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男竞存在的修真界》
1. 第一头猪
“说了多少次,PPT写得好比任务做得好更重要。”
李真真穿着草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荒寂灰败的山道上。
她身后,一条毛发蓬松的狗冷冷道:
“你看看你的标题,‘时空管理司扎实开展太清仙尊副本修正工作’——领导刚下文件要我们创新,你非要写‘扎实’,你是不是在和领导唱反调?”
“还有‘修正’这个表述,有错误才需要修正,你用这个词是不是在暗示领导犯了错误?”
雪地里树根盘虬错节,遍地是废弃的猎洞。
里面铺满削尖的木头,走错一步,能把人直接扎穿。
李真真绷紧精神看路,压根没仔细听系统在说什么。
系统随手给她ppt上打了四十多个叉。
李真真资料卡上第一条,就标明此人“感情淡漠,服从性差”,管理方式那一栏也标注了“打压为主”。
“写个文书很难吗?有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能力提没提升,有没有认真工作。”
“再过几年你没了年轻这块遮修布,你想想自己还有什么?”
李真真抬手看看时间:“聪明,勇敢,有力气?”
系统:“……”
-
李真真在屠宰场杀了十年的猪,她的心已经和她的刀一样冰冷。
她是在下班时遇见的系统。
第十二区肮脏、破败、混乱,是著名的流放之地。
因为没有异能者驻扎,治安约等于无,街上随处可见尸体、粪便和饿得奄奄一息的穷人。
她拎着打折菜,回到自己两百联盟币一个月租来的地下室。
一只看起来很贵的猫静静蹲在她门口,和周围破败的一切格格不入。
李真真没有上前。
她对猫过敏,走不过去一点。
但随即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那椅子甚至有点生锈。
她四面都是白墙。
那白墙甚至有些蜕皮。
她面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竖着一个电子书阅读器。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被迫在自动翻页中,将一本修真言情小说背了一百多遍。
这本小说叫《太清》。
男主太清仙尊,绝艳出尘,天生仙骨,是三界第一美人。
他自带一个唐僧肉的buff,不管是和他双修,还是吸食他的血肉,都能提升修为,属于全仙界都想得到的男人。
碍于男主恐怖的实力,一直没人敢打他的注意。
直到五百年前,男主身受重伤,仙门百家立刻趁虚而入。
男主被至亲迫害,被同门围攻,他们抽干他的灵脉,分食他的血骨,想将他困在深渊,成为源源不断的取血工具。
男主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强行破开封印,血洗半个仙界。
最后伤重不支,坠入凡间。
濒死之际,男主被善良倔强的小白花女主捡回了家。
照顾过程中,女主深深爱上了他。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世界意识都在逼男主爱上女主,结果男主不仅不为所动,还直接跳过所有虐恋情深,在第三章黑化,第四章灭世,第五章自-尽。”
“女主年过三十还在养猪,再不出手干预,她养猪场都要办出来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用尽一切手段维护原著剧情,让男主爱上女主。”
系统收起卷宗:“本次情况十分危急,任务特别重大,你和我对齐一下颗粒度,拉平一下水位。”
恰好到晚饭时间。
李真真卷起袖子,拿出露营设备,打算就地煮一点面条:“什么水位。”
系统烦死了这种连行业黑话都听不懂的菜鸡:“就是让你总结一下我说的主要内容。”
李真真坐在石头上,眼皮垂敛,用嘴撕开方便面调料包。
“这个男主是个性-冷淡。”
“?”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对女主变成性-狂热。。”
系统:“……”竟无法反驳。
面对这样地狱级别的男主,唯一的任务者还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扑街。
这任务还做什么做。
死了算了。
李真真三下五除二吃完面,将残留油脂仔细刮下收好,和液体叉一并放回收纳包。
此时天色微黯,夕阳沉沉,即将入夜。
李真真的脚又冷又痛。
她脚骨被教化司的人打碎,修复时故意留了一道贯穿脚背的裂缝。
因为她对组织缺乏敬意,他们得给她一点“教育”。
裂缝被人造骨骼钉固定,不会流血,也不会扩大,就是走路时疼如刀割。
原著为了给女主打造事业线,设定了极为残酷的背景。
十年里蝗灾、瘟疫、洪涝,夫食其妇、妇食其子遍地可见,有些城镇甚至公开卖卖菜人。
为了不被做成食物,李真真一直挑最荒无人烟的山路走,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
这几天的运动强度远远超过她能承受的极限,骨钉有点移位。
李真真找了一块裸-露平坦的岩石,坐下脱鞋。
这里温度比东北那旮旯令人崩溃的冬天高不了多少,寒冷遮掩了痛觉。
她随手掰了一根木棍咬在嘴里,左手握住脚踝,右手握住脚尖——
“咔哒”一声,剧痛掠过,骨钉复位。
李真真额头沁出冷汗。
系统正团成一团闭目养神,被杂音吵到,不悦地抬起眼,刚好对上她冷淡的眉眼。
幽深隐绰,眼尾淡薄。
系统有点烦躁。
身为系统,平时能和他打交道的,最差也是一方豪强、天之骄子。
只有她,李真真,跟个专业收垃圾的一样,什么一次性杯子、一次性吸管,全屯在她背后那个脏兮兮的军工背包里。
也不知道主系统的大数据到底是怎么分析的,竟会挑这种人来做任务
李真真根本想不到就在方才短短一分钟之内,系统脑海里已经转了多少念头。
她拎起包,越过系统,继续往前走。
-
李真真这次任务角色是一个十八线炮灰渔女。
她在捕鱼时看见受伤昏迷的男主,因男主伤势太重,便将人留在岸边,自己回家取药。
只是等渔女赶回,女主已经捡漏,脱下衣服雪地里裸-身与男主相拥,为男主取暖。
渔女便再也没提过自己的救命之恩,只给女主提供食物伤药,帮女主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后来女主撞见岛上恐怖人牲祭祀,尖叫冲撞了祭司,被岛民当场捉住,投入海狱。
渔女不忍女主死在狱中,半夜偷偷把人放了。
没想到女主逃走路上越想越委屈,折返回来烧毁了祭坛,再次被抓。
这次没等用刑,女主就吓得供出了渔女的名字。
最后渔女一家因勾结外人,被岛民活活打死,扔在乱葬岗。
反倒是女主,最后一刻被岛主男三沈确救下,有惊无险。
-
道具部说是给他们准备了船,其实只是一条舢板。
船尾几片斗笠覆盖着一些杂鱼,已经冻得硬邦邦,船角遗留着尿渍,味道直冲天灵盖。
好在还有个简易的舵,起码能把控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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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扁舟行驶在茫茫浪涛中,开得飞快。
风灯在海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层云游移,露出远处起伏的山峦。
这座岛叫无患岛,长期与世隔绝,岛民万年来互相通婚,繁衍出了上百个部落。
他们供奉恶鬼为山神,每月向鬼神献祭人牲,个别村落还有烹饪活人的习俗。
原女主就是看到了岛民活烹人的恐怖场面,才被吓成那样。
李真真坐在船头等主系统的任务提示,一条腿曲起向后靠着,长睫在眼底覆下一层阴翳。
不多时,船颠簸了一下。
剧情点提示器突然开始疯狂冒红灯。
只有李真真和系统能看见的任务面板之上,两行血红的字体出现在巨大的沙漏之下。
【任务发布】营救男主,确保男女主顺利相遇。
【目前进度】0%。
系统面无狗情地打开超强夜视功能:“男主在九点钟方向,距离你1.6海里。”
云层黑魆魆压在海平线上,船只破开浮冰碎渣的海面。
李真真抬眼向宽阔无垠的海面上望去。
寒冷的冬夜,深黑海面寂静荒凉如同坟场。
一道修长人影浮沉在浪花之上,漆黑长发蜿蜒迤逦,水藻一般浮散,宛若镜花水月。
绝美,清冷,病入膏肓。
他还穿着百年前太清宫主的宫服,繁复、厚重,重重曲曲,像洪流里一片绯红的花瓣。
李真真举着望远镜,视线从男主细密如扇的漆黑长睫上毫无停留地掠过。
系统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冷酷地指挥道:“快,你把男主拉上来。”
李真真垂下眼,将渔网的一端在手腕上饶了几圈,忽而往前一拉。
男主被她从船上硬生生拽落下来。
系统甚至听见“哐当”一声,应该是男主的额头撞上了船舷。
系统气得脑仁都在嗡嗡响。
李真真用脚抵着船舷,一边收网,一边觉得可惜。
时空管理司的惩罚机制通过一枚植入她身体的芯片激发。
系统不惩罚她,她就无法找到这枚芯片的具体位置。
她生平最讨厌被人胁迫,身体被迫装上芯片后,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挖出来。
这一路她一直在故意激怒系统。
可惜这个系统只会放狠话,一到来真的就退缩,看上去就不大聪明。
听职位应该还不低,但色厉内荏的样子又像个新手。
她都有点恨其不争了。
岛上积雪深厚,李真真用渔网拖着仙尊往前走。
远远看去,仿佛拖着一麻布袋巨大的垃圾。
一上岸,她马上把男主连同渔网一起甩在岸边。
然后朝前一倒,整个人板鸭趴进雪地里。
系统:“……”体力这么差,也不知道她以前怎么杀的猪。
李真真脸埋在雪中,呼出一口寒气:“女主还有多久到?”
“不急。”系统说:“我们计划以1.2海里/小时航行,但实际是1.9海里/小时,行驶距离1.63海里,根据Δt-d/v1-d/v2……女主还有半个小时到。”
李真真看了一下手表,面无表情:“……你算错了。”
“不可能。”系统自信道:“这么简单的小学物理题。”
李真真:“你没算水流速度和风速。”
她话音未落,岸上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OA面板开始疯狂闪红光,提示音机械地响起:“注意,您的女主已上线,您的女主已上线。”
系统:“……”
李真真:“……”
哦豁。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2. 第二头猪
宁松萝又饿又冷又害怕。
她虽只是猎户之女,但从小没出过什么门,哪里吃过离家出走的苦。
这次头脑一热逃婚出走,没多久就在海上迷了路。
等她醒来,人已经在一处陌生海岛上。
“母亲就是偏心,读书是哥哥的嫁妆是妹妹的,连大姐也不盼着我好!”
女主越想越委屈,扁着嘴,没一会儿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大姐明明处处不如我,凭什么嫁得比我好?自己嫁给鹤衣卫,却教唆父母把我嫁给一个穷卖猪肉的!还说什么人品好,人品好她自己怎么不嫁?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得比她强!”
雪地泥泞不堪,女主抹了抹脸上纵横的泪痕,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去。
在人都被做成肉的年代,女主还能嫁给一个卖肉的,看来家庭条件还可以。
李真真和系统躲在树丛后。
系统蹙眉:“女主怎么是这样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
李真真拨开一点枝叶:“怎么,封死她所有出路,只给她嫁人这一条上升途径,还要逼她无欲无求,做个圣女?”
系统:“那她也不能这么图财,这可是女主!”
怕女主踩进猎洞,李真真盯着女主脚下,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穷人不图财是没有抗风险意识的表现,何况这世上谁不爱财,你吗?”
系统忍耐地没说话。
果然十二区的人,穷得都钻进钱眼里了,又怎么能看到世界上除了钱以外的东西。
此时天色漆黑,李真真还来不及解开男主身上的渔网。
女主一开始不仅没看出这是一个仙人,她差点没看出这是一个人。
好在这时,云层散开,月华洒落。
借着明亮的雪光,女主看清了男主的脸。
大雪、荒山、冷海、松林。
荒芜死寂的长夜,静谧沉睡的美人。
短暂的怔愣后,女主露出了惊艳和痴迷的神色。
她像进山的书生遇见了山神妖鬼,宁采臣遇上了聂小倩,仙界第一美人的美貌和惊艳击穿了她身为凡人的认知,甚至战胜了她的恐惧。
女主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一种过去十八年从未体验过的心动和美学,在这一刻复苏。
她指尖胆怯地落在男主眉间,慢慢描摹男主月光下冰雪一样的五官。
任务进度在沙漏漏完最后一粒沙之前,跃升到了100%。
李真真和系统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等女主脱衣服抱住男主就好了。
一个小时后。
李真真脚有点酸:“这样抱着真的能取暖?搞点稻草垫着会不会更好。”
系统:“你管他能不能取暖呢,原著就是这么写的,而且女主一定要脱衣服,才能显得情深。”
李真真无言以对。
她又等了一会儿,那边男女主还是没动静,实在冷不住,问:“一般这种情况,男女主要抱多久。”
系统:“按照原著,女主与男主相拥了三小时零十五分钟……我们稳妥点,等足四个小时,然后做个任务组促成男女主身体接触增长23.08%的专题报道。”
“……好的。”李真真语气复杂。
“至于男主,暂先不用管,他要昏迷一个月。”他翻了翻卷宗,开始积极筹划:“这一个月你先把你路人甲的剧情走完,等一个月后男主醒来——”
下一秒,男主慢慢睁开眼眸。
系统:“……”
李真真:“……”呵。
女主从小山里长大,知道的最高级的称呼就是公子,仙尊这种级别的,还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幕天席地中,女主望着面前仙人之姿的男主,害羞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红着脸道:“公、公子你醒了。”
“你在做什么?”声音轻柔飘渺。
“救、救你啊。”
“是吗。”
下一秒,磅礴的内力刹那纵横,摧枯拉朽一般破开地脉。
漫山的风声在这一刻被拉长得近乎死寂。
李真真还未来得及眨眼,女主的身躯已经轰然倒地。
她头颅咕噜噜滚到李真真脚边,脖颈被整齐地切断,黑色眼珠里的神采如灯熄灭。
李真真:“???”
系统:“???”
系统愣了两秒,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啊!”
李真真:“女主……死了?”
系统尖叫:“不然呢!!”
李真真:“能复活吗?”
系统崩溃:“你以为女主是什么品种的蝾螈,头掉了还能长出来?”
李真真:“……”
雪水簌簌从枝叶上滑落,男主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撑着身体,缓慢地从地上站起。
月光洒落,林海雪原一片沉寂。
病骨支离的美人漫不经心地抬手,慢慢抹去唇边的血。
他身上的血并不因寒冷而凝结,正如他的从容并不因为病骨支离而丧灭。
嫣红血珠一滴滴从他指尖落下,太清仙尊灯汐枝漆黑蜿蜒的长发从脸颊边滑落,不像扶危济困的仙尊,美得有点惊心动魄。
随即李真真看到他弯起眼眸,微微笑了。
“找死。”
不好!
一阵说不清的惊惧席上李真真的心脏,她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抓过系统就往旁边扑。
但已经来不及了。
灯汐枝眸中猝然淬上杀意,瞬间真气翻涌,如惊涛拍岸,朝李真真的方向劈山斩浪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亮光线从李真真头顶越过,流星一般与男主的剑气相撞。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以她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地都被夷为平地,连石子都被轰成齑粉。
烟尘散去,李真真和系统滚在雪尘里,一人一狗都是一脸的灰。
一个身着蓝衣的白发老人出现在半空。
“世人皆道太清仙尊扶危济世,原来也是一个滥杀之徒。”
老人拄着拐杖立在空中:“方才若不是老夫躲得快,怕是魂魄都会被仙尊劈成两半。”
灯汐枝站在白雪皑皑的枯枝下,细密的长睫低垂:“你又是什么东西?”
老人梗了一下:“……仙尊真是贵人多忘事,百年前你屠我北辰家满门,竟敢说不记得老朽?”
灯汐枝微微侧了侧头,肃杀中平添几分浓稠的艳色。
“被我屠满门的多了,我难道还要一个个记得?”
蓝衣老人顿时怒极:“灯汐枝!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太清仙尊吗!你仙骨尽断,方才能接我一掌不过是强弩之末,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他拐杖重重落地,一道两尺宽的裂痕从他脚下一路裂开。
“今日我便取你仙髓,慰我亲族泉下英灵!”
灯汐枝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墨色长发蜿蜒在纷飞大雪里。
他脸色因为重伤白得吓人,眼珠漆黑,血还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流。
但他起阵的手却极稳,压根看不出他此刻内脏破碎翻搅,只剩一口气吊着性命,随时随地都能停止呼吸。
——仙骨都被人抽走了,还妄想起杀阵,真是不知死活!
蓝衣老人冷笑一声,飞身而上。
下一秒,“啪”——
一声水球爆裂的声响,蓝衣老人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血花。
李真真还没来得及远离战场就被蓝衣老人的脑花和肠子浇了一头一脸。
那大肠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闻起来比一般的排泄物更冲。
有点像猫的肛-门腺漏了。
重度猫毛过敏患者李真真:“……”
她胃里一阵翻滚,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视线模糊中,李真真感觉到男主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
李真真抹了抹糊到眼睛上的血,将系统抄进怀里,撑着身体往一边爬。
没爬几下,一双伤痕累累的脚停在她身边。
哪怕上面遍布血痕、鞭痕,露出的一点肌肤也比落雪再白三分,每一寸弧度都精雕细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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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李真真头皮剧痛。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揪住她的长发,拎兔子一样把她往上提了提。
灯汐枝手腕苍白修长,像一截竹枝,又美又冷清。
他的俯视轻而冷,微微低头看着她,语调柔和:“怎么,我也屠了你满门?”
李真真脚尖勉强踮着地,疼得冒冷汗:“……没有。”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阵剧痛袭来,李真真脱口而出:“溜猫。”
灯汐枝:“……”
他看了眼从李真真脚边一溜烟藏起来的狗。
他是太久没出山了,还是世事变迁太快了,现在的修士都把狗叫做猫?
灯汐枝拎住她的后颈皮,指尖蓦地用力。
李真真被迫抬起脸。
灯汐枝眼睑低垂,长眸幽深而冷寂,清冷目光落在李真真的脸上,忽然止住。
他视线慢慢凝滞在她的眼睛上,许久未动。
李真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难道男主发现她做过近视手术了?
任务者一旦被剧情世界的人发现身份,系统会直接将她抹杀。
李真真浑身警铃大作。
一些腥咸粘稠的液体从李真真发梢滴滴答答流下,顺着鼻尖流进嘴里。
啪嗒。
就是这一刻!
李真真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弯折。
她指缝里夹着一支细长的锐器,流星破月一般刺向男主的眼球。
四面骤然一寂,纷繁的落雪都仿佛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系统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真真的“锐器”。
……那不是她中午用过的方便面叉子吗?
她有病吧!危险系数sss级的男主,超能粒子炮都不一定能杀,她居然试图用方便面叉子杀!
他就没见过这么颠的人!
系统刚想破口大骂。
下一秒,李真真手中叉子断成两截,带着一丝血迹落进雪里。
灯汐枝抬起手,指尖缓缓拂过眼角。
一道极细的血痕,花钿一般顺着他的眼尾延伸。
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李真真这个废物……竟然真的伤到了男主?
怎么可能!李真真在时管司身体测评里得分只有D,是个没有半点异能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但哪个普通人能做到这样!
是她在藏拙,还是男主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
系统这边还在拼命头脑风暴。
灯汐枝捻了捻伤口的血。
这辈子第一次被蚂蚁跳起来咬了一口,有点新奇。
“你身手很快。”是非常快。
如玉石如雪藻的仙尊赤脚站在昏寐的天光中,狭长精致的凤眼笼着一层寒薄的雾气,荒漠一般荒芜,深潭一样漆黑。
“可惜眼睛的颜色,我不喜欢。”
他眼眸微弯:“要么还是杀了算了。”
李真真:“……”长得确实美,说话却像个变态。
她方才不过死中求生,没想到真的有用。
原来就算是修士,也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刀剑不侵。
但现在不是她细想的时候,压抑许久的呕吐感终于抑制不住。
她一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朝着男主摆了摆,示意暂停一下。
然后一侧头,趴在地上吐出一摊水。
灯汐枝:“……”
就在这时,前方空寂的群山间传来破空的声响。
林中隐隐绰绰出现了成百上千条人影。
他们的面容隐匿再层层的雨幕后,黑影幢幢,辨别不清。
“不愧是太清仙尊,伤成这样还能察觉吾等的踪迹。”
半空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盈盈朝男主一拜。
“我乃长凌仙宗掌门弟子,百年前我宗族被大妖侵扰,是您救我师门上下上千人性命,我师祖一直感念您的恩德。”
灯汐枝耐心逐渐告罄:“你师祖又是什么东西。”
3. 第三头猪
华服女子也愣了一下。
但她显然比蓝衣老人段位高一些,情绪收放自如,哪怕在小弟面前被前仙界一把手当众diss,也反应很快。
“我仙宗小门小派,自然不为仙尊所记。”
“想当年,仙尊以半身修为为代价重封鬼道,如今鬼道封印摇摇欲坠……仙尊一生持危扶颠,想必愿意再为天下苍生奉献一次,这仙体,就不用我们亲自来取了吧?”
身后诸仙纷纷应和道:“仙尊经脉尽断,仙骨尽失,已是救不回来了,这身皮囊扔了也是浪费,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慈德府虽然囚禁凌虐仙尊五百年,但血浓于水,仙尊委实不该记恨。”
“是啊,万年来天生仙骨的就仙尊一个,这死后血肉功效大不如生前,仙尊怎能如此自私自利,孤行己意!”
“万一仙尊仙体溶于天地,则贩夫走卒皆可悟道,届时还有哪个凡人愿意供奉仙界,我等还有何地位可言!”
华服女子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长叹一声,跪伏在地。
“请仙尊以苍生黎明为念!”
她身后幢幢人影顿时齐声如涛,震动山岳:
“请仙尊以苍生黎民为念!”
“请仙尊以苍生黎民为念!”
……
群情激愤昂扬,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李真真沿着积雪皑皑的灌木丛小步挪动,打算趁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男主抬起眼皮,冷不丁朝还在拖着狗往外爬的李真真道:“你呢?”
李真真抱着狗的手顿住:“?”
他语调冰凉轻柔:“你也觉得我该抽皮拔骨,喂养这群蠹虫?”
灯汐枝看起来只是随口问问,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但这旁若无人的对话显然激怒了仙门众人。
修士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拔刀跃出。
“还望仙尊牺牲小我,成全大义!”
灯汐枝厌烦地抬起眼皮,看向说话的人。
真意在他指尖凝结,瞬间冻土崩裂,寒气凝结成冰柱,风暴般席卷过苍苍的松林。
两边很快打了起来。
比起修士凌厉震撼的杀招,灯汐枝甚至没有握武器。
到他这样的境界,已无需刀剑,意有所至而剑有所指。
风雪夹杂着血点呼啸而过,宽大繁复的宫服贴在他身体,束出他薄薄的腰肢。
他仿若洪流里的一叶孤舟逆流而上。
刀枪斧钺加诸他身,他丝毫不避。
只有阔大衣袖云絮一样扬起,一个接一个地将飞来的修士劈成两半。
切到后来,他似乎失去耐心,招式变得大开大合。
一串接一串的修士被他一袖重重挥出。
他们摔在地上,肺腑中爆出手臂粗的冰棱,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这残酷手段震慑了众人,他们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仍不动如山的太清仙尊,畏惧后退。
人群中马上有人说:“诸位别怕!他如今不过强撑而已,五百年前我亲眼看见他被穿了琵琶骨、断了灵修脉,如今又被慈德府抽了仙骨,已无力回天,他现在就像一个漏子,杀的人越多,修为消散得越快!”
“只要我们一起上,耗也能耗死他!”
“没错,仙尊又如何,现在不过废人一个,等他修为散光,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废人么!”
“杀了他,仙体我等平分!”
“富贵险中求,一起上!”
……
灯汐枝从破败不堪的灵识中,抽出杀剑“断尘”。
他以一敌百,斩杀修士如斩杀猪狗,剑意破开寒冬的枯枝败叶。
很快地上便一片残肢断臂。
李真真找了一个不容易被波及到的地方,安静如鸡地窝着,假装自己是背景板。
然后打开了任务面板上的主动降噪模式。
天地顿时一片寂静。
李真真和系统同时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李真真道:“我们的任务为什么还没失败?”
按理,男主女是小世界所有的能量来源,死了任何一个,小世界都会随之坍塌,尤其这本书还是女主视角。
第一次下基层做统就遇见了这种事,系统也烦得无以复加。
但他绝无可能在李真真面前露怯,语气冷酷道:“这都不是你一个月薪3000的人该管的事。”
“特殊情况我会亲自向上级汇报,实在不行,让他们再派一个任务者把女主线走完。”
李真真弹开一截落到她肩膀上的手指,打开业务面板。
“我们和主系统的信号连接断了。”
!
系统大惊失色。
片刻后,他强装镇定道:“平行宇宙的电磁信号会被时空弯曲,偶尔断线是正常的。”
实际时空管理司每年要派出上百个任务者,从未听说有谁和主系统断过连接。
男主那边修士飞来飞去,一会儿掉一只胳膊,一会儿断一条腿,惨叫和血腥味交叠冲天。眼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系统看似淡定,实际焦虑得根本休息不下去,只呆了一小会就找借口脱身去寻信号。
李真真独自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刚眯了五分钟。
脖子上就被横了一把银光闪烁的剑。
李真真:“……”
“刚才仙尊为什么要单独问你话,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一个女性修者站在她身后,剑搁在她脖子上,衣摆却未曾碰到她一分。
从李真真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一截华服广袖。
她还未出声,女修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修。
“我说此处空炁为何如此污浊,果然又是一个凡人。”来人容色清俊,一身玄色衣裳,衣摆绣着精细图纹,看着李真真露出轻慢的神色。
“宫主何必与她啰嗦,区区凡人,直接搜神看她的记忆便是了。”
“不妥。”被称作宫主的女修蹙起眉:“搜了神这凡人的脑浆就碎了,若是她真与仙尊有干系,我岂不是得罪了仙尊。”
“仙尊如今已今非昔比,能否自保还未可知。”
男修轻描淡写:“何况凡人与猪狗何异,杀一只猪狗,难道还会有人为她不平。”
宫主沉吟不语。
她所求与诸仙不同。
当年几大仙门趁太清仙尊重伤,几乎倾尽全修真界之力,才联手将仙尊镇压。
慈德府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仙骨,其他仙门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仙体。
但她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血脉。
就算太清仙尊失去了仙骨仙髓,只要元阳尚在,他的血脉仍可为她所用。
天生仙骨之人,若是能得其元阳,生下他的孩子……她赵氏一族便兴盛有望。
她必须确认这个女子与太清仙尊的关系。
心念微动,宫主拿着剑的手腕一转。
李真真终于看清她的脸。
她极美,容色晶莹如玉,五官无一不出众。
“搜神之咒过于残忍。”她拿出一张搜神符,目光落在李真真身上,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但为大道计,只能知不可为而为之。”
从头到尾,没有人给过李真真开口的机会。
他们几句言谈之间就定下了李真真的生死,碾杀她就如碾杀蝼蚁。
蝼蚁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他们碾碎它时,根本不会把它当成生命。
但哪怕是蝼蚁,死前也知螳臂当车。
符纸来到李真真面前的那一刻,她伸出去的手迅速握住横在脖颈前的剑柄,同时身体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绕到女修身后,一剑……一剑割断了女修的喉管?
李真真:“?”
女修惊怒的表情凝结在脸上,人直直向前倒去,动脉喷射出的血液染红了积雪。
李真真:“……”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剑,面露惊愕。
这也杀得……也太容易了。
容易到让她有点震惊。
她本都准备好了一场苦战,没想到对手实在太菜,几乎给她送了个人头。
她隐隐感觉到,原先她在原著小说里读的一些修真界设定,比如修士的威压、境界的压制、术法的禁限,好像对她都没什么用。
剥离了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这些还没飞升的修者,并没她想象的那么强。
又或者是他们十二区的人,也没顶层贵族们认为的那么弱。
这些修士虽然超脱于人类,但依然受限于人类基本的生物法则。他们也有内脏和大肠,也进化出了肺泡和肺叶,他们一样需要呼吸氧气,被刀剑刺伤或失血过多,也一样会死。
这个女修展现出来的实力,顶天了就是联盟普通异能者的级别。
而且……这些人未必有她擅长徒手杀人。
按照小说设定,修士修仙之路,有符法、刀剑、丹器、阴阳种种共计四道八行,其中除刀修、剑修外,其余几道并不重视锻体。
这个女修虽然用剑,但看她熟练掏符纸的动作,更像是符修一道。
符修,你让他们画符确实鬼斧神工,但论身体控制,可能还不如凡间的武者。
她只要能抢在他们把符纸掏出来之前,把剑送进去……
她就能活。
李真真握紧长剑,冰冷的剑光倒映在她的瞳仁。
男修目眦欲裂。
赵氏宫主在他的陪同下惨死,他也脱不了干系。
一个卑贱凡人,竟转瞬间杀了一宫之主,说出去谁信!
他俊美脸上再绷不住修者面对凡人的优越感,神色狰狞地咬破指尖,在虚空中以血画符。
血液泛着鎏金的色泽,一看便是某个大能的血脉,气势雷霆万钧,隐隐藏天道万象。
但是李真真她……不太懂行。
天道,那是什么?
万象,可以吃吗?
习惯了联盟异能者堪比波音飞机的手速,男修画符的动作在她眼中似乎放慢了数倍。
诡异符文成形的前一瞬,李真真的身体抢先做出反应,瞬间掠到男修面前,反手一捅,行云流水一般将小刀送入男修的身体。
修者可以缩地成寸,男修其实可以比李真真更快。
他只是没想到,李真真也可以这么快。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
血液从男修的腹部涌出,淹没李真真的手腕。
李真真没有松开刀柄,任喷涌出来的血迹溅在她脸上。
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胸腔剧烈地喘-息,为调动全身的肌肉强行达到她想要的速度,体力已经拉扯到极限。
“噗嗤”一声,李真真拔-出长剑,男修失去支撑,跌落在地。
到死仍睁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在了一个凡人手里。
李真真没理会这两具尸体。
反正这边尸体都堆成山了,多两具不多,少两具不少,这两个人躺在这里一点都不显眼。
她撑着剑,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方才倚靠的树下。
-
九重天。
“一群废物!”
茫茫苍苍的雪山之巅,慈德府玉石为砌,琉璃为瓦,灯火通明。
六百年的晶石杯在地上粉碎,众仙侍局蹐不安,垂首噤若寒蝉。
男子穿着华丽的烟紫色锦缎,焦躁地在大殿中走来走去。
“母亲已废了灯汐枝的修为,他们上千个大能去截杀一个废人,竟也能让人溜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母亲等着,我这就带人杀了灯汐枝!”
一位高髻女子静静坐在首座,容色淑丽,丝毫看不出年纪。
她端起桌上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待男子脚步快踏出大门时,方神色不动道:“回来。”
“母亲!”
“你也知道灯汐枝已是个废人,就是逃走又如何?”
她合上茶盏,立刻有俊俏仙使接过她手中茶杯:“别忘了,灯汐枝姓灯,我也姓灯。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追杀,是生怕别人抓不到我的把柄?”
“那些修士都是被儿子撺掇去的,如今他们皆被灯汐枝杀了,儿子今后如何做人!”
“灯汐枝杀了他们不是更好?修仙就是与天相争,他将这些仙门魁首都杀干净了,少了人分薄灵气,你弟弟日后的路才能走得平顺。”
男子不可置信:“可我花费了上千年心血,眼看要当上仙盟之主——”
“够了!”南夫人失望道:“只要你弟弟能炼化灯汐枝的仙根,你就是少当一个盟主又如何?”
“轻重倒置,愚迷不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南夫人生了二子一女,女儿原惜灵是个剑修,是个成器的,年少筑基后便云游四海去了。
南夫人不甚管她,但也引以为傲。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女修天赋再强又有什么用,不尽早嫁人,将天赋传给后代,难不成还想凭自己登入仙门?
二子分别是原温茂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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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云。
南夫人偏宠幼子原怜云,连这次窃取太清仙尊的仙骨仙髓,也悉数给了小儿子,未给其他人留半分。
原怜云是她儿子,他原温茂就不是么?
原温茂忍下心中郁气,朝南夫人拱手道:“是儿子不是,让母亲生气了,但是灯汐——”
“——灯汐枝灯汐枝,一天到晚灯汐枝,怎么一句不听你提你弟弟?灯汐枝现在就是无根之木、无水之源,逃走了也是一个废人,顶多活半载。”
南夫人心寒地看着原温茂:“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弟弟,灯汐枝的灵气过于庞大,云儿难以炼化他的仙根,正是艰难的时候,你身为哥哥,可曾关心过你弟弟半句?”
原温茂强抑情绪,正开口想说什么。
宫内外忽有个小侍仓皇而来,跪地泣道:“夫人不好了!那仙根上不知被下了什么禁制,忽然反噬,怜云公子如今已快没气了!”
南夫人倏然起身,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
李真真一觉睡醒时,已经快到中午。
系统还没回来。
此刻晨光熹微,天地辽阔,几只乌鸦盘桓在枯枝。
她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血液,撑起身体,望向远方的旷野。
一夜之间,远处的山体被整个剖平,翻出灰白的脏腑,隐没在延绵雾气深处。
四面都是堆叠的碎尸,碳基生物几乎全灭,胳膊是胳膊的,大腿是大腿的。
李真真地把一块血淋淋的盆腔从身上移开,又有点想吐。
就听身后有人柔声道:“再敢吐,我就杀了你。”
“……”李真真将涌到嗓子眼里的东西咽了回去。
冷风从山脉那头吹拂而来,灯汐枝单手撑着剑,静静坐在离一棵枯木下。
他乌发雪颜,唇畔因为鲜血更显鲜艳。
成山的尸体横在两人中间,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像一个变态杀人狂魔。
看过灯汐枝昨天恐怖的战斗力,李真真再也不会被他外貌所迷惑。
他越美她只会觉得他越吓人,生怕他昨晚还没杀尽兴,还想提起剑再杀几波。
“过来。”他说。
李真真过不去一点。
隔着三四米距离看着他。
灯汐枝按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味,神情冰冷地重复了一遍:“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你伤得很重,血马上就要流光。”李真真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我能救你,我们谈谈。”
灯汐枝眉目间浮现出戾气,盯着李真真,忽而抬起手。
李真真只觉得有什么蛇尾一样的东西圈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向前一拽。
他的手很冷,比雪更冷。
她猝不及防跌在灯汐枝面前。
灯汐枝衣襟几乎被鲜血浸透。
他此刻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无数灵力在他体内乱窜反噬,刀瘢剑痕随着灵力流逝反复崩裂,像用刀刃破开竹页。
但他却笑意更盛,凤眼深不见底。
指尖掠过她的眼睫,慢慢下移,掐住李真真的脖颈。
“何必等你救我,我直接剖了你的灵根进补,不是更快。”
“夺灵根进补便是堕入鬼道。”
窒息间,李真真想起她曾被迫反复看了八千遍的小说设定:“你的修为还要不要了。”
几片雪花飘落在灯汐枝的睫毛上,宛若花枝浸雪。
“如今的仙道和鬼道,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强大的灵识犹如刀劈斧砍一般剖开她的经脉,冲进她的血管。
濒死的仙尊也是仙尊,更何况灯汐枝当年只差一步便能化神,庞大的灵识根本不是李真真一个凡人能承受的。
一寸寸割开血管的感觉让人发疯。
她第一次意识到,男主真的很强。
除却第一次她靠着出其不意伤到了他,现在即便挣扎也如蚍蜉撼树,根本动弹不得。
李真真痛苦地蜷缩在雪地里,听见男主语气柔和道:“你的灵根呢?”
灵根那是什么东西,葛根我包里有一条你要不要。
灵识转了几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
她竟没有灵根。
灯汐枝苍白指尖按住了李真真喉咙下方凹陷处:“你是凡人。”
却以凡人之身,徒手杀了两个修士。
“是,我是凡人,可你堂堂仙尊,杀我却要用手。”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不能用原著来参照,李真真感觉这个男主就是个神经病。
李真真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唇角溢出几丝鲜血。
她艰难地学着他的语气道:“如今的你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她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滴”。
李真真顿住。
她没察觉到灯汐枝也轻轻一顿。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任务者生命值低于3%,根据《多重宇宙管理条例》,为防止任务者遗体流落小世界、泄露世界真相,即将对任务者进行人道毁灭。”
“毁灭倒计时10秒。”
“9秒。”
“8秒。”
李真真:“……”
她从未觉得内心的杀意如此澎湃过。
可未及她反应,整块雪原忽然以两人为中心,蛛网一般开裂。
纷茫的霰雪扬起,尘埃蔽日,连远处坚硬的恒石都一寸寸断裂,碎成齑粉。
灯汐枝看起来依然从容、优雅、冷静,但正因如此才显得他精神非常不稳定。
“凡人……”他轻声道,在漫天雪林里垂眸看着她。
宛若冷潭沸腾、洪流倒灌,庞大冰冷的杀意灭顶一般倾泻。
竟比昨天他一人战仙门百家时更甚百倍。
灯汐枝言语间杀阵骤起,四周雪霰如同银蟒,扬起高达百丈。
大地颤抖崩裂,裂纹横亘越过山脉,彻底撕开这片被白雪覆盖的寂静之地。
这种场景,李真真只在末日电影里看到过。
……难道她包里带了条葛根这件事这么严重,能把男主刺激成这样?
下一秒,她心口一凉。
李真真低下头。
她胸前破了一个大洞,一只修长的、玉石一般的手穿胸而过。
灯汐枝捏着她还在跃动的心脏,眼角晕开一抹淡红,艳丽而肃杀。
“你错了。”
他长眸弯弯:“我用手杀你,只因我也喜欢徒手杀人而已。”
4. 第四头猪
疼。
好疼。
剧痛蹿动蔓延在每根神经,李真真在黑暗中蓦地翻身坐起,按着胸口,剧烈喘息。
被男主徒手挖心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疼痛感带来的呕吐欲令她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
内脏拧抹布一般绞在一起,但是除了白天喝的一些雪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一股霉味蔓延在鼻尖。
这是哪?
她怎么没死?
她的心呢?
身下是粗糙的草料,李真真手脚冰冷,视觉在黑暗中渐渐恢复。
这是一间木屋,屋里一股陈年的木头味。
泥糊的墙皮脱落斑驳,几垛稻草并柴火铺在地上,已经长出了蘑菇。
李真真撑着身体站起来,然后踩到了一只手。
男主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知觉,像具艳尸。
李真真:“……”
李真真抬脚,没有停顿地从男主身上跨过。
就在这时,木屋门从外打开。
风雪倒灌进来,木屋里可怜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暖意瞬间被席卷一空。
系统绷着狗脸走进屋子,冷冷地注视着李真真,似在极力压制怒意:“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她仔细地观察着系统的神色,大脑飞速转动。
被挖心还活着这事太过诡异,系统并不是她的盟友,涉及自身,李真真不打算让他知晓。
现在系统应当是没有看见她被男主挖心那一幕,不然不会是这个措辞。
那这条狗现在在发什么火?
难道她昨天杀的那两个人,是小说里什么重要的配角?
“我不过离开半个小时,回来就看见你和男主死死抱在一起……你就这么饥渴难耐?”
时空管理司每隔几天就要处理一个试图勾引男主的任务者,系统对这些套路也算熟悉。
上周就有一个任务者,用的是和李真真同一套手法。
先勾引男主,然后给自己下药,试图用自己意识不清醒为借口,逃脱司里的制裁。
这么卑劣的手段,他说出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是不是以为女主死了你机会就来了?”
“也不想想能当女主的任务者都是贵族之女,你出身条件摆在这里,这辈子已经定死了是一个炮灰,我绝不可能允许你去顶替女主。”
李真真:“?“
她想了好几种可能,但没想到系统的思路这么野。
系统失望地看向李真真。
这一路他已经给够了她机会,现在根本不想听她的辩解,直接启动了惩罚机制。
李真真只觉得一把刀从她脊椎尾端蓦地劈下,无法抑制的疼痛瞬间席卷她的思维。
她朝前踉跄一步,半跪在系统面前。
无数根针顺着神经末梢扎下,将她每一丝肌肉凌迟。
李真真低垂着头颅,额上冷汗遍布,指尖痉挛着抓向地面。
内心却溢出一丝白捡的快乐。
找到了。
芯片。
早知道抱一下男主就能得到惩罚,她还费那么大劲激怒系统做什么。
她见到男主的第一面就应该扑上去抱。
“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
系统第一次给人下惩罚机制,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有不忍。
只能安慰自己每个系统都要受这么一遭,李真真这个性子,他不磨也自有别人来磨。
这一“反省”就是半个小时。
李真真像水里捞出来一般,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你误会了,我没有勾引他。”
她平复着呼吸,再一次确认芯片的位置没找错,才开始解释:“我和男主打了一架,然后被他打晕了。”
“这么荒谬的说辞,你觉得我会信?”系统冷酷地给她扔了一块手帕擦汗:“sss级男主一旦真的出手,不存在打晕,只有打死。”
李真真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但她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没死。
“你去翻翻男主的衣服就清楚。”李真真顿了顿:“我昏迷之前攻击了他,但因为手里没有别的武器,所以我用一次性筷子插-进了他右边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的缝隙。”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喜欢处-男。”
系统:“………………”呵。
-
这间屋子是系统临时找的,平时无人居住,只有路过的猎户在这歇脚煮水。
李真真只休息了一小会,便认命地将自己拔起来干活。
她理了理将潮湿发霉的稻草,抬着太清仙尊的腿,将他翻上石床。
男主的手比她杀猪的刀更冷。
李真真没法确定他现在到底属于凡人还是仙人,怕他失温死掉,勉强弄来一些稻草和碎树枝,弄了一个火堆。
屋顶上的积雪融化成小股的水,嘀嘀嗒嗒从房梁上漏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昨天没细看,现下火一生,李真真才发现男主伤得有多重。
除了他的脸,那些人不敢动,七处碗口大的伤口几乎击碎了他。
身上大大小小上百处被割开取血的痕迹,锁骨亦被贯穿,锁链还有一截卡在他骨头里。
手臂的肉也被一片片削去,深得可以看见骨头。
李真真把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杀剑“断尘”放到一边,翻开衣服,露出他的腿。
他腿上的伤口比上半身更可怕,大概是腿上肉更好割,新旧交加、深浅不一的伤口一层覆着一层,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脚背上几根洞穿的青铜钉还钉在骨头里。
伤成这样,他居然还敢光着脚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地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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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果然是个神经病。
系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可看到这样的酷刑,也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点想吐。
李真真倒是没什么反应:“我需要刀、抗生素、酒精、碘伏和生理盐水。”
任务者被禁止拥有攻击性武器,但男主伤口早已黏连,一拉扯就血肉模糊,确实需要一把刀。
算了。
系统冷着脸地扔给她一把,不大信任地看着她:“你还会医?”
李真真:“不大会,但够用。”
联盟医疗价格十分高昂,普通民众要等每月一次的医疗援助才有机会看病。
更别说十二区的人,生死基本自理。
李真真普通的创面清洁、伤口包扎都得会一点。
头疼腹痛、羊萎早-泄也都能治一治。
她把男主那头丝缎一样的长发捞起来,握在手里,像拧毛巾那样拧了几把。
粘稠的血水淅淅沥沥流下来。
火光给他如玉的侧脸抹上一层溶溶滟滟的光,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圈阴影。
李真真在手里倒了一点碘伏,把手和小刀都消了毒,这才慢慢割开腐烂的创面。
这种大面积的创面不能直接撕,只能用生理盐水一点点溶解凝固的组织液和血水。
这一步就花了近三个小时。
等李真真包扎完毕,系统已经睡了一觉又睡了一觉。
李真真觉得这就不是她一个月薪3000的人该干的活。
她用酒精洗了手,也懒得给男主穿衣服,反正穿了还要脱,直接把从女主那捡来的皮氅盖在他身上,又伸手擦了擦男主脸上的血迹。
一颗细细的红痣,朱砂点墨般从男主眼角显露出来。
绯薄的雪光里,这一点嫣红落在他雪白的皮肤上,就像淡到极致的泼墨山水忽然潋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系统抬起狗脸打了个哈欠:“这是男主的守宫砂。”
“……”
李真真觉得脑袋被什么离谱的东西砸了一下。
她给男主喂了两颗抗生素,又看了看剩下的量:“和主系统的连接还没恢复吗?”
“没有。”系统说到这个就很烦,他昨天离开就是为了去找信号,但是至今没有找到。
李真真:“我们的抗生素只能维持三天。”
系统:“没有意义的议题就不用在会议上提出来了,如果什么困难都要找我这个领导解决,那我还要你做什么?”
李真真不说话了。
其实除了抗生素,他们的食物也快耗尽了。
这就意味着,吃完今天的晚饭,他们就要开始挨饿。
之前女主被男主杀了,男主性情大变昏了,主系统失联了,物资耗尽了,和主系统连接断了,进度线一塌糊涂了……李真真都没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饭没了。
那还做什么任务。
一起鲨了算了。
5. 第五头猪
下午,李真真和系统分头行动。
系统继续去高海拔的地方尝试联系主系统。
李真真则去寻找物资。
她把最后几根柴笼了笼,给男主礼节性地生了个没什么用的火,便推开门朝外走去。
冷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
她提了提衣领,翻起兜帽,回忆原著设定。
无患岛全岛有四万来人,分东岛和西岛。
东岛是盐碱地,庄稼寸草不生,加上天灾兵祸,底层贫民靠着打柴樵猎勉强维生。
西岛则是贵族们的聚集区,他们把持着岛上的渔区、盐矿和硫矿,向外贩卖鱼、盐和火药,不必劳作便可日进斗金,说是浆酒霍肉、挥金如土也不为过。
……男主好死不死流落在东岛。
此时天色将晚,夕阳坠在山腰。
李真真在山里转了几个小时,别说野味,就是蚂蚂蚁窝都被人端走吃了。
海面黑沉如漆,李真真呼出一口寒气,调出操作面板。
神经网络在视网膜上展开,浮动在她瞳仁上。
两行血红加粗的字,在浮动的OA主页慢慢显现。
是时空管理司的司训——
凡人皆有一死,亡者无法复生;
秩序高于一切,服从即是真理。
这句话每次都要弹出来一次,和什么诈骗广告一样,甚至点叉的地方还会跳来跳去。
李真真叉了好几次,才叉掉弹窗。
她打开离线地图。
“无德地图为您服务。”脑中一个礼貌的提示声响起:“导航目的地:渔女家,地址:西岛翁家河镇十八家洼157号,请任务者向左移动一千五百米,前往渡口乘坐船只。”
一个粉色的箭头悬在她头顶,指向前方。
李真真忍着脚疼,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往前走。
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十五分钟后,她站在一处塌方形成的悬崖边。
粉色箭头仍然高悬在悬崖之上,甩了甩自己的三角形脑袋示意李真真往崖下跳。
李真真看着眼前落差十几米高的大海,沉默片刻:“要么你还是把自己关了吧。”
导航礼貌道:“好的呢。”
崖边泥土很新,里面还有断裂的植物的根茎,看来塌方是近期出现。
但导航并没有同步更新。
是否说明在和主系统连接断开期间,任务面板也无法即时更新这个小世界的信息?
李真真若有所思。
好在这里离渡口已经不远,她很快找到道路。
渡口已经来了一人。
一个年轻公子站在岸边,背对着李真真。
他披着银灰色的狐裘,脚踝处露出一截青色的绸衣,低调地绣着一枝兰草。
李真真走到他身后,没有出声,与他一起沉默地等船。
不多时,雾气中一艘简陋的渔船摇摇晃晃地朝岸边开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渔夫站在船头,身后凌乱地扔着鱼。
一些杂物堆在船尾,用一张宽大蓑衣盖住。
渔夫靠岸后看见他们两个,吓了一跳,从船上跳下诧异道:“怎么着?又来一对逃婚的?”
李真真:“又?”
“就前天,隔壁村矿上逃了一个被逼嫁的女的,还带了一个小的,求我送她出海,结果身上一分没有,摆明是想讹我呢,那必然不能够,我立马给拒了。”
渔夫看看李真真,又看看男人,更加诧异:“这是你姘头?这位公子生得如此好看,怎会看上你这样一个糙婆娘?”
“我不认识他。”李真真认可自己的糙,并不反驳:“现在出海,走吗?”
渔夫虽然是乙方,但长着一张甲方的嘴:“现在不成,我得吃饭,还得收拾船。”
“我加钱。”
渔夫看着她漏风的草鞋,摆摆手:“得了吧,你看着比我还穷,咱穷苦人不为难穷苦人,你能加几个钱?”
“……”倒也不必如此犀利。
这时李真真身前的公子温声道:“我出五两,劳烦船家现在送在下与这位姑娘出海。”
他面容清雅高贵,出手阔绰,船夫却并未被打动:“贵人这是看不起小的,我等虽穷,却有志气——”
公子:“黄金。”
船夫:“好嘞!”
五分钟后,李真真和男子相对坐在甲板一张陈旧的木案旁。
船夫正是感恩戴德的时候,不仅带上了乙方的微笑,甚至给他们盛了两碗茶水。
粗糙的茶叶浮尘在碗底。
李真真勉强算讲究卫生,对面公子倒是毫不嫌弃,拿出一张手帕,慢慢擦拭竹碗边沿。
“姑娘是哪里的人?”他语气温和地问:“这么冷的天,怎独自一人在外。”
李真真:“随便走走。”
“可有目的地?”
“西岛。”
“在下也是去西岛,姑娘与在下同行可好?”
李真真无所谓:“可以。”
说话间,层云慢慢聚集,隐隐有雷电在云间翻滚。
李真真第一次见雪天下暴雨,可能修真界的天气就是这么独特。
两人钻进船棚里。
公子随意道:“在下观姑娘方才下坡时,腿脚似有不便,无方城天寒地冻,不利腿疾,恰好在下认识一个医修,一手修骨之术出神入化,若姑娘愿意,我可将他接来,为姑娘看诊。”
李真真下崖时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男的,但对他竟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也并不觉得惊讶。
往往是身份愈高的人,做事愈细致周到,甚至更加善良——因为天生拥有太多,已经无需争蝇头小利,也无需用小事拿捏人。
不像底层人,为争半斤米,也得卖儿卖女,拿命来搏,那当然显得刻薄。
但李真真心思压根不在这。
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面的公子还在等她回复。
“不必。”
她想了想,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我没钱付诊金,而且你出的五两黄金船费,我也只能还你一两。”
她补充了一句:“白银。”
本来出一次海半两银子也够了。
这一两还是她刚来这里,去镇上置办物资时,从系统给的钱里咬牙省下来的。
“姑娘不必还我,一点小钱,不值得被姑娘记挂。”
他指尖握着泛黄的杯身,将手里擦净的杯子放在李真真面前,慢慢道:“在下沈清尘,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李真真微顿,大脑飞快搜索。
原著里没有这个名字,看来也是个路人甲。
“我姓何。”李真真面不改色:“何翠花。”
“……”
就在这时,一阵大浪忽然打来,船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李真真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船舷。
一道闪电蓦地劈开云层,将漆黑的海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李真真猝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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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尾原本盖着蓑衣的地方,随着家什被碰散,竟露出两具尸身。
一具完好,一具只剩一半。
只剩一半的是个孩子,像过年的猪从中间剖开。
另一具尸体是个年轻女子,裙摆被撕裂,手臂畸形歪曲,被折断也没有松开怀中的孩子。
李真真发誓她真的是随便等的一个船夫,谁能想到还能出这样的变故。
方才船夫说隔壁村矿上逃了一对母子……这一母一子,正好对上。
李真真不动声色地脱下外套,抽出一根布条绕在手腕。
沈清尘也站了起来,护在李真真前面。
“你杀的人?”他语气极淡。
“……啊对对对,我杀的人,这娘们自己犯到我手里,只怪她命不好,我杀她怎么了?”
船夫见事迹败露,梗着脖子,忽然指李真真:“要我说,都怪这个婆娘。”
李真真匪夷所思:“你杀的人,却怪我?”
“刚才要不是你在催催催,催魂似的,让我收拾下船不是啥事没有,你不会看到死人,我不用晚上上工……现在我大晚上还得再杀你们两个,我不累的?”
船夫的语气听起来是真的很烦,像一个已经不想加班的人突然又被上司塞了一个PPT。
李真真对这种烦躁感同身受。
被发现这样的事,这两人已经留不得。
而且他杀了这么多女的,哪个死前不是哭天喊地求着他放过。
女人就该比男人弱,眼前这个婆娘,凭什么一个害怕的眼神都没有。
船夫被李真真看得火上来,吐了口唾沫,一拳朝他们打来。
沈清尘虽想护着李真真,但眼看拳风已经袭到他门面,他也不知道闪,显然没练过。
李真真反手将他推到一边。
船夫一拳落空,“唉”了一声,愁眉苦脸地又砸了一拳过来。
李真真偏头躲过。
船在风浪里摇摇晃晃,两人翻滚间撞倒了船上的榈棚。
船夫死死扼住李真真的脖子,脸上露出痛苦又狰狞的神色。
那狰狞就像是从他淳朴面容中长出的毒刺,他想拔除它,又不得不依赖这毒刺生存。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恨就恨那些修士,是他们把这世道变成这样……”
“你虽然被我杀了,一码归一码,咱俩买卖在前,我杀你在后,你的黄金还是我的——”
话音未落,一片极薄的银色薄片顺着他肌肉和骨骼的间隙,准确无误地划入他的动脉。
鲜血从船夫喉咙里喷射出来。
沈清尘刚抬起头,就看到这一幕。
千万条雨丝如线滚落,血液混着雨水从李真真侧脸滑落进她的鬓发。
他瞳孔微微放大。
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船夫不可置信地瞪着李真真,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李真真倒数着他断气的秒数。
下一刻,船夫的眼神却突然开始涣散。
他眼底被杀身亡的恨意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茫然的、空白的呆滞。
“无方城,我要去无方城……”
他喃喃道,气管上插-着一片方便面调料包,似乎已经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茫茫大雨里只重复着一个指令:“去无方城,把尸体……献给教主。”
李真真:“?”
说完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船夫摇摇晃晃地站起。
没走两步,倒在船舷边,死了。
6. 第六头猪
刚刚那一击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李真真躺在地上休息了片刻。
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把自己从甲板上拔起来,走到船舷捞起海水洗了洗手。
几抹鲜红随海水流逝。
她想不明白船夫为什么会死前蹦出这么一句话,和喝了什么吐真剂似的。
难不成是比较另类的回光返照?
而且原剧情里也没提到过什么教主。
到底是哪里不对。
李真真脑子里转过许多个念头,抬眼对上沈清尘复杂的视线:“你去西岛哪里?”
“从这一片海域向西出发,只能去无方城。”
沈清尘似乎也看出李真真对这一块不熟,说得很详细:“再往西,便是汨罗海,是鬼道之主岑雪岭自尽之地,海里水鬼横行,船只无法前进。”
李真真想象不出水鬼横行是什么场面,只能用水猴子横行的画面带入一下。
果然恐怖如斯。
“船夫说的教主是?”
沈清尘道:“无方城只有大祭司,至于教主……在下未曾听闻。”
李真真没继续问。
她洗完手,又折返,把调料包从船夫脖子上拔下,在衣摆上擦了擦。
就像纸张可以割破手指,头发可以扎进肌肉。
方便面调料包够薄、够锋利,只要角度够准,皆是杀人利器。
而且蔬菜包比酱料包好用,这是她最后一个蔬菜包。
嗯,资源短缺,浪费不了一点。
在沈清尘注视里,她把蔬菜包重新放回口袋,开始翻看船夫的尸体。
沈清尘走到她身侧,见她已经开始剥船夫的衣服,伸手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
“在下略通一点医术。”他道。
李真真:“难道我不会医术?”
沈清尘:“……”
这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点雄竞的味道。
沈清尘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能低声道:“姑娘刚洗了手,莫再弄脏。”
李真真看着一手干涸的海水盐巴,觉得有理,退到一边。
几分钟后,沈清尘站起来,也去船舷处洗手。
“不对劲,在下从未见过此种情形。”他说:“这个船夫的脑浆,已经全部碎了。”
……脑浆全碎了?
这个表述是如此熟悉。
李真真想起她前天杀死的宫主,死前就想对她搜神,还说“搜了神这凡人的脑浆就碎了”。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好像复制了宫主的能力!
她或许是无意中对船夫使用了搜神,船夫临死前才会拼命把秘密往外倒。
再往前推测一步。
她是能复制所有人的能力,还是只能复制“被她杀死的人最后在她面前使用的能力”?
这个能力是否有使用期限?是否有个数限制?她要怎么才能激发?
如果使用,她本身是否需要付出代价?
这时候要是再来一些修士就好了。
她再杀几个试验一下,就能知道答案。
可惜现在船上就只有她、一个路人甲男的,和三具尸体。
沈清尘见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以为她在为那对母子伤怀,甚至不知者无畏地走近了她,轻声安慰:“无妨,到无方城后,在下会命人将这对母子安葬。”
李真真有些无言。
这年头活人都是拿来炒辣椒的,更何况死人。
他们十二区的人更无所谓安葬不安葬,但她不拦着别人积德:“你看着办。”
“那姑娘还与在下一起去无方城吗?”
“去。”李真真说。
渔女家就在无方城。
幸好他们这一路都是顺风,也不需要刻意划船。
这一漂就是一夜。
黎明初现,李真真睁开眼,拿开盖在腿上的狐裘。
冬天尸体易存放,船上三个死人正是肉质新鲜的时候,空气中飘散着细若游丝的血腥气。
隔着海上飘渺的雾气,李真真看到了无方城的城门。
在她醒的那一刻,沈清尘也睁开眼睛。
他把狐裘给了李真真,帮她盖住了伤腿,自己面色倒是因寒冷有些苍白。
船缓缓靠岸,他率先下船,岸边等待他的下属立刻围拢上来。
身后一顶软轿已在等候。
轿子看起来就很贵,实际上更贵,整个轿面裹的都是千金一尺的狐裘。
李真真摸了摸口袋里的一两银子,在巨大的贫富差距前,神情有些复杂。
沈清尘下属们见到船上的李真真,神情也很复杂。
他们一面在心里震惊,一面眼观鼻、鼻观心。
彼此静悄悄地飞了几个眉眼官司,默默拿出家仆最好的素养和风度。
什么时候丢份都行,总之不能在这一刻丢份。
本来他们的船已经开到东岛去接大人。
结果远远就看见大人和一个女人上了一条臭烘烘的渔船,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跟来。
别说这女子,只是穿得像个花子。
她就是此刻穿得像个花娘,将来也必定不同凡响。
沈清尘拂去肩上的雪,未曾看那些迎上来的人,转身朝李真真伸出两只手,低声道:“船舷有些高,你放心往下跳,我会接住你。”
身后随从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撼。
李真真把狐裘扔给沈清尘,示意他站远点,从船上一跃而下。
没落地。
几个随从头压在阴影里,拼命忍着抽气声,眉毛快要飞起来。
李真真在沈清尘怀里抬起头。
沈清尘对上她没有任何波动的视线,抿了抿唇,松开环着她的手臂,将她放在地上。
“翠……何姑娘应是脚骨裂了,不能受力,在下一时情急才抱住姑娘,抱歉。”
李真真看了他一眼。
她不是未通人事的小姑娘。
十二区就没有小姑娘。
但是这个贵族公子的好感来得莫名其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潦草的着装——一见钟情也显得非常勉强。
身处什么条件,就穿什么衣服,李真真并不为自己的衣着寒酸感到低人一等。
但她不清楚沈清尘的身份。
这种不知底细的好感让她觉得麻烦。
她朝沈清尘拱手道谢:“今日多谢,家中有急事,先走一步。”
沈清尘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朝前走了几步:“姑娘家在何处?我让人送——”
李真真回过头。
“别跟着我。”
她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微微下垂的眼尾像刀尖的风刃。
正如初见那一眼。
沈清尘停住脚步。
李真真逐渐远去。
不多时,一个随从走到沈清尘身侧,低声请示:“岛主,这一批抓来的人牲,送去给鬼宗教主之前,是否需要净体?”
“不必。”
沈清尘……也就是无患岛岛主沈确,望着那抹残影,并未回头。
“这一批人牲灵魂浑浊,不堪大用,他不会用来进献,净体反倒麻烦……直接杀了吧。”
-
渔女在原著里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作者根本没有提及任何信息。
好在主系统存档了渔女的地址,李真真跟着导航的指引,一路来到了西岛翁家河镇十八家洼。
两间草屋趴在山沟里。
这年头还能有两间房,已经属于富裕。
李真真径自走进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渔女一家都出了门。
她正想离开,再找机会过来。
就听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这门咋没关啊。”一个妇人的嗓门尖利道:“小骚-货,只记吃不记事的东西,万一让黄鼠狼来了把鸡叼走了,全家人饿死你就高兴了是吧。”
一个小女孩痛呼了一声:“娘,你拧我做什么,我出门时明明关了,肯定是哥哥没关!”
“你哥哥以后是要修行当仙人的,你使唤他关什么门?我看你是皮痒了。”
见这个赔钱货还敢顶嘴,妇人立马火冒三丈,顺手抄起旁边的笤帚就抽下去。
“一个不带把的还敢甩脸子给我看,你哥哥可是仙门长老亲自点过的,以后有大造化的人,你还编派他,小娘们八九岁就敢顶嘴,和你那个大姐一样都是贱货,你看我不打死你!”
女孩吃痛求饶:“娘我错了,我真锁门了……肯定是大姐!肯定是大姐回来了!”
“她要敢回来,我一样抽死她!”
妇人眉头拧起来,恨恨道:“我让她嫁给隔壁村的葛六,她硬是不嫁,那葛六有什么不好?小小年纪不听父母话,就知道卖弄风-骚,她最好死在外面,一辈子别回来。”
女孩小声说:“那葛六都六十了,还有一身花柳病,要我我也不嫁。”
“……你们姐妹这是要逼死我啊!”妇人顿时哭天抢地,打得越发起劲:“她不嫁,你哥哥去仙门修炼的银子从哪来!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片刻后,妇人打累了,骂骂咧咧地出去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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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被赶去院子里烧火做饭。
她被打得实在痛,心里也不由得怨恨上了大姐。
一边通着灶台,一边委屈地自言自语:“母亲说得也没错,大姐都二十多了还嫁不出去,不是赔钱货是什么,家里也就外婆还为她说话。”
“都怪大姐,一直不回来。”
“她要是回来,母亲就会打她,不会打我了。”
李真真:“……”
她站在房里,把院子里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系统可以更改渔女身边人的认知,让他们把李真真的脸认成渔女的脸。
但无法改变他们对渔女的记忆。
李真真与原身性格差异太大,又没演戏天赋,与渔女家人相处过密,有泄露身份的危险。
她今天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
如果渔女家有余粮,那她先借点物资救急。
如果没余粮,那她就当来踩个点。
毕竟占了渔女的身份,任务期间代渔女照顾一下父母也未尝不可。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太大必要。
而且听完院子里这一出,她觉得这物资不拿白不拿。
渔女的衣服虽然寒酸,但能穿就行,她不讲究。
被村里人知道渔女家这么多余粮多不好,这种道德的谴责,让她来担。
还有院子里的那只鸡……卖儿卖女的年头,哪个好人家会养鸡啊。
带走带走,全都带走。
-
同一时刻。
嶙峋海崖之上,几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凭空走了出来。
“太清哥哥就是在此处失踪?”其中站在最中间,被众星拱月的女子眼覆白纱,淡淡道。
“回婴璎仙子,问灵此前指向的方向就是这个小山村。”
一个年长些的女修,托着手中一颗玉球一样的鲛珠,恭敬道:“但不知为何,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婴璎蹙眉看了一眼崖下零星的几处茅舍。
田埂被大雪覆盖,只余一些枯枝败叶,看起来破败又荒凉。
“你们分头去找。”婴璎随意点了几个心腹弟子。
她站在悬崖边,仅一个背影就如仙似梦:“太清仙尊此刻重伤,未必能发现你们的踪迹,若找到他,不可惊动,先报给我。”
一个弟子迟疑道:“可南夫人说过,仙尊的踪迹要先报……”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向后一震,一口血吐在衣襟前。
婴璎缓步走到他面前,弯腰用食指和拇指掐住他的下巴,声音冷淡:“你给我记着,太清仙尊才是仙界魁首,南夫人不过有幸和仙尊沾了三分血缘罢了,就她也敢代仙尊说话?”
年长女修也附和道:“就是,南夫人不过是仙尊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姑,但我们仙子可是仙尊的命定之人。”
“谁不知道仙尊一直在找一灰眸女修的转世,此世找到我家仙子,更是视若珍宝,有求必应。”
“如不是南夫人那干人从中作梗,我家仙子早已和太清仙尊结为道侣……那南夫人还能比得上我家仙子不成!”
那弟子双目流血,颤抖不止,嘴里不断呕出血来。
婴璎松开手,慢慢擦了擦。
她并不否认女修的话,只淡道:“再让我听见谁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便自毁道行,下山去吧。”
几个白衣仙人畏惧地互相对视一眼,领命分头离去。
这时,一块海石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谁在偷听!”年长女修神情一凛,指尖一挥便是一阵刚风猛烈刮来。
一时间,整片山林都朝一侧倒伏,一个白发老婆婆被吹得踉跄一步倒在地上。
“仙人,仙人,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老人顾不得伤,从地上爬起来哀求道:“我腿脚不好,你们忽然来了,我想躲也来不及……我还有一个外孙女,就快被她父母逼死,我若没了就无人给她做主了,仙子绕我一命吧……”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年长女修看向婴璎:“这个凡人听到的太多了,该怎么……”
对于饮清露、餐月光的仙人来说,凡人如同蝼蚁,人间腐臭不堪。
婴璎看也不看,留下一句“不过是个凡人,你自己处理干净便好”便原地消失了。
被剩下的女修神色有些难看。
她其实可以抹去老人的记忆,但这样更加耗费修为。
年长女修望着地上的老人,掩下眼底一丝微不可见的嫌恶,毫不犹豫地一挥手。
老人伛偻的身体慢慢蜷倒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7. 第七头猪
回程是逆风。
等李真真苦哈哈地划完船、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地回到小木屋,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一推开柴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李真真心里一跳,快步走过去掀开男主衣襟。
男主额头烫得可怕,伤口已经化脓,与之前干涸的血迹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漂亮的嘴唇被烧得干裂,细密的睫毛乌黑地垂落,安静而疏淡。
卡式炉最后一点气也已经用尽,火堆早已熄灭,李真真摸了摸男主的额头,几乎没有温度,手指也冰冷刺骨。
李真真重新生了火,拿出最后一粒头孢拉定,捏开男主的下巴飞快塞了一颗。
夕阳映着雪色,漠漠地从窗沿漫进。
男主浸在光影的格栅里,黑发像纯白纸张上晕开的山水。
美则美矣,就是太疯了。
李真真松了一口气。
一抬眼,就看到一条狗像猫一样蹲在房梁上,尾巴垂下来。
“……你死了。”系统阴沉地说:“你死了,李真真,你都敢旷工了。”
李真真没说话,起身拎起身后的包袱,掏出了衣服。
系统不用穿衣服,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信你个鬼,偷个衣服要三天?”
李真真掏出了米。
系统嘴硬:“……米也到处都有,不算什么。”
李真真掏出了包袱里的鸡。
系统无言以对:“……你从哪里弄来的鸡?”
“山上弄来的。”李真真面不改色:“我走着路呢,这只鸡突然跳进我怀里,我也没有办法,反正这鸡也到处都有,不算什么。”
系统:“……”
-
第四天,主系统还没连接上。
李真真冷眼看着系统一遍遍联系主系统,又一遍遍失败。
她平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等到系统放弃尝试,才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系统盯着连接页面,片刻没有说话。
李真真离开这三天,他也没闲着,亲自去检查了宇宙传输通道。
结论是他们飞船的蠕虫洞引力系统被人为破坏,这才影响到了和主系统的连接。
但现在和主系统能不能连得上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被困在这个小世界了。
有人给他们下黑手,故意不想让他们回去,想让他们死在这个小世界。
这就是一个死局。
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破坏了他们的飞船,下黑手的人又是谁?
难道这个小世界里还潜藏着其他任务者?
一人一狗坐在昏暗房间里相顾无言。
“想点好的吧。”系统打起精神说:“起码离线状态下,主系统不能给我们发布新任务。”
他话音刚落,两人的任务面板忽然疯狂亮起红灯。
巨大的沙漏倒计时再度悬浮在面板,血红的加粗字体出现在光幕之上。
【任务发布】女主将于今日下午五时与岛主侍卫当街产生冲突,请即刻前往救助女主。
【目前进度】0%。
系统:“……”
李真真:“……”
不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系统。
“主系统有病吧!”
系统气得忘记了监管者的身份,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头狗,用两条后肢站着骂人:“女主都死了,我们给他从哪里变出一个女主来!”
任务发布太过突然,李真真利落地背上包朝外走。
“距离任务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赶到镇上唯一的街道只要一个半小时——还来得及。”
系统:“我们连女主都没有,你去有什么用!”
李真真:“没有用。”
系统:“……”
李真真抄起他:“但既然主系统发布了任务,就说明还有完成的空间,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之前李真真一直走的山路。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上人烟如此密集的地方。
出乎她的意料,东岛虽然饥寒交迫,但是出来买卖易货的人并不少。
贩夫贩妇压肩叠背,牛童马走骈肩叠迹。
街道上血迹、粪便、泥巴混杂在一起,踩在脚下的触感,仿佛某种腐烂沉淀的人体组织。
错杂的人声,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真真差点以为自己回了第十二区。
嗯,是家的味道。
她昨天又是暴雨又是恶战。
如今衣衫破旧,发丝蓬乱,面颊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倒是和这里浑然一体,丝毫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系统到底无法放心李真真一个人接任务,化作一只幼犬,藏在李真真的衣襟里。
两人赶到主系统指定的地点,果然如李真真所说,还剩半个小时。
系统焦虑:“难道女主还能从天上掉下来?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任务哪里有完成的空间!”
李真真没说话。
她沿着剧情发生点附近的街道转了两圈,忽然看到一家肉铺。
这家肉铺门面颇大,门口还挂着两扇猪,猪尾巴滴着血。
一个二十来岁的屠夫站在铺子门口切肉。
他脊背疏展,骨量极薄,冷硬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挥刀时胳膊上的肌肉隆起。
李真真目光忽然钉住。
系统不可思议,任务都要失败了,她还有心思在这里看男人?
刚想催促,就见李真真走到了屠夫的砧板前。
屠夫刀下不停:“猪被定了,还有牛和羊,牛肉十钱银子一斤,羊肉一钱银子一斤。”
李真真只盯着他手里的刀:“你的刀多少钱一把。”
屠夫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铺子里走去:“刀不卖。”
李真真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钱,还想和他讲讲价。
忽闻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车声。
八匹高头大马拉着四车奴隶朝这边横冲直撞而来。
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一道刀疤生生将他的脸破成两半,半边脸破损残缺。
马车一阵急刹,青年从车上跳下。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怒骂道:“鹤衣卫,你们昨天不是刚抓完人,怎么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来?”
来人拴好马,不闪不避,朝天一拱手道:“我所行,皆是遵从岛主意志,我所押解之人,皆是罪孽深重之徒,岛主慈悲,才允许他们作为祭品,以身侍神……我有何不敢来!”
“倒是尔等贱民,岛主为鬼道之主献上人牲,风调雨顺也有你们的一份,你们不思感恩,反倒质疑起岛主。”
青年环视一圈,残缺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若真同情这些死囚,不如来和他们作伴?”
周围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霎时平息。
一些愤怒的不甘的目光也转过头去,不敢做声了。
鹤衣卫首领这才转身,身边僚属立刻送上一份卷轴。
他徐徐展开,念道:“浚金水街八巷五户,衡氏之孙,欠银二十五两,未曾偿清,论罪当诛……来人,将其拘捕!”
僚属飞快撞入门扉之内,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一对爷孙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
年老的头发花白,年少的不过十四五岁。
少年枯瘦如柴,将他爷爷护在身后。
一侧等待献祭的人牲被草绳拴着串在一起,为了防止逃跑,他们眼睛都被戳瞎了一只。
剩下的那只呆呆地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麻木又平静。
“就是他们欠我的钱!”
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指着他们:“今年雪灾,眼看家里要断粮,他不还钱,我父母妻子就要饿死,这分明就是在故意逼死我家人!大人可千万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此时人群中有人小声啐道:“什么欠钱,不过是想把别人孙子献给桃花宗的女修,给自己儿子将来修仙铺路罢了。”
“好人家的男儿,谁愿当桃花宗的玩-物,这葛霍竟要将人逼死,真是丧尽天良。”
“……大人,我家本是官宦之后,这葛霍见我家道中落,想献我家孙子做炉鼎,我不愿,便威胁药行不肯卖药予我。”
那老人跪着往前爬了两步,老泪纵横道:“老朽病得快死了,我孙子才被逼着和他签下借据——大人还请明鉴哪!”
“你有苦衷,他也有苦衷,我听谁的苦衷?”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也有理,这借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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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写了你孙子的名字,那便是你没有道理。”
青年一挥手,高高在上地看着地上匍匐的二人:“欠钱就是欠钱,带走。”
几个僚属蜂拥而上,欲将老者与少年拉开。
老者死死抓着少年的手,字字泣血:“阿衡,是我误了你,是我误了你啊!”
那少年将衣摆从老人手里扯出来,平静道:“时也命也,爷爷,便如此吧。”
老人看着少年被人拉走,忽然仰天长泣:“白金乃人肉,黄金乃人膏。”
说罢,竟一头撞向了街口的石柱。
他撞的力道太重,李真真站的地方正好在石柱边上,血肉溅开糊了一墙。
老者顺着石柱滑下,一只手正好搭在李真真的鞋面上,印下一个血淋淋的手印。
人群中骤然发出惊叫:“死人啦!死人啦!鹤衣卫逼死人啦!”
这种场景在十二区实在太过常见。
李真真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视线。
人群惊慌四散,少年手臂被人扭转至身后。
他隔着惶悚不安的人流,看着自己最后一位亲人的尸首横在地上,像一团破败的、毫无生气的软布。
押他的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些贱民哪里分得清黑白?你爷爷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倒是平白污了我们鹤衣卫的名声。”
他看向少年的面庞,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但这个孙子倒是……长得不错,怪不得葛霍要把他献上去伺候桃花宗的长老。”
“你别乱来。”
另一人打开他的手,警告道:“这几日岛主妹妹绮烟真人也在大肆招揽炉鼎,以这个的姿色,岛主必定是要先献给绮烟真人的。”
“谁让咱们岛主天生无法修炼,一个凡人,还不是得事事被修者压一头。”
押解人不屑一顾:“谁不知绮烟真人最费炉鼎,一日能玩死好几个,尸体y乱得根本没眼看,若是那样死去还不如做人牲,起码死得像个男人。”
少年慢慢握紧了拳。
他唇白得毫无血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身后人的掣肘,扑到李真真面前。
“姐姐救我。”
李真真左右看了看,点了点自己:“我?”
她身侧两边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倒是难以装作认错人。
“我什么活都会做。”少年抬起头,面孔上还溅着他祖父的鲜血:“只要你救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李真真扬了扬下巴,指着身后离她几米远的屠夫:“更大块头的在后面。”
少年睫毛翕动,听到身后鹤衣卫拔刀上前的声音,终于露出一丝绝望:“救救我,姐姐。”
旁边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姑娘心真狠,人家都这么求她了,再难也应该帮把手吧?”
“就是,见死不救,死了也不能安生,此等黑心肠的人,这辈子不会有好报的。”
连怀里的系统都有些心生不忍。
迟疑道:“你不挺能打吗?就算出手也不会被打死,顶多再受点伤,但你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真有意思。”李真真道:“他必死无疑,那一囚车的人牲就不是必死无疑?你的恻隐之心还分人的?”
“况且你身上不是还有保命的东西,你想救,拿出来不就好了。”
系统不说话了。
他的保命武器,是危急时刻拿来自救的,可贵了。
又怎么能随意浪费在一个小世界的凡人身上。
李真真对系统的选择毫不惊讶,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系统面板的光幕再度展开,倒计时出现。
下方的字体变化了。
【任务发布】请立刻营救与岛主侍卫当街产生冲突的女主。
【目前进度】30%。
李真真:“?”
系统:“?”
这里方圆一百米,唯一与岛主侍卫产生冲突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老的已经死了,一个小的还跪在她脚下。
还有一个她自己……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女主。
那剩下的就只有——
李真真匪夷所思的目光落在脚边少年身上。
“你是女扮男装?”
少年:“?”
8. 第八头猪
这问题问得毫无预兆。
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几个鹤衣卫笑嘻嘻地走过来,显然没把李真真一个女人放在眼里。
领头的刀疤脸抱着手臂,神情还算正经:“这岛上还没有敢与鹤衣卫作对的人,姑娘何必摊这趟浑水。”
“我是觉得,为了二十五两银子杀两个人,有点过了。”
李真真叹了一口气,挡在少年面前:“万事好商量,钱我们可以慢慢还。”
方才提琦烟真人的侍卫呸了一口:“蝼蚁小民,二十五两银子要还到猴年马月,大人何必与这等贱妇多言,此案已盖棺定论,她敢拦鹤衣卫,便是对岛主不敬,罪该万死。”
李真真:“是吗?”
侍卫一下被激怒:“你这什么语气!”
“没什么语气,就是忽然想到你们岛主住在西边。”李真真道:“我拦你一下就是对岛主不敬,你刚朝西边吐痰,岂不是该碎尸万段,。”
“你!”他忍无可忍,挥刀就朝李真真劈来。
李真真不想在系统面前暴露自己能复制他人能力的事,只能带伤硬抗。
她脱下外套,绞住利刃,一脚踢在男人腹部。
可惜她速度虽快,力道却不够,男人只是后退了几步便站稳了身体,再度朝李真真攻来。
这次换李真真被一拳打中。
她背后重重抵在屠夫的肉案上。
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一托,屠夫用气音飞快道:“杀猪刀在你手边。”
李真真:“哪把?”
屠夫:“你刚刚眼睛粘在上面挪不开的那把。”
李真真:“……”
李真真手指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个魂萦梦绕的刀柄。
她顿时精神起来,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鹤衣卫。
无需思考,杀过一万头猪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十分钟后。
肉铺前血泊遍地,腥臭的血迹从木质的门槛喷溅到旗招。
三个鹤衣卫倒在血河里,一个被砍下了头颅,一个被剖开了肚子,还有一个被一刀割喉。
只剩一个鹤衣卫首领瘫软在地,见李真真目光朝他扫来,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但这一块泥地已经被血浸泡得泥泞湿滑,他没跑几步,就踩到了一只手,整个人向前摔倒,回头仓惶地看着李真真。
“我只是听令行事,我有什么罪!这些人贱命一条,我杀他们有什么错!”
他涕泪横流,牙齿在方才的碰撞中被磕落两颗,腥臭的液体从他胯间流出。
他歇斯底里道:“你竟为了两个贱民,杀了这么多鹤衣卫……你怎么敢!他们的命怎么能比得上我!”
李真真充耳不闻,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露出他的喉结。
在他不可置信的神情里,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血红光幕在半空中的任务面板上浮现。
这次还放了几朵血红的烟花。
【目前进度】100%。
恭喜成功拯救女主!
李真真直起身,这才发现街上的人早就跑光了。
整条街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她、屠夫和一车的人牲。
李真真从血泊里捡起鹤衣卫掉落的死囚名册,随意翻了翻。
发现起码这一年,他们抓走的百姓,都没犯什么大罪。
有些是欠了几两银子没还被抓,有些是和邻里发生口角推搡被抓,还有些是……朝西边吐痰被抓。
李真真:“……”
她把名册扔到一边,抄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系统,走到囚车前,用刀砍断了锁链。
“逃吧。”她说:“别再回镇上了。”
她走后片刻,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声。
人牲们朝她离开的方向跪拜了三下,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
李真真把系统和少年一起带回小木屋。
雪水慢慢在锅中化开,李真真起火通风,坐在锅边,往锅里放了一斤猪肉。
她白拿了人家一把削铁如泥的杀猪刀,离开前当然要去谢谢送刀的人。
没想到屠夫一句话没说,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取了一扇挂在房梁上的猪肉。
手起刀落割下一块,仔细称了称,用干枯的荷叶包起递给她。
两斤里脊!
这人吃人的年头,能开肉铺的都算大户人家,果然出手阔绰。
系统刚经历一场屠杀,还没缓过神来。
倒是主系统钦点的新“女主”,虽然苍白,但还算镇定,一眼没多看别的,走过来帮李真真烧火。
李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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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男是女?”
“女主”沉默了一瞬,站起来开始脱裤子。
李真真还来不及阻止,少年已经把裤子脱了下来。
李真真挑了挑眉。
系统刚从情绪中缓过来,抬眼就看见“女主”的……
“主系统有病吧!啊!有病吧!他分不清男女吗!不会做主系统就滚下来让我做!”
系统气得语无伦次:“现在这叫什么,女主掏出来比男主大?”
……倒也不算很大,但或许是少年看起来太瘦,对比起来,才显得有些惊人罢了。
李真真其实并不觉得这个“女主”是主系统故意挑选出来的。
她之前用导航时已经验证,失去信号的主系统,无法再实时更新任务小世界的新数据。
系统剧情进度进展到30%的提醒,是在少年与鹤衣卫发生冲突后才出现。
更可能只是这个少年恰好出现在剧情点。
又刚好和鹤衣卫发生冲突,一切发展都和女主剧情一模一样。
傻瓜模式的主系统,就这么合情合理地将这个少年认成了“女主”。
少年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在他眼里,除却一个美貌惊人的昏迷男人,这间破木屋里,只有他和李真真两个人。
身体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凝视,还是一个女人。
他咬着下唇,清秀的侧脸仿佛要滴出血来。
李真真挑了挑火堆里未烧尽的灰:“穿上吧。”
他立刻背对着李真真,将裤带紧紧系住。
李真真看着他身量顶多十四五岁,觉得有点难办。
良久她按了按鼻梁,还是决定确认一下。
“你今年多大。”
少年柔顺地在她脚边跪下:“回大人,十八。”
李真真:“……”
对这个年代的营养不良有了更具象化的了解。
但这样就好办了,“未来半年,我要你任何情况都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你可愿意?”
“大人救了我。”
少年面颊上红晕未退,声音却如无可转移的磐石:“凡是大人所愿,我都会去做。”
“那行。”
李真真回忆了一下原著中女主的名字,看着脚边的少年。
“从今以后,你对外就叫宁松萝。”
9. 第九头猪
大雪。
无方城。
戴着恶鬼面具的死侍跪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眼前是一间书房,窗口斜斜插一支青荇,墙面上挂着一副没有画脸的美人图。
除此外几乎无任何装饰,也无贵重物品。
相对于无患岛岛主的身份,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简朴。
沈确青衫如水,俯身写字。
他身上的气质并不凛冽,甚至是温和的,但死侍在一片寂静中只觉得恐惧,连呼吸都压抑着,小心翼翼。
“讲。”
“已经查到那位姑娘的身份,她家住东岛翁家河镇十八家洼,本名翁珍珍,家有一父一母,一妹一弟,以打渔为生。”
“翁珍珍。”
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咬了咬。
沈确想起她眼睛都不眨地说自己叫“何翠花”的样子,唇角勾了勾。
“上月二十,隔壁村一六旬老翁葛六向她提过亲,她父母已经同意,还收了聘礼,翁姑娘不愿嫁,这才离家出走。”
“因一直找不到翁姑娘,葛六已经闹过两次,把聘礼强行搬回,放话说如翁姑娘七日内还不归,他就毁了这门亲事,还要在村里传翁姑娘是破鞋,要翁姑娘只能做他的妾。”
沈确落笔未停,似是觉得有趣:“妾?”
“是。”死侍头低得更下,几息后迟疑道:“是否需要属下将这葛六……”
他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不必。”
沈确画完最后一笔,将狼毫搁在砚台上:“你去把翁姑娘如今的下落,透露给她的父母,还有那个葛六,再帮葛六雇几个打手。”
死侍愕然抬头:“……是。”
最重要的事已汇报完,但他却迟迟未走。
沈确抬起头:“还有何事。”
死侍面露踌躇:“今日有五个鹤衣卫,被人当街斩杀了,那人还放走了一车人牲。”
沈确:“不过死了几个鹤衣卫,这种小事也要来和我汇报?”
死侍心道果然如此。
但做下属是这样,上峰可以不要你汇报,你却不能不汇报给你的上峰。
否则万一出事,又是你的责任。
这事前因后果死侍只听了一个大概,细节还没来得及了解,出于谨慎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个杀人者,要招安吗?”
“我这里,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招安?”
沈确重新铺开一张画纸,落笔又是同一副美人图。
“左不过一个意气用事的蠢钝之人,既然他敢当街帮人出手,想必在无患岛有些根底。”
他淡淡道:“直接打断四肢,做成落崖,截杀了吧。”
-
那个叫阿衡的少年就这样在李真真的木屋里住了下来。
李真真没有让他换女装,也没真的让他改名。
总归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在发布任务期间能随时充当女主。
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则并不重要。
如果主系统愿意把她随手顺来的鸡认作女主,李真真也觉得也未尝不可。
毕竟抱着一只鸡去剧情点,比拖着一个人去方便多了。
李真真给男主换完药,就换上了昨天顺来的渔女她爹的外套。
她的长发本来也想梳成男子式样,但李真真只会扎马尾。
试了两次之后,还是阿衡看不过去,以指代梳,捋过她的鬓角,帮她扎了一个男子发髻。
“多谢。”李真真起身:“你耳朵怎么了?”
阿衡:“……方才去翻了一些雪跳蚤喂鸡,风大,吹红了。”
“鸡少喂点,饿两顿也没关系。”李真真叮嘱道:“而且跳蚤很有营养,不要都给鸡吃,我们自己也可以吃。”
阿衡:“……大人放心。”
食物的问题虽然缓解,但是抗生素很快告罄。
男主当晚就发起高烧。
李真真把窝在房梁上的鸡抓回窝,吩咐阿衡每隔两个时辰给男主换一次药,自己拿着刀出了门。
这一去又是一天一夜。
回来时,她背后背着一个包袱,一身的血迹,脖子上还有两个青紫的手印。
“你去打群架了?”
系统从鸡窝里跳出来,头上还沾了几根鸡毛,震惊地围着李真真转了一圈。
“遇见了几个疯子,莫名其妙来和我车轮战,花了一点时间解决。”
李真真语气并不重,仿佛只是路上随手撂倒了几个混混。
实际上她遇见的,是三十多个脸戴鬼面的高手。
她想尝试祭出她杀的第二个男修的技能,硬生生和这些鬼面人耗了一夜。
李真真记得原文中的设定。
鬼面和鹤衣卫,都是原著男配无患岛岛主沈确的死侍。
唯二的不同,一是鹤衣卫在明,鬼面在暗。
二是鹤衣卫是上一任岛主的私卫,属于爹留给儿子的遗产,并不完全听从沈确。
但鬼面,却是沈确亲手培养的死侍。
他们没有思想、没有自我。
唯一的信念,就是服从。
李真真觉得这个群体这很像一个大型传销组织。
只可惜她还是没有试出,应该如何使用复制来的招数。
但是没关系,李真真想。
无患岛岛主的死侍忽然盯上她,只可能是因为她放走了人牲的事。
这一次他们没有杀掉她,下次一定还会再来。
她不愁没有练手的材料。
就是若无患岛岛主派来的是修士就更好了。
原著里不是说那些修真门派布下了天罗地网,地毯式搜寻男主吗?
怎么还没有找过来。
一天天的都在干嘛。
李真真指尖揩去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迹,看了一眼系统,蹙眉:“你怎么从鸡窝里出来?”
系统当然不会说是他因为太冷了,便强行挤进鸡窝,试图和鸡一起取暖这么丢脸的事。
好在李真真很快掠过这个细节,低头从包袱里倒出一大袋树皮。
系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你搞这么多柳树皮做什么?”
“柳树的树皮里有水杨酸苷,可以用来替代阿司匹林。”
李真真在火堆边坐下,架起铁锅。
她背上被砍出来的刀痕还在渗血,被黑色大氅盖住了颜色。
但是她神情里却丝毫不见痛感,修长手指往锅里头扔了两把雪,开始熬煮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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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土地盐碱化太严重了,山上能长出来的,大多是胡杨、柏树和松树,柳树很少,我走了很远才找到几棵野生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系统不可思议道:“这是修真界,不是生物界,把你那些中学生物知识收一下,这里不长植物,是因为鬼道之主岑雪岭的残骸埋在附近,鬼气太浓影响了万物生长,不是因为什么土地盐碱化。”
李真真:“……”行吧。
在灌了柳树皮汤以后,男主的高热终于退了一些。
“刚好我想问你。”
她把碗放在一边,阿衡便自觉拿走清洗。
李真真觉得她好像捡了一个什么自动洗碗机回来。
“男主前半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眼睛是灰色的人?”
“这怎么查得出来。”系统无言:“一个凡人一辈子能遇见近三千万人,就算长命百岁,每年也能遇见三百万人,主系统服务器内存就那么点大,能记录完小说五百年的剧情就不错了,男主可是有三万岁。”
李真真戴手套的动作顿住:“……多少岁?”
系统:“三万岁,你没看番外啊。”
李真真第一次失去表情管理:“山顶洞人时期,男主就开始修仙了?”
系统:?什么山顶洞人,我还南方古猿呢。
李真真花几分钟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
神仙这种动不动就活几万年的哺乳类动物,对她真的很不友好。
而且……三万年过去了,还是处-男?
三万年的处-男???
看来靠问系统,是没办法找到男主和灰色眼睛的渊源了。
索性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系统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下午,李真真照例让阿衡呆在家里照顾男主,一个人往深山里走。
他们现在住的小屋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屋顶窗户都漏风,睡一晚上可以将就,多睡两天能把脆弱的男主冻死。
李真真从来没做过木工,好在山后七八公里处有一片竹林。
她花费了一个下午,从竹林里拖回十几根竹子。
又花了一个晚上,用稻草和枯枝一层层铺在屋顶,用竹片压实。
窗户和门也是漏风的。
她没有钉子,就在窗格上划出凹槽,将竹蔑一层层卡在凹槽里,总算能挡住一点寒风。
等李真真拿着锤子钉好最后一块木板,从屋顶上爬下来,已经是半夜。
阿衡长发束起,坐在破桌前等待。
他身形瘦弱,侧脸若云裁,哪怕穿着渔女父亲泛黄的旧衣,也与四面的破败格格不入。
见她推门进来,他立刻站起,安静地接过她手里的锤子和刀锯。
“怎么还不睡?”李真真脱下外套。
“想等您回来。”阿衡接过她的外套挂在门后。
门后被他钉了几根竹结,用来挂衣。
应该是趁李真真修屋顶时,捡她剩下的废料做的。
他手上有几道伤口,但实在太浅,李真真根本没当回事,随口道:“鸡喂了吗。”
阿衡抿了抿唇。
随后收起刻意用榔头砸伤的手指:“喂了。”
10. 第十头猪
许是因为太累,这一觉,李真真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一睁眼,太阳已经升到中天。
今天算起来是周六。
李真真看着躺在稻草上血淋淋的男主,带着一点打工人加班的怨气,随便用树枝笼了两把头发,蓬头垢面地从稻草上爬起来。
外头出太阳了,屋里又生了火,并不寒冷。
李真真从屋外土炕边翻出锈迹斑斑的铜锅,拾捡了一些柴火,在锅里煮了一些米。
系统还没起,鸡也在睡,阿衡回去处理他祖父的葬礼,男主还在昏迷。
她一边煮粥,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原著剧情。
原著里,原女主救下男主之后,与鹤衣卫当街发生冲突。
她机智地与鹤衣卫周旋,赢得周围路人满堂喝彩。
鹤衣卫恼羞成怒,拔刀砍向女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渔女冲过来,拉着原女主躲开鹤衣卫的刀。
她打小就在这街上帮家里卖鱼,对小巷暗道了如指掌,竟然帮女主有惊无险地逃了过去。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一位鬼面死侍就坐在附近的茶楼上,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了无患岛岛主沈确。
沈确从未见过女主这样善良、聪慧的女性,虽还未见其人,但已隐隐动心。
……所以现在换成她,就不是兴趣,而是杀意了是吗?
锅里的火开始沸腾,沸得不多,40%沸。
李真真往锅里窝了一个鸡蛋。
门外忽然传来吵嚷声。
“翁珍珍,你给我开门!”
门外传来妇人尖利的声音,带着一股泼辣的狠劲:“你个贱东西,敢跑是吧,翅膀硬了,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门给砸烂!”
李真真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主,把帘子拉起将他遮住,这才走到门边拉开门。
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堆人,最前头的是渔女的娘,后头站着年轻些的一男一女。
女的李真真见过,是翁家的小妹,男的应该就是渔女的哥哥。
另一边站得离这家人稍远的也是一男一女。
女的四十来岁,一副媒人打扮,男的六十多岁,一脸坑坑洼洼,咧开一口黑牙,门牙还掉了一个,黝黑的皮肤上长着脓包。
葛六看到李真真,浮现出惊艳的神色,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又被媒人警告地拉住。
远远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李真真一眼就看到那些村民里藏着几个壮汉。
体型不像普通的庄稼人,倒像是练家子。
翁母身材粗壮,一看李真真出来,立刻抓住她的头发。
“跑是吧,我让你跑!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赔钱的烂货!”
“别说让你嫁人给你哥凑修仙的路费,我就是要你割自己的肉供你哥哥,你也得给我供着!”
“我就不信了,我生你养你,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李真真:“……”
这个原著的设定是不是过于跳跃了。
她睡觉之前,这还是篇修仙文。
这才过了多久,她不就睡得久了点吗,忽然就给她整成了一个宅斗文。
还是乡村版的。
李真真给整得有点不会了,站在那,任翁母操起一根小儿手腕粗的树枝在她身上用力打了几下,甚至没反应过来要躲。
渔女的兄长看不下去,拉住翁母:“娘!干什么呢!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
围观的村民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将起来。
“就是,珍珍,你是全村人看着长大的,那葛六虽然是个年老的,但年纪大的才会疼人,过两年你给他生了儿子,他还不事事以你为主,这好日子就是天上盼也盼不到。”
“你家里就一个哥哥,还是被仙人亲自点过的,村里谁不羡慕?你要是不嫁葛六,耽误了你哥哥的修仙大业,你就是你家的大罪人。”
“有继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女天生低父母一头,你一进家门,就白得一儿子,多好的事,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你就是不知道好赖,当父母的还能害你不成?”
听着乡亲们的话,翁母也觉得自己的腰板挺直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
自古哪有妹妹不帮衬哥哥的?
这个贱货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好,一点都不顾着家里。
她语气缓和下来:“那葛六家里有一头羊一头牛,这在村里是多大的体面。”
“你嫁过去以后,再多帮衬你哥哥,仙门花费多,你哥哥要是发达了,以后还会亏待你?”
李真真笑了一下:“怎么,我哥是瘫痪?自己站不起来?什么都得我帮衬,是不是以后撒尿还得我扶着?”
翁母皱纹一抖,声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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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高了起来,挥手就要打。
“给你一点颜色,给我开染坊了是吧?还敢编派你哥,他是有大造化的人,你以为和你一样是个赔钱货?”
她真是想不通,明明只要翁珍珍乖乖地去嫁给葛六,葛六一笔彩礼就能帮到他们全家。
她哥哥凑够了去仙门的路费,她爹也不用出去打渔了。
以后她再聪明点,把葛六家的家底挪过来,贴补一些娘家,家里不就万事如意了吗。
而且葛六年纪大了,过两年说不定就死了,她也不亏。
对大家都好的事,为什么她就非要这样和她拧巴。
如今还敢说她哥哥是瘫子。
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命,翁珍珍敢这么咒他,她打烂她那张嘴。
翁家兄长连忙拦住母亲,他疲惫又羞愧,只觉得被翁珍珍说得抬不起头来。
他也知道那葛六不是个好的,吃喝嫖赌啥都会,年纪还大,听说还有花柳病。
但让他松口,让翁珍珍不嫁,他又犹豫了。
他七岁时,有一修士路过他家,说他掐指算出他家出了个奇才,以后必有大造化。
可惜还未等他见到这个修士,修士便已经坐化了。
如今他已经二十六,不仅没有显现出任何天赋,甚至连去仙门的路费都没凑上。
他们家家底不差,近的仙门倒是也够,但那些他都看不上。
他看上的,花费就高了,说是撒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要是翁珍珍不嫁,没有翁珍珍的彩礼补贴,他怎么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反正翁珍珍丢不开家里,以往再怎么打骂她,她也对家人硬不起心肠,哄两句就好了。
这次是他们过分了,但以后他会补偿她的。
翁家兄长打定主意,正想掉两滴眼泪,让翁珍珍服个软。
就听她平静道:“这亲谁爱结谁结,你们要是实在不想退彩礼,母亲要不考虑一下与父亲和离,自己嫁过去。”
翁母刚平顺下来的心气一下子又被李真真激起来。
她就没见过李真真这么没良心的女儿,说的都是什么话!
翁母气得发颤,她觉得翁珍珍就是不孝顺,就是要和她对着干。
她还不信治不了这个贱货了!
翁母朝围观的村民里招了招手,神情又泼又狠:“把这个赔钱货给我绑起来,今天生也要上花轿,死也要上花轿!”
11. 第十一头猪
那几个壮汉当即走上前来,就要扭李真真的手。
光靠翁家人,可请不动这几个练家子。
李真真盯着他们小山一样的身形。
难道又是鹤衣卫搞的鬼。
他们怎么这么闲。
李真真有点愁。
她不能不打,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能打。
要是一下子弄死几个彪形大汉,渔女家人还不马上认出她不是真的渔女。
就在那几个壮汉伸手向李真真伸来时,李真真反身一躲。
没人看清她怎么出的手,等众人反应过来,杀猪刀已经横在了翁家兄长的脖子上。
见到自己的命根子被挟持,翁母马上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翁珍珍,你敢,这是你哥哥!”
“我怎么不敢,卖我换钱的哥哥,死了也罢。”
李真真把握着度:“我说不嫁就是不嫁,如果非要逼我,就大家一起死,我不亏。”
“贱货、贱货……”
翁母反反复复地念着两句。
她气得头发晕,但又带着恐惧,看着那把银光闪闪的刀,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
她,她怎么敢这么刚?她还敢威胁自己!
人家家里半大的姑娘,谁不被父母拿捏,她怎么敢不被她拿捏?
翁母又丢脸,又恐惧,她气得手一直抖,又不敢造次。
渔女的妹妹眼看姐姐就要反抗成功了,急得不行。
姐姐真是自私,怎么不想想要是她不嫁葛六,娘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就算她现在年纪小,不能嫁给葛六,母亲也可以把她卖出去给人当童养媳。
她心气高,才不要给人当童养媳!
她立刻拉住翁母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娘,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生气,姐姐一贯心软,她怎么会真的和哥哥动手呢?她一定只是想吓吓我们,不会来真的。”
“您别怪姐姐,要怪就怪我,我年纪太小了,不能生孩子,要不我就替姐姐嫁过去了。”
她年纪小小,却表现得如此深明大义,围观的村民一定会念她的好。
翁母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
这个贱货虽然性子直,但从来不会和家里犟太久,只要稍微冷一冷她,再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她再犟也会来哄她。
她亲哥哥要是真没了,以后她还能靠谁?光婆家人就能磋磨死她。
她一定是装的,想逼她罢了。
她偏不让她如愿。
想明白这一点,翁母顿时恢复了狠劲,朝那几个大汉道:“这个赔钱货不敢动手,你们且上去绑了她就是!”
话音没落,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李真真手起刀落,翁家兄长的一只手已经掉落在地上。
围观的村民大骇,四散逃开。
渔女妹妹尖叫着后退两步,摔在地上。
翁母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脑也一片空白。
她本来掂量着李真真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哪个女儿家能真对娘家人下狠手,等晚上让葛六强行睡了她,她还不是得乖乖补贴娘家。
现在儿子手没了,以后还怎么成为大仙人!
翁珍珍她怎么敢来真的!
李真真将翁家哥哥踢到一边。
她压根没把翁家人放在眼里,盯着人群中飞快离开的一道黑影,道:“你们再来找我,就不是一只手的事了。”
“滚。”
-
翁家的女儿被家里逼疯,还砍了翁家大哥一只手的事,一下就在镇上传开了。
听说那一家人屁滚尿流地从山上下来,连鞋跑丢了都不敢捡。
还听说那位被砍手的大哥,伤口溃烂,别说修仙,以后是干不了重活了。
镇上人都觉得翁家这个女儿实在是不讲理。
不过就是让她嫁个人,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就算嫁的人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命,怎么能把自己哥哥伤成那样。
这种女儿就是平时打得少了,哪天被送去菜人市场就知道怕了。
但翁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些年大家敬翁家三分,无非是当年有个修士说他家有个子孙以后能成仙,有大造化。
成仙!
这可是他们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翁家只有一个儿子,这身份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如今眼看翁家儿子废了,能不能修仙未可说,连重活都干不了。
当年翁父抽大烟和欠的赌债,可都得还了。
-
沈确听闻此事时,正在院中写祭礼的章程。
祭礼是无患岛的旧风俗。
每年十二月十二日,宗室权贵们会在西岛之滨,向万年前自溺在此的鬼道之主岑雪玲献上人牲,以祈风调雨顺。
今年的十二月也快到了。
到时候,他作为岛主,必须在祭礼上诵读祭文。
沈确在砚台中沾墨,淡淡道:“她果真与家中决裂了?”
鬼面死侍低头道:“回禀主上,属下专门派人前去翁家查看过了,翁珍珍的大哥右手确实已断,做不了假。”
沈确轻笑一声:“她还挺心狠。”
鬼面死侍:“那属下接下来是……”
“既然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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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她,那翁家那边就不必在管了。”沈确顿了顿:“她那日也遇见葛六了?”
“是。”鬼面死侍飞快地揣摩上司的心思:“属下见那葛六一看见翁姑娘,眼睛就放光,若不是被人拦着,当场就要上来扯翁姑娘的手了。”
“倒是翁姑娘,一眼都没有看那个葛六。”
沈确神色不变:“她没看上葛六?”
不是,正常人谁能看上葛六啊。
鬼面死侍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这个奉承话非常离谱。
但没办法,再离谱他也得硬着头皮说:“……翁姑娘眼光高绝,自然看不上葛六。”
“既如此,那葛六便不必留了。”
沈确七八岁就当了岛主,祭礼章程他已经写过八九遍。
沈确很快写好,拿过桌上的批折翻看。
他神色未动,鬼面死侍却觉得冷汗涔涔。
“又是催我成婚的。”沈确随意翻了两页:“这些人,是把我当种猪下崽了。”
鬼面死侍哪敢接这话:“我这便让人去查这位大人的根底,明日就将他抄家作人牲。”
“罢了。”沈确将批折掷在桌上,轻笑道:“既然他们这么想让我成婚,那我便如他们所愿又何妨。”
“你吩咐下去,今年祭典,无患岛岛主将向鬼主请婚,求他显灵,为我指一位夫人。”
“……是。”
这还用得着鬼主显灵吗。
您直接把翁姑娘的名字写上去得了。
鬼面死侍知道自己的戏份干完了,正自觉准备退场。
忽然又想起一事,迟疑道:“主上,上次当街斩杀鹤衣卫的那位,我们派了三十二人前去截杀,但……都没回来。”
沈确:“他一个人杀了三十二个人?”
鬼面死侍:“还在查探,但因无人生还,具体情况已不可知。”
尤其是,第一个来报此事的鹤衣卫也在这次突袭行动里死了。
一开始不过死了五个鹤衣卫,干他们这行,伤亡比这大的行动多得是,他也就没细问。
结果现在好了,他再想去问这人的身形、样貌、身高,竟然已无人知晓。
但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男人。
毕竟从头到尾,死掉的三十七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可见此人不是修者。
凡人女子都娇滴滴的,怎么可能一个人杀掉这么多男人。
“倒是个人才,可惜了,若是修者,还能为我所用。”
沈确略微沉吟,忽而笑了:“我那妹妹最近不是在找炉鼎吗?既然凡人武者奈何不了他,你便找几个修者将这人绑了,给我妹妹送去。”
“……是。”
12. 第十二头猪
山下的这些言论,也传了几句到李真真耳里,但她完全不在意。
这两天主系统都没有发布任务,鹤衣卫和鬼面死侍也没有人再来找她。
李真真有种连续上了半个月班,终于放了一天假的感觉。
系统对李真真自作主张和翁家断亲的事情很不满。
他觉得这样崩人设了。
“渔女是一个孝女,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外来者,我们两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系统看着她无动于衷的神情,加重语气:“我们内部有规定的,你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就和我一起跳南和市长江大桥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间小木屋距离村子的路程不远,但她凶名在外,谁会找她?
难道是那些寻找男主的修士?
李真真心脏跳快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拿起杀猪刀:“谁?”
门外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我是山脚卖海带的江大桥。”
系统、李真真:“……”
“事情是这样的。”
江大桥抖了抖身上的雪,站在门口搓着手。
“这屋子本是我家过世婆娘舅舅的三儿子的,现在他人过世,兄弟也死绝了,屋子就归我家所有了,昨天听到关于姑娘的……流言,才知道这里又住人了,我就来看一看。”
他笑呵呵道:“您是打算长住呢?还是短住?”
李真真有种不详的预感:“长住怎么说,短住又怎么说?”
江大桥:“长住一两银子一年,短住半个月两吊钱。”
李真真、系统:“……”
不是说这间是无主的房子吗?李真真看向系统。
系统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疏漏,闭眼装死:“别看,没钱。”
李真真看着眼前面色殷切诚恳的江大桥,觉得喉咙有些痛:“白住当然不会。”
江大桥面露微笑。
李真真:“但付钱之前,我要看一下地契。”
故意找茬的话,说出口就顺畅多了:“还有原主人的户籍,交付证明人的手印,何时交付、凭何交付,原主何时死亡、因何死亡,屋子是否充公,因何不充公,总有凭证才好说话。”
江大桥虽然觉得李真真要求多的有些离谱,但也表示理解,说回去找一找,就离开了。
李真真以为她一下要这么多东西,至少能拖它个两三天。
没想到江大桥半小时后就拿着厚厚一叠凭证来了。
“这一摞是房契地契,这一摞是村中族老文书,要是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我来办。”
李真真还能说什么。
“都怪我,要是我能变出钱就好了。”
系统语气沉重:“自从去年一个系统在小世界大量发行货币导致小世界金融崩溃后,所有能变出货币和贵金属的代码都被禁用了。”
李真真不想说话。
她手里那两银子其实还没用完,她本来想着以后救急用,但现在看来是不能留了。
李真真正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两银子,忽听江大桥道:“姑娘不是还有一个九岁的妹妹?”
李真真拿银子的手顿住。
“怎么说?”
“这几日村中人都说,姑娘和家里关系……不大合,那妹妹也是日日家中不干活,所有活都推给姑娘做。”
江大桥一脸为她好的样子:“其实姑娘不愿嫁,妹妹嫁也一样。”
李真真:“你儿子想和我妹妹定娃娃亲?”
“不是我儿子,是我。”
江大桥笑得腼腆,五十岁的面容看着十分和善:“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前两年做了一些小生意,赚了一些小钱,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好一些……年纪小的。”
李真真:“……”
“本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爱好,但如今这世道,谁还在乎这些?姑娘能砍亲哥的手,想来也是个狠人,必能懂我,我也就和姑娘直说了。”
“姑娘家和娘家闹翻了总是不美,但葛六确实不是一个能嫁的。姑娘把妹妹嫁给我,自己能出一口气,也能和家里和好,何乐而不为?”
李真真:“若她像我一样,就是不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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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好办?姑娘只要将妹妹引到我家,届时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由得她嫁不嫁。”
江大桥忽然放低了声音:“你若真恨极了妹妹,我还能帮你磋磨她,必不让她活过一年。”
系统虽然也不喜欢渔女那个妹妹,但听见这样畜生的话,气得大骂这个江大桥不做人。
没想到李真真盯着江大桥,片刻竟然笑了:“好啊。”
系统:“???”
李真真:“我可以把妹妹嫁给你,但是一年房钱,我得用别的东西抵。”
江大桥哪有不乐意的,忙不迭道:“什么都行。”
李真真回到屋中,半晌拎了把剑出来,对江大桥道:“你看这个能抵多少银子。”
系统:“什么!?不是……等等!!”
男主那把令三界闻风丧胆的杀剑“断尘”静静躺在李真真手中。
这把剑不知斩杀了多少恶鬼大妖,剑鞘脱开的一瞬,冲天的杀意压都压不住。
江大桥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看不出这是神器,也感受不到剑尖上的血气,但不妨碍他能看出这把刀值钱。
果然是没出过家门的小姑娘,连刀价值连城都不知道,轻易就抵了几钱银子。
江大桥心中不屑,面上却分毫不露。
这个翁珍珍看起来也不大聪明,等他搞上他的妹妹,说不定还能再搞一搞姐姐。
自从他把自己手里收的菜人都献给了“教主”,果然事事好运。
以后两女共侍一夫,岂不快哉。
系统在李真真脑海里声嘶力竭地骂人,试图阻止李真真将神器贱卖的作死行为。
李真真根本不理它,自顾自把剑交给了江大桥。
没想到她刚送走死该死的恋童-癖,抬脚进门。
就看见本该昏迷的太清仙尊,单手撑在木床上,乌发垂落似缎,正静静地看着她。
李真真:“……”
……没事,就算男主等会儿就算想拔剑也没关系了。
李真真乐观地想,因为他的剑已经没有了。
13. 第十三头猪
暮色四合,冬日的夕阳越过窗扉的木格,落在他如雪的衣袍上。
两人隔着几道浮金般的光栅,视线交错。
李真真几乎有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错觉。
李真真很快反应过来,镇定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灯汐枝:“你把我的剑拿去卖的时候。”
李真真、系统:“……”
“事情是这样的。”李真真抠着指甲十分冷静:“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要房租的,你吃药吃饭这些都要花我的钱,总不能一点不出吧。”
灯汐枝只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李真真:“一两银子。”
灯汐枝摩挲拇指的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甚至轻声重复了一遍:“……多少?”
是啊是啊。系统在心里恶意道,谁能想到曾经搅动三界风云的杀剑,只卖了一两银子呢。
饶是它已经见过很多大世面,也至今想不明白,李真真到底是怎么把太清仙尊的断尘剑,和卖海带的江大桥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凑到一起去的。
李真真最近穷怕了,看到男主又一副垂死吐血的样子,心里咯磴一下。
“你别生气,生气又要生病,生病又要吃药,吃药又要花钱……你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卖了,再卖就只能卖身了。”
灯汐枝:“……”
剧痛跗骨之蛆一般在身体深处蔓延,每一寸肌肉都火烧火燎,反复割裂又反复重生。
灯汐枝有些厌烦地坐起来,伸手按住自己的丹田。
与之前那夜还能调动些许灵气不同,此刻丹田处已经空空荡荡。
经脉尽断,仙根尽毁,这两者本是灵力滋生的根源,就像草木要依托土壤和水渠,才能春风吹又生。
他就像独木难支的高楼,整个倾塌下来,身体衰败得连凡人都不如。
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刻骨的痛意。
灯汐枝靠在床头,声线清冷微哑:“你怎么还活着。”
李真真:“这个我也想知道。”
灯汐枝:“我昏迷了几天。”
李真真没算过:“五六天。”
五六天。
灯汐枝微微垂眸,昏暗梦寐的室内,乌发流泻,如梦似真。
哪怕伤重得起不了身,男主的气场也有两米八五。
他像一条盘踞蛰伏的大蛇,如果不是听系统描述过他内里衰败成什么样,李真真会毫不怀疑他能将自己一击必杀。
“都五六天了还不杀我,你就如此笃定,我醒来后会受你掌控?”
他语气冰冷,身体前倾,冰凉的发丝落在李真真手背上。
“还是说,你想把我软禁在这里,养一养再吃?”
李真真:“……”
这话太硬了,她竟不知道怎么接。
“……你大概是饿了。”李真真神情复杂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拿两个鸡蛋。”
她说完便往屋外走,还顺手端了火堆里烧得灰白的炭灰拿去倒。
房间里随着她的离去冷了下来。
雪已经停了,积雪厚厚累到窗下。
灯汐枝视线移到屋内,只见环堵萧然,屋里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一柜。
窗前挂着一张断裂的弓箭,椅子上铺着一张陈旧的兽皮,一些杂物零零散散堆在墙角。
这样一个人,也敢觊觎他的仙骨。
李真真正在新的鸡圈里偷鸡蛋,忽然听见屋内“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捏着鸡蛋冲进门,看见男主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似乎是想起身却没有站稳,整个人伏在地上,那头极长的、丝缎一样的墨发从他一侧肩膀滑落,蜿蜒贴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他唇边的血像两毛九一吨的自来水一样往下流,自己却浑然不觉。
只蹙眉望着手臂上被砾石磨出的几道血痕。
灯汐枝天生仙体,出生即入道,水火不侵,刀剑不入,更没有感知过冷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石子也可以割伤肌肤。
没有仙骨,他与凡人并无二致,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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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感敏锐些,也更难杀一些。
可惜了,就算他亲手把自己的仙骨活活抽出来,他还是没死成。
李真真走过去扶他。
灯汐枝抬了抬手,想把她推开:“……滚。”
可他现在伤得太重,连手都抬不起来。
冬日的阳光携裹了尘埃,碎金一般洒落进来。
平素不沾尘埃的仙尊仰面躺在一片狼藉中,宽大的袖子流水一样漫开,望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李真真半拖半扶地把人弄上床,已经累出一身汗。
她顺手拿了一块布,将他乌黑长发上沾染的灰尘打理干净。
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拿的是一块抹布。
李真真抬起头,对上灯汐枝的目光。
她看了看手里的抹布,又看了看男主。
片刻,若无其事地将抹布收起来。
-
男主醒来以后,她再住在主屋就不方便了。
所幸鸡棚地势平坦,排水也还不错,可以直接用。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清理鸡棚,下午又去竹林里砍了一些直径十厘米的成熟竹子。
竹竿用藤条捆绑就是房屋的框架,竹片削平边缘,垂直排列并横向固定就是墙壁。
窗外寒风凛冽,小木屋里一片静谧,只能听见炭火的荜拨声。
李真真在脑子里算着这段时间分两间房烧炭火增加的费用,手也没停,从剩下的竹子上割下一些细细的绒。
竹绒可以引火,时管司给他们配的打火机是路边摊上一块钱一个的那种,如今早没气了。
她打算自己做一个火引子备用。
她一边做,偶尔抬眼看一眼窗外。
从江大桥拿走太清仙尊的断尘剑,这个恋-童癖就必死无疑。
李真真还指望这把断尘剑流入市场后,能帮她吸引几个修士过来。
但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这些仙人是干什么吃的。
她的练手材料怎么还没找上门来。
14. 第十四头猪
雪后。
凤起村。
江大桥得了李真真的准信,已经把李真真和翁家那个九岁小姑娘都看作自己的小妾。
想到今后可以如何在床上令二女共侍一夫,腹中便涌起一股热意。
反正凤起村离他家不远。
他实在忍不住,傍晚偷偷来到村里,想看一眼自己未来准新娘。
等他玩够了,厌倦了,又可以和之前那些个女人一样,把她们献给“教主”。
“教主”说了,只要他供奉的人牲超过九十九个,就可以给他打通根骨。
虽然依旧无法成仙,却可以像修士一样采阴补阳。
他表面是卖海带,其实干的是人贩子的营生,家中颇有些家底,在这无患岛的菜人市也算一个人物。
届时,他再买几个五、六岁的炉鼎,日日修炼,定能延年益寿。
没想到他刚走近翁家的几间草屋,便看到屋外悬挂着白布,屋内也满是哭声。
他一惊,赶紧拉了一个路过的村人问:“翁家那位长兄伤重不治……去世了?”
那翁珍珍和她妹妹今年岂不是还要守孝?
那人摇了摇头:“可怜哦,是翁家那个老太太,平时顶好的人,就这么被修者随手给杀了。这些丧天良的修者,就没把我们普通人当人。”
江大桥连忙问:“怎么能确定是修者杀的?”
那人:“那老太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心脉却全部断了,除非修者谁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江大桥面色恍惚地往回走。
是啊,除非修者,谁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他心中又涌起一阵不甘。
若是没有见过修者通天彻地的手段,那他延年益寿也能满足。
但若见识过了……那通天彻地的,为什么不能是他?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本事,那不是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想杀谁就杀谁,再不用给人做猪做狗,何等的快意恩仇!
他此时独自一人走在田埂之上,并未注意到,前方的空气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
仿佛被热意烫熟扭曲。
两个身着白袍的修士悬浮在旷野之上。
“你便是江大桥?”
大乘修士的威压铺天而下,江大桥腿一软,冷汗涔涔,竟抑制不住地跪下:“……是我。”
一个白衣修士凭空掏出一把剑:“这剑是你卖的?”
江大桥经历的事多了,一听就知要糟:“是。”
修士:“谁给你的剑。”
江大桥:“是、是翁家的大女儿翁珍珍。”
修士若有所思:“她现在人在何处?”
江大桥忙不迭的磕头道:“我知道这个贱妇在哪里,这剑定是她偷来卖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仙人,我给你们指路,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那倒是也可以,就是太麻烦了。
另一个修士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他语调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慈悲。
可江大桥却忍不住发起抖来,向后倒了两步:“我……我不过来,你们想干什么!”
然而他话音都还没落,另一个修士已隐隐露出烦躁之色,伸手一挥。
江大桥只觉得大脑剧痛,整个脑浆都仿佛崩裂绞散。
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
又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灵魂。
修士没去管脑浆碎裂濒死的江大桥,摊开抽-出的记忆看了一眼:“人在南边。”
另一修士沉吟道:“云公子命在垂危,南夫人如今自顾不暇,怕是管不了找仙尊的事,要么,我们先去回禀过婴璎仙子。”
之前,仙尊的仙骨突然出了问题。
云公子不仅无法从仙骨上吸取修为,自身的修为反被仙尊仙骨吸收。
如今云公子的修为是一掉再掉,别说修炼登仙,他怕是连普通修士都当不了。
人人都说,太清仙尊早知自己仙骨守不住,提前在仙骨上下了死咒。
南夫人几乎要疯了,已经杀了好几个医修。
甚至想要大公子献出仙根,来帮弟弟延缓修为下跌的趋势。
如今这消息虽还瞒着外界,但慈德府里已是一片狼藉,人人自危。
太清仙尊仙骨上的问题,只有太清仙尊最清楚。
仙尊的下落关乎着云公子的性命,南夫人才是最想找到仙尊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过是经此一事,眼前这位觉得南夫人目光短浅,不堪为主。
便想调换风头,去捧婴璎仙子罢了。
修士攥着江大桥的记忆笑了:“正是此理,南夫人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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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不要再去给她添麻烦了。”
-
又过了一日,李真真的鸡棚终于改造好了。
虽然还是有点鸡的味道,但有独立房间比什么都强。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山里大雪封冻,万物寂静,不闻鸟声。
系统感应到男主还在打坐疗伤,有些心酸:“你就不能给男主吃顿好的吗。”
李真真:“……我又怎么了。”
隔着一道竹墙,帘幕之内,灯汐枝抬起眼皮。
他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两天里他已经听过数次。
灯汐枝从未和人说过。
自万年前,一个人骤然消失在这一方世界里后。
他便开始能听见世外之人心念传递的声音。
这些世外之人和他们的任务者,有些来攻略他,有些来感化他。
有些想做他的生死之交,有些只为强迫他爱上一个女人。
他们以各种身份,层出不穷地出现在他身边,为了获得他的“爱”,用尽作呕的手段。
他杀了一批又一批。
他已经数不清李真真是第几个。
系统在李真真脑子里崩溃地说:“男主内脏全损,经脉全断,拿千年灵芝吊命都不为过,结果他醒来都两天了,你总共就给了他两个鸡蛋……你还是个人吗?”
李真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问题是这两个鸡蛋他也没吃。”
“那你不能劝一劝。”系统和李真真理论:“你这样是消极怠工你知不知道?今年的全勤奖还要不要?男主要是饿死了,还怎么和女主在一起?”
看来这个任务者和他的系统,目的也是让他和一个所谓的“女主”在一起。
他记得这些系统都捏着些惩处的手段,任务者不能反驳他们的指令。
灯汐枝无趣地放下鸡蛋,等李真真依照系统的指令,来劝他吃东西。
然后他就听到李真真笑了。
“拜托,他一个三万年的处-男,还执掌修真界多年,我年纪连他零头都没到,我以前是杀猪厂的又不是养老院的,他不吃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也别太操心了,男人多饿几顿,只会饿出腹肌。”
系统:“……”
灯汐枝:“……”
15. 第十五头猪
就在这时,李真真听到头顶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宛若蚊蛉被踩断了翅膀。
帘幕之后,火烛轻晃。
灯汐枝浓密的长睫垂落。
系统一无所知,还在絮絮叨叨:“那你至少给他一点补气血的啊!你看看他流了多少血!”
李真真这次没有反驳它,反倒哄他道:“好好好,我明天给他弄点红糖水,让他打坐得更有劲……等等,我怎么好像听见鸡在越狱。”
系统侧耳倾听,但断连状态下开不了五感增强,他什么也没听到,半晌狐疑道:“有吗?”
“糟糕。”李真真忽然站起:“鸡往山下跑了!”
“……我就知道这只鸡不安分。”
系统馋这只鸡已经很久,听到自己的口粮要跑,也顾不得和李真真讨论男主的营养餐问题。
他一个起跳从窗口越出,气急败坏地往山下追:“我马上把它逮回来!”
李真真看着他跑远的背影,重新在火堆边坐下。
她挑了挑火堆里的炭灰,慢慢道:“来都来了,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屋顶顿时传来竹片破裂的声音。
这些竹片,都是她一片片手削铺上去的。
李真真一想到碎了还要重铺一遍,就觉得手有点痛:“——窗户开着,麻烦阁下走窗。”
屋顶人顿了一秒,黑夜里隐隐传来几句交谈。
随即三个黑影从窗户跃入,都戴着鬼面面具。
又是鬼面人。
李真真有点失望。
李真真感觉不到,灯汐枝却能一息察觉,眼前这三人并不是普通凡人。
有两个是炼器级别,还有一个是炼虚期的高阶修士。
他杀过的世外之人不知凡几,杀世外之人时的手感与普通修士并无什么区别。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被他掏心后,竟然还活着。
灯汐枝微微摩挲了一下拇指。
如果李真真观察再仔细一些,会发现他这个动作和他杀女主后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李真真朝打头的鬼面人道:“你们这次是来杀我的,还是来问话的,该说的我上次都说完了。”
那三个鬼面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随即打头的鬼面人道:“都不是,我们是来抓你的。”
李真真:“抓我做什么?”
这个鬼面死侍看起来莫名有点老实,李真真问了他就答了:“岛主说要抓你去给他妹妹做炉鼎。”
李真真:“……”
灯汐枝:“……”
李真真指了指自己:“谁,我?”
死侍点点头。
李真真不可思议道:“我是女的,女的还能给女的做炉鼎?”
死侍的表情也一言难尽,但戴着面具李真真看不见:“虽然没人这么操作过,但原则上应该可以。”
李真真:“……”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那就来吧。”
从交手的第一刻开始,李真真就发现,这三个人,看着憨,但真的强。
比之前她交手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而且对方可能考虑到,大人物们没有奸炉鼎尸体的癖好,明显是收着的,没有下死手。
李真真还没撑到五分钟,就被一个憨憨一掌拍在窗户上。
窗户上的竹片支撑不了这样的重量,瞬间碎成齑粉。
李真真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掌打成了一团。
看到自己做了两天的窗户碎了一地,又觉得自己的脑仁突突跳。
那个鬼面人也看了一眼窗户,想起李真真不让他们踩屋顶的叮嘱,竟然还有些羞愧:“对不起,一下没掌握好力道。”
李真真:“……”
这时另外两个鬼面人从侧边袭来。
李真真拼命回想当时男修结印的动作,但是不知道差在哪里,无论试多少次都毫无动静。
她瞅住一个空隙,从鬼面人□□掠过,反手将杀猪刀捅进了其中一个的后脑勺。
随即整个人弯折向后,反手抹了另一个的脖子。
她听见“咔嚓”一声,自己手腕骨头弯折的声音。
鲜血喷射而出,脑浆碎末溅在李真真脸上。
最后一个鬼面人怔了怔,不知是震惊她一个女人竟然敢钻男人□□,还是震惊她一个凡人竟能连杀两位炼器期修士。
李真真托着碎裂的手骨,靠在墙上喘-息。
她没有什么韩信不受胯下之辱的风骨,搏命哪有那么多讲究,能活就行。
但现在情形不大妙。
打了这么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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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力消耗太大,腿在发软,还断了一只手。
可三个鬼面人还剩一个,还是最强的那个。
打肯定打不过。
要么去做炉鼎算了。
女的就女的。
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李真真又反复掐了几次诀,试着发动能力。
还是失败。
和之前车轮战一样,无论怎么尝试都没用。
就连杀渔夫时不小心祭出的搜神都试不出来。
为什么?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最后一个鬼面人从同伴的尸体上跨过。
他们只是岛主的杀人机器,一台机器并会不在乎另一台机器的死亡。
他有点赞叹地看着李真真:“你身体韧性很好,确实适合当炉鼎。”
李真真:“……”
他似乎终于开始重视起这次抓捕行动,有些认真地思索:“这里离绮烟阁有一千三百五十公里,你是凡人,无法缩地成寸,只能慢慢飞过去,我要是抓住你,这一路上你会不会跑?”
李真真:“……会的吧。”
“那就没办法了。”
他似是有点可惜,又露出那种羞愧的神色。
“你太难抓了,岛主要得急,我只能搞散你的神志,把你弄成痴儿带走——不过你别担心。”他安慰道:“炉鼎的活,一点都不难干,只要有口气能躺着就行。”
李真真:“……”完全没被安慰到。
躺平这条路也被堵死,李真真秉着呼吸,手掐在身前,最后试了一次诀。
空间依然纹丝不动。
帘幕后的灯汐枝却忽然睁开眼睛。
李真真终于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她扯下系发的布条,咬住一端,缠在断掉的手骨上,勉强做了一个固定。
然后用左手拿起杀猪刀。
鬼面人摇了摇头,觉得她不自量力:“螳臂挡车。”
他与她相隔几米,但高手相争只在一瞬。
鬼面人手指掐诀,一瞬缩地成寸,掠到李珍珍面前。
就在李真真抬手想硬抗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玉质冰雪的声音:“立身静心,引气归元。”
什么东西?
引什么气?归什么元?
气在哪里?元是什么?
16. 第十六头猪
李真真还没反应过来,灯汐枝的声音又传来:“左手下探,右掌画圆,指扣成印,左掌收归。”
这个她勉强听懂,向后仰头躲开鬼面人一击。
“合十于胸,骤然交错。”
李真真横腿扫过,再次掐诀。
“展如翼张,心神合一,感应周身青云之刃。”
李真真被一掌轰出两米,竭力保持着手诀不动,实在忍不住:“青云之刃是什么?”
灯汐枝:“……你方才想施展的咒术结界,就是青云之刃。”
算了,李真真放弃理解:“然后呢?”
灯汐枝:“……万邪不干,无物可侵。”
这句说了也和没说一样。
李真真重新把男主说的口诀中她能理解的部分重新掐了一遍。
周围空气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木屋上空。
洞外的寒风猛然加剧,洞内的温度骤降,冰冷煞气顺着李真真的指尖涌入体内,汇聚于丹田。
一道青色光芒从她指尖腾起,李真真灰眸骤然张开。
风声仿佛被冻结。
青色光芒化作利刃直冲鬼面人,瞬间穿透了鬼面人的身体。
鬼面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瞬间被光刃撕裂成碎片,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青色光柱继续向前蔓延,所过之处,青竹枯萎,岩石碎裂,留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一直到越过这个山头,光柱才停止。
李真真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灯汐枝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清冷、高贵,绝世出尘,眼角那颗水墨一般的朱砂却艳丽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样有欺骗性的外表,李真真很难回想他杀人如麻的样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出声指点她,但这不重要。
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万邪不干是什么意思?”她猜测:“一万个邪魔都不干了的意思?”
灯汐枝:“……”
他走到她身侧,漆黑的长发未束,泼墨一般铺散在身后。
“不懂万邪不干,没有灵体,没有灵力,没有仙根。”
他指尖落在她的脊椎上,缓缓下滑,像一片轻雪慢慢落下,轻柔地试探她的丹田:“却能祭出炼虚期修士都无法完成的符咒,越级诛杀大能。”
李真真试探道:“难道我天赋异禀?”
“……”灯汐枝不想回这个话,他声音也雾霭氤氲,又冷又清,美得如梦似幻:“我听闻无虚海曾出一异人,可杀其人、夺其咒,想来你与他同出一路。”
异人?难道是她的同事?
李真真若有所思:“这个人后来去哪了?”
灯汐枝:“死了。”
李真真:“谁杀的。”
灯汐枝:“我。”
李真真:“……”
她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左手扶住右手,“咔嚓”一声把自己的手骨接好,抬脚回木屋。
灯汐枝侧身看着她,声音若玉质冰雪:“窃取他人杀招化为己用,此等盗玉窃钩之举,你和那些盗用仙骨提升修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李真真的脚步停下。
片刻,她转头看着灯汐枝:“人要杀我,我便杀之,有何不可?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阁下一界之尊,要不要问问自己一路修行占用了多少天地灵宝,里面藏了多少鲜血杀伐,又有多少凡人因为你们修士耗用天运,而至国破家碎人亡。”
“你不杀人,人却因你而死。”
“与其在这质问我,不如先去自个杀。”
“因为你和那些盗用仙骨提升修为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随即就把男主一个人扔在雪地里,自顾自回了房间。
还顺手关上了门。
灯汐枝:“……”
乌发从雪白的衣袍上流泻,他赤脚站在雪地里,慢慢盯住那扇被关上的门。
-
另一边,慈德府。
“云公子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医修从床榻边站起,摇了摇头道:“也是你们做得太过,挖人仙根这是人做的事?日后天道自有清算,云公子重则丧命,最轻也是筑基期都保不住。”
南夫人:“我只问怎么救。”
“救不了,只能拖。”年轻医修道:“太清仙尊只是在自己的仙根中下了最简单的自保禁制,说来已是仁慈,只是云公子底子较弱,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修为,太清仙尊阵法又高深,哪怕只是随手施为,我等也难以参透,我只能为公子施针,令他拖延些时日。”
南夫人捏紧手中的茶杯。
这段时间,她几乎请来了全修真界所有有名有姓的医修,但无人能看出灯汐枝的仙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除了眼前这个医修,之前师从医道第一人,一眼就看出了症结,却又无法破解。
还敢当着她的面,咒天道清算她。
栊雪宫一年收取的修士进贡庞大不可计数,那些天地灵宝,灯汐枝一人占八,她儿子却分不到一成,这让她怎么甘心!
虽说这些进贡,都是修士为了讨好灯汐枝送来。
其余灵泉灵脉,也是灯汐枝自己打下。
但他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她家云儿。
灯汐枝悟性天赋之高,万年仅此一个,哪怕只剩半根仙根,也能成为一方大能。
可她的云儿也这么大了,身体还这么弱,眼看再熬下去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只能做一个普通修士。
灯汐枝但凡有一分念着与云儿的亲缘,就该主动将仙根奉上,何需她如此殚思竭虑!
这些人为何都要逼她!
南夫人气得全身发抖,面上却纹丝不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年轻医修叹了一口气:“天下阵法虽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但却参合倚仗天地之势,太清仙尊深谙阵法之道,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若是我师父在世,说不定还能破解一二。”
南夫人:“如果是你,要多长时间?”
医修:“若能有一年两年,我也能试着勘破,但云公子等不了这许久。我给夫人打个比方,云公子的身体就像不断被抽干的水渠,早则一月,迟则三月,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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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而人凋亡。”
此时原温茂抬步而入,正好听到这里:“儿子倒觉得,阵法附在太清仙尊的仙根上,若是再将太清仙尊的仙根引出——”
医修烦死了这些不懂医术还爱自作主张的人:“种棵树拔出来还要留个洞,云公子本来身体就弱,再打个洞是嫌他命太长吗。”
南夫人心有不甘。
她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一碰即碎的原怜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年轻医修道:“若是请下阵之人来破除,定能手到法除。”
南夫人扬手砸了手中茶杯,对灯汐枝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冷声道:“我要能把灯汐枝请回来,还要你这个废物做什么!”
年轻医修闻言冷笑一声,拱手道:“若不是夫人与我师父有染……有旧,我也不想滩这趟浑水。我医术不精,夫人便另请高明医治令公子吧,我这个废物东西就不奉陪了。”
他提起医箱就往大殿外走。
还没跨过门槛,忽然觉胸腔中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他瞠目望着自己胸膛前破开的一个大口,缓缓滑落在石阶之上。
-
男主醒来之后,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李真真起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一下要担负起两个人的花销,很快把之前攒的几个铜板耗空。
好在阿衡还没回来。
不然再多一张嘴。
李真真都不敢想。
说起来男主并不难养。
他不挑食,身上没有一点高龄之花该有的毛病,基本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也不是每天都能醒,醒来也就喝点水,基本不费什么粮食。钱主要花在药上。
而且他天生灵体,即便修为尽失,躯体也洁净无垢,除了一头长发比较喜欢黏毛外,李真真觉得照顾他和照顾猫差不多。
就是吃得实在太少了。
李真真有时一天一个鸡蛋,蛋白喂他,蛋黄喂鸡,看他好像也不饿。
难道是她自己当时一根筷子扎进男主肋骨,角度没扎对,把男主扎成弥漫性腹膜炎了?
但别看男主现在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按照原剧情,他迟早会重回巅峰。
李真真也就撒手随他。
她这几日一直在鸡棚改造的小屋里打地铺,好几次被半夜冻醒。
正好屠夫说他家的牛出去溜达时跳崖死了,原本给牛过冬铺的稻草闲置下来。
李真真花了两个铜板将稻草都买下,一个人吭哧吭哧分了几次运回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太清仙尊就坐在床榻上,看着她一趟一趟地来回跑,仿佛看兔子絮窝。
每个宗门都有一套自己的修法,但这些修炼方式都有章法可循,太清仙尊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修炼方式。
他观察了一会儿兔子:“你在干什么?”
李真真:“铺草。”
灯汐枝:“铺草做什么。”
李真真:“晾干了炒鸡蛋。”
灯汐枝:“……”
他漆黑的睫毛垂落,清透的日光落下,精致的面容仿佛笼上一层光晕:“这几日你胆子大了许多。”
17. 第十七头猪
自从发现自己卖了男主本命剑,还没被男主掐死,李真真也觉得自己胆子大了很多。
再加上男主每天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连端个水杯都困难,确实无形中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装作没有听见男主的话,一捆捆地扎稻草,在太阳下山前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床。
她大字型往上一躺,从心里喟叹一声。
睡惯了家里的旧席梦思,李真真觉得自己这张稻草床,比男主的硬板床要舒服得多。
男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修真界首富,天天吃她的,用她的,就没主动出过一分钱。
李真真以前在十二区是个穷逼,和她打交道的也是个穷逼,大家都是能为一分钱互相残杀的人,从面相上看就不善良。
还从没处理过男主这种……安静、优雅、高贵,但软饭硬吃的情况。
屋子里的炭火哔哔剥剥地烧着,李真真的大脑难得地安静。
系统半夜才回来,站在屋外抖了抖身上的雪,刚想进屋,又退回去在门口布垫上把爪子蹭干净。
进门就看见李真真坐在炭火边磨刀。
系统烦躁道:“……你就不能换个时间磨你那把破刀,这大半夜的你不寒碜吗?”
“怎么。”李真真把刀拿起来看了看刀刃的锋利度,犹觉不够,又低头继续磨:“找不到信号,回来撒气?”
系统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在时管司也是一个有分量的统,这次断连这么长时间还没被发现,肯定是因为主系统出差了,没顾及到我这边。”
“什么差要出一个月还不回来。”
“说不定是一些偏远的星系,你又懂什么,领导之所以能成为领导,就是因为他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常常身体力行,不畏艰难,亲自前往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解决问题。”
“……”
李真真露出“你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
系统也觉得自己的借口过于离谱。
一人一狗又相对沉默了片刻。
刀锋的冷光映照在李真真的脸上:“过几天就是十二月十二日了。”
系统闻言也安静下来。
十二月十二日,无患岛祭祀,是原文重要的剧情节点。
这一天以及其后的一段时间,剧情点会忽然密集开启。
女主冲撞祭典被捕,渔女夜释女主,女主中途折返供出渔女,渔女全家惨死,男配沈确上线。
现在他们还有时间改房子、找信号,是因为原著里,这段时间女主都在照顾男主,和李真真现在做的事差不多。
但从十二月十二日起,冲突才算真正开始展开。
他们要二十四小时随时候着,以防主系统突然离线发布任务。
更重要的是。
渔女一旦下线,李真真又该拿什么身份活着。
-
同一时刻,九重天。
“……真是岂有此理!这样滥杀无辜之人,又岂能做仙道魁首!”
太清仙尊独身仗剑,一举诛灭上千高手,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终究未能保密,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人人惶恐不安,生怕灾祸临头。
本来那些堆叠如山的修者尸体,第二日就被找到。
然而那日围攻仙尊、意图夺其仙躯的事,原本便是几大门派之间的私下约定。
他们也知道此行径见不得光,便计划将所有尸体付之一炬,好把他们参与过的痕迹彻底掩埋。
奈何尸体数量实在太多,天气又冷,修士尸身又难烧,一时竟烧不完。
剩下的百来具尸体,一直捂到今日,终于捂不住。
一些尸体运回宗门时,已经腐烂得看不出面目了。
长恒仙宗掌门伏在地上一具被斩成三段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太清仙尊纵然救过我仙门上下,我徒儿又怎么得罪了他,竟让他下如此毒手!”
地上的尸体已经涨大成巨人观,头被山里野狼叼走。
只剩零零散散的手、上身、腿,盖在染血的白布之下,形容十分可怖。
根本看不出是那天说“我仙宗小门小派,自然不为仙尊所记”的华服女子。
千余名修士身着丧服,立在殿上,身后摆着自家师兄弟尸体。
“我们在戊戌山共抬走了三百二十七具尸骨,那惨状真是骇人听闻,老朽平生仅见。”
“这哪里还有点仙道的样子,仙尊怕不是入魔了不成!”
“慈德府家大业大,我们琅观洞庄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
南夫人端坐于堂上,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人群,心中烦躁至极。
不过多死了几个人,修真界哪天不死人,这些人如此不依不饶,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她云儿还病着,她哪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
当日围剿灯汐枝,是几大门派私下商定的行动,各派掌门都知情。
如今事情败露,那些掌门们一个个当缩头乌龟,连面都不敢露,反而让死者亲朋来向慈德府兴师问罪,妄想让慈德府背这个黑锅。
真是不要脸至极!
南夫人脸色苍白地咳嗽了几声,勉强露出哀婉之色:“此次遇害的都是各位的至亲师友,诸位的心情我都理解,但诸位也知道,我侄儿太清仙尊执掌宗主生杀令三百年,一向以天下为己任,从未滥杀无辜,这其间是否有蹊跷,人又是否真的为我侄儿所杀,还尚未可知啊。”
“我师姐身上就是断尘剑造成的剑伤,这还有何可抵赖!”
长恒仙宗一位年轻弟子双目通红:“你面前这些尸体,生前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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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大仙门的中流砥柱,除了太清仙尊,又有谁能一夜之间至他们所有人于死地!”
“没错!之前就听闻,五百年前就是太清仙尊修炼出了岔子,修为一夕溃败,甚至有入魔之相,这才五百年未曾现身……说不定就是太清仙尊一时没压住心魔,犯下大错!”
原温茂心道,还心魔。
灯汐枝那样冷情冷性的人,被他们关在海狱五百年,日日取血剜肉,极尽羞辱之事,也动不了他半分道心。
天下最不可能有心魔的人就是他。
他要是能被谁勾出心魔,这得是什么段数的魔,天下修士谁能抵抗得住。
南夫人捂着心口,被众人指责得摇摇欲坠。
一旁的原温茂扶住她,朝长恒仙宗的弟子怒道:“人又不是我母亲杀的,你朝我母亲吼什么!你师姐被杀,那是你师姐技不如人,我还说此事大快人心呢。”
那弟子倏然拔剑,指着原温茂:“你!”
原温茂:“你什么你!没本事才在这嚷嚷,有本事你去找太清仙尊单挑啊!”
南夫人一口气哽在心口,觉得心脏真的开始痛了。
这时候和各大仙门拱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儿子!
就在几派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大殿后的垂帘掀起,一个声音道:“够了。”
原怜云面色苍白,大病未愈,整个人似冬日初雪覆盖下的玉树琼枝,气质穿着竟和太清仙尊有三分相似。
“如果此事果真与我兄长有关,慈德府一定负责到底,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他被仙侍搀扶着在座位上坐下:“我会调派人手,一一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也会派人去找仙尊踪迹。”
有人不满道:“黄口小儿!太清仙尊的踪迹岂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找不到又如何?”
“我原怜云以神魂起誓,一月之内,定会对诸位有所交代。”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
修仙修到最后就是修心,以神魂起誓,不可谓不重。
当年太清仙尊不就是以心魂为誓,舍了一半修为,才重封鬼道,还天下太平吗?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如若查验过后,确为太清仙尊所杀,你又待如何?”
他能如何?
原怜云想起那个冷冷清清的身影。
当年鬼道崩毁,万鬼夜行,众仙束手,只有他一人力挽狂澜,宛若从不弯折的剑。
永远无法追及,永远无法超越。
可现在,他毕生的修为都在自己的身体里。
原怜云只觉得丹田处,那人的仙根都在隐隐发烫。
他抬起眼眸,温和地说:“如若真的是我兄长所为,慈德府绝不会辜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哪怕他是太清仙尊。”
18. 第十八头猪
自男主醒来,李真真很快弹尽粮绝,不得不重操旧业。
幸亏屠夫亲眼目睹她连杀五名鹤衣卫,信任她的杀猪手法,爽快聘用了她。
又过了两日,眼看十二月十二日渐近,李真真下山找了一趟阿衡。
阿衡是官宦之后,虽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备受欺凌时,家中也有个三进三出的宅子。
他此生最落魄的时刻,应该就是李真真让他和鸡一起打地铺的时候。
家中奴仆早散得干净,阿衡身着白色孝衣,站在灶台边挽着袖子给李真真下了一碗面条,还窝了两个鸡蛋。
看起来对自己落魄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李真真也没和他客气。
等李真真吃完面,阿衡垂着眼眸,给李真真递上擦嘴的手帕:“我家祖宅大人也看见了,屋后还有田地三亩,可以种些蔬果,大人若想养鸡鸭,地方也能大些。”
他眉目柔顺:“屋瓦虽简陋,好歹能遮风挡雨,大人若不嫌弃,今后可在此安身。”
“哦?”李真真接过手帕擦擦嘴:“之前你家有房有地,或许还有一些祖上的官声余威,尚且能让葛霍把你算计得家破人亡,如今你一无所有,怎么守住自己的房和地?”
她没抬眼,把手帕随意折起放在桌上:“如果想我下山帮你守家产,可以直说,我能帮则帮。”
阿衡:“我从未这么想过。”
李真真:“是吗。”
阿衡抿唇,片刻才道:“我家祖宅虽为歹人所觊觎,但房契仍在我名下,我能守得住。”
“只是山上木屋没有地龙,大人是女子,不耐寒凉,夜里时常惊动,七个日子有五个日子都睡不好,我担心大人身体扛不住,我只是想……”
“你我的交易,就是我救你,而你在特定的时刻,帮我扮演宁松萝。”
李真真对这种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对话没有兴趣,不欲浪费时间,直接站起来:“我这次下山见你,是另有要事。”
“十二月十二日,无患岛会举行人牲祭祀,你可知晓?”
如果不是李真真伸手相救,阿衡这一次也会在这一批祭祀的人牲名单里。
他压下心绪:“知晓。”
李真真:“我要你在那一天,在祭祀现场冲撞大祭司。”
阿衡一怔,但很快说:“好。”
李真真继续道:“你会被投入地牢,或许还会受一些刑罚,但罚不至死,最后我会救你出来,你可愿意?”
阿衡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抬眸盯着李真真:“大人不必问我愿不愿意,我说过,凡是大人所愿,我都会去做。”
“那就好。”
简单交代完,李真真正欲抬脚离开,阿衡突然说:“大人请等一等。”
李真真顿住脚步。
她等了一会儿,阿衡从里间端出一盆干净的水,托盘上还放着一套崭新的鞋袜。
他跪在地上,举着托盘膝行到李真真脚边,全身伏地,长发铺散在后背:“大人的鞋子不好走路,恰好我家中有些布料,这几日我帮大人做了几双鞋袜,大人试试合不合脚。”
李真真:“……”你这不是适应良好,你这是适应得过头了。
这是真把自己当宁松萝了?
还几双??
她有种短视频里,看大美女在家徒四壁的漏风房子外干农活的荒谬感,站着没动。
“大人救了我。”阿衡终于有些抵不住她的冷淡,眉眼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我怕大人冷,我想伺候大人,我想和大人住在一起……也有错吗?”
“救你是迫不得已,你扮演宁松萝就是在回报我。”
李真真将大氅拉到头顶,没去碰那双鞋:“我们契约不过半年,等我做完要做的,你就自由了,之后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必弄这些多余的事。”
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了,你姓什么。”
阿衡还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李真真有些狐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阿衡才开口道:“我姓衡。”
李真真:“…………”
阿衡说:“姓衡名聿,字慕雪。”
-
十二月十二日那一天,李真真照常去杀猪,再回来时,发现山上突然多了很多人。
这是个有神有仙的世界,虽然无患岛官方信仰只有鬼道之主岑雪岭,但民间信仰却颇多。
越是令人绝望的世道,人越是想求神拜佛,以希来世。
除鬼道之主的庙宇外,无患岛最多的就是太清仙尊的太清庙。
毕竟他算是这个人间最接近神的人。
这些凡人又恨修士,又崇拜强者。
他们心态上在仇恨与慕强之间摇摆,行为上则把神明当居委会大妈。
什么家里母鸡不生蛋,隔壁家的汉子出轨,什么鼻子从早上开始就不通气,儿子太瘦没有肉卖不出好价钱……鸡毛蒜皮的事都去找神明抱怨。
李真真总觉得庙里那些神像的眉宇间,透漏着一种社畜的疲惫。
今天是祭祀鬼道之主岑雪岭的日子,太清庙的庙公自然不便现身,纷纷避到山里。
来都来了,其中一些还顺便挑了一点炭过来卖。
灯汐枝从全身剧痛中睁开眼,就听见李真真蹲在木屋门口,和路过卖炭的庙公探讨宗教哲学。
反正宁松萝冲撞祭祀的剧情在下午,现在还是上午十点,算非工作时间。
李真真摆弄着地上的木炭:“你们为什么信奉太清仙尊?”
“这有什么为什么。”
这座太清庙就在屠夫的铺子附近,这几日李真真常去屠夫那杀猪,庙公们都和她很熟了。
“这世上的修士,除了太清仙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们自己饭都吃不上,卖儿卖女,赚的那点钱全被当官的收缴上去讨好仙门……这些年,也就太清仙尊的栊雪宫没找我们凡人要过供奉。”
“是啊,太清仙尊可是仙道第一人,执宗主生杀印,能管众仙生死,拜他肯定灵验。”
“但是姻缘不能拜啊,千万不能拜,拜了准黄。”
庙公们虽饿得骨瘦嶙峋,但并不妨碍八卦之心,说到姻缘就开始刹不住车,你一言我一语。
“仙尊那叫一个心如磐石,几万年来唯一能让仙尊动心的女子,怕就是婴璎仙子了。”
“说起来,婴璎仙子也等了太清仙尊快一万年了吧。”
“那可不,只能说世事难料啊。”
李真真记得婴璎这个角色。
她是原著里的恶毒女配,男主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待她与常人不同。
不仅要什么给什么,还亲自为她淬炼灵根,上天入地地给她搜罗灵泉秘宝,竟硬生生将婴璎从一介毫无资质的凡人,捧成了炼虚期的大能。
甚至为她,提携了她的整个家族。
婴璎原本只是无虚海一个凡人小城主的女儿,这万年来,她的家族借着男主的势,竟也逐渐发展为雄踞一方的修真门派。
全修真界都在等婴璎成为仙尊夫人。
婴璎自己也在等。
她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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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当做仙尊道侣,又怎么能容忍半路杀出来的女主。
原著里,她凭借一己之力,给男女主制造了无数误会,让女主虐心虐身,男女主分分合合,最后女主黯然神伤,远走他乡。
这一走就是五百年。
男主几乎疯了,不惜自毁修为,以神魂为引寻找女主,修真界的草都被他薅秃了一层。
让评论区的读者大呼火葬场过瘾。
……
靠着祖祖辈辈口耳相传,这个小世界的凡人对修真界的八卦和事迹十分了解。
就像古希腊人对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有多少个私生子那么了解。
他们嘴里的太清仙尊,冰冷而又慈悲,高高在上却又普度众生。
和李真真认识的那个一言不合就砍头挖肠子的变态杀人狂魔截然不同。
李真真挑拣着木炭:“我见你们去的也不勤。”
“嗨,那可是太清仙尊。”
一个庙公摆摆手道:“普通老百姓去庙里,求的都是庄稼多产粮、母猪多下崽、出海多打渔,可仙尊当年手刃鬼道之主,我们凤起镇半数人都是他救回来的,谁敢老是用老母猪下崽这种事叨扰他老人家,咱可不幸恩将仇报啊。”
“……”
李真真没有再问。
她拿了几块个头中等的炭,拍了拍手上灰,掏出杀猪赚来的四个铜板递过去。
她也不想花这个钱,但没办法。
就这里的温度,不生炭她人就没了。
装炭的筐有她半个人高,庙公正想搭把手,就见李真真左手将炭筐一拎,进了屋。
男主坐在火堆旁,火上温着一壶茶。
他面前放着杯盏,修长指尖执着李真真用来烧炉灶的竹枝,挑了挑炭火的余烬。
长睫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几缕发丝黏在唇边。
苍白的肌肤,漆黑的长发。
看到李真真,他眼尾朱砂淡隐,指尖将木案上一只茶碗朝她推了推。
茶水里不知放了什么花,冷香扑鼻,仿佛寒山雪涧。
李真真也确实有些渴,刚拿起杯子凑到唇边,又顿住。
灯汐枝:“怎么了?”
李真真放下杯子:“这是你的血。”竟然没有一点血腥味,她差点没闻出来。
“冬日苦寒,凡人难渡,只要饮一口我的血,便可冬温夏清,延年益寿。”
他放下茶盏。
将熄未熄的炭火,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落在他清冷的侧脸:“不比你花费银钱,采买这些无用之物的好。”
……男主他确实是有病吧。
“如果你真想帮助这个家,就帮我把外面的柴劈了,或者出去赚点钱回来,比什么都强。”
李真真说着,毫不犹豫地翻手一倾。
令修真界人人疯狂,趋之若鹜的真仙之血,就这么浇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真真将杯子放回案几:“茹毛饮血就算了,我文明人,没这个爱好。”
灯汐枝:“……”
这届任务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同僚费劲心机从他这里骗取血肉,手段拙劣而不自知,宛若跳梁小丑。
现在送到她面前,她还倒掉。
哪里一阵风来,余烬几点火光映在灯汐枝眸底,轻轻一晃。
就在这时,李真真面前浮现出一个血红的沙漏。
【任务发布】女主即将冲撞祭祀典礼,请即刻赶往现场,保证女主安全。
【目前进度】0%。
李真真:“???”
19. 第十九头猪
鬼道之主的杀祭在西岛,和李真真隔着一片等腰三角形状的海域,哪怕她现在飞着去,也赶不到。
系统这两天也一直没露面,可能和信号杠上了。
李真真有一种领导突然提前会议,但是她会议材料还没打印的晴天霹雳感。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解决方案。
最后想起前几日鬼面人来抓她做炉鼎时,曾经问过一句——
“这里离绮烟阁有一千三百五十公里,你是凡人,无法缩地成寸,只能慢慢飞过去,我要是抓住你,这一路上你会不会跑?”
缩地成寸。
李真真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杯子。
刚才她随手一倒,倒得并不干净,杯底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李真真在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折返回来。
“……要么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她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与灯汐枝平视:“我确实没有喝人血的习惯,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小忙,我也愿意满足你。”
“感受我的诚意。”灯汐枝点了点头,唇角似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愿意满足我。”
十二区什么人都有,李真真对“食用性兴奋者”也略有耳闻,听说这种人可以在食用人肉,或者被食用的时候,产生快-感。
李真真觉得男主可能就属于后一种。
她大为震撼,但表示理解。
之前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主战斗力如此强悍,却甘愿被一群渣宰关五百年,日日取血取肉。
有了这个解释,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惨还是慈德府惨。
他们以为是自己囚禁了太清仙尊。
没想到是在奖赏他。
“你都这么真诚地和我推荐你的血,我也不好拒绝。”
李真真语气微妙:“但你也知道,你现在不能抛头露面,我们家又没别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满足你的癖好?”
灯汐枝笑意更盛:“嗯,还要满足我的癖好。”
虽然美人含笑很美,但多少让李真真回想起大屠杀之前,男主也曾同样风华绝代地一笑。
她有点心理阴影。
为了表示诚意,李真真拿起杯子,仰头把杯底剩余的一点血喝了进去。
还翻转了一下杯身,让男主看清杯底已经空了。
“这样可以了吧?”
大雪之下,木屋里昏暗寂静,只余两人漫长的呼吸。
灯汐枝盯着她深灰的眼眸。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李真真以为男主入定了的时候,灯汐枝缓缓放开手中一瞬握紧的茶盏。
他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缩地成寸。”李真真说:“我该怎么才能飞快地学会?”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喝完血开始,灯汐枝的神情就有点冷。
不是冰冷的冷,而是一种了无生趣的冷。
像朝生暮死的余烬。
灯汐枝单手支颊,倚在木案之上:“你想多快。”
李真真抬眼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上悬空的沙漏,换算了一下古代的时间单位,一刻钟是14.4分钟。
她谦虚地问:“三分之一刻钟,够吗?”
灯汐枝:“……”
-
李真真并没有花到五分钟,就学会了这门技术。
因为灯汐枝只提点了她一句。
就是她杀死的第三个鬼面人,在她面前用的最后一招就是缩地成寸。
这并非复杂的术法,在复制的基础上,李真真几乎一息之间就掌握了技巧。
她只是更加忌惮灯汐枝。
如果不是她今天主动开口,求他指点,她永远不会知道,灯汐枝不仅看穿了她能复刻他人杀招的事实,甚至还看出了她复刻的前提和规则。
天杀的,她到底在他面前露出了多少破绽。
而就在李真真转身离开后。
灯汐枝依旧坐在长日漫雪的窗下。
他慢慢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雪花飞落在他的指尖,打湿了他的睫毛,冬日清寒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散漫的黑影。
晨曦缓缓展开,稀疏的光线逐渐明亮而金黄。
树木的黑影随着光线的角度一点一点拉长,直至将他完全淹没。
“竟是如此。”
他狭长的凤眸,不曾浮现丝毫波澜,声线却似如日光一般朦胧沙哑:“竟会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离去。
几息后。
茶盏上“咔嚓”一声浮出一丝丝裂纹,碎成齑粉。
-
岛主府。
三具尸体蒙着白布,摆放在书房外的白玉地面上。
几个心腹幕僚战战兢兢站在一边,气氛死寂压抑,空气中的沉重仿佛要滴下水来。
一个炼虚期,两个炼气期,一夕之间竟然尽数丧命于凡人。
如今末法时代,灵力稀薄,培养出一个炼虚期大能何等不易。
别说他们只是人间皇庭。
此等损失,就算放在修真大派中也算惨重。
沈确放下茶盏,语气清淡,却是吩咐下人:“乱七八糟地像什么样子,把地上的血拖一拖。”
即刻有下人伏跪着前来抹地。
讨论声这才陆续响起。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一个幕僚咽了口唾沫:“这三具尸体,刀口整整齐齐,不像是经过苦战的样子,反倒像是被一击必杀——什么凡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确定那是凡人?”
“确定,之前与他交手的死侍,有一个我们找到他时还有点气,据他回忆,这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而且他口述了此人长相,我已交代画师,下午祭祀结束便能出画。”
鬼面死侍首领回道:“只可惜他死得太快,不然我们还能问出更多。”
“没问出来就是没问出来。”沈确亲手往茶盏中注入温水,语气不急不徐:“何须给自己找借口。”
他语言清淡,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
良久,另一幕僚推测道:“世间能令凡人修炼的只有那位教主,或许他还有其他法子,能令凡人越级斩杀修士?”
沈确沉吟不语。
幕僚俯身道:“正巧今日杀祭,那位教主也会现身,不若岛主前去一问,或许会有线索。”
“那便如此。”沈确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盏上的水雾,问起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今日祭典,可安排好了?”
“岛主亲自督促,我等自是安排妥当。”
第一个幕僚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事,立刻躬身回复:“大祭司已经重新算过,将祭祀礼提前三个时辰,不会冲突祭祀,日落前也来得及请鬼主点婚。”
“那就好。”沈确温润眼眸掩在茶雾之后,被浸染得柔和了些:“翁姑娘今日在何处?”
幕僚半个小时前刚去查探过一次,就怕上级突如其来问这么一句。
如今果然被问,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仍在山中。”
“继续让人看着,看紧点。”沈确起身,朝殿外走去:“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迎娶仪仗到达之前,别让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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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幕僚嘴上应着,心中却不当回事。
不过一个山野村姑,岛主愿意娶,那是祖坟冒青烟,她只会感激涕零,哪里还舍得跑。
这些年州郡进献上来的美女妖童不知凡几,也不曾见岛主对谁上过心。
这渔女究竟是如何国色天香,竟能让岛主为她备下如此高规格的婚礼。
甚至担心她身份低微,引人非议,要亲自向鬼主请婚。
岛主还是太年轻,殊不知这世上一见钟情之事最不可靠。
像翁珍珍这种没有家世的底层贱民,只配被践踏,一旦给她半分体面,便会蹬鼻子上脸。
凡人就是短视,若不是绮烟真人心中只有大道,这岛主之位,哪轮得到他沈确。
幕僚心中不屑。
不屑的也不止他一人。
但面上,众人仍伏地相送,恭敬道:“鬼主钦点,八方燃灯,我等必定为岛主备下最高的礼节,迎娶翁姑娘。”
-
缩地成寸的原理,有点像物理里的时空折叠,时空折叠了,人自然也会折叠。
等李真真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无患岛岛主居住在渺疾宫,附近冷冷清清,丝毫没有祭典的氛围。
但这也难免,与神对话的权利和皇权神授一样,都是被垄断的资源。
配直接向鬼神祈福的,也只有统治者和他们的宗族,平民百姓早就被清场。
李真真避过巡逻的侍卫,一路潜伏到渺疾宫之内。
渺疾宫戒备森严,如花苞层层向内,每一层均有重兵把守。
李真真伏在屋顶的琉璃瓦之后,简单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七层守卫。
在这样严密的守备之下,原著女主想窜进来冒犯祭祀,其实很有难度。
渔女一个不会反侦查的弱女子,还能半夜偷偷溜进来把人放了,李真真同样理解不能。
也不知衡聿怎么进来。
第六层和第五层之间,停放着一百多辆囚车。
每辆囚车里都挤挤挨挨堆叠着二十多个人牲。
有些人牲已经精神崩溃,用手指抓挠囚车的木柱,想要逃出去,直至鲜血淋漓;有些人牲喃喃自语,不断惨叫或者狂笑,或用头撞着囚车。
李真真还看到几个眼熟的人牲,应该是上次被她放走的那一批,后面又被抓了回来。
传闻鬼道之主岑雪岭最喜欢听祭品惨叫,向他献祭的动物,哀嚎声越大,他就越高兴。
因此看守的侍卫并不阻止这些人牲嚎叫。
甚至会因人牲叫得不够惨,故意砍去他们的手脚,令他们疼痛,让惨叫声能大一些。
李真真只看了一眼,便越上另一处房梁,继续向里。
第五层没有什么人,只有侍卫在来来回回。
李真真推测这应该是隔音层。
毕竟鬼道之主喜欢听惨叫,不代表这些达官显贵也喜欢听。
到第四层和第三层,开始有铜罄之声。
李真真掀开琉璃瓦,看见下方花团锦簇,觥筹交错。
铜釜里炖着肉脍,酒壶中美酒盈香。
大殿中央,一绝色歌姬细腰扭动,裙摆如层层花瓣纷飞旋转。
一舞闭,她咬着酒盏看向上首,盈盈起身,四周顿时响起叫好声:“赏!”
腰细腿长,确实惹眼。
李真真正想离开,正好舞姬转过头来,预备退场。
她突然就看清了那舞姬雌雄莫辨的正脸。
不是衡聿是谁。
李真真:“……”这哥们儿,有点东西啊。
20. 第二十头猪
此时显然不是打招呼的时机,见衡聿已顺利混进大殿,李真真心放下一半。
她提脚要走,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紧接着脖间一凉,一柄刀锋贴在她皮肤上。
李真真偏过头,一个鬼面死侍蹲在她身后,不知已经蹲了多久:“你是何人,来做何事。”
这几天脖子被架了太多次刀,李真真都快熟悉这个感觉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都到这来了,是什么人还重要吗?”
“少废话。”死侍睁着一双死鱼眼:“与我去见岛主,岛主自有分晓。”
“你们岛主今天快忙死了,你还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叨扰他,有没有点眼力见。”
李真真这段时间杀了快四十个鬼面死侍,其中三个还是修士,已经能够熟练通过他们的衣领分辨他们的级别。
“一点上峰的心思都不会揣摩,只知道蛮干,怪不得奋斗了这么久,还是最底层。”
死侍顺着李真真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神情似有触动。
但很快还是忠诚占了上风,他拎着李真真的衣领:“岛主岂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李真真:“人只要掌权久了,多少都有点是非不分,和是谁无关。”
死侍冷冷道:“惑众妖言罢了,再说话我拔了你的舌头,走。”
-
另一侧,沈确一身缂丝玄衣,大步走出殿门。
岛主喜光,哪怕白日也灯火通明,长廊两侧五步一个鹤衣卫,将渺疾宫守得严严实实。
仪仗已在殿门外守候。李真真被死侍拽着领子,一路在屋顶上疾驰。
她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踩着侍卫的脊背,步入轿撵。
死侍正想带着李真真越下屋顶,和岛主禀报缉拿此人。
轿撵猝然停住。
前方传来一阵躁动,有女声在与侍卫争执。
随后拔刀声响起,鹤衣卫首领冷下声音:“今日鬼主祭祀,我朝有律,凡遇鬼主祭祀仪仗,须需于五尺外跪拜退避,否则任你是谁,冒犯鬼主,一律斩杀。”
轿撵宝盖太高,遮蔽了视线,李真真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
“我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轿撵中人。”
一道女声逐渐清晰:“一岛之主,重诺万金,我与他是先岛主定下的婚约,他何以背信弃义,假造鬼主敕令另娶她人——难道是欺我崔家无人了吗!”
又是几道争执声,有侍卫上前欲将女子劝下。
女子持剑站在仪仗前,只紧紧盯着轿撵,竟一步不退。
鹤衣卫首领无法,又不能真的拔剑砍了这位岛主名义上的未婚妻。
只能折返回来,站在轿帘外低声请示:“岛主,该如何处置?”
沈确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你是如何知晓,今日我欲向鬼主请婚?”
李真真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但隔着帘幕声音质感会有些许改变,她也判断不好。
崔寄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岛主欲行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自然会有人为崔家不平。”
沈确:“你是崔家嫡女,你的意思,想来便是崔家的意思。”
崔寄欢傲然道:“那是自然,岛主别忘了,我爷爷可是为救先岛主而死,临死前,先岛主亲口对他许诺两家姻亲。”
沈确:“你说先岛主许诺了你祖父,凭证何在?人证何在?除了你祖父,可有旁人听见过?”
崔寄欢面色一僵:“临终之诺,自是无人听见。但我崔家只想讨一个公道,岛主如此大张旗鼓去娶一个一无是处的低贱村妇,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看来崔家,是对孤很不满了。”
听见崔寄欢如此形容翁珍珍,沈确才终于睁开眼眸。
“我敬崔家三朝阁老,不成想崔家还欲挟恩以求报,妄想拿先岛主不知真假的一句笑言要挟我,乃至妖言毁谤我夫人——我看你这个嫡女不用当了,崔石初这个阁首也不用做了。”
“来人。”他隔着帘幕,漫不经心道:“将此罪臣之女拿下,关入海域,待后发落。”
“什么?”她面露意外,看着沈确:“沈确,你竟为一个村妇如此待我——我父亲是阁首,我看你们谁敢拉我!我就让我父亲杀了谁!”
崔寄欢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确幼年便继承岛主之位,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又如何能掌权。
加上她崔家有救先岛主的恩情压着,岛内一应事务一直牢牢把控在她父亲手下。
后来,绮烟真人通过仙门试炼。
修士光环之下,沈确更无地位可言。
什么时候动心的,她也不明白。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她年少时哪怕用石头打得他头破血流,沈确也不会反抗,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想让他一直这样看着她。
可他竟敢反抗她父亲!
他当真不管她家的救命之恩了吗?
无其父何来子,没有她崔家哪来的他!
他沈确就该一辈子对她唯命是从、死心塌地才是!
眼看两边的鹤衣卫真的来拉自己,崔寄欢面上的镇定再也绷不住。
“沈确,你会后悔的!”
她仰着头,竭力不让泪水流下:“你如此待我,不娶我却去娶一个山野村妇,你才见过她一面……如何比得上我们二十年的相伴相依!若是你娶我,我父亲就是你的助力,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只会令你蒙羞,又如何配得上你为她准备的这一切!”
她声音尖利沙哑。
这次不用沈确吩咐,鹤衣卫已经飞快地用布条塞住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李真真和鬼面死侍静静地蹲在屋顶后。
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瓜,两人现在都处在因吃太饱而半放空的状态。
几息,李真真习惯性往兜里掏了掏,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带瓜子:“……我就说今天你们岛主很忙了,没空理你,你还不信。”
死侍已经不想反驳。
“你们岛主还挺痴情。”原著里,并没有无患岛岛主向鬼主请婚的剧情。
所有剧情外发生的事都算意外。
谨慎起见,李真真还是多问了一句:“他今天要娶的是谁?”
死侍看了她一眼:“瞎打听什么,反正不是你。”
李真真点点头:“那倒是。”因为他还想让他妹妹睡我,可怕得很。
仪仗平稳向前,沈确忽然心有所感,挑起车帘,向后望了一眼。
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渺疾宫层层叠叠的琉璃屋檐,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巨大的石柱静默地立在石道两侧,雕镌刊刻的青铜神鸟立在檐角之上。
神鸟下方,一个身穿死侍服的身影,与他视线交错而过。
沈确看着那道身影隐没在屋檐之下。
他觉得那束发的手法有些眼熟,但半个时辰前下人刚来禀过,翁珍珍仍在山上。
想来也是,她一个凡间的女子,腿还有疾,就算身手不错,也不可能一息之间跨越山海,更不可能毫无惊动地穿过他宫殿外层层叠叠的暗卫。
不可能是她。
大概只是一个背影有些相像的死侍吧。
沈确垂下目光,松开手。
车帘重新垂落,粼粼朝祭场而去。
-
房梁后,李真真看着被放倒在地上的鬼面人。
她打了他的麻筋,本来已经把他衣服扒光给自己换上。
结果刚越上屋檐,低头看见零下天气里,他赤-条条躺在地上,一双死鱼眼还瞪着她。
李真真叹了口气,只能又爬下来给他穿衣服。
还好她今天穿的是从渔女爹那顺来的袄,身量和这个死侍差不了多少。
“其实我到第三层时,已经没办法继续往里,因为第三和第二层之间的守卫实在太多。”
李真真一面给死侍换衣服,一面好心解释了一句:“可就在这时,你出现了。”
“外敌好御,家贼难防,我就知道,灯下黑才是最快的。”
死侍……死侍的眼神看上去想杀人。
李真真拿下死侍脸上的鬼面,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
年龄看着不过十七八,皮肤很好,就是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
正愤怒地盯着她,像只愤怒的小鸟。
她将鬼面戴在自己脸上,想了想,拔-出杀猪刀,在死侍身上比划了一下,说了句“忍着”,便避开腰子,一刀扎在他腹部。
鲜血顿时如注涌出。
如果这个死侍放跑贼人,自己却毫发无伤,按原著对鬼面组织森严法度的描写,他必死无疑。
死侍虽然身体无法动,但喉咙是可以哼的。
可他痛得发抖,却没发出一声闷哼,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
李真真又在他肩膀非关节处补了两刀,才把他扔进一边的草丛里。
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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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李真真站起来,抬眼看了看太阳,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她愿以为渺疾宫七层圈圈,岛主应该住在最中心的那层。
但没想到,沈确住在倒数第二层。
那最里面那层,究竟住着谁?
李真真望向宫殿被层层把守、严密保护的最中心,却只能瞥见一角冰冷的玉石穹顶。
不知为什么,不过是一片屋瓦,却给她一种骇目惊心之感。
可惜今天已经来不及去查探。
人牲的惨叫传到这里,已经几不可闻,哪怕贵人想要鉴花弄月,也不会被腌臜之声败坏兴致。
李真真重新找了个无人处越上屋顶。
她没有往人牲那边走,反而脚步一转,朝北面走去。
-
与此同时,灯汐枝修长手指拎着个缺了一角的米钵,正站在李真真新修的鸡棚前,喂鸡。
今天屋里没人,这鸡大概是饿了,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叫。
李真真对同类一般,但对鸡还不错。
灯汐枝被闹得烦了,站起来翻找出了米钵,朝鸡棚里倒了一些。
鸡消停了,安逸地啄着地上的白米。
灯汐枝漫不经心地靠在竹栏,原本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撒,鸡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啄。
但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李真真将他的血倒进火堆的画面。
他神情莫测地看着地上的走地鸡。
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扬手,将为数不多的米尽数倒在鸡棚之外。
鸡吃得好好的,忽然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意。
顿时不敢啄了,飞快地叼起两粒米,畏缩地躲回鸡窝。
灯汐枝蹙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脏了。
恰好屋外水池边,挂着一堆布头。
他伸手准确地从一堆抹布里,把李真真的洗脸巾扯下。
面无表情地翻过来看了看,这才拿来拭去指尖沾染的泥渍。
“既然来了。”他说:“何不现身一见。”
下一瞬,削铁无声的剑锋擦着他的侧颈延伸而上,瞬间锁住了灯汐枝的咽喉。
只要他轻轻一动,便能轻易将修真界第一人的头颅割下。
剑锋杀伐之气凛然,似见血风肉雨,一剑出鞘,便知是神兵利器。
赫然是灯汐枝被李真真一两银子卖掉的杀剑“断尘”。
“我等无意与仙尊作对,如有冒犯,乃逼不得已。”
说话的正是杀江大桥夺剑的白袍修士:“今日来访,是想求仙尊出山,扶大厦于将倾,救苍生于涂炭。”
灯汐枝没有回头,直到拭净手指,才慢条斯理道:“我已根骨尽断,如何救世。”
“若我说,您的仙骨能续呢?”
白袍修士想起前几日他遇见的,那些被“教主”打通根骨的凡人。
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
若是连毫无根基的凡人都能长出灵根。
那天生仙体的仙尊,想再呼风唤雨,又有什么不可能!
“当下修真界灰烟瘴气,执掌各大门派之人皆是狐鼠之徒,南夫人目光短浅,虑不及远,其余各派也是争名斗利,不堪大用。”
“南有巫魇蠢蠢欲动,北有大妖频频作乱,西有鬼道余孽死灰复燃,修真界更是灵气一日少过一日,眼看就要枯竭,一些修士竟开始杀凡人以炼灵气……这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遍观天下,竟无一人可力挽狂澜……还望仙尊矜怜三界疾苦,不计前嫌,再度出山!”
再度出山。
灯汐枝将李真真的洗脸巾重新挂回去。
在白袍修士狂热的目光下,他微微侧头看他。
“巨厦将倾,一木不能支,我救了你们一次又一次,但你们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他神情淡漠,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如此,三界兴亡……关我何事?”
下一刻,他忽然朝前一步,在白袍修士目眦欲裂的眼神里,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入灯汐枝的脖颈。
“就凭你,也敢来对我指东指西。”
他咽喉抵着过横亘的锋刃,半披墨发顺着雪白的衣襟流淌而下。
一滴鲜血顺着剑锋蜿蜒。
灯汐枝弯起眼眸,眼尾朱砂如同沁血。
他含笑看着白袍修士只是沾了他一滴血珠,便惨叫着化为焦炭——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21. 第二十一头猪
鬼主杀祭典礼,各大宗族嫡系必须到场。
祭台之下,顺延宫墙十里,已经站满了翘首等待的权贵子弟。
所有人都在等无患岛岛主。
然而日头移了又移,岛主的仪仗才浩浩荡荡地出现。
几个心腹守紧挨着车边候着,见仪仗停下,一个立刻掀开车帘,另一个则弯腰伏地。
沈确踩着心腹的脊背走下轿撵,就见鹤衣卫首领匆匆穿过一片静默垂首的宫人,到他面前跪下,双手递上一个木盒。
沈确从木盒中抽-出一张字条,打开瞥了眼。
“一个人都看不好。”他眼底微沉:“要你们何用,祭典之后自去领罚。”
“是。”
鹤衣卫首领已料到这个下场,但没办法,罚是要罚的,活还得干:“那接亲仪仗——”
“她不是还有父母兄妹?去她父母家接,其余一切照旧。”
沈确神色如常,整理了一下衣襟,向祭台走去:“宫内还剩多少鹤衣卫?”
“一百三十二人。”
“都派出去找。”
“……是。”
-
果真如李真真所料,宫殿北面就是人殉坑和宗室墓葬区所在的方位。
原著里对人牲着墨不多,主要描写都放在追妻火葬场和男女主的极限拉扯上。
这些人牲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女主能被无患岛恐怖的人殉行径吓到,从而冲撞祭祀,给男配沈确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但李真真一路过来,对整个渺疾宫的结构,竟然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联盟元老院的布局吗?
她沦落十二区前,曾去过一次元老院。
当时元老院是用七层绿化带隔开,南面办公区,东西居住区。
北面则紧邻贵族公墓,平常一些联盟高层的葬礼都在这里举行。
和渺疾宫的格局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为何,祖坟这么重要的位置,她一路竟没遇到一个鹤衣卫。
难道都被祭祀典礼调走了?
总不能是都去摸鱼了吧。
人殉坑与墓葬区比邻,为了方便今日掩埋新鲜人牲,李真真赶到时,人殉坑已经被打开。
整个坑宽丈余,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广场。
坑壁砥平竖直,坑内零零散散埋的尸骨,光肉眼可见就有上万具。
有人被成排地砍去双腿,且从左往右数砍痕逐渐密集——说明杀祭者应该不是立刻将他们杀死,而是逐一砍去他们的腿脚,砍到后面没力气了,所以每一条腿被砍的次数就变多了。
有人被砍去双手,拖着残肢趴在坑壁上。
应当是被扔到坑内时还没死透,挣扎着试图爬出去,直到以这种姿势被活埋。
饶是李真真在十二区已经见惯了虐杀、斗争和死亡,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鬼主的祭祀一年才一次。
这些人牲的惨死,更多是为了给权贵们陪葬,让这些贵族在九泉之地,也能有人伺候。
李真真行走在一片黄土枯骨之间,并没有多停留,继续往前方墓葬区而去。
-
另一侧,祭台之上。
天诰已结束,岛主沈确向鬼主宣读祭文,祈祷无患岛风调雨顺。
随即便三跪九叩,亲自向鬼主请婚。
地下的权贵宗室们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岛主如今年已廿岁有五,但后宫中别说女人,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前些年,岛中曾有一些传闻,说先岛主夫人曾欲亲手溺杀亲子,岛主虽然救了回来,但从此厌恶女色,根本不能近女子之身,被女子触碰甚至会恶心欲吐。
后来岛主杀了好几批传谣者,纷纷扬扬的谣言才得以平息。
岛主请婚后,大祭司亲自上前问神。
这位大祭司看着极为年轻,头戴鹤冠,容貌极盛,不仅长发如雪,连睫毛都是白的。
他手持八条牛毛编成的绳索,闭目席地而坐,抛之于地以卜吉凶,又细问四柱八字。
但问过以后,他却久久没有作声。
直到沈确催促他:“鬼主如何答。”
大祭司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牛毛绳索,陷入了沉默。
早上饮了些酒。
他刚刚拽毛线时,拽错了线头,抛反了。
但对鬼主语言的解读毕竟是他的垄断业务,大祭司很快反应过来,熟练地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背诵起昨晚岛主给他的稿子。
“……鬼主令岛主向东方寻一八字为辛丑、庚子、癸亥、乙卯的翁姓女子。”
“此女地支有亥子丑三会水局,天干有庚辛金生扶日元,娶之者百病不侵,得之者祯祥庇佑,能护我无患岛人寿年丰,四海承平。”
岛主大悦,当即下令献上祭品,酬谢鬼主的指点。
一辆一辆拉着人牲的囚车缓缓向祭台驶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权贵们端坐在祭台之下,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暖手的金丝炭炉,面前摆放着珍馐玉馔,源源不断的美酒被舞姬端着依次满上。
即便四面寒风凛冽,但自有奴仆张开罗锦,为他们遮雨挡风。
衡聿端着酒壶玉盏,膝行在案几之间,为贵人倒酒。
面前的贵人却并未看他,反而脸色隐忧,与身侧人低语。
“今日怎么不见崔家的人?”
“你还没听说吗?出大事了!今早岛主来迟,就是因为此事。”
“听闻岛主命人将崔家上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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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口人全部关进了海域,连崔实初都被抓了,说是崔家嫡女涉嫌谋逆,岛主已动了杀心,欲诛崔老九族。”
“岛主怎敢如此!那崔实初可是三朝元老!”
“这你还看不明白?幼主掌政,先斩权臣,那崔实初怕是凶多吉少咯。”
“那可未必,不过人前喊他一声岛主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岛主了,崔家背后倚仗的可是绮烟真人,岛主区区一个凡人,岂能与修士争锋。”
“修士又如何,太清仙尊当年何等高高在上,非梧桐不食,非醴泉不饮,提三尺剑以定四海,如今还不是下场凄凉,可见修士仙人也不是无坚不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
七七四十九根石柱从祭台的十二点方向,五步一立,环绕祭台一圈,每一根石柱边都站着一名面罩白纱的杀祭者。
第一批人牲已被绑上石柱。
空气中寒冬的冷意与沸腾的杀意相互交织。
底下气氛却随着人牲恐惧之下的尖叫哭泣,愈加热烈。
杀祭很快开始。
第一份祭品是个老人,脊背被剖开时就死了,祈风调雨顺。
第二份祭品是个女童,被绑上炮烙活活炙烤,求岛泰民安。
第三份祭品是个青年,长相清俊,气质像个书生,被从脚开始依次向上肢解时,仍咬牙一声不吭,至屠剥到面部,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祝海宴河清。
权贵们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纷纷往祭台上投掷瓜果美酒。
衡聿忍不住向前一步。
身后一只手拉住了他。
衡聿回头,对上一张森然的鬼面。
李真真站在他身侧柱子后,整个人隐没在灯焰与喧嚣的晦暗处。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衡聿握紧了壶把。
那就再等等。
有胆小的宗室少女不忍道:“这也太残忍了,何至于此。”
她兄长有些惊讶她竟然如此说,嗤笑一声。
“你这话就无知了,这些人来做鬼主祭品,乃是他们自愿,否则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贵人。”
他满脸横肉,理所当然道:“你我这样高贵的血脉,今日都愿意围着他们、捧着他们、给他们叫好,是何等的光宗耀祖,难道还比不上他们一条贱命吗?一般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少女放下漆扇,怯生生问身侧倒酒的人:“是这样吗?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再等等。
直至等到第一批人牲被做成肉块端上供桌。
鲜血滴滴答答从桌上流淌而下,有些分离的筋骨,还在抽搐跳动。
衡聿的视线从鲜血上移开,微笑着给少女斟满酒盏:“回小姐,是,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22. 第二十二头猪
“那就好。”宗室少女松了口气:“若不是自愿来的,他们也太可怜了。”
衡聿柔顺地说:“都是岛主仁慈。”
第一批人牲刚上桌,第二批人牲又被推搡着走上祭台。
眼看他们就要被绑上石柱,李真真从身后轻轻推了衡聿一下,示意他可以action了。
衡聿垂下眼皮。
她以为衡聿会像他们说好的那样,走上祭坛,念几句原女主在祭坛说上的台词。
没想到这位小老弟忽然毫无预兆地给自己加戏。
衡聿“砰”一声砸掉酒壶,侧身拔-出左面贵人腰间的佩刀,反手扎在方才大言不惭说“这些人来做鬼主祭品,乃是他们自愿”的胖子身上。
胖子轻蔑的神情凝结在脸上。
剧痛蔓延开来,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扎在自己肚子上的刀,又抬头看看衡聿。
“你这个贱人。”两秒后他反应过来,疼得浑身发抖,终于意识到要跑,却因为大腹便便摔在地上。
“谁给你的胆子伤我……啊啊啊救命,救命。”
他一边往前爬,一边面目狰狞地呼唤自己的随从:“好疼,好疼啊,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贵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躲避。
没等衡聿刺出第二刀,鹤衣卫已经一拥而上,将他兵器夺走。
在鬼主祭典上屠杀宗室后裔,如此惊世骇俗之罪,可格杀勿论。
一名鹤衣卫将衡聿压在地上,举起长剑,剑刃闪过一丝剧毒的青绿,眼看就要将他就地斩杀。
衡聿条件反射地从腿上抽出短匕,想要格挡。
但他眼角余光,看到李真真正看向他这边。
他忽然泄下力道,任由那把剑刺向他的胸膛。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危机一发之际,鹤衣卫剑尖已经触及衡聿的衣襟,只要再前进一寸——
——铛!
一柄杀猪刀破空而来,与青铜剑锋相撞,扎进衡聿身后的柱子上。
李真真将衡聿向后一拉,鹤衣卫的剑险险在她肩膀擦出一道血痕。
衡聿发髻散开,几乎被李真真揽在怀里。
她身上有一股冬日的气息,混着血气的浑浊。
仿若冰雪消融,露出白色积雪下漆黑的泥土。
衡聿自那日街上被她救起,就再没离她这么近过。
这个姐姐嘴上说着半年之约,实则根本不想让他在她身边长待。后面更是被她以回去给祖父守孝为名,明示他离开木屋。
人已下葬,他在哪里守孝又有什么分别?
衡聿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将头靠在李真真的肩膀。
出了这样的大事,祭台上的杀祭早已停止,更多的鹤衣卫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在权贵们惊恐的呼声中,李真真从柱子上拔-出杀猪刀,带着衡聿往地上一滚,避过鹤衣卫密集的刀枪斧钺。
甚至还有余力,顺手抓了那个被衡聿杀到一半的胖子,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从衡聿选择杀这个胖子开始,她就知道要糟。
他挑谁不好,非挑一个两百斤的。
扎哪里不行,非要扎肚子。
就这肥厚的腹部,一刀扎进去全是脂肪,根本伤不到内脏。
一顿操作猛如虎,伤害顶多零点五。
而且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杀一半是怎么个回事?强迫症受不了一点。
补一刀算了。
祭台上已经乱作一团,任务面板上的沙漏还悬在空中,李真真看了看任务完成进度条。
34%。
……才34%??
源源不断的鹤衣卫从入口处涌入,李真真反手砍了几个,拉着衡聿来到祭台上。
“念。”
衡聿:“?”
“上次抄给你的台词。”李真真催促道:“快,随便念两句。”
衡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衡聿在一种巨大的荒谬里,把女主的台词念出了口。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宁松萝。”
“第二,你身为堂堂岛主,心性却如此歹毒,还残害无辜,你会有报应的,这个报应就是……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李真真:“?”
沈确:“……”
众人只觉得打斗之中忽然混进了奇怪的东西,纷纷忍不住看向帘幕之后的人。
你刚刚说你看不上谁?
衡聿念完就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要么还是让方才那一剑刺死他吧。
李真真也觉得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
抄下来的时候还没觉得羞耻,没想到念出来的时候这么歹毒。
但是她看着任务进度条红光闪了闪,一路飞涨到了71%。
……算了,能完成任务就行,歹毒就歹毒吧。
李真真带着衡聿开始往外杀。
两人如洪流中裹挟的两片逆流而上的小舟,不消片刻,她身上已经全是血迹。
有自己的,也有旁人的。
李真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衣服吸饱了液体,逐渐变得笨重。
她将死侍的外套扔掉,但仍戴着鬼面。
不远处,祭台对面的帘幕里,隐隐绰绰坐在其间的人,目睹如此血腥的杀戮场,仍岿然不动。
就好像不管李真真杀了他多少鹤衣卫,他都无所谓。
人死了可以再养,兵亡了可以再招,对于真正的上位之人,这些令普通百姓胆寒的鹤衣卫,也不过就是稍微高等一些的蚁群。
死光了,再养一批就是。
但李真真能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帘幕之后的人,一直在看着她。
比起被她毁掉的祭祀,他好像对她更感兴趣。
李真真有点可惜。
她赶来时,沈确正好和鬼主请婚完毕,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来小世界这么久,她还差点成为他妹的炉鼎,说来也算半个亲戚。
竟然还没见过他正脸。
李真真一刀解决了一个试图偷袭衡聿的鹤衣卫。
就在这时,一张金色大网兜头而下,将李真真和衡聿结结实实地捆住。
两个修士匆匆赶到,脚踏长剑,浮在高空之中。
这网不知是什么材质,金色丝线勒进李真真的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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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犹如切进猪油,轻轻一拉,丝线便将她的皮肉一寸寸腐蚀进去,与凌迟没什么两样。
李真真疼得眼前发黑,提网的修士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挑眉笑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还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两个凡人。”
他说着,还随手把李真真往上颠了颠,像称重似的——李真真买猪肉时也会这样颠一颠。
衡聿刚刚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后脑勺,已经失去意识。
李真真伸手将他护住,没让金色丝线碰到他。
另一个修士朝帘幕后的人拱手做礼,言辞傲慢至极:“我等是绮烟真人府中修士,听闻有人大闹祭典,绮烟真人担忧岛主一个凡人难以解决,特命我等来助岛主一臂之力。”
这话近乎于侮辱,可帘幕后的人却似听不出修士的话外之音,笑道:“是妹妹有心。”
“那这两人,我们便带走了。”
“恰好绮烟真人炼药还缺一味肉引子,真人心善,不愿伤害无辜之人。这不,引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修士直接帮沈确做了决定,便欲将李真真和衡聿一并收进储纳戒中。
“等等。”李真真在金网中抬起头。
她身上被割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语气却平静犹如闲话家常:“你要拿我炼药,问过我意见了吗?”
修士像听见什么稀奇事,转头与同伴笑道:“这凡人说话倒是有趣,难不成他们今日踩死蚂蚁,也要问蚂蚁同不同意?”
另一个修士不屑道:“你与一个凡人分辨什么,我等把人带回去向绮烟真人交差便是,这世间多是不自量力之人,不受点折磨,他们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李真真:“是吗。”
那修士被她的语气激怒,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想反抗不成?”
他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破开空气中浓稠的血气。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不远处一股烟尘猛然掀起,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上升,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染上一层诡异的橙红。
祭台下权贵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屋柱倾倒、琉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尖叫声、呼救声混杂交织。
一些宗室子弟被家奴护送着想要逃离,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轰然倒塌的石柱压成肉酱。
不过一瞬,祭坛便从人牲的人间炼狱,变成了所有人的人间炼狱。
忽然有人意识到火光的方位,惊恐地大喊起来:“是长陵!是长陵被烧了!”
长陵是无患岛宗室先祖的埋骨之地,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圣地一般的存在。
如今长陵付之一炬,一些年纪大的宗室几乎要疯了。
甚至顾不得噼里啪啦往下砸的房梁,冲到李真真面前:“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要烧我先祖坟茔!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为什么要烧你家祖坟?”
血水从她眼角顺着鼻梁流下,李真真吐出一口血,抬起头,看着眼前老人懵然又痛恨的表情,忽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当然是为了让你祖坟冒青烟啊。”
她手一挥,指向远处直冲云霄的青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看,这烟啊,是不是又粗又青?”
23. 第二十三头猪
第十二区没有律法,李真真初来乍到穷疯了的时候,什么挖坟掘墓的事都干过。
修士的坟她不了解。
但古墓她不要太了解。
古代的达官显贵,墓里机关无非是流沙层、水银池,和伏火。
这些大墓的主人,怕自己死后坟茔被盗,会在墓中备沼气和磷。
一个是可-燃-气体,一个是易-燃物,二者一旦接触明火,就会发生爆-炸。
幸好李真真修鸡窝时,顺手用竹子的细绒做了几个火引子,大大提高了她造反的效率。
不然今天她还得钻木取火。
那得钻到什么时候。
另一边,修士也被李真真一把火烧了所有人祖坟的壮举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祭祀被李真真打乱,修士并不在意,总归他又不是鬼主门下的修士。
要真分说起来,他以前都在太清仙尊的栊雪宫里做过几年的扫撒杂役,太清仙尊和鬼主是死对头,鬼主祭祀被毁,他还应当高兴才是。
但是长陵被毁就不一样了。
那里也长眠着他的先祖。
修士猝然扭头,死死地盯着李真真,眼中仿若有火灼烧:“竖子尔敢!!”
这声音如敲鼓震耳,李真真霎时被震得七窍流血。
血水糊住眼睛,她伸手抹掉:“怎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为什么不敢。就许你对我们打打杀杀,我烧一下你家祖坟怎么了?”
修士:“黄冠草履之民,死便死了,怎能与我等先祖们相提并论!”
李真真:“你等先祖如今已是一抔黄土,我扬就扬了,几个死人罢了,我就是拿来喂狗又如何?”
修士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双目赤红,气得几欲吐血。
震怒之下也顾不得绮烟真人还在等人肉药引,催动符咒,一股罡风便向李真真席卷而来。
李真真在网中无法躲闪,硬生生扛住。
她戴的鬼面坚守了这么久,再好质量也受不了这般造作,终于“咔嚓”一声,碎成齑粉。
李真真沾血的侧脸暴露在日光之下。
一直平静的帘幕后,突然传来杯盏倾倒的声音。
沈确的心脏猛然跳动。
他隔着一道纱帘,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侧脸。
眼底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喟叹,再到逐渐溢出狂喜,连指尖都在颤抖。
一旁的几个亲侍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个刺客就算是翁姑娘,犯下如此大罪,岛主也应将其关入海域,择日当众斩杀,以儆效尤。
但看岛主现在这个反应,显然是不会惩治了。
他们实在不明白一向杀伐果断的岛主,身侧美人如过江之卿,怎么就对翁姑娘一见倾心,还在翁姑娘的事上如此糊涂。
-
李真真有点惊讶,她本以为这道罡风打在她身上,起码能打断两根骨头,没想到只是吐了点淤血。
修士也很震惊,他本以为区区凡人,这一掌必能把她轰成碎片,结果她竟完好无损。
而且她竟是个女子!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打完了吗?”李真真擦去嘴角流出的血,平静道:“打完了,就轮到我了。”
她身上忽然青光暴涨,如水点平湖,漾起涟漪,缓缓朝外推去。
周遭空气被一股无形的矩阵扭曲,风声愈发凄厉,连天上飘落的细雪都仿佛都被这股力量冻结。
展如翼张,心神合一。
万邪不干,无物可侵。
冰冷的气息渗进修士的身体。
意识到这是什么,修士骇然睁大眼:“这是……万俟氏的青云之刃!你一个凡人,如何能习得这种炼虚期修士的高阶法术!”
原来她最初杀死的那个男修,姓万俟。
“什么青云之刃,没听过,我这个叫杀猪之刃。”
李真真面不改色地否认:“你喜欢凌迟对吗?好巧,我也喜欢吃片猪肉。”
“别过来……”修士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刺耳的惨叫,修士的身体被青色光刃切割成了无数份。
肉块连着筋膜分离开来,缓缓滑下,滚了一地。
李真真算是搞明白了,这个青云之刃就是古代修真版的激光切割机。
但凡它沿途所触及的,都会被它毁灭性的力量切开。
而且它还有多种款式选择,可以随意变换形态。
想切片就切片,想切丁就切丁,想切丝……李真真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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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过,下次试试。
在青云之刃试图继续向外切东西时,李真真试着倒念了一遍灯汐枝教给她的口诀。
青云之刃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召唤口令有哪里不对。
它把自己像指针一样在空中旋转了片刻,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缩回到李真真的身体里。
李真真感觉自己和撤回了一只哈士奇似的。
另一个修士惊惧不已,看到李真真站起来,不禁连连后退。
李真真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金色大网。
“你这网不错。”李真真把网别在腰间:“我就笑纳了。”
“我给你……我都给你,别杀我。”修士吓得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祈求道:“我家中还有长辈,我孩子刚刚出生……他不能没有父亲啊。”
李真真觉得这个台词有点似成相识,但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
“你这人说话也很有趣,难不成你们今日踩死蚂蚁,也要问蚂蚁同不同意?”
她在他面前蹲下,食指捏着他的下巴抬起,盯着他。
“——后会无期。”
又可以跑出来玩,青云之刃立刻欢脱地凝聚成形,一瞬片开修士的身躯。
-
眼看连绮烟真人麾下的得力修士都被李真真杀死,鹤衣卫们均不敢再战。
李真真走到哪里,就像摩西分开海水,人群纷纷朝两边畏惧地躲开。
七七四十九根巨柱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倾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有的已经完全倒塌成了一堆瓦砾。
屋顶的琉璃瓦散落一地,玉砌的门窗破碎不堪,墙体上的漆皮剥落,裸露出里面粗糙的砖石。
残破的珠玉、断裂的酒器,惨死的权贵横八竖七。
倒是人牲们,因为祭台空旷,便于闪避,逃过了一劫。
他们畏惧地挤在墙角,见李真真向他们走过来,拼命地往后挤。
有的还尽量地缩起脚,不敢让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碰到她。
“咔嚓”一声,李真真斩断了他们身上的锁链。
“逃吧。”她道:“逃得越远越好,不要眷恋故土,你们活在哪里,哪里就是故土。”
24. 第二十四头猪
她说完便转身走到衡聿身边。
方才她斩杀了太多人,全靠肾上腺激素撑着。
如今一松懈下来,就觉得手腕无力,几乎要拿不动刀。
她半蹲在衡聿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衡聿没有反应。
李真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宁松萝,第二……”
宛若噩梦中魔音穿耳,衡聿硬生生把自己从脑震荡带来的昏迷中拉了回来。
“好了……”他虚弱地捂住李真真的嘴,低声道:“别说了,大人。”
“翁姑娘。”
帘幕后突然传来男子清雅的声音,打断了衡聿的动作。
李真真侧过头。
她并不意外沈确已经知道原身的名字。
毕竟是岛主,就算是现查,也该查到了。
“姑娘身法超群,天赋异禀,可愿为我渺疾宫效力?”
沈确稍稍改变了声线,盯着衡聿的手,直到看到那碍眼的手指从李真真的脸颊上滑落,才继续道:“我愿以名士之礼,虚左以待姑娘。”
李真真确实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但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她杀鬼面死侍时,也曾扒拉他们的衣服,试图翻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结果这群死侍裤兜比脸还干净,她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可想而知这个岛主给的待遇有多差。
还不如杀猪呢,好歹是计件付费。
李真真礼貌地婉拒了:“暂时没这个打算。”
“无妨。”
沈确并不急切,总归人在他岛上,插翅也难飞,他可徐徐图之。
他隔着落下的纱帘,望向李真真的面容,微微笑起来:“只盼姑娘记着沈某今日之言,若是日后改变了心意,渺疾宫……随时恭候姑娘。”
-
衡聿走得摇摇晃晃,李真真只能一路半拖半抱着他出了宫。
她走得很平稳,丝毫看不出全身已经脱力。
直至到距渺疾宫两公里处,李真真才松开衡聿。
她整个向前一倒,板鸭趴在松软的沙滩上。
衡聿有李真真护着,除了后脑被砸了下外,竟没受什么伤。
见李真真力竭,他走过来,帮她按摩酸痛的手臂:“大人当时,为何要我再等一等。”
“因为救不活。”李真真闭着眼休息:“第一批四十九个人,我赶到时杀祭者已经下刀。”
“就这里的医术水平,铜剑扎出来的伤口,能救活的概率几乎为零。”
“当时距离爆炸还有一点时间,如果我们冲动行事,沈确看到舞姬里混进刺客,必然会暂停祭祀,全力排查抓捕,我们就救不了剩下的人。”
衡聿:“连大人也救不了吗?”
“我是人,我又不是神。”李真真道:“就像你赚不到你认知范围外的钱,你也救不了你能力范围外的人,强行去救只会害死更多。”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争取。
然后往前走,不要回头。
李真真说完,忽然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衡聿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清晰、冷静,竟无一丝困意。
“你这么问,是在怪我?”
“……我只是怪自己弱小,帮不到大人。”
衡聿按摩肌肉的手法完全是专业级别的,可能是以前常在家中给长辈做这些,李真真觉得他技术好得可以开个马杀鸡店。
她的外套方才打斗中就扔掉了,此刻只穿着一身内衫。
内衫也被金网割得破烂不堪,背部肌肤更是鲜血淋漓,只有肩膀的皮肤还算完好。
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他们杀猪厂的人,腿被绞断了还得上工,就这一点伤,不影响她做马杀鸡。
衡聿看得心脏都微微疼起来,手指隔着这一层薄薄的布料,缓缓贴在李真真的伤口处。
只觉得那点热意顺着他的手指,一路烫到了他心底。
他看着李真真因战斗而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因疲倦而泛着薄红的眼尾。
还有因他每一次用力,而微微翕动的长睫……
衡聿忍不住喉结动了动。
大人虽不是神。
他心想,但他敬大人若神。
-
李真真一边下巴搁在手背上享受马杀鸡,一边从脑海中调出任务面板。
沙漏悬在头顶,容易遮挡视线,所以每次任务进度到85%时就会隐藏,以免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影响任务者。
台词也念完了,祭祀也搞砸了,仇恨值也刷满了,按理这个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但不知为什么,李真真总觉得漏掉了哪里。
出于谨慎,她还是确认了一下任务进度条。
血红的字体缓缓浮现。
92%。
……怎么只有92%!!!
李真真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从地上翻身爬起来。
衡聿猝不及防,狼狈地用衣摆盖住自己。
少年人受不得撩拨,难免一不小心就渎神。
他面色苍白,耳朵却通红,久久平不下去,根本不敢站起:“……怎么了大人。”
衡聿声线绷得很紧。
只是李真真并不在意他这点细节。
她来回走了几步,飞快地思索自己到底漏了哪里。
“……我们今天的戏还没唱完。”良久她终于想起来,按住额头:“你还得回去一趟。”
衡聿:“回哪里?”
“回渺疾宫,自首。”李真真同情地看着衡聿:“然后说服他们把地牢免费给你住几天。”
刚死里逃生的衡聿:“……”
-
此时,来迎接新任岛主夫人的鹤衣卫和一部分死侍,还不知道鬼主祭祀上发生的惨案。
他们在凤起山没找到人,便按岛主指令,来翁珍珍的父母家接亲。
没想到依然没看到翁珍珍人。
一打听,又回凤起山去了。
鹤衣卫们:“……”
翁珍珍父母被天降之喜砸中,诚惶诚恐地将这群平日他们只能仰视的鹤衣卫送出家门。
翁父惊喜得声音都变夹了。
他之前欠了一大笔赌债,正被人追得东藏西躲,已经想着卖小女儿换钱。
如今大女儿高嫁,他作为翁珍珍的父亲,就是翁珍珍头顶的天,翁珍珍便是卖血卖身也得赡养他,难道还能不帮他还赌债?
但除了翁父的高兴相对纯粹,家中其余三人的心绪都十分微妙。
翁母恨这种攀上贵人的事,为什么不是自己儿子遇见,一定是翁珍珍夺了她儿子的气运。
翁家小妹则不甘心,姐姐本该是被葛六磋磨一辈子的命,凭什么忽然嫁得这么好。
翁家大哥拖着断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喜在岛主手下能人众多,随便找个修士,便能恢复他的手臂,重续他的修仙之途。
可他又觉得心中分外不是滋味。
甚至有些恨当初翁珍珍为何不嫁葛六。
明明他才是修士预言的天之骄子,如果她乖乖嫁给葛六,那他就既能顺利凑足去修真界第二大门派慈德府的路费。
又能继续被父母捧着、被村里人敬着,做他们诚惶诚恐捧在手里的人中之龙。
如今翁珍珍攀上岛主,倒显得他这个大哥黯淡了许多。
他妹妹怎会变得如此自私不讲道理。
她难道就不能为家里退让一步吗。
为何非要事事压他一头,一点都不为家里、不为他考虑。
-
同一时刻。
鬼面死侍的画师,终于画出了那个斩杀他们三十九名弟兄的杀手真实样貌。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杀手既不魁梧,也不凶狠——竟是个长得不男不女的男人。
余下的鬼面死侍,很快锁定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杀手现在的住址。
他们这次绝不会再辱使命,拼死也要把这个杀手带回来,交给绮烟真人造他个九九八十一次炉鼎,否则难消他们心头之恨。
就这样,渺疾宫两队人马,从两个不同的地方出发,浩浩荡荡,同时奔赴凤起山而去。
-
李真真体力透支太过,用不了缩地成寸,只能徒步回凤起山。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山间万籁无声。
灯汐枝慢慢睁开眼。
李真真一身血迹地推开门。
抬头就看到男主坐在昏暗繁杂的雪中小屋里,像白芍药那样无瑕,又像玉壁一样不识人间烟火。
乌发披散,清冷高华。
饶是李真真疲惫至极,也觉得眼前一亮,有种蓬荜生辉之感。
男主疯归疯,美是真的美。
她终于有点理解,那些第一区的男人女人,为什么喜欢在家里养漂亮的金丝雀了。
对金丝雀虽不公,但对她的眼睛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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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弄得一身血,你去把无患岛灭了?”
见她整个人和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美人缓缓起身,及地的衣裾曳过窗缝里飘进的落雪。
灯汐枝走到她面前,刚想抬起她的下巴,察看她脸上的伤口,便在她身上闻到了陌生男子的气息。
——不是普通接触或交手就能缠上的程度。
是抱了很久才能留下的味道。
灯汐枝漫不经心地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松开手,语气清冷:“没用的东西,小小岛国,随手灭就灭了,何至于受这么多伤。”
李真真:“……”蓬荜生辉之感消失了。
她现在只剩下和前大佬沟通不了的无力感。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之后,男主好像对她的疏离感淡了很多。
之前这位大佬就算再粗茶淡饭,骨子里也带着点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即的气质。
但是今天,他竟然都亲自用手来碰她脸了。
这和时管司司长亲自过来和她握手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仿佛骤起的暴雨,密集而急促,由远及近,齐步踏来。
李真真塞上竹筒盖子,将竹筒重新放回怀里,侧耳倾听了片刻。
然后发现她听的,一直是自己因失血过多导致的耳鸣声。
“……”李真真拍了拍耳朵:“你能听出有几拨人吗?”
“两拨。”灯汐枝坐回火堆边,取下火上悬挂的隐隐沸腾的铜壶:“左侧上山的一拨,一百三十五人,右边上山的,两百一十八人。
“其中九人内力不足,吐纳气短,十二人身受重伤,脚步虚浮。”
李真真:“……”
前大佬,不愧是前大佬。
这就是天生仙体吗?
哪怕仙骨尽失,不能修炼,但是五感仍然远强于凡人,甚至远强于修士。
那脚步声越来越响,像是故意示威似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地面上敲响战鼓,震耳欲聋。
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
李真真拔出杀猪刀,走到门边。
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是我对头还是你对头?你要不要避一避?”
“不必。”
因为茶盏已经被他捏成了粉,灯汐枝修长的手指搭在缺了一角的茶碗上。
清透雪光下,土阶茅屋,青堂瓦舍,他却连指尖都在泠泠地发着光。
“我的对手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普天之下他已经没有对手了。
李真真点点头,欣慰地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
漫天灯火犹如夜间流动的萤虫,漫向这山里唯一的木屋。
马匹步声停止,李真真推开门,便被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指住门面。
面前的百人,均身着黑衣,头戴鬼面,不是死侍是谁。
领头的死侍坐着高头大马,手持黑色长剑,看李真真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翁珍珍,你杀我麾下侍卫三十九人,血债当血偿,今日我必将你擒拿回去,给绮烟真人做炉鼎,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罪。”
李真真正想说什么。
就听见另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的马蹄音。
哪怕是在黑灯瞎火的大山里,也能老远看见这些侍卫,全都身着火红火红的喜服。
还没等来到近前,穿得火红火红的领头人便高声喊道:
“我乃鹤衣卫迎亲使,鬼主亲下敕令,东岛凤起镇翁珍珍,淑性茂质,温良恭俭,德荣兼备,婉婉有仪,堪为岛主之妻,特命我等前来接翁姑娘,入主渺疾宫——?”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了李真真面前的黑衣人。
火红队和黑衣队在李真真的院落前狭路相逢。
两队人面面相觑。
彼此都对这个状况感到匪夷所思。
火红队莫名其妙:“我等奉岛主之命来迎岛主夫人……你等前来做什么?”
黑衣队比他们更莫名其妙:“我等也是奉岛主之命来抓炉鼎……你们又来做什么?”
李真真:“……”
灯汐枝:“……”
火红队:“……”
黑衣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山风吹过。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或在沉默中爆发。
有的人活着,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一时间,院子前静得只剩下枯叶飘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