄的体温,嗯,不错,没那么烧了。
那天天亮后她壮着胆子给充当一晚上暖宝宝的人检查了身体,她在他肩上发现了血腥气的来源,应当是为了不让血腥气散开他拿泥巴糊住了伤口。江篱接了雨水给他清洗,腥臭的黑血流个没完没了,她索性就叫他叫小黑了。
她记得奶奶的医书上记录,鬼针草清热解毒,镇痛散瘀,敛金疮,防蛇虫叮咬,她这才冒着被监管婆子禁食的风险藏到了身上。山林里危机四伏,万一有个意外.......
“嗯~”,痛苦的呻吟将她从迟疑中唤醒,她望一眼洞外噼里啪啦的大雨,终究是医者仁心占了上风。
既然遇到了,既然她能救,那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耗死在这儿。
她从昏迷的小黑身上搜出一把颇为精美的匕首,做了好一番心理工作,才说服自己下刀去剜那些泛黑的血肉。
“小黑,没有麻醉不怪我,真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你坚强点,千万要撑住,没有消毒是我的不对,但现在真没消毒的条件,你这刀没接触过什么脏东西吧,可千万不要感染啊”。
她一遍念叨一边动作极快的剜除黑肉,腥臭的黑血终于变红的时候,滚烫的躯体猛的哆嗦了一下,江篱再一抬头,豆大的汗滴冲着小黑脸上的血污往下,隐隐可见苍白的肌肤。
“不疼不疼,不疼不疼,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她手忙脚乱的碾烂鬼针草敷在他的伤口上,撕下裙子里的棉布将冒血的伤口紧紧缠住。
满是血腥气的洞口让她危机感剧增,这里不能再待了,别说追杀他们的人会不会寻着血迹找来,就是万一有动物寻着血气找来,都够他俩喝一壶的了。
江篱披上还湿着的蓑衣将剜出的碎肉和沾血的泥土埋到洞外的草丛里,然后就冒着雨开始找能饱腹的东西,她晚上的干粮没吃又跑了大半夜,胃都饿的要没知觉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颗结着不知道什么果子的树,她看红透的果子上有鸟雀啄过的痕迹,当下也顾不得旁的了,随手在衣服上擦擦就往嘴里塞。
又酸又涩的果肉让她眉头紧皱的同时又打开了她的味蕾,在饥饿感的驱使下,她酸的牙都要没知觉了才停下来。
没有找到能够转移的洞口,她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先回洞里再做打算,万幸的是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一从长的非常茂盛的艾草。
艾草好啊,艾草不仅可以治吐血匿疮还能温养气血,生肌肉,烧起来还能防野兽,正是他们需要的。前提是鬼针草真的解了小黑伤口上的毒。
发烧的人又一次在入夜后充当了暖宝宝的角色,江篱捏了点果子汁滴到他嘴里,“要是没有你,这漫漫寒夜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小黑紧闭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江篱惊喜的拍他脸,“小黑?小黑?”
烧的脸颊红通通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动静都是她的错觉。江篱叹了口气将打湿的棉布敷到他滚烫的脖颈上,“一个大男人长的这么柔美,别是也像我一样被家人卖了吧”。
江篱以前也见过不少帅哥,但不知道是不是镜头畸变的原因,还是这人实在天香国色,手机里的那些帅哥没一个能比得上这张昏迷的脸。
那位夸她“色若莲葩,肌若凝蜜”的赵老爷若是见了他,恐怕口水都得流下来。她摸摸小黑轮廓深邃的眉骨,随口感慨,“看来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长的太惹眼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自认不算什么大美人,浑身上下的优点除了肌肤细腻莹润,就剩乌发油黑光亮,没想到只凭这两点竟就入了那不怀好意之人的眼。那人若是见了小黑这张闭着眼都挡不住明艳精致的脸和这细腻柔嫩的肌肤,那还了得。
“唉,你我也算同命相连啊”,她拍拍小黑的坚硬的胸膛,心安理得的靠上去取暖,“也不知道山下的人走了没有”。
她总不能一直在这山上当野人吧。
落在她身旁的手指抽搐了两下,小黑红通通的脸颊扭曲了一瞬后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可惜江篱并没有看到。
又一夜过去,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江篱照例先给小黑把了脉,将艾草揉碎敷在他的伤口后,又搬了石头将洞口堵住大半,才出去找吃的。
她不敢吃鸟雀没啄过的果树,但成熟的果子无一不被鸟雀抢了先,所以摘些又酸又涩的果子勉强果腹,看到有只灰兔蹦蹦跳跳的从灌木从中路过,她两眼直冒绿光,是不是搞个陷阱抓只兔子啊?小黑身上带的有像是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她看车夫用过,应该能生起火吧?
可是生火会不会引来抓他们的人?
薅了一大把艾草和酸果子回来的江篱看到洞口凌乱的石块,一下子慌了。
小黑呢?她那么大一个暖宝宝去哪了?还有这里怎么突然有这么浓的血腥气?
“小黑?”
“小黑?”
“唔,这是什么?”,一脚踹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江篱赶紧扒开草丛,没想到却和一个带血的狼脸对了个正着,一个像箭又像飞镖的东西扎在它的右眼,腥臭的黑血流的遍地都是。
“天哪,这是狼吧?”,她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绕开不知是死是活的野狼,继续低声呼喊同伴,“小黑?你还在吗?”
奇怪了,他烧刚退连着几日滴米未尽,能跑哪去?还有那狼?不会是他杀的吧?雨停了,饥饿的小动物们都要出门觅食了,寻着血腥气找来似乎也正常哦。
江篱找了石块后面,草丛里,最终将目标锁在了那夜他们躲雨的树林里,那家伙不会是躲到了树上吧。
“小黑?”,她警惕的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有些拿不住到底要不要进去,最终还是心里的担忧占了上风,她咬咬牙,壮着胆子往里走,“小黑?”
“嗖”的一声破空声从她耳边划过,江篱仓惶回头,刚好看到竖起来的蛇头被钉在地上,短暂的安静过后,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密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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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妈呀!蛇!”。
锐利的眼神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下面那个慌得六神无主的人。
这几日他不是完全没有知觉,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和身上摸来摸去的动静他一直都知道,但奈何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清醒只能任由她上下其手。
这是哪里来的野人,怎么连男女授受不清都不懂。
“小黑!”,熟悉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树上的人愣了一下后指着自己开口问,“叫我吗?”,高烧过后的嗓音里还带着沙哑,配着他那张苍□□致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人睁开眼后还怪有男子气概的。
“不然呢?”,江篱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肩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怎么能爬树呢?快下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讲话,小黑阴恻恻的看着树下叉腰而站的人,此女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不是下不来了?“,江篱对上他阴沉凌厉的视线后背突然冒起一阵凉气,她搓着胳膊催促,“这里面也太阴了点,快点,你踩着下面的树枝,慢点往下跳,我来扶你”。
他是腿折了吗?还能从树上下不来?
算了,小黑在心里劝自己,见着个蛇都要吓哭的女人,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他沉默的撑着树干轻飘飘的一跳,踉跄着落到江篱身边,“是你救了我?”。
“对啊,哎,你慢点”,江篱赶紧扶住他,“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动作别太大“。
小黑不习惯和人离得太近,想把她推开,但胳膊一抬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金星直冒,“嘶~”。
“扯到伤口了吧?”,江篱给他擦擦头上的冷汗,慢吞吞的搀着他往外走,“都说了让你小心点”。
“我刚刚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小黑额角青筋直跳,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兴师问罪的口气和他说话。但若是他不回答,这女人一定要问个没完,就像她方才不停喊小黑一样。
因此,他憋屈的答话,“我以为是追杀我的人故意引我出去”。
“可怜的孩子”,江篱扶着他在石头上坐下,把藏在怀里的酸果子递给他,”我只找到了这个,先凑合吃吧”。
小黑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东西能吃吗?
江篱再次无语翻白眼,“那蛇倒是能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啊!”。
这女人方才还被那蛇吓得一蹦三尺高,这会儿竟就寻思着要吃,这是什么奇女子啊?
江篱连着吃了两日的野果子,早就不想吃了,这会儿见他迟疑,忍不住的提议,“要不然吃狼?那应该是狼吧?我看它就倒在洞口,是你杀的吗?”
“嗯”,小黑低头啃果子,他被狼身上的杀气惊醒,用袖剑解决了饿的眼冒绿光的野狼后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但奈何体力不支,刚走两步就眼冒金光,只能就近找棵树躲起来。
他本是不打算搭理江篱的,荒山野林岂能有良善之辈?但这个女人实在太蠢了,被那长虫尾随了一路竟一无所知,那畜生上半身都支起来了,她还只顾着叫那愚蠢的名字,实在是蠢的无可救药。
3. 下山
潺潺而流的小河边,江篱屏着呼吸紧盯着悠闲摇摆的鱼尾,就是现在,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削尖的木棍扎进水里,“噼噼啪啪”溅起一阵水花,方才还悠闲摆尾的鱼群一下散了个干净。
“嗨,我就不信了”,她屏气继续等待水面恢复平静,又是一阵水花四溅,戳在石头上的木棍从下半段劈开,“啧”,她回头看一眼闷闷不乐的小黑,劝道“别气了,丢都丢了,你这会就算气死也没用”。
小黑阴恻恻的看她一眼,眼底杀气四溢,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他娘留给他的玉佩,他就剩这一点念想了。
这野女人,实在该死。
江篱头也不抬的继续劝说,“兴许是替你挡灾了呢”。
小黑的身体实在不容乐观,山上虽然能找到一些药草,但未经炮制的药草只能救急,若想治本却是不能。他们必须得赶紧下山买药去。
买药需要钱啊,江篱挽发的银簪早在逃跑的时候就被树枝挂掉了,绑发的布带都是裙子上撕的。她只能问小黑,“你有钱吗?银子?或者铜板?银票什么的?”
小黑在身上摸了一番后脸色大变,“你是在何处碰到的我?”。
看江篱指背后的树林,他顾不得虚浮的双腿,跌跌撞撞就往回走,有脚步印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说的玉佩。
江篱想,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送的。
“送你玉佩的人肯定也想你好好活着”。
小黑阴沉的脸色稍缓,他看一眼背后巍峨的山峰,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她当然想他好好活着。
他必须好好活着,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
他瓮声瓮气的叫江篱,“过来”。
不明所以的江篱一手刀一手木棍的靠近,小黑阴沉的脸色一下警惕起来。
“做什么?你不会又要回去找玉佩吧?”,江篱靠在他身边的石头上继续削木棍,“别白费力气了,咱先填饱肚子再想旁的吧”。
小黑无语凝噎,他就多余想那些。
他用食指戳戳江篱沾满污泥的胳膊,示意她扶自己起来,江篱还惦记着河里的鱼,“大哥,你消停点吧”。
小黑眉心一皱,这女人怎得这般啰嗦,“扶我到河边,我来抓”。
“你行吗?”
他没好气的夺过江篱手里的木棍,凝神紧盯水面,在江篱怀疑的眼神里,随手一掷,水花翻腾,木棍上下漂浮。
“中了,中了,小黑你好厉害呀”。
江篱兴奋的从河里捞起翻肚皮的鱼,讨好的冲他笑笑捧上剩下的木棍,“多抓几条,再多抓几条”。
沾满泥污的笑脸看起来十分滑稽,小黑嫌弃的撇开眼神,却无意间撞入一双灼灼热烈的眸子。他不自在的把玩着她递过来的木棍,心中暗想,此女这双眸子倒是长的不错。
“多抓几条去山下卖钱啊”,她无辜的冲他眨眼睛,“要不然拿什么给你买药,你身上又没值钱的东西,这刀还挺好用的,我不想卖”。
小黑拿过她手里的木棍,继续紧盯河面,此女也忒没见识了点。
鱼是捉上来了,怎么弄熟又成了另一个难题。
“咱能点火吗?我不吃鱼生”,江篱小心翼翼的问,“抓我们的人会不会寻着烟火找来啊?”
抓我们?小黑狐疑地看她一眼,这女子竟是逃亡到山林里的吗?说来也是奇怪,两人谁都没问彼此为何会沦落至此,小黑以为江篱是住在附近的村民,江篱则是觉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如今听到她说抓我们,他才察觉到不对,她竟还知道鱼脍。
“无妨”,他一脚踩住胡乱蹦跶的鱼尾,“速战速决便是”。
“有道理”,江篱拿出医学生的速度开膛破肚去鳃刮鳞,并找了树叶将清洗干净的两条鱼包起来,又另和了不少黄泥包在树叶外面,什么调料都没有,烤起来火候也不好掌握,还是做叫花鱼吧,最起码不会烤糊。
只是,她犯愁的看着手里的火折子,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小黑~”。
默默观察她的小黑无语扶额,此女真是好生怪异,独身一人游荡在荒山野林,怕蛇又惦记着要吃蛇,甚至还想把那死狼拖下山去卖,杀鱼时也颇有章法,大胆不似一般女子。可偏偏却又不会用火折子,还知道鱼脍。
怎会有人怪异至此呢?
江篱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看看剩下的泥巴,再看看小黑苍□□致的小脸,“嘿嘿嘿”一笑,两只爪子就伸了出去。
“你做什么?!”,小黑大惊失色的抓住她要往他脸上招呼的手。
江篱理直气壮,“你这张脸太惹眼了,去了山下指不定要招多少人惦记,咱俩一个弱一个残谁也抵挡不了,还是遮起来的好”。
“我只是伤了”,小黑咬牙切齿冲她低吼,“不是残了”。
“不都一样嘛”,江篱还不想放弃,苦口婆心的劝说,“真的我没有骗你,那些人指不定走没走呢,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哪些人?”,小黑漆黑的眸子盯紧江篱,他观她衣着褴褛头发乱七八糟绑在一起,又无甚男女大防,动不动就往他身边贴,本以为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粗鄙村女。
如今却是不确定了。
“你怎会知道这些?”,他望着她耳后异常白皙的那一块肌肤,心中已大致有了数,“你是从那伙人手里逃到山上的”。
“哎呀”,江篱使出吃奶的力气扒开捏的她手腕都要没了知觉的大手,“你捏疼我了”。
小黑摩挲指腹,比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他根本就没有用力,可那截细腕却像是肿起来了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猜疑,若无其事的问,“你家在何处?”。
正揉手腕的江篱一脸茫然,家?他问的哪个家?
“在很远的地方”。
“地名你可还记得?”。
江篱歪头看他,“你是想送我回家?”,看小黑点头,她叹了口气说,“谢谢你的好意啦,但是不用啦”,她吸吸鼻子故作乐观的说,“我本来就是被家里人卖掉的”。
“鱼应该要好了,我们赶紧吃了往山下走吧”。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三两下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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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黄泥抹到小黑脸上,就开始拿棍扒拉火堆。
没有任何调味料的鱼谈上不美味,但胜在新鲜无腥味,余味还带着树叶经过烘烤的清香,可以说是江篱最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看小黑一脸挑剔,她劝他,“别挑三拣四了,你现在身上有伤,多吃蛋白质有助于伤口恢复”。
小黑不知道蛋白质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多吃,他以往生病,更多都是饿着。
但这鱼味道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
两人离开不久,就有猎犬寻着味道追到河边,掩埋进土里的鱼骨被人三两下翻出,有人仔细查探了后看向下山的方向,“土中还有余热,他们没走多久,追”。
正往山下赶的江篱还不知都身后还有人惦记着他们,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她不知道赵老爷那一伙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更不知道这条山路通往何处。
但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远远的看到残破的屋檐,她如同掉入了冰窖一般,再也迈不开脚步。
“要不?”,她迟疑的对小黑说,“要不我们换条路?”
“走那边”,小黑下巴往一抬,两人悄无声息的绕开破庙继续往山下走。
可是好景不长,还未走到官道上,就先和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壮汉撞了个正着。
“两位可也是从青州一路走过来的?”,其中一个汉子和他们寒暄,另一个快速将他俩打量了一番,一身的鱼腥味,那一大捆树叶里包的定是鱼货。
大半个月未见肉星的人眼中精光一闪,憨笑着逼近两人,“这一路走来怪不易的吧”,他说着话抬手就直冲小黑提着的树叶。
但小黑动作更快,长腿一抬,此人就跌出去了半米多,江篱紧跟着拔出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小黑冷哼一声,随即掷出捕鱼剩下的木棍。
尖锐的木刺轻松破开皮肉,窸窣作响的草丛里一片寂静。
江篱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其实,其实不用真伤了他的”。
小黑又是一声冷哼,“你往后看”。
江篱回头,那两人正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其他人搀着往回走。
她后怕的吞咽口水,所以如果刚才小黑没有镇住那两人,他们,他们.........
越走他们遇到的人越多,一个个破衣滥衫,麻木凶狠的眼神总让江篱有种自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的错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江篱看着身形佝偻的老头将光着脚的幼童交给一脸挑剔的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
小黑语气平静无波,“入春之后连日暴雨,兴许是哪里的河堤决了口”。
原来竟都是逃难的人吗?江篱看到有妇女抓着土往嘴里塞,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她犹豫着问小黑,“我们要不要把鱼分他们两条?”
小黑看她一眼,“两条够吗?”
前前后后但能看到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别说两条了,就是把他们手里的鱼都分出去,恐怕也只是徒惹是非。
4. 夜诊
“梆!”
“梆梆梆梆!”
一快四慢的更声悠悠从远处传来,提灯的更夫深吸一口越来越浓郁的药香,随口和同伴聊道,“救了张员外家那犯病公子的大夫是不是就在这慈济堂坐诊?”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头传来,两人对视一眼,朗声喝道,“宵禁时辰,何人当街造次?!”
马车上的人举起手中令牌,两人赶忙躬身避让。
“竟是都尉府的人?”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听闻近几日城门处的盘查越发紧了”。
“砰砰砰”,实木大门被一双蒲扇大的手拍的来回震动,“江大夫在吗?吾乃王都尉府上管家,府上公子急病,烦请江大夫出诊,有人吗?开门!赶紧开门!”。
江篱被震天动地的动静吵醒,手忙脚乱的披衣下床,“来了来了,我起了”。
房门刚一打开,伙计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江大夫,是王都尉家的人来请您出诊”。
“啊?什么病?”,江篱迷迷糊糊的想,自己只是个医学生啊,还是搞外科的,虽说奶奶开医馆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些,特殊情况不能出门的时候也被突击培训过一阵,可她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啊。
能救下癫痫发作的王公子纯粹是巧合啊!
那天她和小黑带着鱼下山本来是想将鱼卖了钱买药的,哪曾想那座山离城中颇远,他俩走到暮色西沉都没看到城墙的影子不说,歇脚的时候还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人给围住了。
小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就要和人硬刚,江篱劝不住只好把他们准备换药的鱼朝三个不同的方向丢去,趁着那一伙人抢鱼的功夫,拉着小黑往剩下那个方向跑。
小黑还不服气,“那几个人我能解决”。
江篱心想,就你这又烧起来的身体,咱俩能被那几人拆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他这脉搏怎么这般奇怪?难道是毒没清干净。
她劝小黑,“咱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进城给你抓药,没必要和他们纠缠那几条鱼”。
小黑暗自生气,那是她特意抓来给他换药的,他俩轮流提了一路,就这么被人抢了!
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到他头上了!
两人走走停停,越靠近城里的方向,路上的灾民越多,一身狼狈的两人混在其中倒也还算和谐,顺利的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城。
只是进城容易,安置却难。
两人问了当铺的方向,正准备去当掉那把匕首时,江篱却看到有人突然倒在地上开始抽搐,上前仔细一看,此人口吐白沫,牙关紧闭,双眼上翻,正是癫痫的症状。
她赶紧将他调整成侧卧位,将他宽大的衣摆袖子团成一团垫在脑后,静等了片刻,抽个不停地人果然恢复了清明。
此人脉象细且弱,虚热内扰,阴不制阳,肝阳上亢,实在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脉象,再一看舌红少苔,江篱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意交代了两句节制房事,劳逸适度就准备离开。
不料两人刚离开围观的人群,就有一英气十足的妇人追了上来,“二位是从青州来的吧?不知落脚何处?”
见他们面带警惕,那妇人说道,“我乃前头济慈堂的掌柜,夫家姓赵,你们可以唤我赵掌柜”。
济慈堂一听就是个医馆,江篱想到小黑的伤,决定和这人搞好关系,指不定等会就得上人家那拿药去呢。
“赵掌柜的叫我,可是有事要说?”
赵掌柜将人带到济慈堂,说明原委。
济慈堂中原本坐诊的老大夫被孙子接回家中颐养天年去了,赵掌柜找了两三个月都没找到能接替他的人。见到江篱当街救人,心下不由意动。听到她交代张公子的话后,就更心动了。
这两人虽然面上狼狈身上满是泥污,但她却看的出来,他们身上的衣衫不是寻常灾民能穿的起的。尤其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男子,他那身衣服若是换成银钱,足够寻常人家吃大半年了。
江篱听她说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她也提前和赵掌柜说了明白,“在下还未出师,能救下那男子是因我之前见过与他一般的病症,若是些风寒发热积食胀气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症,我确实能治,但若是旁的疑难杂症,我却是无能为力,掌柜的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赵掌柜找大夫到医馆坐诊,本就不是为了赚银子,见她如此坦诚,心下自是更喜。
“咱们寻常老百姓能得的无非也就是些头疼脑热的,若真有江大夫拿不准的,拒了就是”。
她都这么说了,江蓠自然不会再推辞,她与赵掌柜的说好,她收拾出医馆后院的两间房子给他们住下,并每月支付江篱一两银子的月钱,小黑平常需要用到的药她可以尽数取用,花费就从她的月钱中扣。
小黑觉得这一两银子实在可笑,想劝江篱还是去当匕首。但江篱说,“可是她管吃管住啊,你会做饭吗?反正我不会,那把匕首够我俩吃住几天?”。
理倒是这么个理,但小黑心里还是不舒坦,“我可以上山去打猎”。
“得了吧”,江篱戳戳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还是先把你肩上的伤养好吧”。
来济慈堂这几日,江篱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夜半拍门的患者家属。
“这?”,伙计还未来得及答话,拍门的人已越过他闯到了后院,"江大夫去了便知”,说着,他就小跑着来拽江篱,“江大夫还是速速同我前去吧”。
站在阴影里的小黑迈步向前,冷眼将他挡在廊下。
擅闯有女眷的后院,实在无礼!
管家心下一惊,这人是何处冒出来的?他方才分明仔细打量过这后院的,拢共三间青瓦房,除了那个站在门前的女子并未有其他人的踪迹。
小黑偏头看一眼愣在原地的江篱,“进去把头发梳好”。
一个姑娘家的,深更半夜披头散发就往外跑,成何体统!
“啊?哦”,江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进屋去拿绑发的布带。
王管家觉得这两人实在不识抬举,“江大夫还是快些吧,若要耽误了病情,哼”,他冷哼一身,未说的话语里尽是威胁。
见小黑竟也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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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越发不耐,“都尉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江篱一下子就火了,“那我便不去了!”。
谁知道那个王都尉是个什么东西,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不说,还一点道理都不讲。她一个肤若凝脂肌如莲葩的貌美姑娘,若是没个相陪的人,还不得任由他们拿捏。
“你说什么?”,王管家没想到这晏州城里竟还有人敢不给都尉府面子,“你可知。。。。。。”
“你就就差把都尉府三个字刻你脸上了,我有什么知不知,若是要看病,你尽管带路便是,若是要逞威风,我劝你还是尽早另择吉地”。
此女竟连都尉府都不放在眼里,莫不是出自哪个大家?听闻灵兰阁内医者个个脾气怪异,富贵威武不屈,莫非此女.......
管家心里想着,面上变得殷勤起来,“实在是家中病人情况紧急,小人方才才急切了些,还望江大夫莫怪罪,快些与我进府吧”。
江篱哪是连都尉府都不放在眼里啊,她是压根就不知道这都尉府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应当是个官。
她拽拽身边的黑色衣袖,“小黑~”。
带着黑色面具的小黑睁眼。
马车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灯下她白皙的肌肤染上了蜜一样的光泽。尽管从她的零星言语中,他已对她的容貌大致有了数。但等她真的洗净身上的泥污,梳好长发来到他跟前时,他仍是不由得晃神了一瞬。
面若银月,眼带星光,肌肤无暇似美玉,乌发油亮如瀑,若不开口,说是锦绣堆里娇养大的大家小姐也不为过。
他挑眉看她,何事?
“那个?”,江篱凑到他耳旁,因害怕外面的人听到,她凑的很近,耳畔温热的气息让小黑有些不自在,刚想提醒她坐好,就听到她说,“都尉是不是很大的官啊?”
?????
见小黑皱眉不语,江篱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办呀,我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这,我,你,我要是治不好”,想想历史上那些因为医闹而丧命的名医,她一下子慌了“小黑,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她瞄一眼晃动的马车帘子,小心翼翼的问,“你说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小黑握拳轻咳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某种别样的韵味,“若是来不及呢?”
“那,那”,江篱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那你待会自己找机会离开,记得找赵掌柜来救我”。
“若是她不救呢?”,小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暗光,“这可是都尉府,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还能不知道?”
江篱纠结的扣扣手指,面上愈发坚定,“若是她不救,你就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走之前记得去我房里拿你的药,就在床尾的箱子里”。
她是真害怕,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晶莹透亮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阵雾气,让小黑心底突生一阵燥郁。
他看着她,忍不住的摩挲手指,就像那块玉佩还在他身边一样。
半饷后,他用足以让外面人听到的声音说,“都尉府而已,何足道哉”。
5. 夜惊症
都尉府的公子确切来说并不是王都尉的儿子,而是王都尉的侄子。
王都尉的大哥生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还未及冠就考中了秀才,被家中寄予厚望。他向来都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中了秀才后更甚以往。某日在酒馆与人起了争执后被打折了右腿却求告无门,眼睁睁的看着那欺辱他的恶人一日赛一日的风流快活,心气不顺下不到半年就一命呼呜了。
倒是代他被抓了壮丁的王都尉在军中混出了名堂,将老母寡嫂幼侄接到身边照看。
那王大公子自幼被祖母惯养长大,莫说磕着碰着了,就是他“哎呦”一声都能闹得合府不安宁。王都尉虽觉着男孩如此娇惯不成样子,但一个孝字压下来,寡嫂再在一旁抹抹眼泪他也不敢真下手管教。
这日夜里,王大公子又像往常那样犯了病,满头大汗的游荡在卧房里,嘴里满是胡话。
灭了灯的院子很快亮堂起来,头发花白的王老夫人哭完老伴哭长子,王大嫂则一边哭一边满府唤儿子的小名。
踏着夜露赶来的王夫人远远的听到婆母咒骂夫君的声音,脸上有些不好看。
“母亲,儿媳已让人去请济慈堂的江大夫了,张员外家的公子病的比大宝还要重些她都能救下,大宝的病肯定能治”。
“呸”,王老夫人怒目圆瞪,一脸狰狞,“你个小蹄子竟咒我乖孙像那癫子,好啊,我就知道你平时的贤良都是做出来给老二看的,他一走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是不是?”
王夫人身边的婆子气不过,替主子呛声,“夫人当真如老夫人说的这般不堪,又何须连夜为大公子请大夫,让他魇着去岂不痛快?”
“翠娘!”,王夫人厉声将人喝住,“不许胡说”。
“瞅瞅瞅瞅,连个下人都敢训斥我老婆子了,谁家儿媳做成你这贱人模样!这般不孝之人,早该休出家门了去”。
刚进门的王大嫂一听婆母这般说,脸色刹时铁青,摇摇欲坠的赶紧上前给王夫人赔罪,“弟妹,母亲只是焦心宝儿,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代她向你赔罪,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王夫人刚避开她伸上前的手,那旁王老夫人就又叫嚣了起来,“长嫂赔礼你竟都面不改色的受着,还说什么书香世家,我看狗屁都不是”。
翠娘咽不下这口气,当即与她吵了起来,“我们刘家再不是,也没出过爬小叔子床的长嫂”。
暗自垂泪的王大嫂跌倒在地,“我不活了,夫君啊,妾身这就寻你去”,说着就跌跌拌拌的往堂中的乌木桌上扑。
一片混乱之间,又有下人前来通报,“江大夫来了”。
“行了”,王夫人厉声喝住哭天喊地的婆媳两个,“江大夫要来了,都收拾收拾,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你都要逼死我们娘俩了,还怕人看笑话?!”。
王老夫人不依不饶,王夫人却也不是个吃素的,“母亲既觉得不过瘾,那便继续哭吧,等何时哭够了,儿媳再让人请大夫过府”。
说罢,她便带着人往外走去,看着竟像是不管了。
王大嫂当即慌了,也顾不上再寻死觅活,拎着裙子就在王老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娘,宝儿的病要紧,娘,这可是咱王家的长子长孙,您疼疼他吧娘”。
王老夫人恨恨的往外瞪了一眼,“待我儿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江篱被人带进立着桃木多宝阁的屋子,先见到的是两个红着眼睛的妇人,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岁数大点,一身绛色衣裙,头上金翠一片,脸上沟壑却深不见底,面上虽带着笑,眼神却阴沉的很。
她身后立着的那个倒是面善些,一身素色衣裙,头上也只攒了两根银簪。
不料开口责问的却也是她“怎得耽误到了这会?”。
管家弓着腰答话,“回大夫人的话,属下们路上一点都没敢耽误,只是这济慈堂离都尉府确实不近”。
原来竟是府上主人,江蓠觉得有些稀奇,虽说古代妇女伺候婆母乃是常事,可这位夫人怎的打扮的比旁边婢女还要素净?
她一时好奇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也是这两眼让王大嫂心中越发不顺。
管家是曾和王都尉出生入死奋战沙场的兄弟,她不敢做的太出格,一个小小的医女她若是都拿捏不住,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哪家的医女?见了老夫人怎得还不行礼?!”
江篱可不知道这个朝代该怎么行礼,胡乱鞠了一躬后就对那个管家说,“我瞧两位夫人的面色,府上公子应无大碍”。
若是家中孩子真的病了,做长辈的那还会在这摆谱子啊,怕不是早就把她揪到病人跟前了。
此话一出,不仅管家,就连旁边伺候的人都低下了头。
王大嫂和王老夫人的脸色一时之间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带她去公子房里”。
最终,王老夫人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江篱一进旁边的厢房就被屋子里的狼藉吓了一跳,“这是?”
有婢女上前答话,“大公子醒后心气不顺,奴婢们劝不下”。
另有侍女拢起大红色的床帐挂在银钩上请江篱上前诊脉,“公子闹了约摸一炷香就睡下了”。
这竟是一个看起来约摸十一二岁的孩子!
江篱搭上他胖乎乎的胳膊,沉吟了一会儿后问,“这种情况多久了,发作的时候除了摔东西可还有别的迹象?”
婢女看一眼管家后答话,“有大半年了,起初只是睁眼说胡话,后来又大哭大闹,近来却是要下床走来走去,摔摔打打倒是只有今夜”。
“醒来后可记得这些?”
“不记得”。
结合脉象来看,这无异是小儿夜惊症,多出现在3~7岁的儿童身上,这孩子看起来怎么说也得十一二岁了,竟还有这个状况也是稀奇。
“公子未来都尉府前还好好的,自打住进了这都尉府就.......”。
另有婢女突然插话,江篱觉得有点奇怪遂跟着她的话问,“那可曾试过去外头住些时日?”。
这话一出,那婢女就讪讪了闭了嘴,好不容易才住进来的,哪能再搬出去?
管家越发觉得这医女不简单,态度也越发恭敬,“劳江大夫费心,不知我家公子这病?”
小儿夜惊症的生成原因十分复杂,除了和神经系统发育方面有关,还和心理因素有关,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特殊干预的,现在就算干预江篱也开不出能促进神经发育的药。
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大家都不能出门的那段时间里,小区群里有家长带孩子找她奶奶看过这个病。
以五克灯心草加黄金煮水,连喝三日便能解此症状。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脉象端直而长,有忧惧之症江,篱说了药方后还不放心,又紧跟着交代了几句,莫要使病人白日过于劳累,午间适时小睡。再有这般状况,不要叫醒他,白日里更不要多加议论此事,只要护着他别受伤就行。
这话王老夫人可不爱听,什么叫别受伤就行,那毒妇找来的医女分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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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对她孙儿上心!
王大嫂倒是比她清醒些,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白日里过于劳累说出去恐怕会没人信。但她却是心知肚明,婆母对她的宝儿虽然护着不让任何人插手,管他读书却管的比那些读书人家都要紧。
功课若是没被夫子赞扬,私底下就免不了一顿责骂,“你一个没爹的孩子,自己个的不知道卖力读书,考不出功名,等我老婆子死了是继续看人脸色过活,还是上街上当叫花子?”
诸如此类的话王大嫂自己听了心里都难受,又更何况孩子呢。
生了这怪病后,老婆子对他已是越发不耐。好不容易有个人真说到了点子上,王大嫂自然不能放过。
“宝儿病的也不是一时半会了,小叔请了不少名医不见好不说,还与弟妹生了不少嫌隙。这医女即是弟妹请的,我们不如姑且一信。横竖她说三五日就能缓解,等三五日后若不见效,娘再惩她也不迟。如今不妨将她先养在府里,万一宝儿再发作了,也能有个照应的人不是?”
王老夫人面色稍缓,身边婢女心领神会。
江篱看着眼前这个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的人,十分不解,“姐姐可还有事?”
“老夫人说了,医女即是过府为公子看病,就该等公子痊愈了再离府。来人,将医女带回公子院子里”,吩咐完带路的管家还不忘安抚江篱,“姑娘放心,我们家老夫人是想着住在府里方便些,省的姑娘再跑。待公子痊愈后,自然会将姑娘妥帖送回医馆”。
就在江篱被几个婆子拉着扯着往回走时,一道黑影鬼魅般闪到她的身前。
因着王大公子的病,内院中的鬼神乱力的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好些时日,一对上那狰狞可怖的漆黑面具,当下无一人敢出大气。
“小黑?”,江篱惊喜的拽住鬼影的胳膊,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这都尉府规矩奇多,只让她一个人进后面这院子,他是怎么找进来的?
小黑言简意赅,“走”。
两人身影即将消失在月亮门外时,婆子婢女们恍然回神。
天爷呀,外头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得叫外面的男子闯进了内院,若是传将出去府中女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快,拦住他们”。
“江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彭”的一声,小黑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人,引得周围人连呼放肆,“竟敢在都尉府打人,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将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
江蓠望着围拢过来的带刀侍卫,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是古代,是阶级分明的奴隶制社会,她们两个连身份都没有的黑户和一城都尉对上,无异以卵击石。
她歉意的晃晃小黑的手,都是她连累了他,不能打起来。
小黑误以为她在害怕,低声说,“不怕”。
江蓠以为他领略了自己的意思,随即朗声道“要我留下可以,但必须让他离开”。
“江姑娘,都尉府可不是你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
“别跟他们废话”,小黑抓紧江蓠,“拉着我别松手”。
“小黑!”,江蓠急了,“咱们不是在马车都说好了吗?”
这话让管家想起了那句“都尉府而已,何足道哉”。
济慈堂掌柜身份特殊,这两人又来路不明气势十足,一点都不把都尉府放在眼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声让他如释重负的厉喝。
“住手”。
6. 羊肉汤
围拢的侍卫向两边散开,一位身着紫罗烟色缎妆织花裙的妇人走来,一余侍卫并管家皆垂首行礼。
竟又是位夫人。
江篱眼中警惕更浓,紧张的拽着小黑的衣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位夫人看起来比里头那两位加起来的气势都要足,身前婆子提灯,身后丫鬟簇拥,头上的红宝石发簪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格外惹眼。
“江大夫”。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江篱惊喜抬眼,是赵掌柜。
赵掌柜的冲她笑笑,转而问那夫人,“不是请我的大夫来府上瞧病吗?怎得还动刀动枪起来了?”
就是就是,江篱赞同点头,实在过分。
王夫人面色不改,“赵掌柜莫慌,我这就问清楚”。
管家面上一片纠结,似是拿不准该不该说。
“吞吞吐吐的做个l什么?还不赶紧如实道来”。
色厉内苒的王夫人在听到管家说是婆母要留人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散了赶紧都散了,还围在这里作甚”。
管家带着人退下后,王夫人这才勉强的笑笑对赵掌柜的说,“我家大人纯孝,待婆母无一不从,老太太行事难免就霸道了些,还望赵掌柜的见谅”。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江篱的她终于瞅了江篱一眼,“唐突了江大夫是我们的不是,江大夫在府上这些时日,我一定叫人好好与她赔罪”。
这话一出,不仅江篱脸色变了,赵掌柜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呵”,她本是要给她留些面子的,既然她不领情那可就别怪她说话难听,“贵府今日为了尽孝可以抢了我这小小医馆的大夫,那明日是不是就准备为了尽孝去抢了珍宝阁,美馐坊,举全城之力全州之力尽孝啊?”
王夫人四平八稳的脸色骤变,“赵掌柜的慎言”。
赵掌柜没有与她再啰嗦,伸手欲拉江篱离开,不料却被一直沉默着的小黑挡住。
好浓的杀气。
后者不耐烦的动动下巴,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走。
这人好生怪异,赵掌柜心里想着,脚上却听话的带着他们往外走,“真要抢人,就让你家都尉大人亲自来济慈堂”,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王夫人,笑着说,“届时草民定会好好款待他”。
“夫人”,隐在暗处的管家忧心忡忡的上前,他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可要传信去山上”。
“公事要紧”,王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院子,若无其事的说,“不要拿这些小事扰他,拿上五十两银子,再去珍宝阁挑些首饰,你同翠娘代我送去济慈堂”。
*
都尉府是套三进的大院子,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
江篱后怕的拍拍跳个不停地心口,连声对赵掌柜的道谢,“谢谢赵掌柜,今日没有你我们怕是要出不来了”,她晃晃小黑的手说,“对吧,小黑”。
小黑心里烦,不想说话,但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
赵掌柜不在意的摆摆手说,“你是我医馆的人,让人随意就欺了去,岂不是打我自己的脸”。
他们走了之后,伙计就赶紧上他家去了。王都尉府上的婆媳纷争他早有耳闻,生怕江篱卷进人家后宅的争斗中,赶紧套了车就赶了来。
要说王夫人不知道她婆母要留下江篱他可能会信,但府上侍卫都带着刀把人围住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还不知情,怕是鬼都不信。
江篱则想的更多,“那王都尉会不会找您麻烦啊?”
“他?”,赵掌柜的毫不在意的说,“他正在山上找人呢,可没空找我麻烦,这条街外有家羊汤味道极好,走,我带你们去尝尝”。
羊汤不羊汤的江篱这会是顾不上了,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山上找人。
不是,那赵老爷到底什么来头啊?一个女奴逃了竟然能指使官府的人上山去抓!
他到底买了她想做什么呀,这么兴师动众。
她害怕的扯扯小黑的袖子,怎么办呀?咱们好像要继续逃了。
她好像真的很害怕。
默默观察她的小黑拍拍一直拽着他袖子的手,无言安慰,莫怕。
这一拍让江篱心中勇气突生,“这,他毕竟是都尉大人,万一”,她费力的组织语言,“万一真追究起来,怕是对济慈堂的生意不好,不如”。
“哎呀,你就别操心这个了”,赵掌柜的看一眼一脸不耐烦的小黑,不慌不忙的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有兄弟在晏州知州跟前当差,王都尉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罢,他指着前头说,“就那了,就前头冒热气的地方,嗯~味道已经传过来了,是不是很香?”
他虽是对江篱说的,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小黑。
这男子平日里总一声不吭的跟在江篱身后,旁人与他说什么都爱答不理的。江篱从医馆里取了那么些止血生机的药材,医馆里的人却连他伤在哪都没打听出来。
他本就不信江篱那番被家里卖给人伢的说辞,今日见了他在都尉府满身杀气的样子后就更不信了。
小黑面无表情的迎上他的视线,露在面具外面的眼里阴气森森。
再看挖了你的眼。
赵掌柜条件反射缩脖子,看江篱一脸疑惑,尴尬的扯扯嘴角转移话题,“这羊汤可是老杨的独门秘方,你们在外面绝对尝不到这个味道”。
“谢谢赵掌柜”。
赵掌柜心累擦头上的汗,“应该的应该的”。
三人远去后,有人快速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吱呀”一声紧闭的角门开了条缝,他灵活的闪身进去,“快去禀告老爷夫人跟前的人,江大夫从都尉府出来了”。
*
赵掌柜的显然是这羊汤摊上的常客,随意找了个空位安排江篱坐下后,就去找了掌勺的老板闲聊。
她一离开,江篱就迫不及待的凑到小黑旁边,“小黑,赵掌柜刚刚说的晏州,离这远吗?”
手指碰到小黑的手腕,她一下紧张起来,“你胳膊怎么突然这么冰?哪里不舒服?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小黑不自在的扶扶脸上的面具,他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只是有点烦。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烦。
“烦?”,江篱迷茫的看着他,“一直都这样吗?在家里的时候也这样?”,她按住他的脉搏,不对啊,这脉象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身上都冰成这样了,怎么脉象还这么狂躁。
小黑愣住了,实际上如果不是她的手挨上来,他是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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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凉还是热的。他在家里发脾气的时候,无人敢近身,自然也就无人发现他烦躁时肌肤是冷的。
他垂头看着压在手腕上的两根手指,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哎?”,江篱更加疑惑了,“现在好像好一点了”。
“嗯”,他不经意收拢手指,指腹在将要触碰到那抹温暖前又将将停住。
“是不是”,江篱刚想说是不是鬼针草没把他伤口上的毒清干净,看到赵掌柜的过来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晏州离这远吗?”
小黑探究的看着她,略微思索一下的功夫,就被赵掌柜抢了先。
“晏州?这不就是晏州吗?”
江篱发出尖锐爆鸣,“什么!这竟然就是晏州?!”
晏州,皇帝登基前的封地,因颖水决堤险些被叛军攻陷。男主也正是在这次平叛被上差注意到,才有的之后的机会。
晏州,他们现在就在晏州。
是了,他们进城的时候小黑说过,路上那些衣着褴褛的人都是因河水决堤而无家可归的灾民。
她的脸色惨白,身上温度尽失,下意识抓着小黑胳膊不受控制的颤抖。
为何一听到晏州就怕成这个样子?
小黑压下心底的怀疑,握住她的手低声解释,“我们如今在晏州最西边的丹城,此地去晏州城得快马加鞭跑上五天五夜才能到”。
他不说也就罢了,他一说江篱更想哭了,西边,书里写的就是晏州西边险些被叛军攻破,死伤无数。
“怎得了这是?”,赵掌柜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江篱吸吸鼻子强颜欢笑,“就是突然想起之前看管我的婆子提过晏州,我,我有点害怕他们再追来”。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赵掌柜的安慰她,“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晏州,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江篱有点怀疑,但一想到古代粮草药材乃军中首要物资,他能做药材生意,岂会没两把刷子?
这般想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叛变爆发的源头就是洪灾时的瘟疫,如果她提醒当地的父母官做好防范,将瘟疫控制住,是不是就不会再死那么多人?
“羊肉汤来了”,老杨将三碗羊肉汤放到桌上,“趁热吃”。
辛香扑鼻的羊肉汤果然如赵掌柜的说的那样美味,胡椒的麻完美的压制了羊肉的膻,肉香中带着一丝辛辣,两口下肚,浑身就热了起来。
就连一贯挑食的小黑尝了一口后,眼里的嫌弃都消失了,捧着个粗陶碗吃的津津有味。
江篱心里的不安在发现这小店里竟然有大蒜后彻底消失了。
大蒜哎,有大蒜就能提取大蒜素,大蒜素就是抗生素,小黑迟迟不好的伤有救了!
这时,招呼完客人的老杨也端了碗羊汤在他们桌上坐下。
“江大夫吃的惯吗?”
吃的脸上红扑扑的江篱眼下嘴里的肉用力点头,“吃的惯,吃得惯”。
老杨本要说的话,在看到她的脸后变得迟疑,这么年轻又是个姑娘家真的行吗?
赵掌柜的以为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开口,就替他开了口,“杨嫂子早年操劳,身上落下了点毛病,一到雨天坐不得躺不得怎么都不得劲,老杨想请你给嫂子看看”。
7. 冰块
杨嫂子约摸三十上下,笑起来和老杨一样一脸憨厚,听闻赵掌柜一行的来意,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小毛病,不碍事的,老杨这人也忒大惊小怪了,怎还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
“我刚好去都尉府接江大夫,想着这会杨大哥应该出摊了,就带她来尝尝味道。这不巧了吗,杨大哥说你老毛病又犯了,我们就顺道来一趟”。
“哟,从都尉府出来的啊”,杨嫂子关切的问江篱,“他们府上没有为难你吧”。
江篱摇摇头,请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指腹搭上她的手腕,“嫂子月子的时候受累着凉了吧”。
想起往事杨嫂子面色不太好,“我家老三生在年后,那会儿光景不好,家中只我一人带着他们兄妹几个,年轻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进进出出不当回事,上点年纪就遭不住了”。
江篱点头后示意她换另一只手,“肩上疼不疼?”。
“疼”,杨嫂子说,“但没腰上那么疼”。
“疼的时候胀不胀”。
“不胀”。
“酸不酸?”
“酸”。
江篱大致心里大致有了数,又去里间隔着衣服仔细确认了她身上疼的地方,“嫂子平日里小日子可顺畅”。
杨嫂子摇头,“不顺,日子还没到就浑身不舒服,跟个漏风的纸娃娃一样,哪哪都是凉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篱笑着安抚一脸不安的妇人,“我开了方子你先吃着试试,再”,她看向门外赵掌柜,“嫂子这病须得配合着艾灸一块调养,掌柜的您看是我三日过来一趟?还是?”
“这哪能麻烦你成日往我这跑呢”,杨嫂子赶紧说,“我自己去,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行”,见赵掌柜的不反对,江篱遂交代杨嫂子,“约摸巳时那么个您到医馆找我,穿厚些,灸后不能受风更不能着凉。若是遇阴雨天,往后推上一两日也不是不可,万不能再凉着了,也莫要在做那些费心劳力的活计”。
“哎,好勒,我晓得了”,杨嫂子笑着的将他们送出房门,“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能歇歇了,日子比着早几年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看到站在院子里望天的小黑,她面上一怔,江大夫的兄长她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她迈步上前,想要仔细看看他的脸,对上的却是一张漆黑的面具。
“小黑,咱们走吧”。
离开杨嫂家后,赵掌柜的问江篱,“要不要去别处逛逛?你来丹城这么久了,还没好好逛过吧”。
江篱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她得赶紧攒钱给小黑做大蒜素,不能再花钱了。
“巳时杨嫂子要过来艾灸,我得回去先准备着”。
”也是“,赵掌柜的也想起了这件事,“话说”,她好奇的问,“这种陈年旧症都能治吗?我有个兄弟早年间胳膊上受了伤,也是像杨嫂子这样,一到雨天就疼痒难耐,要是能治,我让他也来试试”。
“行啊”,江篱来者不拒,“他只要能抽出时间三日来一次,应该会有所改善”。
听到此赵掌柜面露难色,“三日一次,他恐怕是不得闲啊,有没有旁的方法?”
“针灸会见效会更快,但我身边现下没针,只能用艾”。
她问过店里的伙计,这个时代艾草除了挂在家里辟邪,更多的还是作为止血药使用,并未发展出艾灸,想来针灸应该也是还没出现额。
不料,赵掌柜的听完却一脸若有所思,针灸?她听闻灵兰阁的玉竹公子一脉惯施针看诊,这江篱难道出身灵兰阁?
若是灵兰阁的人,那她这与常人不同的行事做派倒是说得通了。
回到医馆,就有伙计便迎了上来,“方才都尉府的人来送谢礼,听说江大夫还没回来,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赵掌柜嗤笑一声,暗骂他们装模作样,哪家送谢礼会连正主都不见就走啊。
他嘱咐店里的人,“江大夫日后只在医馆看诊,若有人来请,你们只管往我那推”。
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正开心的江篱愣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了。这样虽然对一些卧病在床的患者不公,但却让她的人身安全多了一重保障。都尉府走这一遭,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有权有势的人不讲理起来,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吃人的时代啊。
她想了一会儿,捧着银子去找看账本的赵掌柜,“赵掌柜~”。
赵掌柜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即是给你的谢礼,你好好收起来就是,捧到我这儿做什么?想让我给你换银票?”
江篱摇头,“城里有卖冰的吗?你能帮忙买些冰回来吗?”
“这个时候就要用冰啊?”,赵掌柜惊大了眼睛,灵兰阁倒也不会奢靡到这个地步吧?
就连在旁边翻医书的小黑都诧异的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会寒食节刚过就用冰,她或许是有其他用处。
“你让我想想”,赵掌柜惊讶过后认真的想起了法子,“咱们这儿没几家大户,有冰窖的更是少之又少,不然我让人去都尉府问问?”
江篱想起那家的三位夫人,忍不住的头疼,如果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和她们再打交道。
“掌柜的,张员外府上的管家来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啊,赵掌柜拍拍江篱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的冰来了”。
张员外是城中首富,将近而立之年膝下才得一男丁,这张公子什么都好,偏偏及冠不久就得了动不动就倒地抽搐的怪病。他一成年男子免不了出门交际打理家业,那怪病又没个发作时辰,某日被人撞见后就传的满城皆知了。
江篱进城那日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怪病又发作的张公子,她不仅上手安抚了犯病的张公子,还当众说出了张公子贪恋女色的事儿。
张员外一时摸不准她是不是故意为之,就特意让夫人将有人治了他儿颠病的消息透露给了都尉夫人。王都尉为侄子请遍周边名医从没遮掩过,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那王大公子得的什么病。
他摸不清那医女的底细,都尉府还能摸不清。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大公子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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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都尉府也果真如他想的那样去济慈堂请了人。
眼见江篱从都尉府全身而退,张员外自然是坐不住了,赶紧就派了管家去请人。
我儿有救了!
不料管家回来时却垮了个脸,“回老爷的话,赵掌柜的说,江大夫只在济慈堂看诊”。
“你没对她说,是为咱家老夫人请的吗?”
后宅妇人哪能随意抛头露面。
“奴才说了,但赵掌柜的咬死不松口,还说,还说”,张员外听不下他的吞吐,急得胡子都要揪光了,“你倒是痛快点啊”。
“说,若是老夫人担心被人冲撞,他们可以晚些时候给咱们留个门”。
*
济慈堂里,一身艾香的江篱揉着手腕在小黑身边坐下,“你说张员外他老母会来吗?”
小黑正在给竹子打孔,是他从江篱那抢过来的活。她实在受不了拿柳枝刷牙了,折了院子里的竹子晒干准备自己做牙刷,但她把握不住力道,差点给自己手上来一刀后,看不过去的小黑就主动来帮忙了。
他漫不经心的吹掉竹子上的木屑,“他会来的”。
都尉府的公子可不会让来路不明的看诊,他们能连夜来请江篱,这位张员外背后怕是没少出力。
“他可千万要来啊”,江篱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左肩轻声说,“你这肩膀可全指望着他了”。
“嗯?”,小黑挑眉,“这是何意?”。
“他家有冰啊,有冰就能做大蒜素,有了大蒜素你的胳膊就能好的更快了”。
寻常的金疮药药效太慢了,她拿的已经是医馆最贵的金疮药了,还每天熬药给他清洗,可他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的感染了,每天都有脓液留出,这样不行,这样真的不行。
原来要冰块是为了他啊。
小黑眼里笑意弥漫,心情空前愉悦,“不急,他一定会来的”。
“但愿吧”,江篱心里没底,索性不再想这事,转而将自己和赵掌柜换的碎银从荷包里倒出来分成四份。
“这个要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将偏大的一摞重新收进荷包,“这个是给你买药的”,中等的一摞收进一个布袋子,“这个是你和我的零花钱”,最小的两摞一人一份。
“啊,兜里有钱的感觉可真好”。
这五十两银子不仅还清了她在医馆赊的药材,还保证了他们接下来最少三个月的生活。生活的压力瞬间没有那么重了。
小黑将自己的那摞推到她手边,“我用不着,你收起来吧,明日去裁衣的地方买两身新衣裳”。
她身上现在穿的还是刚到医馆时,张掌柜的让人买的衣裙,仅仅比粗布略好那么一点点,他时常担心那粗糙的布料会刮伤她娇嫩的肌肤。如果不是她时时刻刻盯着他,他早就进山打猎去了。
江篱不接,“那你可以去买个新面具啊”,她轻轻碰了一下他在后院都没摘的面具,突然想看看他面具下的脸。小黑喉结往下滚动,要出口的拒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伙计隔着院子喊道,“江大夫,来人了”。
8. 大蒜素
尽管知道张员外府上那管家说的给自家老夫人请大夫是借口,但赵掌柜还是在江篱坐诊的屋里挂上了与桌子齐平的布隔帘,隔帘后又架了屏风,屏风后面是按江篱的提议放了一张小榻与2??张椅子。
领着人去她住的屋子里施灸总不是长久之计,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
也是今日她才得知,时下女子出门诸多禁忌,不止得家中男丁同意,还得时时刻刻有人跟在身旁,婚前婚后都不能与不是父兄夫君的异性单独相处。
女子若是病了,有些银钱的人家就请大夫上门隔着帘子诊脉。若是家中没那么宽裕,便由家中男子到医馆说明病症开方拿药。
时人对女子偏见极深,纵使济慈堂比别处都便宜,一见是女子坐诊,多数人还是扭头就走。
好不容易有个有钱人家的老夫人愿意上门看诊,江篱。十分激动。她想着,要是她给她看的好了,旁的女子听说了也许就会愿意上门了呢。
隔着布帘,江篱并不知道外面的人长什么样子,这是赵掌柜安排的,说是什么,直面目视为不尊之类。
有她两个粗的手腕搁在脉枕上,江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张老夫人得长的得多么雄壮啊,才能有这么粗的腕子。
手指轻搭上前,她无奈的翻个白眼,这哪是个老夫人,这明明是个虚热内扰,肝阳上亢,肾精亏虚的男人。
江篱拿不准该怎么称呼,斟酌了一番后才说,“贵人何处不适?”
半响后,帘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女音,“何处不适?江大夫莫非看不出来?”
江篱轻叹一口气,好吧,这是你主动要我说的。
“从脉象上看,贵人虚热内忧,气血不畅,肝阳上亢,肾精亏虚.......”。
随着她的声音,帘外的张公子脸色变得铁青。
被此女大庭广众之下说节制房事对他来说已经是丢尽了脸面了,如今又听到一句“肾精亏虚”,他如何能忍。
单手挥开布帘,先看到的却是一片莹润的白,比上等的羊脂玉还要惹眼。
这口无遮拦的女子洗净脸后原来竟长的这般不俗吗?
张公子不由得就心猿意马了起来,若是将她收进府中,岂不美哉。
江篱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微微颔首后,再次问道,“公子平日可还有旁的不适?”。
默默研磨的小黑冷冷的望过来,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张公子终于回神。
“咳”,他清清嗓子柔声道,“平日里腰膝总是酸软,夜里时常惊醒,偶尔还有目眩之症”。
江篱歪头示意小黑写药方,“熟地黄,龟甲胶,牡蛎各三钱......”。
她的毛笔字如同鬼画符,除了她自己没人能认得出来。虽说最近已经在练习了,但成效并不佳,只能劳烦书法老师小黑代笔。
张公子的视线跟着落在后头的小黑身上,此人姿态端方,提笔间一派骄矜,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挡不住通体的光华气派。这医女使唤他竟像是使唤小厮一般,身份恐怕不简单。
心中如此想着,他面上多了几分殷勤,“前些日子承蒙江大夫所救,在下感激不尽,无奈家中琐事绊身,拖至今日才登门拜访,一点小小谢意还望江大夫不要嫌弃”。
他身后的婢女适时的捧上一个锦盒,江篱下巴一抬示意放到桌上就好。
如此不在意的态度,让张公子不由得更加小心,“江大夫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张某的地方,只管派人告知一声,张某定竭尽所力”。
正纠结要怎么开口的江篱面上一喜,也不跟他客气,“倒是确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
张公子原本只是嘴上客气客气,听到江篱真的开口,面色不由得就变了。
“江大夫尽说无妨,只是张某一介商人,怕是帮不得什么大忙”。
江篱当然听出了他的拒绝之意,但她实在不想和都尉府那三位夫人再打交道,只能硬着头皮直说,“有剂药方须得冰块作引,我听我们掌柜的说,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冰窖。我原想着”,她尴尬的笑笑随即改了口,“既然张公子觉得不便,那便算了,我改日再去都尉府问问”。
“不不不”,张公子连声阻拦,“冰块而已,哪有什么不便,我这就让人回家与你取你去”。
“多谢多谢”,江篱忍着激动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递与他,“囤冰不易,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子收下”。
张公子自是不会收,来回推辞了一番后,江篱勉为其难的将银子重新收进了袖子里,“这张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小黑无奈摇头,“他不收,你就给待会送冰来的人”,看江篱不解,他耐心与她解释,“他得了你的好处,下次送冰便会更加用心”。
要知道冰也有好坏之分,主子吩咐是主子吩咐,下面人如何执行那可就因人而异了。
果然如他说的那般,江篱把提前准备好的银子交给送冰的下人后,那人脸上的笑瞬间真情实意了起来,“我家夫人交代了,江大夫若还要用冰只管说一声就是,府里多的是”。
江篱一听大喜过望,赶紧取了几个自己装的药囊托他带回府上。
提取大蒜素需要的大蒜和猪肥肉伙计已买了回来,如今冰也到了,可以开工了。
这玩意她以前只在短视频上看过怎么做,自己动手还是第一次,心里没个准,她也不敢做太多,先只选了四骨朵蒜。
先熬好猪油,等它变凉的间隙,两人又烧了滚水烫洗要用的刀碗砧板。小黑不明白江篱说的细菌是什么东西,刚想问就被她瞪了一眼,小心,不要把你的吐沫溅进去。
大蒜素的提取十分简单,只需要将大蒜捣碎后静止一刻钟,然后用酒精浸泡。整个过程唯一的需要注意的就是温度控制,大蒜素的提取需要在低温下进行。
最后将大蒜提取液和炼化的猪油混合搅拌,加入蜂蜡就算是完成了。
没有温度计,25度到40度的范围不好把控,江篱只能用手来控温,要比她手的温度低又不能凉。小黑则在旁边往热水里加冰,将其调整到稍高的温度,再添加到泡着大蒜碗的石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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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大半夜,江篱终于折腾出了一小碗添加了当归黄芪和乌贼骨粉的大蒜膏,珍重的将它放在盛了碎冰的盆子里,她揉揉酸疼的肩膀,疲惫又兴奋的说,“好了,明天找个小动物试试药,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就能用了”。
“小动物?”。
“嗯”,江篱伸了个懒腰后说,“小鸟或者兔子都可以,实在不行的话老鼠也行”。
“哎呀”,她看着头上灿烂的星空,忍不住的感慨,“真要成了,可得好好谢谢张公子,要是我的银针还在就好了,给他扎一扎,气血通了好的就快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银针,小黑看着她月光下分外皎洁的脸,迟疑开口,“银针,长什么样?”
张掌柜知道的东西,他当然也知道,灵兰阁那人虽然难缠,但她要真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江篱甩甩头发,“最细的和发丝差不多,粗些的两寸三寸也有”。
小黑若有所思地点头,“只能用银的?还是铁的瓷的玉的金的都成?”
“当然是金的最好啦”。
“行”,小黑暗暗点头,“我知道了?”
江篱疑惑歪头,“你知道什么?打银针的地方吗?”
小黑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暗光,“嗯,皇都有个叫锻摆坊的地方,他们应该能做”。
江篱不知道锻摆坊是什么地方,但她对皇都很好奇,“皇都?你去过皇都?”。
烧火的小黑迟疑了一下后说,“嗯,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在那边住过一段时日”。
“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他听到了江篱突然兴奋起来的声音,“那你见过魏王吗?”
江篱记得原著里描写魏王,端方如画俊秀非凡,令女主见之心摇,拒了表哥私奔的提议,欢天喜地的嫁进了王府。如果不是他后来他不做人,为了和他爹对着干,屡次三番给女主没脸,估计也不会闹出那么多的事端。
如今一提起皇都,江篱立马就想起来了某桩趣事,“听闻魏王俊貌非凡有天人之姿,出宫开府那日看他的百姓推塌了王府的府墙,他长的真那么好看吗?”
小黑似笑非笑,眼带试探:“怎么?莫非你也想做魏王妃?”
“我脑子有病啊!”
“你再说一遍!”
“我脑子有病啊,嫁给那个神经病”。
小黑不知道神经病是什么病,但他知道这时候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随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火光映照的侧脸半明半暗,“你再说一遍”。
江篱愣愣的看着他,半响后才吐出一句,“我觉得他肯定没有你好看”。
小黑轻哼一声,脸色渐缓,算你识相。
“不对”,江篱眨巴了两下眼睛,出其不意的拽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扒,“你身上怎么又这么凉?”
“天哪”,她可惜的不住摇头,“早知道刚才就认你抱着大蒜末了”。
天然的冰箱,太可惜了。
小黑咬牙切齿的声音一点点挤出,“水好了,赶紧洗洗回屋”。
9. 试药
听说江篱要试新药,赵掌柜的也过来凑热闹,她提来了一只灰兔,“这兔子成吗?”。
小黑在江篱的示意下对着兔子的后腿来了一刀。那一刀极重,让喝了麻沸汤的小兔子下意识抽动,看的江篱一脸不忍,轻手轻脚的拿煮过银簪挖出冰在盆里的大蒜膏往流血的伤口上涂,“不疼哦不疼,很快就好了,还快就好了”。
小黑面上闪过一丝恍惚,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疼哦不疼哦,一点都不疼,很快就好了”。
他昏迷的时候,她也是在他耳边这么念叨的。
想到这一点,面具下的脸色变得阴沉,眼刀“唰唰唰”的往兔子身上刺。
一旁的赵掌柜好奇的去拿冰盆里的药,“这药竟只要大蒜和猪油就能制成?倒是比旁的金疮药省事”。
“别摸”,江篱轻轻拿开他的手,“凉”。
小黑本就阴沉的脸色风雨欲来,他一把将江篱拽到自己旁边,“男女授受不清”。
“啊?”
赵掌柜飞快将手缩回袖中,干巴巴的笑着说“大老爷们的,哪管什么凉不凉的”。江篱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接过小黑手里的小鸟开始包扎翅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小鸟翅膀上的伤要比兔子身上的许多。
“掌柜的”,有伙计找到后院,“有人来讨药”。
赵掌柜借机起身,“男的女的?”
“是个老妇人,带着两个孩子”
“将厨房剩下的几个馒头一并拿给他们”。
江篱给小鸟包好翅膀放进笼子后,也跟着往前头走,最近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她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一边给磕破头的小孩包扎伤口,一边想以后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对逃奴惩罚极重,她一个户籍都是作假的黑户贸然找去官府,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难道要再去都尉府一趟吗?还是请赵掌柜的想想办法?
赵掌柜听完她关于灾后恐生疫的担忧后,毫不在意的打着算盘说,“青州那知州最是胆小怕事,真要有疫早就传开了,莫慌莫慌”。
与此同时,进山多日却一无所获的王都尉也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都尉府。
王夫人带着仆妇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收拾利落,王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就来唤人了。
“老夫人着奴婢来瞧瞧老爷一切可还都好,您不在家这些日,她老人家挂心着呢”。
刚端起茶杯准备和夫人话家常王都尉赶紧往后院赶,眼见老母委屈的直抹眼泪,他自是温言抚慰,三番四次保证定会将那医女请来给侄子看诊才得以脱身。
面对妻子,他可就没了在老母亲身旁的好脾气,出口就是责备,“我不是早已与你说了,那日大嫂在书房只是不巧将汤撒了,你怎得还要为难她?她一个寡妇带着宝儿本就不易,你不帮衬着点也就罢了,怎得还将人往死里逼!”
王夫人理理鬓边的发髻,叹了口气说,“翠娘口无遮拦冲撞大嫂是她不对,我已将她赶回家中交由母亲处置,只是”,她看着王都尉脸上的讪色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只是,赶走翠娘一个容易,堵住府中其他人的嘴却是不易,更何况有些还是老夫人房里的人”。
她不管那日在书房撒了汤是巧还是不巧,但谁家当大嫂的也没有见天往小叔书房里跑的道理。
那婆媳俩打的注意无非就是想他俩离心罢了,可恨这男人眼盲心瞎竟真的信了。
王都尉碰了个软钉子,心下更加不顺,“那医女又是怎么回事?”
“那医女是济慈堂的大夫”,王夫人与他倒了杯茶温言解释,“济慈堂的赵掌柜是什么来头,夫君您该是知道的吧,别说在丹城了,就算是整个晏州,有几个敢带刀把她的人扣下?”
闻言,王都尉脸色大变,“怎得还动起刀了?”
次日,王都尉从衙门下了值,官袍都没换就往济慈堂赶。他母亲虽有诸多不是,但有一句话说的却是在理,他大哥就这一个儿子,他不能不管。
他到的时候,江篱正和赵掌柜查看大蒜膏的成效,小鸟翅膀上的刀口浅,已经不再流血开始愈合。兔子腿上的伤重,伤口还有些许渗血。但不管兔子还是小鸟,伤口都没化脓泛白。
赵掌柜的看的啧啧称奇,“这方子好啊,能不能多做些,我帮你引荐给晏州知州”。
“不行哦”,江篱指着盆里差不多融完的冰说,“这药不仅要在低温下制,还只能放在低温中,若是冬天或许能好些,如今日子一日比一日热了,放不住”。
“真是可惜啊”,赵掌柜的说着就要去拿冰盆里的陶碗,但小黑比他动作更快,这是江篱特意给他制的。
两人拽着陶碗僵持的时候,伙计过来叫人,“掌柜的,王都尉来了”。
赵掌柜的无法,只能不甘心的先退一步。
等他离开后,小黑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摆弄起面纱的江篱,压低声音提醒,“不要跟谁都说你的秘方”。
秘方要是谁都知道了,那还能叫秘方吗?怎能连这点戒心都没有,家中长辈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教她,实在失职。
江篱挂好面纱揽镜自照,“这算什么秘方”,看他一脸不赞同,她放下铜镜一脸认真的说,“若真的有人能找到防腐的,呃,就是能让大蒜膏在高温下也能放的药材,我愿意把药方公开给各个医馆”。
这可是感染能致命的古代,大蒜膏如果能在高温下保存,得救下多少人啊!
在小黑的印象里,就是世家大族有张食谱或是药方都藏的紧紧的,生怕走漏半点风声遭人惦记,一张方子养活好几代人的更是常见。
他以为她是涉世未深,不懂这药方的珍贵之处,还特意解释了一番。哪料到她竟说,“再值钱也没有人命值钱”。
江篱心里惦记着旁的事,不想再和他聊这个话题,“这样你能认出我吗?”,她眨巴着眼睛问他。
小黑被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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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怔,眼里当下就没了旁的想法,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你想做什么?”
江篱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理论与他说了一番,“近来城里的灾民越来越多了,洪灾该是还没消停,先不说人有没有伤亡,就是单把污水垃圾死掉的小动物混入水源,也是够呛的”。
柴米油盐,柴首当其冲,逃难的人连果腹都难,拿柴烧热水喝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天方夜谭。
虽然已从小黑那知道,官府没有捕逃司这样的部门专门追捕逃奴,更不可能兴师动众到让一城都尉进山搜捕一个女奴。但为了以防万一,江篱还是戴上了面纱才去见的王都尉。
王都尉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酱色圆脸,膀大腰圆,看起来就是个武官的样。说起话来倒是比他家那两位夫人客气,但赵掌柜的既以帮她定了不上门看诊的规矩,那她万不能主动让她没脸。
即使明知王都尉不悦,江篱还是婉言提了将进城的难民暂且隔离管理的建议。
和赵掌柜的一样,王都尉也没将这件事放在眼里,“此事不劳江大夫费心,府衙自由章程”。
江篱深感无力,她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书里写的很清楚,瘟疫就是跟在颖水决堤后发生的,青州官员忙着治水,等发现瘟疫横行,已经有不少人逃去了旁边各州。
与青州毗邻的晏州首当其中,城中驻军都中了招,以至于叛军打来时无力应战,死伤严重。
通过实验的大蒜膏终于用到了小黑的伤上,他看着烛火下江篱专注的侧脸,不由得就想起了她午时说的话,寻常人家为了点碎银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她竟说价值千金的秘药贵不过人命。
如此大公无私,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做到。
正想着,给他包扎好伤口的仙女幽幽叹了这口气,“小黑,怎么办呀”。
小黑回神,“什么?”,他顺手将旁边的匣子递过去,“看看”,洁白细腻纹理美观的纸张紧跟着出现在江篱眼前,“以后就用这个练字”。
漂漂亮亮一姑娘,怎么能写一手那么丑的字。
小黑表示不能忍,亲自写了字帖盯着她练字。
江篱就算再没见识,也发现了这纸比她现在用的好不止多少个档次,“这个,很贵吧?”。
“不贵”,小黑心想,价值连城的药方你都随口就告诉旁人,区区生宣又算的了什么。
江篱摸摸纸上的纹理,小声征求他的意见,“你说咱们还要在这儿待下去吗?”
加上张公子给的五十两银子,他们手里差不多有将近八十两的银子,应该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了。她唯一担心的是,离开了丹城不好买冰,耽误了他的伤。
“不急”,小黑研好新墨,示意她该练字了,“再等两天”。
“成吧”,江篱想确实也不差这两天,不如等他伤好了再详细打算。
万一真碰上瘟疫爆发,那也是他们命中注定该走这一遭。
10. 艾灸
这日,江篱刚送走艾灸完的杨大嫂,赵掌柜的就领着一个身形高大威猛的男子进了医馆。此人外形虽魁梧,面上却不像王都尉那样倨傲。
赵掌柜与江篱介绍,“这位就是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位兄弟,你唤他钱大哥就成”。
钱森是晏州总兵府的副将,此次来丹城是办公差,顺道来看看老相识。
江篱的来历赵掌柜在来的路上就与他说了,女子外出讨生活多为迫不得已,要不是家里男丁死绝了,要不就是家里的男丁还没长起来。
这医女身旁的男子看着也手脚健全,怎得就让她出来讨生活了呢?
研磨的小黑仿佛没有感觉到落在身上的探究眼神,慢条斯理的握着墨条一圈圈的在砚台里磨。明明干的是书童的活计,却让他做的像是富贵公子在自家书房里消遣一样自在。
这边江篱已经诊完了脉,“钱公子平日里肋下可有胀疼”。
钱森收回落在小黑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江篱,这女子长的倒是不俗,“偶尔”。
随着他的声音,一股酸臭味紧跟而来,江篱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但还是尽心提醒,“公子还是早日戒酒的好”。
脉象艰涩不顺,正是血性不畅的症状,再加上胃火亢盛,再酒不离身,要不了几年他就拿不动他腰上的那柄大刀了。
“还请公子到屏风后宽衣,你胳膊上的伤需要面诊”。
一直低头研磨的小黑听到这句话猛的抬头,钱森被他眼里的锐气逼得后背一凉,到嘴边的拒绝当下就忘了。
这人好生眼熟,他想看看他面具下的脸。
江篱看他不动回头提醒,“钱公子?”。
“啊?”。
钱森擦擦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在小黑要杀人的眼神里,脚步虚浮的挪到了屏风后面。
他这个年龄就算是在亲娘面前也是不能随意宽衣的,更可况是在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跟前。。。可当他看到抱臂跟着江篱走进屏风后面的小黑时,心中又改了主意。
他佯装镇定的解了外衫里衫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一道蜈蚣般的疤痕从肩头一直蔓延到臂肘,只看这疤都能想到当时伤的有多凶险。
他挑衅的冲靠在屏风的小黑挑眉,小子,你能拿爷怎么样?!
小黑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他腰上的玄铁腰牌,凉凉的眼神让钱森莫名不安,气势不由得就落了下风。
在哪见过呢?他总觉得他应该在哪见过他。
江篱按上肩髎穴,“疼吗?”。
“不疼”。
江篱看看他头上的汗,再看看自己的手,这是不疼?
“钱公子,你得如实告诉我哪里不适,我才能查出病因”。
赵掌柜在外帮腔,“是是是,钱大哥你得听江大夫,别逞强”。
男的嘛,见着个年轻小姑娘就想逞威风,他可太了解了。
钱森讪讪擦汗,“不疼,就是有些酸和胀”。
“这里呢?”
“跟上头一样”。
江篱点点头,刚按到消泺穴上就听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
她赶紧收手招呼小黑来点艾条,还不忘与钱森说,“钱公子肩上的不适是因气血不畅所致,许是旧伤恢复时受了寒气,平日里要多加保暖”。
钱森抬头,刚要与江篱说自己伤未痊愈时曾淋过一场大雨,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瞳孔,他手里拿的明明是冒着白烟的艾条,却生生的让钱森有种他要取自己狗命的感觉。
这双眼,这双眼,他嘴巴动了两下,头上的汗冒得更加厉害,赵清河他到底是从哪搜罗来的人啊!
“放松”,江篱提醒他,“艾条离皮肉会有段距离,不会烫着你的”,说着她就要去接小黑手里的艾条,小黑却手一偏将她拉到身后。
“我来”。
不用一直举着艾条当然好,但江篱更担心小黑的伤,“不行,这个要举一炷香,还要换穴位,你”,她还记得他说的不能在外面提他的伤,“你帮我写药方吧”。
“写药方吗?”,屏风外的赵掌柜喊道,“你说,我来写”。
江篱无法,只能点点肩井穴的位置示意小黑将艾条移过去,“太近了”,她握着他的手腕调整好距离后问钱森,“烫吗?”
钱森赶紧摇头,不烫不烫一点都不烫。
“不要紧张,放松了才能灸进去”。
艾灸而已,又不挨皮肉,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杨嫂还紧张。对比之下小黑也太坚强了,每天清洗换药都面不改色。
想到此,江篱看小黑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份欣赏,别看小黑人长的清瘦,面具下的脸精致不凡,男子气概却一点都不比旁人少呢。
她显然是没有发现,钱森的紧张全因男子气概十足的小黑而起。
他俩说话的时候,钱森也在默默观察,这两人到底是何关系?就算是亲兄妹如此亲昵也不成体统吧?
袅袅升起的艾香里,他的思绪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还在燕王府当侍卫的日子。那也是一个春天,王妃生下郡主,远在皇都的世子赶回晏州探望母亲和妹妹,他随首领出城迎接。年方8岁的世子头戴金冠独自骑在马上,远远望过来的眼神竟和眼前这手持艾条的人重叠了。
“呼”,他猛的睁眼,艾香满盈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掀开盖在肩上的薄被,钱森猛然发现往日像是扛着一座大山的肩臂突然松快了许多。
“你醒了?”,赵掌柜的端着茶盘站在屏风外面,“可有好些?”
“嗯”,钱森连饮数盏后问,“那两人呢?”
“外头配药呢”。
钱森想了一下后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赵掌柜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江大夫刚说了你不能再饮酒了”,他以为他在山里几日酒瘾犯了,苦口婆心劝说,“眼见才升了副将,正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身子可不能拖后腿”。
“谁说我要喝酒了?”,钱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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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看了一眼不知道凑在一起说什么的两人,压低声音说,“我有正事要问你”。
“那?去我家?”
“成”。
小黑随意瞟了一眼两人离开的背影,继续给江篱打下手。
“这次的参不错,咱们留一根给你熬药”,有了消炎的大蒜素,小黑的伤恢复的很快,这时候补气血尤为重要。
“嗯”,小黑面具下的脸牵强笑笑,等到药炉里的火升起来房子,他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艾灸一定要脱衣吗?”。
江篱接过他手里的蒲扇往炉子里扇风,“当然啦”,她随口举了个例子,“就像你的伤口一样,隔着衣杉包扎肯定不行啊”。
“那也不能让他们在你一个姑娘家跟前宽衣解带吧”。
江篱歪头看他,火光下的脸带着神秘又圣洁,“治病救人,不分男女”。
小黑眼疾手快的捞起她顺着肩膀滑落的长发,“小心些”。
江篱将一边用银簪盘发一边嘟囔,“这簪子还没你削的木棍好用,太滑了”。
小黑扶额失笑,“银簪都嫌滑,改日换了金的玉的可该如何是好?”
“我疯了啊?换那么贵的簪子”,十两银子才能换一两黄金,打一根簪子用到的黄金都够买个小院了,戴到头上多可惜呀。
“别胡说”,小黑看着她看了好一会,若无其事的往炉里添了根柴火后问,“男女都一样?我也是吗?”
“当然不是啦”,江蓠捋捋耳边的碎发笑意盈盈的说,“给别人看病收钱,你嘛,我倒贴钱”。
小黑眼里的笑意怔住,他难得的慌张起来,“我,我也可以给你钱的,我肩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过,过几日就去山上打猎”,说起来他就有点委屈,明明是她不让他出门打猎的,怎么到头来又嫌他不给钱。
“我”,江篱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他会这么大反应,“我与你说玩笑话呢,哎呀,你怎么还当真了?”
小黑扭头不看她,江篱也急了,“你要是去打猎了我怎么办呀,没人给我写药方,没人帮我理药草,我可怎么办呀”。
“药方不是有赵掌柜帮你写吗?反正对你来说都一样,谁理不是理”。
江篱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了哪,赶紧对症下药,“大夫的药可不是随便就能让人碰的,哎呀,小黑,咱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跟他们肯定是不一样的呀”。
小黑不依不饶,“哪里不一样?”
“嗯”,江篱想了一下说,“你格外有男子气概,格外好看,比那让人推塌府墙的魏王还要好看”。
“咳咳咳”。
小黑一口气呛在嗓子里咳得撕心裂肺,这女子,怎得什么都往外说。
“没事吧”,江篱关切的帮他顺气,“怎得突然咳了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这里疼不疼?”。
小黑一把将她顺着心口往下的手握住,耳后泛起可疑的红~晕,“不疼不疼,我没事”。
11. 夜探
赵掌柜的带着钱森绕过两条幽深的巷道回到家中,“小兰,沏壶茶送过来”。
“哎”,檐下绣花的年轻姑娘看到他身后跟的钱森愣了一下,怎得还将男子带到家中了?真是好生奇怪,她端着沏好的茶水送到堂屋,眼见那两人对立而坐并不亲近才稍稍放心。
钱森无心喝茶,小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便迫不及待放下茶盏,“你店里那两人到底是何来路?”
“呼呼”,赵掌柜吹开茶叶浅啜一口后,将那日江篱救下员外公子的情形与他说了一遍,“说是被家里人卖给了路过的富商,她实在受不了在富商手下伺候就逃了出来,跟着逃难的人一路来了丹城”。
“她说你就信?”。
先不说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单就那医女的一手医术,寻常富贵人家怕不是要把她供起来。
“都不知底细你就敢让人在医馆坐诊,也不怕被她给连累了”。
赵掌柜浑不在意,“我让人看着呢”。
他起初也怀疑过这两人会不会是别有用心,结果伙计盯了几日,发现那就是俩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出了医馆的门他都担心她迷路。
“他们就没有打探过什么?平日里就在医馆看诊?没旁的举动?”
赵掌柜摇头,“江篱连丹城在晏州境内都不知道,她能打探什么?”,他想了一下后又说,“对了,本想写信告诉你的,你既来了我便索性与你说了吧”。
他把江篱的大蒜膏与钱森说了一遍,“那药比咱们知道的金疮药都好用,唯一费事的一点就是要拿冰存着,若是能用到军中”。
钱森打断他,“好端端的她怎么自己制起金疮药了?”。
“小黑身上有伤,她嫌铺子里的金疮药都不好用就自己制了呗”,赵掌柜的还没发觉出不对,“上次我和江篱提起你的伤时,曾听她说起过针灸。整个大启,只有灵兰公子一脉惯使银针,她或许是从灵兰阁出来历练的”。
钱森面色凝重的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两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她还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他问赵掌柜,“还有那男子,平素里都做些什么,此事干系重大,你好好想想”。
小黑平素里做些什么?赵掌柜想了想后说,“他平日里就跟在江篱身旁,写药方烧火整理药材那些的,江篱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那应该不是了,钱森想想那生来就金尊玉贵的人,写药方姑且就不提了,烧火整理药材那位是断断不可能做的。
“江篱前些日子倒是与我提起了一桩怪事”,赵掌柜的想起了江篱提议隔离难民的事,“她说洪灾过后恐会生疫,求我像个法子将逃难来的人隔离在城外些许日子再放进城中”。
钱森眼神一下变了,青州确实起了疫,只不过恰好有游医路过及时禀告了县令,将那地封了不许再有人进出。
*
当夜,三更过后,有道黑影轻飘飘的落进医馆后院,一双如炬双目探看一番,刚准备抬脚,就有一道黑影直冲他脚下蹿来。
“唰”一声,背后长刀出鞘挥出血腥气贱了一地的同时,破空而来的东西直砸钱森面门。
竟是个纸团!
他诧异抬眼,空无一人的廊下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他及背的长发被风带起,轻飘飘的站在那,背后却仿佛有千军万马。钱森和他没有温度的眼对视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嘘!”
“是是是”,他忙不及的躬身往外倒退,直到离了医馆才想起来看砸他的纸团。
泛黄的粗纸在他抖个不停地手里“簌簌簌”作响,墨迹浸的到处都是,可见写字人用力之深。钱森却如同捧着宝贝一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落脚的驿站,砸开其中一扇房门,“别睡了,老何,别睡了,找到了!”。
半个月前,魏王殿下回晏州祭拜先皇后,不料却在青云山脚下遇刺失去踪迹。他们一路从青山搜到燕山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准备回去请罪了,竟在城里发现了魏王的踪迹,怎能不喜。
老何捧着那张写了“滚”字的粗纸热泪盈眶,他原是燕王府的管家,对曾是燕王世子的魏王的笔迹再熟悉不过,“是殿下的笔迹,没错,这是殿下的笔迹,你在何处遇到的他?殿下一切可都还好?”,
钱森将赵清源的话与他说了一遍,“白日里殿下戴着面具我不敢确定,夜里又去了一趟,虽说没见着脸,但那身影却和陛下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是了是了”,老何擦擦眼角面上难掩激动,“殿下面貌肖似先后,最不喜旁人盯着他的脸看”。
“那咱们赶紧传信给陛下吧”。
“不急”,老何妥帖的将平素里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粗纸收进怀里,“待我明日见过殿下再传”,魏王安危干系重大,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略微想了一下后,他心里便有了注意,“先不要声张,你明日还是带着定好的人进山”。
钱森附耳上前,与他说了自己的主意,老魏连连点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江篱对夜里的动静一无所知,一早起来胡乱塞了两口杂米粥,就拿着厨娘特意给她留的菜叶子去喂兔子,“小灰?小灰?吃饭了”。
“奇怪”,将整个后院找了个遍的江篱去了小黑屋里,“怎么突然不见了?难不成跑出去了”。
捧着碗的小黑顿了一下,眼观鼻鼻观手里的馒头,“你先去喂那只鸟,我一会帮你找”。
“喂过了~”,江篱叹了口气,“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真是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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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雨季就好了”,小黑优雅的放下筷子,随口问她,“赵掌柜来了吗?”
“没有吧”,江篱往外看了一眼又落回他的脸上,“还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很少主动提起旁人,江篱不由得就好奇了起来,“你找她有事啊?”
“嗯”,精致夺目的脸庞被黑色面具挡住,江篱又叹了口气,“天天戴着面具你不嫌闷吗?”。
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你都看了多少日了,不嫌厌吗?”
“厌?”,江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你这张脸什么时候和厌都扯不上关系好不好!”。
小黑摇头,“看久了总厌的”。
江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小黑将她靠近的身体扶正,“没什么”,他取下手腕上的袖剑,“我等下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在医馆里要当心”。若不是他要去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她露面,他说什么也不会将她一人留在这里,江篱有点懵,“你不是要走了吧?”,她将手躲到背后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那袖箭挨到自己,“那是你护身的,我不能要”。
她没有忘记,在山上就是因为有这袖箭,他才能杀了寻着血迹找来的狼和暗中跟随她的蛇。
“想什么呢?”,小黑温柔的看着她说,“我就是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两人说话间,赵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黑将他叫到后面,“有一事想请赵掌柜帮忙”。
赵掌柜的往前头看看,江篱正在和伙计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有些稀奇,平常有事不都是江篱来找他吗?怎么今天竟换人了?
小黑找他也是为了城里越来越多的难民一事,“我想请赵掌柜联络其他医馆掌柜联名上书府衙,隔离青州来的灾民”。
赵掌柜心下一惊,昨日钱森才说了青州确实生了疫,今日他就来找自己重提隔离灾民,这会不会太巧了点?他住进医馆也有段日子了,但他至今都不知道他伤在哪?面具后的脸是何模样。和江篱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性子比,他简直就像一潭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死水,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危机重重。
“联络我倒是可以联络,只怕他们并不会当一回事”,他笑了一下后说,“就算我们当一回事,也不见得官府会当一回事”。
“这些某自会解决”。
从仁和堂出来,赵掌柜再看小黑就多了份钦佩,妙春馆比仁和堂还要顺利,掌柜的不仅同意联名上书,还表示愿意为义庄的灾民供药。
赵掌柜对他的来历不由得就好奇了起来,“小黑不是你的本名吧?”
小黑身上气势骤变,“我姓徐”。
“呵呵呵”,赵掌柜讪笑着摸脖子,“那我看江篱小”,将要出口的字又咽了回去,他突然有点担心医馆里那傻丫头。
12. 义诊
子时三刻,夜色如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太和殿的宁静。
值夜的王海立马精神起来,“怎得这个时候进了宫?”。
“公公,晏州何总管来信”。
王海郑重的接过来人捧上的信件,拢进衣杉悄无声息的回了内殿。
“何事?”
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厚重的床幔后传出,他小跑着上前,“回禀陛下,晏州何总管来信”。
自打魏王在青州遇刺的消息传回皇都,天合帝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梦里爱女早夭,父子反目,以他心爱之人换来的皇位,他们的儿子只坐了不到十年就匆促离世,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枯坐半宿的帝王在早朝上宣布巡游晏州的口谕,满朝哗然,群臣跪求帝王三思。后宫众妃嫔心思各异,一窝蜂的涌向皇后的长秋殿。
天合帝的发妻病逝于他登基前,如今的皇后薛氏出身世家大族,素有贤名,膝下却无一儿半女。贵妃秦氏与她同年入宫,次年便诞下三皇子,同年还有淑妃诞下四公主,次年裕妃和丽嫔诞下五皇子六皇子。
听说天合帝不日巡游晏州,宫里宫外无不在猜是不是魏王折在了晏州。
太傅府里,二小姐崔士霞听到小厮的议论,迫不及待的跑去外院找她表哥。
“表哥,表哥,你听说了吗?魏王不好了”。
父亲告诉她,陛下已定下她做魏王妃,只等魏王从晏州归来便要下旨。
崔士霞爱慕借居太傅府的表哥,不愿嫁给没有母族相助注定没什么好下场的魏王,一听到陛下不日将巡游晏州,就认定是魏王在晏州出了事,欢欣雀跃喜于言表。
曲逸闻放下书册,温言提醒,“表妹,慎言”。
崔士霞做个鬼脸,“哎呀,我就是太高兴了嘛,下次不会了”,她害羞的垂下头绞手帕,女子嫁人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全由夫君定夺,比起脾气古怪不近人情的魏王,当然是知根知底的表哥更好。
可事实却是,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娶太傅府的千金,莫说崔太傅不会愿意,就连曲逸闻的亲姨母太傅夫人恐怕都不会同意。
曲逸闻本人对此也十分清楚。
表妹天真浪漫聪明伶俐又出身高贵,他当然也喜欢她,只恨自己没有本事,没有早早博出配得上她的功名。若魏王当真折在了青州,那对他来说倒是个机会。
“此次秋闱我若能金榜题名,定向姨夫姨母表明心意娶你入门”。
曲水雅庭,少年意气风发壮志酬筹,少女明眸皓齿玉面含羞,倾诉衷肠之语不消一日便被风传进了碧瓦朱甍的殿宇之中。
*
丹城城外,江篱忙的脚不沾地。三家医馆的联名上书被官府采纳,如今进城的难民都需得在城外的义庄隔离五日才能进城。
跋山涉水多日的人们面色浮肿,眼神呆滞,得知不能进城当下就骚动了起来,直到看到施粥的粥棚才勉强安静下来。
生怕错过了将瘟疫扼杀在摇篮的机会,江篱每日都在义庄义诊,来找她看诊的多是带着幼儿的妇女,“江大夫,我们家小春喝了两口粥肚子就疼了起来,求您给看看”。
“不慌”。
江篱让她将孩子平放到榻上,“这里疼还是这里疼?”,问完孩子又问大人,“出恭可是有带血?”
夫人忙不及的点头,“有有有”。
腹痛便血,正是痢疾的症状。
这已经是江篱确定的第二十三个得了痢疾的人了,她有些头疼。痢疾杆菌经由不干净的水源传播,对抵抗力弱的人来说非常致命。
原先她还不解为何义庄里的妇女儿童那么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她写下一个号码交给妇人,“拿着这个去前头,伙计会给你换成木牌,往后就拿着木牌去领药”。
妇人攥紧纸条千恩万谢的离开,不料还未走到换木牌的地方,娘俩就被两个面带刀疤的汉子拦住。
春娘将小春揽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他们,“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把你手里那条子给我”。
前头就说过了,时下对女子偏见极深,纵使济慈堂比旁处便宜,多数人也不愿让江篱这个女子看诊。有些个自持身份的即使到了义庄也不例外。不愿让女子看诊,身子又扛不住怎么办呢?
抢咯!看到有孤身落单的或是带着孩子的妇女从江篱那出来,也不管病症合不合,先抢了条子把药喝进嘴里再说。
春娘五个孩子一路逃来就剩下了小春一个,孩子的救命药她当然不肯就这么让出去。
皮包骨头的小春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搡拉扯她娘头发衣服的人,“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
周遭的人瞥一眼就继续埋头自己的事,无一人上前帮忙。就在那母女两个的呼救声越来越弱的时候,一颗石子凌空而来撞在两男子的膝上,两人腿下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春娘忙不急的搂起女儿,攥着破碎的字条跌跌撞撞的去换木牌。
“爷,官爷,那是我婆娘,背着我偷人,对,她背着我偷人”。
“是是是,官爷,我作证,我大哥说的句句属实”。
小黑脚步未停,冷眼往前,“仗二十”。
有同样带着孩子的妇女于心不忍,站出来替春娘辩解,“大人,春娘家的男人早被水冲走了,这两人不是她家里人,民妇可以作证”。
小黑略一颔首,叫嚷不停地两人就被押了下去,凄厉的喊叫声不久后在粥棚前头响起,不少起了同样念头的人无不暗自咬牙。
“外面怎么了?”,江篱问进来的小黑,“不会是在打架吧?”
小黑接过她手里的毛笔轻描淡写地说,“闹事的人在受刑”。
“受刑?”,江篱来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词,“怎么个受法?”
她本来都对设义庄隔离灾民不报希望了,甚至做好了烂命一条不行就交代在这的准备。那曾想,小黑连着离开了医馆两天后,这事突然就成了。
也是那时候江篱才知道,略显清瘦的小黑在这个时代也是能称得上身强力壮的。一去官衙就被知州看上,拉进了维持义庄秩序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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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的灾民若是身上再带了旁的伤,还能活下去吗?
义诊棚三丈外,有人隔着人群打量里头忙忙碌碌的两人,“确定就是他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他印象里那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亲爹的妃嫔他都不耐烦搭理,怎会和一群庶民整日处在一处。
“错不了”,另一人说,“派去济慈堂打探消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这般心狠手辣,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这已是晏州,如果真是他完全没有必要隐姓埋名,这其中万一有诈。。。。。。”
“别说有诈了,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给他趟平咯”。
魏王虽然母族不显,却是既占了嫡又占了长的唯一成年皇子。皇帝为避先帝猜忌,偏宠出身商贾的王妃,置后院一众妃妾如无物,以至于登基次年,才有与魏王异母的皇子出生。几个皇子年龄虽然还小,母族家世却一个赛一个的显赫,哪个都不会坐等他羽翼渐成。
此次青州行刺布置两年,甚至不惜将薛家都拉下了水,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还让他逃了去,他们岂能不惧。
若不趁着那些人还在山里搜查赶紧下手,怕是很难再有如此良机。
“我看他对那个女医十分看重,这样,让人把她骗到灾民住的帐篷里,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届时义庄里定会生乱,咱们就趁机........”。
*
随着雨势的加重,义诊棚前的灾民也越来越多,几口大锅不停地熬着各种汤药,朦胧的药气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江篱提笔欲写号码,眼前却猛的一黑。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身旁的环境已经变了,摊开的书本,充电的手机,默默背书的室友,让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都是梦吗?原来那一切都只是梦吗?太好了!
她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看向摊开的书本,但却怎样都看不清书上的字,怎么会这样呢?她的眼睛怎么了?难道是熬夜熬花了?
模糊越来越大,整个寝室好像都笼罩在了一层浓雾之中,“不要,不要,不要!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失重感从脚下传到脑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她无措的看着漆黑的面具,茫然的问,“我怎么会还在这里?这是梦是不是?这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小黑赶紧抓住她在乱抓的手,“你太累了,刚刚晕到了”。只剩求生本能的人并不好管理,年轻力壮的仗势欺压弱小的事不停发生,他待在义诊棚的时间越来越少,竟不知她将自己累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江篱摇头,晶莹的泪珠断了线的珍珠一眼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这才是噩梦,没有过去,永远都过不去的噩梦。
日复一日的面对麻木枯槁的人群,她的精神早已绷到了极致,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她不由得悲上心头,“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求求了,让我回家吧,呜呜呜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呜呜呜呜,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13. 混乱
小黑手忙脚乱的给江篱擦眼泪,“等此间事了了,我就陪你回家好不好?
他从未见她这般哭过。
去都尉府看诊那夜,也只是泪花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就交代他离开前别忘了带上药。
他生平从未有过哄谁的时候,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慌乱间就学着记忆里他爹哄他娘的样子,顺着她的话不管什么都答应下来。
“我带你回家,我肯定会带你回家”。
不料,江篱却哭的更伤心了,“回不去了,呜呜呜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小黑想起她在燕山上说的,家里离这里很远的话,认真的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某种笃定,“会回去的,不管天涯海角,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回去”。
江篱吸吸鼻子问,“可,可要是比天涯海角还要远呢?”
“比天涯海角还远?”,小黑为她擦去沾在脸颊上的泪珠,玩笑般的问,“莫非你是从天上来的仙女?”
“扑哧”一声,江篱破涕为笑,“我算哪门子的仙女,一个苦逼的倒霉蛋罢了”。
小黑拧开帕子示意递给她擦脸,“要不是你,我这个倒霉蛋说不定已经在奈何桥边排队了”。
他随口的一句话让江篱混乱的思绪慢慢稳定下来。是啊,如果不是她那夜逃进山里,身边又恰好有一株鬼针草,小黑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的苦难救下一条,哦不,不止一条人命,值吗?
“江大夫!江大夫!”。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身,小黑一把拽住要往外走的江篱,“你要休息了,不能再劳累了”。
“或许他们找我是有急事”。
“再这么熬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他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这么多人,你救不完的”。
道理江篱当然都懂,就算耗尽她这个凡人之躯,她也救不下全部灾民,但能救一个也算一个。
“我先出去看看”,小黑妥协,“真要紧急就来唤你”。
叫嚷个不停地人在小黑出现后当即噤声,怎么出来的是这个阎王?
小黑冷眼从贼眉鼠眼的三人身上看过,“何事?”。
三人互看一眼,中间的大着胆子说,“有人从树上跌下来了,我们来请江大夫过去瞧瞧”。
小黑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扯谎者仗十”。
前两天被杖责二十的人的惨状历历在目,三人不敢再打马虎眼,赶紧认罪,“官爷赎罪,官爷赎罪,是小人情急之下记错了,那人不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是与旁的人打架伤着的”。
人群聚集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纷争,尤其是在这些只剩下本能的人当中。尽管小黑他们已经将一些手脚麻利的男丁组织起来维权义庄内的秩序,但在有心人的搅动之下,大小波折纷争还是日日发生。
小黑正是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江篱累到昏倒后忍不住的提醒她。
拿着伤药回到暂居的帐篷几人互看一眼,压低声音抱怨“娘希匹,什么义诊,我看都是狗官打的幌子”。
旁边人跟着帮腔,“是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官爷不让江大夫来?哎呀,你们这些来的晚的不知道吧,就是他给官衙提议的将咱们挡在城外的”。
“我听我在粥棚干活的兄弟说,往粥里掺糙米也是这小子提出来的。城里的员外老爷们每日送出来的白米都跟银子一样白花花的”。
“娘希匹的,咱们的口粮怕不是都被他们贪了吧?”
“狗官们可没这么好心,把咱们拘在这儿肯定是要从咱们身上捞好处”。
“奶奶个腿的,要让俺们进城,俺们早就吃香喝辣了,那还用天天喝那没滋没味新的稀粥,看个病还要看个丫头片子的眼色”。
“我看那丫头片子开的药也没顶什么用,整天在那一锅一锅的熬,谁知道熬的什么东西”。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能熬什么有用的东西?估摸都是做样子的”。
“别是跟那什么阁的人一样,拿咱们试药的吧?”
“说不准,要不她为什么天天不离那破棚子,指定心虚啊!”
有搅浑水的当然就有和稀泥的。
“进了城不也一样要找活计才能有口饭吃吗?现在这样不挺好,饿了有粥,病了有人看,不比苦哈哈的赚那几个铜板快活”。
有不服气的反驳,“城里招工的地方一共就那么些,前头的人不用被拦在外面,进去还不是可着好的挑,等咱们进去还能有什么好活计,怕不是都剩脏活累活了”。
“就是,天天待在这不吉利的地方,没毛病也得待出毛病了”。
义庄内真假消息乱飞,人心惶惶的时候,城内的济慈堂也遇到了麻烦。
都尉府的大公子夜惊症比前段时日更加严重了,王都尉从济慈堂离开后,王大嫂带着王大公子来过一次。从脉象上看,这家人并未将她当初的交代放在心上,她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当时王大嫂的脸色就不太好。
但王都尉进山去了,王夫人又对他们不满已久。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求了王老夫人,又带着孩子找到了济慈堂。
一听说江篱去了城外义庄,她脸色瞬变,“赵掌柜,不是我说你,江大夫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这个做东家的也忒狠心了点,怎得只顾自己名声,不顾旁人死活”。
赵掌柜急着去清点新来的药材,没空和她纠缠,“此事就不劳王大夫人费心了,江大夫不在,您还是早些带公子回府吧”。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王大嫂可不愿就这么回去,“你赶紧差人叫她回来,我就在这等着”。
赵掌柜只得与她说明,“江大夫最近都不会回来”。
“什么?”,王大嫂大惊失色,“那我儿的病可怎么是好?当初是她说的若要复诊就来济慈堂找她,如今我们来了,她人却不在,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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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事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都尉府?”。
“不敢”,赵掌柜的假笑一声,让伙计翻出江篱前两次开的药方给她看,“这两次的药方并没什么区别,夫人与其在这儿跟我纠缠,还不如好好想想江大夫前两次交代的话”。
说着,她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王大公子,王都尉与寡嫂有首尾的事她都有所耳闻,可想而知府里得传成什么样子,这孩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王大嫂听她这般说,面上顿时讪住,她何尝不知儿子如今这般脱不开婆婆平日里的言语刺激,可他们孤儿寡母的全仰仗她老人家才能在都尉府立足,又哪敢忤逆与她呢。
“娘”,王大宝拽拽她的衣角,轻声说,“您别气,儿子一定好好读书,日后出人头地为您撑腰”。
“我的儿啊,咱们娘俩怎么能这么命苦啊”。
王大嫂带着儿子回去后,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诉苦,王老夫人也乐得有由头给儿媳妇立规矩,至于王大公子的病到底如何,倒是无人在意。
都尉府的婆媳纷争暂且不提,那边赵掌柜已经点了人护送药材出城去了义庄。
混在伙计里的高标借机找到小黑,“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他打开檀木锦盒,看他家公子面上周身平和并无怒气,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下,“公子一人在此多有不便,不如还是让属下留下吧”。
小黑接过他手里的锦盒,转而交代另一件事,“让人打一套银针并一套金针,细的和发丝差不多,粗的约摸两三寸的样子”,想起江篱几次提起银针时满脸惆怅的样子,他又补充道,“若是拿不准,就让人去灵兰阁找一套比着打就是”。
“是”,高标拱手领命,将这几日收到的信件交给他后才不放心的离开。
小黑也转身回了义诊棚,江篱正在给春娘开药,她本是带着小春过来复诊的,江篱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仔细问了两句才得知,她已经不舒服有两天了。
“将这药方给熬夜的伙计送去,他们会给你熬药,一日两次,万不能忘了”,说完又对要哭出来的小春说,“记得提醒你娘哦”。
小春乖巧点头,目送母女两个牵手离去,江篱才看到站在身旁的小黑,“你忙完了?”。
小黑点头,示意她跟自己回去。江篱看一眼还排着队的人后说。“让我把这些看完”,赶在小黑开口前,她对帮忙的伙计说,“你去看看,让人别再过来排队了”。
这些都是午后才来的,不看完她不安心。
半个时辰过后,义诊棚外终于空了。江篱捶捶酸胀的肩膀跟着他去了后面,“赵掌柜那边都还好吧?”。
“嗯”,小黑打开食盒招呼她来吃饭。
被暖炉围着的羊肉汤还是烫的,一口入肚,江篱惬意叹渭,“真好,还是那个味道”。
辛香的羊肉透过被风吹开的帐门飘向四周,而大快朵颐的两人还一无所知。
14. 妖女
这日,春娘在药汤棚领完自己和小春的汤药,准备带着小春往旁边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药草,她们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江篱,只能找点天生地长的野物来表达谢意。
哪曾想母女两个刚走了不过一丈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春娘,小春好点了吗?”,面色沧桑身形枯瘦的妇人牵着皮包骨头的孩子,忧心忡忡的说,“我家四丫昨晚上腹痛了一夜,早起一看便里带着血,怕是,怕是不好了”。
两人的娘家在一处,嫁人后虽见得不多,但一听她说小翠病了,春娘赶紧催她,“那你赶紧带着四丫去找江大夫啊!你别听那些人瞎说,江大夫人好着呢”,她拽拽女儿的手,“不信你问小春”。
“嗯”,小春用力点头,“江大夫前日还夸我编的蚂蚱好看”。
“我不是”,齐大嫂为难的拽着衣角,“我倒不是担心他们说的那个,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春娘看不过去了,“什么能有孩子的身体要紧,江大夫可说了,这病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齐大嫂一听更急了,“我我我,我就是看她眉目间有些像我们家二丫,我怕她记恨我们,好嫂子,你行行好,你替我去试试她的口风成吗?若是,若是她不愿意见我们,我们肯定不去惹她不自在,就是小翠,小翠她还这么小,呜呜呜”。
春娘挥开她要来拉自己的手,“怎得大白日就做起梦来了?你家祖上往上数三代连个识字的都没有,怎么可能养得出江大夫那样的孩子”。
“哎呀,此事说来话长,但她真是我家二丫”。
原来齐大嫂正是那卖了江篱的齐大柱的媳妇,她本想借春娘的口探探江篱的态度再做打算,可惜春娘当她痴人说梦,她看看手边疼的要站不住的女儿,再看看排着长队的义诊棚,牙一咬也跟了上去。
她就不信了,她还能不管他们!
初听到那声细若蚊声的“二丫”,江篱并不觉得是在叫自己,只以为是排队的人碰到了相熟的人。
她略微一颔首,示意小翠将手放到脉枕上。
这些时日,来看诊的难民,除了小春那样的喝了不干净的水引起的痢疾,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在污水里泡太久皮引起的皮肤溃烂。
她看面前这一大一小,面色浮肿铁青,身影佝偻颤抖,声音不由的就放柔了几分。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
齐大嫂也在看她,一身青灰色棉布裙,长发随意挽着,抬手时袖子里金光闪闪,比地主家的小姐都阔气。
“二丫”,她弱弱的又叫了一声,江篱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齐大嫂又说了一句,“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连娘都不认识了?”
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当初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把你卖了是你爹不对,可那不是没有办法吗?呜呜呜”。
江篱手刚要收回就被小翠一把拽住,“二丫姐,你可不能自己吃香喝辣的,丢下我们不管”,说着她舔舔嘴,“我也要喝羊肉汤”。
原本就指指点点的人群,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沸腾起来,“好呀,我说这两日的粥怎么越来越稀了,合着都进这丫头片子嘴里了”。
江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面上装作无事的样子解释,“你们认错人了”。
原身是如何被齐猎户一家收养的她不得而知,但要卖掉她的时候齐猎户说了,他们养她的恩情就此一笔勾销。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收了那位赵老爷多少银子,但只看他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应该想当客观。
想到此,江篱心里的愧疚消失,她不想再被卖第二次了,所以这两人不能认。
“你们认错人了”,她再次说道,“我不认识你们”。
齐大嫂双腿一软,当下就哭天抹地起来,排队的人齐刷刷的围了上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父母的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父母,你怎么能不认亲娘呢?”
孤儿寡母哭的撼天动地,江篱声嘶力竭的解释被一浪比一浪高的指责淹没,她生平头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痛苦。
两个伙计勉强挡在她身前,不让义愤填膺的人群靠近,“还要不要看病了?都还要不要看病了?!排好队,赶紧排好队!”
“我们宁愿病死也不要这不孝之人看病”。
“就是,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抛头露面不认亲母,还克扣咱们得大米换羊汤喝。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可留不得,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
“你们冷静一下”,江篱依然还想解释,“你们饿了多日,贸然进□□米精面肠胃会受不了的,得循序渐进”。
“这丫头片子承认了,她承认了,他们就是故意克扣咱们”。
隐在人群里的人对视一眼,有人一溜烟跑到粥棚,刚好碰到城里来的送粮车,他装着路过的样子,一脚绊倒车下,伸手划开粮袋,放声大喊,“米,都是精米,他们故意给咱们吃糙米!咱们的精米都让他们拿去换羊汤喝了”。
此话一出,懒洋洋围观的人群立马骚动起来,有抢粮的,还有人冲进粥棚要说法,“戴面具那小子呢?让他出来,他今天必须给咱们一个交代”。
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被撞了个乱七八糟,江篱被两个伙计越退越往后,她不明白平日里亲亲热热叫她江大夫的人们怎么突然一下就变了脸。
一张张狰狞扭曲青筋暴起的脸,满耳的污言秽语,比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要可怖,江篱退无可退的靠在帐篷角落里,右手握紧手腕,在那双满是污迹的手即将挨到她的衣服之际,心下一横,终于按下了腕上的机关。
这是小黑前两日送她的,说是托人做的,比他的轻便用起来也简单,只要一拨暗扣就会有短箭从袖下飞出,未免她伤到自己,箭头上特意只涂了麻沸散,而不是剧毒。
“嗖”的一声,利刃没入皮肉,为首之人踉跄两步一头载到地下,旁的人忙不及的往后退,“妖法,这是个妖女!”。
“她果然没安好心!”。
江篱扬起下巴,冷冷的看着他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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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不能让她再为非作歹下去”。
人群中不知那个喊了一声,接着就有人抄起倒地的椅子向江篱砸了过去,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伙计赶紧拉着她倒向另一边。
两人仓惶逃窜的样子意外的刺激了恐惧的人群,一时间空中椅子桌子毛笔砚台胡乱飞舞,江篱过这个躲不了那个,很快就头发凌乱浑身狼狈,余光看到有亮光直冲而来,她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伙计,心中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死了就能回去了呢?
亮光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睛,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利器,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那个她此生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说声再见。
“叮”的一声,气势汹汹的利器擦着江篱的耳旁的碎发划过,摇摇欲坠的木簪再也支撑不住,乌黑的发丝从冰凉的手掌上拂过,有一双熟悉的手将她紧紧拉住,“不怕”。
“小,小黑?”
江篱不敢置信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从他手上还在滴血的长剑,一直到他头上亮的吓人的金冠。
小黑,这是小黑吧。
她被他手上的凉气惊到,下意识去摸他的脉搏,是他。
“没事了”,小黑捡起掉在地上的木簪,江篱惊魂未定,挽发的手抖来抖去,木簪一次从头发上滑了下去,只不过这次刚好有只手将它接了住。
“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小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他笨拙的为她打理凌乱的发丝,“是我不好,是我来迟了”。
他料到了幕后之人定会趁乱生事,为了不牵连她,这几日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粥棚那边,可是没想到竟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呜呜呜呜”,江篱心里的害怕和委屈无法再压抑,“呜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你知道吗,呜呜呜,呜呜呜呜,他们怎么能那样啊,呜呜呜呜,你怎么传成这个样子呀?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她吸吸鼻子继续问,“你的手怎么又这么凉?是不是又发脾气了?”
“我,我着急”。
听到她身边的伙计高喊“义诊棚出事了”,他当下就慌了,恨不得化成一股风赶到她身边。
江篱抬头,正好撞进他那双幽深自责的眼,他今天没戴面具,那张好看的脸上格外动人。她嘴巴动了两下,刚想说些什么,就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殿下!”。
什么玩意儿?江篱看向来人,他怎么听到有人叫小黑殿下?她耳朵出现幻觉了?
高标看到倚在他家殿下怀里的人惊恐垂首,“属下失礼,请公子赎罪!”
“我们先回去”,小黑轻声对她说,“回去我再与你解释”。
走在前面的高标,左脚绊上右脚,他家殿下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篱心情复杂的将住了大半月的地方看了一遍,心口不知为何突然沉重了起来。
一口气还未叹出,等在帐篷外的人就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参见殿下”。
15. 殿下
“殿下?!”。
江篱惊慌失措的看向身旁无比熟悉的人,“你是哪位殿下?”
她脑子里疯狂回忆,皇帝好像还有几个兄弟活着,他或许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怪不得她说起魏王的时候,他的反应那么大,合着那是他侄子啊,这当小叔的还怪护犊子的。
小黑心虚扶她上马车,“小心点”。
“谢谢”,江篱执着的撩开车帘,“你去哪?”。
周围侍卫默默垂首,殿下最不喜底下人多嘴,这姑娘怕是要倒大霉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家殿下不仅丝毫无怒,反而对她柔言宽慰,“我去交代他们几句,你”,他本想让她先行回城,但一想到她刚虎口逃生,贸然去到不熟悉的地方怕是会心中不安,就改了口,“很快就会回来,别怕”。
江篱目送他离去后,小声叫守在马车旁边的钱森,“钱公子,钱公子”。
钱森忽略旁边侍卫打量的眼神,抱拳行礼,“江大夫唤属下钱森就好”,他一介武夫,可当不起这声公子。
“咳”,江篱轻咳一声示意他附耳过来,“他是哪位殿下?”。
钱森恭敬回话,“殿下封号为魏”。
魏?
魏王?
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
他怎么能是魏王殿下?书里喜怒无常阴沉暴虐的魏王怎么能是小黑呢?她一想到,自己不仅指使他捣蒜烧火,还当他面骂他神经病就忍不住害怕。
这人心眼可小了,女主想帮男主求情找他身边的人问了两句他心情可好,就被他下令禁足半年之久,透露他消息的侍卫自此再没出现过。
她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魏王看着她脸上变来变去的颜色无奈低笑,“怎么?很失望吗?”
江篱还沉浸他折腾男女主的剧情里,下意识回,“什,什么?”
“本王这般”,魏王理理衣襟耳后泛起大片的火烧云,“不知本王这般,在江姑娘眼里可算俊貌非凡?可有天人之姿?””。
“轰”的一声,江篱脸上一下着了起来,“我,我,我”,她双手掩面躲避他含情带笑的眼,弱弱辩解,“我,我那都是听旁人说的,小”,熟悉的名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王都尉那样的都要跪地高呼殿下,她再喊小黑怕是也要挨板子了。
“我乃明字辈”,魏王一笔一划的在她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祖父为我取名睿”。
“萧明睿?”,江篱握紧手心轻念这个和书里完全没有提过的名字,她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或弟弟叫萧元麟?”
萧明睿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愣了一下后才解释,“元麟是我的表字”。
江篱的天彻底塌了。
“你,你怎么会一个人昏倒在山上?”,不应该在皇都韬光养晦吗?
萧明睿叹了口气与她娓娓道来,“我回晏州原是为祭拜母亲”。
本就是秘密出行,因此也就没有惊动路途中的官员,青州是皇都到晏州的必经之地,州内的颍河自他父皇登基之后年年决堤,他恰好路过颍河,就带着人往河堤上走了一遭。结果这一走就发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探查就有刺客围拢上来,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一行被逼入山林,他一路从青云山跑到燕山,身边侍卫悉数丧命,眼见就要走投无路之际,江篱出现了。
如果不是她的脚印扰乱了那些人的视线,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不敢贸然表明身份”。
江篱对此表示理解,他们皇家人从小经历的就多,想的多也正常,可是,“那我说起魏王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萧明睿汗颜,“我在外名声不好,我担心你嫌我”。
江篱不服气,“我是那种人吗?”。
好吧,她的确是,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在听到钱森说他是魏王的时候他就跑了,她只是个路人甲啊,可不能搅合到男女主的剧情里。
说起男女主,她想起来另一件事,“你的王妃呢?在皇都吗?”。
若是换做旁人问这话,萧明睿定会认为这人是对自己有想法,但江篱的想法一贯和旁人不同。而且不知怎得,他就是不想和她说起旁的女子,“我还没有成亲,哪来的王妃?”。
“哦~”,江篱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也快了吧”。
萧明睿眼下一怔,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江篱还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他的疑心,见他说话与平日无异,提起的心放下不少。
也许是作者夸张了?这人也不像书里写的那样狡诈多疑啊。
“哒哒哒”,马蹄从青石板上踏过,最终停在一处门楣高耸的院落。
江篱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我,我还是回医馆吧”。
皇家规矩森重,阶级分明,就她这个脑子,把自己玩死了估计都不自知。不行,不行,绝不能再和他凑合到一起了,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萧明睿随意摆摆手示意人都退下,“你不是说想洗头吗?”
他说的倒是随意,旁边的侍女却听的大惊失色,公子竟连这等小事都记挂在心上,该是对这姑娘多看重啊。
江篱并不知道这个话题有多亲密,还在挠头纠结,“想是想.......”。
她自从去了义庄别说洗头了,澡都没洗过,现在看到个个都冒着香风的小姐姐们,身上就跟爬了无数只蚂蚁一样,痒的不行。
萧明睿打断她要说的拒绝,“厨房已经烧好热水了”,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侍女带她去沐浴,“你先去洗漱可好?”
侍女俏生生的上前行礼,“奴婢芸香见过江姑娘,江姑娘,屋里都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江篱看一眼笑意盈盈的侍女,再看看不远处的月亮门,最终还是想洗澡的念头占了上风,“那我去了”。
“嗯”,萧明睿笑着说,“别怕,我就在前头”。
后院罩房里已经不仅已经放了盛满热水的浴桶,还有四个捧着锦帕香露的侍女正在等着江篱,“奴婢梅香见过江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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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春荷见过江姑娘”。
“奴婢碧桃见过江姑娘”。
“奴婢春樱见过江姑娘”。
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笑意盈盈的迎向前来江篱还没反应过来外衫就被人解了,“你们,你们做什么呀”,江篱脸都红了,“别,别碰我”。
为首的梅香捂着嘴吃吃的笑,“奴婢们服侍姑娘沐浴呀”。
“不用不用”,江篱连连摆手拒绝,“我自己洗,我自己洗”。
“那”,几人对视一眼,见她面红耳赤实在不像是在客气,遂退至屏风后头,“那奴婢们便不打扰姑娘了,奴婢们就侯在门外,您若有吩咐尽管唤我们”。
年龄略小些的春樱存不住气,出了门就小声问,“可是我们哪里惹了姑娘不喜?”。
来之前何总管可是特意交代了,这位姑娘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万不能疏忽唐突。若是惹了她不喜,那她们......
春荷小声说,“我看倒像是在害羞”。
“咱们又不是外人”。
“可她是头次见咱们呀”。
“也是”。
屋里的江篱对她们的揣测一无所知,久违的泡进热水里,跟做梦一样。
还真别说,皇家就是皇家,单这个洗澡的地方都比她和小黑的房间加起来大,她看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再一次意识到了何为阶级森严。
既然有魏王在此坐镇,书中写的瘟疫染城叛军兵临城下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那她是不是能跟着收购药材的赵掌柜去看看其他地方,找找有没有回去的办法了?
此时她还不知,魏王身边有个医女的消息已经随着飞鸽快马传向了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人马正在暗中查探她的底细。
最早收到消息的天合帝倒是查到了点蛛丝马迹,看在她救了他儿子的份上,顺手就让人把那点踪迹给抹了去。以至于萧明睿的人都一头雾水,“属下无能,未曾找到江姑娘出现在燕山之前的踪迹,像是”,他迟疑的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萧明睿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而问何海,“可有留下活口”。
何海拢手答话,“回殿下,粥棚作乱的那几个都服毒自尽了,倒是江大夫那边有两个中了袖箭的人至今还没醒,看状况也不像是毒,或许问问江大夫?”。
萧明睿刮去杯子里的茶沫浅尝一口后说道,“是麻沸散,时辰到了自然会醒”。
那是她心疼替他试药的鸟和兔子,特意配的麻沸散,因为是给她防身用,赵掌柜加强了剂量,倒是没想到能意外留下活口。
他敲了两下手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传消息出去,就说那两人醒了”。
“是”,何海领命下去,王都尉快步跟上,“殿下瞧起来挺温和的,怎得外头传成那般”。
谁能想到啊,济慈堂那医女竟是魏王殿下身边的人,他府上的人竟然持刀逼迫她、真是想想他就一后背的冷汗。
他本意是想打探一下魏王是否曾对此事动怒,可没曾想这老管家竟不接茬,心中不由得越发忐忑。
16. 我们
后院里,江篱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那一头长发搓洗干净,结果到穿衣服的时候却犯了难。和她平时穿的窄袖布裙不同,叠放在一旁的衣服层层叠叠宽大丝滑,她分不清哪个是里哪个是外,只能随便扯着一件就往身上套,套好一件要拿另一件的时候,身上的那件却顺着肩膀滑了下去。
“哎呀”。
门外的侍女听到她的声音,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是不是磕着了?”
“没有没有”,江篱赶紧扯着宽大的衣杉裹住自己,“这个,这个被我弄湿了”。
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嫩绿色的凌光绸上湿迹斑斑,衬得那张急切的脸越发惹眼,芸香几个暗想,如此美貌,怪不得殿下那般看重。
“不碍事”,芸香利落的为她换上里衫,让江篱摸不清头脑的层层叠叠在她手里三两下就理的整整齐齐,春樱和碧荷两个则拿着棉帕为她擦拭长发,梅香和春荷一个收拾她换下来的衣杉,另一个招呼粗使婆子将浴桶往外搬,各司其职,忙的井井有条。
看出她不自在的春樱笑着与她闲聊,“姑娘这头发长的可真好,不知平日里都用些什么香露?还望告诉奴婢们一声,我们好早些备上”。
江篱不习惯被人这么围着,但她自己又确实搞不定那繁复的衣杉,听到春樱的话赶紧说,“没,没什么惯用的”,那个打折用哪个呗,她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向几位姑娘道谢,“麻烦几位姐姐了”。
“姑娘这话可就折煞奴婢们了,奴婢们既被选了来伺候姑娘,那便是姑娘的人,分内之事何谈麻烦”。
“伺候我?”,江篱指着自己的脸,“我不用伺候啊,我收拾好就回医馆了”。
芸香几个对视一眼,心里当下就没了主意,面上却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那奴婢们随着姑娘一道去医馆就是”。
“不行不行”,江篱连连摆手,就自己那还没刚才洗澡的地方大的房间,可装不了这么多人,“你们都是小,呃,殿下的侍女,跟着我不合适,不合适”。
眼看衣服穿好了,她接过春樱手里的锦帕自己擦头发,“多谢姐姐们帮忙,我这已经好了,姐姐们快去忙吧”。
她平日里动作大习惯了,突然换上宽袖大摆的衣裙很不适应,手上就越发急躁。
眼看那一头顺滑的黑发被她擦的炸毛,春樱心疼的拦她,“哎呦,还是奴婢来吧,您轻点,轻点”。
这时,收拾好后头的梅香和春荷也来了,几个人涌着她坐到铜镜跟前,紫檀木的首饰匣子挨个打开,金玉宝珠各样簪钗在江篱眼前摆开,差点闪花她的眼。
婉拒了春樱的推荐,她在里挑了一根最素的白簪,“这个就成,这个就行”。
“姑娘眼光真好,这羊脂白玉真衬您的肤色”。
江篱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羊脂白玉?她前些日子抱怨银簪太滑的时候,小黑,哦是,魏明睿还问她,银的都嫌滑换成金的玉的可怎么是好。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金的玉的竟然都摆到了眼前,虽然不是她的,但过过眼瘾也挺不错的。
看春樱又拿起一根簪子要往她头上插,她赶紧拦她,“好姐姐,行了,行了,这样就行了”。
铜镜虽说朦胧模糊,但她还是能大概看到自己的样子的,再插下去,她要和旁边那大花瓶一样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魏明睿背手回身,穿着一袭蝶赤蓝衣裙的江篱正小心的提着裙子迈过台阶,乌发雪肌,腰肢款款,发间的珍珠步摇摆间荡起数不清的涟漪。
他轻咳一声,快步上前,江篱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这衣服好看归好看,就是太多层了,一个不留神脚下就会被绊住。
“喂”,她小声和他说,“这几个姐姐好像误会了,等我回医馆了,你记得帮我解释一下哦”,说着她突然发现,这小黑竟然又换了身衣服,虽说都是玄色,但却有金光来回闪烁。靠近了才发现上面竟都是拿金线暗绣的如意云纹,配着他那张精致夺目的脸一起看,真真应了书里那句“俊貌非凡,天人之姿”。
怪不得女主见他一面就拒了表哥私奔的邀请,欢天喜地的嫁入了魏王府。
魏王往后看了一眼,芸香和春梅正低眉垂眼的跟在三步外,“解释什么?”,他问江篱。
“她们以为她们是来照顾我的,非要跟我一块回医馆”。
“本来就是照顾你的”,萧明睿带她穿过月亮门,“饿了吧,雨花亭已经摆好晚膳了,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我”,江篱被他惊的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萧明睿眼疾手快把她捞住,“慢些,是衣裳不合身?还是鞋不合身?”。
他问的随意,后面跟着的人却如临大敌,何管家只说要把年轻姑娘用的东西都准备上,怎么个尺寸怎么个喜好却是没告诉她们,魏王那话落在她们耳里不亚于问责,两人当下就要跪地请罪,却看两人脚步不停,已然走出了十步远,她们只能暂且压下心里的惶恐,赶紧跟上。
“合,合身”,江篱哪里知道合不合身,她只知道这衣服极轻,套了整整七层身上都轻飘飘的,“哎呀,你别打岔”,她习惯性的拍他胳膊,“我不需要人照顾呀,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了,医馆的院子你又不是没住过,哪里盛得下这么多人”。
“谁说你要住医馆了?”,萧明睿扶着她上台阶,“后面的院子不喜欢?那我让人将城外的别院打理出来,我们搬去那边住”。
江篱一头问号,“我在医馆坐诊,我不住医馆住哪?”
魏王早有准备,“追杀我的人还隐在暗处,你再住医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行”。
他这么一说,下午的经历又回到了江篱脑子里,此时再回想起那些狰狞扭曲恶意扑面的脸,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想要的可能不仅仅是她的命。
耳边魏明睿还在说,“咱们搬去义庄前,已经有人找去了医馆,那只灰兔就是遭了他们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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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一眼江篱苍白的脸,接着说,“我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
“呵呵”,江篱牵强的扯扯嘴角,“那,那赵掌柜和伙计们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可千万不能连累了他们呀”。
我们。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听在萧明睿的耳朵里却格外舒心,“不会,他们又没有跟我从山上下来,那些人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那就好”,江篱后怕的拍拍胸口,看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那就好”。
八角攒顶的亭下,青铜铃随风轻响,远处假山流水鸟语花香,近处珍馐佳肴饭香扑鼻,勾的江篱肚子里馋虫“咕咕咕”直叫。
尤其是碗里的米,带着透明的淡粉,入口软糯香滑还带有清香,太好吃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
“也尝尝菜”,魏明睿笑着给她夹了一筷炙烤羊肉,“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江篱用力点头,“合,绝对合,九族严选的厨子不可能不合”。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妥,但那边萧明睿已经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竹筷搭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倾身倾听的样子优雅又矜贵。江篱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她咽下嘴里的饭,放下滑到胳膊肘上的袖子,轻声解释,“我,我听人说,给皇家办事,办不好的话是要诛九族的”。
萧明睿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他如今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何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她这般的性子。
至纯至善,至真至美,至情至性,怎么看都不像是俗世里能长出来的。
“那是他吓唬你的”,他柔声与她解释,“谋反抄家至多三族,单是办事不尽心,譬如这厨子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换一个便是,哪至于牵连九族”。
说罢,他把江篱垂落的袖子拂开,“吃吧,没有外人,不用顾及那些虚礼”。
江篱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这袖子也太大了些”。
不仅大,还层层叠叠,堆在她的胳膊肘上,如碧水惹清波,白鹭衔玉珠,让人一时难移开眼。
而另一边的都尉府里,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融洽了。
王都尉满脸愁容的抱臂走来走去,王夫人想不明白他一个人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她放下账本柔言相劝,“殿下今日既没有为此事发作,便是没有追究之意,明儿个你我登门再陪个罪就是了”,何至于如此惊慌。
“唉!”,王都尉长叹一声在她身旁坐下,“殿下脾气不似陛下那般宽和,若是犯了他的忌讳,我这乌纱帽怕是不保啊”。
上门赔罪自是要赔的,可若是他本忘了此事,他这一赔又给他提了醒,岂不是不美。
正犯愁的时候,下人进来通报,“大人,府衙有自称江大夫娘亲和妹妹的人求见”。
闻言,王都尉脸上一喜,“我这就来,我这就来”。
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啊,这下不用再担心乌纱帽不保了。
。
17. 惶恐
次日一早,江篱按着平日里的时辰赶去了医馆。
也许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她是真过不惯衣来伸手翻来张口的日子。芸香几个本要都跟着她出门,她好说歹说几个人拉扯好一会,她最终答应带着春樱一起才出了门。
她到的时候,赵掌柜也才刚到医馆,看江篱带着人从大门口进来,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江大夫,你怎么来了?”
江篱一下警惕起来,“咱们不是说好的每月二两银子,我在你这儿坐诊吗?赵掌柜不会不认了吧”。
“怎么会呢”,赵掌柜与她陪笑,“我这不是想着你或许还要忙殿下那边吗?”
江篱摆摆手,“他那到处都是人,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让人去和杨嫂子说一声,今日来艾灸?”。
“嗯嗯嗯”,江篱撸起袖子收拾旁边的药材,“快去快去”。
她拿起一株小小的干草嗅了两下,这里竟有荆芥,也就是猫薄荷。
猫薄荷不仅猫有用,对人来说也有大用,不仅能舒缓焦虑助眠,还能驱蚊。
她把它单独收到一边,万一哪天遇到咪咪了,或许可以试试。
想到咪咪,她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只帮她试药的灰兔。个杀千刀的,竟然连只带伤的兔子都不放过,太丧心病狂了。
那边王都尉一行也赶到了魏王暂时落脚的小院,听到下人传报他是带着江大夫的娘亲妹妹一块来的,何总管不敢擅做打算,赶紧通报了书房的魏王。
齐大嫂和齐四丫手足无措的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周围立着的人,他们只知齐猎户将齐二丫卖了个好价钱,何等人家却是不清楚。
如今见衙门的官爷对这家的管家都毕恭毕敬,惶恐不安的心里不由得就升了几分期待。
老天眷顾,她们母女的好日子来了。
“我家大哥只留下这一个侄子,谁知还生了那折磨人的怪病,幸而又江大夫妙手回春将人救了回来,不然下官都不知日后该如何再见我家大哥。今日上门叨饶,本是想当面跟江大夫道声谢,不曾想竟刚好遇到了江大夫的娘亲与妹妹,真真是巧啊”。
何管家面上虽是在听他说话,实际上却在打量鹌鹑似的母女两个,不合身的半旧锦衣,牙口泛黄,头发杂乱,不管五官脸型还是表情,哪哪看起来都和江篱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捋捋胡子,面上一派客气,“江大夫晨起出门去了,一时半会怕是赶不回来,王都尉公务要紧,不妨就将这两人留下,待江大夫回来再做定夺”。
“这”,王都尉有些迟疑,王夫人适时开口,“原是我们来的不巧,江大夫既不在,那我们便不叨饶了”。
“怎么这就要走?”,王都尉大为不解,“总要当面陪个不是吧”。
王夫人冲他笑笑,离了小院两条街后才对他说,“这个时候她怕不是没空听你赔不是”。
若那母女两个当真是她的家人,母女三个怕是要有说不尽的话要说,若不是她的家人,魏王定是要彻查这两人是何居心,哪里还有空闲搭理他一个小小都尉。
“哎呀”,王都尉猛拍大腿,“你怎得不早些提醒我,若那母女两个不安好心,岂不是要牵连我?哎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夫君”,王夫人对这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十分无语,“这母女两个是自己个找到官衙的,你不过是吩咐底下照拂了一夜,又没有真的做什么,这有什么好牵连的?现在最要紧的压根不是这母女两个”。
王都尉心下稍安,“那是什么?”
“是冲撞了江大夫的人”。
王夫人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母亲是何脾气你不是不知,我听闻,大嫂当时可是逼着江大夫给母亲行了礼的”。
王都尉听到这里腿一下子就软了,“依夫人之意,现下该如何是好啊?”
心生惶恐的不止王都尉,还有杨大嫂。
先前,赵掌柜带着江大夫去她家的时候,她就感觉跟在她身边的男子有些眼熟。
昨日听到魏王在城外出现,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年刚娶亲的燕王带王妃出游,不料路上突降大雨,一行人去了别院避雨,那日出现在她家小院里的背影,和廊下背手看雨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时间久远,那个被江大夫叫小黑的男子又戴着面具,她一时没有想起来罢了。
听到伙计说“江大夫回来了,请您去医馆艾灸”,她一下子就慌了,魏王身边的人,她何德何能,劳她动手。
她也顾不上老杨忙不忙羊汤摊上的事,当下火急火燎的就找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呀,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呀”。
老杨面上亦带苦涩,“人家都来叫了不去岂不给江大夫面子,再者”,他擦一把头上的汗说,“你身子才刚有点起色,不去也不行啊,去吧”,想明白的老杨劝她,“她真要是个讲究身份的,赵清源肯定会提醒你。既然他没提醒,你就照往常那样去”。
“行吧”,杨大嫂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去?”。
“去吧去吧,平常咋样就还是咋样”。
杨大嫂到的时候,江篱正在给张公子诊脉。
脉象比着上次强劲了不少,看来这个是遵了医嘱的,江篱心情好了不少,一边写药方一边与问他,“最近发作的次数和从前比可有减轻?”
正盯着研墨的春樱看的人,赶紧回话,“好多了,确实好多了,江大夫真乃神医也”。
江篱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婉拒了他要送冰的好意,再次交代,“忌酒戒色,万不可再劳费心神”。
“省的省的,草民省的”。
“我”,江篱想要解释,自己也是草民一个,他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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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样,但看看身旁的春樱,话又都咽了回去。
这时杨大嫂来了,“江大夫”。
“嫂子来了,快坐快坐”。
“哎”。
杨大嫂看她和先前没什么不同,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请她诊脉。
诊完了脉,江篱又问了几句这些日子可还有旁的不适,才带着她去了屏风后头。
春樱看这妇人就这么解了衣杉,惊的两眼溜圆,江篱只好与她解释,“艾灸隔着衣杉没有效果,你去外面守着吧,别让人进来”。
春樱在几个丫头里年龄最小,好奇心也最重,“奴婢站这成吗?您放心,外头人绝对进不来”,她想看看这艾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成”,江篱吹灭灸条上的明火挥了两下,带着烟火气的艾香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医馆,赵掌柜深吸一口,心下有些意动,他是不是找时间也让江篱给自己灸灸?
正想着呢,有穿着短打的侍卫从外面进来,“赵掌柜的,江大夫可在医馆?”。
赵掌柜看到他腰上的玄铁腰牌,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在的在的,江大夫正在施灸,我这就去叫她”。
侍卫不知道什么叫施灸,但知道这是江篱正在忙的意思,“不是什么急事,待江大夫忙完了说也一样”。
春樱听到外头的动静本来想要提醒江篱一声,但听到他说不急,又悠哉的靠回了屏风上,你还别说,这味道闻多了还怪好闻的。
香炉里的线香燃尽,江篱也灸完了涌泉穴,她扶着杨嫂子从榻上起来,“嫂子的小日子我估摸也就这两日了,我等下给你拿些药包,您回去拿热水煮开夜里泡脚使,待月事来了便停下”。
“好嘞好嘞,劳烦江大夫了”。
等在外面的赵掌柜耳朵动了两下,看江篱出来,赶紧引她出去,“有人来找你”。
侍卫双手抱拳行礼,“江大夫可忙完了?”。
江篱揉着手腕点头,“嗯,找我何事?”。
“这”,侍卫压低声音,“有两个自称您母亲和妹妹的人找到了家里,公子吩咐属下请您回去”。
江篱揉手的动作顿住,齐家母女?她们怎么都找上小院了?
“好”,她扯扯嘴角对侍卫说,“我写了这个药方就与你回去”。
赵掌柜看她脸色不对,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篱一言难尽的摇摇头,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他,“按这个给杨大嫂配上嗯,四副吧。回去煮开了泡脚,活血化瘀的,月事的时候会好受点,切记,只能月事前泡,不能月事后泡”。
赵掌柜的挠挠头,不是刚都给杨大嫂交代过了吗?怎么又给她交代一遍?难道是怕她忘了?
但这不巧了吗,刚好不用问她了。
她将药方递给伙计,“配八副”。
“哎,行嘞”。
18. 可笑可悲
江篱昨晚回想了好几遍义诊棚发生混乱,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她当时处在灾民的地位,她知道官府的人喝羊肉汤会不会多想?
会的。
她承认当时是她没有考虑周全,落了人口舌,可齐家母女呢?她们见了昨日那混乱,这会找上门来又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像齐四丫说的那样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
与她预想不同的是,齐大嫂的态度比着在义庄时竟然大变了个样。江篱也是这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据齐大嫂所言,齐猎户是上山打猎的时候碰到她的。他并非善人,将她带回家中自是一开始存了换钱的打算,看她一脸茫然什么都不知道,就索性给她捏造了齐家养女的身份。
沧桑的妇人说的声泪俱下,“我知是我家那口子对不住姑娘,可他如今已遭了报应,只求姑娘看在齐家只剩我们和四丫两个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
“报应?”,江篱无意识的重复她的话,“他怎么了?”
说起这个,齐大嫂的泪流的更急了。
原来那齐猎户得了江篱的卖身钱后就在城里置了个小院又娶了一房,齐大嫂连生女儿他早就不满,一朝得了银钱就迫不及待的换了人要生儿子。
只是梦寐以求的儿子还没来,他自己倒先遭了难。
巡逻的守卫发现他时,尸身都被河水泡浮囊了。
齐大嫂边说边悄悄抬眼看坐在上首的江篱,她穿着烟青色的窄袖衣裙,袖子裙摆上的银线波光粼粼,让她不由的就想起了自己还在家中做姑娘那会。她和春娘还有另外几个玩伴结伴去山上采蘑菇,不曾想回家的时候却走错了路,傍晚的雾气悄然而至,雾里的水面和她这条裙子一模一样。
齐大嫂越想面上越发悲怯,“他走后,家里的叔伯就要将我们母女卖了去,呜呜呜呜,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大丫跟着押镖的人走了,三丫五丫接连没了,我那日见着你实在欢喜,没曾想,没曾想,呜呜呜呜呜,竟惹出那么大的乱子”。
江篱本就不是个硬心肠的人,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当下就不忍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见识到这个吃人的社会对女性的剥削,丈夫死后,妻女竟然连自家的房产保不住,像个物件一般被夫家的人随意处置。
实在可笑,实在可悲。
“莫要哭了”,她起身给齐大嫂擦眼泪,精致的裙摆散了一地,“老天爷既让你和四丫活了下来,那便是你们的造化”,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些银子你拿着,找个安稳的地方安顿下来,别怕,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她离开医馆前特意问了赵掌柜的,寻常人家一年花销约摸是二十两的样子,她往荷包里装了五十两碎银和两串铜板,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齐大嫂捧着荷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还想和江篱说些旁的,但又畏惧她身后的侍女,“姑娘大恩,民妇没齿难忘”,她不顾江篱的阻拦,执意朝她磕了个头才离开。
这边,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通报,“姑娘,公子在花厅等您”。
“来了”,江篱有气无力的应和一声,拎着裙子跟着来人往外走,春樱眼疾手快的揪了个侍女帮忙传话,“你去后院给芸香姐姐说一声,姑娘暂且不回去更衣了”。
另一边,得知江篱在济慈堂坐诊的王都尉再次扑了个空,他面上愈发惶恐,“她是不是还记恨母亲和大嫂对她不敬,所以才不愿意见我?”。
王夫人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按理说,是该母亲亲自登门与她赔礼道歉的,只是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
一个医女没留在家里都要叫嚣着,“你这个都尉当的有什么用”的人,真让她去赔礼道歉怕不是会将人再次得罪。
王老夫人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王都尉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不知吗?只是她又不用出外见客,平常再闹也不过也是在后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不知道。他原本想着见了江篱先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没有追究之意,那他便代母赔罪将此事揭过,日后就算魏王想起来了再想追究也好解释。再次扑空后,他心里立刻就有了抉择,“你回去收拾收拾,让人将母亲和大嫂送回老家”。
“这”,王夫人短暂的诧异过后迟疑了起来,“母亲怕是接受不了,若是闹大了恐怕.......”,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还是见过江大夫了再做打算吧,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糊涂,江大夫想必不会怪罪”。
“妇人之仁!”,王都尉低斥,“你当魏王是旁的皇亲,乐见底下的人在他跟前演孝道?”。
“这”,王夫人敬佩的恭维他,“还是夫君思虑周全,只是”,她顺着他的话说,“只是母亲那边,怕是不好办啊”。
王都尉嫌她啰嗦,“有什么不好办的,你只管收拾好了,送她们出门就是”。
王夫人叹了口气说,“送她们出门是简单,可路上毕竟要过不少城镇,母亲又是个随心的性子,若是不经意间说了什么传扬出去,怕是会有损夫君名声”。
夫妻两个在这左一句又一句的拉扯,不过是谁都不想到老太太跟前做那个坏人。王夫人不耐烦婆母与长嫂,王都尉心知肚明,原料想他一开口她定会迫不及待前去安排,没曾想平日里素来有眼里见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开这个口,话里话外更是暗示,这事若处置不好,传将出去,毁的是你的名声。
为了自己的名声,王都尉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亲自去面对的老母亲的怒火。当然,王夫人也没逃过就是了,毕竟在王老夫人眼里亲儿子可不会赶自己,只能是这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儿媳妇从中作梗。
眼见平日里的招数都不管用,她彻底慌了,哭天抹地的喊着要把王大嫂改嫁出去落个清净,还是忙完的王夫人与她解释的个中缘由。
*
小院里,齐大嫂将江篱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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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和何总管重复了一遍后,眼巴巴的看着他问,“民妇已按您交代的和江姑娘说了,我家四丫......”。
齐大嫂带着四丫找上官衙,原是奔着投奔江篱去的。她早打听过了,在大户人家,就算是卖死契的丫头也是有月银的。就连那来接她们的官爷都说,她们以后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进了小院一看,处处亭台楼阁,精致华美如同画中仙境。这让齐大嫂心里越发坚定,要一口咬死二丫就是她生的,再不济也要让她把四丫带在身边看护。
王都尉夫妻俩一离开,就有穿的比地主家的小姐还要阔气的侍女捧着点心来哄四丫玩,齐大嫂以为这是主人家的看重二丫,浑然不觉的就跟着另外的人去了偏厅,结果那慈眉善目的管家却变了张脸,“老老实实的将你如何认识江大夫的说清楚,若有一个慌字,你那女儿.......”。
齐大嫂当下就慌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齐猎户是怎么捡到江篱的,又是怎么卖出去的一股脑都说了。
如今她已按照他吩咐的把该说的都说了,她的女儿是不是能还给她了?
*
江篱在即将走入花厅时,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齐家母女两个在义庄待够五日了吗?怎么就进城了?
人还未至,幽幽艾香先飘到了花厅,魏明睿回头唤她,“怎得不进来?”
他今日穿的月牙白色的长袍,羊脂白玉的发冠将一头黑发高高束起,一眼望去,端方如玉,举手投足间矜贵不凡,气度自成。江篱直勾勾的看了两眼才回过神,“哦,来了”。
他带着一身艾香走到他身旁,“找我什么事?”
“今日厨房用南酒烧了鲟鱼,来尝尝”。
“这就吃午饭了”,江篱感慨一声跟着他进了花厅,魏明睿随口问道,“当初买你的人,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吗?”
江篱咽下鲜嫩的鱼肉,这怎么可能不记得,“一个姓赵的男子,约摸三十五岁的样子,山羊胡,三角眼,太阳穴上有个”,她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疤”。
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他找来了吗?”
“没有”,魏明睿给她盛了莲子汤递到手边,“别怕,你的户籍名帖这两日就能送来,日后你和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多谢多谢”,江篱喜笑颜开的冲他道谢,“实不相瞒,我这些日子一直都担心他会从角角落落里蹦出来抓我回去”,所以赵掌柜几次叫她出去转转,她都给拒绝了,不敢去呀,一是没钱,二是怕被又被抓回去。
“放心吧”,魏明睿安慰她,“就算是在高门大户的人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婢女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谢谢”,江篱捧着碗去接他夹过来的春笋。
两人一个夹得自然,一个接的顺畅,浑然不知门外的侍女个个都瞪大了眼。
殿下待江姑娘也太亲近了些吧!竟亲自为她布菜!
19. 没眼色
吃饭时,江篱顺嘴就把当初自己的疑惑给萧明睿说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满车都是漂亮姑娘不说还时时刻刻有婆子看着,问也不让问,只是一个劲的在荒山野岭里赶路,也不知要做什么勾当”。
萧明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莫说世家大族,就算是寻常富贵人家,也是有人在各地搜罗貌美女子的,或养做歌姬舞婢招待宾客,或当礼物送人,或养成探子打探消息,屡见不鲜。
“这吃人的时代啊”。
江篱瞬间没了胃口,香喷喷的粉红米这会味同嚼蜡。
魏明睿的脸色在她离开后猛的阴沉下来,这胭脂米,她昨日还吃的津津有味,今日怎得连昨日的一半都没吃下?
那边,春樱也察觉到了江篱的不对劲,“姑娘今日胃口怎得这般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合”,江篱将春樱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是几个侍女里年龄最小的,今年只有15岁,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一点都不像十五岁的样子,她有点好奇她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春樱”,她装作闲聊的样子,“你家里人都在丹城吗?”
“奴婢不知”。
“嗯?”
春樱笑着说,“奴婢从记事起就在慈幼堂,家里人估摸都死在了战乱里”,看江篱一脸自责心疼,她反而安慰她,“慈幼堂里不缺吃不缺穿,还有人教我们识字,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没这么好命”。
“慈幼堂”,江篱默念这三个字,“是孤儿院?”
“算是吧”,春樱说,“慈幼堂最初是王妃,哦不”,她小心掩住口鼻,往旁边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和江篱说,“奴婢失言,现在该称先后,是先后不忍军中兵士家眷流离失所所设,本意是为了大家伙在一起能有个照应,后来颖水决堤波及晏州,流浪来的孩童多了,就也一并照管了起来”。
天合帝发妻,魏明睿的生母。原著在女主见到男主后提过两句,魏王面貌七分肖先后,陛下见之不虞。
魏明睿那张脸在江篱看来已经是毫无瑕疵,比他还要美的美人得美成什么样,她不敢想。但此刻,她突然就对这个让燕王一见倾心,不顾她商贾出身,执意娶为正妃的女子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可惜啊,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姑娘回来了”。
芸香笑意盈盈的带着人迎了上来,“刚巧裁衣娘子这会也来了”。
“裁衣娘子?”,江篱心里的怅然因她的话荡然无存,“做衣服的?我不用做衣服呀”。
“这不是奴婢们没有提前预备您去医馆的衣服吗,刚巧她来府里给公子量身,顺手把您的也一起做了”。
她们准备的衣服都是飘逸华丽的宽袍大袖,别说干活了,穿着吃饭江篱都嫌不方便。她今日穿的这身,还是芸香带着香荷几个连夜改出来的。在劳累漂亮小姐姐加班赶工和做新的之间,江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实在是现有的这些衣裙实在太漂亮了,穿着干活太可惜。
“最简单的布裙就行”,她不放心的交代,“不用绣花绣草,我是干活穿的,要是能多缝几个口袋就更好了”。
裁衣娘子虽然不懂能劳这贵人动手的会是什么活计,但对江篱的要求却是满口应下。
一日后,送到她跟前的衣裙也着实素净,江篱开开心心穿出了门,直到午后的日头照过来才发现身上全是夺目的细闪,这个时代当然没有亮片这种东西,闪的全是金银!
“这也太奢靡了!”,她一边捣蒜一边对魏明睿说,“我觉得我身上现在挂着两座山,一座是金的,另一座是银的”。
魏明睿也在捣蒜,义庄生乱那天,有侍卫替他挡了一刀,他当即就想到了江篱的大蒜素,只是那两日太忙没来得及向她提起,好容易都安排妥当后,就带着人上医馆找江篱来了。
跟在他身旁的钱森被江篱逮到,在春樱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坐立不安的灸了胳膊。
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想要放松也难,江篱劝了两句反倒让他越发紧张之后,索性直接给他指了穴位包了艾条,“这个穴位你可记住了,回头自己找个能让你放松的人,让他帮你灸”。
“多谢江大夫,多谢江大夫”,钱森忙不失的道谢,“记得了记得了,回头我让何海帮我灸,那老家伙找穴位应该能找的准”。
江篱来了兴趣,“哦?何总管也懂医术?”
“那倒不是”,钱森笑呵呵的说,“他主要靠这个杀人”。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在江篱这彻底变了副模样,魏明睿身边都是狠人啊!不对,这个老管家是他爹当王爷时的管家,只能说,天合帝真不愧是夺嫡冠军啊,身边都是狠人。
“呵呵呵”,江篱牵强的扯扯嘴角对他说道,“那我回去把要灸的穴位和顺序写给他”。
跟她聊着一路往后院走的钱森被他家殿下黑着脸拦住,“去外面等着”。
“啊?”,钱森不明所以的摸摸脑袋,“江大夫不是说要切蒜吗?属下来帮忙”。
魏明睿心想,这人真是没眼色,要不是那群侍卫里只有他在江篱跟前面熟,他才不带他出来呢!
赵掌柜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住,“独家秘方岂能让你一个外人知道?!”
钱森恍然大悟,“是是是,属下这就退下”,他用眼神暗示高标,走啊,你还站这儿做什么?
高标扬扬下巴,我可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跟你这个粗人可不一样。
“还站着作甚?”,魏明睿一个眼刀过去,“等我请你呢?”
江篱包好头发和春樱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人灰溜溜离开的背影,“他俩怎么走了”,她还想着让他们一起切蒜呢。
魏明睿苦口婆心再次劝她,“秘方不要随意让外人知道,那是你的立身之本”。
江篱随手拿个板凳递给春樱,“那不都是你的人吗?”。
春樱小心的看一眼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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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色,见他面上一派喜色才小心翼翼的在江篱身旁坐下。
“我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可信的”,魏明睿压下眼里的喜意,在春樱大惊失色的注视下,撸起袖子也开始剥蒜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日子过得多费力啊”,江篱歪头指了一下春樱,“这不也是你的人吗?怎么还男女区别对待了”。
春樱赶紧表忠心,“奴婢是姑娘的人啊”。
“我”,江篱想说不是,但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跟看负心汉一样,让她莫名心虚,只能随便含糊两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魏明睿若有所思,原来她吃这招啊~
蒜扒到差不多,江篱习惯性的指使魏明睿,“差不多了,你切蒜吧”。
春樱赶紧站起来,“奴婢切,姑娘还是让奴婢切吧”。
江篱误以为她也想切,“行啊,你也一起切吧,小心点手啊”。
春樱冲她甜甜一笑,“您放心吧,肯定伤不了”。
魏明睿不乐意的看春樱一眼,又回头看江篱。
江篱冲他笑了一下说,“你也小心点手,那么好看的手可不能伤着了”。
魏明睿满意了,手起刀落,蒜碎一地,“切成这样”。
春樱赶紧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把整蒜切成蒜末,一定是她的错觉,公子怎么可能会吃她一个丫鬟的醋呢,姑娘又不是男子,又不能将她收入房中,定是她昨天看话本看花眼了。
三人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时,一辆四匹马车停到了小院跟前,拉车的四匹马无不喘着粗气,想来是一路没停赶着过来的。
马夫上前敲门,“江大夫可是住在此处?”。
门房点头,“是,请问您是?”
一身风尘的马夫双手抱拳,“我家夫人乃江大夫家中旧交,得知姑娘在丹城特来一见,烦请小哥通传何海何总管一声”。
门房听到他自称是江大夫的旧交原本是不以为意的,上一个找上门来认亲的刚被送走,这就来了一个,怕不是又是一个借机来找殿下套近乎的吧。
“我家姑娘交代,她没有亲眷旧交,贵人还是另寻他处去吧”。
马夫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小哥还是先通报何总管一声再下结论的好”。
何海一见到腰牌算盘都差点扔了,“人呢?拿腰牌的人呢?”,听到门房说还等在门口,他小跑着往外,“开正门,快开正门,赶紧让他们进来”。
医馆里,魏明睿听完侍卫的话,心下有些疑惑,江篱前两日明明与他说了,亲友远在天边恐怕只能梦里相见,今日怎得就有故交寻上门来?
“怎么了?”,捧着冰的江篱问,“出什么事了吗?”。
“嗯”,魏明睿摘下围裙随手递给高标,“你去切蒜”。
“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回去一趟,晚点再来接你”,他对江篱说。
“你忙你的,我自个能回去”,江篱心想,她又不是三岁幼童,那需要接送啊。
20. 贵客
魏明睿将钱森与高标留下,自己急匆匆的带着侍卫赶回了小院。他倒要看看,这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套近乎。
“人呢”。
“回公子,在后院呢”。
怎得还带到后院去了?何海这个老东西真是越发没有分寸了。
芸香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过来,欢天喜地的进去通报,“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这让他面上更加不虞,这就是何海说的稳重?他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当他老眼昏花了?
正想着,何海快步迎了上来,“公子,有贵客至”。
随即有位年方四十的圆脸妇人上前行礼,“奴婢参见公子”。
“免”,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矮身行礼的人,“孙婆婆?”。
孙婆婆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五年不见,殿下长高了不少”。
魏明睿胡乱点了下头,迫不及待的顺着雕花游廊往里走,心中的某个猜想让他脚下走的越来越快,飘逸的衣摆拂过青石阶梯,却又在门槛前将将停住。
“睿儿”。
坐在堂前的妇人美目含泪的唤他,“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她!
“娘!”,滚烫的泪水怆然落地,萧明睿此刻以为自己正在梦中,“娘,娘,真的是你吗?”。
他娘明明五年前就在晏州城病逝了,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会与他娘长着同样一张脸?她到底是人是鬼?这梦为何这般真实?
“娘,娘”,他哭着握住轻抚他脸的手,“可是下面有人欺负你了?娘,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儿子,儿子这就去教训他”。
“你这孩子怎么净说胡话呢”,妇人心疼的擦去他落个不停地泪水,“没人欺负娘,只要你和你妹妹好好的,娘就什么都好。好孩子,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雨天在山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魏明睿泪眼婆娑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都好了,娘,我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姑娘,一个特别好的姑娘,是她救了我,她特别好,真的特别好,就跟天上来的仙女一样,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人呢?”,妇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能不能让娘见见她?娘想当面向她道谢”。
“她在医馆忙呢”,魏明睿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笑一动,“来人,快去请姑娘回来”。
她理应见见她,哪怕在梦里。
江篱见来人一脸急切,还以为小院出了什么大事,三下五除二把提取好的大蒜素灌到玉瓶里头,火急火燎的就上了马车往回赶。她担心有人病了或伤了,生怕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马车还真没停好就急哄哄的跳了下来。
等在门口的芸香迎了上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江篱急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芸香附耳过来,“家里来贵客了”。
贵客?江篱眉头拧起,“谁啊?”。
芸香但笑不语,“姑娘快随我去更衣吧”。
江篱仔细看了一眼几个侍女,个个眼都通红,但又个个喜笑颜开,莫不是?
“不,不合适吧?”,她抗拒的拖延脚步,“你家公子的贵客,我不方便见吧,我一个粗鄙民女,冲撞了贵客多不好啊”。
“怎么会呢”,芸香嘴上说的软,瘦瘦的胳膊却格外有劲,“您是公子的救命恩人,贵人见了您只会欢喜”。
“那可不一定”。
她记得原著里的皇帝并不喜欢这个魏王这个儿子,一是嫌他貌过跌丽心机深沉,二是他既占了长又占了嫡,什么都不做,就自带一票支持者。也就是天合帝子嗣不顺,他之后的皇子生一个嗝一个,折腾到最后就剩他一个独苗,要不然皇位可轮不到他头上。
“必须要去见吗?”,江篱可怜兮兮的问芸香。
“这”,芸香也不确定,但夫人既以来了,江篱若是不去见上一面怕是不合礼数,“您就去见一面吧”,她劝道,“就当是为了公子”。
江篱以为来的是天合帝,原本十分抗拒繁琐梳妆步骤的人,老老实实的坐在铜镜前,鲜少有用武之地的芸娘几个卵足了劲打扮她。
鲜嫩的鹅黄色衣裙外套上脆生生的陵水绿外袍,比绸缎还要光滑的黑发挽出灵动的随云髻,簪钗花胜妆点其中,动一下腰间玉环珠佩动“叮叮当当”,裙下金蝶振翅飞舞,嫩玉生香,月鲜珠彩,美而不艳,脱尘出俗。
“江姑娘来了”。
侍女的通报声从外头传来,魏明睿起身与母亲告了声罪后,快步迎了上去。
“你”,他原是想说你回来了,却在看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后变成了,“你今日真美”。
江篱路都要不会走了,她牵强扯起的嘴角,面上的惊慌无措像根刺一样刺醒了看愣神的男人,“别怕”,他抬手扶她,玄色袖摆上的云水纹遮上了清丽动人的芙蓉花纹,“我母亲很喜欢你”。
江篱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母亲?他母亲不是早就........。
她顺着侍女撩开的珍珠白玉帘望过去。
几步之外,拢袖而立的妇人正含笑望着她。
她面若银月,眼含秋水,一身素简黑衣都挡不住的明艳夺目,贵气天成。
就连眉目间散不开的郁色都如晨露落娇花,动人非凡。
江篱不由得就看花了眼,“这,这是你娘?”。
不是说有七分像吗?她怎么觉得至多五分呢。
“江姑娘”,妇人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来,到我身边来”。
江篱憨憨一笑,松开魏明睿的袖子就靠了过去,可真漂亮啊,这大美人,怪不得魏明睿他老爹能不顾身份的将她娶回府里当正妃。
她乱七八糟的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挨着大美人坐下,嗅到有淡雅的香味从旁边人身上传来,她脸颊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好香啊。
燕山一道危机四伏,寻常女子存活都难,就别提救人了。余夫人原以为救下她儿子的会是个英气十足的女豪杰,见了面才发现这竟是个娇娇怯怯的漂亮姑娘,这让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远在皇都的女儿。
“江姑娘比我想的还要漂亮”,她拉着她的手由衷赞道,“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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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篱通红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老实答话,“十九”。
“哦,那我女儿比你小,她今年14”,她爱怜的为江篱扶正发间的珠花,“再过几年想必就能和你一般高了”。
默默喝茶的魏明睿在自己胳膊上比了一下,“现在有这么高了”。
“长的可真快啊”,余夫人抹去眼角的湿痕,从侍女手里拿过一个锦盒,“出来的匆忙,身边什么都没带,这块玉佩是我早年间得的,料子勉强能过眼,送你戴着玩”。
料子勉强能过眼的玉佩洁白细腻光泽盈透,入手清凉如洗,比江篱前几日戴的羊脂白玉簪还要精美。古有长者赐不能辞的说法,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收了不好吧?
她求救的看向魏明睿,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结果魏明睿不知道竟然在出什么神,整个人都呆呆的,“母亲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边余夫人已亲自动手将玉佩给她系到了腰上,“你这个做救命恩人的,怎么还看起他的脸色来了,睿儿,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欺负了江姑娘,我决饶不了你”。
“是”,魏明睿笑着拱手,“儿子记下了”。
“这才像话嘛”,她拍拍江篱的手接着说,“你救了睿儿,就是救了我们娘仨,日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或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只管传信给我,我替你做主”。
“娘”,魏明睿小声提醒,“这不妥吧”。
这话传到他父皇耳朵里,真下旨封了公主,他岂不是要,要.........。
“是是是”,江篱赶紧应和,“是不妥,不妥”。
她一个路人甲哪敢当皇后,哦不,先皇后的亲闺女啊,这不是要她命吗。
余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过去,这小子以前挺机灵的啊,怎么这会儿转不过来弯了?她不说把她当亲闺女还能怎么说,总不能明说,不管日后如何我认定的儿媳妇就你一个吧?那不得把人吓跑了。
余夫人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三人刚吃罢晚饭她就提出要走。
她对魏明睿说,“你这人多眼杂我不便久留,知你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娘”,魏明睿不想就这么和她分开,“我,我,城外的别院前些日子刚打理出来”,他面带祈求的说,“您住两日,就两日可好?”。
江篱跟着帮腔,“是啊,您就歇息两日让身体缓缓嘛”。
“这”,余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在两人眼巴巴的注视下最终轻轻点了下头,“成吧”。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日日挂念着的亲骨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那舍得和他分开。
眨眼忍去眼里的热气,她笑着对江篱说,“你若有事只管与芸芽说,她有法子把消息递到我身边”。
担心院里的小丫头照顾不周,她离开前特意将孙婆婆和丫鬟留给了江篱。睿儿明显对她有意,听她说声亲闺女都一脸不乐意。如今在这偏远乡城是无所谓,能由着她怎么开心怎么来,等去了皇都,可就不行了,她得早替她准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