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妆》
1. 第 1 章
“开门!”和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花瓶瓷片分崩离析的声音。
房间里早已被姝奕打砸的一片混乱,房间四处的窗扇上被木板钉死,明明是午时阳光正好的事儿,姝奕的房间里却是昏暗一片。
站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姝奕四下扫了一眼,她脸上露出绝望的苦笑,这哪里像是个闺房,这简直就是个牢狱,桌上的茶壶歪到,里面没有一滴水,茶盏中更是落了灰尘,她就不得上次喝水是昨日还是前日……
“小姐,您且安生些吧,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明日一过您便是尚书府的姨奶奶,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多好的日子啊,您又何苦今日闹的大家不安生。”
姝奕听到这话都要被气笑了,她眼圈红红的看着紧闭的木门,门扇的窗纸上映出一个婆子的暗影,那人倚靠在门上一手托着瓜子,一手捏起一颗送到嘴里。
说着事不关己的风凉话,姝奕一时都分不清,这府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我又没说要出去,我只是想透透气,你快些开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许久未饮水的嗓子,也沙哑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似的。
娇俏的脸颊上,一颗绝望的泪珠划过,随后无助的坠地,摔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哼,您这拿老奴当三岁的孩子不成,再者说了,老爷夫人下了命令,这两日别说不能放您出来透气,就连下人们也不能进去,夫人已经发话了,说是这两日不许人给您送水送吃食。”
说白了这扇门不到尚书府来接那日,谁也别想着打开。
那婆子说完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十分嚣张,她可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即便是府中的大管家,见了她都得客气着说话。
姝奕无声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泪水划过脸颊却绽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她并不怕被送去什么尚书府,她哭只是因为对于父亲的失望。
她只要想从这里出去,办法多得是,可她不死心,她想赌一把父亲对她的爱,曾经她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亲总说她是他的命根子。
可为什么到了今日,那个曾经宠爱她的父亲不见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嘴角的苦笑变成了自嘲的讥讽,所有的期盼和不甘,在听到那婆子说出来的话后,全都被击得粉碎。
果然,有了后娘就会有个后爹,自从她娘在她七岁过世之后,她这日子说是变成了地狱也不为过。
姝奕坐在镜子前,看着铜镜里哭红眼睛的自己,勾了勾唇,拿起用香露打湿的帕子,给自己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脸,香脂珠粉敷面,皮肤瞬间变得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像是剥了皮的白水煮蛋似的。
哪里还能看出,刚才哭红眼睛的傻子是谁,她打开桃红的胭脂给自己点染上妆。
“咚,咚咚——”后窗响起小声的敲击,节奏有些怪异,但姝奕听后嘴角的勾起的弧度越发明艳。
她起身走到后窗下,微微仰头看向那个被人从外拉开的窗户,窗外夫妻二人扒着窗台往里看,她赶忙后退两步让开窗口。
男子将身边的姑娘抱起,从窗口送了进去,接着他一撑窗台也翻身进屋。
“小姐可有收拾好东西?”小桃挽着妇人髻,气色也比之前好许多,显然她在婆家过得不错。
“都收拾好了,那边的两个箱子还有两个包袱一个匣子都是要带走的。”姝奕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东西,那些都是这两日她自己收拾好的行囊。
小桃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对方领会了她的意思,将两个包袱挂在肩头,一双铁臂轻松的搬起了两只摞在一起的木箱。
他安静的没有说话,搬着东西走到了窗口,脚一蹬墙壁灵巧的从窗口翻了出去。
等人搬着东西离开,姝奕这才赶忙问起来,“你这两个月过得可好?”
她自己都已经置身火坑,却还在一味的担心着小桃,这让小桃心中十分的感动,“好,奴婢一切都好,多谢小姐当初的搭救成全,现如今婆母不介意我曾经的奴籍,带我像亲闺女似的,夫君看着冷冰冰的,但人很好对奴婢也好,就是嘴笨不爱说话。”
看着小桃提起婆家,眼中皆是幸福的光芒,姝奕松了一口气,当初她继母有意将小桃拨去给自己儿子当通房开窍。
姝奕着急忙慌的偷了小桃的卖身契,将她嫁给了一个镖师,为此她继母没少找她的麻烦。
事情办的急,这镖师为人如何姝奕顾不得细想,现如今看着夫妻二人,她不免有些懊恼当时的忙乱,更是担心小桃被人欺负。
现如今再见他们夫妻,见小桃过得不错,她那颗心也都算是放下了。
许是当时她的一点善念,换来了今日的一条生路,就在她得知继母要将她送去给尚书当小妾的时候,便趁机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出了府递到小桃的手里。
这边信刚送出,继母姝赵氏便让婆子将她看管起来,中间她也有试过逃跑,但每次都被她爹派人捉回来,小桃算是她最后的希望。
“小姐,你当真想好了?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几天前收到姝奕消息时候,小桃愣是又惊又气的哭了一场。
幸而她丈夫为人仗义,也感念姝奕当初信任他,将小桃许给了他,得知姝奕的处境后,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帮着前后奔走,直到今日终不负姝奕所托。
现如今姝奕已然没有了退路,她望着房门的方向,自嘲的笑了一声,“你瞧瞧,那门足足上了两道锁,这两日更是不让人送饭送水进来,我已别无他法,今日若不搏一搏,只怕被他们算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看着她干裂的唇,苍白的脸色,小桃的眼睛红了,“小姐您别怕,奴婢和媒人找到了江家,他家里除了穷些,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瞧着都是好相与的,他家是老太太当家,媒人已经帮着给您和江公子交换了庚帖,听闻江公子近日在城中参加府试,婚书之事怕是要等他考完之后才行。”
闻言姝奕的娥眉拧成结,焦躁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今日必要见他,婚书最晚明日就要拿到。”
没一会儿,出去的陈旺再次回来,从窗口跳进来,他一落地目光里就带着几分催促的看着小桃,相处的久了,不需要言语小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姐,您若真想好了,咱们就得赶紧走,时间不多若是再不走,一会儿人一多可就走不了了。”
这个时辰都是府中下人午歇吃饭的时候,也是院子里人最少看管最弱的时候,一会儿午饭的时间一过,只怕下人们都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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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大白天三个人一起翻墙,那哪里能藏得住。
“好,那就有劳陈壮士了。”
后窗比较高,若之后姝奕一个人,怕是站在桌子上,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翻出去,这也是为何钉死所有的门窗,唯独留着这扇窗的原因。
三人和力搬过来一张桌子,姝奕费力的爬上去站好,陈旺也跳到了桌子上,有了桌子作为垫脚,陈旺翻窗更是如履平地。
他轻轻一跳上了后窗,转过身冲着姝奕伸出一只手,“姝小姐得罪了。”
说完,不等姝奕说什么,他一把抓住姝奕的肩头,愣是将人薅了起来,从窗口拖拽出去,须臾转身回屋,抱起小桃几个跳跃也翻出了窗户,在陈旺的带领下,三人顺利的从知县府中逃出来。
后门不远处停着一辆小马车,马车的后面堆放着姝奕之前的箱笼,“小姐,快上车。”
姝奕长这么大,就没有干过这样出格的事儿,这会儿腿都是软的,往马车上跑了两次才狼狈的钻进车厢里。
小桃上车的时候,就看到她瘫软的靠在车厢上,“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陈旺没有进车厢,坐在车辕上赶着车,从见到这人开始,姝奕发现他好像也只说过一句话,都不晓得小桃是怎么和他沟通的,甚至还能觉得这人不错。
正想着听到了小桃的话,心思也不由得转动了起来,“你们可有打听到,江公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奴婢只晓得江公子住在梅六巷子那边,是为了考试赁了几日的房子,但具体是哪一家,便不甚清楚,不过媒人应该晓得。”
马车晃晃悠悠的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主仆二人坐在车厢里商量着接来的事情,却从马车后面突然跑出来两队官兵。
“让开,都让开!”这声音吓得小桃和姝奕全都噤了声,姝奕腰背挺直的靠在车厢上,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帘。
坐在车辕上的陈旺却更是最淡然的一个,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鱼贯穿梭在马车两边的官兵,仍旧目光直视前方,不急不慢的赶着马车。
车里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从马车旁边匆匆跑过,似乎并没有拦住马车的意思,小桃壮着胆子掀开一点点车窗帘往外看,只见官府里的衙役,手持银枪排成两队匆匆往前跑去。
那方向更像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见人并没有搜查马车的意思,小桃松了一口气,“瞧着这个架势,像是要去城门处拿人,这不会是老爷发现您不在,派兵出来捉拿吧?”
这样的场景姝奕不是没见过,或者说就在前两日,她便经历过,当时对她的看管并不严,她从窗户翻了出去,抱着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匣子,一路朝着城门跑去,想着去找舅舅帮自己。
却不想人还没有出城,就被她爹派人捉拿回去。
“应该是,前两日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捉拿盗匪之事,也因我而起,他不好明说此事,便扯谎到处搜查。”
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若是她爹对她还有一丝的不忍,又怎么会将她捉拿回去后,把整个房间都给钉死,只是她还不死心,保佑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
这次她不会在抱有任何的期待,她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先去找媒人,今日我必要和他拜堂成亲。”
2. 第 2 章
红姑姑坐在两城五镇最有名的媒婆,还从未见过如此猴急的新娘,前两日她才做主帮着交换了庚帖,这今日就急匆匆的拉着她,让她帮着订亲顺道将堂给拜了。
这都已经未时了,她刚吃完饭打算睡一觉,这倒好,眼皮子还没合上就被人催起来,她有赶忙找到另外两个媒人,于是乎小小的马车里挤挤挨挨坐了四个女人。
“这是六证。”她将东西交个了小桃,“你是姝姑娘的媒人,我作为中间人,这位柳姑姑是男方请的媒人,如此你这三媒六证便是齐全的,又有当初指腹为婚的信物,还有交换的庚帖,今日只要双方都点头,由我牵线立下婚书也是说得通的。”
县城原本也不算大,红姑姑在马车里叮嘱了一番,收声的时候马车刚好在江林木租住的小院门前停下。
几人下车后,除了坐在车辕上的陈旺,其余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姝奕。
收到周围人的目光,姝奕抬手扶了扶发髻,在众人的或是钦佩或是震惊的目光中,她来到了院门前,这里的房子不算大,一条短短的巷子里足足有十几家人。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在几人的耳边响起,姝奕此刻俨然听不到敲门声,耳边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以及一声温润清朗的询问:“谁啊?”
江林木考完县试后,今日便能出成绩,本想着收拾好行囊,看完成绩就直接回乡,毕竟这处小院他和同窗也只租了八日,今日一早同窗就收拾好离开了,他若自己再住便要续租金。
却不想他这边行囊刚收拾好,院子外传来敲门的动静,心中隐隐猜测是同窗遗落东西回来取。
却不想开门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夫君是我。”
周围站着好几个人,姝奕即便是下定了决心今日强嫁小书生,可真到这一刻她仍旧有些难以接受,可事态紧急她矫情不得,于是只能红着脸颊,强做镇定的应了一声。
院门半开,江林木清秀儒雅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同样他眼中的震惊和慌乱,也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红姑姑看了一眼天色,看看门外的姑娘羞红了脸,门内的书生整个儿都是呆愣的,脸色更是像霜打的柿子,白里透红羞涩的说不出一个整字。
她素来是个干脆利索的人,有些不耐烦的推了一下院门,“我说江相公啊,你还是让我们进去慢慢说吧,这事儿你祖母和父亲都已经点头了。”
得了红姑姑的提醒,姝奕也赶忙拿出对方的庚帖,还有一枚雕刻的桃核,是个大度弥勒的图案,憨态可掬雕工精湛十分惹人喜爱。
“这是庚帖还有信物,夫君可要瞧瞧?”姝奕将两样东西递到对方的面前,看着那个用红绳拴着的弥勒吊坠,江林木心头一跳,颇为眼熟。
须臾他也从自己脖颈上摘下一颗吊坠,也是一个弥勒的形象,只是这弥勒身上穿着的袈裟不一样,姝奕的那枚,袈裟是百花样式的,而江林木的却是青竹样式的。
他看了一眼信物,微微侧身让开门口,“诸位请入内叙话。”
屋里空空荡荡,一个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显然这人是要离开这里的,姝奕见到此场景不由得吐出一口气,幸好赶上了。
落座之后,红姑姑作为主事牵线的人,将事情大体和江林木说一遍,“当初因你父母经过官道,恰巧救了病重晕倒的赶考的书生,后来书生病愈回家,姝家娘子便带着厚礼去你家中拜谢,姝家和江家两位娘子一见如故,便交换信物指腹为婚。”
江林木捏着庚帖看了一眼,“可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显然我比姝姑娘年长三岁,又作何说是指腹为婚?”
这点红姑姑倒是没有注意,被他这样一说,红姑姑也反应过来,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指腹为婚的确有此事,娘亲曾经和我说过,只可惜当日与你指腹为婚的那个孩子,并未顺利出生,娘亲本就体弱,因为了照顾好爹爹,供他读书科举,那孩子不足五个月落了地,后来才有了我,并将信物也都交给了我。”
江林木闻言皱了皱眉,他娘在他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家里祖母和父亲也不曾说过此时,他也是今日才知晓。
“既如此这亲事本不应作数,既是当日指腹为婚另有其人,可惜我与它无缘,姑娘本也不是与我指腹为婚之人。”
说罢,他将庚帖和信物一并推回到姝奕的面前,大有一副不想认这门亲事的意思。
这让红姑姑和柳姑姑都看傻了,江家穷得哪里有钱娶媳妇啊,现如今有一个不要聘礼的媳妇送上门,这傻小子竟然还想着往外推。
柳姑姑也是官媒,她主管着三个村子,到了年龄都会忙着奔走催促,若是过了年纪还不成亲,不管男女都是要交税的,每年秋收官衙都要派人收粮之余,查核村里人的年龄和嫁娶记录。
现如今已经是二月了,若是江林木再不去亲,只怕秋收就要给报上去,到时候江家又要多出来一笔税收,她也要领一份工钱。
“既然人家拿着信物来了,你祖母和父亲也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你还矫情这些细节作甚,今日我和红姑姑可是带了官媒婚书而来,你还是赶紧签了才好。”
姝奕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和嫌恶之色,眼圈都忍不住红了红,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
“我有些话想和江公子私下说,不知可否移步?”
她说完,江林木仍旧坐着未动,他眉峰带着几分锋利之色,细看之下却没有读书人的温和之感,淡色的薄唇显得几分薄情,此刻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显得越发的不近人情。
显然江林木并不想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旁的小桃看得都气红了眼,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姝奕一把按住了手,心里的不忿也只能咽下去。
姝奕强忍着泪水继续说道:“公子也请听我一言,若是听完仍不愿……姝奕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我自当归还信物自此不再出现在公子面前。”
听到这话,江林木终于还些意动,他冷淡的掀起眼皮,带着几分审视,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姝奕的神色,看着她红着眼圈,倔强的不让早已满溢的泪水落下,他皱皱眉有些烦躁的叹息一声。
“也罢,姑娘这边请。”
姝奕跟着他进了院子里的偏房,一进门姝奕便屈膝一礼,“今日冒昧登门实属失礼,惹公子不喜,姝奕也没有辩解的脸面,可这亲事我还是想厚着脸皮再求一求。”
偏房里空空荡荡无处可坐,江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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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相对而立,他面色冷淡薄唇紧抿,警惕的和姝奕保持着距离,“姑娘不必多礼,你有什么要说的便快些说,你我孤男寡女在此久留不妥。”
姝奕站起身的一瞬间,眼里忍了许久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地。
“今日我厚着脸皮三媒六证登门,与其说是求得婚事,不如说是给自己求一条生路,我父乃是凤安县知县,公子饱读诗书应也晓得,姝知县在此连任五载,转过年来便是赴京述职之期,若朝廷再无调动之意,只怕此生他都要留任在此。”
按照大晋的规矩,地方官员不可在一处任职超过三载,但这样的条令对于像凤安县这般穷困的地方无用,本朝建朝才七载,先前重武轻文,现如今天下太平百废待兴,盛安帝这才发现朝中可用之人甚少,逐渐开始终是文官。
奈何这事儿也不是一日可解,于是很多地方上缺少人管理,富庶之地官员不断更替,穷苦之地无人愿意前来,多是派些捐官过来管辖,自然不会轻易调任。
对此江林木自然是知晓的,他微微颔首看着对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姝奕不敢耽搁时间,继续说道:“前段时间京城里的陈尚书年后返乡,我父亲便动了心思,想要搭上京中的线,在我继母的指点下,他欲明日将我送到陈尚书府中为妾,换得一个明年调任的机会。”
听到这里,江林木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薄唇似是放松了几分,瞧着比刚才进门的时候红了些许,他看向姝奕的目光也不再有嫌恶之色,多是讶然和不忿。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你想用当初的婚约,与我签下婚书使得姝知县计划落空?”
姝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是的。”
说完她看着他眉宇紧蹙,赶忙再次说道:“不过此事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报复,尚书从京中而来,说到底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且他并未见过我,此事我便是闹了,他也不会揪着我不放,无非之前答应我父亲的事儿作罢,至于我父亲这边……只要我将这婚约坐实,他便是发脾气,也不敢真对你我如何,毕竟我娘故去之前手里也是捏着他的短处,现如今便在我手里,他就算是气急也不敢轻易对我们如何。”
闻言,江林木挑眉,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既然你手里捏着姝知县的短处,大可以此要挟取消你继母的安排便是,何须丢了脸面跑来寻我帮忙?”
“我不是没想过,但经历了这次的事儿,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若真拿这事儿威胁,他们大可将我锁在家中搜去证物,便是暗暗杀了我也无人知晓,但我若是秀才娘子,他想动手便要掂量一下,在我无力反抗他之前,那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拿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若是忌惮那些东西,或许不会找姝奕的麻烦,但若是给人逼急了,作为一个地方官,他想要在管辖的地方捏死她,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晓得她不顾名节脸面,带着媒人上门的缘由之后,江林木的脸色逐渐的好看许多,负在身后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手指摩挲着掌心里那枚桃核弥勒,目光也一错不错的盯着眼前的姑娘。
“走吧,你我既有婚约在身,那便按约履行,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是不守旧约之人。”
3. 第 3 章
看着官媒在婚书上盖上了印章,一式三份男女方手里各一张,作为中间媒人的红姑姑收着一张。
“好了,天色不早我们便也不多打扰,今日便恭喜江公子和江夫人啦,这婚书一会儿便会由官媒登记在府衙册子上,这喜事儿算是成了。”
柳姑姑不晓得姝奕的家世背景,也并未多想,红姑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看着她这样喜笑颜开的样子,有些担忧的提醒道:“这也不急于今日,不如等月底一起登冊岂不是方便。”
“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一开年才二月里,我就促成了一对儿,我可不得早早的登记上,光是看着都让人安心,去年只有我那本空着挂了白帐,今年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每座城官媒就有五人,每人管着数个村子和县城,年底的时候也都会汇在一起瞧瞧,去年因为一对儿都没促成,可是让其他的官媒给她好一顿嘲讽。
今年一开年就迎来了好消息,这也预示着一整年都要好事不断,别说月底了,柳姑姑连今晚都等不了。
事情已经办完,红姑姑也不再多留,看了姝奕一眼,“你现在也算是找到了归宿,当年欠你娘的恩情我也算是换上了,这两个月我不在凤安县,二位的喜酒我怕是赶不上了。”
现如今知县还不晓得此时,她现在溜还来得及,若是等着明日被人发现,得知这媒是她从中撮合的,少不得要被知县训斥穿小鞋,倒不如现在去别的县住一段时间,左右她在两城之中有几处产业,离开了凤安县也有更好的去处。
“今日之事多谢红姑姑,日后红姑姑再回凤安县,姝奕定当买酒备菜,好好请您喝一杯。”
说着她起身裣衽,屈膝一礼,态度尤为的郑重恭敬,这也让冒着风险帮她牵线的红姑姑十分受用,“成,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吃一杯酒。”
送走了两位媒人,房间里剩下小桃、姝奕和江林木,“小姐,现在您有什么打算?”
问这话的时候,小桃怯怯的看了一眼江林木,虽然不满刚才书生的态度,可眼下他已经成了姑爷,小桃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问题姝奕也没有想好,下意识的看向站在身边的人,江林木触及到她的目光,抿唇想了一下说道:“她今日便随我回村,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再议,先回去和阿奶说一下今日之事,再另做安排。”
闻言姝奕从荷包里拿出三两银子,“马车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租来的?”
“是从城东边的陈记车行租来的,明日申时归还即可。”虽然不太明白姝奕为何问这个,但那小桃仍旧规矩的回道。
“那好,这钱你们拿着,一会儿回去找辆车坐,那马车今日先借我用一用,明日……”
说道这里她再次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江林木晓得了她的意思,对小桃吩咐道:“明日午时带着契书到陈记车行,到时候我会过来归还马车。”
得知姝奕要跟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回去,小桃不安的看看她又看看江林木,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放心,江家你也是去过的,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就去江家寻我。”姝奕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并将那三两银子塞到她的手里。
摸着手里的银子,小桃赶忙往外推,“小姐奴婢不要,您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们离着这边不远,顺路走回去刚好还能买些菜,不需要坐车的,您……”说着她又看看江林木,“您小心些。”
“放心,我晓得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姝知县找到你,只管说不晓得。”
送走了小桃和陈旺,姝奕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安起来,而江林木已经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了马车上,坐在车辕上挑眉看着姝奕。
“时辰不早了,若不动作快一些,到家天都要黑了。”
似是看出来她的不安,江林木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可惜已经晚了,上车吧,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不会为难你。”
事已至此,姝奕也没有了回头路,搭着江林木伸过来的手,她借力爬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来高大的马儿就拖着车往前走去。
拐出巷子后,马车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叫卖声不断,姝奕偷偷掀开车帘朝外扫了一眼,看明白这不是出城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林木淡然的说道:“先去书院看一眼,今日县试出成绩,看完咱们就出城。”
看着有些陌生的路,姝奕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好奇这人的成绩如何,之前打听到他在读书,却不晓得这人书读得如何。
这会儿正好可以看看,姝奕倚靠在马车的门口,撩起一点车帘打量着外面,又担心有官兵撞见,小心翼翼的像只胆怯的兔子,江林木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丝弧度。
“这边人少,应该不会有官兵过来。”
姝奕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敢大大方方的掀开车帘,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封婚书的缘由,此刻姝奕心里并没有之前那样慌张,莫名的感觉有些安心,好似这样的日子是她已经过了久的感觉,踏实的让她舍不得打破此刻。
书院此刻的确没有什么人,看榜的人多数都在上午已经看过,榜单下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姝奕捏这帕子半遮着脸,好奇的下了马车,跟在江林木的身后朝着榜单走去。
“江林木!这次县试你可是咱们书院的第一名啊,恭喜恭喜。”
还未看到榜单,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声音,姝奕抬眸朝着跑过来的小胖子看了一眼,对方熟稔的和江林木打着招呼。
“杜兄同喜同喜,今日听闻杜兄也榜上有名。”
“嗐,我那是险险上榜,在倒数第八名,和你可不一样呢,不过咱们府试的时候倒是可以一起出发,听闻今年知府老爷可是要亲自下场监考,能见一眼知府老爷,我这次就算不过,回去我爹估计都能少打我一顿。”
姝奕没想到书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性子,一时被他的话逗乐,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一声引得江林木和杜仲纷纷看向她。
知道刚才自己失礼,姝奕羞红了脸颊,“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觉得你说话十分的风趣幽默。”
幸而,江林木并没有不悦,甚至神色带着几分趣味似的,回头看向杜仲,“抱歉,这位是我的内子,刚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杜兄莫要见怪。”
杜仲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林木,“你,你你你……啥时候有媳妇啦?!上个月不是还说没有的吗?!我还想着把我妹妹介绍给你呢!”
姝奕挑眉看向一旁的江林木,明明才刚认识,明明半个时辰前才签下的婚书,但此刻听到他之前的打算,姝奕心里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一时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让她有些不喜。
似乎江林木也有些不自在,听到杜仲的话后,他心虚的摩挲着下巴,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姝奕,见她脸色没有什么不对劲儿,转过头去干咳了一声。
“就是今日才立了婚书,喜宴过些日子办,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去喝两杯。”
虽然有些遗憾没将亲妹妹介绍给江林木,但得知好友今日立了婚书,马上就要成亲摆酒,杜仲仍旧打心底里替他开心。
“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去沾沾喜气讨杯喜酒喝!”
看完了榜单,时辰已然不早,江林木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便赶着马车朝着城门走去,姝奕有些担忧的说道:“城门处一定会严查的,到时候……咱们要怎么出城?”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江林木坐在车辕上,一双眉头也不由得皱紧,这的确是个问题,今日出城怕是难办。
他沉默了须臾,扭头看向坐在车厢里的人,“你一会儿将包袱里的衣物塞到腹部的衣服中,用包袱皮包住发髻。
姝奕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但这好像的确是个办法。
她忍着羞臊,按照江林木说的,将衣物卷成球,顺着裙摆塞到了肚子的位置,江林木的包袱是蓝碎花的棉布,叠成三角包住头,像极了村里妇人常戴的头巾。
收拾好,姝奕掀开了车帘,坐在车辕上的人回头往里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疏漏,便红着耳朵转回头去叮嘱道:“马上要到城门处了,你且莫要往外看,其余的只管交给我。”
姝奕按照他说的,将脸扭向车内,阖上眸子假寐,傍晚的光线昏暗,车厢里更是让人看不清晰。
马车随着人流排队出城,果然如姝奕所言,今日出城盘查的格外严,江林木靠在车厢门边,掏出自己的户帖和考试所用的路引预备着。
城门处的人群格外的多,大家都着急着出城回家,隐隐的江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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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
本来温润如玉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寒霜一般,整个人显得冰冷且不近人情,眉峰锋利的上挑着,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让本来准备插队到他前面的人,对上他那带着几分阴鸷寒冷的眸子,顿时后背一紧,尴尬的冲他笑笑退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江林木却并非介意那个插队的人,而是介意一双在暗处盯着他们的眸子,顺着那感觉望过去,便在城门不远的一间茶棚处,看到了满脸担忧的小桃和陈旺。
脸上的冰冷柔然化开,让不远处的小桃一时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冲着江林木微微颔首以示。
坐在车辕上的男人也点了点下巴,心中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义气,不由得感叹一声,逐渐的开始对车里的人生出几分好奇。
能让人这样忠于她,姝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绪乱飞着,马车也到了官兵的面前,“干什么的?要去哪里?车里又是什么人?”
江林木看了对方一眼,脸色未变分毫,反倒是躲在马车里的人,这会儿吓得藏在裙摆下的手,暗暗抓紧了衣袖。
“本镇人,入城参加县试的,顺便带着妻子找郎中问诊。”
说完,也不等官兵上前查看,他抬手挑起车门帘,声音下意识的压低,“我妻有孕在身格外贪睡,望请各位官爷莫要惊醒她。”
对方看到江林木的路引,的确是赶考的书生,又往昏暗的车厢里望了一眼,见车中女子腹部高耸,显然不是他们要寻的人,有些不耐烦将东西扔给江林木,烦躁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江林木不仅不忙的揣好了户帖和路引,慢悠悠赶着马车朝着城外兰村走去,城门处小桃望着马车顺利的离开,松了一口气,人也陡然放松下来。
恍惚间发现她不知何时冒了一身冷汗,腿也是软的,身子一歪靠在了陈旺的怀中。
“太好了,小姐这一出城算是躲过一劫。”
马车直到走远,远到姝奕爬起来探头看去的时候,已然看不到县城的门,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她也将肚子上的衣服全部掏出来,板板正正的又给叠好。
“我这样冒昧的去你家,你家里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后知后觉的姝奕开始怕了。
先前只顾着掏出她爹的捉拿,旁的事儿她也顾不得,现如今一劫算是躲过,可她要面对的却是全然未知的未来,今日她已经做出许多失礼的事情,心头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二月的天气冷就很冷,尤其是太阳落山之后,从官道上走过风一吹感觉身上冷嗖嗖的,哪里都捂不暖似的。
姝奕坐在车厢里还能避风,可坐在车辕上的人,却是迎风而行,想着刚才包袱里的衣裳,姝奕再次打开江林木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衣给他从背后披上。
这样的事儿她也是头一次做,动作有些生疏的调整着衣服的角度,手也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垂,江林木只觉得身子一震,呼吸都变了节奏。
赶忙也伸手拽了拽衣服,不敢让她再在他肩头“胡作非为”,“都已经习惯,并不冷。”
姝奕看着衣服披好,对刚才笨拙的自己感到有些尴尬,也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倒春寒最是伤人,日后还是注意些,不然容易留病根。”
听到这话江林木身子往后一瘫,倚靠在车厢的门边上,慵懒的笑着,“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和我阿奶似的。”
路上也没有别人,姝奕直接将车门帘挂起来,就这样坐在江林木的身后,望着周围村庄亮起的灯火。
“因为我们都是在关心你。”这话说完她的脸颊热辣辣的,更是不敢看一眼身前的男人。
坐在车辕上的人也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可黑夜里他的嘴角不自知的翘了起来,心头生出几分陌生的情愫,一时让他也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有趣。
今日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出格之事,但此刻他的却并不觉得后悔,因为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姝奕到处连看了一圈,她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条火龙似的地方,“那是在干什么?”
江林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猛地坐直了腰身,慵懒一扫而空,神儿也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不好,家里好像出事了。”
话音一落下,他赶着马车加速冲着不远处的地方跑去。
4. 第 4 章
马车不断的朝着那群人赶过去,原本黑暗的田间小路上的火龙,这会儿也清晰的映入姝奕的眼中。
只见四个男子抬着一扇门板,门板上有人躺在上面,周围还有不少帮忙的村民,手里举着火把照亮了周围。
还未靠近,江林木已经看清抬门板的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那双素来淡然的眸子里,这一刻闪动着不安紧张的光。
马车尚未停稳,他直接从车辕上跳下去,朝着一群人跑过去。
姝奕也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前方的动静。
“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等着周围应声回答,江林木就着急的凑过去瞧瞧门板上躺着的人,还未看清手臂就被人捉住。
“二郎啊,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听到祖母的声音,江林木那颗不安的心逐渐回落。
回头发现他阿奶就站在他身边,而门板上的人,是他家邻居张婶的男人,张铁牛。
江林木心有余悸的握住祖母林春花的手,“在城里遇到些事儿耽搁了时辰,张叔这是怎么了?”
帮忙抬人的正是江林木的大伯和亲爹,还有张家的两个儿子,闻言林春花忙说道:“你张叔也不晓得怎么了,突然半边身子没有了力气,说话也不利索,本想着明早去镇上赵郎中瞧瞧,却不想前后不过一刻的功夫,人昏过去了,这不你张婶找到你爹还有大伯帮忙,想着赶紧抬到县城里,找郎中给瞧瞧。”
村里一般都没有郎中,老百姓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多是自己随便抓点药吃吃,有点医术的人也都喜欢往镇上或者城里走。
这会儿遇到这样的急症,众人也只能往县城抬,“可是你们现在过去,只怕城门也都关了。”
江林木清楚的很,他们出城的时候时辰就不早了,这会儿一行人抬着往县城走,即便是到了地方也未必进得了城。
“快将人平放下,莫要摇晃。”一道温和柔软,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在着焦灼的时刻显得格外的冷静清晰。
众人纷纷寻声望过去,只见一袅袅娜娜的小姐走近,她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盯着昏迷中的人,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江大成和江二海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他家最有学问的江林木,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江林木一时也有些懵,可他看着姝奕正弯着腰搭脉,心里有些猜测。
“听她的,将人慢慢放下。”
张家两个儿子更是半信半疑,他们就没有见过这样年轻的郎中,更可况这人还是个女子,娇娇弱弱的瞧着眼生的很,穿衣打扮一举一动都不似村里人。
他们的迟疑,江家人也看在了眼里,林春花虽然不晓得,这个和自家孙儿一起回来的姑娘是谁,但是江林木说放下人,那指定是有道理的。
“栓柱你们还杵着干什么,现在去县城也未必进得去,都已经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让这姑娘瞧瞧再说。”
林春花做事向来果断有主张,张家婶子平日里和她说得来,也正是如此,家里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张婶子下意识的就跑到江家求救帮忙,这会儿听到林春花这样说,张栓柱和张狗子也只好将人慢慢放下。
姝奕赶忙上前半跪在地,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泥土弄脏了她的衣裙,从被子底下拉出张大叔的手腕,细细搭脉查看,“不好,这人是中风,须得赶紧下针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银簪子,拉着张大叔的手,用簪子锋利的尖刺破了他所有的指尖,在火光的照射下,殷红的血瞬间溢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了张家两个儿子眼里,“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不敢置信的大声质问。
甚至想要冲上前阻止,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狠厉狰狞。
吓得姝奕愣是一哆嗦,正要解释的时候,眼前的火光一暗,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冰霜,他眉峰格外的立体锋利,微微上调更是显得人疏离冷情,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喊什么?!没看到她会医术,既然她晓得张叔的病因,自然晓得如何诊治。”
其实他并不确定姝奕可以治好张大叔,可她至少知道病因是什么,对方能不假思索的刺破张大叔的指尖,显然多少也是明白该如何缓解病情。
他今日才将人带回村,这会儿好心帮着诊治,断没有让人欺负恐吓她的道理,江林木眉目疏冷的看着张家两个儿子,淡色的唇角抿直,目光透着几分阴鸷狠厉之色。
一句话也堵得兄弟二人说不出什么,即便是心里还以后些不愿,这会儿对上江林木他们也不敢明着说些什么。
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清楚,这人虽然是个书生,看着文文弱弱,但是打起架来比江家的大郎还要狠,像是不要命似的,一起在村里长大的孩子,没几个人敢惹他。
也即是考上童生后,这人才端起书生的架子,接人待物装得人模人样,倒真有几分书生温润的味道。
半跪在地上的人松了一口气,而江家的其余人,都怪异的看着江林木,这几年他们还没有见过自家孩子这样冲。
正在这时,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哼哼唧唧似乎有了意识,姝奕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拽了拽江林木的衣摆。
“这人需要抓紧时间针灸,至于汤药可以等着天亮再抓,但眼下若是不赶紧下针医治,只怕以后左半边身子都废了。”
突然被人拽住了衣摆,江林木第一反应是想要劈手夺回,他并不太喜欢被人这样触碰,尤其对方还是姑娘家。
他目光冰冷如霜,薄唇紧紧抿成直线,就连江家的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自家养的孩子有什么习惯和毛病自家最清楚,江林木自小就比较恪守规矩,小小的一个人就不怎么和村里的女娃一起玩,和小小子玩却又像个小大人似的,整天冷着一张脸,唬得小小子也不敢和他玩。
这会儿眼瞧着这姑娘娇滴滴的,和村里的女娃可不一样,别说被江林木骂一顿,就是朝她瞪一眼估计都能将人吓哭了。
一旁的林春花紧张的上前一步,准备拉住她这怪癖的孙儿。
可江林木手腕刚动了一下,胳膊还没有抬起来,他便想起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是他的新婚之妻,旁人也就罢了,他得尽快习惯和妻子亲近的感觉。
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看着姝奕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无奈,弯腰握住了姝奕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江家人错愕的看着温和的江二郎,祖母林春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看着孙儿非但没有生气吼人,甚至还十分体贴的将人扶起来,林春花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她总怀疑自己老眼昏花大晚上的认错了人。
须臾他冲着大伯江大成,和父亲江二海说道:“大伯,爹,还得劳你们搭把手将人抬回去。”
原本张家的两个孩子还有些不服气,总觉得姝奕娇娇弱弱的不像是个郎中,这会儿眼见亲爹有了意识,他们也不再耽搁,自然是姝奕和江林木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帮忙的村民赶忙举着火把在前面照亮了路,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将人送回去。
姝奕虽然是官家的小姐,可她出生的时候,她得还不是个官儿,这样的乡间小路她也是走过的,只是黑夜里却未曾走过,她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母亲更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养她。
白日跟着爹娘外出也就罢了,天色稍暗断没有出门的道理,这会儿借着火把的光线,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微微抬起保持着平衡。
可这村里的路比不上县城也比不上官道,坑坑洼洼偶尔还有个打石头小石子的,村民们担心患者的病情,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姝奕为了跟上他们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可她明明她已经很小心了,却稍不注意踩在几颗小石子上,脚底一滑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后仰着朝下倒去。
“啊!”她声音小小的惊呼一声,走在她身边的人瞬间反应过来,脚下不的步子瞬间转了方向,伸手揽住姝奕柳枝般的蛮腰,稍一用力将人揽入怀中,待她站稳后,揽着她的手臂才稍稍卸力。
林春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朝后看去,只瞧见不知因何,她孙儿竟然将那姑娘抱了一个满怀,目光中闪烁着光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咳,二郎,这是怎么了?”她佯装咳了一声,缓解着尴尬,毕竟周围人那么多的人都在看着,结果她孙儿却像是忘了似的,只顾着看人家姑娘了。
姝奕感觉自己的脚一瞬间滑了出去,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身子失去了平衡朝后仰躺着倒去,本以为要摔倒要在众多村民面前丢人了,她甚至闭上眼睛等着疼痛的到来。
却滑落到一半,腰间像是被一铁臂勾住,将她托向了另一个方向,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下一瞬鼻息涌来一阵松墨清淡的冷香,耳边是不属于她的心跳声,强劲有力震耳欲聋。
她缓缓睁开眼睛,猛然对上了江林木一双似笑非笑,温润如水的眸子,认出来这就是她今日刚得来的夫君,姝奕霎时满脸通红,羞答答的垂下眼眸,不敢和他对视。
接着耳边响起了林春花的声音,腰上的手臂再次用力,耳边也是男人噙着笑意的声音,“站好了。”
他说完,转头和林春花回道:“没事儿,她脚滑差点摔倒。”
姝奕这会儿羞的满脸通红,不管是因为差点摔倒,还是因为刚才的亲近接触,都让她这颗心跳的像是随时要罢工似的。
张婶本来在家中满是担忧的望着,因为她腿脚不好被儿子们强行留在家里,这会儿眼前这人要走到村口,那火光停了一会儿又冲着家的方向走来。
这情况她哪里还能等得了,赶紧朝着人迎了过去。
姝奕见她哭丧着脸迎过来,晓得这应该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快些准备棉被和汤婆子,这人受不得冻,需暖和些更利于他恢复。”
张婶不晓得她是谁,可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别的,赶紧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跑,村里冬天倒是不需要汤婆子,火炕一烧整个被窝都是暖的。
等人抬到炕上被放平之后,姝奕恍然发现刚才走的太急,竟然忘记拿她的箱笼,脸色顿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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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着急,本来因为各种原因引起的脸红,在这一刻变白几分,眼神里也满是慌乱和无措。
从进门开始,屋里点燃了明亮的烛光,江林木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看着她脸色陡然一变,他锋利的剑眉微动。
救人的事儿耽搁不得,姝奕顾不上多说,转身想往外跑,却被江林木一把拉住胳膊。
“怎么了?”
“针,刚才我们走的太急,我箱笼里的放着的银针忘拿了。”
闻言,江林木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松开手的同时,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
姝奕看着他长腿一迈的确走的比她快,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可正要回屋看看病人的情况,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儿,她赶紧大声喊道:“夫君,还有我那个小匣子,帮我一同拿来吧。”
已经走远的人闻言脚步一顿,黑暗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清,一双耳朵像是染了晚霞,瞬间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他头也没回的应道:“知道了。”
二人的相处和对话,也都落在了周围人的耳朵里,众人震惊的互相对视一眼,满心的疑惑和八卦萦绕在村民之间,可张家人危在旦夕,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嚼舌根添乱。
姝奕尚未发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转身回到房间里,用手按压着几个穴位,帮着张大叔缓解病情引起的不适。
没一会儿江林木抱着一个箱子还有个小匣子进来,姝奕赶忙翻找到针灸包,用油灯的火烤了烤银针,一旁的张婶也将自家男人的外衣褪去,接着她手法略显生涩,却又十分谨慎的落下每一针。
十多根银针落下,昏迷歪嘴的人逐渐清醒过来,他眼珠子转动着看看屋里人,想要说什么可嘴皮子却有些不听使唤,甚至口水也在不断的往外流。
所有人都开始担忧起来,反倒是姝奕号脉之后神色放松不少,“还好我们赶上了,并没有耽误病情,一会儿我写个药方子,你们明日一早去抓药回来熬煮,晚饭前后我再过来帮着针灸,如此不出七日,患者便能正常下地生活,日后好好将养即可。”
这话一出也安抚了张家人的心,张婶看着歪嘴儿的男人,担忧的问道:“那他这嘴还能正起来?”
对上她担忧的眸子,姝奕浅笑着安抚道:“放心,再针两次就好了,后面好好调养人也能恢复如初。”
话音落下,在张婶感激的感谢声里,还夹杂着一个小小的声音,“咕噜~”
姝奕紧张的腰背挺直,一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红,刚才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她紧紧抿着唇,好像这样就能不让那咕噜声泄露出来似的,她甚至身子僵硬着,都不敢看周围的人。
因为张家这一出儿,闹得姝奕都忘了见江家人的紧张,忙得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她只觉得肚子饿得狠,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黑,但这黑又不是纯黑,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亮。
头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腿也暖的厉害,这一刻她才想起来,她已经两三日都未吃饭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疏忽,肚子以为她彻底忘记吃饭,这会儿发出一阵“哀嚎”提醒她。
这一声不算大,姝奕小心翼翼的注意了一下周围人,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张家大叔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发生的囧事。
“既然张叔已经没事儿了,我们就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看。”说完,江林木转头看向自家祖母,眉眼低垂像是个委屈的孩子“阿奶,我肚子饿了。”
江家穷的也算是在村里很出名,但林春花不管粮食粗细好坏,都没让孩子饿过肚子,尤其是这个她最疼爱的小孙子。
这会儿听到孙子说肚子饿,哪里还能再耽搁,赶忙招呼着江家的人回去。
“走走走,赶紧回去做饭,你大伯母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也不晓得忙不忙得过来。”
江家人都往外走,甚至忘了姝奕的存在,江林木没有着急跟着祖母往外走,反倒是往里屋走了两步,收拾好姝奕的箱子和匣子,搬起来看了她一眼,“走,回家吃饭。”
姝奕红着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这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这事儿她更不好意思问,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江家走去。
江家的人本都去张家帮忙,江家大儿媳便留在家里做饭等着他们,正忙着在家包包子呢,听到院门处有动静赶忙出来瞧瞧。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问着,目光在进门的几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姝奕的身上。
“这位是……”
她这样一问,林春花和江大成、江二海,才想起来自家二郎带回来的小娘子,齐刷刷扭头看向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
她离家出走站在江林木面前,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和胆量,这会儿被江家人这样一问,姝奕吓得低垂着头嗫嚅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看着她尴尬羞涩的不敢应声,甚至自以为隐蔽的往他身边凑了凑,江林木眉眼染上了笑意,心中只觉得这人极为有趣。
他转过脸收敛了几分笑意,眉眼带着清冷严肃之色,“这是姝奕,也是我娘子。”
5. 第 5 章
江家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全家人脑袋都是懵懵的,不晓得自家孙子去考个县试,怎么就成亲了。
林春花心里反复念着姝奕的名字,逐渐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几日官媒上门提到的姑娘吗?!
马车停在江家的院门外,一家子人都杵在院子里,二月的天在外面站一会儿还是冷得很。
“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去喝点热水歇歇,咱们先做饭吃饭,吃完饭有什么话再慢慢说。”
说完林春花指挥着两个儿子,“大成帮着把马车赶进来,二海去收拾一下草棚,今晚先把马解开放草棚里拴着,喂些草料和水,二郎帮着丫头把东西先搬到我屋里去。”
指挥完众人,林春花洗了洗手,赶紧和儿媳一起去灶房蒸包子,姝奕傻傻的一个人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江林木将东西搬回到屋里,见人还傻站在外面,神色呆呆木木的,却又显得十分乖巧,脸颊上带着几分婴儿肥,肉嘟嘟的看着好像很好捏的样子。
江林木手指难耐的动了动,终究忍住没有去捏,看着她有些怯怯的神色,他下意识放软了声音,“杵在这里做什么,进屋去,给你倒了杯温水,歇一会儿就吃饭。”
姝奕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跟在江林木的身后去了堂屋,农家的院子不算小,只是这泥胚的房子不大,墙面没有砖瓦,只是用黄泥合着稻草垒起来,屋顶也都是茅草。
桌子看着也十分老旧,一条桌腿还有些坏了,底下垫了两块石头,凳子是百姓家里最常见的长条凳。
姝奕试探着坐下去,规规矩矩的待在桌边,一双眸子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不算大的农家小院。
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人也都进屋,看着江大成和江二海粗壮高大的身影,姝奕下意识的站起身,神色里充满了局促不安,绷着小脸朝江林木靠近两步。
许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她又强打着精神,尴尬的冲着他们裣衽一礼,“父亲,大伯。”
说完她脸色更是红的彻底,羞答答的起身,垂眸站在江林木的身边,无措的抠着自己的手指。
江林木低头看着她,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润着光,水灵灵的好像随时都要羞赧至极而落泪。
他也不在意父亲和大伯都在,垂下手臂,以袖子作为掩护,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强行掰开她的手指,不许她再用力抠自己。
看着她怯怯的样子,江大成和江二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人尴尬艰难的应了一声,不再盯着眼前的小丫头瞧,一个去院子里劈柴,一个坐在门边在磨石上磨着镰刀。
这一刻房间里似乎时间凝滞,姝奕感觉空气越发的稀薄起来,胸腔也因为憋屈开始胀痛,突然鼻尖被人捏住,她惊讶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书生。
目光里满是不敢置信和疑惑,江林木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握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目光带着浅笑打趣的说道:“鼻子若是放着不用,那不如切掉吧。”
她张嘴想要辩解,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下意识的闭气,一张嘴空气猛地灌进她的肺腔,引得她咳了两声,激的泪花也润湿了眼角。
江林木赶忙松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恰巧这个时候,林春花和江王氏端着包子进来,一进门林春花就瞧见姝奕鼻头红红的,眼圈里满是泪水的样子。
而一旁的孙子,更是一脸心虚的像是在安抚对方,“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怎么一会儿不盯着,这臭小子就给人家姑娘惹哭了?!
林春花脸色当即严肃了起来,他们江家可不兴欺负媳妇的事儿。
江林木抬手揉了揉鼻子,带着几分心虚的说道:“我就是逗逗她,没想到会这样……”
“我们费劲费力攒着钱供你读书,你这读了一顿,竟然学会欺负媳妇了是吧,你过来看我不打你!”
姝奕本来还有些羞臊,第一天来江家见到长辈,竟然频频出丑,结果心里的情绪还没涌上来,就听到江家祖母要打江林木,还是因为她。
她晓得祖母这是误会了,赶忙直起身顾不得脸上的眼泪婆娑,拽着身边的江林木往自己身后拉。
“祖母您误会了,夫君没有欺负我,刚才他只是和我闹着玩,我,我不小心呛到的。”
见她这架势,林春花半信半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穿梭,“丫头有什么事儿就和阿奶说,可别替他遮着。”
姝奕连忙摆手,努力瞪大了眼睛,像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目光里的真切,“真的没有,真是闹着玩的。”
见他们不愿多说,林春花也不再问,“得了,没闹别扭就行,都先吃饭吧,灶房里还有一屉包子,还有一瓮粥,大成、二海你们去端过来。”
因为也不晓得姝奕今日回过来,江家准备的包子是素的,用的也是地窖里冬藏的青皮萝卜,可谓是十分的寡淡。
可姝奕已经饿了两日,现在别说是素包子,就算是隔夜的窝窝头,她都能抱着用力啃。
闻着包子的香气,姝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忍不住的吞咽口水,林春花一动筷子,江大成和江二海更是直接上手抓,一人抓着一个包子开始啃。
江家本就讲究少,只要不是做席不是什么节日,也有外人的时候,几乎都是各吃各的可以说没啥规矩。
到底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姝奕即便是饿极了,也拘谨这不敢轻易动,坐在她身边的江林木看着她馋的直咽口水,眼睛都快将包子盯出来一个洞,却仍旧胆小的不敢动,有些无奈的夹起一个,放在了她的碗里。
“快吃。”
“谢谢。”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和感激。
他的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姝奕也顾不得形象和礼数,学着江二海的样子,用手抓起来一个包子就啃。
上了岁数的人,都喜欢看小辈努力吃饭,原本林春花还担心她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并没有用力招待她吃,也是想试探看看她的脾性,看看她是不是娇气的孩子。
这会儿看着人抱着包子大口的吃着,明明素包子不怎么好吃,可她却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嘴角勾着愉悦的弧度,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娇气矫情。
江家人看在眼里,悬着的心也都落下,林春花赶忙又给她夹起一个,“丫头啊,咱们家没啥好东西,你若是不嫌弃喜欢吃就多吃,山珍海味阿奶供不起,但这粗茶淡饭咱们家可是管饱呢。”
饿了两日,姝奕这会儿看着包子只觉得格外鲜香,哪里还会觉得难吃甚至嫌弃,林春花夹给她,她就大口的吃,丝毫都客气也矫揉做作。
于是在江家的第一顿饭,她给自己吃撑了,可也正是她这副十分好养活的样子。
让林春花心中很是满意,毕竟在吃饭的时候听到江林木说起了姝奕的身世,得知她的遭遇之后,林春花差点气得吃不下饭。
并且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一则是这可是官家女,在他们这样穷的农户家里,也不晓得住不住得惯,二则便是担心姝知县知晓此事后,会对他们家报复,别的林春花不怕,就怕姝知县使绊子,影响江林木考功名。
这会儿看着姝奕丝毫不介意农家的粗茶淡饭,一手端着粥,一手捏着白胖的包子,大口的吃着丝毫没有扭捏造作,林春花心里的担忧逐渐释怀。
当初两家定下的亲事也不作假,现如今只不过是履行当年的婚约,他便是知县又如何,谁要是敢挡了她孙子的前途,她就去知府面前告状!
心里的顾虑消解,林春花再看姝奕是越看越喜欢,“喜欢吃再多吃一个,阿奶明日给你们做好吃的。”
若是放在之前姝奕或许还能再塞一个包子,但今日因为饿急了,一时没有主意,一口气给自己吃撑了,这会儿是半个包子都塞不进去。
“多谢祖母,我今晚是真的吃撑了,被关在家中两日未吃喝,这一顿粥饭下肚,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江林木侧目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色淡然,他那微蹙的眉头显然带着几分不悦,闻言同样有些怒火的还有江二海,他就没有见过这样狠心的亲爹。
“哼,当初救他的时候,瞧着是个一身正气的书生,怎么这当了官倒是变了一副嘴脸。”
为了官职拿女儿当礼物,甚至还将孩子关起来饿了两日之久,一生气他又多吃了两个包子。
全家吃饱喝足之后,众人也没有散去,江林木说出了心里的困惑和想法,“现如今我俩婚书已立,这亲事又该什么时候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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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屋里的人也不是没想过,从听到他们二人立了婚书之后,就都动起了办酒席的心思。
江王氏犹豫着看看婆母,试探着说道:“人都已经进门了,这事儿还是越快越好,免得让村里人嚼舌根。”
江大成对于侄儿的亲事,没有什么意见,家里人说那日就是那日,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弟弟和母亲的身上。
“嫂子说的是,这事儿还是抓紧办的好。”江二海说完,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虽然都说尽快,可谁也没有说出来是哪日,他们也都习惯听从母亲的指挥。
“那便后日吧,明日将该买的都买齐了,也和村里人都打好招呼,后日咱们二郎娶亲!”
家里人说着尽快,可也没有想到要这么快,乍然听到后日就要办酒席,屋里的人都安静的看着林春花,可唯有姝奕呆呆的没有什么意见,而一旁的江林木眉宇舒展,显然是十分赞成这个主意的。
或许姝奕不晓得村里的风言风语有多伤人,但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江林木却十分清楚,这若是拖上十天半个月成亲,这村里的闲言碎语能淹没姝奕。
她这样胆小,到时候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说不准会不会一时气急投了井,婚书都已经立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当了鳏夫。
事情由林春花拍板,明日一早众人也都有的忙,于是商量好明日众人要做的事儿,大家便早早的散了。
林春花挽着姝奕的手,“成亲前你先和我老婆子挤挤,明日咱们将二郎的房间收拾出来,后日用作你们的喜房,现做被褥来不及了,怕是要委屈你暂时用着去年新做的被子。”
别的姝奕或许不晓得,但这被褥的价值她还是明白的,一床被子在百姓家里说是能代代相传也不为过,去年冬天做的被子,这才二月,对于农户来说的确算得上新被褥。
“哪里就能算是委屈我呢,今日若不是祖母和夫君收留我,只怕来年的明日便是我的祭日,江家待姝奕的大恩大德,姝奕会铭记于心。”
林春花引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傻孩子,既然当处你娘和二郎他娘给你们订了亲,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这些可是要生分咯,今日咱们早些睡,明后儿还有的忙呢。”
江家直至深夜才熄灯,姝奕原以为自己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怕是会失眠睡不着,毕竟她并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睡,但不知道怎么着,黑暗里她听着林春花讲着明日的安排,不知不觉的沉睡过去。
然而这一夜县城里的姝家却是一夜未眠,直至城门关闭那一刻,官差们都没有找到姝奕,这让姝骞十分气恼,书房中他最爱的一方端砚也被他挥落在地,愣是摔成三块儿。
“去找!将府中的人都派出去寻,既然城门处没有找到,那么人一定还在县城里,就说有贼匪入城,让他们给我挨家挨户的找!”
一旁的继夫人摸着绣绷上的绣花,似是欣赏似是嘲讽的笑了笑,“瞧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女儿,到了关键时候,却不愿为你这个父亲做出一点牺牲,可话又说回来,她这样的身份和样貌,能去尚书府做个偏房,这哪里又算是什么委屈和牺牲呢。”
一旁的姝骞闻言呼吸越发的粗重,气得像是要吃人似的,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这个贱人,等老夫将其捉回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继夫人赵月闻言嗤笑出声,“你且别想着怎么扒她的皮,还是好好想想明日交不出人,你又该如何和尚书大人交代,这可是他点名要的。”
说道后面,赵月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不再敢和眼前的男人对视,没有比她更清楚,尚书为何点名要纳姝奕为二房。
当初本想着将姝奕的小像递上去,将这个丫头撵出府,顺便还能帮着姝骞疏通一下门路,日后官职若是能往上升一升,她和儿子也都能跟着沾光,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平时柔柔弱弱的丫头,得知此时竟然变成了一匹张牙舞爪的烈马。
这一撩蹄子便找不到人了,想到这里赵月心里既开心她的离开,又闹心她未能给姝骞换来一个好门路。
“明日傍晚之前,我必要将她找回!”姝骞气急败坏的说道,转而想起一件事,“她之前不是有个丫头叫小桃吗?!派人把她给我传来,这蹄子必然知晓那死丫头的下落!”
6. 第 6 章
比起姝家的人,江家这一晚众人可都睡得不错,天还没亮江大成和媳妇就起来,准备赶着马车去镇上买些成亲要用的东西。
林春花夜色里看着他们出门,仍不忘叮嘱着,“多扯些红布回来,这东西咱们日后用得着,二郎这次用完,大郎也快用得着了。”
“晓得了娘,这会儿天冷你快回屋躺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江王氏听到婆母提起自己儿子的亲事,脸上带着愉悦的笑,眼神里也满是期待。
姝奕这会儿却还在睡梦中,对家里人都起来的事儿,丝毫不知。
直到村里的公鸡打鸣五六回,灶房中的饭香味飘出来,她才堪堪醒来。
这会儿院子里也传出江林木的背书声,姝奕连忙起身穿衣,她还没有忘记新媳妇是要早起做饭的。
结果洗漱收拾好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不光有江家的人,还有几个她昨晚并未见过的人。
看着陌生人坐在院子里,和江家祖母熟络的说着话,姝奕有些踌躇的站在堂屋的门前,姝奕目光下意识的在院子里搜寻,想要找到那个相对熟悉的身影。
江林木腰身笔直的坐在院子里,眉目清冷的低垂着头,手指捏着篾片翻飞,一边编着手里的箩筐,嘴里一边背着书,丝毫不受院子里嘻嘻哈哈说话声的影响。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林木眉骨高耸,眉头带着几分刚毅之色,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他冷着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待看清姝奕怯怯的伏在门口,像猎人捉回来胆小的兔子,神色慌张中透着几分求救味道看向他,江林木眉眼的冰雪逐渐融化,细看之下甚至眼尾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锅里还温着饭菜,你且去用些再过来。”
这一声引得周围人看向他,接着顺着江林木的温和带笑的目光,看向了堂屋的门口,看到站在门旁的小娘子,众人皆是眼前一亮,昨夜天色黑她们看到的并不真切,后来到了张家,大家也没去捣乱往前走,并未看清姝奕的模样。
这会儿在一瞧,一个个妇人眼睛都瞪圆了,心里不由得呐喊,这不就是戏文里说得端庄娇俏的大小姐嘛!
看着周围坐着的人蠢蠢欲动,林春花也赶忙说道:“我这孙媳妇娘家远,前些日子让二郎亲自去迎的,本以为过两日才会到呢,结果二郎这孩子心急,惦记着怕我担心,这日夜兼程的将人提前带回来了,一路奔波昨日刚到,又忙着给张家的诊治,昨日饭都没好好吃,便累得睡过去了,你们且容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完,林春花给江林木使了个眼色,江林木也忙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箩筐,起身推着姝奕进屋去,
他压低声音说道:“外面都是村里的百姓,得知你会诊病医治,这一早就过来等着,一会儿你且瞧瞧,想看就给看看,不想看只管和阿奶说,她自会想法子帮你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按坐在了桌边,随后在姝奕紧张忐忑的目光下,朝着灶房走去。
见他要走,姝奕赶忙站起身打算跟上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江林木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冷肃之色,“你在这里等着。”
对上他略显冷淡的神色,姝奕屁股刚离开凳子还未站直,就这样僵住在半路,她腿一软又跌坐回凳子上。
没一会儿,江林木从灶房端出来一碗面,面是素汤底,看着没什么味道的样子,但面条上盖着一枚荷包蛋,撒了点葱花倒是勾起了人的食欲。
姝奕眼睛亮亮的看看面,又看看江林木,见对方看着她用下巴点了点那碗面,姝奕顿时也不怎么紧张,反而觉得他这人虽然看着冷,却也不难相处。
心情放松胃口也就起来了,她握着筷子挑起一撮送到嘴里,“祖母的手艺真好。”
她本以为素面没有什么味道,却不想入口顺滑劲道,带着白面的独有的清甜回甘,面汤好像也不是单纯的清水,更像是精心调配过的,但这是如何熬煮出来的,姝奕不常做饭一时也想不出来。
喝一口热乎乎的汤,只觉得全身都像是疏通似的,暖子由内到外都是暖和和的。
瞧着她吃个清汤面都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美味似的,幸福的眯起眼睛,嘴角也勾出一个压不下去的弧度,江林木的嘴角也不自知的染上了她的笑,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喜欢吃日后我再给你煮。”他说到后面带着几分愉悦的玩味,声音也逐渐放轻,像只猫儿用尾巴勾着人的小腿似的,痒痒的又软软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像是想在她那张乖巧娇俏的脸上,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神色似的。
“噗,咳咳咳咳……”闻言,姝奕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面汤呛死,震惊的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
许是看到了自己先看到的,江林木神色温润挂着几分无奈的浅笑,盯着她眼尾因为被面汤呛出来一抹红,眼里的神色越发显得满意且愉悦。
姝奕盯着眼前人细看之下,他的确不像是村里的汉子,倒像是有些像玩世不恭的小公子,可他身上又有一股浅淡的侠气,姝奕对眼前的人越发好奇起来。
“这面是你煮的?”缓了一会儿,人才能正常的说话,品味着嘴里的汤面,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江林木拉开一条长凳坐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一只水杯,“这有什么惊讶的,不过是会煮些简单的饭菜。”
见她震惊的忘记吃碗里的面,江林木心情愉悦的,用下巴朝着面碗点了点,“快些吃,一会儿该凉了。”
在满心的惊讶中,姝奕再次动起来筷子,这次面再入口,只觉得比先前好像更好吃几分。
回想起她每次因为惊喜和惊讶瞪圆眼睛的样子,都会给人一种她年纪不大的感觉,甚至想到这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江林木心里难得生出几分罪恶感。
想着昨夜的发生的事儿,也让他越发好奇起眼前的人。
“你年纪不大,医术好像不错的样子。”昨日江林木见识过她给张家大叔治病后,心里就有些惊讶于她的医术。
提起这个,姝奕得意的像只小狐狸似的,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也满是炫耀显摆之意。
“那是,我祖父曾经可是有名的神医,后来年纪大了我舅舅接手医馆,舅舅为了提升自己的医术,经常四处游医为百姓义诊,我也是从八个月开始闻药香,三岁便能遮目识药,这次我本想去找舅舅帮忙的,奈何他的徒弟谁也不晓得他去了何处,我这才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听她说话的书生微微挑眉一直未语,直到她说完,他才自嘲的笑了笑,一双清冷不近人情的眸子微微眯起,凑近姝奕说道:“原来嫁于我……是下策啊。”
最后一口面条咽下去,姝奕闻言差点再次呛到。
“不,也不是,我这不是……我是说这样冒昧的登门是下策,并非指嫁于你是下策,我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突然登门求嫁实属失礼。”
见她着急辩解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江林木饶有趣味的看了一会儿,晓得她的本意,也并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若不是姝知县这般不顾亲情,他们只要对姝奕稍微好一些,便是随便找找都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婆家,不至于跟着他跑到这贫苦的乡下。
解释完,姝奕紧张不安的打量着他,但这人好像不想让人看出他心情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猜的出来,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手指在桌子下揪着帕子,正想着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人突然收回目光,站起了身。
见她吃完,江林木也不再逗她,收拾好碗筷之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走吧,去瞧瞧外面的村民都有什么事。”
也是多亏了今日村民过来,倒是省了林春花的事儿,本还想着今日去村里走走,顺便将江林木要成亲的事儿到处说说,该请人就去请人,该说说姝奕的事儿也说两句,省的村里人对此事一知半解的嚼舌根。
姝奕走到门口还未出门,就听到江家祖母和外面的人说道:“可不是嘛,这都过去那么些年,我们本也不敢想着此事,却不想女方舅舅家里遣人来提此事,我们这才敢登门提亲,我家二郎他娘和那丫头的娘都是命苦的,这早早的给孩子定下亲事,却都未能看一眼,现如今那丫头的舅舅家离着咱们这里远,我便让二郎赶着车去接人,后日成亲便也省了迎亲这一项,你们可都要早些来吃席啊。”
姝奕真实经历和身份自然不好明说,一则碍于人多嘴杂将事情传到姝知县的耳朵里,二则也是为了护着姝奕的名声。
这边话音一落下,姝奕和江林木就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坐着的人也都纷纷看向姝奕,目光里多是流露出欣赏喜欢的目光。
“祖母,这几位是?”她有些怯怯的走过去,但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往年也曾跟着家里人参加过各种聚会,便是心里紧张也能强做镇定不露怯。
只是总是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江林木倚靠在院子里的石磨上,要有趣味的看着她。
“嗐,刚才忘了和你说了,这都是咱们村里的,这是你庆嫂子,穿红的你叫她表姑就行,还有你刘嫂子和李婶子,就是村长李长贵的媳妇。”
林春花介绍一位,姝奕就跟在她身边,冲着那人规矩的屈膝一礼,跟着喊人,“庆嫂子和表姑好,刘嫂子好,给李婶子问安。”
“哟哟哟,瞧瞧这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啊,真是知礼,和咱们乡下姑娘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温温柔柔的,长得也白净。”
大家当着姝奕的面,丝毫不加遮掩的对她评头论足,幸而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夸奖的,也并未说些村里常开玩笑的粗话,可即便是如此姝奕仍旧脸红的羞答答,不敢抬起头到处乱看。
林春花见她这样子,晓得她这是害羞了,赶忙止住那些人的话头,“好了好了,人家姑娘脸皮薄可和咱们不一样呢,一会儿将人说羞了不给你们号脉。”
说到了正事儿,大家也都纷纷收敛起来,脸上也多了些羞涩拘谨,“今早天一亮,我就瞧见张家的儿子去镇上抓药了,我上前一问才知晓,昨晚临睡前他爹都能说话了呢,我想着他爹都那么严重了还能治好,那我这腰疼的毛病,应该也不是问题啊,就赶忙一早过来,想着找二郎媳妇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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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瞧瞧。”
说起正经事儿,姝奕也严肃起来,瞧了瞧那妇人的脸色,“嫂子你随我屋里坐,我给你把把脉。”
见其余的人村民跃跃欲试想要跟着一起进屋,姝奕赶忙说道:“祖母,劳您陪几位婶子嫂子说说话,我先给刘嫂子瞧瞧去。”
“好,你只管忙你的,这两日家里的事儿不劳你费心。”林春花也不是个糊涂人,当即挡住了那几人的脚步,“来来来,都坐都坐,我这还有事儿和你们商量呢。”
成亲这样的事儿,江家自己指定是忙不过来的,还得是村里乡亲帮着搭把手才行,眼前这几个也都是平素江家说得上话的,本来林春花和大儿媳就有意请她们过来帮忙,这会儿人刚好都来了,顺道说说此事。
这边姝奕带着人进了堂屋,让人坐下后她去拿来腕枕,号脉好一会儿,她脸色仍旧轻松淡然,这倒是让刘桃花放松很多。
“嫂子这腰疼不是伤在筋骨,而是您患有带下之症,每月可有癸水滞下腹疼如绞之症?”
听到她说的这些词,刘嫂子愣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的确是会肚子疼,我这人心粗,这每次那日子也不准,左不过它来也就来了,我也从不记日子。”
姝奕闻言皱了皱眉,“您这带下之症乃是之前产子留下的虚症,加之素日里不多加保养,癸水期碰触冷水、饮食生冷,都会加重病情,久而久之便生出腰疼的表象,我一会儿给你开服药,抓来日日服用,服用七日后您再来找我瞧瞧,切记日后癸水期内不得碰生冷之物,不若恐难再育,甚至伤及寿数。”
起先听到姝奕说得这些,刘嫂子并未放在心上,这村里的女人哪有那样娇贵的,大家不都是从春天开始就在河里洗衣,到了冬日河面上结冰更是砸开冰面浣洗。
也没见其他的妇人有什么问题,她怎么就能那样的娇贵,可听到后面她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我这迟迟没再怀上孩子,是和我这病症有关?”
姝奕正想起身寻江林木取些纸笔过来,就见对面的房间门帘一动,江林木和她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端着研好的墨和有些粗糙的纸张走来。
见此她便坐在凳子上未动,应道:“的确和你这个病症有关,须得好生调养,若是调理得当快则下半年就能受孕。”
听到这话,刘嫂子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甚至一时都忽略了姝奕后面的那几个字,这点姝奕也发现了,这刘嫂子好似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寿数,反倒是更重视能否再育。
对于这点,姝奕也有些无奈,但只要这人听劝好生将养着,倒也算是间接不损寿命。
接过来笔墨纸砚,姝奕看着江林木笑了笑,“多谢。”
给妇人看病又是带下之症,江林木也不便留在堂屋,回到自己屋中温书。
刘嫂子拿着墨迹刚干的药方,心里满是感激的放下六个鸡蛋,脸色带着一丝丝的羞愧,去镇上看诊号脉,一次就得一二百文的银子,几个鸡蛋也不过十文钱。
姝奕对此没有什么意识,见人放下鸡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因为成就感转而开心。
一上午,姝奕给六七个人看诊,愣是一文钱都没挣到,反倒是收了不少的东西,鸡蛋就有二十个,还有一支用了三分之一的蜡烛,还有一扎绣线和几块布头。
江大成和媳妇江王氏回来,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也都微微感到惊讶,“这么多东西,二郎媳妇可真是有本事呢。”
江王氏丝毫不嫌弃那支蜡,目光在绣线和蜡烛上不断的游走,姝奕看在眼里更是乐在心里,她拿起那支蜡和绣线塞到江王氏的手里。
“大伯母,您若是不嫌弃这两样您拿回去用,鸡蛋放在灶房,明早一人煮一个吃。”
一旁坐着的林春花开始时没言语,但眉目里也都是欣喜的神色,听到姝奕说到后面也十分支持的应道:“对,明日咱们一人一颗蛋。”
大儿媳江王氏接过去蜡烛和绣线,开心的眼睛都笑眯眯,“我哪里会嫌弃,这可都是好东西,若是拿钱去买可得不少钱呢。”
提到了钱,一旁的江大成从怀中掏出一两半的银子,“这是那马车的押金。”
闻言姝奕心头一惊,“您没看到小桃?”
江家人是见过小桃的,互相也都认识,之前小桃跟着红姑姑找到□□着姝奕提亲,两方自然也都见过面,不存在没认出来的可能。
而租赁马车的事儿也都是陈旺出的钱,小桃也不好做主不要这钱,这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见她一脸紧张的神色,江王氏说道:“的确是没有看到,车行门前也没有人等着,倒是有两个总在周围晃悠着,我过去问了,他们二人无一人名唤陈旺,眼瞧着天色不早,我们也不敢再耽搁,只能先回来了。”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二人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像是在印证他们的猜测似的,此刻院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推开。
本就有些破旧的老门撞击在石块堆积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闷响声未散之际,一到震怒威慑的声音响起。
“姝奕,你还不跟我回去!”
7. 第 7 章
姝骞面色铁青的带着几个衙役走进来,原本坐在堂屋里的江大成和江二海也都站起身,唯有林春花坐在原处未动。
看着面容老去却还有往昔印记的人,林春花心中未生出半分故人相逢的喜悦,反而心里生出千般厌恶。
“原来是亲家来了,刚好我们正在和奕儿商量明日喜宴的事儿,亲家这时候过来,可是对喜宴安排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原本早已遗失在记忆长河的过往,在看到江二海和林春花的时候,逐渐回忆起来,姝骞原本暴怒的脸色缓和几分,但在这官场久居,虽然官职不高,却也养出几分官威来。
“原来是江老夫人,一别多年,却不想今日你我是以这般情形相见。”
他从头到脚都透出高傲的气息,全然没将屋里的人看在眼里,当年赶考路上的救命之恩,也都被他逐一抹净翻脸不认,他目光陡然一转落在了姝奕的身上,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混账东西,还不快随为父回去?!”
昨日之前,这人或许还会让姝奕情绪波动,还会因为他的冷漠而伤心,但是今日再见,姝奕却像是见到了一个脸熟的陌生人,对于他的颐指气使只觉得可笑得很。
可她开口之前,眼圈已经微微泛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嘲讽的味道。
“为父?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难道不晓得女子未嫁随父,出嫁从夫的道理吗,我现在已经是江家的人,你一个姝家人作何来我江家大呼小叫?”
曾经那个知书达理处处柔弱的女儿,今日突然变了一副嘴脸,这副样子让姝骞一时难以接受,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闺女,曾经挚爱他的前妻,那个愿意为他倾尽所有的女人,在他提出想要纳妾的时候,也如今日的姝奕一般,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
果然,女人总是会变成让他讨厌的嘴脸,他不曾在她们身上投入太多是对的。
姝骞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又在堂屋里众人身上扫过。
“便是这些人哄骗你离家出走的?”他这话虽是问话,却也让众人晓得,他这是在用江家人威胁姝奕。
一旁的江林木锋利的剑眉上挑,一双眸子如同浸过三九天的冰水,对视一眼都让人腰背生寒,他脚步微动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姝奕一把握住手腕,阻止了他开口的机会。
“何来的哄骗?是我让小桃拿着当年娘亲为我定下的婚约信物,来江家提亲,也是我带着三媒六证亲自将人堵在屋里,拿名节逼他与我签订婚书,又是我,带着娘亲留给我的嫁妆,亲自登门求嫁,此事便是闹到知府大人那边,我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的亲,何来的哄骗一说?”
说完她也不给姝骞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姝知县不会想着来个一女二嫁吧?我是后宅之人读书少,可也隐约记得,这一女二嫁在大晋可是重罪啊。”
说着她目光看向一旁的江林木,他晓得这时候是该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已有些意外的看着姝奕,这丫头从昨日和他签了婚书之后,就像只吓破胆的兔子,怯怯的却又乖巧的很。
今日被人逼急了倒是伶牙俐齿,像只小野猫似的呲着尖牙,挥舞着有些稚嫩却十分锋利的爪子。
江林木上前一步,清冷疏离的看着姝骞,“的确如此,大晋律十三册第二十七章六节曰,一女二嫁者女子杖六十,其母族收监下狱不低一载。”
姝骞顿时气得面色黑红,一双眼睛都似是充血般殷红,“满口谎言!我与你母亲何曾给你定过婚约,你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六礼却不知廉耻的和人无媒苟合!”
“真不知姝知县怎么考上的功名,我都说了我是带着三媒六证提的亲……啊,对了,想起来了,娘亲之前好像说过,父亲这官身是在半路上……”
“混账闭嘴!休要胡言。”说完,姝骞显然也不想在这里和姝奕继续辩驳什么,抬手招呼身后的官吏,“来人,将这丫头我给捉拿回府!”
话音一落下,江家的男人们齐刷刷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姝奕的面前,“婚书已立,姝奕便是我家二郎的媳妇,你便是知县大人,也不能无故强抢民妇。”
江大成和江二海都是本分的农民,在见到姝骞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怕就是里正,这会儿便是站出来,紧握着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显然他们对于官家的畏惧,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江家人的态度和畏惧,姝奕看在眼里,那颗本来被姝骞刺到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江家人捂暖,即便是面对着能轻易逼死他们的官,江家人即便是畏惧到颤抖,却仍然咬牙挡在她的身前,就凭这一点,姝奕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也越发想要护住这一家人。
见姝骞被她戳到了痛处,姝奕也见好就收,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将人逼急了,毕竟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像她爹这样的人,真急眼了只怕屠了江家也干得出来。
于是她放软了态度,像是在和人商议事情似的,往前走了一步,和挡在她身前的江林木并肩而立。
她软着话语提醒姝骞,“父亲,你也别费心捉我回去了,我昨日已和夫君立了婚书,这便是打到金銮殿,我们也已然成了夫妻,再者我昨日便住在了夫君家中,你便是强捉我回去,送到陈尚书的府中恐也只会得罪对方,虽然他只是纳妾,却也不会要一个不贞之人,有这功夫在这里因我耽搁,倒不如回去和你那贤妻想想别的法子。”
姝骞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闺女,他在心中不断的反复衡量着,他前妻到底和姝奕说了多少,手背在身后下意识的搓捻着。
看着他这副样子,姝奕心头咯噔一下,到底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的人,她对于姝骞的习惯和性子其实最为清楚。
她明白,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为他保守秘密,她爹从来不是一个善类,不然也不会坐在现如今的知县的位子上。
“父亲倒也不用担心什么,你我到底还是血脉至亲,只要我和我夫家人都平平安安,这事便不会再有人知晓,可若是哪日我出了意外,无法与人通信报平安……爹爹,那些无所事事的御史言官,会不会有兴趣听说书呢?”
“你在威胁我?”姝骞脸色未变,只是冰冷的盯着身上流着和他一样血脉的人,后槽牙也紧紧的咬着。
“姝奕不敢,只是提醒父亲,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这里现在断然无法帮上您,不过夫君这次得了榜首,就连知府那边也都晓得此事,将来仕途不可估量,现在我们帮不上,但未必未来不能为您出份力。”
这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事儿,算是让姝奕玩儿明白了,她也是想提醒姝骞莫要做的过分,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孤身一人在朝中,哪里比得上人多势众来得便利。
果然,姝骞闻言脸色变得好看几分,目光也落在江林木身上,沉思须臾他愤愤的甩袖转身,显然姝奕的话于他而言不无道理。
眼看着人准备走,姝奕猛然想起一件,“对了,父亲应该知晓小桃和她夫君的下落吧,我这今日去送消息,却未找到她,父亲或许有所不知,帮我往外递消息的人,正是小桃,这若是我人好好的,却因为她不见踪影耽搁了,让远在京城贵人府中的舅舅误会了,只怕要惹出些不该有的麻烦来,听闻镇国公夫人十分欣赏舅舅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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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姝骞像是气急一般,猛地回头看向姝奕,若是目光可以将人凌迟,只怕现在的姝奕早已化作白骨。
“哼,天黑前他们会回家。”到底是不敢赌他女儿嘴里的话是真是假,毕竟他那个小舅子的确有些本事,曾在镇国公府当过几年的府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看着他气呼呼带着人离开的背影,姝奕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刚才因为情绪激动脸上升起的红润,在这一刻全都褪去,煞白着小脸一副摇摇欲坠的神色,腰腿也像是没有了力气,在摔倒之前被人箍住了腰身按在怀中。
那些委屈不甘,那些彷徨无措,那些惊恐不安,还有那颗早就该死透的心,在这一刻像是潮水般袭来,揽着她的人怀中带着滚烫的温度,让她本已冰凌彻骨的身子,从外而内逐渐开始回暖。
她像是一个受尽委屈找到家的孩子,她抓着对方的衣襟颤抖着肩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许是刚才被知县吓到,也许是被她悲凉的哭声所感染,屋里的人都满是心疼的看着她,无一人嘲笑她此刻的失礼,更没有人觉得她这样伏在江林木怀中痛哭有什么不对。
屋里人心中都感到有些沉重,也不知是谁突然叹息一声,江林木清楚的感觉到,趴在他怀中的人身子一僵,接着痛哭声逐渐小了,抽抽噎噎缓了一会儿,这才止住哭声。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逐渐翻红的耳朵,无声的嘴角上翘。
她平复好情绪之后,感受着掌下□□有力的胸膛,她的脸颊一瞬间红的像是要滴下血似的。
幸而家里人也因为刚才的事儿,还都沉浸在后怕和对她的心疼之中,并没有人很在意他们二人此刻的举动。
姝奕缓了一会儿站直身子,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冲着江大成和江二海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今日多谢大伯和公爹维护。”
江二海想想刚才的事儿,这会儿身上还是汗津津的,可看着姝奕红肿着眼皮跪在地上,他也赶忙示意儿子将人扶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说这些。”
收到父亲指示的江林木上前,将人扶起来,看人这次是真的哭狠了,江林木也赶忙安抚道:“都过去了,姝知县这不是已经走了吗。”
不想让家里人再陷入这样的情绪里,也不想让姝奕继续愧疚,江林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岔开话题:“大哥这些日子怎么不在家,去哪里了?”
他这样一问,姝奕才想起来,江家大房也有一个儿子,比江林木大了两岁,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也都成亲了才是,可这两日她并未在江家见到这江林木的嫂子。
接着就听到林春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不着家还能去哪!还不是又去东沟村找那个小寡妇去了吗,和他说了多少遍,人家还有婆母要侍奉,别让他去给人家添乱,可他哪次听过!”
听到婆母提到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江王氏就莫名觉得在家气势低了三分,尤其是江林木越是出息,她越是在家抬不起头来。
如今江林木还要娶知县的女儿,虽然闹了这么一场,可也因祸得福,算是得到了知县的认可,江王氏更是没了底气。
瞧出来江王氏的尴尬,姝奕赶忙收拾好情绪,凑到江林木身边说道:“东沟村离着咱们这里远吗?明日家里有喜宴难道不叫大哥回来吃酒吗?”
她的用意江林木显然看出来了,似笑非笑的伸手扥了扥身上的书生袍,“不远,我这过去瞧瞧,顺便把明日成亲的消息告诉他。”
说完要往外走,看着姝奕红肿着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江林木心念一转,抿了抿唇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8. 第 8 章
一出门,姝奕有些担忧的跟在江林木的身后,她晓得自己给江家带来了不安,待在家里只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反倒是跟在江林木的身边,她好像更为自在安心些。
揉了揉逐渐开始消肿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清冷并无异样,这才怯怯的问道:“今日之事,祖母和公爹他们……会不会因此心生不悦?”
晓得她此刻的不安,江林木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村民走过,他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还不等姝奕疑惑他干嘛停下来,江林木十分自然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滚烫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不带任何的情欲似是安抚,语气也放软几分,“放心,若是阿奶和大伯父亲不喜这门亲事,今日便也不会和姝知县硬来,就今日这事儿,都够大伯吹一辈子了。”
他这话似是玩笑,说完自己也笑了下,姝奕心里原本悬着的石头,看到他的样子后也逐渐放下。
姝奕脸颊红红的,心里紧张的生怕遇到村里人,可又舍不得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和江林木挨在一起,她总觉得心里格外的踏实些。
为了转移注意力,姝奕想起来二人此行的目的,“堂哥和那位女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提到这事儿,江林木的神色也有些无奈,其实他有些看不上他堂哥那副样子,好像离了那女人要活不下去似的。
“那姑娘之前就是咱们村里的,当初大哥看上了人家,嚷着阿奶去说亲,可媒人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女方家里不同意,于是过了不到半个月时间,那姑娘就和东沟村的一猎户订了亲,后来成亲不足一年,那猎户进山打猎被狼群围攻,被人发现救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大哥知道此事后,就经常往东沟村里跑。”
闻言姝奕有些惊讶,“那当初那个姑娘也喜欢大哥吗?”
这问题让江林木有些回答不上来,当初他并没把江长生感情之事放心上,甚至有些嫌弃他大哥那副不要钱的样子,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也是喜欢的吧。”
不然当年那姑娘也不会红着眼圈过来找他大哥,但当时的江长生因为对方家里嫌他们穷而赌气 ,愣是没和那个姑娘见一面,直到那姑娘出嫁之日,他也只是闷头在山里待了一日,天快黑的时候才背着一担木柴下山。
“阿奶不喜欢那个姑娘。”想起来刚才江家祖母的态度,姝奕总感觉江家好像不怎么喜欢那个姑娘。
两人说这话,不知不觉的到了东沟村和兰村的交界处。
望着远处的房舍,江林木说道:“以前也没有,只是阿奶嫌她总勾着大哥,以至于现在只要家里人一说要给大哥说亲,大哥就闹着离家出走,他们二人在村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东沟村和兰村的人也都晓得他们的事儿。”
村里最是喜欢传这样的闲话,舌头底下压死人,这些年有关江长生和那小寡妇的传言,都够写好几本书了,但他那不值钱的大哥,却不顾名声愣是使劲儿往上贴。
这下姝奕明白了,合着江家祖母这是恼他们二人行为,不仅害的江长生不相亲,两人的名声也都被毁了。
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在姑娘的头上,上赶着的可是江长生。
心里正这样想着,远远的就看到村里的大路上,一对男女正在拉拉扯扯的,男人走在前面像是在嚷着什么,而女人却在后面拽着他的手臂,像是挽留又像是在撒泼似的。
不需要靠近,便是这样远远的盯着,江林木也已经认出来那二人是谁,原本就疏冷的神色,这会儿彻底黑了下来,眼神里的阴鸷冰冷,好似一支冷箭想要穿透走来的两人。
姝奕满心好奇的盯着远处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脸色,待那两人走近些,正准备听听他们说这些什么,又是因何这般争执的时候。
就听到身边人语气不悦的喊了一声,“大哥!”
不远处正在拉扯的两人,像是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双双停下刚才的争执和拉扯,那女人也赶忙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江林木和姝奕,有些慌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和衣服。
江长生似是没想到江林木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到对方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不敢置信和恍惚,“二郎,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他目光落在一旁的姝奕身上,接着又转到江林木阴冷的脸上,江长生打心底有些怕这个弟弟,平日相处起来,倒像是他是弟弟,江林木才是他哥似的。
“大哥,阿奶和大伯母让我喊你回家,明日家里办喜事儿,你若不在家怕是大伯要亲自过来寻你。”
这话虽是实话,可也是江林木暗暗的警告,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甚至带着隐隐的薄怒之色。
“家里办喜事?办什么喜事?”江长生对上弟弟的脸色,下意识缩缩脖子,神色里带着几分心虚,但更多的是疑惑,感觉自己出来不是几天,而是几年,他怎么不晓得家里这会儿有什么喜事?
江林木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收回目光慢悠悠的说道:“我的,我和姝奕的亲事。”说完他看向一旁的姑娘,“大哥,这是我明日的新娘,也是你的弟妹。”
姝奕闻言,低垂着头上前一步,裣衽一礼,“姝奕见过大哥。”
似乎是被这个消息炸的有些懵,也或许是因为从未和姝奕这样娇娇柔柔的姑娘说过话,一时间江长生没有言语,只是目光讶然的一会儿看看姝奕,一会儿看看江林木。
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双粗糙的手不断的搓着,江林木冷凝着眉看向他,看着弟弟这副样子,江长生似乎才回神。
“弟妹客气了,不必如此多礼。”
得了这句话,姝奕也松了一口气站直身子,“祖母说,让大哥早些归家,还有许多事情须得大哥帮忙才好。”
说完,她看了看背对他们有些哽咽的女子,试探的问道:“大哥这边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可需我们帮忙吗?”
被问到,江长生似乎想不起了什么,抬手拍了一下脑门,一脸懊恼的样子。
“嗐,一见到你们说起话来差点忘了,盈盈的婆母这两日病重,刚才更是咳了血,我本想着回家问我娘要些钱,给她婆婆请个郎中瞧瞧。”
说起这事儿,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子终于舍得转过身,但也没往姝奕和江林木这边看,只是低下头倔强的说道:“不用,我们一家已经欠你够多的了,家里还有两副药先吃着,实在不行便是卖地卖房我也会凑够了诊费,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用你的钱!”
姝奕闻言了然,刚才两人一路上拉拉扯扯,合着是因为这样的事儿,她看看江林木,对方这会儿像是生了气,一脸嫌弃的扭着头,好似看一眼李盈盈都要污了眼睛似的。
姝奕也看出来了,这合着不仅仅是祖母嫌弃李盈盈,就连江林木也有些看不惯她,可这到底是大哥喜欢的人,大晋本就连年打仗人口所剩不多,并不拘束女子再嫁,甚至没了婆家的女子,官媒也会帮着寻新的婆家,只望能多生几个孩子。
瞧着江长生这幅样子,姝奕也晓得,若不让他如愿,只怕这人能入赘到李盈盈婆家,“人在哪里?你们可否带我过去瞧瞧?”
这话让江长生有些为难,他还想着尽快回家要些钱请郎中,这若是耽搁了怕是要出人命,再者他也担心自己的二弟发脾气,到时候说出来什么伤人的话,盈盈可能以后都不理他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身后的李盈盈已经应了声,“就在前面,你们随我来吧。”
许是刚才因为哭喊的原因,李盈盈一开口嗓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沙哑,姝奕好奇的打量了对方一眼,这人长得的确不错,可惜在村里生活着,家里又没有个男人,这下地做粗活,日晒雨淋的倒是将人蹉跎的有些黑,皮肤也显得粗糙。
一行人顺着村里的大路一直往北走,直到山脚下才看到一出茅屋,这房子比起村里其他人家,显得格外的矮小几分。
江家本来在兰村也算是最穷的人家,可那房子也比李盈盈的婆家高大许多,姝奕心中有些异样的跟在后面,这样的人家当初盈盈的娘家又是怎么相中的?
眼瞧着是比江家还差,怎么就不答应将女儿许给江家,却要嫁到外村这样穷破的人家?
正在她满心疑惑的时候,推开门的李盈盈神色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处屋子,本是我婆家的老房子,以前是我夫君打猎时落脚的地方,后来他没了,婆母一病不起,为了给她治病我变卖了山下的房子,搬回到这个老房子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院门示意姝奕等人进门,“地方简陋窄小,让你们见笑了。”
“无妨。”姝奕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这样的气息只有常年熬药才会有的,闻着药味她眉头紧蹙。
须臾房中传来老妇苍老衰弱的咳嗽声,姝奕步履缓缓的走进有些昏暗的房子里,这地方显然没法和江家比。
她寻着咳嗽的声音,走进一个房间里,只见一老妪侧卧在炕头上,身上盖着有些单薄破旧的被子,人瘦只剩下皮包骨头。
听到有人走近,她连睁开眼睛都有些费劲儿,颤抖着睫毛拧着眉,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眼看看门口的地方,见姝奕进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却无力询问。
“老夫人安,我是您儿媳请来的郎中,我来给您号个脉。”
说完,她丝毫不嫌弃老人家的炕头脏乱,侧身坐在了炕沿上,因为没有腕枕,她便一手托着对方的手腕,一手号脉。
虚弱的脉象让她一时差点没有摸到,心头一跳,须臾再次凝神细细诊治,这一刻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偶尔只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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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老人家虚弱的咳嗽声。
咳完,老人家像是虚弱到了极限,人直接昏睡过去,姝奕一双眉头皱紧,她轻轻放下老人家的手,朝外点点头,示意众人去屋外说话。
屋里的老人也不过是和江王氏年岁差不多,可瞧着却比江家祖母的年纪还要大许多,姝奕一时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
但李盈盈却像是看出了什么,“我婆母的病是不是不大好?”
姝奕微微颔首,“老人的脉搏已经上移,那些药也不必再给她吃,她现在想吃些什么,尽量满足她吧,快则过不了今日,多则也不过三日,提前将她后面的事准备好吧。”
遇到这样的情况,让姝奕感到有些无力,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便是请她舅舅过来诊治,怕是也无力回天。
这样的答案,似乎早就在李盈盈的猜测中,她闻言也并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眼圈不由得红了,“已经不错了,去年请了郎中过来,他说我婆母最多还有个把月的时间,现如今已经多熬过了两三个月。”
姝奕闻言颔首,“事已至此,与其让她继续遭罪的活着,倒不如早登极乐来得轻松,你也节哀顺便,这种事儿不等人,你还是早些准备的好,免得到时候慌乱。”
道理世人皆懂,可真到了这一日,便是往日嘴上说得在洒脱,终究是心情无法坦然接受,李盈盈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哭声被屋里的人听到,但听完姝奕的话,她仍旧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
江林木和姝奕一起往外走,江长生犹犹豫豫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显然人是不想走的,可弟弟明日要成亲,他这个哥哥自然是要去帮忙的。
这一刻江长生才晓得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江林木似是冷心冷肠没看出他的为难和纠结,姝奕看看他又看看李盈盈和江长生。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止,站在门口等着江长生,最终弟弟的亲事似乎站了上风,江长生愣是红着眼圈离开了李盈盈的小院儿。
待往前又走了几步,江林木从身上拿出半两银子,这是林春花给他的,让他买纸墨所用,他一直未舍得花用,悄悄存了起来。
“我身上就这些,她一个女人家的,这种事儿怕是自己做不来,大哥今日便不必回去,家里那边我会和阿奶还有大伯母说明。”
刚才他眼里对李盈盈的嫌弃毫不遮掩,姝奕也都看在了眼里,本以为他巴不得将他大哥捉过去,却不想不仅不让江长生回去,还留下自己的钱,让江长生留下来照应着些。
她早就发现,这人好像没有表面看着的那样冰冷,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侠义和正直,
半两银子办一场丧礼也不太够,姝奕想了一下,从自己荷包里也拿出一两银子,“出门没带多,这些大哥先拿着用,刚才我未说实话,这老人家怕是挨不到天黑了,你快些帮着准备起来吧。”
拿着一两半的银子,江长生满眼感激的看着江林木和姝奕,“多谢二郎和弟妹,你俩大喜的日子,大哥帮不上你们了,等着这边的事儿忙完,我再回家给你们赔罪。”
江林木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哥说得哪里话,别说这边事情如此紧急,便是老人没事儿,你不想回家吃弟弟的喜酒,做弟弟的也不会责怪大哥,毕竟只是弟弟的一场喜宴而已,哪里抵得上未来嫂嫂重要。”
他阴阳怪气的说完,抬手拍了一下江长生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无奈的叮嘱道:“你且放心的留在这里,若是钱不够或者忙不过来,便找人往家里递个信儿,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帮。”
江长生丝毫没有听出弟弟咬牙切齿,半真半假的话,望着江林木的目光都是感激之色。
“好,咱们一家人,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你们两口子的好儿,哥哥我都记在了心里。”
姝奕嘴角一抖,她忍不住怀疑,江家这一代的心眼子,估计都长到江林木的身上,这江长生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块头。
离开了东沟村,二人赶着午时开饭的时间回到了家,江王氏多日未见到儿子,本想着今日儿子回来,她得好好亲近亲近,中午忙做了儿子喜欢吃的炸萝卜丸子,可左等右等愣是只等来了江林木和姝奕。
“你大哥呢?”
“东沟村有些事儿,大哥绊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他忙完自会回来。”尚未进门,江林木不想再外面多说什么。
村子里对于江长生和李盈盈的闲言碎语已经够多了,这会儿他不想让那些人再打听到些什么,即便他哥是个男子这名声也不能这样一毁再毁。
同样在院子里等儿子的江大成却不这样想,一听到家里要办这样大的喜事儿,他儿子竟然都被那李家丫头勾的不回家,江大成那粗脾气上来,当即摸起院子里的长柄斧头,气呼呼的朝着门外走来。
“反了天了,看我今日不劈了那个臭小子!”
9. 第 9 章
别的不说,林春花虽然平素里不喜大孙子和那个小寡妇凑在一起,但听闻那家出了事儿,她倒是反而冷静很多。
“胡闹什么,她婆家没有了儿子,就剩她一个寡妇在家,这丧事要怎么办?让大郎留在那边吧,左右明日咱们这喜宴帮忙的人也不少,缺他一个也忙得过来,等着忙完了二郎的事儿,你们两口子拿些东西也过去瞧瞧吧。”
原本还在怒火中烧的人,听到自己亲娘这样说,即便是心里也有些生气,可终究是放下了手里的斧子,不情不愿的往家里钻,显然心头的火儿还没消。
江王氏听惯了婆婆的话,这会儿林春花发了话,她好像心里也没有多生气自家儿子的不归,只是看着自家男人那副愤怒的样子,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春花晓得自己的儿媳妇是个老实人,见她有些无措,林春花拉住对方的手臂挽着,“不用管他,死心眼的东西,走,咱们去给他们铺喜房,今晚让二郎和他爹挤挤,这喜房明日才能住人。”
得了吩咐,江王氏也不再关注着江大成那边,姝奕和江林木自然也不能闲着,两人跟在后面往屋里走,林春花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着姝奕说道。
“你们今日这事儿做得好,给大郎的钱应该从咱们公里走,一会儿阿奶给你们补上,这事儿不能让你们二房出。”
这倒是提醒了江王氏,“不不不,这事儿是大郎惹出来的,这钱该是我们大房出才是。”
刚才又气又急的,江王氏倒是忘了这一茬,这会儿神色上带着几分歉意,转头和身后的二人说道“一会儿大伯母回房拿给你们,今日这事儿大伯母还得谢谢你们呢。”
姝奕和江林木本就没想着让他们补上这钱,闻言刚要拒绝推辞,就听到祖母说道:“你们谁也不用出,这钱本就该从公中出,就当我给我这大孙子交了一份束脩,但愿他这次能从中学到点东西。”
江家这场亲事本想着低调些,抓紧时间办完就行,可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趁着天没黑,江二海闷声自己去了一趟镇上,因他平日里就不怎么爱说话,在家里的存在感很低。
所以吃过午饭众人各忙各的,谁也没注意到江二海不在家,等着傍晚看着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这人竟然半日不在家中。
“你这是去哪了?”林春花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有些担忧的问道,目光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只见他大包小包拎了不少的东西。
“买了两挂鞭,明日虽然不用迎亲,但也该听个响热闹热闹。”说着他又将几个油纸包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这是麦芽糖,明日来人都分两个甜甜嘴儿。”
自从江林木从县城回来后,江二海几乎没有笑过,别人家儿子成亲,最开心的莫过于公婆,可江林木带回来姝奕后,江二海便每日肃着脸,更不怎么爱说话。
这会儿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住的笑容,家里人和姝奕也都明白江二海这是在开心什么。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再看儿子的亲事那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姝奕突然心里再次感觉到了歉意,她为了自己能脱身,却让这么多无辜的人,跟着她一起提心吊胆。
江林木像是成精了似的,看看她不安的神色挑眉一笑,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别多想。”
心里的愧疚在这话出来的一瞬间,被讶然抵消,姝奕怪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里的警惕审视,还有压不住的好奇都写在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看了他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特别之处,恍惚间她还以为他会读心呢。
见她这副见鬼的模样,江林木突然笑了,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心里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我又不瞎。”
傍晚家里忙着做饭,江林木陪着姝奕再次去隔壁的张家,比起昨日昏迷虚弱的张大叔,今日的张大叔除了说话有些不清楚,一只手用不上力,其余的方面都好了许多。
姝奕一番诊脉后,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大叔无碍了,只是这嘴歪手抖的问题,还得连着针两日,这两日药也别断,再有半个月就能痊愈。”
听到这话张家也是又喜又悲,“二郎媳妇啊,这个,这个药真要吃半个月?”
张婶子紧张的看着姝奕,本因为有了姝奕帮忙,他们家老头子痊愈问题不大,可他家栓柱去药铺抓了三副药回来,差点掏空张家一半的家底。
这要是吃半个月的药,别说掏空家底了,只怕借钱买都未必能吃够半月的量。
起初姝奕还有些不明白,但张栓柱说了一句话,她瞬间懂了。
“两副药就要半两银子呢。”
这一刻,姝奕切身的体会到,生命在金钱的面前也会变成一种负担,她垂目想了想,“我这倒是还有一个方子,的确不需要多名贵的药材,可若是去药铺里抓,对方未必敢给你们配。”
这话是既让张家看到希望,又让他们担心起来,“为何?”
“因为有一味草药带有毒性,控制好用量,倒是比现在大叔吃的药还管用,可若是稍有不慎怕是会引起中毒的情况。”
闻言屋里的人沉默良久,张婶子思忖半晌开口问道:“那这副药一副得多少钱?”
“若是你们能找自己上山找到,一文钱都不需要花,若是去药铺抓药,估计一百文一副。”
这的确比张家现在吃用的药便宜很多,这让家里人都动了心思,姝奕见他们一时难以抉择,只好将药方写出来。
“这便是几味草药的名字,可若你们想通了,决定用这个方子,每副药熬煮好了须得端过来给我瞧瞧,最后还需要放一味药引子,不然这药没有多少功效。”
药引子是姝奕现诌的,她担心这些人为了省钱省事,盲目的用药,所以她得想法子看着点。
张家人接过去药方,看了一眼的确大多数都是他们村里常见的草药,只有少数需要去镇上买,但那价格可是要便宜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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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姝奕没有在多言语,算着家里做饭的功夫,收拾好东西赶忙准备离开张家,昨日因为家中混乱,张婶子也没顾上问姝奕出诊要多少诊金。
今日得知村里不少人都找姝奕号过脉,也有给鸡蛋和蜡的,张婶心里有了底,见二人要走,赶紧让小儿子拎来一只被绑起来的老母鸡。
“二郎,还有二郎媳妇,婶子家里没啥好的,你们明日还要办喜事,婶子便用这鸡抵诊金,正好明日也用得上,你们可莫嫌弃啊。”
见识过早上给鸡蛋和针线的,这会儿张婶拎着一只鸡出来,对于姝奕来说的确有不少分量,她看看江林木。
见对方没有什么意见,便也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她住在江家,已经给江家人带来不少的麻烦,这会儿能凭借自己的医术帮着家里添补些,她自然不会拒绝。
比起镇上的郎中,她这已经算是相当便宜的诊金。
林春花和江王氏这边做好饭,众人也没急着开饭,都在院子里望着门口等着二人回来。
天色暗了许多,江二海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火把去迎迎二人,就见姝奕拎着一只肥硕的母鸡,笑呵呵的回来了。
“祖母,我们回来了。”她第一次这样拎着一只鸡,心里只觉得新奇有好玩,一进门看到了等着他们的祖母,她像个小孩子邀功似的,将那只鸡拎得老高。
“哟,这是张家给的?”林春花赶忙将鸡接过来。
江林木被她的举动和孩子气逗笑,却也不敢笑的太明显,眉眼弯弯的点点头,“嗯,张婶给姝奕的诊金。”
这下可乐坏了林春花,拎着那只老母鸡颠了颠,“这鸡得有个七八斤沉了。”说完她拉着姝奕的手,“我家孙媳妇可真是有本事,这才来了两日,就给家里挣了一篮子鸡蛋还有鸡。”
一旁的江王氏也喜笑颜开的说道:“还有不少绣线布头和蜡烛呢。”
头一次,姝奕因为会些医术上的皮毛而感到庆幸,也感觉到了自己有用武之地的成就感。
一家人坐在一起喝了乐融融的吃完一顿饭,家里也到处都充斥着喜气,红绸子在喜房外挂着,堂屋北桌上用花生红枣摆出了山的形状。
江王氏手巧,裁了些红纸剪成了各种喜庆的图案,最多的还得数“囍”字。
虽然明日才是大喜的日子,但是江家今日就已经喜气洋洋的,姝奕吃着碗里的糙米饭,并未觉得拉嗓子,倒是让做饭的江王氏和林春花紧张好一会儿。
他们为了让她吃的惯这粗茶淡饭,也是想了不少的法子,这糙米江王氏可是泡了两三个时辰,这才上锅蒸,往日他们自己煮饭,那需要这样精细过。
等她放下筷子,林春花是越看越满意,“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二海去你杜叔那里买两刀肉,咱们女人就在家里收拾准备,你们那几个婶子也都会一早过来帮忙,二郎媳妇只管待在房里待嫁,外面的事儿你是一点不用费心,只管安心当新娘子。”
10. 第 10 章
天还没亮,江家这边就已经说说笑笑的热闹起来,姝奕也警醒着,听到外面院子里来了人,她也不敢睡懒觉赶忙起身。
因着不需要迎亲这个环节,今日虽然忙碌了些,但对于江家和来帮忙的人来说,都轻松不少,省去了不少的事儿。
姝奕这边收拾好,就被江王氏喊去了喜房中,没一会儿林春花带着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进来。
“这是咱们村里的全福人,我特意请她过来给你梳头的。”
大晋有个习俗,出嫁当日若新娘身边有个全福人帮着收拾,便会沾上福气,婚后必会美满幸福。
可这对全福之人要求高的很,须得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人员齐全美满,不光全福人名声好,家里人的名声也得好,出门在外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不是。
所以有时候请一位全福人给新娘帮忙,那花费可比请喜娘或者媒婆多很多,老百姓的娘家也都少请,多是高门大户会找全福人帮着梳头。
姝奕心里十分的惊喜,她感激的冲着林春花行礼,“多谢祖母。”
转而又冲着全福娘子行礼,“有劳这位……嫂嫂了。”
听到这话屋里几人都笑了,江王氏拍着姝奕的手说,“你可不能叫她嫂嫂,你若是过了门,她得喊你一声二婶才是,你别看她比你大,但在族中二郎的辈分却是比她高呢。”
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喊过婶子,结果第一个喊她婶子的人,都快和江王氏一样大的岁数。
看着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快傻掉的样子,林春花和江王氏又笑了,一旁的全福人也笑呵呵的说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二婶快些坐下我来帮你梳妆。”
忙了大半日,未时开始江家的院子里逐渐来了客人,江二海带着儿子江林木在外迎客,姝奕坐在屋中紧张的抠着手指。
“小姐。”喜房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姝奕猛地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瞬小桃一身粉衣跑进来。
脸上带着欢喜之色,一进门看着姝奕一身鲜红的嫁衣,发髻上也别着红色的绒花和银簪子,整个人的气色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小桃也放心下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姝奕看到小桃平安无事,心里也放心许多,今早江林木托人帮着去城里打听,确认小桃被放回去后,她也没再提什么。
刚才听着院子里来的人,多是男方家的,甚至连她也见过一面的杜公子,也都给江林木来贺喜了,姝奕突然有些眼睛发涩,不断想起早已模糊模样的娘亲,这会儿见到了小桃,她心里欢喜的很。
“那哪能不来呢,姑爷可是亲自写了请柬让人送来的,奴婢若是不来岂不是辜负了小姐和姑爷的心意。”
江林木从未和她说有特意谢过请柬的事儿,因为村里请人吃喜酒,都是直接打声招呼就行,她也并未见到江林木写请柬。
却不想,他却因为小桃是她这边的娘家人,竟然会郑重的写一份请柬,虽然时间有些赶,可还是尽可能按照礼数请人。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得知了小桃近日的事情,确认姝知县不会再去找小桃的麻烦,姝奕也安心不少,注意力逐渐放在了婚礼上,逐渐开始紧张起来。
吉时已到,二人便在村长的见证下,拜堂成亲,随后由全福娘子搀扶着将新娘送回房间。
和城里成亲的规矩不一样,村里的规矩更为简省,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外面热热闹闹的,姝奕坐在屋里将院子的玩笑声尽数收进耳朵里,江林木今日待客格外的忙碌。
农家中午便开始摆席,一直吃到天黑才散,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要给江林木灌酒,嬉笑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姝奕原以为不到天黑休息,今日她和江林木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可正想着呢,门帘一晃,江林木穿着一身朱色的书生袍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男人一身红衣腰背挺直,黑色的腰带束紧了他劲瘦的腰肢,这浓烈的颜色衬得他愈发肤白,鸦羽般的睫毛遮下一片阴影,清冷的人,也被这红色衬得多了些温柔的味道。
他进门后目光便落在了姝奕的身上,灼热的眼神带着惊艳的光,挺立的眉骨显得眼窝深邃,如此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他深情似水。
姝奕红着脸,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雪白的贝齿轻扣着胭脂唇,娇艳含羞如那春雨后含苞待放的牡丹。
晓得自己有些失态,江林木也赶忙收回目光,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托盘上摆着两碗菜饭,样数不少,乍一看有些乱,菜也都混在一起串了味,可细细看过去,姝奕发现米饭上盖着的都是热菜,也都分开一些,并未碰在一起,而另一碗多是昨晚卤出来的肉,还有今早做的蛋饺蒸菜,不带什么汤水,倒也不会串。
“你先吃着,若是不够一会儿我再给你送些进来。”就这样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人已经起哄开始呼喊江林木的名字。
“够的,他们都在找你,你快些去吧。”外面那些人似乎都和江林木关系不错,他们可不是单纯的叫江林木出去,而是在外面打趣他们二人。
说的虽不是什么荤话,却也让姝奕有些听不下去的脸热,见她羞的抬不起头来,江林木也不再耽搁,他突然将手伸到她的面前,姝奕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展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对儿水滴状的银耳坠。
姝奕讶然的瞪圆了眼睛,江林木看着她圆溜溜乌黑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这是昨日托人买来的,方才刚交给我。”
姝奕伸手接过去,眼角眉梢都是开心的笑,她羞答答的看了他一眼,捻起一只微微侧着头戴在了耳垂上,两只戴好之后她脸颊绯红的看了一眼对方。
“好看吗?”
他眼中的冰雪早已化作了春.水,温柔的像是要溺死人似的,缓缓抬手小心的用指背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好看。”
清朗温润的嗓音,像是敲击在姝奕的心脏上,引得她心砰砰乱跳,略显慌乱的垂下头催促着,“你快去吧,他们都等急了。”
男人有些不舍的抿了抿唇,低沉着嗓子应了一声,“嗯,等我回来。”说完,他转身离开的脚步也带着几分的慌乱,好像再晚一息他都要走不出去,放在背后的手更是握的死死的。
姝奕红着脸握着筷子开始吃饭,这些菜都是今日酒席上的,显然是江林木每道菜都给她拨了些。
吃到一半儿,门外再次传来就匆匆的脚步声,姝奕抬起头刚看过去,就见林春花端着一碗饺子过来,“哟,你这都吃上了?”
她看看姝奕碗里的饭菜,忍不住笑了起来,“二郎如今真是长大了,都晓得体贴人了,我和你大伯母给你包了几个饺子,你且吃两个,这寓意着自此你便交了好运。”
姝奕虽未参加过别人的喜宴,却也晓得一般新娘子成亲为了不出乱子,很少有给新娘子吃饭的,大多都是饿着肚子。
她都做好了要饿肚子的准备,却不想江林木给她送了各色的菜和饭,虽然有些丑但味道都很不错,即便是混在一起也不难吃。
现在江家祖母更是亲自送了饺子过来,姝奕的心都是暖暖的。
“祖母快坐,您这忙了一上午,可有吃些饭菜垫垫?”
闻言,林春花笑呵呵的说道:“我自是吃了的,别忘了我可是坐主桌的呢,这会儿外面的男人们都在吃酒,也不在意我一个老婆子去哪里,便趁机给你煮碗饺子垫垫。”
为了不辜负祖母的心意,姝奕夹了一颗饺子送到嘴里,嚼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林春花忙问道:“如何?吃到了什么?”
“甜的,这饺子里放了糖?”这味道很奇怪,明明是肉馅的饺子,但里面夹着一颗糖倒也不难吃,反倒是显得馅料更为鲜美。
“好好好,第一口就吃到了甜甜美美,日后你和二郎的感情,定也是甜甜美美的,快再吃一个。”
晓得这里包了各种神奇的东西,姝奕满是好奇的又夹起一个,送进嘴里她格外的小心。
“唔,这是花生糖的饺子?”
这个饺子可不是肉馅的,而是整个都是花生糖的味道,林春花笑得更大声,“好孩子啊,你可是个有福气的,这是花生大枣和红糖调的馅料,这一口下去必会早生贵子呢。”
姝奕羞涩的笑了笑,目光游走在盘子里剩下的饺子身上,却听到祖母说道:“这盘饺子可就这两个特别的,没想到让你一上来就都给吃出来了,剩下的我便端出去,明早还可以当早饭,你且安心的将二郎给你送来的饭菜吃完吧。”
迎着林春花打趣似的目光,姝奕脸色红了个透,“姝奕还是最爱吃祖母煮的饺子。”
“得了,你别哄我这个老太婆了,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你吃那饭菜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二郎从小跟着我,身边没有娘亲教养,到底是男儿心粗,他这次能记得给你送饭过来,说明他心里这是有你呢,日后他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只管和阿奶说,我帮你教训他,阿奶只望你俩夫妻恩爱,互相多多担待着些。”
姝奕站起身,冲着林春花行礼,“祖母放心,姝奕日后定会照顾好夫君,不管是江家还是夫君对姝奕的好,姝奕都会铭记于心,必会将这个家维护好。”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祖母这心就踏实了,饭菜快冷了你先吃饭,阿奶出去瞧瞧外面,你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村里人都爱热闹,他们还得且闹一会子呢。”
这样的日子里,姝奕哪里睡得着,吃饱之后她趁着屋子里没人,快速将碗送到了灶房,新娘子进了喜房不能随便出来。
她本想刷洗一下碗筷,可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姝奕慌乱的提着裙摆跑回到屋子里。
亲事在她意料之外,匆忙的将自己嫁到江家,她甚至都没有嫁衣,还好大伯母拿出自己当年的嫁衣给她。
坐在房间里,姝奕只觉得恍如隔世,饿肚子明明就在几天前的事情,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只是在昨天才堪堪结束。
可她却觉得在江家的日子,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让她有些恍惚的怀疑,她好像在这里活了半辈子一般。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院子和酒划拳的声音还在,大伯也不知是因为儿子赌气而喝大,还是因为今日的热闹而开心。
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却还在和人嚷着继续喝。
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充满了烟火气,即便这里的饭菜让她吃着有些拉嗓子,可每一口都是香的,每一口也都是甜的,吃进肚子里让人感觉踏实、幸福。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你们爱闹就闹,快些放我侄儿回屋去。”江王氏拽着已经开始打摆子的江林木,一边笑骂着年轻一辈,一边暗示大家差不多该散了。
听到江林木要回来了,姝奕一整日都不曾紧张的心,这会儿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一会儿堂屋的方向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姝奕坐在炕沿上紧张的揪着手里的帕子,但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人显然是醉的不轻,而江王氏一个人,力气有限也有些招架不了。
姝奕犹豫了一瞬,也顾不得紧张和害羞,赶忙起身出门去迎,门帘一掀开就看到江王氏架着烂醉如泥的人,踉跄着朝这边走来。
“二郎这边这边,唉唉……你别乱晃啊,门在这边呢……”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江王氏的脸色都累得红中透紫,嘴里更是骂起了自己的儿子,“长生这个兔崽子,这样大的日子也不知道回来帮着你挡挡酒,真是关键时候他是一点用都没有。”
喝醉的人哪里晓得架着他的是谁,听到有人骂江长生,眉头皱紧停下脚步,想要和身边的人理论。
“你,你干…嘛骂我,我大哥,我,我我大哥那是真,真男儿!你,你什么都不懂,不许骂我大哥!”
“噗嗤,哈哈哈哈哈,他喝醉了怎么是这幅样子?”姝奕一边笑着,一边赶忙来到江林木的另一侧,拉着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头上。
另一边的江王氏明显感觉到了重量被分担出去,松了一口气,看看脸色坨红喝得有些不知人事的江林木。
“呸,也就你还向着他,等他改日回来,你瞧你大伯不打断他的腿。”
姝奕和江王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拖到了火炕上,虽然是二月的天,可家里仍旧烧了炕,这天冷被褥薄,炕头暖暖的睡一夜才不冷。
将人抬到了炕上去,江王氏倚靠着门边的墙,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掐着腰,呼哧带喘的缓了好一会儿。
“今夜这人怕是醒不了了,你且早些给他擦擦脸,收拾一下也早点休息吧。”
看着还在说醉话的人,姝奕不知怎么的反倒是轻松不少,“嗳,我看灶房里烧着热水,我这就去打盆水过来,今日也辛苦大伯母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外面的桌子留着明日我起来收拾就行。”
今日她躲懒在屋里待了一日,外面也都是大伯母和祖母在忙碌,什么忙都没帮上,总不能让二位长辈黑灯瞎火的继续忙。
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不等江王氏说什么,原本躺在炕上的人猛然坐了起来,像是诈尸的毫无预兆,吓得姝奕差点惊呼出声,一旁的江王氏也吓得一哆嗦。
江林木眼皮都睁不开,一张脸红的像是个猴屁股,坐在炕上身子都在打晃儿,像根立不住的柳条。
嘴里嘟囔着什么,让人听着有些不真切,姝奕惊吓过后缓过来,凑近了问了一声,“夫君,你是不是渴了要喝水?”
江林木像是丝毫没听进去她的问题,自顾自的嘟囔着,“我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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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我要考功名,我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要读书……”
听到这里,姝奕和江王氏对视一眼,两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心头又有些酸酸涩涩的。
笑了一会儿,江王氏叹息一声,“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收拾下休息吧,外面的事儿明日咱们再收拾。”
“好,大伯母您也早些休息。”
外面,江二海帮着将大哥江大成架进回了屋子里,院子里白日帮忙的人也没急着走,见江家人忙不过来,又帮着将桌子上饭菜收拾一番,剩菜也都端进了灶房里。
林春花也用碗盛了些没怎么动过的菜,让来帮忙的人带回去,“你们不嫌弃就拿回去,明早热一热溜个馒头就着当个早饭。”
都是穷苦出身的村民,哪里会嫌弃着带着肉片的剩菜,这些他们眼里可都是好东西呢。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这碗明日我们再给送回来。”大家也都晓得,谁家办喜事儿都得四下借桌椅碗筷。
这碗可不是便宜的物件,谁也不会在家备太多的碗筷,好多人家里都是按人头买的碗筷,多一双都没有。
“成,明日天好正好过来咱们一起做针线。”林春花这一日下来,也累得够呛,这会儿强扯出一丝笑容。
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各自端着一碗剩菜,玩笑两句也都纷纷散了。
江王氏服侍婆母回屋后,这才回自己的房里,这会儿江大成都已经吐了一地,身上的衣服也都脏了,气得江王氏狠狠捶了他两下。
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江林木的屋里,姝奕帮他换下来外衣,给他擦洗完脸和手脚后,这人便睡沉过去,姝奕收拾完自己,也熄灯睡过去。
所日和祖母睡在一个炕上,姝奕并未觉得有多别扭,可是今日她身边睡着一个男人,即便这人醉得不省人事,可她这颗心还是紧张的不行。
洞房花烛夜,这红蜡自然是不能熄灭的,她借着烛光看向身边的人,醉酒后他的脸颊多了两团红,看着不但让人觉得冷情,反而有些可爱。’
姝奕仗着人醉酒睡过去,撑起身子趴在他的身边,目光一寸寸的打量着他的容貌。
这人虽算不得掷果潘郎之貌,但也有着醉玉颓山之姿,醒着的时候他这眉眼总带着几分攻击性,可……今日看着她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温润周到。
姝奕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描画着他的眉骨鼻梁,最后指尖停在他的唇峰上,盯着那双淡色的唇看了不知多久,姝奕突然红着脸爬了下去,江家本就是村里出名的穷户。
家里的被褥也不多,这会儿他们二人成了亲,今日又是洞房花烛夜,自然也不会多放被褥,二人便共用一套被褥,枕着一个枕头。
这会儿她俯身爬下去,才发现这被褥不大,他们二人挨在一起,此刻她便像是半趴在他的怀中似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处。
姝奕脸色瞬间爆红,想要挪动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这被褥就那么大点的面积,稍微往外些就会盖不到,二月的夜冷得让人打颤,她又不得不缩回去。
折腾了两回似乎是惊扰到了身边的人,本已熟睡的江林木剑眉紧蹙,像是有些烦躁不耐烦似的,侧过身来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本来显得十分清瘦的人,一双臂膀肌肉隆起,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一只小猫儿似的,将她制的老老实实动弹不得。
睡梦中他十分满意,用脑袋蹭蹭了怀中小猫的脸,好像喜欢这份怀中的柔软,他又收紧了手臂,和其紧紧贴合在一起。
姝奕脸红的像是涂完了整盒胭脂,呼吸也变得弱弱的,别说对方抱住了她,便是不用力抱,她此刻也已经吓得不敢动。
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边,炙热的肌肤和她紧紧相贴,耳朵里鼓噪着心跳的声音,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紧绷的神经逐渐开始疲惫,昏昏沉沉中她本能寻求热源,将自己缩起来往那个滚烫的怀抱中窝了窝。
本是一夜无眠的时光,却变成了一夜无梦,正是酣甜一觉的好时候,就被院子外一阵慌乱的敲门声吵醒,全家不管是醉酒的人,还是昨日忙碌一日的人,这会儿都睡不着了,有些茫然的坐起身。
“外面这是怎么了?”姝奕睁开眼的时候,恍若还觉得自己在和祖母一起睡的,结果一侧头,看着面冠如玉的男人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她,顿时姝奕脸色绯红一片,本就已经脆弱的睡意,这会儿骤然被激的粉碎。
江林木猛地在自己被窝里看到姝奕也是一愣,回忆起昨日二人已经成了亲,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他想要坐起来,可稍一动才发现他的手臂酸麻的厉害。
二人这会儿回过神,才发现他们此刻的姿势还有多暧昧,姝奕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而他的手臂却搭在她的腰上,将人紧紧的揽在怀中。
姝奕想来了昨晚入睡前的事儿,脸色爆红像是要滴血,她猛地坐起身,可身上穿着大伯母给她买的大红色的寝衣,因为是成衣所以并不怎么合身。
这会儿她挣扎的坐起身,肥大的衣领斜斜垮垮的挂在肩头,莹白圆润的肩头被红色的稠衣衬得越发诱人泛光。
早起的青年将这一模尽收眼底,只觉得口舌干燥,下腹也像是窝着一团火似的,刚还还算是温和的眸子陡然染上冷意,且带着几分厉色。
他赶忙移开视线,缓了一会儿手臂上的酸麻也都轻了很多,他有些慌乱的坐起身,却将被子紧紧按在自己的腰腹处,一副誓死也掀开的架势。
一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他咳了一声,缓解了嗓子的不适,“咳,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强作镇定,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拿起一旁的衣裳,用侧过身对背对着姝奕开始穿衣,像是在遮掩这什么,穿好长袍却不敢束腰,就那样松松垮垮的下了地。
姝奕也低着头不敢乱看,慌忙拿起昨晚准备的新衣穿上,“公爹好像去开门了,夫君你慢些小心头晕。”
昨日这人喝的可不少,这会儿人瞧着脸色仍旧红红的,像是没醒过来酒似的,姝奕不由得开始担心。
她不说,江林木还没有什么感觉,经她这样一说还真觉得头有些疼,人胃里也不怎么舒服,勉强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书桌边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
可显然外面的人和事儿,好像不怎么想给他缓缓的时间,他爹江二海的声音突然在房门外响起。
“二郎,二郎起了吗?”往日他都已经推门进来喊儿子了,可昨日儿子已经成了亲,他这个做父亲的便不能再随意进出儿子的屋。
江林木穿好衣服,要去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姝奕,姝奕这会儿也已经穿好衣服,他一边穿着鞋子一边打开房门,“爹,怎么了?”
江二海满脸着急的说道:“快穿上衣服跟我走,你大哥在东沟村和人家打起来了。”
11. 第 11 章
“可知因何打起来?”姝奕也赶忙穿好鞋子追上去,一出房门就看到江大成急匆匆的往外走的背影。
江二海着急的应了一声,“不晓得,好像是因为李盈盈婆家那边的族人……哎呀,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也追着自己的大哥而去,江林木落后二人一步,被早起的晨风一吹,人也爽利了不少,一边追着父亲的脚步,一边慌忙的缠腰带。
姝奕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回房去,从匣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子,追着江林木的身影而去。
林春花和江王氏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四人的身影,江王氏着急的拍着自己的腿,“怎么会这样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江王氏不是本村的人,嫁到江家之后也不怎么出门,只晓得东沟村的方向,却不知道怎么走,这会儿看着爷几个都跑没影了,也只能干着急。
反倒是林春花稳得住,虽然脸色也十分的着急,可看着儿媳妇这般模样,她强作镇定。
“好了,大成和二海都去了,还有二郎两口子跟着,你放心,大郎不会有什么事儿,咱们还是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而另一边,姝奕揣着钱袋子,一路小跑着追上了江林木的脚步,这功夫江二海和大哥江大成都已经看不到人影。
“早知道昨日就该拉着大哥回来,这会儿也不晓得那边什么情况了。”姝奕气喘吁吁的拉着江林木的手臂借力,这才踉跄能往前跑两步。
许是心里着急,这路明明昨日他们才走过,并不觉得有多远,可今日这怎么跑起来像是见不到头儿似的。
在她即将抬不动腿的那一刻,两人终于到了李盈盈的婆家门口,门口聚集着不少的人,也不晓得是来祭奠追思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麻烦让一下。”江林木也跑的脸色有些发红,气息不稳的样子。
但话一开口仍旧带着一股子彬彬有礼,儒雅温润的感觉,周围的村民都好奇的转头看过去,见到是个书生心里越发的好奇起来,目光一转一帮糙汉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直白的盯着姝奕。
她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皱皱眉本不想多说什么,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低垂着头紧紧挨着江林木。
牵着她的人自然也发现了周围直白的目光,他一身温润退尽,不过一息之间,整个人的气场陡然发生变化,锋利的剑眉带着一股寒气,原本那温润的眼睛这会儿也像是浸过冰水,他缓缓转头看向那些身形魁梧的糙汉。
他明明显得更加的单薄瘦弱,可他眼眸里那阴鸷寒冷的光,却激的那些人后背生寒,这一刻他们的气势都矮了江林木一节。
一个个也都晓得自己做错了事,讪讪的冲着江林木笑笑,心虚的移开目光再也不敢看姝奕一眼,像是一只只犯错后面对主人的大狗子似的,明明心虚的要命却又要强装镇定。
他牵着姝奕的手,将人拽到自己的身前,笼罩在怀中不让周围人多做打探,二人挤出人群之后,这才看清了院子里的情景。
李盈盈一身是伤的被人五花大绑着,装进一个猪笼里,嘴里还被人塞了一只破鞋堵住。
而被江家人满是牵挂的江长生,这会儿也十分狼狈的被人按在地上,有人想要捆绑他,奈何江长生不是江林木这样的书生,他干惯了粗活又是一身的力气,像头小牛犊似的一身腱子肉。
那些人也只是堪堪制住他,却也无力再去捆绑他,这会儿又有江大成和江二海的加入,场面顿时翻转过来,院子里打成一片,姝奕从没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会儿看着几个大男人纠缠在一起扭打,吓得抓着江林木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住手!”即便是怕极了,但她还是出于本能的大喊一声。
许是这样娇滴滴的声音有些突兀,东沟村的村民们突然停下动作,齐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就连她身边的江林木,眼中也充满讶然的看着她,结果这丫头喊完,像是自己也被自己吓到,身子一抖,想也不想的揪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看着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江林木没忍住笑了笑,一只手拥着她,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刚才他都要准备撸袖子,帮着自家人动手了,却不想被他的新媳妇一把拽住,不过她这一喊倒是让他冷静了不少。
周围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姝奕想起来周围很多人看着,她脸色顿时红透,瞧瞧的侧头看向周围,发现的确有不少人看着他们二人,姝奕耳朵也红了起来。
江林木拍拍她的肩头,小声安抚着,“有我在,没事儿。”
得了他的话,她也晓得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忍着羞涩站直身子。
见人都停了手,江林木上前讲道理,一双眸子从姝奕身上移开的时候,便陡然降了温,他睨着那几个动手的人,“不管是做什么都要事出有因,你们如此对待他们二人是因何事?”
将他穿着一身书生袍,晓得这是个读书人,大晋这两年对于读书人十分的尊敬,哪个村里若是出个秀才,全村走出去脸上都有光。
虽然江林木瞧着有些脸生,但对方的人也不再动粗,“打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勾搭成奸,二人欲行不轨之事,被我姑姥姥看到了,于是他们二人心生歹意害死了我姑姥姥!”
原本因为这个场面满心害怕的姝奕,闻言反倒是被气笑了。
江林木的脸色也再度冷了下来,这些人分明就是想要陷害,虽然他一时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跳出来。
“既然你们觉得这事儿和谋杀有关,这等人命关天的事儿,为何不报官?”
人群里,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人走出来,“报官?那倒也不用麻烦官府,我们族里的人犯了事儿,自然是有族规和家规处置,这样腌臜之事何须劳烦知县大人。”
江林木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料定村里百姓都不敢见官。
站在他身后的姝奕有些听不下去,“既然你们都会是老夫人的族人和家人,那她这段时间求医问诊需要花钱的是时候怎么没看见他们来啊?这会儿人没了,你们跳出来又是意欲何为?!”
李盈盈被堵住嘴说不出话,可一旁的江长生却是晓得这里面的事儿,当即站出来说道:“他们想要霸占张大娘的家业,只要将李盈盈打杀,这些田地屋舍便也都是他们的。”
“胡说!”
周围几人像是被人戳破了遮羞布,一个个红着脸无能狂怒,江林木闻言嗤笑一声,“既如此说,这便是你们的家事,我们本不该管的,可既然你们今日都承认是这张大娘的家人和族人,那便好说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纸被叠了一层,墨迹从背面隐约透出来,他抖着手里的纸说道:“这是张大娘欠我的银子,我娘子昨日还为她诊过脉,中午之时虽是已经弥留不知人事,可我娘子仍旧给她用了人参续命,不然活不过昨日未时,这人参可是二两银子,张大娘的儿媳也在这上面按了手印,还有诊金一两,前些日子的药钱和诊金加起来一共五两,其余的我们便也不再多要,你们只给八两就行。”
说着他脸上有些不耐烦,冷淡的眉眼带着几分锋利阴鸷,触及他的目光让人心生寒意。
他想将手里的借条塞到年纪最大的老汉身上,可对方得知这是个借条,沟壑纵横的脸上,展露出惊慌之色,拄着棍儿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其余的人见此也都有些畏惧的往后腿,姝奕晓得了江林木的意思,脸上带着几分讽刺的看着周围的人。
“刚才那个大个儿的说,他们家里还有些房舍田地,不如你们谁占了她家的地,就顺便将这些账给还了,总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沾着了,却要我们行医问诊的垫上这笔钱吧,若是你们今日实在给不出来,我和夫君便将你们告到衙门里去,左右谁要这房舍和田地,谁就得补给我们钱!”
江长生看着他们二人上门胡说八道乱要钱,整个人都像是傻了是的,看着眼前的堂弟和弟媳,一时都有些不认识他们二人。
“二郎你……”他话刚一出口,就被江大成狠狠踩了一脚,愣是疼的嗷呜一声,踮着脚在地上蹦跶了两下,“爹,你踩我干甚?!”
江大成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还好意思的问?!你李家叔婶托你帮着过来照应着些,你倒好,在这里竟给盈盈添乱不说,还让人扣上了这样的帽子,现如今债主子都追上门讨债了,你就是这样照顾人的?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刚安静下来的院子,这会儿顿时又热闹起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张大娘的族人们这会儿却闹不起来了。
就张家这间茅草屋,加上山边那两亩薄田,便是往高了要也超不过三两银子,可现如今杜家欠了八两的诊费,这若是闹大了闹到官府去,只怕这笔钱还得他们族里人凑,到时候这两亩田和这间破房子,谁还稀罕啊。
东沟村的人兴致勃勃的看着,这里面有三分之一的人晓得这是江家的计谋,这书生便是江长生的弟弟,可他们却不愿拆穿江林木的把戏,皆因这张家的族人,没一个好东西。
当初张大娘的儿子惨死,他们便虎视眈眈的盯着人家的家业,后来老人家病了,有人打起来张家寡妇儿媳的主意,只是这主意打了没两日,这张家门前就来了一人站岗防护。
倒是将几个泼皮流氓打跑,逐渐的张家这才消停下来,只是这张大娘命不好,死了儿子自己也病了,不出几个月人就没了。
当初张家寡妇儿媳满村里借钱的事儿,村民们也都晓得,那时却不见这些族人出来帮忙,这会儿分家产了却跳出来抢。
所以村民们只当做不知情的看热闹,丝毫不愿意帮着张大娘的族中人,反而看着他们这样被人耍,有一种暗爽的味道。
这边江大成担心自己的傻儿子坏了事儿,追着儿子一路打出院子,这会儿张家的院子里,也只剩下江二海一家三口和张家族人。
江二海本来就不爱多话,这会儿见儿子儿媳唱起了双簧,他便杵在一旁不再出声,他的存在感极低,周围的人甚至已经忽略了他的存在。
在张家族人的眼中,现在这里最大的麻烦,便是这对行医的小夫妻。
“我们是没有钱还给你们的,你们也看到了,我姑姥姥已经去世,这家里还要为她花钱办理丧事,这些钱可都是我们凑出来的,至于那些债务……”
领头的年轻人说着,目光陡然落在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李盈盈身上,这会儿人还在猪笼里,嘴里塞着一只破鞋,满脸的泪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要讨债,那自然是谁安得手印谁来还。”
姝奕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李盈盈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哀求绝望的眼神,她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
“找她讨?”她皱着眉似是在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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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似的,须臾遗憾的说道:“可惜我家也不在这边,她这房子和地我也用不上,便是让她抵给我们,每年还得给朝廷缴税粮,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她站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碰过李盈盈的手指,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说道:“不如你们商量一下,她这房子和地,你们出钱买下了,这地钱归我们夫妻,虽然不够抵账的……但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既然是你们家的人,那便一会儿再签个卖身契,将她抵给我做工,什么时候还清了债,什么时候放人。”
村中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思考这件事的值不值,那个年长些的人捋着胡须说道:“我们也想帮帮弟妹一家,可惜这些年咱们族里也都不富裕,大家的日子也都揭不开锅,这地……我们倒是也能凑凑,可是这房子你瞧瞧,风吹吹就要倒了,不值钱啊。”
姝奕烦躁的甩着手里的帕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架势活像是个媒婆,若是红姑姑在这里瞧见,指定要恼姝奕学她呢。
“真是晦气,当初就不该接这生意,跑了远路还要赔上银子,这地方确实是晦气,算了算我们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这样吧,我也不管她家有多少田地,拢共算二两银子,再加上她的卖身契。”说着她指向被关在猪笼里的人。
听到这个价钱,那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价格不错,立即眼睛里迸发出光芒。
“二两……有些多啊,她家的地可都是山根上的薄田,不值……”带头的人嘀咕着说道。
“那好!那咱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都随我去县衙里走一趟,我是不管你们谁出这个钱,总之让我们两口子跑来这么远出诊,还要白吃我们那么多的药,现在想赖债那是想也不要想!”
年长一些的人拄着棍儿上前一步,给刚才说话的人使了个眼色,“有话好好说,这事儿咱们都可以商量嘛,这钱一时半刻拿不出来,不如……”
“哼,没有不如,这便是我和娘子最后的底线,这若是都不答应,那咱们就去衙门里走走,不过……我也得提醒诸位,这若是去了官府打官司,见了官老爷可不是你们张嘴就能说的,按照规矩你们还得找个状师才好,在下不才,读过几年书倒也学过些状师的规矩,今日刚好可以用上一用。”
说着江林木伸手扼住了老者的手腕,他猛地凑近一双带着寒冰的眸子微微眯起,依然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瞧您这个岁数,应是在族中说话管事的,不如就和我们夫妻一起,去县城里走上一走!”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这二两银子说多不多可说少,对我们这些农户们也不少,总得给我们些时间凑凑啊。”
闻言姝奕下意识的看向江林木,想着让他拿主意,江林木思忖一会儿说道:“也罢,你们先去筹钱吧,我先在这里把卖身契写好,你们留下个人过来按手印,今日我们不见那二两银子,是不会离开的,除非……咱们一起去官府!”
李盈盈这家里别说写字的纸,就算是草纸都找不出来一张,正在夫妻二人有些着急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二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笔墨纸砚。
那毛笔一看就是用久舍不得换,笔毛都已经磨损的十分厉害,但这倒也不影响书写,只是字写出来不怎么好看。
江林木讶然的看着自己的亲爹,江二海话不多,看着儿子满脸的惊讶,沉着声音说道:“刚才我去村长那里取的,村长也已经来了。”
这卖地买地之事,自然是少不得村长帮着过户登记,江二海看出来儿子儿媳的心思后,就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已经摸去了东沟村的村长家里。
村长都过来了,杜家的族人们也都严肃了起来,本来还有两个想要耍滑头,可这会儿也都收了心。
这田地屋舍早就有人相中,得知二两银子就能全都买下,十分痛快的拿着钱跑来。
村长看着满脸喜色的村民,他也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这群人是些什么货色,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当初张家的儿子没出意外,这群人不敢将人逼得太狠。
这会儿张家的人只剩一个寡妇,他们自然会更加的霸道无耻,所以得知兰村的人想要救走这寡妇,村站也睁只眼闭只眼,没戳破江家人的主意。
李盈盈这会儿也被人放开,哭得抽抽噎噎的在那卖地书上按了手印,接着又在村长和众人的见证下,张家的族人和李盈盈,一同签署了那封卖身契。
吹干上面的墨迹,江林木将这卖身契小心的揣进怀中,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的媳妇。
“走吧?”
姝奕看看李盈盈,又看看张家的族人,“我们也不是那不讲情面的人,既然张大娘还没有发丧,那便让李盈盈送大娘一程,好歹也让她将这个丧事办完再走。”
村长看了一眼姝奕一眼,眼中满是欣赏之色,“有道理,正好族人都在这里,村民们也都在,大家一起帮着发送出去,也让逝者安息吧。”
张家大娘最后没有一场体面的豆腐宴,但也被人小心的入殓,不少村民可怜她,也都帮着一起送到了坟上,这坟墓还是江长生半夜过来挖的,这会儿坑里的土都还没干,棺材就这样落了下去。
李盈盈哭了一路,最后一捧土盖上后,她跪在墓前郑重的给张大娘磕了三个头,擦干脸上的泪水,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起身。
看向一旁的姝奕,眼神里满是感激的光芒,“走吧。”
12. 第 12 章
村口外,江大成揪着自己的儿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拉住没让他过去坏事。
这会儿天色大亮,他们远远的就看到村中大路走来了三四个人影,江长生激动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爹,爹,你看那个是不是盈盈?”
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江大成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一巴掌,还傻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着人拿东西。”
江家大门外,自从江大成几个人离开之后,江王氏就杵在门外等着,被林春花叫回去做好了午饭,可饭一好她又跑出去朝东望着。
遥遥的就看到一行人朝着这边走过来,可她粗粗数了一下,这人数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不像是他们家的人。
她又着急的朝着那几个人身后看过去,村口的方向什么都没有,逐渐的,那一行人越走越近,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那身形和衣服江王氏可都认得。
“娘,娘!他们回来了,大成二郎他们都回来了。”
林春花强装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甚至都不怎么往外探头看,可这心里总之还是不安的,她晓得若是这个时候她表现的焦躁不安,儿媳妇也会更耐不住性子。
所以她即使心里着急,也忍住了没有出去望一望,这会儿听到儿媳说儿子和孙子都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住,连忙从屋里跑出来。
这功夫江大成一行人已经快走到家门旁,林春花站在门口望着回来的人,目光更是上上下下将他们挨个都扫了一遍。
确认人没有事儿,悬着的心这会儿也逐渐稳了下来,她又细细看看孙儿江林木和孙媳姝奕,见他们二人牵着手,神色也十分轻松,她朝着姝奕拜拜手。
“好孩子快过来,阿奶给你们做好了饭,快进来歇歇。”
姝奕连忙松开了江林木的手,快走两步上前挽住了林春花的手臂,“祖母,奕儿今日怕是要闯祸了,您一会儿可轻着些罚我~”
林春花这辈子养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也都只给她养了孙子,从未感受过养小丫头的滋味,这会儿姝奕软软的喊着她祖母,又抱着她手臂摇晃着撒娇。
这她那里扛得住,心都软的像是要化成一汪温泉似的,哪里还能责怪的出来。
她笑呵呵的拍着姝奕的手,一边朝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你这孩子最是乖巧懂事的,哪里就能惹我生气呢。”
这话一落下,林春花就听到身后大儿媳声音急切的喊了她一声,“娘,您看……”
林春花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的人并未跟着进来,一个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定睛往后看了看,这才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只是这人瞧着有些眼熟。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江长生更是紧张的上前一步,试图挡住林春花的目光。
“阿奶……”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只是声音里满是央求和心虚的味道。
“都先进屋吧,天冷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
说完,林春花的脸色冷冷淡淡的,但挽着姝奕的手却不曾松开,姝奕紧张的看着她,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林春花一边走一边拍拍她的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随后她又压低声音说道:“有大郎那个臭小子在,这天也是迟早的事儿。”说完,林春花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转瞬再次压下去。
姝奕眼睛一亮,明白了祖母的意思,脸色不显但心里踏实不少。
一行人进了门,江二海转身将院门关上,关门之前他还小心翼翼的朝着外面看了看,见没有村民看到赶忙将院门关严实。
这也幸好他们几人出门的时候众人未起,回来的时候又是中午,村里人都在家里吃饭,并未有什么看到。
屋子里,林春花不似往日那般勤快,进门后便坐在了桌边,冲着站在门边的江王氏抬抬下巴,“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把饭菜端过来,咱们边吃边说,他们跑了一上午也都饿了。”
姝奕闻言赶忙追上去,“大伯母我帮您一起端饭。”
同样站在门边的江林木看看阿奶,又看看一旁的大哥,“我也去帮着端饭。”
江二海看看离开的儿子,又看看自己的亲娘和大哥,一时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林春花似是看出小儿子的纠结踌躇,踢了踢一旁的凳子。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洗手坐下等着吃饭。”
江大成兄弟二人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转身出去洗手,房间里只剩下李盈盈和江长生。
作为一家之主的林春花不发话,江长生和李盈盈更是一个字不敢说,姝奕和江王氏端着饭菜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江大成和江二海也都洗完手,坐在自己母亲身边。
江林木也拉着姝奕坐在了江二海的身边,所有的人都坐下了,堂屋里江长生和李盈盈仍旧杵在那里。
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堂屋里,这会儿被他们二人挡住门口的光线,显得更加昏暗。
这让坐在上首的林春花有些不悦,她脸色冷淡甚至有些厉色的瞪了一眼二人,“饭都端上来了,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还等着我老婆子一勺一勺的喂给你们?!”
一旁的江王氏懂得婆母的意思,不悦的瞥了儿子一眼,“你是个傻子不成?!还不快放下东西,带着她去洗漱一番过来吃饭,难不成要让你阿奶等着你们?”
闻言江长生赶忙摘下身上的包袱,拉着李盈盈朝着院子里的水缸走去。
二人一出门,江林木从怀中掏出来李盈盈的卖身契,三两句话将今日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阿奶且将这东西收好,一则防着东沟村那边知晓内情过来闹事,二则也放着李家过来寻事。”
虽然不识字,但林春花知晓这是卖身契,看着上面的按着鲜红的指印,心头满是沉重,小心的将东西收进怀中。
姝奕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祖母…我是想回来和您商量的,可是当时的情况的确有些紧急……”
林春花,看着她笑了笑,“紧张什么,我又没有责怪你,这事儿阿奶也不能说你们做的不对,只是便宜江长生那臭小子了。”
一旁的江大成脸色臭臭的,“娘,您是真想让长生娶了那丫头?”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心里想着什么林春花又怎么会不清楚,“哼,我不同意有用吗?我不让他去东沟村你看他哪次听过?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家也不要了,爹娘也不管了,我这个老婆子的话他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看着院子里洗漱好,准备朝着堂屋走来的两人,林春花语重心长的和自己的大儿子说道:“我陪不了他几年,你们也不可能和他过一辈子,既然这是他选中要过一辈子的人,我劝你最好别管太多,仔细因为一个外人,伤了父子亲情,他都不嫌弃对方嫁过人,你还多说什么话,只要是安心过日子的人,我们江家也不会容不下她。”
话音一落下,江长生带着人进了堂屋,林春花带头拿起了筷子,“这是昨日二郎喜宴上剩下的饭菜,不嫌弃就吃些,嫌弃自己想法子做去。”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众人心里自然是有数的,李盈盈脸色红红的低下头,一旁的江长生赶忙接过去话,“不嫌弃,这都是肉菜我们哪里会嫌弃。”
说到这里想起来昨日的事儿,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歉意的看着自己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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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昨日的事儿大哥没帮上,你可别怪大哥,等着日后有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们两口子只管说。”
一旁的江王氏看着李盈盈不敢动筷子,这到底是将来的儿媳妇,虽然地确不是很满意,可奈何儿子喜欢呢,于是她掰了半个馒头递给她。
“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饭菜热出来有一会儿了,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饭菜就冷了。”
看着自己亲娘接纳了李盈盈,江长生开心的像个傻子似的呲着大牙,就连吃饭都更卖力许多。
一顿饭吃完,放下碗筷之后,林春花肃着脸喊住了想要起身收拾的江王氏。
“都坐下,今日人齐咱们就把事情都说一说。”
刚才放松下来的人,这会儿也都纷纷紧张起来,林春花看看姝奕说道:“二郎媳妇也算是进门了,日后这家里的活能搭把手帮一把的就帮一把,其余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只照顾好二郎,让他安心考试就行。”
说完,又看看江大成和江二海,“这都已经开春了,我瞧着不少人这两日开始翻地,咱们家的喜事办完了,今日再歇一天,明日开始翻地,该种上的都种上,万事不准二郎插手,让他安心温书,四月里要去府城考试,到时候二海赶车送他。”
“知道了娘。”兄弟二人齐声应下。
“也借着这次的机会,我也说说这次二郎成亲之事的花销,这钱我也没从公中出,一半是二海自己掏的,一半是我老婆子从棺材本里抠出来点,二郎和二郎媳妇的事儿你们也都清楚,咱们家也就花了些席面钱。”
说着她目光落在了江长生和李盈盈的身上,“大郎的婚事原本我也给他备了一笔,现如今瞧着……大郎若是心意已决,那你们这亲事也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办,不若也随二郎一般,摆两桌席面?”
这话一出,江长生脸色顿时涨红一片,紧张的想去看看李盈盈的脸色,却又羞涩的不敢。
一旁的姝奕看在眼里,忍笑的转过头去,手狠狠地抓着江林木的袖口,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而一旁李盈盈的脸色反而有些慌乱,带着几分茫然和犹豫,这些自然也逃不过林春花的眼睛。
“盈丫头,我老婆子今日便在这里说个清楚,我家大郎待你如何想必你也清楚,现如今也因你我江家担了风险,你今日算是出了火坑,娘家也近在咫尺,你若是愿意这门亲事也就罢了,不愿意这门亲事,这卖身契我便还于你,但你今日必须在这里将话和大郎说清楚,让他死了心,你也得发誓,这辈子不再见我们大郎,日后各自婚嫁老死不相往来。”
李盈盈低垂着头,闻言眼圈瞬间红了,贝齿轻咬下唇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刚才还紧张羞涩的江长生,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扭头看着身边的小娘子,眼神里满是不安和紧张。
江林木噙着冰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冷厉的看着李盈盈,若不是他大哥喜欢,他也不怎么支持这门亲事,但这事儿他插不上嘴也不能插嘴。
姝奕也看出了他的不喜,沉默中,江家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姝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差点被她遗忘掉。
“这是卖地卖房的二两银子。”她将身上的钱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李盈盈颤抖着睫毛看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目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坐在一旁的江长生似乎经历了一生那么久,久到他那个滚烫的心,这会儿逐渐变得冰冷一片。
他站起身,一把拿过阿奶手里的卖身契,又捡起桌子上的几块碎银子,想也不想的一把塞到李盈盈的手里。
“你拿着吧,不必为难,趁着这会儿村里人还在吃饭,路上人少,你且回家去吧。”
13. 第 13 章
“咚咚咚——”一阵带着担忧和心疼的敲门声响起。
屋里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江王氏眼睛微红的盯着木门,“大郎,娘给你煮了面,阿奶还给你窝了一颗荷包蛋,点了香油可香着呢,你起来吃些可好?”
房间里仍旧没有任何的声音,若不是这两日担心他寻短见,夜里江二海睡在门外听着动静,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林春花本来还有些生江长生的气,觉得他不听劝非要撞南墙才死心,可现在见大孙子两日都未出门,滴水未进闷不吭声的,这会儿也有些着急。
“大郎,快给阿奶开门,阿奶有话和你说。”
正在房间里温书的江林木也出来了,姝奕跟在他的身边,因为江长生的事儿,这两日家里的气氛也都有些低沉。
这会儿听到林春花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二人也跟着担心起来。
江大成这会儿也不敢硬气的训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闷头劈柴,发泄着心里的闷气和担忧。
江二海则闷不出声的跟在亲娘身后,江林木看着他们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屋里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不顾及年迈的祖母。
他胸口起伏的幅度加大,眼睛里染上薄怒,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已经握成了拳头。
他一生气拉开了祖母和大伯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满心气氛的一脚踹开了江长生的房门。
“嘭——”的一声巨响,房门险些被他一脚踹下来,姝奕吓得更是下意识的拉了一把祖母,二人靠在一起都是一脸的震惊。
还从未见过江林木这样暴躁的样子,“二郎……”
林春花试探着喊了一声,可江林木却是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连爹娘和阿奶都不要了吗?!都这个时辰了,阿奶因为但心你,披着衣服起来给你煮蛋,大伯母担心你,黑灯瞎火的起来给你擀面,你可有看到过她们为你付出的?!你却心心念念,为一个心里没你的人要死要活,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儿子?!你这个废物!”
黑暗的房间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后,江林木气呼呼的走了出来,路过姝奕的时候伸手将人拽住,气势汹汹的将人拽回了房间里。
关上门,姝奕看着他气急的样子,呼吸都有些粗重,赶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大哥心里难受,你何苦这会儿骂他,这次事儿他自己也算是看清楚了,即便是你不骂他,过两日说不定就好了。”
“他能过两日,阿奶哪里经得住,你没瞧见今日阿奶都没怎么吃东西,大伯母更是眼睛红肿着,显然做饭的时候在灶房里哭过。”
这儿姝奕又怎么会没看到,江林木说的都对,她刚才也不过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时辰不早了,你先洗漱吧,我去瞧瞧祖母那边的情况。”
姝奕悄悄的来到江长生的门前,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哭声,还有江王氏哽咽的声音。
房间里点着昏黄的小油灯,林春花披着衣服坐在炕头上,静静地看着江长生一边抽泣,一边吃下了碗里的面和蛋。
见这边没有什么事儿,她轻着脚步回到了房间里,江林木刚洗完脚准备上炕。
“大哥瞧着是好多了,正在一边哭着一边吃面,今日哭出来明日说不准就好了,这会儿大伯母和祖母都在那边安慰他,我就悄悄回来啦。”
她说着,弯下腰准备端起江林木的洗脚水去倒了,手刚碰到盆边,手腕就被人握住,“我去倒,顺便过去看一眼。”
说完他踢踏着鞋子下了炕,没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你也赶紧洗洗吧,我瞧着祖母和大哥那边都已经熄了灯,想来是没什么事儿都歇下了。”
看着他放下水盆,姝奕心里微讶,哪里有夫君给媳妇端洗脚水的,就算是她那个嚣张跋扈的继母,也都是每天晚上给她爹端洗脚水。
“夫君……”她小声的叫了一声,这一声嗓子柔柔的软软的,愣是让江林木耳朵都忍不住红了起来,一双剑眉也不似往日那般锋利,温润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紧张之色。
“时辰不早了,快些收拾吧。”说完他也没有要上炕的意思,坐在书桌边继续看起了书。
姝奕心里暖暖的,脸颊也不由得泛起了红,她脱了鞋袜将脚没进水中,这今日也都是她先洗,随后江林木自己打水洗,今日感觉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姝奕又说不出来,泡了没一会儿,水便冷了,她赶忙擦干脚准备去倒水,却又被人按住了肩头。
对方也不容她反应过来,端起她的洗脚水就去院子里倒掉。
等着人回房的时候,姝奕已经给他们各自铺好了被褥,说来也是让她叹息,成亲这么几日了,家里的事儿不断,江林木好像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姝奕作为一个女儿家更不好意思提,就这样两人夜里仍旧是各睡各的互不……好吧,他们也不过是相拥而眠,只是终究并未做到最后一步。
她今晚却隐隐的有些紧张,不知晓的是不是她会错了意,总觉得今晚的江林木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红红的,嘴角勾出一个期待且紧张的浅笑。
江林木回到房间里,看着炕上已经铺好被褥,他便熄灯翻身上钻进被窝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黑暗中,姝奕只觉得今日的空气有些焦灼粘稠,让她心跳略快呼吸都有些不畅,二人挨在一起的手臂,传来彼此滚烫炙热的温度,像是在诉说着浓烈的情话。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感觉到他好像突然和她隔开了距离,原本挨在一起的手臂,陡然分开。
姝奕有些好奇,却又不敢侧头看过去,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若是这个时候她动一动,将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过头看看的时候,突然身上一沉,江林木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袭来,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下。
她满心的问题,可嗓子却干涩的厉害,愣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男人书墨的淡香吹打在她的面颊上。
姝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却又不敢动,接着唇上一阵湿润柔软的触碰,引得她紧张的哼唧一声,这一声像是星空满布的天上响起一道惊雷。
瞬间乌云密布遮掩住了漫天的星斗,东南风呼呼作响的吹打着院子里的门,须臾豆大的雨滴落下,噼噼啪啪扰人清梦。
姝奕起初感到有些冷,想要揪住被子遮掩住,可手还没碰到被子,一座如火炉般的山压了上来,不仅温暖了她的身子,更让她炙热难耐,一双纤细的手臂下意识的拥住了那座山。
一夜的云雨骤停,就连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气息,草木被甘露滋润之后,也都散发出勃勃生机。
朝阳出来的那一刻,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穿透窗户纸,洒在了姝奕熟睡中红润的脸颊上。
江家人都坐在桌边准备吃早饭,林春花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你媳妇呢?”
她端着碗看向坐在身边的江林木,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和好奇。
想起昨晚黑暗中他做的事儿,江林木脸色瞬时像被火烤红了似的,眉眼里的冰霜笑容,嘴角带着几分心虚的弧度。
“咳,昨晚陪我温书到深夜,这会儿还没起呢。”
林春花和江王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是过来人,这点子事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接着二人眼神里生出几分揶揄的笑意。
林春花更是开心的不行,“好好好,她是个懂事的,你以后也得多细心照顾着些,虽然看书重要,但是也得注意着身子,该歇歇的时候就歇着,可别累坏了。”
这话一落,江林木的脸色更是红的没眼看,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祖母的言外之意。
“嗯,孙儿晓得的,现在考试在即,我会将心思都放在温书上。”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说完她指着一旁盛着粥的碗,“你拨些菜出来,灶洞里还有火,你将菜和粥温在锅里,等人一会儿睡醒了再端给她吃。”
临近中午,姝奕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她甚至还有些恍惚,坐在一旁温书的人,时不时朝着炕上看一眼,恰巧看到她醒来。
江林木噙着笑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一副君子如玉眉眼舒朗的样子,“醒了?阿奶让我将你的饭菜温在锅里,这会儿肚子饿不饿?”
听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姝奕忍不住的红了脸,这人昨晚就是用这把好嗓子,一遍遍在她耳边诓骗她,每次都说很快就好了,可总是迟迟不结束,害得她险些昏睡过去。
“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话音一落下,姝奕眼睛瞪大了,圆溜溜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她这嗓子怎么像是被放在沙地里摩擦过似的,沙哑的不成样子。
江林木听到这声音也皱了一下眉,抿紧的薄唇带着几分歉意,赶忙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润润喉。”
反应过来自己的嗓子为何这样沙哑,姝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江林木,昨夜有些慌乱和紧张,她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当时的叫喊声,有没有让隔壁的祖母的听到。
想到他们做那事儿的动静被家里人听到,姝奕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脸更是红的不像样子。
见她羞的脸色通红,江林木眼里的担心散了几分,眼角眉梢都是愉悦餍足的笑意。
“收拾下出来吃饭吧,我去灶房给你端粥。”
“等等……”姝奕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林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犹豫了半晌她还是没有脸出去见其他人。
“我,我不饿,我不出去吃……”
“咕噜噜——”和她话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肚子的抗议。
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安静的让姝奕尴尬到脚趾卷缩,整个人都像只熟透的虾子似的。
“噗嗤——”江林木挑眉盯着她,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一时没有忍住,但也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那你起来收拾洗漱,在屋里等着我。”说完,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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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姝奕,给她充足独处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
堂屋里林春花和江王氏正坐在一起做针线,江大成和江二海一早就去下地了,江林木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堂屋里的二人并未多想。
可没一会儿瞧着他端着饭菜朝着屋里走,江王氏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底是刚做媳妇,这还没缓过劲儿来正羞着呢。”
林春花也笑吟吟的说道:“当初你刚进门的时候,不也这样的,早上羞的不敢见人,天不亮就把早饭做好,可到了吃饭的时候,横竖不见你的人影,也是大成端着饭给你送屋里去的。”
说起曾经的往事,江王氏只觉得那些日子近在眼前,没感觉怎么着呢,她儿子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
“哎,时间过的可真快呢。”
林春花也感慨了一句,“是啊,当初老二媳妇和姝奕她娘定娃娃亲的时候,好像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后来他娘走了,我还寻思着这婚事黄了,毕竟当初便晓得姝奕父亲是个读书人。”
江王氏看了一眼婆母,笑道:“我还以为娘您一直惦记着呢,不然怎么会那般坚定的送二郎去读书,不就是担心未来二郎的岳家瞧不上咱们是泥腿子。”
虽然这话她是玩笑着说的,可林春花还是品出些别的味道,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哼,这话让你说的好像我只送二郎一个去读书似的,你家大郎当初比二郎早去学堂两年,可是后来呢?!整日里不是逃学旷课,就是淘气打人,最后可是他自己拗着不去读书的。”
论起来这个,江王氏也心虚的低下头,要说这事儿的确怨不得婆母,当初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她小叔子每日都在码头上扛货挣钱,婆母也在镇上帮着人缝补浆洗。
可惜她家大郎是个不争气的,读了两年的书,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些许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其余的啥也不会。
反倒是二郎读了几年的书,便考中了童生,现如今都要考秀才了,想到这里江王氏心里又满是希望。
“还好二郎争气。”
姝奕躲在房里吃了粥和菜,这时间也已经临近中午,大家吃午饭的时候她便也没有出来,仍旧躲在房间里给江林木纳着鞋底。
又过了几日,田地也都已经翻好,这两日江大成和江二海商量着准备开始春播,江长生那日哭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好像也缓了过来,吃饭也正常,甚是干活都比之前积极很多。
江家人任谁也不再提一句李盈盈的事儿,这才江家像是个禁忌一般,大家默契的回避任何和李家的事儿。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姝奕这日照旧来到张家帮着下针,几日的功夫张家大叔已经嘴不歪眼不斜了,只是说话稍微快些还是会口齿不清流口水。
但这对于张家来说已经十分满意,而姝奕之前给他们的药方,这段时间也在用,只是每次用药都要麻烦姝奕帮着把关。
这边她正在给张家大叔下针,一旁的张婶端着茶水站在一旁,看姝奕停下下针的动作,赶忙将茶水递过去。
“说来咱们村里今年也是好事儿连连的,你这和江二郎刚成亲,我听说过两日李家的好像也有喜事。”
姝奕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接过张婶子递给她的茶喝了一口,扎在张大叔身上的针,须得一炷香才可以拔下来,这功夫姝奕也可以歇一会儿。
闻言她下意识的问道:“哪个李家?”
她嫁到村里前后加起来快一个月了,对于村里的人多少也都认识不少,虽然平时不怎么出门,可谁让她会些医术,村里人晓得她和镇上的郎中不一样,也都拿着自家鸡蛋或者值钱的东西,试探着上门求医。
逐渐她对村里的人了解也越来越多,这会儿冷不丁听到张婶提到李家人,她心里还有些陌生之感。
至少村里姓的人家不多,且这段时间也没有行李的人过来找她诊脉,姝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到张婶说道:“嗐,你可能不晓得,这家人曾经和你那个堂哥议过亲,后来说是爹娘给她找了个有钱的猎户人家,半个月前听闻她又回来了,好像是死了男人。”
说着目光里带着几分八卦的味道,毕竟村里可没少传江长生和猎户寡妇之事,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江家人从不承认过,因为江家人团结,村里人也不敢凑过去找骂。
即便是传闲话,大家也都尽量不让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江家人耳朵里。
除了不懂事儿的奶娃娃,村里就没有一个不晓的林春花的战力,这人可以说在村里吵架就没有输过,只是林春花一直待人和善,人不惹她,她也从来不会说别人的坏话。
就像这会儿张婶即便是提到了李家,也提到了当年江长生议亲之事,却不敢提后来村里传言,李盈盈死了男人和江长生勾搭在一起的事儿。
姝奕听到是李盈盈,神色里带着几分嫌恶,可仍旧忍着恶心询问道:“她这死了男人算是什么喜事。”
“这不算是什么喜事,可我听说她爹娘又要将她再嫁了。”
14. 第 14 章
张婶一脸八卦的说道:“她家将她说给了城南村的一个老鳏夫,好像在官驿里帮着送信儿的,虽只是个小吏,可也算是个官儿不是,每个月都有月钱可以领,家里有地也不指着地过日子,说起来除了年纪大了些,这么瞧着的确不错。”
姝奕看了一眼张大叔身上的银针,试探着捻动一下,也精准的抓住了张婶话里的讥讽,“年纪大一些?”
“可不嘛,听闻比李盈盈她爹好像小了两岁,也不晓得真假,有人传闻这人前面娶了三个妻子,可和他成亲后就没有一个活过三年的,更是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若真是如此,这李家可算是将孩子推进了火坑。”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姝奕一边按照顺序拆下张大叔身上的针,一边慢悠悠的说道:“人这辈子的命运都在自己手里握着,要怎么选还得是看她自己,既然她选择听从父母的安排,日后是顺时逆也都得自己扛着。”
和姝奕相处以来,她总是给人一种温柔和善的感觉,张婶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这样冰冷无情的样子。
对上她没有什么情绪的脸庞,张婶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你说的也对,这也不能全怪她爹娘,她若是真不想嫁,一哭二闹三上吊总是还有法子的。”
收起来针灸的小包,姝奕又给张大叔号了号脉,“恢复的不错,明日不需要扎针了,后日我再过来号脉看看,但是药还是要继续吃,这情形再喝几日,大叔就能和以前一样。”
听到这话张家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张大叔也能下床走动,虽不能快走,可在家里走几步外人也瞧不出来他哪里不对劲儿。
“快把今早摘的果子拿来,让二郎媳妇带回去,给你公爹和祖母都尝尝鲜。”
张家地头有两棵杏树,因位置向阳又在山窝里,比起别人家的杏子,张家的每年都会提前成熟很多,这会儿杏子刚刚成熟一些,张大叔就让儿子摘了些黄透的下来。
就是预备今日姝奕过来让她带回去的。
拎着沉甸甸的杏子回到江家,林春花和江王氏都开心的笑弯了眼,“自从侄媳妇进门后,我算是跟着享福了,这每日都能吃上蛋,偶尔还有这样的鲜果子吃。”
这话听着有些歧义,姝奕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林春花,生怕她这大伯母一时说话不过心,别再让祖母多想。
“哼,别说是你跟着享福了,我老婆子也是跟着享福呢,你进门这些年里,咱们家那日能天天一人一颗蛋的吃,养那几只鸡下了蛋,除了给二郎偶尔煮一个补补,剩下的咱们都得想法子拿去卖钱。”
说这话,二人开始回忆起往昔的日子,姝奕松了一口气,挑了几个颜色橙黄果肉发软的杏子,去灶房里清洗。
她再一次感恩苍天将她和江家结了缘,林春花的大度和爽朗让姝奕感到放松愉悦,这或许也是大伯母可以肆无忌惮说话的原因吧。
刚才大伯母那话若是换做别的婆母,怕是要生别的心思,江王氏再怎么说她只是个儿媳,难不成姝奕没嫁过来的时候,婆母亏待她不成,什么叫“侄媳妇过门后她跟着享福了”?
这样的事儿不少见,儿媳一句无心之语,都会惹的婆媳一场争斗,但今日看来祖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并不会以狭窄心思忖度旁人。
她端着喜好的杏子回到堂屋,放在了祖母和大伯母的面前,“尝尝看如何?”
林春花拿起一颗咬了一口,冲着一旁的大儿媳抬抬下巴,“你也快吃,还挺甜的。”
江王氏拿了一颗吃了起来,“唔,的确不错啊,张家那两棵树也得有些年头了吧,我记得我嫁过来的时候树就不小了。”
“可不是,比大成的年纪还大呢。”说着她又抓出来六颗杏子,盆子里还有五六个,“姝奕你将这些端屋里和二郎一起吃。”
看看碗里的杏子,姝奕点点头端着碗回到屋里,江林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温书,离着府试还没几天他不敢耽搁。
姝奕将杏子放在他手边,“吃些杏子歇一歇再读。”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江林木眉宇舒展的往后倚靠,放下手里的书本,捏起一颗杏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什么事儿?”
姝奕看看他的脸色,全家都晓得江林木是最厌恶李盈盈的,但这事儿姝奕又担心让江长生知道后再生事端,最好还是让家里做足准备再说。
“今日我听张婶说,李盈盈又要出嫁了。”
正在吃杏子的人闻言动作一顿,垂着眸子脸色冷淡的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眼神里闪过一阵阴冷,“什么时候?”
“这我没问,不过应该是快了,好像是嫁到了城南村那边,还是个在官驿送信的小吏,年纪只比她爹小了几岁。”
对于李盈盈后半生的归处江林木并不在意,但这个消息的确让他紧张起来。
也让他想起来另一件事,“我马上要参加府试,这两天准备启程出发,须得在那边找到住得地方,考完之后还要等着发榜,前后至少十日,比起住店还是找个小院子短租几日更为划算。”
姝奕一时不懂他们说着李盈盈的事儿,怎么突然就将话头转到了租房子考试的事儿上?
看着她满脸茫然的样子,江林木笑着捏起颗杏子送到她的唇边,“我想着不如早些启程,让大哥赶车送我过去。”
杏子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也让姝奕混动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江林木。
“你是想让大哥躲出去?”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虽然这些日子江长生情绪好了许多,平时跟着父亲一起下地干活儿,回来也都正常吃饭睡觉,可见过当初他在李盈盈身边的样子,便晓得他这心里仍旧没有放下。
这人不仅不笑了,甚至都不爱说话,一天天变得越发阴沉不少。
“是个不错的主意,让大哥出门走走也好换个心情。”说完姝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尤其是想到江林木这两日就要出门。
她突然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和不舍,嘴里的杏子不再甜,酸涩的让她有些难以下咽,明明是同一个杏子,怎么会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她兴致缺缺的不怎么想吃手里的杏子,可想到江家从不许浪费食物的家风,姝奕忍着嘴里的酸涩又咬了一口杏子。
一旁的江林木看在了眼里,挑了一下锋利的眉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杏子,似笑非笑看着她接着她咬开的地方接着吃。
看着他啃着她咬过的杏子,对上他那一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姝奕竟然有些脸红,抬手推了他一下,“呸,不要脸。”
说完,羞答答的跑出去了,身后响起了江林木愉悦晴朗的笑声。
晚饭的时候,江林木将自己的打算和家里人说了一下,原本林春花想让江二海赶车送他去赶考,但江林木却执意让江长生送他。
“让大哥送我就行,这路看着不远,但是舟车劳顿的十分消耗人。”
他如此执意的劝说,林春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点头吩咐着一旁的大孙子,“那后日你赶车送二郎两口子去府城吧。”
原本焉哒哒正在吃饭的姝奕,闻言猛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春花,生怕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接着林春花便对她吩咐道:“这段时日也要辛苦二郎媳妇多照顾着点二郎,地窖里还有不少的萝卜和菘菜南瓜,你们收拾些带着,去了也不用出去买菜,城里的东西贵,听说有些地方喝口井水都要钱。”
“好,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夫君还有大哥。”
吃完饭,林春花将江林木叫到了房间里单独说话,二人进门没一会儿,江林木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姝奕这会儿正在房间里收拾衣服。
加上路上的时间,这一去一回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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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不仅要准备现在穿的,也得备好轻薄些的,万一天热了也好穿。
看着江林木面色沉重,拿着一个小布包回来,她担忧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是怎么了?可是祖母和你说了什么?”
江林木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姝奕,“这是祖母给的,赶考用的费用。”这钱对于江林木来说十分沉重,“今年若是没考上,秋天征徭役的时候,只怕家里拿不出钱保人。”
去年去年凑了三日,也只凑够保一个人的钱,江大成舍不得低低去受罪,便留下江二海在家,一个人去服了二十一日的徭役,回来的时候人差点没了,瘦的皮包骨,眼神都有些呆滞,缓了一个月才逐渐有了精气神。
听到这些,姝奕心头有些不适滋味,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这些日子和江家人相处下来,长辈们也是真拿她当亲闺女似的,公爹虽然人比较冷不爱说话。
但从她成亲第三天开始,晓得她喜欢用温水洗漱,每天早上都会烧一瓮的热水放在灶房里,刚开春河水冷,大伯母每次洗衣服,都会要走她和江林木的脏衣服帮着洗。
姝奕不好意思让长辈给他们二人洗衣服,要求跟着一起去河边洗,结果被林春花喊住两人,叮嘱天暖和之前谁也不许去河里洗衣服,都在家里烧水洗。
当初她爹找上门闹事的时候,也是大伯颤抖着手挡在她身前,这份心意姝奕也铭记在心。
“夫君,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在家自己攒着的,不若将这些都交给祖母吧。”
当初她和林春花提过一嘴,可对方也不问她有多少钱,只叮嘱让她收好了。
江林木眉头紧皱,本就淡色的唇抿了抿,越发显得没有什么血色,“我不是要问你要钱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这次一定要一举夺魁,这些年大伯和阿奶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再拖累他们。”
几句话,姝奕明白了他心里的负担,她走上前抱住了眼前的人,“夫君不必那样担心,以你的成绩这次绝对没有问题。”
姝奕没有说出来的是,即便是他这次考不中,秋收之后服徭役的事儿也有的应对,她手里还有银子呢。
但这个时候她不想给江林木泄气,于是未尽之语她不再提。
这日天不亮,江家众人也都起来做饭的做饭套车的套车,“让你爹赶着牛车送你们到镇上,到时候你们租辆骡车去城里。”
这牛车是他们问村长家里借的,总不能给人家赶出去半个月吧,所以想了想决定还是由江二海赶车,将三人送到镇上,租到骡车之后,江二海再自己赶车回村里。
说话的功夫江王氏已经做好了早饭,因着今日他们要出门,天不亮婆媳二人就起来了包了三碗饺子,“快些吃饭吧,这上车饺子回门面,吃了饺子一路交好运,咱们二郎定能考得好成绩。”
院子里,江大成和江二海帮着往牛车上放东西,堂屋里林春花絮絮叨叨叮嘱着三个孩子。
“慢些吃,小心烫着,出门在外要记得看管好财物,财不外露知道吗,还有啊,出门在外多与人为善,轻易不要和人起冲突,看完榜也记得早些回来……”
耳边是老人关爱的话语,絮絮叨叨直到三人吃完自己碗里的饺子,姝奕不仅不烦祖母的啰嗦,甚至因为那些充满牵挂不舍的话语,心里暖乎乎的。
“祖母放心,我会看管好东西,夫君和大哥也都是稳重人,不会轻易和人起冲突的。”
天色逐渐开始放亮,即便不点火把也能看清前面的小路,林春花拉着姝奕的手,一直望着他们都坐上了牛车,这才不舍的抬起手挥了挥,“快赶路吧,早去早回,阿奶在家做好饭等你们回来。”
明明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回来,可这样的情景却让姝奕红了眼圈,“祖母我们走了,你和大伯母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夫君考完我们就回来。”
“好,路上小心啊。”
15. 第 15 章
到达县城,天色已经大亮,自从上次姝奕跟着江林木从县城逃走之后,便再未来到县城这边。
这会儿看着熟悉的城门,姝奕恍惚感觉曾经的一切恍如隔世。
现在时间虽然很早,但也有不少的人开始进城贩卖,周围逐渐热闹了起来,江长生已经提前一步租来了骡车,几人在城门处把牛车上的东西,全都搬到了骡车上。
“爹你回去吧,照顾好自己和阿奶,城里一出成绩我们就回家。”
周围买东西的不少,姝奕连忙拿出七文钱,买了两个萝卜素馅的包子和一个肉包回来,“爹,这个您拿着回去的路上吃。”
今日出门的时候,江二海忙活着帮他们收拾东西,空着肚子赶车送他们,这会儿赶着车回到家也得快中午了,姝奕不忍心让公爹饿着肚子。
江二海看着白胖的大包子咽了咽口水,“你这孩子,花这个钱作甚,我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话是这样说,可他那一双铜铃似的眸子紧紧盯着包子,江林木强压着上翘的嘴角,“都已经买了,爹就拿着吧,记得趁热吃了。”
见江二海犹豫,姝奕趁机塞到他手里,扶着江林木的手臂爬上了骡车,“爹我们急着赶路就不耽搁了,您快回去吧。”
江长生也冲着他挥挥手,“二叔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二郎他们的。”
望着人走远,江二海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一侧身坐上了牛车的车辕,赶着大黄牛,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江林木坐在骡车上,仍旧捧着书本看书,骡车走了大半日,他便看了大半日,姝奕担心他累着眼睛,从竹筒里倒了一杯水出来。
“夫君,喝点水休息一下再看吧。”
骡车的确不是有一个看书的好地方,看了半日的书,江林木觉得有些头晕恶心,带着几分锐利的眉眼染上了几分焦躁,他合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正好姝奕递给他水,便放下书接过去水杯喝了起来。
姝奕又拿起一个水囊,递给坐在车辕上的江长生,“大哥你也喝些水吧润润喉吧。”
江林木喝完水抬起头晃了晃脖子,朝着前面的路看看,“前面官道旁好像有吃食摊子,咱们过去吃点东西再赶路。”
三人在路边的面摊一人要了一碗素面,填饱肚子就继续赶路,终于在未时末刻赶到了府城。
之所以这样着急赶路,也是因为他们想要在府城租个小院,不然耽搁一日就要住一日的客栈,那一日的费用都够小院两日的租金。
三人一进门城门就直奔牙行,得知他们是进城赶考的书生,牙行的人十分熟练的开始介绍起手里的房子。
“你们来的不算早,现在靠近考院的房子都租的差不多了,如今最好的房子在东城,那边大多都是读书人,房子既新又干净,关键是离着街道集市远,十分的清净适合读书。”
姝奕从没有租过房子,闻言觉得这东城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刚要开口手腕就被身边的男人握住,她不解的看着江林木。
接着便听到,“我们只有一两银子的预算。”
牙行的人闻言也是一噎,须臾他又翻翻手里登记的册子,“东城最便宜的房子,一个月也得五两银子,既如此你们能挑的就只有西城,但这地方离着考院甚远,坐车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到,而且周围三条街都是集市所在,邻居租客杂乱,房子也是又矮又破……”
他嘟囔着翻看着册子,姝奕眉头皱紧,现在最重要的事儿,便是夫君的科举,他们只租二十日的房子,一两银子也是拿得出的,于是她犹豫着说道:“那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或者城东再便宜些的呢?”
“城东的院子五两银子的那还是和人合租,若是单租这个价钱在这两三个月里可是拿不到。”
说白了,城东的房子一则是租给在城里读书的书生,二则便是短租给每年前来赶考的考生,挣得就是这个钱,平日里租金倒也没有这样高。
眼瞧着太阳都快要落山了,牙行也想今日关门前再促成一笔生意,于是指着册子上的两处房子说道:“这里倒是还有两处房子适合,一个位于城的东南,一侧靠近集市,一侧清净许多,价格不足二两,另一个在城北,但那个房子不大,你们的骡车怕是没有地方搁。”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那能带我们去看看东南这处房子吗?”
东南离着这边不算近,但姝奕他们有骡车,牙行的人丝毫没有犹豫,拿上钥匙坐在车辕上带着三人朝着拿出房子走去。
他们途径城东的宅子,看着那青瓦白墙的房子,姝奕还是十分心动的,这的确十分适合读书,甚至从那些房子门前经过,她还能隐约听到些读书的声音。
江长生就更为直接,“这房子,看着就不便宜。”
同他一起坐在车辕上的牙子笑了,“的确是不便宜,这一套房子要一二百两的银子呢。”
听到这个价格,坐在骡车上的三人都沉默了,姝奕摸摸胸口放着的钱袋子,目光望着这周围的房子,眼睛里的光芒像是生起一簇簇的火光,照亮了她对未来的期许。
从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一通,就在姝奕感觉自己马上要迷路的时候,坐在车辕上的牙子突然指着前面的房子说道:“前面那棵桂树下停一停就行。”
望着和东城相差不大的房子,江长生眼神里生出疑惑,微吊的眼尾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目光锐利如炬,灼灼的盯着牙子。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宅子?”
这会儿江林木也扶着姝奕下了马车,那房子也是青瓦的,正如江长生所说,看着就不便宜的样子。
牙子对上他的目光生出一身鸡皮疙瘩,“正是。”说完他赶忙心虚的移开目光。
他们疑惑的和牙行的人往前走,姝奕忍不住问道:“这宅子离着东城也不算远,也都是青瓦的宅子,为何价格会这样低?”
她总觉得这人再傻,也不至于放着这样的房子,租那么低的价格,且还是紧挨着东城一侧,按说价格便是到不了十两银子一个月,租个五六两还是没问题的。
“吱呀——”牙子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这地方似乎是长久无人住,门一开陈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四人都赶忙掩住口鼻,江长生紧跟在牙子的身边,一时不妨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门打开,随着灰尘逐渐落下,院子里的景象也映入众人的眼中,院子里杂草横生,但门窗看着倒是挺新的。
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他们跟着牙子往里走,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屋里的样子,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屏风和书桌。
家具虽然落了不少的尘土,可看着还都挺新的,这让姝奕等人越发的疑惑起来。
牙子也不再卖关子,他推开一扇房门,却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示意姝奕等人可以进去瞧瞧。
待人看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神色怯怯的说道:“这房子可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些尘土扫扫也就行,可唯有一点劝退无数人。”
看着他心虚的样子,江林木挑眉询问,“是有什么缘由愿闻其详。”
牙子讪讪笑了一声,“只是这房子前面几任屋主的下场不太好,这房子原本的房东是个官身,后来离开了这里这房子就对外租,结果没两年的功夫,那人犯了事儿被满门抄斩,这房子也到了第二任房主手里,虽不是个官儿,却也是这府衙里的吏员,结果买下这房子住了不到一年人也犯事儿被砍了,后来就到了现在的房主手里,他倒是不自己住,而是对外租,谁成想四年前一考试租下这里赶考,结果没考中落了榜,一气之下吊死在屋里,自此这房子可就没人敢住了。”
听完他说的这一大串的事儿和人,江长生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再看这个房子得是,顿时不觉得明亮宽敞了,只觉得阴气森森毫无人气可言,昏暗的房间也像是个吞人的怪物似的。
就连姝奕听完也沉默了,下意识的脚步朝着江林木挪了挪,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要说这房子她的确是看中了,但这些房主和租客的事儿,让她心里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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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林木微微低头凑近她,“你觉得怎么样?”
姝奕咽了咽口水,抛开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姝奕对于眼前的房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宽敞透亮又是青瓦的房子,这个价钱她那里还能挑出毛病呢。
“这房子的确不错,只是太脏了,须得收拾好久呢。”
江林木闻言颔首,这的确是挺麻烦的,现在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这若是要收拾房子,且得收拾好久。
牙子见他们好像不在意这房子的历史,当即眼睛亮了起来,“诸位若是决定定下这个房子,这院子里的杂草我也可以找人帮着你们一起收拾。”
江长生见他们这架势像是要定下来,赶忙拽了一把江林木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二弟,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们还是再看看别的吧,这房子太不吉利了。”
江林木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古语有云,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者这鬼力乱神的事儿,不管是人们的臆想罢了,几个巧合凑在一起,又怎么能说这房子不好?”
“可是……”江长生还想说什么。
江林木压低声音,眉眼里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前者当官在外,又不住在这里,犯了满门抄斩之事想来也是为官不正,这是他的品德官德问题,为何埋怨这个房子,那个吏员想来也是自己犯了事儿,那便只能怨他自己,这房子又没有让他做掉脑袋的事儿,至于最后一人……只能怪他自己想不开。”
听完他说的这些,江长生眼中的畏惧逐渐消退,陷入了沉思之中,牙行的人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说话,江长生和江林木的脸色逐渐不对,牙子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江林木一脸不满和纠结的盯着房子看了看,“这房子的确有些晦气,我这也临考在即,住在这里……”
姝奕和江长生茫然的看着他,刚才这人可不是和他们这样说的,姝奕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瞬间懂了江长生的意思。
唯有江长生真情实意的说道:“是吧是吧,这房子太邪乎了,二弟你现在是要赶考,日后可是要当官的啊,哪能住在这里的房子里,太晦气了。”
这话牙子几乎每年都要听一次,江林木搓着下巴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可惜之色,姝奕也叹息了一声,“这房子瞧着是不错,可惜了……”
牙行的人看着他们这样纠结犹豫,狠狠心咬牙说道:“你们若是真看好了这里,这租金也可以再谈谈……”
他这话一出,不等着说完,姝奕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商量法?”
牙子被她的话一噎,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但这房子的确急需租出去,且这是满城出名的凶宅,他同行谁也没有成功租出去,这要是被他租出去,都够他吹一年了。
“若是现在能定下来,就再给你们减五十文!二十一日算你们一两二钱如何?!”
说出这话的时候,牙子的心都在滴血了,这房子租出去价格越高,他拿到佣金也就越高。
姝奕皱了皱眉,“五十文?这房子可是关乎这我夫君的前程,你这也太没诚意了。”
说完,也不给牙子哭穷的机会直接说道:“就一两银子,若是可以我们立马签契书,这屋子里的草也不用你帮着拔,若是不行我们就去别的牙行再问问。”
接着她转头无奈的看着江林木说道:“夫君,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住客栈吧,好歹还有人打扫,每天都有随时可用的热水。”
江林木看了她一眼,眉眼里带着几分无奈,握着她的手点点头,“也好,那咱们也别为难这位老板了。”
说罢,他一手负于身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后的牙子伸出手想要挽留,但江林木等人显然不给他机会。
江长生更是生怕江林木反悔,小跑着朝着骡车而去,就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一声爆喝,“可以!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现在就签契书,但不管你们能不能住满二十一日,这租金都已可能退!”
姝奕含笑的声音当即从院子外响起,“好,成交!”
16. 第 16 章
江林木和姝奕在屋子里收拾,江长生将骡车卸下来便开始忙着给院子里除草,天色这会儿大亮着,他却不敢进屋只敢在院子里待着。
起初姝奕还有些害怕,但看着江林木淡然的态度,她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擦洗了一个时辰之久,终于马马虎虎收拾出来两千房,今日三人可以暂时歇脚。
其余的房间可以明日慢慢收拾。
收拾好后,夕阳彻底落了下去,这会儿房间里点燃了蜡烛,反倒是院子里漆黑阴森,江长生看着周围的景色,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缓解心理的不安和紧张。
他们出门的时候林春花不光给他们装了菜,甚至还给装车上两捆柴,姝奕和江林木在灶房里开始做饭,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让人心里暖融融的,哪里还会害怕。
“你快去叫大哥进来吧,房间里收拾好也不那么吓人,天黑了外面开始起风,仔细冻着。”
江林木想到大哥的神色,不由得笑了一声,拍拍手上的柴禾碎屑站起身出门去。
出发前林春花给他们装了一篮子的鸡蛋,今日刚安顿下,什么都没有周准备,姝奕也只能简单的做个菘菜鸡蛋面。
江长生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这浓香的味道,房间里明亮的烛光泛着橘色的红,抚平了江长生心里的那些寒冷和不安。
“大哥在这里喝点水歇会儿,晚饭一会儿就好,我去帮着姝奕做饭。”
江长生坐在屋里,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水,一口下肚身上的寒气也都消散,只是坐在这里朝外面院子看了一眼,好像也没有之前那样害怕。
没一会儿,姝奕和江林木端着炝锅面出来,三人劳累了一整日,这会儿吃上一口饭菜,蛋香充斥着口腔,满足了人的味蕾也温暖了胃肠。
吃饱喝醉,姝奕搬出来从家里带出来的铺盖,“大哥这是你的,需要我帮着铺上吗?”
这样的事儿哪里能让弟媳帮着干,江长生赶忙摇头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铺就成,今日大家都累了,二弟和弟妹也早些休息吧。”
看着江长生朝着房间走去的背影,江林木欲言又止的拉住了他的手臂,冷淡的眉眼藏着不易察觉的打趣之色,“大哥……你,你一个人行吗?”
起初不晓得江林木什么意思,但看着他眼神里三分担忧六分的打趣玩笑,还有一分的认真,江长生气呼呼的拽走了自己的手臂,“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弟妹都不怕我自然更不会怕!”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江林木回到他和姝奕的房间时,炕头上的被褥都已经铺好,炕前的地上放着一盆热水。
“夫君,快些洗洗脚睡觉吧,明日再早起温书。”
累了一日,江林木也没有多少精神看书,索性脱了外衣,坐在炕前的小凳子开始泡脚。
见姝奕已经收拾好,他弯着眼睛将人叫到身边,按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弯腰帮着姝奕褪去鞋袜,“咱们一起洗,省的再去折腾了。”
又是赶路又是打扫,姝奕还没有一日里做这么多的事儿,这会儿的确累的不想动,于是任由江林木帮她脱了鞋袜洗脚。
水盆不算大,两人的脚同时放进去有些放不下,姝奕就踩在他的脚背上,这会儿两人都没有太多的力气,于是江林木用脚搓着姝奕的脚背。
这样的碰触和体验让姝奕感到新奇,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也抬起自己细白的小脚帮着江林木搓洗。
原本觉得江林木的肤色偏白,不是江长生那般黝黑像是小麦似的,可看着水盆里和她玩闹搓洗的脚,她突然感慨一句,“才发现你这么黑啊?”
正在帮她搓脚的人闻言气笑了,“你倒是会告状,你怎么不说你白的像鹅蛋似的。”
听到他的比喻,姝奕噗嗤一声笑了,“算了不和你闹了,水都快要凉了,赶紧洗完睡觉吧。”
这一夜别说姝奕和江林木,就算是被这凶宅吓得颤颤微微的江长生,一沾枕头也睡沉过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三人才陆续起来,昨晚觉得有些吓人的房子,天亮后是越看越喜欢,加上昨晚他们自己收拾整齐,看着也更加敞亮,丝毫不觉得阴森。
江长生起来将院子里东倒西歪的木头整理好,又把院子里除掉的草收拾一番喂给了骡子。
姝奕做了三碗疙瘩汤,三人唏哩呼噜的喝完,江长生一抹嘴儿站起身,“我去城里看看,把从咱们这里去考院的路摸透,省的到时候路不熟耽误事儿。”
到了城里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吃用的蔬菜粮食,就连油盐酱醋林春花都给他们准备好,江林木只需要安心的温书,姝奕和江长生也只需要照顾好江长生即可。
可江林木温书的时候,他又不喜欢人伺候在身边,留人在他身边反而容易打扰到他,姝奕也是个闲不住的,让她在宅子里空待全身难受。
“大哥,那麻烦你也帮着我瞧瞧,这周围可有医馆?还有集市那边可有游医郎中。”
虽然不晓得姝奕这是要做什么,但江长生听到这个要求,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
等着人离开,江林木帮着她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灶房,“你让大哥打听这些做什么?”
“你这些日子温书经不得人打扰,我就想着在这附近摆个医摊,顺便挣两个茶水钱也是好的。”
姝奕一边说着一边刷洗这碗筷,并未注意到江林木不赞成的脸色,但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期待之色,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不必担心银钱的事儿,阿奶给的钱足够咱们得花销,你若是觉得待在这里无聊,那就去行医,若是担心银子的事儿,便不必这样辛苦自己。”
行医对于姝奕来说是喜好,她喜欢医道这块儿,许是随了她外祖还有舅舅,所以并不觉得给人诊治行医是个辛苦的事儿。
手里的碗筷洗完,闻言笑吟吟的直起腰看向江林木,“嗯,不过是诊脉,哪里就能累着我,我还担心你会不许我出门呢。”
江林木拿出来帨巾递给她擦手,“我为何会不让你出门?”
对于她的这个想法,江林木十分的不解,皱眉看着眼角眉梢娇媚的小媳妇。
“男人不都是这样,不许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恨不能将人锁起来才好。”
听到她的控诉,江林木是又气又笑,他挑起一侧的眉尾,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一开口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若是那样的人,在村里便也不会让你给别人诊治,我只是担心你是因为钱财方面,才这样做,凭白累着自己。”
误会了对方的心思,姝奕脸色满是心虚,脸颊也生出几分红色。
“那你倒是多心了,我是真的喜欢行医,或许是随了我舅父吧,在这里也没有祖母还有大伯母陪着我说话,大哥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所以我想着出去摆个摊,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挣两个茶水钱,若是累了我自然也不会傻的硬来,累了我就回来歇歇。”
听她这样说,江林木神色放松很多,“好,到时候让大哥和你一起,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出门摆摊我不放心。”
“行吧,到时候和大哥说说,若是周围没有医馆之类的,那我每日上午就在外摆两个时辰的摊。”
江林木回屋温书,半个时辰的功夫江长生回来了,他脚程快的很,没一会儿就将周围都逛了一圈,也摸清了周围的街巷和道路。
“这周围我没有看到医馆和游医,但在两条街外有两个不小的医馆,既能抓药替人熬煎,又能诊治接骨,门面看着可不小呢。”
听到这话,姝奕脸色多了些愉悦的神色,这周围没有医馆,那她可就能摆个摊了。
白天江林木在屋里温书,姝奕帮他冲了一壶茶放在桌边,而桌角摆着她早饭后出去买的甜饼子,这东西两文钱一个,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怎么便宜,寻常农家人平时可不会买来吃,只能是偶尔买一个给孩子或者孝敬老人。
但姝奕担心他肚子饿,最近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别的她帮不上什么,但照顾他让她吃饱吃好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那排好江林木的事儿,她便让江长生帮着搬桌子,两人从屋里抬到院子里,姝奕拿着扫帚泼水刷洗那桌子。
等一切都做完,趁着阳光正好晒干桌子的功夫,她又从那房子里拆了一块破门帘,一针一线的在上面绣着字,虽然是个行医的摊子,但也要有个招牌才好。
她这日不仅绣了一个招牌,还做了两个新的腕枕,第二天一早姝奕做好了饭,又给江林木安排好茶水和点心,便准备出门摆摊。
江长生搬着一张桌子像是玩儿似的,丝毫不觉得费力,姝奕跟在他身后抱着竹竿和招牌,背着自己的药箱,临出门她还有些不放心。
“夫君,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记得喝水,别只顾着看书,看一会儿歇歇眼睛。”
看着她和阿奶似的絮絮叨叨,江林木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容,“好了,我晓得怎么照顾好自己,你们在外面行事也小心些,早些回来。”
“好的,夫君你快回去温书吧,我们出门了。”
在他们恋恋不舍的告别声中,江长生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快些吧,一会儿摊位都要被人挑没了。”
闻言姝奕也不敢再耽搁,脚步追着江长生小跑着,还不忘回头冲着江林木挥挥手,让他回去温书。
等着到了江长生选中的巷子口,两人连忙白下桌子和长条凳,姝奕将竹竿插在左边的桌边,右边是路人行走的地方,她的摊位靠近墙根,倒也不怎么碍事。
左边是紧挨着一间茶铺,女掌柜听着铺子外有动静,好奇的出来看看,恰好和姝奕对上了目光,二人愣了一下接着互相对视一笑,谁也没有说什么。
坐下之后姝奕左右看看,她前面是一条长街,右手边是条人流不小的巷子,但不属于集市的范围,周围居住的百姓不少,都喜欢从这里去街市的街道。
官吏盯着他们二人看了一会儿,搓着下巴犹豫了一下并未上前收摊费,姝奕都已经准备好了四文钱,但那人只是看看就走了。
她一脸疑惑的看向依靠在对面墙壁上的大堂哥,“大哥,那官吏怎么不收咱们的摊费?”
两人隔着一条巷子的宽度说话,姝奕不得不大声些,这便引得周围摆摊的人看过来,一旁茶铺的女掌柜善意的朝着她笑笑。
“因为你这算是在巷子里,不属于衙门收摊费的区域。”说着他指了指姝奕摆桌子的左侧墙边,那里画着一条白色的线。
“看见这个没,过了线就是集市的位置,你这么大一张桌子,最少也得五文钱的摊费呢,但是你往后缩了这么一点地方,刚好不在线内。”
这往下姝奕明白了,她和江长生选中这里,是因为这边阳光可以晒着后背,坐在这里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且给人诊脉需要安静私密一些,便没有往前面热闹的集市上挤,而是所在巷子口的位置。
离着他们桌子几步远的正前方,还有人在摆摊卖菜,可以说她这个摊位并不再街上,而是在巷子里。
姝奕眼神里带着几分惊喜,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贪图享受,竟然给自己省下来五文钱。
但这也意味着她待在巷子里,估计生意不会太好,可姝奕也不在乎,说到底这也算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这也正如她所想,在这里做了快一个时辰,愣是一个人都没有,江长生都有着没有耐心了,可又不想打击到姝奕,便不耐烦的在周围晃动。
姝奕也被这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遮下一片阴影,紧随而来的一道低低柔柔的声音响起。
“郎中醒醒。”
突如其来的声音,激的姝奕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坐在对面已经坐下了一个人,对方身子摇曳柔柔弱弱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姝奕隔着幂篱的白纱,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却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觉得这个人十分柔弱。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她一边问着,一边拿出自己新做的腕枕。
坐在对面的姑娘犹豫了一下,“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
闻言姝奕恍然,怪不得这人瞧着十分虚弱的样子,坐在凳子上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把手腕放在这里。”她将腕枕推过去,目光里暗含几分催促的意思,但坐在对面的人却十分的犹豫,迟迟不愿意放上去手腕。
姝奕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耐心等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人才缓缓将手腕搭在上面,姝奕搓热了自己的手指,搭在腕上探了探脉。
一双秀眉登时皱起,她看看站在那姑娘身边的丫鬟,看着小丫头一脸担忧紧张的样子,又看看坐在她对面不安的姑娘。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指尖并未抬起,似是继续号脉的样子,笑吟吟的感叹道“您这脉象倒是让我想起来以为故人,只是她现在已经远嫁,我们许久未见,瞧着应该是我认错了。”
不等坐着的人回答,一旁的小丫鬟有些不满的说道:“那你肯定是认错了,我们姑娘待字闺中,也不曾出过远门。”
“蕊儿不得无礼。”坐着的姑娘柔柔警告一声,小丫鬟息了声杵在一旁。
姝奕笑笑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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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意小丫鬟的态度,她只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须臾她收回指尖,“的确是我认错了人,姑娘的确有些脾胃失调,但现在更严重的是……“
她话一出口,坐在对面的人离开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手里握着的帕子也被死死的撕扯着,像是不安到了极限。
姝奕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拿出笔墨准备写药方,“姑娘三个月前应该是吃了不易克化的东西,现在积存在胃中成了积食,若是近日饮食清淡些,仔细养着个把月的,逐渐也就能恢复,只是如此时日久了,身子会逐渐丰腴,可若不想遭这个罪,我这里倒是有个药方,姑娘吃下去将胃中的东西打下去也就是了,只是这药性极寒,若是吃了这两日怕是会如厕频繁,但一两日也算是药到病除。”
闻言坐在对面的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当即想也不想的说道:“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可不想变成个胖子,还劳先生给开个房子,将这胃肠调理一下,长痛不如短痛,我让这胃病闹得夜里都难以安歇。”
闻言姝奕有些心疼的用了一张纸,本来她舍不得用一整页,想着写小点半页纸足够了,毕竟纸还是很贵的,她夫君读书都不怎么舍得用,她却拿来写药方。
这会儿得知对方的决定,也晓得对方的难处,姝奕只好将纸撕成两半,每页纸上写了几味药和重量。
“这几味药比较特殊,东城的药铺未必有,得去南城那边瞧瞧,姑娘还是分开买比较好。”
坐在对面的人听懂了她的好意,“今日多谢先生指点。”
说完,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银锭子,“这是诊金。”
“多谢姑娘,记得排出积食之后,这些日子多吃些温补清淡的,我这药方寒性太重免得不及时调整伤了身子。”
“好,我记下了,此症一除若是日后能再见先生,我必重谢。”
等人走了,姝奕拿起那个银锭子颠了一下,足足有三两重,眼睛里都是光。
她赶忙从小荷包里掏出一百文钱,“大哥,今日咱们做些好吃的,我在这里再等一会儿,你帮忙买些肉回来吧。”
早就在这里杵着有些不耐烦的人,闻言晚上可以吃肉,当即想也不想接过去钱揣进怀中。
“好,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临走的时候,江大成还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见有个老妇人带着个孩子坐在姝奕对面,他这次加快脚步朝着肉摊走去。
摆摊的游医诊费相对便宜很多,有人看到姝奕在这里摆摊,看着她那么年轻又是个女人家的,对她的医术有些存疑。
但看着之前有人在这里号脉,瞧着她说得头头是道的,一妇人也鼓足勇气带着小孙儿过来瞧病。
姝奕看看孩子,小孩子瞧着没有任何的问题,精神头也很好,“孩子是哪里不舒服。”
老妇人脸色沉痛的说道:“这孩子小时候好好的,可就在半年前突然开始听不清东西,这两个月越发的厉害了,起初大声的喊他还有反应,昨日他爹就在他对面,大喊他的名字,可这孩子却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看着眼睛明亮的孩子,姝奕皱了皱眉替他诊脉,在周围人好奇围观的目光下,在老妇人满是担心的神色里,姝奕抬起了手。
“你抱着他转过来坐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针灸包,病点燃了一小节蜡,银针在火焰中过了一遍,她按着孩子的脑袋,让他微微侧抬着下巴。
银针飞快的在他耳后和下颌几处落针,最后一针落在脖颈上的时候,孩子嗷呜一声哭了起来。
众人闻声紧张的脸色紧绷着,姝奕也不由得带着几分谨慎,拿出银针包中最大最长的一根针,在那孩子的眼前晃了晃。
“叫什么名字?你若不告诉我,我可要用着针扎你手腕喽~”
她这话一出,那孩子哭的更是激动,嘴里哆哆嗦嗦像是说着什么,只是口齿有些不清楚。
“说什么我听不清,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哭喊声引来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有些不知情的人看了一眼,好奇的问周围的人,有人就开始说孩子的病情,和姝奕诊治的手法。
于是大家的目光期待的看着哭嚎的孩子,哭了一会儿那孩子看着又粗又长的银针,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叫狗子。”
她问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是正常对话的音量,但这孩子却听到了,外人或许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是和他朝夕相处的祖母却是晓得的,这两日他们在家里大喊大叫的,孩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可是现在孙子表现出来的,已然让她感到震惊无比,“狗子,回头看看阿奶。”
小孩子哭唧唧的转头看向身后,看到熟悉的人当即吓得伸手要抱抱,可是他耳后和下颌都扎着针,老妇人哪里敢抱到肩头,求助的看向嘴角勾笑的姝奕。
姝奕按照先后顺序,将孩子身上的针取了下来,又抓着他小手按摩手腕和拇指处穴位。
一番折腾下来,孩子终于不哭了,而是被街道上的叫卖声吸引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着,望着集市上穿梭着的人群。
这一幕也让周围看热闹的人感到惊奇,姝奕收起来针笑眯眯的看着祖孙二人,这会儿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不用给孩子开些药喝喝?”
闻言坐在对面抱着孩子喜极而泣的老妇人,也转过头看殷切的看着姝奕,好像只有喝些汤药才能让她孙儿更健康。
“不需要,回家这两日莫要让孩子受到惊吓,小心照顾半个月也就不会再复发。”
听她这样说,老妇人更是开心了,这买药可要不少钱呢,丝毫没有犹豫的拿出三钱银子,这也是府城医馆公开的价格,姝奕本来不想收这么多的,但对方这样给了她也不会退回去。
于是江长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弟妹的行医摊子前排了好几个人,他拎着肥瘦相间的肉回来,远远和姝奕对视一眼。
晓得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她也开始担心思念家里温书的夫君,于是看着队伍随后个人,“今日再看四人,其余的都别排了,明日巳时我还在这里摆摊。”
忙完之后,姝奕拎着肉和招牌药箱,江长生扛着桌椅板凳,二人回到家的时候,江林木还在认真的看书。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他赶忙放下书跑出来,看着大半日未见的人,还真有些想念,姝奕开心的抬抬手,“夫君咱们今日吃肉!”
除了当初她成亲那两日吃过荤腥,这段时间她唯一的荤菜便是鸡蛋,她早就想肉想的梦里都在吃席呢。
今日挣了钱,心情好自然要给夫君补补!
17. 第 17 章
中午,三人各自捧着自己的肉丝面,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许久没有吃到肉的姝奕,这会儿已经被这肉丝面香迷糊。
这会儿谁也腾不出嘴来说话,都忙着往嘴里炫饭,没一会儿三人放下碗的时候,一个个也都瘫在椅子上,神色慵懒,好似还沉浸在刚才炫饭的过程里。
姝奕撑得不想动,江长生的碗被他舔的像是刷过了,江林木有些嫌弃的看看大哥,眉眼疏冷的不想坐在他的对面看他,歇了一会儿收拾了碗筷去灶房刷洗。
江长生看着弟妹出诊还要做饭,弟弟读书还要刷碗,就他这一日好像没干什么事儿,可他除了种地砍柴,别的也都不会啊。
晚饭的时候,姝奕将剩下的肉剁碎,晚上包了一顿发面的萝卜肉包子,江长生一口包子一口蒜,吃得人都开始犯迷糊,也越发感觉到有钱的快乐,他不能在家里闲着,伺候人他不会,在家里和弟弟大眼瞪小眼,等着弟妹挣钱也不太好。
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听说北城外有个河运码头,不如我每天早起帮着弟妹出摊后,就去河运码头卸货,一天能挣二三十文呢。”
即便是没见过码头卸货的场景,姝奕也晓得这活儿不是什么好的,听着就怪累人的。
江林木清冷锋利的眉眼瞬间一凝,眉头微微一动,肃着着脸倒有几分威严,“大哥,咱们身上带着的钱足够了,不需要那么辛苦。”
他昨日之所以答应姝奕,是因为她有医术,也喜欢行医这一事儿,在和她再三确认是因为无聊,又喜欢行医才摆摊后,江林木这才放人出去的,可江长生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单纯想要挣钱。
所说起来挣钱,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还可以抄书或者出去帮人代写书信,多了或许挣不了,但至少不会饿肚子,可眼下显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现在只想好好温书,争取这次一举中榜,便可免除秋天的粮税,和大伯和父亲徭役之苦。
其实这次出门林春花不仅给了江林木钱,也给了江长生一些零花钱,林春花虽然不能一碗水端平,可也不会做的很过分,在老人的心里,穷家富路是真理,给他们多带些钱比啥都强。
可江长生舍不得花,他弟弟还要继续读书,若是考上了秀才就要来到府城读书,到时候开销只会更大,且一读就得两年,两年后才能考举子。
想到这里江长生更舍不得乱花钱,今日看着弟妹挣了钱,他们三人也都吃上了肉,他便再也无法坐在家里等着吃,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要去挣钱养弟弟的!
反倒是姝奕好像看懂了江长生的倔强,“大哥,你去卸货一日也才二三十文,且还容易累坏了身子,你若真想找些事儿做,不如我教你熬膏药吧,熬膏药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没把子力气也难做多,但多卖几贴挣的不低于码头卸货。”
闻言江长生眼睛一亮,不管是书籍还是药方,多是存在贵人手里的,他们老百姓哪里能轻易接触到这些。
现如今弟妹说可以教给他熬膏药,江长生自然开心的不行,“我可以,我有的是力气。”
有了要做的事情,大家也都开始各忙各的,早上江长生帮着姝奕出摊后,就拿着她写的药方四处寻药,这些药材若是去药铺直接买,那本钱可就高的没边了。
于是在江林木的提醒下,今日江长生带了些馅饼打算出城,去周围的村里收一些,这样价格既便宜药材又新,药效也会好很多。
有了第一日的经验,姝奕这日出摊淡定很多,她这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两三个人找了过来,顿时排起了队伍。
她给人号脉诊治,并未主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突然桌子被人敲了一下,专心诊治的人被惊了一下,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站在桌边的官吏。
“这位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搜一下摊位费。”
说着他拿出一支涂红的竹签,这便是收了摊费的凭证,姝奕疑惑的看了一自己的桌子,离着墙边的白线还有一掌的距离,按理说不该被收钱啊。
见她看看那条白线,满脸的疑惑,官吏无奈的抬手指了指后面排队的人。
“你自己看看,这七八个人都已经排到了街道上,我若是不收你的摊费,也不好和上面交代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姝奕哑然,她都没注意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过来排队啊,这天也不算冷不该有这么的病人。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无奈她只好掏出来五文钱交了摊费,得了一根竹签立在桌边上。
没一会儿姝奕便晓得为何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或是自己来的,或是带着家里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耳背或者耳聋。
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儿,姝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实真的不会诊治耳聋之症,昨日那个孩子只是惊吓过度窍被封了,她针灸刺激之下开了窍,自然就能听到声音。
可巧,今日来的人里,有一个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只有嗡嗡的响声,姝奕号脉之后无奈的看着他。
“大叔,您最近可是发了大脾气?”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点蜡展开银针包。
为了让对方听到她说什么,姝奕问的声音也特别大,引得后面的人好奇的朝前往去。
那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姝奕,不管是从口型还是听到了什么,满脸惊讶的看着她,“丫头你还会算命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姝奕已经准备好了下针,晓得这会儿和他说话,他也未必听得见,于是手脚麻利的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上落针,随着一针针的落下,老人只觉得嗓子越发的干痒,像是有个鸡毛在嗓子眼儿里似的。
但碍于姝奕正在给他下针,他便用力忍着,逐渐就连脸色都开始变得发红。
姝奕扯开嗓子喊道:“大叔,想咳就用力的咳出来,不必顾及。”
他也已经忍到不能忍的地步,这会儿隐约听到姝奕让他咳,他便赶忙偏开头扶着桌子用力的咳起来。
本来只是干痒想咳,但咳着咳着他就发现嗓子里好像有痰,憋得他越发的难受,姝奕一直站在他身边观察着,听到声音逐渐开始不对劲儿,赶忙用力帮着他拍了拍后背。
一口老痰咳出来,老人家感觉整个胸口都在隐隐作痛,脑袋里也是轰鸣不止,本就有些呼吸不畅头晕的难受,可这周围的人就好像和他作对似的吵吵嚷嚷,让他越发的心烦。
“怎么这样吵啊,吵得我头疼。”
听到这话姝奕笑着帮他把身上的针都取下来,朝着一旁茶摊讨了一杯茶水送给老人。
“大叔,你喝口茶缓缓的。”
老人闻言十分自然接过去喝了一口,“谢谢你啊闺女,万万没想到老头子我差点让一口痰憋……我,我我能听到了,我耳朵又好了!”
周围人响起一阵嘈杂的讨论声,姝奕笑呵呵的说道:“这次好了您可控制着些自己的脾气,这肝火大了指不定会损坏哪里,这次是被痰湿封了窍,若是急火攻心只怕都有性命之忧。”
听到他这有急火攻心的可能,老人的神色严肃了不少,“好的好的,我日后绝不会再这样发脾气了,我这毛病可需再吃药调理一下?”
姝奕笑吟吟的收起了银针袋子,“您的确需要喝点药调调。”她说着朝隔壁的茶水摊抬抬下巴,“您常去这茶摊喝一碗苦丁茶,便会耳聪目明。”
一壶苦丁茶也才两文,可以喝两三冲,老人得知这便是药方,顿时感到这次找对了郎中,少花不少钱啊,拿出二百文看看姝奕。
这钱比医馆可是低一些,但姝奕也没有嫌弃,赶忙接过去来,“您快去喝一壶去去火气,回家胃口都会好很多。”
见此老人家开心的抬脚朝着茶摊走去,一旁茶水摊子的女掌柜笑呵呵的,她本来只是想看看热闹,加上姝奕也不是同行,想挨着他们家铺面她也就没说什么。
却不想这丫头竟然还会给她招揽生意,虽然这一壶茶不值多少钱,可是人家有这个心,她也还是很感激的,回身给姝奕泡了一杯胖大海的茶,放在她的桌边。
看着桌上突然多出来一杯茶,姝奕讶然的看着对方,随后明白了女掌柜的意思,“多谢女掌柜,你这都让我不好意思了。”
“嗐,一杯茶的事儿,不值几个钱儿,你这会儿先忙着,等着人少点我还想着让你帮我那傻儿子也瞧瞧呢。”
她这话倒也不是夸张,认识她的人都晓得,她家那儿子好像有些少心眼,比起同龄的孩子,学东西慢,理解事情也慢,明明五六岁了,却像是个两三岁的娃娃似的。
“那没问题,一会儿女掌柜只管让他过来就行。”
看着那耳聋的老大爷好了,一旁女掌柜的傻儿子也要在这里诊脉,后面的人也越发觉得自己今日来对了。
江林木在家温书,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疲惫的放下书本,拿起姝奕临出门前给他冲泡的茶,喝一口已经快要没什么温度了。
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看书看的入迷,竟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眉眼疏冷的阖上眸子歇了一会儿,起身朝着灶房走去。
姝奕为了让他安心读书,不必因为银子的事儿发愁,每日都出去摆摊诊脉,他也想替她分担些。
看着灶房里还有早上做的馅饼,他便淘米开始熬粥,又切了些萝卜丝,用盐和香油一拌倒也算是一个佐饭的小菜。
两个时辰不知不觉的度过,江林木坐在堂屋里捧着一本书,左等右等一个两个都不回来,这都快三个时辰了。
他皱着眉放下手里的书,这会儿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犹豫了一会儿,他换上衣服出了院子。
按照姝奕和江长生说的位置,他一路寻了过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瞧见姝奕在摊位上坐着,周围围了不少的人。
他没有直接过去,看了一眼她桌上的早已空了的茶杯,悄声去了隔壁的茶水摊子,买了一杯菊花水放在了姝奕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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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陡然一杯热茶放在手边,姝奕下意识的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夫君?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周围排队的人闻言,也都纷纷开始打量江林木,眉眼清冷带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味道,浅淡的唇色紧紧抿着,越发衬的人有些生人勿近的气息,刚才还在往前挤,想要插队的人,这会儿或是站在原地,或者悄默的往后退,谁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一旁茶水摊子的女掌柜好奇的看着,见江林木穿着一身书生袍,说过举止彬彬有礼,显然是个读书人,且他这一身的气度反倒不像是乡下来的,这人日后必有好前程。
她又再看看姝奕,端庄贤淑的笑容,待人和蔼温柔,明明性子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这会儿都在一起,她是越看越觉得这两人极为般配。
江林木丝毫不介意周围人对他的打量,他墨黑清冷的眸子里。也只映着姝奕温柔的脸庞,“你都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了,大哥也没有回来,我在家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得知自己出门都已经那么久了,姝奕顿时睁大了眼睛,给眼前的人诊完脉开了药方后,站起身说道:“对不住啊诸位,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给夫君做饭了,明日再来吧。”
说完也不顾周围人央求和抱怨的声音,她赶忙收拾桌椅和药箱,江林木将桌椅摞起来扛着就走,丝毫不像是个文弱的书生,姝奕拎着东西跟在他的身后。
一进门姝奕也顾得换衣服,赶忙朝着灶房跑去,结果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一阵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柴禾香夹杂着淡淡的饭香味。
她洗干净手上前打开了锅盖,锅里温着几个馅饼,锅底还有刚熬好的小米粥,灶台上摆着一碟用萝卜丝腌制的小咸菜。
顿时心里更加懊悔了,“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做饭啊,还有十几天就要去考试了,你得多休息多看书,这样的活儿日后都由我来做就行。”
江林木收拾好她的出摊东西,洗洗手跟着她一起进了灶房,“不过是熬个粥,也不耽搁什么事儿,读书读累了正好可以活动休息一下。”
两人将饭菜收拾出来,江林木看看灶台的大小高度,建议道:“今日就咱们两人吃饭,不如就在这里吃吧,也省的来回端了。”
于是两人搬着两个小凳子,坐在灶台边一人一碗粥两个馅饼,“吃完饭歇一会儿,我就去买菜,晚上想吃什么?大哥估计天黑前就能回来。”
“吃什么都好,反正你做的饭都好吃。”江林木咬了一大口姝奕早上做的馅饼,这是给江长生出门准备的,但江长生带不了那么多,于是就剩下四五个。
这话倒也不是江林木故意哄她的,姝奕做饭的味道的确很不错,往日他大哥都是只吃一碗饭的人,这两日吃姝奕做饭,都会多吃半碗。
江林木虽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可吃着媳妇做的饭,心里也热乎味道又好,比往日也多吃了些。
“那成,那咱们今晚蒸米饭吃,我再炒两个菜。”做出来的饭菜被人夸赞,这让姝奕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越发动力满满。
吃过饭两人回房小憩了一会儿,江林木起身开始温书,姝奕收拾了一下挎着篮子出门买米和肉。
今日虽然多摆了一个时辰的摊子,但和昨日挣到的差不多,皆因今日来号脉的人给的钱都不算多,所以挣得和昨日差不太多。
可每日都有这样的收入,对于姝奕他们来说已经很了不起,足够她给江林木补身体了。
姝奕在集上逛了一圈,买了米和前肘肉,又买了一份新鲜的小青菜,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拐进他们住的巷子里,远远的看到他们门前停着一辆牛车。
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起来,尚未靠近就闻到浓郁的药草香,她有些恍然的看着出门搬东西的两人。
江林木也被江长生的动静震惊到,不管这事儿做不做的成,现如今草药和柴禾都已经买了回来,他也只能帮着搬。
“怎么买了这么多?”姝奕惊讶的说道。
虽然她打算教给江长生膏药的熬制方子,但也没想着让人做这么多啊,这万一不好卖岂不是都砸在手里?
可江长生却不这样想,他十分信任姝奕的医术,她只是给人看诊都能挣那么多,那这研制出来的膏药一定也会很受欢迎。
抱着这样的心思,江长生几乎将林春花给他的零花钱全部用完,跑了三个村子收了整整一牛车的药材和木柴。
“老乡手里的草药,的确比要铺子里的便宜很多,我就多收了些,这牛车还是南岭村村长家里的,他们去集市买东西了,一会儿咱们卸完车,他们买完东西就过来赶车。”
因为他一次买了南岭村不少的东西,又是木柴又是草药的,村长刚好也要来城里买东西,见他挑着十分费力,就不要钱给他用牛车送过来。
这买都已经买了,那也还只能试试,姝奕顿时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那今晚吃完饭,咱们就开始准备吧。”
18. 第 18 章
晚上姝奕做了一个蒜薹炒肉,炒了一盘食茱萸粉丝萝卜,一道菜肉香扑鼻,一道菜辣的十分下饭。
姝奕和江林木还好,两人吃得斯文细嚼慢咽的,而出门跑了一天的江长生,这会儿像是饿狼进了鸡窝,一张嘴很不能吞下整个桌子。
幸好今晚姝奕准备的饭菜量很足,在江长生添第三碗饭的时候,江林木和姝奕都已经放下了筷子,一碗饭他们都已经撑到了,满眼佩服的看着还在炫第三碗饭的江长生。
等着他放下筷子的时候,江林木和姝奕都松了一口气,姝奕是担心做的饭菜不够,而江林木是担心他哥撑死自己,回去没法和家里人交代。
吃饱喝足之后,江长生一双眸子满是光彩的看向姝奕,“弟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熬膏药?”
姝奕尴尬无奈的笑了笑,“大哥,瞧你今日也是累了一整日,不如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再说?”
这会儿正在兴头上的人,哪里会听得进去这个劝,“不累,哪里还用等到明日,弟妹你只管说怎么做,我今晚就开始准备,早一日完成也好早一日拿出去卖,二弟在这里也不过还有十几日的时间,再耽搁咱们就得回村了。”
听他这样一说,姝奕也觉得的确需要抓紧时间,“得先把那些药材洗干净淋干水后,用芝麻榨出来的油煎,待药材煎酥后用药碾子或者石磨碾成粉,我再告诉你后面的做法。”
听完,江长生一撸袖子准备去清洗药材,江林木也跟着一起来到了院子里,这会儿天已经黑透,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可正在兴头上的人,哪里还会害怕什么鬼,借着月光两人开始冲洗药材。
“二弟你别插手了,你回去温书吧。”
江林木看着他这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提醒道:“天黑看书费眼也费蜡,不如跟着大哥一起活动一下,反倒是有益于身体健康。”
见他这样说,江长生哈哈一笑,“好啊,那咱们就把这些都洗了。”
在灶房里刚洗刷干净碗筷的人闻言,赶忙出来阻止他们二人,“不可全都洗了,今日就先每样洗两斤,咱们的芝麻油可不多,那东西金贵着呢,等着卖出去的膏药挣了钱,再去买些芝麻油,若是药材都洗了可就不好放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热血上头的江长生,于是有些兴致缺缺的洗了两斤的草药,说着好像不多,但每样两斤加起来七八味草药,那可就不少了。
有三样是需要麻油煎制,其余的都需要熬煮成泥状,三人大晚上的在灶房里忙的不可开交。
姝奕也很多年都没有做过这东西,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担心自己那一步做的不对出问题,神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江林木不懂这些,自然是姝奕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江长生比他要做的多,一边做事还要一边记下姝奕和他说的每一个步骤。
生怕自己没有学会,辜负了弟弟和弟妹的信任,更是担心自己白糟蹋这样好的药材。
三人在灶房里一直忙了两个时辰,院子里四处飘荡着药香,姝奕捶着酸疼的手臂,和江林木并肩离开了灶房。
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着江长生,“大哥,再有半个时辰,就把火儿全部熄灭,切莫打开瓮盖,闷一夜等到明早开盖,若是粘稠黑色的膏状那便是成了,若仍旧是稀汤寡水的,只能全部倒掉。”
“好,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再守一会儿。”
兴奋劲儿过去了大半,江长生这会儿也终于感觉到了疲乏,但仍旧难掩心中的激动,他借着灶洞里的火光,看着自己用碳写在纸上的药方,还有制作流程,字体虽然歪歪扭扭,甚至还丢三落四不成个字,给江林木看可能他都看不懂。
但江长生却是晓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也倍加珍惜,用力想要将这上面的流程和配方记下来。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连忙用铁锨铲干净灶洞里的炭火,看着发红的碳他有些舍不得,犹豫了一下从一旁的口袋里,摸出来四五个山芋埋在了那堆炭火中。
最后满含期待的看了一眼陶瓮,疲惫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天早上别说江长生红着眼睛,激动的往灶房跑,就连江林木也格外的紧张,跟在姝奕的身后朝着灶房走去。
看着没怎么休息好的江长生,姝奕欲言又止,但什么都没说,只要这一陶瓮的药成了,也算是对江长生最好的回馈。
于是三人洗漱之后,颇为郑重的站在了陶瓮前面,姝奕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小心的将陶瓮用蜂蜡封着的边撬开,一股子清凉药香散发出来。
大早上的闻着都十分的醒脑提神,江林木嗅闻着这气味眼睛一亮,江长生更是抻长了脖子,探头往里看,想看看成了胶状没有。
姝奕拿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竹板,在陶瓮里搅动了一下,随后将竹板提起,粘腻的液体裹在竹板上,多余的慢吞吞往下滴,这个过程十分的缓慢,黏答答的落在陶瓮里。
“成了!这一瓮熬制的不错。”她眼睛亮闪闪的,将竹片凑近自己的鼻子,嗅闻一番又用手指撵起一点搓捻着。
秀眉微微一簇,身边两个男人见此也都跟着提起了心,紧张的盯着她搓捻药膏的手指。
“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两人几乎一口同声的询问着,姝奕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没什么问题,不影响药效使用,只是比我曾经熬制的,少了些油性,这也会导致这瓮药膏更容易干结。”
听到这药膏不会影响使用,江长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咱们快些卖出去,也不会让它干掉坏了。”
药已经熬了出来,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有些担忧的看着江长生,江林木想了想说道:“大哥,既然药已经熬好了,现在也不着急别的,不如你今儿上午休息一会儿,若是吃了午饭休息好了,下午再去出摊吧。”
被这药香薰的头脑清醒不少,江长生眼里的血丝都少了很多,他精神抖擞的呲着一口大白牙,“不用,我一会儿就和弟妹一起出摊,她在巷子左边摆摊,我就在巷子的右边,万一有患者需要,我们还能互相推推。”
见他这副样子,姝奕和江林木无奈又好笑的对视眼,“成,那大哥先去收拾准备一下,我来做早饭,吃完饭咱们就一起出摊。”
夫妻二人默契的没说出心里的担忧,一人烧火一人做饭。
因为江长生催得紧,昨晚他们三人也都忙得很晚,早饭姝奕也没有心思做些复杂的,就直接用鸡蛋和面粉,做了三碗疙瘩汤,担心江林木兄弟俩吃不饱,她又烙了几张饼,早饭就这样佐着酸萝卜,一人一碗疙瘩汤,两个男人又一人吃了两张饼。
吃过饭,江林木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清冷的眉眼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不如找个碗儿,给我留一些那药膏?”
江长生满脸紧张的看着弟弟,“二郎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要用药膏,这让江长生十分的担忧,甚至心里已经开始懊恼,昨夜就不该让他弟帮忙,一个文弱的书生,哪里能做哪些粗活,眼看要考试了可不能将人累出个好歹。
晓得他们这是误会了,江林木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刚才闻着那药膏格外的提神醒脑,所以想着留一些在家,放在打开盖子放在桌边的时候,看书也不会犯困,反而头脑异常的清晰。”
得知是这个原因,江长生松了一口气,大方的拿起竹板,在瓮里狠狠搅动一下,挑起厚厚一坨药膏盛在小碗里,交个了江林木。
“二郎,你在家好好温书,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着大哥回来给你买肉吃。”说完他挑起长凳和桌椅,一手拎着陶瓮,信心满满的出了院子。
姝奕忍不住笑了一声,回头看看江林木,“锅里我给你熬了些甜汤,底下用碳温着,看一会儿书记得去盛出来吃掉,我中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这下连江林木也笑了,“你们怎么都拿我当孩子呢,快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也多注意些,早些回来。”
姝奕出门的时候,早已经看不见江长生的身影了,她加紧脚步边走边笑,等到了摊位的时候,她那张桌子前已经等着两三个人了。
“抱歉,今日出门晚了一刻。”
她连忙坐下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一旁的江长生也摆好了自己的膏药,只是还不得法,一个人傻杵在那里,人一紧张脸色崩的紧紧的,唬得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本想和他说些什么,但眼瞧着又有人围上来,姝奕也顾不得旁的,专心给每个前来问诊的人号脉。
一上午过去,两个时辰的问诊也已经延长了一刻钟,想着江林木还在家等着她,姝奕不敢和昨日那样耽搁时间,赶忙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转头想要喊江长生搬东西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江长生垂头丧气的蹲在墙边,目光心疼的看着那一瓮的药膏。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过来帮他们收摊,准备喊他们回家吃饭的江林木。
听到身后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姝奕回头和江林木对上了目光,她赶忙靠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好像一上午都没有卖出去一份。”
从昨日到今早,江长生是有多期待和兴奋,他们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看着人蹲在那里,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一时姝奕都不知道要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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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对方。
江林木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朝着江长生走过去,“大哥,时间不早了,回家吃饭吧。”
想着他们早上出门吃的简单,江林木便在家中提前做好了饭菜,等他们回来就能吃到现成热乎的饭。
蹲在地上的人焉哒哒的,像是没有听到江林木的话,就在江林木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
蹲在地上的人眼圈都有些泛红,“二郎,你们先回去吃饭吧,我不饿,我在这里再守一会儿。”
“大哥……”姝奕开口想帮着劝一劝。
可蹲在地上的江长生却难过的什么都不想听,语气有些烦躁的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今日交了三文的摊费,可以在这里摆一天的摊,总不能白交了吧。”
他嘴里说着三文钱,但姝奕和江林木又怎么会不晓得他心里的担忧,他不仅仅担忧这三文钱,更是因为花光了祖母给他的所有钱,那是叮嘱他路上买饭的,也是让他拿那钱照顾好江林木的。
他却将钱都花了,现在彻底成了弟弟和弟妹的累赘,江长生这一刻觉得自己没用极了,什么都做不好,活该李盈盈二婚都不想跟他。
想起这事儿他就有些鼻子发酸,越发不想说话,生怕一开口带出来哭腔惹人笑话。
江林木和姝奕杵在一旁一时有些无措,这次提早出门这么些日子,就是为了不让江长生在家里听到那些事儿难受,可这出来几日的功夫,人却被另一件事儿打击的像个孩子似的。
坐在一旁茶水摊喝苦丁茶的大叔看着他们,笑嘿嘿的说道:“小伙子,你这药膏都治什么啊?”
闻言江长生一激灵,他抬头看着陌生的人,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呵呵的说道:“治的可多了,关节腰腿疼,风湿关节痛,肌肉筋骨拉伤都能治,我二弟说这个就算是放在桌边摆着,闻着这气味看书脑袋都清醒很多呢。”
他嘴笨不会说,只能将姝奕告诉他的,囫囵吞枣的说两句。
大叔闻言哈哈一笑,“好好好,你这多少钱一罐啊?”
“五文钱一罐。”这价格也是在家里三人商量好的。
“成,你给我来一罐,我这腿正好有些疼,回去用些试试。”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来五文钱。
江长生给他用鸡蛋大的小陶罐装了一罐,接过去大叔闻了一下,“唔,这气味的确不似曾经用过的那么刺鼻,这个味道倒是不错。”
这人江长生不认得,可姝奕是认得的,也晓得他为何在这里喝苦丁茶,她感激的冲他微微颔首。
老人家收起来那罐膏药,好心的帮着指点了一下,“你这东西在这里卖可不行啊,住在这成城里的人,多是有钱的人,平时不怎么干活儿,腰腿也鲜少用到这些,便是有些干重活的人,你在这里闷不出声的人家也不晓得你在卖什么。”
江长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回头看看姝奕,又觉得这人说的也不是完全有道理。
看出了他的疑惑,老人家哈哈一笑,“你别和她比啊,人家是有医术在身上,这聋子都能治好了,自然是在哪里都吃得开,但你这东西可得花些心思才行。”
“那还请大叔多多指点。”一旁的江林木行礼一个书生礼,一揖到底。
老人家喝了一杯苦丁茶摆摆手,“不用这样多礼,你们这药膏既然对得打损伤也有效果,那应该去北边的河运码头啊,那边的人常年出苦力,这磕着碰着的常有,便是没伤着一日做工下来,也会全身酸疼,关键是那边还不收摊费,卖多少都是自己的。”
这对于江长生简直是醍醐灌顶,刚忙起来也冲着老人家行了一礼,“多谢大叔帮忙指引。”说完觉得这还不够,他将刚才收下的五文钱套出来推给对方。
对方却摆摆手将钱推了回去,“这是你开张第一笔,这钱不能退,不然会预示着你后面的生意不好做,万事开头难啊孩子,这第一步走出去了,后面只会越来越顺,我给你捧场也是为了让你打开这第一步。”
说完他站起身付了茶钱,拍拍江长生的肩头,“快去吧,再晚些今日啥也干不成。”
江长生乐呵呵的收拾着自己的摊子,也不在乎那三文钱的摊费了,江林木和姝奕心里有些繁杂,他们一边开心看着他这样满满活力的样子,一边又有些担心和无奈。
“大哥,不如咱们先回去吃个饭,吃完饭下午你再去吧?”姝奕总觉得这个时候让人饿着肚子离开不好,都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不回去了,我天黑前会回去的,一会儿到城门口我买俩烧饼吃就行,你们快回去吧。”
说完,江长生背着小包袱,朝着北城门大步的走去。
19. 第 19 章
半日下来姝奕又挣了一两银子,下午她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今日倒是没有买猪肉,而是买了一只被宰杀好的鸡。
听到院们有响动,江林木放下手里的书,赶忙迎出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江林木一愣。
“娘子今日怎么买了鸡?”这一只不小呢,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文。
“夫君读书需要补补,大哥这两日白天摆摊晚上熬药的,也十分的辛苦,所以也得吃些好的才对。”
对此江林木自然是没有意见,“这些日子辛苦娘子和大哥了。”
说着他有些感激和情动的抱了抱姝奕,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会儿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红艳的唇,他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像是酝酿着暴风雨似的,翻天搅地似是要吞并一切。
自从那日和林春花保证不会贪求此事后,更是日日将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可他到底是个尝过肉味的狼,平时见她劳累不忍心,但终究有个忍耐的上限。
他喉结滚动,身上一股热浪上涌,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急需向姝奕讨些甘霖润润喉。
都已经成了亲,姝奕也算是食髓知味,这段时间担心影响夫君考试,也不敢招惹对方,可她到底心里也是想着念着的。
都是年轻人,一个眼神就能勾动天雷地火的年纪,更何况此刻她被男人紧紧的按在怀中,他身上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裳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也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了一拍,引得两人互相争夺这彼此胸中的气息,渍渍的水声和喘息声在安静的灶房里响起。
呼吸越发的困难,姝奕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唯剩下本能驱使着她,急切的向拥着她的人索要更多,吻逐渐的加深,江林木也失去了读书人的风度翩翩。
他霸道的握住了她的裙带,手腕蓄力正准备拆开她的裙带,突然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响。
“嘭——”院门撞击到了墙上。
紧接着江长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哈,二弟,弟妹,我回来啦!”
这一声惊得灶房里两人心脏差点跳出来,更是让江林木那被热血充满硬邦邦的身子,瞬间凉透冷静下来。
姝奕红着脸慌忙推开身前的人,侧过身背对着灶房门口,迅速将那凌乱的衣衫整理好。
“大哥回来了。”江林木见她红透的脸,心里不愿让旁人看到,赶忙出去引着人朝着堂屋走去。
姝奕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腰背一塌松了一口气,从水缸里舀了一盆冷水洗了洗脸,被冷水一激身上的不适缓和许多,她这才平静的开始处理那只鸡。
发好面,也处理好了鸡,姝奕从灶房走出来,便和往常无异,江长生看着她过来,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弟妹,你给的那个方子简直神了,我再那边卖了两日,起初买的人不多,但是这两日他们都用的不错,我今日一去就被他们都抢光了,还嚷着让我明天多带些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褐色的小布袋子,沉甸甸的放在桌子上。
“这是这两日挣到的钱,弟妹你收着吧,明日买些肉回来,给二弟补补。”
看着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姝奕下意识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林木,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感动。
“这钱大哥收着吧,家里用的现在足够了。”这话一出,江长生的脸色顿时一变,想要说些什么,但姝奕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大哥说那边的人都很喜欢这个药,那咱们就得多做些,这些便当做本钱,之前那些只能说试试水,这次大哥挣了钱,那就再多做一些,上次那批货的芝麻油有些少,这次咱们要多买一些,实实在在用料才能产生更好的效果。”
明白了她的用意,江长生未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甚至觉得姝奕说的这些很有道理。
“那明日上午我再去村里收药,下午回来开始熬制,后日再去码头上,我突然想到,出了北城再往北好像还有几个镖队,我想着下次也带些过去问问。”
他再次自信满满的收起了钱袋子,晚上姝奕做了一个一锅出,多礼炖着芋头鸡和豇豆,又在炖鸡的上面摆了一圈的花卷,锅盖一盖上小火儿慢闷。
一刻后她打开锅盖,花卷已经发了起来,一个个白白胖胖的,一半吸了些汤汁,一半洁白如云。
炖鸡的香味飘到了堂屋里,江林木和江长生都有些坐不住,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起身朝着灶房走过去。
灶房里,姝奕看着一锅还在咕嘟冒小泡的鸡,还有白花花一锅卷子,正愁着不知道用什么盛,两个大男人突然堵在了灶房的门口。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咱们这里没有盆子盛这么多饭菜……”
江林木站到灶边看了一眼,“不如不用盛出来了,咱们直接在灶房里吃就行。”
对此江长生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他长这么大还没守着锅吃过饭,对这样的体验还是很新奇的,于是三人一人一个碗,坐在小板凳上,围在灶台前守着锅开吃。
三人忙碌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在江长生的摆摊事业刚稳定下来,江林木就要开始准备进入考场了。
入考场的前一天,姝奕给他收拾好了篮子,“笔墨纸砚都在顶上那个盒子里,底下的盒子里放着几个馅饼。”
看着她一遍遍检查篮子里的东西,焦躁的晚饭都没有好好吃,江林木洗完脚有些无奈的支着腿坐在床边。
“这东西你都检查了一晚上,我也看过了不会有错的,早点休息吧。”
姝奕有些恍惚的点点头,“对对对,今天应该早点休息,你明天还要早起去考试。”
说完她吹灭灯,翻身上炕挤进了江林木的怀中,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这样挤在一起睡这两日开始变得有些热。
但这会儿姝奕不想和他分开,心里紧张不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释放一点。
二人相拥半个时辰,就在江林木以为怀中的人已经睡去的时候,他放松了精神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阖上眸子也准备入睡。
突然怀中的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吓了江林木一跳,“怎么了?”
姝奕掀开被子准备下炕,“我好想记得忘给你放上墨滴了,我再去看一眼。”
看着她有些紧张过度的神色,江林木无奈的叹息一声,伸手握住了姝奕的胳膊,一个用力将人拽了回来。
不等人反抗,他俯身压了过来,“你,唔……”姝奕推着他的胸膛,可这人虽然是个书生,穿上书生袍子看着有些单薄孱弱,可她却是晓得的,这人身上有一把力气。
几次推搡无用,她也已经被吻得晕晕乎乎,舌尖被吮吸的酸麻微肿,伏在他胸口的手臂哪里还有什么力气,不断下落的手无处安放,她下意识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见她终于听话,江林木勾了勾嘴角,“以后若是再不听话,我还照样收拾你。”
温热潮湿的气息打在她的鼻息间,他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唇角蹭着她已经红肿的唇,带起一阵酥麻。
“明天,明天要早起……唔。”
他今晚不想听她说那些话,舌尖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姝奕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大亮,房间里和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今日是府试的日子,她赶忙翻身起来。
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疼,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江林木和大哥的身影,最后她目光落在了牲畜棚里,那头每日吃吃喝喝的骡子,现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跺了跺脚,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了桌子上有张纸条。
江林木:早饭在锅里温着,在家等我。
看着那几个字,姝奕心里有股子闷气,这人昨晚那样折腾她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她去送。
不让她去她还不稀罕呢。
姝奕揉皱了纸条,气呼呼的去灶房吃饭,一开锅就看到里面有两只碗,一个里面放着两个馅饼,这是她昨晚现做的,还有一只碗里卧着两颗荷包蛋,上面还点了几滴香油。
端出来饭她便坐在灶房里迅速解决掉,想着今日他一整日都要在考场,姝奕心思一动也不再凑过去,这会儿人都已经进了进场开始考试了,她再过去也是无用。
昨日就和那些病患打过招呼,今日不摆摊,于是姝奕拎着篮子去了集市,打算今日好好做一顿饭菜,一起庆祝一下夫君府试归来。
她先去了一趟北城门,在城门外买了一条鲤鱼,有道是鲤鱼跃龙门,这一试夫君准能跃过去。
回来到了集市上,她又买了排骨和青菜,排骨比起五花肉可要便宜很多,她一口气买了也不少,今日就是要让全家人吃个痛快,也让夫君好好放松一下,之前看着江林木和江长生都爱吃白米饭,于是又买了一袋子米。
东西都买好了,她一回家就忙着做了些午饭,这午饭便有些凑合着做,烙了两张卷饼,炒了一道食茱萸萝卜丝,用饼一卷就成,她一口气卷了三个放在篮子里,拎着去考院门口。
腿着走过去用了半个时辰,远远的她就看到江长生坐在骡车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考院的大门。
“大哥。”走近些她笑着喊了一声,“我来给你送饭了。”
江长生正等着弟弟出来,也不并觉得饿,可看着姝奕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碎花蓝布,顿时五脏庙开始闹腾了起来,咕噜噜的响个不停。
他红着脸挠挠头,“多谢弟妹,本来没觉得饿,这会儿看着饭倒是饿的不行。”
姝奕递给他一条沾过水的帨巾擦手,也不问他为何中午不回家去,左右考院大门得申时末才会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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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没必要在这里傻傻的等着。
但转念一想,他若是回去了,家里只有她在,大伯子和弟妹独处一室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她索性闭上了嘴。
“今日辛苦大哥了,我买了排骨和鱼,晚上咱们和夫君一起好好庆祝一下,吃顿好的放松一下,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听到晚上又有好吃的,江长生嘴里塞着饼子,但还是忍不住的开心,“我感觉陪着二弟出来考试这几日,人都要胖了。”
本以为这趟出门是个辛苦差事,却不想这趟出门江长生不仅学了本事,能自己挣钱了,这每日都能见一见荤腥,饭菜都是管饱的,这日子比在村里都舒坦,让他越发的开心起来。
他二弟有什么好事儿都记得他,当初他阿奶可是想要二叔跟着来的,但是他二弟却执意让他跟着。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的对这个弟弟再次生出感激,他一定要好好熬药,努力多卖些药膏,挣更多的钱,供二弟好好读书,每天都能吃上肉。
想着想着他嘴角带着希望的笑,嘴里的萝卜丝卷饼都更香甜几分。
等他吃完了,姝奕收拾好篮子,望着紧闭的大门说道:“大哥,我先回去准备着晚饭,夫君一考完,你们可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弟妹也快回去吃饭吧,二弟一出来我们就往家走。”
回到家里都已是未时中了,姝奕吃了点饭就开始收拾菜备菜,想着让二人回来就能吃上饭,她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几分。
申时末刻,江林木从考院一出来的时候,站在台阶上,一双有些锐利的凤眸微微眯起,远远的就看到自家的骡车,还有骡车边等着他的大哥和娘子。
等在骡车边的人自然也看到了他,江长生要看着骡车不能离开,姝奕赶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篮子,将早就准备好的蜜水递过去。
“夫君快喝些润润喉。”
周围人也都嘈杂了起来,大多等着的家人都开始询问自家考生考的如何,也有富贵人家派了车夫下人来接,开口第一句无一不是询问“考得如何”。
唯有姝奕满脸担忧的询问着,“夫君累不累啊?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在家里炖了排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回家就能开饭。”
一口气喝了半罐子的蜜水,江林木现在并不觉得饿,可听着家里备了那么多的吃食,他忍不住的咽口水,凤眸弯弯卸去了冷锐,唯剩无限温柔,“好,咱们回家吃饭。”
走到骡车边上,江长生也呲着大白牙笑着说道:“二郎累了吧,这会儿路上车多怕是走不快,你且盖着外衣睡一会儿,到家我喊你。”
这下江林木真的忍不住了,他无奈的笑着,拍了拍江长生的肩头,“大哥,我都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小时候,再说不过是坐了一日,并没有很累。”
许是他整日坐着文书学习,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并不觉得坐一日会很累,这会儿活动一下反倒是比躺着能更好休息。
三人坐着骡车往家赶,到了家江长生去卸车,给骡子喂食喂水,江林木回屋洗漱更衣,姝奕连忙洗洗手手去灶房端出来了饭菜。
天彻底黑了下来,堂屋里点着一盏灯,其余的房间却是黑漆漆的,为了节省灯油钱,往日便是在村里,天黑后也都是各回各屋,家里唯一的蜡和灯油也都是紧着江林木看书用。
这会儿即便是到了府城,他们仍旧保持着以前的习惯。
有些昏暗的小油灯照不亮整间屋子,却能照亮这个不大的饭桌,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了,快些吃吧,我一直放在锅里用炭火温着,也不晓得味道会不会变。”
江林木和江长生一同下筷子,一人夹了鱼,一人夹了一块儿排骨,转而江林木夹着的鱼肉落在了姝奕的碗中,“今日辛苦娘子了。”
说完他又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江长生的碗里,“也辛苦大哥在外久等。”
看着弟弟给他夹鱼夹菜,而他第一筷子却只想着自己吃,咽下嘴里的排骨有些愧疚的讪笑,“二弟客气了,左右我也是闲着,在家也待不住不如在那等你。”
一旁的姝奕也赶忙夹起一筷子青椒炒蛋给他,“不管怎么说,今日有大哥送夫君去考试,又在那里等了整整一日,着实辛苦,大哥多吃些。”
看着碗里的鱼肉蛋,江长生嘿嘿傻笑了起来,“这日子可太好了,若是咱们回家,爹娘和阿奶他们也能这样生活就好了。”
这话让姝奕和江林木也都沉默了,他们都在为那一天而努力,姝奕这两日尝到了挣钱的味道,坚定的说道:“会的,日后咱们家的日子,就像今日一样,想吃都什么都有,每天一家人都欢欢喜喜的在一起。”
一旁的江林木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也坚定的说道:“是的,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20. 第 20 章
大晋新朝建立不久,科举制度也有所改革,前朝考秀才都是要经历三场考试,到了这一朝盛安帝便直接改成了两场,县试之后便是府试,能否考中秀才,迈入科举的关键便是在这一场考核。
考完之后成绩会在第四日张贴榜单,在府城他们也就能待五日,江长生看着还有好多瓮的药膏,左右这两日闲着也无事,留在家里每日都在想着二弟的成绩。
他也不想给人添闹心,这会儿估计二弟比他还要紧张焦躁吧。
如此想着,他便用扁担挑着箩筐准备去码头继续卖膏药,“二弟,弟妹中午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我晚上再回来,我想着中午挑着去周围几个村转转,有不少老人腿脚不好,也需要买些膏药用,趁着咱们回家之前,争取将这些都卖出去。”
“好,那大哥路上小心些,下午早点回来,天黑路不好走。”江林木细细的叮嘱着。
“好,我晓得你们回去吧。”
这些日子都忙着,这会儿闲了下姝奕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如你陪我去摆摊吧,明后日就不摆了,咱们去街上去买些东西带回去,好容易出来一趟总不好空着手回去。”
若说他们这些日子没挣钱,都是花用祖母给的钱,姝奕或许也不会想着买些什么,家里能省出这些钱给他们一起过来赶考已是不易,哪里还敢乱花。
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动祖母给的钱,她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拼拼凑凑挣了十多两,现如今手里攒着的有□□两,这还是刨除平日买菜买肉剩下的。
回去给家里买些东西的心思也就萌生,甚至她都盘算好要买些什么。
“好。”
二人收拾好东西,江林木扛着桌椅和姝奕一起去了巷子口,刚到还没放下桌子,二人就看到一个官吏朝着这边走来,脸色铁青着,气势汹汹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江林木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姝奕的面前,冲着走过来的官吏微微颔首,手里的桌椅尚未放下,也不便行礼。
“这位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那人停下脚步,胸口不断起伏着,显然这一路他是急行而来,更不像是单纯的收摊费。
苏生安冰冷的目光打量一下江林木,接着转而越过他扫向身后的姝奕,“你便是这两日在这里行医的女郎中?”
姝奕不晓得对方因何而来,她怯怯的没有急着应声,警惕审视着对方,犹豫半晌微微颔首,“正是民妇,不知官爷为何而来?”
听到姝奕这个回答,那人脸色显然好看了几分,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紧绷着的神色缓和许多。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府城,我家夫人得知女先生会治耳疾,命我务必请先生过去帮着瞧瞧。”
姝奕看着他脸色尚有急色,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她都不晓得这些日子和人解释了多少次,她真的不会治疗耳疾,那些人也都不是真的耳疾,只是表症像是耳疾而已。
“或许贵府的夫人不知,民妇并非会治耳疾,只是碰巧治好了两位因惊吓和气郁而致的失聪。”
苏生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自己回去回话,犹豫了一下说道:“能不能治的先生去看看再说,如是实在治不了,你只管自己禀明夫人便罢。”
姝奕侧头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有些求助的看着他,不晓得现在改如何是好。
江林木的眸子带着几分冷厉,不像是个好说话的样子,他剑眉上挑带着几分孤傲,苏生安心里直突突,这人虽是个读书人,可怎么这神色比他们狱里关着的贼匪还要唬人?
看着对方有些恍惚不安的神色,他把手里的桌椅放下,“可我们这还有东西呢,不如官爷说个地址,我们夫妻先将东西放回去,再登门如何?”
“哎呀,你们怎么这样麻烦。”说着他想了想,“东西放在这里吧,我让我兄弟在附近帮着照看着,一会儿你们回来再取,我们夫人还在府中等着呢,你们快些吧。”
被他催着,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无奈的放下桌椅,和一旁的茶水摊子的女掌柜说了一声,让她帮着照看一二,便跟着苏生安朝着府城中央走去。
这里住着的非富即贵,或者说就连知府和通判大人的府宅也都在这里,想到这点江林木凑过去和姝奕说了一声。
二人看着前面官吏穿着的一副,心里也都有数了,能差遣官吏过来办事的,无外乎知府或者通判,姝奕的心不由得提起。
往前走了没多久,那人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巷子里,看着高大的砖墙,也只以显示对方的身份,但这个方向显然不是走正门,果然往前走了没一会儿,苏生安敲响了一扇偏门。
他和守门的人交谈了两句,回头冲着他们二人挥挥手,“跟我进来。”
进门后,姝奕目光在四周打量一番,便瞧出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二人不敢多问随着人往里走去,到了一个月洞门的附近,苏生安停住了脚步。
“你们跟着这位妈妈进去吧。”
月洞门后一位老夫人静立着,看着姝奕和江林木她微微颔首,“夫人正在屋里等着,跟我来吧。”
月洞门离着正院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偏厅,“进去吧,夫人已经等着了。”
门帘尚未掀开,姝奕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这香过于香甜了些,闻着让人感觉头脑发涨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不适的皱了皱眉,小心的朝里走去,昏暗的房间里,姝奕和江林木屏住了呼吸,他们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歪在榻上像是睡着了,她眉宇间虽有些疲惫身子也略显瘦弱,但丝毫未曾影响她的美貌。
引着他们进门的婆子,轻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二人似是说了悄悄话似的,须臾那一身暗色华服的人坐直身子,目光里满是探究的看着姝奕和江林木。
“你们就是这两日府城盛传的医家?当真能治好耳疾?”
姝奕上前恭敬的屈膝一礼,“回夫人,民妇的确会些医术,却并不擅长耳疾,只是巧合治好了两位患者。”
她垂着眸子十分规矩的也不乱看,一旁的江林木更是从夫人醒后,规矩的垂着眼皮,静立在一旁当个摆设。
那妇人闻言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整个人看着没有多少精气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一脸哀愁的模样,冲着姝奕和江林木摆摆手,显然有些失望。
“那你们回去吧。”
看着她这幅样子,姝奕蹙了蹙眉并未像刚才那般恭敬有礼,杵在原地纠结的看着那个妇人。
“夫人,既然我们夫妻都已经过来了,不如就让我们瞧瞧吧,治得了则治,若是民妇医术不精便自当离去。”
那位夫人身边的丫鬟眼珠一转,凑过去小声劝道:“是啊夫人,先让这二位去瞧瞧,若是能治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治不了也无妨碍。”
“明轩堂和济世堂的当家医者都来过,也都说了无法医治。”说着她目光怀疑的看着年纪轻轻的姝奕,“也是我一时心急信了传言,你瞧瞧这么个小丫头,又怎么能治好我儿啊,算了,给他们三钱银子打发走了吧。”
二人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这堂屋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姝奕和江林木自然也都听在了耳朵里。
若说别的姝奕还会自谦一下,但听到有人因为她年纪小,就瞧不上她的医术,这算是触到了她的底线。
她屈膝一礼,“夫人此言差矣,我外祖父家中乃是世代医家,我八个月开始便开始嗅着药味闻药名,三岁便可遮目辩药,虽不敢称医术高明,却也不是什么诓骗百姓的庸医。”
看着她目光坚定带着薄怒的样子,原本没有什么起色的人,突然笑了一声,不但没有因为姝奕的态度而生气,反而看她的目光柔和许多。
“罢了,你这丫头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荣姑,带他们去偏房瞧瞧去吧。”
“夫人不过去瞧瞧吗?”荣姑有些忧愁的看着她。
“不过去了,她看着我只会更恼火,你带他们过去吧。”
听着他们的话,姝奕云里雾里的,但也不会多问,于是他们跟着荣姑去了偏房,只是在进门的时候,荣姑回头看了眼江林木。
“这位郎君也会医?”
似是看出来了她心里的想法,姝奕转头安抚的看了一眼江林木,“你且在这里等等我。”
江林木锐利的眸子打量着偏房的门帘和窗户,粉色的纱帘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味道,他心下了然。
“好,娘子安心诊治便是,为夫在这里等你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姝奕跟着荣姑往里走,一股药香袭来顶的她有些不适,但也很快嗅闻出来这药香中的几位草药,的确都是治疗耳疾活血开窍之药。
“小姐,夫人又给您请了一位郎中。”
拔步床帐落下,轻薄的紫纱朦朦胧胧透出里面的人影,姝奕心下纳闷,这人不知耳疾嘛,这婆子怎么还要给人回话,若真有耳疾怕是听不到。
这个想法刚落下,姝奕就看到一旁的小丫鬟掀起了床帐,轻轻拍了拍侧身躺着的人,对方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小丫鬟朝着姝奕的方向指了指,躺着的人扭着脖子朝着这边看过来。
看着她平淡的脸色,荣姑紧张的眼神躲闪,好像很怕躺在床上的人。
果然,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眉宇一皱,眼眸里散发着狠厉狂躁之色,“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我不看病我也没有病,庸医都是庸医!”
她突然变得异常的暴躁,抓着床上的枕头抱枕就开始丢,砸的荣姑连连后退,小丫鬟似乎也有些拦不住她。
姝奕望着她的神色,担忧的说道:“这么大的脾气,如此暴躁怕是还有别的病症,不如我给扎一针,让她安静下来再细细诊脉。”
这话一落一旁的荣姑低头思索着,床上的人越发暴躁起来,“滚出去,你不许过来!我不扎针!都给我出去!”
听着她的谩骂和警告,姝奕眉头一挑,忍在嘴边的笑意险些没有藏住。
“荣姑,或许是这里人多导致姑娘如此暴躁,不如您在屏风处等等,我来给姑娘瞧瞧。”
看着还在不断扔东西的人,荣姑迟疑了一会儿,“也好,那就留石榴在这里照看着,你且去号脉瞧瞧吧。”
姝奕眉目含笑直勾勾的盯着那姑娘,许是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也许是没看懂她哟啊做什么。
原本气势如虹的人,这会儿抱着一个枕头要扔不扔的,迟疑的功夫姝奕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毫不客气的一把拽住对方手里的枕头,一个用力拽到了自己的手中,“听府里的人说你耳朵聋了。”
她说话的声音小小的,也唯有靠近的人才能听到,这样的小的声音坐在床上的耳疾之人自然是听不到。
姝奕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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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中透着几分警惕和审视,她继续说道:“我也是无奈啊,要挣钱养家糊口呢,只要我给你多扎几针,将心肺肝脾肾都扎出些小毛病,我便能多拿几次诊费,你说好不好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的。”
说完,她看着面前坐着的人眼睛瞬间瞪大,像是铜铃似的满目都是不敢置信。
可姝奕只当是没有看到的样子,手指搭在她的脉上,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唉声叹气。
她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丫鬟石榴,说道:“我就说你们姑娘这样大的脾气,指定是有旁的毛病,这肝火太旺所致,我来给她扎几针泄泄火,或许着耳朵就灵光了。”
小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脸的着急担忧,但丝毫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眼看着姝奕拿出一根又长又细的银针,朝着她额头正中间就要刺过来,躺在床上的人顿时急眼了。
“呸!你这个骗子,连个庸医都不是,你信不信我这就是告诉我娘,说你要扎我五脏六腑?!”
姝奕挑眉看着她,“啧,看来我这是将小姐的耳疾治好了。”
她话音一落下,只见坐在对面的姑娘慌忙捂着自己的嘴,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她。
说完姝奕收拾好自己的针灸包,准备起身去禀明此事,坐在床上的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小丫鬟,“你出去吧,这里留女郎中为我诊治就可以。”
小丫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是很懂的样子,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这会儿房间里只剩下姝奕和她,付婉珠目光凶狠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是怎么发现的?”
姝奕挑眉放下了手里的药箱,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自然是我足够智慧敏锐,说吧,小姐这到底是为了何事?今日我能瞧得出来,他日未必别的人看不出来,就当我在这里日行一善。”
“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帮我?你我素不相识你又为何愿意主动帮我?”付婉珠警惕的看着她。
这府城里最大的两家医馆的郎中都没发现的事儿,眼前的小娘子却是发现了,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却不想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看着她这副样子姝奕都怀疑,之前的那些人是真的没有看出来什么,还是都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今日你们府上的夫人让官吏寻我们夫妻二人过来,我们作为一个小老百姓,哪里能拒绝得了,这治好了不过是得一二两的银子,治不好怕是要砸了招牌。”
见她说的认真恳切,付婉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既如此你我做个交易如何?你若是帮我度过这次的难关,我必重金赏你。”
“多少?”姝奕毫不犹豫的问道。
“三……额,十两!十两如何?”付婉珠神色里带着几分得意挑眉看着她。
这钱不算很多,但对于现如今的江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姝奕看看她,“那你倒是先说说什么事儿,若是帮得上,这十两银子自然我不会不赚,若是帮不上……便是五十两我也没辙。”
付婉珠压低声音凑到姝奕耳边说道:“我父亲乃是富阳知府,前段时间他得到消息,说是陛下要选秀,便有心送我去当秀女,我年纪轻轻长得貌美如花,干嘛要去伺候一个老头子,还要和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恶心,但我爹娘都很希望我被选入宫中,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情,故意装聋。”
何其相似的经历,这一刻姝奕晓得了她现在的处境,本来只是好奇她为何装聋,现在倒是有几分真心想要帮她。
只是这事选秀,和她当初遇到的情况不太一样,秀女也好还是秀女的家人,即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都是欺君罔上之罪,她若是答应帮付婉珠,那也等于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若我答应你,当真除了府上给的诊金之外,你还会给我十两银子?”
见她这是有意向,付婉珠当即跪坐在床上,“当真,不管我爹娘给你多少,我这里必会给你十两银子!”说着她像是担心姝奕不信,还举起三根手指像发誓似的。
“好,那这事儿我便帮你,但你也要帮我。”姝奕可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她已经被城里的人吹的有些神乎其神,这若是在一针治好了知府家的小姐,这城里的两大医馆怕也要盯上她。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现在毫无根基,行事还是低调谨慎些为好。
“好,你说,你需要我如何帮你。”付婉珠想都没想的应了下来。
一炷香之后,荣姑满脸欣喜的朝着偏厅跑去,姝奕跟在后面慢慢走出来,江林木目光里满是关切的望着她,刚才他在外面可是清楚听到屋里的谩骂声。
甚至还有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听到那样慌乱的声音,江林木差点冲进去,不过没一会儿里面又没了动静,荣姑和小丫鬟出来,神色虽有担忧却也没有惊慌,也说明付婉珠情绪稳定独留姝奕在屋里诊治。
但他心里仍旧有些不安着急,这会儿看着人平安的走出来,江林木的目光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确定人的确没有大碍,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到肚子里。
姝奕自然也看出了他的不安,走过去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指,怕被人瞧见立马松开,“我没事儿,一会儿回家再和你细说。”
21. 第 21 章
知府千金耳朵失聪也不算是大秘密,府城里有些名望的医者,之前都被请去诊治过,号脉没有看出来任何的问题,但人就是聋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性情也变得越发的暴躁。
逐渐的几位郎中也都委婉表达治不好了,却不想峰回路转竟然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郎中治好了。
说是治好了也不是很贴切,只能说病情有些向好。
和知府夫人辞别后,二人也不再出摊,回去搬着桌椅早早的回了家,进门后姝奕激动的将袖袋里的银子掏出来,今日因为付婉珠的配合,知府夫人一开心,直接给她五两的诊金。
而付婉珠也给她五两作为定金,这一日的功夫挣了十两,这让姝奕如何能不开心。
“夫君,这事儿我没和你商量,会不会……你会不会生气啊?”回到家,她将付婉珠生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个明白。
这会儿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事儿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这也没什么,至少现在只要付婉珠自己不说,便也没有人怀疑她是装病,日后便是有人翻旧账,也无法证明她没有病过。”
听他这样说,姝奕安心不少,至少付婉珠不会自己说出来这件事儿,此事若是过了,日后便是知府夫妻晓得女儿做的事儿,也不敢对外声张,这可是欺君大罪。
想明白之后姝奕看着眼前的银子,是怎么看怎么开心。
“说起来现在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想法子让付婉珠躲过这次的选秀,可这事儿一定要小心,但我一时还没想好,要她如何不动声色的躲过去。”
其实这事儿说难办也难办,但说好办也十分的好办,只要身上有一点疤痕,选秀这事儿算是黄了。
可这时间太急,这个节骨眼上划出一条足以留疤的伤口,日后难免不会被人揪住做文章,到时候不敬君王的罪名落下来,不光付婉珠倒霉,就是他们全族的人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这件事她还需要好好想想,一定要做的神不住鬼不觉,让人挑不出错。
甚至还要让付婉珠在被筛选下来后,失声痛哭也不会让她入宫。
如此,日后不管多久,都不会让人起疑心或者乱扣帽子。
这也是她想着回来和江林木商量的地方,对方听到她这个问题,也陷入了沉思。
“自古选秀都是极为严苛之事,除去身体上有明显的病症之外,且不得留疤,不得有异味,不得触之而癫……”
“我好像想到了一个!”在他的提醒下,姝奕顿时想起来一个偏方,当初这个方子她也只是觉得好玩,多留意了一下。
毕竟这算不得一个救人治病的法子,反而更多的像是整人的方子,当初她还纳闷,外祖父的医书上,为何要记录这样的内容。
现在姝奕突然发心爱,好像不管什么样的药方,只要用对了地方都是救人的事儿。
“夫君陪我去集市上瞧瞧吧。”
傍晚,江长生回来的时候,一进院子的门,那双浓黑的眉头就皱在一起,撂下扁担忍不住的捂住了口鼻。
“这是啥味啊?怎么一股子骚气还带着些鱼腥味儿啊,二弟,你们这是在家里煮什么呢?”
往常这个时候,他一进门都会闻香勾人的饭香,可是今日也不晓得二弟两口子在家做什么,这味道顶着他直反胃。
江林木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从灶房走出来的时候,口鼻上还遮着一块布,脸色青白交替看着也不是舒坦的样子。
“大哥你回来了,饭菜一会儿就好。”
江长生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只是嘴皮子刚一动,就看到一个人像是一支箭似的,从灶房里“嗖——”一下冲了出去,趴在墙角根嗷嗷一顿吐。
这下吓得江长生瞪大了眼睛,更是忘了自己想要问些什么,他转头看看面色惨白的弟弟,再看看蹲在墙角嗷嗷吐的弟妹。
“咱家这是咋了,你们到底煮了什么东西。”
江长生一脸生无可恋的应道:“从猎户手里讨来了两块狐臊皮,姝奕正在忙着炼药。”
这东西气味大的很,很多猎户为了将皮子卖个好价钱,都会将这狐狸身上的狐臊皮切去,尽可能不让皮子有任何的异味。
但从没有人上赶着找这个东西,江长生错愕的看着弟弟和弟妹,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好生的怎么在家里煮那玩意儿啊?!”
这功夫姝奕已经缓了过来,气息恹恹的说道:“今日去贵人府上给诊脉,对方家里的患者需要这东西当药引子。”
满院子都在“飘香”,三人被这气味熏得,晚饭看着豆角炖鸡都想吐,一点沾不得荤腥。
反倒是碗里的素面加了点水当汤,但人一人吃了一碗,吃完饭江林木和江长生开始烧水,他们三个人今天都得洗两遍才行,不然这个味道去不掉。
江长生得知这一趟出诊就得了十两银子,也不再嫌弃这个东西的气味,屋里所有的房间都敞开窗户走味。
第直到第三天早上,整个院子才恢复了平静,江长生站在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二弟、弟妹,我出去摆摊了。”
江林木和姝奕也换好衣服,今日是约好给付婉珠诊治的日子,姝奕特意给自己身上和江林木身上都涂了些薄荷香。
如此也能遮掩些那巴掌大小瓷罐的气味。
知府内宅之中,因为女儿的病情有了转变,心情情绪也越发的稳定,知府夫人脸色也多了些血色。
“真是没想到,女先生的医术如此了得,我那丫头的耳朵这两日灵光了许多,只是和她说话需要大声嚷着说,但已然让人开心不已。”
说着她抬手示意丫鬟们上茶,之前进门后都是站着说话,今日倒是请他们二人坐下来喝杯茶了。
姝奕端起茶抿了一口,“好茶,这是雨前春茶所制的踏雪兰妃,这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多谢夫人款待。”
知府夫人眼睛一亮,她倒是小瞧了眼前的丫头,本以为是个乡野赤脚郎中,说到底不过是个村妇罢了,却不想这人竟然说得出这茶的名字。
再看姝奕的时候,她的目光更是浸着欣赏之色,“你若是喜欢,一会儿我让人包些给你,这茶咱们这里可少见,我这一斤还是娘家从京城给寄来的。”
姝奕赶忙起身行礼,“那便多谢夫人了。”说完,她也不再耽搁,捏这帕子压了压嘴角,“这茶也吃了,我们夫妻也该去给小姐进行第二个疗程了。”
这才是他们在知府夫人面前,唯一的价值所在,闻言知府夫人也不再耽搁,赶忙让人引着他们过去。
付婉珠一早就在等着了,却不见他们二人过来,越等越是心焦,甚至有些后悔相信姝奕,这人该不会拿着她的银子,一去不复还了吧?
这个想法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没过一炷香,就让人去前面瞧瞧他们过来了没有,但每次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人没来”。
她站在窗边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就在她准备派人去寻的时候,看到荣姑带着人穿过月洞门朝着这边走过来。
“快去备茶,女先生到了,让人招待她夫婿在外面略坐一坐喝杯茶歇歇。”
小丫鬟屈膝一礼。“是。”
姝奕进门后,付婉珠再次将屋里的人全都撵了出去,她殷切的看着姝奕。
“如何?上次你说要回去研究一下,今日可有了消息。”
“若是没有,我今日又怎么敢来见小姐你呢,你瞧瞧这是什么?”
她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那个小瓷瓶,瓶身擦了桂花油,保持着一点距离也只能闻到桂花的香气,可若是凑在鼻尖细闻,那刺鼻的狐臭味顶的人太阳穴直蹦。
付婉珠看着润白的小瓷瓶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去,抬手打开了瓶盖。
姝奕看出来她要开盖,忙伸手去阻止,奈何这丫头手脚太快,到底是晚了一步,那股子狐臭味顿时飘散出来。
惹得付婉珠差点将其顺着窗户扔出去,幸好姝奕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切莫废了我的苦心。”
“呕,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样臭!”
姝奕连忙拿过来盖子盖好,“这可是好东西,我为了给你研制这个药,这两日可是吃尽苦头,你可有听说过有人腋下有狐臊之气?”
不怎么出门的付婉珠,哪里听说过这个,“我只晓得那码头的汉子身上都有汗臭味,熏人的很,可曾未听闻人身上还有这样奇怪的味道。”
姝奕将瓷瓶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这类人也算是患有肤臭之症,我和夫君回去也查过类似的病症记载,也询问过秀女选秀的流程,其中有一项便是”嗅其味”,到时候会有鼻子灵敏的公公或者嬷嬷,嗅闻姑娘的腋下脖颈,若是有异味者便会被剔除名单。”
看着她一脸抗拒的样子,姝奕和她说了这件事儿的关系轻重,说完之后姝奕仍不忘叮嘱道。
“你切记这东西气味只残留三日,只需用指尖取少量的擦在两腋之下,身上定要喷香露作为遮掩,若是事成你被剔除名单,切莫高兴,想尽你此生所有伤心难过之事,定要悲痛欲绝之色。”
二人在房间里窃窃私语了半个时辰,察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姝奕起身说道:“此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明日放榜之后,我便要和夫君离开府城,小姐选秀之时我恐无法送行,此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只望姑娘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什么?!你们不住在城中?那,那万一,我是说那万一这药膏不再我身上,或者被人搜了去,我又当如何?”
“还有一关,便是摸肌,便是会有宫里的人,触碰姑娘的皮肤,一则是查看皮肤是否细腻光滑,二则也是查看是否有隐疾,只要有人触碰你便大笑不止,笑出眼泪颤抖躲避,听我夫君说往年也有这样的秀女,但因为紧张,演得漏洞百出,被人捉到后连累全族发配关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此计不可用。”
两人又说了几句,姝奕不得不提醒对方,“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再待下去怕是要惹人起疑,小姐记住我今日所言,选秀之事必会得偿所愿,”
“好,此事成到时我必会遣人送重礼相谢。”说完,她又摸出五两银子递给姝奕,“说了半日,我还不晓得你们家住哪里呢。”
“我夫家姓江,家住凤安县兰村。”
姝奕离开了小姐的房间,这人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这可开心坏了知府夫人,当即大手一挥儿又赏了一包茶和两匹布,还有五两银子的诊金。
并安排马车将他们夫妻二人送回家,坐在马车里,姝奕摸着怀中的十两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那两匹布一个深色一个淡黄色的,正好可以给她和江林木各做一身衣服。
但那深色的过于暗沉,有些不太适合江林木,她伸手摸了摸的确都是上好的料子。
“这个给大伯和公爹做衣裳倒是不错,一会儿咱们回家放下东西,夫君再陪我去集市上一趟,咱们也该抓紧时间,给家里人买些东西了。”
下午,姝奕和江林木二人吃完饭,便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去了集市上逛逛。
“本来也想买布匹的,这会儿倒是生了两匹。”她没说的是,那两匹价格应该不低,这下可是给她剩下更多了呢。
两人先去了布行,一进门女掌柜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是要成衣还是裁衣啊?”
这地方江林木还是第一次进来,目光中透着新奇私下打量着,姝奕倒是没什么好奇之色,她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准备买两匹布,价格不要太高的,主要是在家里穿着干活儿,结实舒适为上。”
这样的要求一出,女掌柜也晓得她想要什么价位的了,“那有很多,客官请这边瞧瞧,这案子上的还有后面柜子上立着的,都符合客官的要求。”
好的缎子绸缎自然也有,但老百姓大多都是买些粗布或者棉布,耐穿柔软都深受大家的喜欢,这店里最多的也都是这样的布料。
他们二人走到柜台前打量着那些花色,姝奕拿起一匹天缥色透着绿调的布,搭在江林木的肩头打量着。
“这个颜色倒是趁夫君,不过总觉得缺点什么。”见她这是要给他卖布,江林木赶紧凑到她的耳边,“娘子,为夫还有两套衣服,足够穿用,不必再破费。”
姝奕看他一眼,“那也不够,日后夫君便是秀才郎,要去书院读书呢,还会和同窗出去玩,这衣服自然要多几件才好。”
他们二人也没怎么压低声音,站在柜台里的女掌柜自然听到了,“哟,原来小郎君是秀才郎啊,那这颜色做个书生袍的确合适,小娘子的眼光真好,这天缥色布做袍子,小娘子不如再裁几尺这个月白色,用作领边和袖口也甚为好看。”
按照她说的,姝奕拎起另一块布搭在一起比着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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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的感觉对了,不知这一匹要多少钱?”
女掌柜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我这是最敬读书人的,既然是秀才娘子过来买不,那我也不和你要谎,这一匹只问你们要二百文。”
姝奕听到这个价格皱了皱眉,她摸摸布料也不是极好的,“你这个价也忒贵,你若是诚心卖,这匹一百五十文,加上那几尺月白的,一共一百七十文如何?”
“哎呦呦,这可是要让我亏本呢,我这可都是上好的棉布呢,你摸摸这布料多软和啊。”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儿呢,今日我要买的也不少,女掌柜只说这价钱你能不能拿着吧。”
摸着柔软的布料,女掌柜佯装不舍又无奈的模样,“得得得,你拿着吧,小娘子可要再看看别的?”
“自然还要再看,你那柜子上那匹魏红的我瞧瞧。”
暗红色的布喜庆却又低调,上面还有着梅花图案的暗纹,瞧着稳重中带着些鲜活味道。
姝奕转头看向江林木,“你说大伯母适合这个,还是那边那匹青蓝印花的?”
“大伯母素来喜欢红色的东西,就这个魏红色的吧。”
虽然和大伯母相处的不算久,但姝奕也感觉这个暗红的更适合些,“那这个也包起来吧。”
这些布料的价格也都是一样的,所以又是一百五十文,这若是放在之前,姝奕也是舍不得这样买的。
但现在她腰包里可是有不少钱呢,以后还会有更多,所以她就是想给家里人都买一匹。
“再给我那一匹绀色和一匹苏芳色的。”这两匹布分别是给江长生和祖母的。
买好了布,离开店门的时候,江林木侧目看着她,心里那个问题终究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你为何就那样确定,我明日会榜上有名?”
姝奕看看他,也看懂了他心里的疑惑和不自信,“那是自然,我夫君是谁啊,每日都那样用功的温书,这成绩自然不俗,不仅榜上有名,我敢说夫君还得是前几名呢!”
看着她满目的崇拜,江林木心头暖意笼罩,也软的不成样子,“县试不过十几人,我能拔得头筹不足为奇,但是府试足有百余人,名额却只有十人。”
“那又如何,便是名额只有一人那也是我夫君的。”说完,姝奕看着他眨眨眼,“其实不管明日成绩如何,夫君在我心里已然是秀才郎,在我的榜单上你永远都是第一名!”
便是素来矜持恪守的江林木,这会儿听着她得意语气,看着他崇拜的目光,也不受控有些飘,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笑容,若不是此刻在街上,他真想将人拥入怀中。
但还是忍不住的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多谢娘子的信任和鼓励,为夫必不辜负你的支持。”
两人对视一笑,随着人流朝着集市深处走去,姝奕突然有些后悔没赶着骡车出来,两人一人抱着两匹布。
“之前我问过,前面那家点心铺子的东西不错,价格公道味道也好,咱们去买些桃酥带回去如何?”
江林木看着她雀跃的目光,也忍不住的翘起了嘴角,“好,今日都听娘子。”
二人抱着东西又去买了些桃酥,小小的三个纸包倒也不难拿,回到家后二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日看完榜就直接回家。
这一日也让三人等了许久,每日都是度日如年,虽然姝奕和江长生这三日里不问此时,更是不敢在江林木面前提,就是担心让他压力太大,每日都是故作轻松。
可真到了这天,江长生却是最为紧张的,他们一早起来,就把最后的一些东西收拾好,全都放在了骡车上,将钥匙直接还给了牙子,赶着骡车就去了考院门前等着。
只要看过了榜单,他们就从考院出发直接往家赶,如此天黑的时候也能到家。
“二弟,弟妹你们去看榜吧,我在这里看着东西和车。”
他不识字,去了也看不懂上面的字,但他不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太过紧张。
这点就连姝奕都看在了眼里,“大哥……不如咱们明日再回家?你这脸色瞧着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江长生神色恍惚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我,我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就是……就是有些紧张,一会儿就好了。”
江林木看着他的神色仍是有些不放心,将骡车赶到一旁的茶水摊边,要了一壶茉莉蜜茶,“大哥你且坐在这里喝杯茶等着,我们看完榜就过来,咱们直接回家。”
这一会儿的功夫,江长生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有些无力的冲着他们摆摆手,“快去吧。”
看着他坐稳之后,姝奕和江林木这才朝着考院的大门处走去,二人还没有走到,就看着两个衙役提着大红色的榜单走来。
周围人一哄而上,瞬间将姝奕和江林木一起推到了榜下。
“看到了吗?”
“回公子奴才还没看到!”
“我的呢,这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
周围人乱哄哄的都在大声吵嚷着,姝奕的目光却定在了榜单上,就连一旁眉眼冷淡的江林木也没了动静。
“夫,夫君,你,你中了案首。”
江林木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第一列第一个名字,“好像是第一名。”
随着周围的人群或是兴奋或是沮丧的散开,姝奕和江林木也慢吞吞的朝着自家的骡车走来。
江长生早就在这里等得心焦,一壶茶像是饮牛似的一口气和完,这会儿看着姝奕和江林木恍惚着神色走来,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逐渐放轻了气息。
“没事儿二弟,这次不中咱们回家再好好读书,明年大哥再亲自送你来赶考,你能一路考到府城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着,上前拍了拍江林木的肩头,想要说些安慰对方的话,可他嘴笨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姝奕回过神,说道:“大哥,夫君考中了案首。”
“哦,中了案首啊,那已经很厉害了,没事没事,明年咱们再来,到时候一定能考中秀才。”
“大哥,案首就是第一名,夫君中了秀才的第一名!”
“啥?第一名!……嗝……”江长生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大哥!”姝奕和江林木吓得异口同声,赶忙上前去接住人。
22. 第 22 章
到凤安县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姝奕和江林木坐在车辕上,她脑袋歪着枕着他的肩头。
“听说揭榜之后知府大人要宴请各位秀才,尤其是案首,咱们这样直接走了,会不会不好啊?”
“往年也有不去参加的,再说今年朝廷的事儿多,知府大人未必有那个心思,陛下今年春季选秀,现如今各府衙都在忙着这事儿。”
“也是,若不是咱们想要亲自看看榜单,说不准考完当日咱们就回来了,哪能去参加什么饮宴呢。”
“咕咕咕……”骡车上的公鸡发出低低的叫声,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悦的事儿,江林木转头朝后看去,借着月光,看到了江长生皱着的眉头。
“大哥现在头还晕吗?”
江长生竖着躺在骡车里,左右都堆满了东西,脸颊旁边卧着一只大公鸡,这是姝奕回来的路上买的,想着回家好好做一顿,一家人庆祝一下。
“好多了,再缓一会儿,缓一会儿好就好了。”
这一路,这话他不晓得说了多少遍,姝奕忍笑到肩头轻颤,将脸埋在江林木的脖颈处,生怕她的笑声惹得大伯哥不悦。
看着她憋得脸色泛红,江林木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像是警告提醒她收敛点,又像是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
缓了一会儿,姝奕转头看向身后的城墙,“还好咱们赶上了,不然今晚都要被困在县城里过夜了。”
躺在后车斗里的江长生看着星空说道:“祖母他们或许以为咱们明天才能回来吧?”
当初说好的,的确是明日一早出发,可是三个人都开始想家,哪里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去。
于是一商量直接连夜回家,便是天累了,这官道也不难走。
吃过晚饭,江家黑漆漆一片,江林木不在家住,家里也都不点蜡,趁着天黑前吃完晚饭后,大家就各回各屋,即便是睡不着,也回屋摸黑躺着,省的大晚上点蜡浪费钱。
整个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江王氏和江大成更是早早的睡下了,江二海最近忙着下地播种,也累得够呛,吃过饭倒头就睡。
唯有林春花有些睡不着,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好像这两日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掰着手指头算着孙儿考试的日子,想着明日他们三个就该回来了,心里又充满了期待。
“阿奶!”
“祖母,我们回来了!”
林春花陡然睁开了眼睛,倚靠着炕头的墙壁坐了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会儿安静的只有虫鸣声,她自嘲一笑,真是想孙儿想的都开始睁着眼做梦了,她掀开被子准备躺下接着睡。
院子外的人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等到人出来,“祖母。”
“阿奶,开门啊!”
这次林春花绝不会听错,她不敢置信的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喊着住在隔壁的小儿子。
“二海,快去开门,二郎他们回来了。”
江二海都已经睡沉,哪里听得到,倒是东厢房的江王氏和江大成听到了,二人也赶忙穿衣服下炕,江王氏拿出自己屋里的半截蜡烛,一出门就和摸黑儿出来的婆母撞上。
“娘你先回屋等着,这夜里寒湿重你且仔细伤着身子。”
这会儿住在西厢房的江二海也听到了动静,起身开门茫然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娘,大嫂,这是怎么了?”
“嗐,你快去开门,二郎他们回来了。”
“啥,二郎回来了?”他一边往脚上提着鞋,一边朝着院门走去,江大成见此便没去开门,而是将牲畜棚子收拾出来,方便一会儿卸车栓骡子。
院门一打开,江王氏看着坐在车辕上的人,突然有些茫然的往后看看,愣是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
这还是她儿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段时间她心里一直不踏实,如今人终于回来了,却不见人影她如何不急。
“二郎,你大哥呢?”
她这一问,林春花和江大成才发现不对劲儿,纷纷皱眉朝着他们二人身后看去。
出去的时候三个人,这会儿回来的却是两个人,且还是大半夜提前一天回来,这种种都透着一股古怪。
林春花今日本就觉得心烦意乱睡不着,总觉得好像要出事儿似的,这会儿得知大孙子没回来,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全家静默的时候,板车里缓缓伸出一只手,“娘,阿奶,我在这里。”
这下家里人都不淡定了,纷纷朝着骡车后面跑过去,“哟,大郎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林春花的嗓音都打着颤儿,她双手有些颤抖的想要抱起自己的大孙子,这孩子从小就体格子壮实,轻易不会生病,还有一把子力气,在村里和人打架就没有输过。
这会儿却这样倒在车斗里,这让林春花和江王氏见了如何不着急。
见家里人都被自己吓到,江长生红着脸坐了起来,“阿奶,我,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江林木和姝奕从车辕上下来,回头看到他这副样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紧张的气氛被江长生的羞涩,和江林木与姝奕的笑声打破,这功夫江二海也去灶房点了一个火把过来,比起那手指粗细的蜡烛,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院子。
江林木和大伯还有父亲收拾骡车,姝奕赶忙上前挽住了林春花的手臂,“祖母,夜里寒露重,我陪您先回屋细说说这些日子的事儿。”
江王氏见儿子没事儿,跳下车虽然晃了晃,但很快又能帮着搬箱子收拾,也就放心下来。
也反应过来赶忙跟着姝奕一起劝婆母,“是啊娘,让他们收拾吧,咱们也帮不上什么,这三个孩子回来指定也没有吃饭,我去灶房给他们煮碗面,您且去堂屋里坐坐。”
说完,便将自己手里的蜡烛交给了姝奕,她自己摸黑儿去了灶房。
回到堂屋之后,姝奕将蜡烛放在了桌子上,赶忙给林春花倒了一杯水,等人喝完她才试探着说起了江林木科举的事儿。
因为有了江长生的前车之鉴,这次姝奕做了许久的铺垫,才缓缓说出,“也是因为之前的努力苦读,夫君这次考得成绩很不错,不仅考中了秀才,还是拔了头筹的秀才呢。”
“好好好啊,二郎是个有出息的,他一出生我看他第一眼,就晓得咱们江家日后翻身有望了。”
老人家开心的像是吃了蜜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抻着脖子朝外看去,想要看看心心念念的小孙儿。
见她这样,姝奕便晓得,祖母这是不知道秀才第一名意味着什么,恰好外面的东西都搬进了屋,江王氏也端着汤面进来,姝奕再次说道:“祖母,夫君这回又是第一名,是案首呢,说不定知府都要宴请夫君,且作为禀生每年都会有二两银子的奖励,每年还有六升米可拿。”
“啥?!”林春花惊讶的看着姝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似的,她也是头一次晓得,原来读书没当上官儿也有钱拿。
“大哥就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过于喜悦一时心血上涌晕倒的。”
得知大孙子这般没出息,原本有些脑袋晕晕的林春花,顿时头脑清明起来,她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喝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一抬头就看到刚进门的大孙子,“瞧瞧你那点出息,二郎以后可是要当大官儿的,这才考了个秀才你就能开心的晕过去,这日后他若是考了状元你又要如何?!”
姝奕边吃饭,边回应着大伯一家还有公爹的问题,众人也都得知了江林木得了案首的事儿,江二海更是激动的蹲不住,站起身苍蝇搓手似的在堂屋里打转儿。
“娘,咱们明天摆两桌吧,将村里都请来吃席,我儿苦读十载没白读,也堵上村里那些人的嘴!”
江林木也不是一朝考试就是第一,单说考童生他就考了三次,村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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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人都在看江家的笑话,林春花带着儿媳去河边洗衣服,也不知听了多少阴阳怪气。
各个都在劝她别供江林木读书,说是泥腿子就别做状元的梦,可林春花是个要强的,她想过即便是江林木也不是读书的料,但好歹他识字了,等着两个孙儿成亲生了孩子,就让他在家教孩子读书,孙子考不上就让重孙子考,世世代代总有一个考得上的。
他们江家必要改换门庭,就是要让那些笑话他们的人瞧瞧,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们改写了江家的命运。
却不想她自己着闭眼之前,竟然就能看到这一天,她望着吃饭的江林木,满眼都是喜爱之色。
“请!明日你们赶着车去买东西,顺便把车还回去,咱们晚上就在院子里摆几桌,请村长和几位辈分大的都过来吃席,至于其他人……”
江林木赶忙抬起头看向家里人,“阿奶,爹,这事儿咱们还是低调些的好,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只怕登门的人不会少,明日请席可以,但话要说在前面,给些寻常的礼也就罢了,但若有人给钱给贵重之物,切莫贪心收下。”
家里人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太懂江林木为何这样说,但林春花现在满心都是她的小孙儿,这可是他们江家有史以来,最有文化的人。
“二郎说得对,明日不管谁送来的礼一概不收,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们若是谁敢因为那些东西迷了眼,影响到二郎日后的仕途,别怪我老婆子翻脸不认人,若是敢伸手接了不该接的,日后死了都不得入江家祖坟!”
这话让屋里的人也都跟着严肃起来,明白今日不同往日,江林木的身份越往上,他们说话行事便要越小心。
可即便是如此,也难掩全家此刻的激动和开心。
吃过饭,姝奕将买来的东西拿出来,“我和夫君给大家买了些东西,每人一匹布,可以做两身新衣裳,一身儿冬天的,一身单衣。”
江林木帮着她将包好的布匹打开,“祖母,这是给您的,也不晓得您喜不喜欢。”
过了大半辈子,除了当初江林木的祖父在世时,她经常买些颜色衣服,后来江林木的祖父去世后,她的衣服一水都是深灰色的。
这会儿抱着一匹苏芳色的布,一双枯瘦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布可真滑溜啊,这得不少钱吧,这颜色也好看,我都忘了多少年没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了。”
一旁的江王氏赶忙说道:“咱们家现在二郎出息了,娘也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这颜色好得很,既沉稳又喜庆,若是做了衣裳穿上,那可不得和那富贵人家的老太君似的。”
几句话让林春花心里那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你说得对,日后咱们可不能给二郎丢脸,咱们得打扮的精神些。”
姝奕松了口气,欢喜的拿出一匹魏红的,“大伯母这是给您的。”
“呀。这个颜色好看,我可在咱们镇上没有瞧见过。”她摸了摸那个布料,“这料子可不便宜,我记得之前在镇上铺子里有差不多的料子,一匹都得一二百文呢。”
她扯出来一块打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和肤色相称的布料,是越看越喜欢,“这衣服要是做成了,我可得穿着回娘家显摆一圈。”
一旁的林春花笑呵呵的说道:“那得紧着先给你做,明日让二海去多买些糖,你一并带着穿上新衣服回娘家走走,也把二郎的喜气让他们沾沾。”
等在着姝奕拿出给大伯和公爹布料后,全家都被那料子震撼住了,“二郎媳妇啊,这,这你怎么买了这么好的料子,这不得半两银子一匹?”
“娘,这那是半两银子买得到的,这个是整整一匹啊,这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匹呢。”
姝奕也不得不说了实话,“阿奶,这不是我们买的,这是知府夫人赏给我和夫君的,我瞧着这两匹颜色暗了些,不太适合夫君穿,就给爹和大伯做两身衣裳吧。”
“啥,知府夫人赏的?!”
23. 第 23 章
第二天一早,江家这边刚让江大成和江二海去买东西,村长就带着几个挂红的衙役朝着江家走来。
村里人不懂衙役和官儿的区别,看着他们穿着官服,都瞪大了眼睛有些畏惧的不敢凑上前,却又忍不住好奇跟了上去。
直到村长和衙役停在了江家的门前,村民们这才纷纷往前靠了靠,甚至还有些年长的男子好奇心作祟,直接爬到了江家的院墙头上往下看。
“江林木,县衙来人了,快出来领赏。”村长满脸喜色的敲响了江家的门,这一大早就有几只喜鹊在他家叫,心说这时候能有什么喜事儿。
却不想不到半个时辰,两个衙役带着江林木高中秀才的消息登了门。
院子里,林春花和儿媳江王氏正在宰鸡,因为念着三个孩子昨晚回来的晚,瞧见他们还在睡觉便也没有吵醒他们。
听到县衙里来了人,江王氏也不得不赶紧敲开了姝奕和江林木的房门。
林春花打开门看着披红挂彩的衙役,本来有些忐忑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她晓得这是要给他们报喜呢。
姝奕和江林木出来之后,那两个也已带着几分傲气的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的东西被一条大红色的绸布盖着。
刚要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衙役看到了满眼惺忪的姝奕,“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县太爷可是找了您好久呢。”
这一嗓子将姝奕还在飘荡的魂儿唤了回来,她心里突突一跳定睛看了看这两个人,果然都是她爹的手下,往日也时常去他们家。
姝奕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一时都晓得怎么应对,周围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姝奕的脸上。
盯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姝奕只觉得嗓子眼发紧,干涩的厉害,“我,我哈哈,你们肯定记错了,我怎么不认得你们啊。”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再看向江家人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审视的味道。
“大小姐,您真的不记得我们,也不记得县太爷了?”
“姝奕低下头,心虚的要命,脚趾都已经在鞋子里要抠破鞋底了,本来没睡醒就被人喊醒脑子乱乱的,这会儿被这两个衙役一闹,她这脑子更是乱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两个眼熟的衙役,“记得,我也记得你们,我和江林木有指腹为婚之约,当初因为身份问题,我爹想要悔婚,我便自己履行了婚约,后来他也是知晓此事的。”
她说的理直气壮,甚至一副“你们要拿我怎么?”的气势,一时让两个衙役都惊讶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功夫院子外面响起了人们议论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却有听不真切,一旁的村长在震惊之后,见到周围乱哄哄的样子,也赶忙提醒那两位衙役。
“二位到此可是为了江秀才之事?”
经他这样一提醒两个人似是回神,再看看他们县太爷的千金,再看看案首江林木,顿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对对对,我们是受县太爷之命,特来给江秀才报喜的,恭喜您喜得案首,这是咱们县奖励禀生的银两,还有领粮的对牌,秋收后可以去县衙领取六升米,另外这是我们县太爷单独奖赏给秀才的。”
说着衙役掀开了托盘,上面摆着一方端砚和两只狼毫笔,另有一块松烟墨和一刀纸。
“县太爷说了,望秀才勤勉苦读,日后也好报效陛下为百姓谋福。”
江林木上前恭敬的行了一个书生礼,“多谢知县大人厚爱,晚生必不辜负大人期盼。”
收下了知县送来的东西,两个衙役看着姝奕欲言又止,村长也看出来他们像是有话要和姝奕说。
虽然心里也十分的震惊,可他到底是村长,立马冷静下来将周围的村民都疏散了。
姝奕这会儿也平静了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小的也是今日才听到的消息,好像老爷准备离开咱们县了,这次朝廷选秀女,需要每个城都派人护送入京,不知真假顶下传下来消息,好像是要咱们县太爷护送入京,而这边会在三个月内再派一位官员过来。”
这话到时让姝奕有些惊讶,这官员调动皆是发生在每年正月里,除非这人得了赏赐或者犯了重罪,刨出这两样几乎不会轻易调动。
她嗤笑一声,“这倒是也全了他的心愿。”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这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本以为是县太爷太忙忘了这个事儿,他们告诉大小姐这事儿,让她回家看看和父亲再聚一聚。
但现在看来好像他们多嘴了,他们小小的衙役,自然不知晓县太爷和千金之间的恩怨,说完这话,两人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转身就要走。
姝奕却喊住了他们,“走这么急做什么,别忘了你们今日可是来报喜的官儿,自然是要拿红封的。”
说完,她将林春花刚才匆忙准备好的红封,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回去告诉我爹,他们离开那日我就不去送行了,日后朝堂之上终有再见之日。”
她本来不想说这个,可她得和继母精于谋算这官场升迁之道,她也不想将人得罪了,日后江林木也是要出入官场的,多一个敌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收了红封的两人开心的笑了笑,“多谢小姐,多谢秀才郎,小姐放心这话我一定给县太爷带到。”
看着托盘里的东西,姝奕何尝不知这也是她爹在和他们示好,江林木算是寒门出身,却得了案首,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也未必不可,当日她爹闹到江家来捉拿她,那日她说的话想来她爹是听进去了。
这也是在为他自己发展势力做铺垫,现在江林木羽翼未满,她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和她爹翻脸,不仅不能翻脸,还得给足他更多的期待。
等着官吏一走,林春花也反应过来,赶忙喊住了村长,说了今日要摆席的事儿,邀请他晚上过来吃席喝酒。
这事儿一闹,都不需要林春花说些什么,全村都晓得江林木考中了秀才,还是秀才里的第一名,江家今晚要摆酒席请大家去吃酒。
但比这个更让人震惊的是,江林木的媳妇是知县的女儿,这像是一道雷似的,炸的整个村都有些恍惚。
之前和姝奕打过交道的人,更是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甚至还有些后怕,这个是县令的女儿啊。
还挺平易近人的,好像也不是很吓人嘛……
张家知晓了江林木考中了秀才,而姝奕又是知县的女儿,震惊之后心头又是感激又是喜悦。
张家婶子立马从家里抓了一只母鸡给江家送了去,再见到姝奕甚至还有些拘谨。
看着她上门,姝奕赶忙问道:“张大叔现在的身体如何了?我们昨晚半夜回来了,也不好去打扰,今日家里也忙,倒是还没顾上去看看张大叔。”
说起来这个,张婶子的脸都像是笑开了花儿似的,“他好着呢,这段时日在家里按你说的调养着,人已经全好了,说话也利索身上也有劲儿,昨日还和我家栓柱一起上山砍柴来,他自己都说现在这身上感觉比之前还有有劲儿呢。”
“那可是好事儿,但到底是大病初愈,至少这半年里大叔还是不能累着,得好好休养才是,身体好了才说上以后,这若是现在一时心急累坏了身子,这后半生都要折进去。”
“二郎媳妇说的是,你们可别任由他的性子来,多养些日子。”
张婶一脸无奈的苦笑道:“这事儿怕是还得劳二郎媳妇帮着去说说,我们说话可不好使,他现在是最听二郎媳妇的话,你说他保准听。”
“成,那明天得空去看看大叔,叮嘱他保重身子好好听您的话。”
院子里响起一阵笑声,张婶挽挽袖子,“你们这事儿办的急也忙不过来,我左右闲着没事儿,我帮你们打个下手吧。”
有了张婶的加入,灶房里四个女人忙了起来,刚考上秀才的江林木也丝毫没有架子,换了一身粗布衣衫,直接钻到灶房里帮着他们烧火。
江大成带着儿子去借桌椅,江二海在院子里劈柴烧水打下手。
江家的院子里热闹的像是过年似的,张婶看着给媳妇烧火的江林木,忍不住说道:“秀才郎啊,你快些出去吧,这若是以后当了官,让人知道你曾经在灶房里给我们烧火,那不得让人笑话啊。”
别说当官儿的,就算是村里的男人都很少有进厨房的,不能别的地方,就是兰村这巴掌大的村子,全村加起来会做饭的男人也不超过五个人。
大多也都是单身的汉子,家里没有女人帮着料理,总得自己做饭吃饭,不然也不能在家里饿死自己。
可像江林木这样有出息的男人,让他们进灶房帮着端个饭,都算是委屈他们。
但江林木却不怎么在意,也许是林春花曾未如此刻意教导过儿子,有时候忙起来江大成和江二海也会进来帮忙。
“婶子所言差异,我去考功名便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也想着自己有了本事,也能为百姓谋福,若是这点苦都不愿吃,那还谈什么为百姓谋福,再说了烧个火也不影响啥,女人都做得,我一个男儿为啥做不得,难不成我一个秀才还不如妇人不成?”
这话说的张婶一阵沉默,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有无法越过世世代代的规矩传言。
“可是老一辈都说,男人进厨房会没出息……”
“婶子,我以前给阿奶烧火,后来给我媳妇烧火,别说烧火我还给媳妇做过饭,我如今可算是有出息?”
张婶连忙应道:“你这不算是有出息,那还有啥人算是有出息啊,若是我没记错,咱们这个村子,得有二十多年没出过秀才了吧?”
林春花笑呵呵的点点头,“那可不,三十年也有了,我记得我六岁的时候村里出过一个秀才,后来虽然没有考上举人,但人家搬到城里,当了个教书先生,后来村子里就没有再出过。”
姝奕这会儿忙着炸丸子,她手里忙得不行,“夫君火小些,火太急丸子要糊了。”
“好。”江林木立马抽出来两根柴,锅里的油温也降低一些。
看着他们小两口这样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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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做饭,一旁的张婶满眼都是羡慕,“还是我春花婶子会养孩子,瞧瞧大成和二海,一个个也都孝顺,现如今家里又有了秀才郎,还这样懂事体贴,可不像我家里那三个,老的端架子,小的不懂事,唉~”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该让他们干活就让他们干,家里的事儿什么都你扛着,若是你外出不在家,他们还能饿着不成?”
灶房里热热闹闹说这话,天色转瞬暗了下来,江二海在院子里迎客,灶房里也飘出来了香味。
姝奕看着还在帮着切菜的江林木,赶忙夺过来他手里的菜刀,“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换身衣服,去门口帮着爹迎客去,外面人多还得记礼单,哪里忙得过来。”
江林木被她催着,这才从灶房里出去,换上衣服就开始在外面招待。
昨日姝奕也将他们在府城挣钱的事儿说了,并将自己挣到的钱,也都交给了林春花,可林春花当着老大一家子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象征性的收了姝奕一两银子归在公中,也收了江大成一两归在公中,其余的都让他们自己拿着。
得知儿子也能挣钱了,且还是姝奕给的药方,江王氏满心的感激都说不完,哪里还会计较往公账上交多少钱的事儿。
之前出门的时候林春花给他们的钱,姝奕也都还了回去,这场酒席又有江二海掏私房钱补了一半。
现在江家不缺钱,林春花直接宰了三只鸡,又让江二海买了一条猪腿,四条鱼,在院子里足足摆了五桌酒席,屋里还有两桌。
可以说桌桌都有荤菜,道道都是一大盆,即便是素菜也都放了鸡蛋或者蘑菇,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寒酸来。
这可比娶媳妇摆喜宴还要阔气呢,最后林春花带着两个儿子和江林木,坐在堂屋的主桌上陪着村长和里正吃饭。
江长生也在外面待客,姝奕和江王氏在厨房里忙完,刚出来姝奕就被林春花喊进屋。
“姝奕你坐在二郎身边吧,别出去和他们挤了。”
在村里媳妇是上不得主桌的,可今日林春花就是大大方方的让她坐下来,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自然也没有什么脾气。
毕竟现在村里人人都晓得,这个是知县的千金。
“这是二郎的媳妇,这可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你们也都是晓得的,我家二郎考童生那可是考了三年才考上,现如今姝奕一进门,我家二郎府试院试皆是头筹,不仅得了知县的赏,我这孙媳妇在府城还得了知府夫人的赏。”
这下过来吃席的人都听到了,再看姝奕的目光越发敬畏起来,这也是林春花想要看到的,这村里的人心不坏,只是这嘴坏的很。
白日里姝奕说出了曾经的婚约和身份,村里人自然也晓得当初她是自己私奔而来,这两日大家不会说什么,可这日子久了,总是会有些心眼子不正的,嘴又贱的会出来嚼舌根。
到时候姝奕的名声若是有暇,日后当了官夫人也难得自在,终究会让她背负私奔的名声一辈子。
林春花年少守寡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她为了养家不得不下地干活,抛头露面的去县城里摆摊卖菜,这村里背地里嚼舌根的人不少。
她也不是不晓得,只是堵不上别人的嘴,能打的她都打了,但她总不能拔了人家的舌头,有些事儿越描越黑,她越是计较反倒被人说是心虚。
这样的滋味她受了大半生,这会儿自然也不想让姝奕尝到,今日她就是要太高姝奕的身份地位,让外面的人就算是想说也得闭上嘴,借给他们胆子也不敢轻易的说。
村长笑呵呵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大家闺秀就是不一般。”
知县的女儿算不得大家闺秀,可在村民的眼中这就是已经是大家闺秀,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存在。
对于村长这有些不怎么贴切的夸赞,姝奕羞涩的笑了笑,“村长过誉了。”
里正也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若是没有记错,他们二人的媒人,好像是你家娘子吧?”
都喝了不少的酒,村长这会儿双颊带着些许的酡红,说起来这个他得意的抬抬下巴。
“是啊,我那婆娘可是给秀才郎和知县千金保的媒,我可也是跟着喝了一杯媒人酒的。”
一顿酒吃完,村长是被自己儿子背回去的,院子里的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林春花带着姝奕和江林木亲自将里正送到了大门处。
“今日多谢里正帮忙。”林春花十分恭敬熟稔的和对方道谢。
里正今日也喝了不少,他停下脚步摆摆手,“老嫂子客气了,您是给咱们村培养了一个好孩子,日后在村里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只要能帮到的我和村长都会尽力。”
等着人走了,江林木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阿奶,你找里正帮了什么忙?”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晓得家里还有什么事儿需要里正帮忙的,他现在是秀才,今年秋收之后都不需要交税粮,里正帮了什么?
林春花笑了笑,“有时候这人不经意间说一句话,比你我磨破嘴皮跑断腿都好使。”
24. 第 24 章
江林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祖母不想多说,他也没有在多问。
反倒是姝奕不断的复盘着今日的事儿,突然抬起手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老人,这一刻姝奕目光里满是感激,眼圈忍不住的红了红。
连忙走上前挽住了祖母的手臂,眼睛里带着水润的光泽,“让祖母费心了,今日之事多谢祖母。”
林春花看看笑了,她什么都没有说,挽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成绩公布之后,江林木也获得了入府学的资格,又因他是禀生,不仅可以入府学读书,就连学费都是可以折半。
姝奕看着自己手里攒着的银子,和江林木商议着,“咱们手里的银子足够夫君在府城读书用,不如和祖母说说,这次别再从公账上出钱了。”
江林木看了眼炕上摆着的银子,“你那十两的嫁妆钱自己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动,我这里还有这些年攒着的三两银子,足够咱们在府城生活了。”
看着他将那十两拨出去,姝奕抿了抿唇,“夫君,咱们现在也有了银子,不如给家里买头牛吧,这次咱们去府城,这一去就得到秋收才能回来,总不能将租来的车一直放在府城。”
“可你买了牛车,咱们去了府城不一样还是得养在院子里。”
这事儿倒是难住了姝奕,晚饭的时候她便在饭桌上,和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江王氏有些不赞同的说道:“二郎的学费就应该从家里的公账上走,他如今得了秀才,咱家的田地都跟着他沾光免了税收,你大伯和大哥也都跟着享福不需要去服徭役,所以不管咱们看,这个钱就该从公账上走,总不能我们白占便宜,什么都不帮二郎吧。”
“大伯母,我这些年读书,吃喝花销都是大伯大哥帮着,要说占便宜也是我占了便宜,如今我们身上要有了钱,这学费我们自己拿得出。”
林春花也不赞同他们的主意,“二郎读书乃是给咱们江家谋福,他出力读书考试,将来还要当官各处应对,其余的人本就该出些钱,做生意还得先花钱进货租摊子呢,更何况想要当官老爷亲戚,自然也得出力才好。”
晓得江家祖母最是偏心江林木的,这会儿听到这番话,姝奕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大伯一家。
这会让江大成和江王氏都一脸认同之色,丝毫没有因为婆母说这话,心里而不痛快,姝奕犹豫着要怎么劝说他们答应,好像全家都在反对他们二人的想法。
见林春花和江王氏都有些不赞同,江林木接着说道:“若是大伯母和大伯觉得不妥,那不如就将我去读书的钱省下来,我们夫妻再添上几两,咱们买头牛吧。”
“啥?!买牛?”江二海瞪大了一双铜铃一样的眼,虽说有些讶然,可更多的是激动和期待之色。
姝奕本想说他们瞧瞧买回来就行,可江林木这会儿却直接说出来,还要用公账上的银子,她有些不悦的转头瞪着他。
桌子底下,江林木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安抚似的捏了捏,“是啊,家里需要种地,春播都得去借牛,日后我要去府城读书,总不好再去租借,也不方便,所以不如咱们自己买一头,平时在家耕地,也可以送我们去府城读书,偶尔去镇上买些东西有个车也方便。”
这话说到了江长生的心坎里,“二郎这个主意好,阿奶咱们去买牛吧,如此我在家里熬了药膏,也可以用牛车拉着去卖,收药材的时候也可以用牛车,也省的租了车还得第二天去还,来回跑路浪费功夫。”
想起来在府城挣到的钱,江长生放下碗筷用袖子擦了擦嘴,郑重的说道:“二郎,阿奶,这买牛的钱一半从公账上走,一半我来出,这牛车日后对我可是有着大用处,你们别和我抢,这钱我出一半。”
一旁的江王氏看着儿子朝气蓬勃的样子,眼圈跟着红了红,看向姝奕的目光也满是感激。
“是啊,你们两口子这次别和你大哥挣,既然你们不让从公帐上出学费,那这买牛车的费用就让大郎出一半,我也是难得看着他这样坚定硬气的时候。”
这点全家都认同,这次江长生从府城回来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说话做事有了章程,处事也更加自信果断。
在家越发有个顶梁柱的味道,不管是干地里的活儿,还是平日里烧水劈柴也都懂得抢在他老子前面做,在村里遇到人也会大大方方的和人打招呼说话。
再也没有往日的沉默和懦弱,林春花也看了看大孙子,这一刻她也不忍心拒绝大孙子的想法。
“好,我们大郎也长大了,现如今也有要做的事,那改日咱们就去买头牛,将来只要不是地里忙得时候,平时都先紧着大郎用。”
得到了阿奶的支持,江长生顿时挺直了腰身,呲着一口大白牙,学着他爹的样子端起碗来吃饭,却也不再是狼吞虎咽得模样,虽称不上斯文,可也看着稳重不少。
全家人都看在了眼里,一个个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忍笑开始低头吃饭。
在家里收拾了一日,隔日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关上院门,张婶出来瞧见了,站在坡子上大声的询问。
“春花婶子,你们这一家子这是要出门啊?”
林春花一手牵着姝奕,一手挽着江王氏,“是啊,我们要去镇上瞧瞧买头牛,我家大郎现在跟着他弟妹学了些手艺,这日后忙起来少不得车马,索性我们去镇上看看。”
“哎哟,你老是有福的,这儿子是一个比一个孝顺,孙子更是一个赛着一个的又有出息,你老以后可就等着享福吧。”
这村里就是这样,看着好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但这看不到的还不晓得有多少只耳朵再听。
于是江家人这边还没走到镇上,村里的人便没有一个不晓得江家要买牛的。
全村有牛的人家就三家,村长和里正是一家一头,而李家今年也有了一头,说是新女婿下聘的牛,春播那半个多月,可是让李家的人扬眉吐气一番。
甚至还刻意牵着牛,从江家门前溜达过去,当时看着李家夫妻的嘴脸,可是将江王氏气的不轻,也十分感恩江林木应是把她儿子带出去了,若是在家里可不得让这家人恶心死。
曾经江家可是村里最穷的人家,现如今眼瞧着这日子是要翻身了。
“呸,穿上龙袍也当不了太子,也不瞧瞧他家那大郎窝囊成什么样子,还要给他买头牛。”
恰巧刘桃花路过她身边听到了,她将篮子挎在胳膊上,“哼,你少在这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当初人家也不是没给你们机会,是你们盲了眼瞎了心,将闺女送进了狼窝里,现在何苦在人家背后说这个话。”
“呸!”越想越不解恨,刘桃花当着李家婆娘的面啐了一口。
“哟,你这是吃了江家的蜂蜜屎了?我也没招你没惹你的,你怎么就跳出来替他们打抱不平啊?”李家婆娘不算瘦,但脸上没多少肉,薄皮包着凸起的颧骨,一双吊稍眼怨恨的看着刘桃花。
村长的媳妇李芳芳也恰好要去洗衣服,带着儿媳妇刚到河边,就听到了李盈盈的娘酸言酸语的。
“有这闲工夫,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你这样说人家,你自己还能得了好儿不成?前些日子听闻你那闺女病了,你得空还是去女婿家里瞧瞧吧,也省的闲着没事儿在这里嚼舌根。”
李家婆娘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李芳芳她犹豫了,这到底是村长的媳妇,这要是闹得不好看,日后他们在村里也不好过,忍着一肚子的闷气,她衣服也不洗了,气呼呼的拎着篮子就走。
对此江家的人全然不知,他们在半路的时候遇到一辆牛车,姝奕交了六文钱,让林春花和江王氏上去坐着。
这车转身拉人的,往返在县城和各个村子里,三文钱一个人,江家看到的时候,车上也只能坐下两三个人。
林春花虽然是过着苦日子,可身材却不算瘦,上去一坐便也坐不下三个人。
于是姝奕也只能跟着车一起走。
幸好这段路并不算长,她虽然是个官家小姐可也不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自从继母进门后,她自己学会了做饭,没事儿就捧着舅舅给她的医书看,来了兴致也会自己配些药方,这切药碾药都需要些力气和精力,逐渐的她也生出几分力气来。
买牛可是个大事儿,江家一家人一起行动,牛车到了县城门前就停下,并不进城,赶车牛车进城可是要交两文钱呢,所以林春花和江王氏在城门前下了车。
“咱们直接往西走,我昨日找村长问过了,说西城有一家专门卖牛骡的,他家的牛犊当初就是在那边买的。”
江家人也不太懂,既然村长在这里买的,那他们也过来买准没错,一路走过去周围都是卖种子和鸡鸭的,愣是没有看到一个卖大牲畜的。
“阿奶,你确定没听错了,是在西城?”
林春花往前看了一眼,这都能看到街头的路口了,再往前都是住家户,哪里还有卖牛马骡子的啊。
“我没记错啊,村长和他媳妇都说,这里有一家卖牛骡的,是不是今日没有出摊啊?”
江家人虽然人口不算多,可这一起出来走在街也算是浩浩荡荡的,鲜少有这样多的人一起出来逛街。
引得周围人想不注意都难,这会儿他们一行人停在街道的中央,嘀嘀咕咕说这话,旁边一个卖鹅崽的大娘听到了他们的话。
好心的说了一下情况,“你们是不是要找冯秃子买牛啊?”
江家人这会儿正没有头绪呢,听到身后有人问便转身看过去,“是啊,之前我们村里有人在这里买过,我们这从前面的街头都走到了街尾,怎么也没看到一个卖牛骡的啊。”
“哎哟,你们那是来的不巧,冯秃子他娘快不行了,这都七八天没来这边做买卖了,你们若是急着买,就往前走第三条巷子左拐,我也忘了是第二家还是三家的,你们到那边问问就行,他家就在那边。”
和人道了声谢,全家人看向了林春花,“祖母,咱们是换一家买,还是去前面瞧瞧?”
这县城里也不是只有一家卖大牲口的,北城那边半条街都是卖骡马牛羊的,可那里的人也杂乱,经常有人拿着瘟病的牲口在那边卖。
所以除非是懂行会看的,老百姓去那边买多少有些赌的成分,若是买到了瘟病的,也只能认栽。
从这边到北城的路也不算近,对于姝奕和江林木这样的年轻人不算什么,可今日林春花也跟着来了,要往北城去他们也都有些犹豫。
“走吧,都已经到这里了,咱们过去问问,若是实在是忙碌顾不上,咱们就不多打扰,若是得空咱们就买一头。”
几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林春花的意思,朝着冯秃子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一方方的院子,江家人还愁着要怎么打听询问呢,姝奕动了动鼻子这些巷子里的第二家说道:“应该是他们家,这家有药香味。”
其余人停住脚步,都站在一旁等着,江林木上前叩响了木门上的门环。
“有人吗?”
“谁啊?”屋里响起一声粗哑的男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了院门的方向。
“我们是来买牛的,这里可是冯…叔家?”江林木险些喊出“冯秃子”这个外号。
门里的人听到他的话,哈哈的笑了起来,随而大门打开,“叫我冯秃子就行,他们都这样喊,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林春花见这是找对了地方,笑吟吟的率先开口道:“我们去了西城集市上找你,可是没有找到,一旁的大妹子和我们说,你家住在这边,让我们过来问问。”
那人回头看看屋里,又看看江家几人,脸色有些为难犹豫,姝奕上前一步说道:“若是您现在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方显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现在他们家也正是用钱的时候。
他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你们要不先进来等等,我这边刚给我娘熬好了药,这会儿还有些烫,但若是带着你们去城外看牛,回来这药又要冷了。”
江家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林春花拿了注意,“那就打扰你们了,我们在院子里略站站就行。”
一行人进了冯家的院子,江大成转着头看了看那四四方方的小院,脸上带着几分不解,“都说城里好,我怎么瞧着这城里的房子这样憋屈啊,虽然是砖瓦房,可也没有咱们家瞧着敞亮。”
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也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一旁的江二海看看小小的院子,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娘?娘!娘你醒醒啊!”屋里突然发出一声声震天响的动静,男人的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隐隐带着哭腔。
江家的人也是一愣,这个时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姝奕皱了皱眉看向江林木,“我想进去看看。”
这功夫,全家人像是才想起来,家里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女郎中,林春花也赶忙催着说道:“对对对,你们快去瞧瞧,看看还能不能帮上一把。”
虽然林春花不怎么信神啊鬼儿啊的,可她却十分的信因果,他们突然想起来买头牛,偏偏又是选中了冯秃子这边,来到了这里遇到人家家里出了事儿,自然也算是一种缘分。
若是搭把手能帮上,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事儿。
江林木陪着姝奕擅自闯了进去,其余的人仍旧在院子里着急着等着。
现在他们也顾不得买牛的事儿,只想着屋里可别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但愿冯秃子的娘不没有大碍。
姝奕和江林木顺着哭喊声冲进了房间,屋里有些杂乱,炕头的桌子上药碗药罐摆了好几个。
此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半伏在炕沿上,晃动着一位老人的手臂,老人此刻脸色发黑,嘴唇青紫的躺在那里没有了气息。
姝奕上前拉了一把冯秃子,却愣是没有拽动他,江林木懂了她的意思,上前拽着冯秃子的肩头将人用力的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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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
“我娘子是郎中,你且冷静些让她帮着瞧瞧。”
已经着急的失去理智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江林木的话,挣扎着还要跑过去摇晃老太太。
姝奕赶忙扒开老人家的眼皮看看,然后一手搭脉,一手用力的掐着对方的人中。
“刚才你可有给老人家吃了什么?”
看着她的动作,冯秃子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也逐渐冷静下来,“没有啊,刚才就是给我娘喂了一勺药,喝药前人还好好的啊,这怎么就突然……娘啊!”
说着话他突然又哭喊了起来,吵得姝奕皱了皱眉,她看向一旁的江林木,“我需要个人帮翻过来老人,她应该是被痰封住了喉咙需要催出来才行。”
江林木瞪了一眼冯秃子,目光中打带着几分警告的味道,对方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江林木松开手,他也没有在扑过去。
姝奕半跪在炕边,江林木翻身上了炕,将老人翻过来,以一种半趴着的姿势伏在炕沿上。
姝奕洗干净手,一边拍着老人的背,一只手探到老人的喉咙处试探着勾出来厚痰。
两三次之后,老人的嗓子像是进了些气,发出“嗬嗬”的动静,随着姝奕的动作,老人的脸色逐渐由青黑变成了红色,本来没有气息浮动的背,这会儿也有了起伏。
接着一阵呕吐的声音传来,老人吐出一口粘稠的胃液,夹杂着厚厚的痰,咳了两声人终于像是缓了过来,逐渐有了意识。
“娘,娘你吓死我了。”冯秃子拿着干净的手帕,半跪在地上给老人擦拭着嘴角。
姝奕这会儿也是一手的粘痰,但她曾未露出丝毫嫌弃之色,接过来江林木递给她的湿帕子,认真的擦拭着手指。
等着干净了手,昏厥的老人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侧躺了一会儿,气息逐渐平稳。
姝奕再次走到她的身边,搭脉诊治了一番。
“令堂乃是肝阳上亢,痰邪阻窍之症,你现在给她吃的这些药,显然不合适了,这药也不是号一次脉,就一直吃一个药方,吃几服药调调就得再去号号脉,根据当下的情况调整药方,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先按照这个方子吃七日,七日后你再带着老人去医馆让郎中瞧瞧,老人家这次是被痰封了气,日后千万要小心,隔两日给她清一次痰。”
冯秃子平日里又要挣钱养家,又要照顾偏瘫在床的老母亲,做事难免粗心了些,也没想着带着老母亲再去号号脉。
说完,姝奕收手便不想多说什么,冯秃子找了一张纸,递给她一块而碳,姝奕便将就着用碳块儿,在纸上写下来药方。
现在老人已经缓了过来,虽然口歪眼斜的,但还在尽可能表达着感谢。
刚才她虽然昏了过去,可意识还算是清楚,晓得是姝奕和江林木救了她,不断的用眼神示意儿子,让他沏茶给两位恩人。
奈何冯秃子之前自己一个人住,后来老母亲病了他为了方便照顾接到了身边,这房子里除了缸里的生水,哪里还有茶啊。
他尴尬为难的挠了挠头,姝奕自然也不渴,“不用喝茶,冯叔你先照顾好老人家吧,我们先走了。”
“等等,两位恩人先别急,你们不是要买牛吗,你们稍等一下,我让隔壁的婶子过来帮着照看一下,我带你们过去挑牛。”
人家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老人还在炕上等着照顾,姝奕和江林木本想不再打扰,可对方不等他们二人阻止,就已经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一位婶子进来,交代了两句,便带着江家人去了西城门外,这里他买了一块地,盖了牛棚专门养牲畜。
江家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那棚子里大大小小足有四五头牛,骡子和驴也有五六头。
看到那么多的牛和骡子,江家几个汉子都有些激动,江大成走过去摸摸牛脖子,又摸摸骡子的头,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
江长生更是摸摸扭头眼睛就黏在了上面,江二海平时话不多,人憨憨的不爱说话,这会儿看到了喜欢的也只是站在那里盯着,眼神里满是喜悦。
林春花看着两个儿子这样开心,突然觉得这会儿买牛也值了,“我是不懂怎么看,你们去瞧瞧吧。”
说着她拍了拍江林木的肩头,示意他也去看看。
江林木无奈的回头看看她,“阿奶,我也不会挑。”
一旁的冯秃子笑了,“我这里的牛你们放心,都是健康的,只看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若是现在就想下地干活儿,那得是那边那两头成年的,可若是等着秋收再用,那就买牛犊。”
说完,他指着不远处撒欢的小牛犊,“瞧见那个白蹄的牛犊嘛,那是头公牛,别看着年纪小但可壮实了。”
与其说是个小牛犊,不如说是个马上要成年的公牛,个头已经比它母亲大出一些,只是那一双清澈单纯的眼睛,告诉着众人它还是个孩子。
江二海离着那小牛犊最近,他随手从一旁的石槽里拿起一块南瓜,逗着小牛靠过来,看到食物小牛的确凑了过来,江二海摸着牛头满心的欢喜。
下意识的看向了林春花,“娘,要不就这个吧。”
她这个二儿子鲜少会这样直白表达自己想要什么,这会儿对上小儿子的目光,林春花心头一软,她转头看看一旁的大孙子,“去你二叔那边瞧瞧,若是喜欢就买下那头。”
等着人走过去,林春花才想起来询问价格,冯秃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按说这牛我就是送给两位恩人也是应该的,但……我娘这买药少不得银子,所以……所以这牛虽然块头儿大,但我也照旧按照牛犊的价钱卖,八两银子就行。”
林春花来之前也是答应过价钱的,一头成年的公牛得有十五两左右,一头体型逊色于公牛的母牛,也得十二三两,这牛犊便是要价八两也是很低的价钱。
放在北城的牲口市场上,这样大的牛犊,也都是按照成年的价格收,小牛犊也得十两。
姝奕忍不住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能让您用一头牛来抵,说到底还是我们占了便宜,这价钱的确不贵。”
全家都一致看中了白蹄的小公牛,于是按照之前的决定,林春花从公中出了四两,江长生自己拿了四两凑上。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牵着小牛犊往家走,没有用了外人在,江二海也比刚才活跃几分。
“回去我就去找隔壁村的张叔,让他给咱们也打一辆带斗的牛车。”
一行人开心的不行,出了城门目光都舍不得用小牛的身上移开,江王氏摸着小牛的后背,“回去我找找旧被单,等着打好了牛车我就用那布将牛车前面抱起来,省的磨疼了这个小家伙儿。”
姝奕和江林木走在几人的后面,看着他们都围在小牛的很边,她眉眼里都是笑,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苦的,反而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在众人都没有发现的地方,她悄悄勾住了江林木的手指,二人对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幸福的弧度。
25. 第 25 章
江家买了牛,在村里可是沸腾了两三日,不少人都过来瞧瞧,就连村长也过来看了一眼。
即便是他早已是有牛的人家,看到江家的小牛也是满眼的稀罕,“这犊子好啊,好好喂着一定还能长,这牛犊要是养大了卖,就算是要价十七八两也能卖出去,不错不错这次可是让你们抄着了。”
江大成和儿子江长生闻言呲着大白牙,一个给小牛挠痒痒,一个给小牛喂南瓜和麸皮,看着小牛吃饭好像比他们自己吃都要开心。
屋子里姝奕被林春花拉进了屋里,“这两床被是我和你们大伯母给你们重新缝的,你们这次一起带过去,这是你大伯母这两日给你们做出来的衣服,一会儿你拿回去和二郎都试试,哪里不合适,今晚我和你大伯母都能给你们改好了。”
明日天不亮,他们就要出发去府城,在过几日府城的府学就要开学了,他们要早些去府城租房子,安顿好后江林木还要去府学报到。
这些日子,家里也一直都在给你们准备东西,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锅碗瓢盆还有被褥,林春花和江王氏都给他们准备齐了。
可以说除了桌椅板凳没给他们准备,其他的都备了不少,“你们啊,出门在外的干点啥都要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这些东西家里也都有,带过去啥也不用买。”
听着祖母满是关心的唠叨,姝奕的心头一阵阵的暖意袭来,没有人晓得,她有多么珍惜和喜欢这样的关怀和唠叨。
“祖母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夫君说农忙的时候府学会放秋收假,到时候我们就回来了,算着也没几个月。”
林春花将东西都用绳子捆好了,闻言点点头,“好,到时候让你公爹赶着牛车去接你们,回来阿奶给你们做好吃的补补。”
姝奕微红着眼圈,一把抱住了祖母,被她抱住的人像是一愣,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眼神里透着几分心疼之色。
“我啊,这辈子做梦都想再生个丫头,可惜福薄啊,老天爷没给我这个机会,后来老大和老二也都不争气,都生了混小子,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个香香软软的小丫头了,结果老天爷待我不薄啊,把你送到了江家来,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伸手揽住了人,将人抱在怀中晃了晃,享受着姝奕向她撒娇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江家的灶房里升起了炊烟,如云似的热气在昏暗的房间里升腾而起。
姝奕和江林木被按坐在了桌边,“让他们往车上收拾,你们快些吃饺子,吃完了就好赶路了。”
菘菜猪肉馅的,这是林春花昨日特意割的肉,就是为了给他们包饺子用。
“今天让你爹送你们过去,等着帮着你们安顿好了,他就赶着车回来,等到秋收之前再让他去接你们回来就行。”
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江二海多跑两趟,但幸而兰村离着府城不算远,这若是远一些的确很是折腾人。
林春花说完想起来什么,“二海,快过来吃饺子,你今日送他们过去,安顿好久早些回来。”
江二海用麻绳将牛车上的东西绑起来,确认不会掉下来什么,这才拍拍手坐下来吃饭。
“我知道了娘,我会尽快回来的。”
三人吃过饭,在林春花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下,牛车踏着夜色融入到黑暗之中。
赶车牛车走了一段路,离开镇上后,江二海看着小牛牟牟的往前走,是越看越心疼,索性跳下车辕走在牛车的旁边,只为了给小牛减轻些重量。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江林木看着他爹说啥都不上车,无奈的和姝奕对视一眼,也跳车下去跟着走。
比起上次进城,这次他们出发的更早,一路上也没有因为租车的事儿耽搁,所以刚到未时他们就进了城。
到了府城的城门,守城的官吏们截住了他们的牛车,江二海赶忙递上自己的路引。
守城的官吏问道:“哪里人进城干什么的?”
江林木上前行了一个书生礼,“在下是凤安县的秀才,是来府学读书的。”
一旁的江二海也十分自豪的挺起胸膛,“是的,我是来送我儿子读书来的。”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书生来府城,守城的官吏也都见怪不怪,看了一眼牛车上的锅碗瓢盆,他们将路引还给江二海,摆摆手示意他们入城。
等着走出去一段距离,江二海回过头去,激动的看着江林木和姝奕,“读书就是好,你们瞧见没,得知咱们是来府城求学的,连进城的税钱都没有收。”
别说府城了,就是县城都都要收两文钱,若是到城里做买卖的,更是能收到四五文一个人呢。
看着他爹这样高兴,江林木也勾起来唇角,进了城姝奕也跳下车跟着一起走,“咱们还去之前的那个牙行吗?”
其实姝奕觉得他们之前租的房子不错,也不晓得现在再去租,房子还在不在了。
江林木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二人相视浅浅一笑,也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走去问问。”
这两日牙行的人可是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虽然很忙却也是每年最挣钱的两个月。
今日牙子刚带人办完租赁的契书,屁股刚坐下准备喝口茶,手还没摸到杯子,就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站在了他的牙行门前。
“哟,二位真是好久不见啊,快进来快进来,这次可是要在府学读书?”他这话是看着江林木询问的。
“正是。”江林木并未多言。
要说最近最让牙子后悔懊恼的,便是不晓得当初租住那个院子的人,就是前不久传得沸沸扬扬的案首。
可是事后他和周围人还有同行说起来,却没有人信秀才第一名的案首,曾经住在那个晦气的鬼屋。
现在看着人回来了,牙子开心的差点跳起来,更是立马端上来了好茶好水招待着。
“三位这次过来,是想要找什么样子的房子?”
不等江二海和江林木开口,姝奕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自然是找个环境好,适合我夫君读书的房子,我们这次来的应该不算晚吧,可别又没有什么好房子,打发我们去那个鬼宅了。”
牙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显然二人对上次的宅子不是很满意啊,他还想着哄着他们再住在那里,到时候也算是替那套宅子正了名,往后也就不愁租了。
“不晚不晚,只是……”
姝奕明知故问道:“只是什么?”
牙子故意为难道:“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的秀才过来租房子,所以房主也都会在这里时候默契的太高价格,之前江秀才过来考试的那阵还是去年的房价,现在的房价可是又往上走了走。”
姝奕眉头皱了皱,一副烦恼的样子,牙子看他们这副忧愁不悦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你们之前的院子还没有租出去,我也晓得江秀才一定会再来,所以也一直给你们留着,若是你们还愿意租那个院子,我这边就做主,算你们一个月一两五如何?”
这的确是极为便宜的,江林木曾经在县城考试租了几日的房子,那都要七八钱银子呢,作为府城尚算不错的地角,一两五和不要钱似的。
江林木下意识的看看了姝奕,对方显然也有些满意,“当真没有一两左右比这更好的房子了吗?住在那屋里我总是感觉后背发凉身上毛毛的。”
许是她的神色过于逼真,牙子难得的脸上显出几分心虚和无奈,“夫人啊,一两左右租房子,别说是府城了,就是县城估计都租不到什么好地角好房子,这屋子若不是之前出了那些事儿,怎么可能这个价钱往外租啊。”
一番不情不愿的懊恼之后,姝奕点了头一次交了半年的银子,江林木也和牙子签了两年的契书。
再次拿到钥匙,姝奕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熟悉的环境竟然找到了一丝丝的归属感,好像这里就是他们的小家似的,丝毫不会觉得陌生。
江二海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府城,早就听闻过这个小院子的传闻,但之前他儿子和儿媳在这里住过,也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江林木还考上了案首。
他对这个小院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这会儿看到了这个院子,也惊讶于这个宅子的大小。
“这可比冯秃子的院子大多了啊,竟然只要一两五的银子,我之前问过冯秃子,就他那个院子都要一两啊。”
江二海牵扯牛车进了院子,也顾不得多看,心疼小牛犊拉了这么重的东西,赶忙招呼江林木夫妻,三人将车卸了下来。
东西堆在了堂屋,他也顾不得,先找盆盛了些井水,又拿出麸皮和南瓜开始喂牛。
姝奕和江林木也忙着收拾擦洗屋子,前后有半个月没有人住,这房子里落了不少的灰尘。
没一会儿,江二海伺候着小牛歇下,也开始拿着扫帚抹布开始收拾,之前因为只想着住个二十日,所以姝奕他们只好收拾了两间屋子和灶房,其余的地方都没有动。
这回住下来他们至少在这里住个两年,江二海便将其他没收拾的房间,一并都给清扫了一遍。
天快黑了,姝奕见屋子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挎着篮子去买菜,今日她公爹也在这里,又是落脚的第一天,姝奕摸摸身上所生不多的银子,咬牙买了两斤的排骨,和一条鱼。
米面和菜蛋暂时不需要买,祖母给他们装了不少在车上。
回到家里,江二海已经累得去厢房睡觉休息了,江林木坐在灶房里烧水。
看着姝奕买了鱼回来,他二话没说拿着刀去院子里收拾鱼,排骨焯水后和芋头一起炖,因为这宅子也只有一个灶台,所以只能等着炖熟了排骨再做鱼。
姝奕坐在灶房里歇了一会儿,一抬头看到了院子横亘着一条绳索,“这是什么?”
江林木收拾好鱼端着木盆进来,闻言朝外看了一眼,“哦,那是爹从家里带来的绳子,说是用上山的葛藤筋编的,十分的结实耐造,给咱们拴在院子里当晾衣绳。”
这一刻,姝奕感叹来自一个粗犷父亲的心细,这或许也是她心中父亲会有的样子,心头再次被江家的人温暖到。
“我冲了一壶茶,一会儿我炖上鱼,你就去把爹叫起来醒醒神儿,喝杯茶缓缓咱们就吃饭。”
晚饭,堂屋里点了一根蜡烛,江二海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咽咽口水有些讶然菜色的丰盛。
“就咱们自己家人吃饭,怎么做这些好菜啊。”
姝奕一边解着腰间的围裙,一边说道:“今日辛苦爹了,咱们赶了一日的路都没吃口饭,晚上吃得好点,踏踏实实睡一觉,好好歇歇。”
儿子儿媳孝敬的,江二海也不客气了,嘴角弯着端起莹白的米饭,浇上排骨的汤汁,大口的吃了起来。
姝奕摘了一块而鱼给他,“爹也尝尝这个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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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这鱼只在府城这段河里有,其他的地方没见过,我也是第一次做,不晓得好不好吃。”
江二海吃了鱼肉点点头,“的确是鲜嫩,也没有一点土腥味,你做的味道也好,不错不错你们也吃。”
江林木也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姝奕看着他笑了笑,给江林木也夹了一块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一顿饭,江二海看着院子里从老家带来的柴,叹息一声,“早知道多带着柴禾了。”
“没事儿,城外的柴禾也不贵,等着我们去城外买也是一样。”之前在这里住的时候,为了熬制药膏费了不少的柴禾,他们便去城外买,价格倒也还好。
江二海喝着儿媳妇熬的消食茶,看着外面明亮的月色,想了一下,“那明日我一早出城,给你们拉回一车的柴禾,我再回家。”
第二天一早,姝奕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也赶忙起身,江林木还睡得迷迷糊糊,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窗纸透出了黑乎乎的一片。
“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说着又将人拢进怀中,这个时辰的确有些早,昨天他们就没有睡好,今日这个时辰起来,多少有些费劲儿。
姝奕发现江林木的体温比她高出许多,这个温度让她感觉很舒服,也很安心,下意识的往他的怀中靠了靠,脸颊埋藏在他的颈窝里,和他温存了一会儿,姝奕强打精神挣扎着坐了起来。
“爹今日早上要去城外买柴,回来之后就要往家走,我想着去再去码头那边瞧瞧,若是有昨日那种鱼,就买两条让爹带回去给祖母和大伯大伯母也尝尝。”
想起来亲爹今日要回家去,江林木也瞬间清醒过来,拿起一旁的衣服开始穿。
“你再睡一会儿就是,我自己去看看就行。”
“外面天还黑着,我和你一起。”白日里也就罢了,这会儿外面没有几个人,天还黑的浓郁,江林木可不放心她自己去北城的码头。
两人起身的时候,江二海都已经出门了,于是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赶忙出门。
来到北城门的附近,就看到了几个卖鱼的人,那些鱼或是在水盆里养着,或是已经死透,姝奕和江林木顺着出城的人流往外走,看了一圈好像没有昨日买到的鱼。
有些失望的往前望了一眼,敲好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挑着几条鱼朝着这边走来,他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有换,湿哒哒滴答着水就过来了。
姝奕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鱼,眼睛一亮,“夫君,他手里有那种鱼。”
两人凑过去的时候,少年手里的鱼还在乱蹦,但有些受伤,鱼身上也沾了些泥土,看着不怎么让人喜欢。
“这两条鱼多少钱?”
“这两尾都有两斤多,贵人若是全都要着,给我二十文就好。”
虽然看着不咋地,可是姝奕晓得这个鱼不错,她公爹很喜欢吃,“好,这两条我都要了。”
两人买了鱼,又在早集上买了些肉,这功夫天色都已经大亮,二人赶忙往家走,怕耽搁了时辰,一会儿他爹回家没人开门。
回到家,姝奕顾不上换衣服,洗洗手就去了灶房做饭,江林木从宅子的储存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木桶,虽然桶口有些破损,但也不影响多少,他将鱼先放在水盆里,又将桶刷洗干净,装满水将鱼放了进去。
看着本来奄奄一息的鱼,这会儿逐渐活了过来,江林木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爹回家的时候,这个鱼不至于坏掉。
听到灶房里传来剁肉的动静,他挽起袖子洗干净手,也进了灶房,“我来剁肉,你忙别的。”
半个时辰后,江二海赶着牛车回来,江林木正在帮着属于烧火,听到动静跑了出去,帮着打开院门卸车。
这会儿灶房里也已经跑出来浓香的味道,姝奕端着一碗小米粥,还有一盘馅饼出来。
“爹,让夫君卸车就行,您快洗洗手过来歇歇,吃些早饭吧。”
在儿子和儿媳的催促下,江二海洗洗手来到了堂屋,看着烙的两面金黄的馅饼,和浓郁的小米粥,江二海一边欣慰的吃着饭,一边也更为放心。
儿媳妇是个勤快会照顾人的,让两人留在这里他也安心不少。
吃完饭,江二海看到了儿子固定在牛车上的桶,儿媳妇给他装了一口袋热乎乎的馅饼和一水囊,“爹,这个您在路上吃。”
江二海看看桶里的鱼眼睛弯了弯,“你们两个不用惦记着家里,好好在这里照顾好自己,若是缺钱了就和家里说。”
说着,他又从怀中拿出四两银子,“这是我自己攒着的,平日里也用不上,你们拿着应急,有需要就花千万别不舍得吃,需要去就让人给家带话听到没有。”
“爹,我们身上的钱够用,这个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和夫君在这里是什么都不缺,有什么需要我们也会让人带信儿回去。”
“穷家富路,你们在外面用到的地方多,这个拿着。”说着他直接塞到了江林木的怀中,一副江林木若是不听话他要生气的架势。
江林木转头看向自己的媳妇,“既然爹给咱们也是一份心意,收下吧。”
他都这样说了,姝奕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将江二海一直送到了城门口,望着人出了城,这才往回走。
“夫君,你哪里去府学报到?”
“后日吧,明日再在家中收拾一下,后日一早过去报到。”
26. 第 26 章
隔日,江林木要去报到,姝奕给他拿出来大伯母做好的新衣服,这布料还是他们上次在府城买的。
穿上了新衣服,姝奕拿出来十两银子给他,“夫君这些拿好了。”
江林木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用不了这么多,听闻府学的束脩一年是六两,我是禀生可以减免一半,也就三四两。”
“拿着,用不上大不了再拿回来,省的到时候不够反倒是出乱子。”她一边给他整理着衣领,一边叮嘱他带好需要的东西,还有她今天的安排。
“我今日想去巷子口再摆摆摊,这段时间没出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听到她又要去出摊,江林木有些不太放心,“不如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去。”
姝奕剜了他一眼,“日后你去府学读书,那不成我还要等着你放学再去摆摊?放心,我今日摊子往前些,交了摊费衙门的官差自会照应着些,不会有什么事儿。”
“嗯,那若是有什么事儿,就让人帮着往书院递消息,我去办完了手续就回来。”他有些不舍的握了握她的手,这段时间他们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突然要自己去做事,和她分开一会儿竟然有些不舍。
“好。”
看着她神色轻松,丝毫没有不舍的情绪,江林木抿直唇角,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
姝奕给他拿来书袋,一转身看着他淡淡的目光,虽然脸上瞧不出什么,可姝奕十分能确定,这人好像高兴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纳闷,这人又怎么了?
她觑着对方,将书袋挂在了他的肩头,看着他浅色的唇紧紧的抿着,姝奕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江林木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也也没有看她,“我走了。”他带着几分冷淡的说道。
“等等。”姝奕突然叫住他,江林木给她一个背影,却不愿转回头看看她,姝奕这下彻底确定,这人就是在和她闹脾气。
她带着几分无奈走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这样可以了吧?中午做你喜欢吃的小馄饨,早去早回。”
对上她水汪汪含笑的眸子,江林木绷着的冷脸终于没绷住,嘴角轻轻的往上勾起一个弧度,手腕一转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捏,“等我回来。”
等人出门之后,姝奕自己扛了两趟,才将桌椅全都搬到了巷子口,人刚坐下,一旁茶水摊的老板娘就出来搭话。
“哟,是女郎中回来了呀,这段时日可是有不少人过来寻你,你真该盘个店面正正经经当个做堂大夫。”
姝奕摆好了她需要用到的东西,将官吏给她的竹签子插在了桌边,“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再说一个店面只我一个也不行,这城里已经有两家了,我这人微言轻的,可不想凑那个热闹。”
女掌柜了然的点点头,“也是,他们两家的根基可都不浅,你绕着点也没有错。”说完她四下看了看,“你夫君和兄长怎么没来帮你啊。”
之前姝奕出摊她兄长和夫君也都会帮着搬东西,今日却是她自己出摊,看着都有些费劲儿。
提到江林木,姝奕的眼睛里的光都温柔了下来,“我夫君中了秀才,往后会在府学读书,平日可能都得我自己出摊了。”
“呀,当初看你夫君就不像是个一般人,现在都已经是秀才了,日后定能当个大官儿,这读书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真是好啊,可惜我那儿子痴傻,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叹息完,女掌柜倚靠在门边,看看姝奕的东西说道:“不如你以后出完摊,就将桌椅放在我铺子里,等着第二日你只管从我这里搬出去就行,如此倒也轻省些。”
姝奕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事儿她也不好开口说,现在女掌柜开了口,姝奕自然不会拒绝。
“那感情好,不过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不如我每个月交些钱吧。”
具体交多少姝奕不知道,也不好说,就犹豫着看向了女掌柜。
“我姓宋,你管我叫一声宋姐就行,我也是瞧着和你投缘,不过是晚上在这里放一张桌子罢了,谈什么钱啊,若是为钱我也不会开这个口,你非要给我钱,那便是看低了我。”
她都这样说了,让姝奕也说不出旁的话,只是满心感激的道谢。
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姝奕突然站起来走到茶水摊边,“宋姐,我这里有两个凉茶的方子,你有没有兴趣试着做一做?”
这可是好东西,这年头不管香方,药方,还是做胭脂做酱料的方子,可都是密不外传,家族世世代代的根基所在。
姝奕说的这样轻松,但听在宋姐的耳朵里,也已经十分有份量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这,这会不会不好啊,我这地方大,平素也是摆着桌椅的地方,不过是给你存一下,你不用这样过意不去。”
帮着姝奕存放桌椅的在她看来芝麻小事,之前姝奕也帮着她拉了不少的生意,最近来她店里和苦丁茶和山楂蜜水的人也越来越多。
“宋姐诚心待我,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过是一个方子而已,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正如宋姐帮我存放桌椅,妹妹这番心意诚心送出,宋姐不会嫌弃不接,让它掉在地上吧?”
“哎哟哟,到底是秀才娘子啊,这小嘴儿是真能说,你都这样说了我若再不接着成了个什么人呢,妹子既然诚心待我,日后有什么就只管和姐姐说,你切莫与我生份喽。”
摆摊的第一天,过来的人少,一上午姝奕挣了三百一十文,江林木去府学报到回来,看了一眼时辰没有直接回家,脚步一转朝着巷口走去,这会儿天色已经不算早,姝奕也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做饭。
刚站起身一道阴影这下,姝奕下意识的抬起头,眼前人眉宇舒展,眉峰高挑带着几分刚毅,浓长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偏白的肤色被淡蓝的布料衬的越发的白。
淡色的唇微微勾起一个温柔愉悦的弧度,“娘子,我来帮你收摊。”
姝奕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早回来,眼睛里的惊喜是遮掩不住的,“夫君竟然回来的这样早,今日去办入学可还顺利?”
江林木拍了拍肩头背着的包袱,“顺利,也多亏娘子叮嘱多了些银钱,这在府学读书都必须统一着装,这不每人要交三两银子领两套学服,日后在书院读书都要穿这个,若是没穿不让进门呢。”
一旁的宋姐倚着墙角嗑着瓜子,听到江林木说的这些,不由得啧啧出声,“这读书可真是费钱的营生啊,也难怪那么多人坚持不下来。”
姝奕也深表同感,不管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晋,寒门学子那是少之又少,倒也不是没有人才,而是家里撑不住这么大的投入。
想江家这样举全家之力,咬牙供一个读书郎的人家,那是十家里出不了一家,看着现在风清朗月男人,姝奕再一次感受到了祖母林春花的胸襟和气度。
这可不是一个农户人家常有的,若是祖母出生在大户人家,那也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当家夫人,足以带着整个家族,名震大晋。
收拾好东西,得知桌椅可以寄存在茶水摊,江林木十分感激的冲着宋姐深作一揖,“多谢宋娘子照顾我家娘子。”
“得得得,你娘子都已经谢过了,早说这是我们姐妹的交情,秀才就不必和我再客气了,快些回去忙去吧。”
回到家中,姝奕拿出来早上出门前腌制好的馅料,开始和面做馄饨皮,这可是个体力活,想要皮薄如蝉翼,就要不断反复的擀面皮,直到面皮薄的可以透光,这般包出来的馄饨才会入口嫩滑。
姝奕这边刚擀了一遍,江林木换好了衣服,洗干净收拾过来帮忙,“我来擀皮,你先去调汤底吧。”
说到底他是个男人,又是个做过庄稼活儿的男人,力气自然比她大出许多,姝奕看着他做得不错,也就放心交给他擀皮。
她一边烧水调汤底,一边好奇府学今日的事,江林木也和她讲着今日看到的听到的事儿。
“府学还有号舍,家离得远的可以住在书院中,书院中也有食堂,中午可以在书院里吃饭,听说价钱也比外面的便宜许多。”
这个事儿姝奕也是第一次听说,县学那边都不管饭,更没有号舍让学生居住,“那夫君什么时候开始去读书?”
“明日就要开始,虽然现在教的都不知重要的东西,多是温习之前的内容,不过书院里的课又多了君子六艺,这段时间可以着重学习这一块,七天后正式开学,到时候时间和课业上也都会加紧。”
对于君子六艺姝奕还是晓得的,她虽然没有去过学堂读书,但她的娘亲和父亲也都是识字会读书的人,舅舅也是考过秀才的,她从小也被教着认字读书,对于君子六艺自然是了解的。
“那夫君想什么时候去?”她反倒是觉得江林木该去多学学,江家无法给他请传授六艺的师父,已经比那些贵族公子晚了不少,这个时候能抓着学习的机会,该去补补。
江林木小心的觑了一眼姝奕,试探着说道:“我想着既然来了府学,就该多学学,若是明日就可以去读书,那还是去的好,我不见得是有天赋的,或许就该更刻苦些。”
说着他低下头将面皮翻了个面继续擀,淡色的唇抿直,神色里带着几分愧疚,“可我若是一心铺在学业上,家里便帮不上你什么……”
不等他说完心里的想法,姝奕笑了,“夫君肯上进自然是最好的,咱们来府城可不是为了摆摊开铺子的,夫君可莫要本末倒置,你努力学习早日学有所成,才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
锅里的汤底烧好,姝奕打开盖子的一瞬间,热气涌了出来,她将汤底盛在碗中,又给锅里加了冷水。
坐在一旁用江林木切好的面皮开始包馄饨,“我跟着夫君过来,本就是为了照顾好你,让你安心读书的,去摆摊也是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再者我也想着让夫君吃好穿好,但也不能一味的和家里伸手,我既喜欢行医,这一行也能挣钱糊口,与其在家里坐着无事可干,不如挣些钱,还能贴补家用。”
刚放下一个包完的馄饨,手突然被握住,“辛苦你了娘子。”
姝奕看着他眼中的真诚,笑着推开他手,“我做这些辛苦,夫君读书担着全家的期望,何尝又不曾辛苦过。”
江林木看着她娇俏温柔的样子,心头软的不像样子,两人包完最后一颗馄饨,刚好锅里的水也沸腾了起来,姝奕端着盖帘煮馄饨,江林木就在一旁收拾桌子。
馄饨下锅姝奕侧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她的付出有人看得懂也看得懂,尽自己所能的愿意帮着她分担,姝奕心里涌上无尽的暖意。
她从不要求江林木一定要当大官,让她成为官夫人,她甚至想着就算两人这样平平淡淡的做一辈子老百姓,好像也很幸福。
两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午饭,都冒了一脑门的薄汗,“夫君先去休息一……”
“咚咚咚——”
“姝奕妹子,快些开门啊,姝奕妹子!”门外乱哄哄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声,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
她听出来敲门的应该是宋姐,江林木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
外面听着好像不少的人,吵吵嚷嚷的,她也赶忙跟了上去,院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袭来,江林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姝奕这会儿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个小少年满身狼狈的背着一个人,对方头发算乱的垂着,人像是已经昏迷了过去,头上,手指上,还有衣服的衣摆都在滴着血。
“这是怎么回事啊。”
宋姐在一旁着急的催促道,“先别说这些了,快看看人还能不能救,外面还有好多呢。”
姝奕目光再度落在那伤者的身上,发现对方是个姑娘家的,赶忙侧身让开门口,“先将人放在偏房,我想看看再说。”
情况如此紧急,小少年脸色煞白紧抿着唇,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烂沾着泥土灰尘,他眼圈微红却又倔强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在江林木的引路下,他背着人快步的进了偏房,之前江二海在这里住过,房间里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
将满身是血的人放在床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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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在一旁满脸怔愣的看着,眼神里透着几分慌张不安,一张小脸却是紧紧的绷着。
“夫君,麻烦你帮着烧些水,我想给这位姑娘清理一下伤口。”
那人披头散发的,身上穿着的又是靛蓝色的衣裤,江林木也没有细看,这会儿得知对方是个姑娘家,他赶忙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帘外应了一声,“好。”
小少年也被姝奕撵了出去,她先给人号了脉,虽然有些气息恹恹但也不是不能救,得先清理伤口止住血才行。
现在去买药或者抓药也来不及,她掀开门帘走出去,看到门外的小少年说道:“你去灶房拿只大碗,让我夫君给你盛些草木灰,快些给我送过来。”
宋姐看看屋里的姝奕,犹豫了一下去院子里洗干净手,进屋帮着姝奕一起收拾那姑娘身上的伤。
直到那人的伤需要抓紧时间处理,江林木水烧热了还没烧开,就端过来一盆放在了门外,“水和草木灰都放在了这里。”
床上的人已经被姝奕和宋姐扒了一个干净,看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还有不少像是被钝器击打,锤烂的伤口。
血水夹杂着烂肉流下来,看得姝奕手不断的抖,这样的场面她可曾未看到过,宋姐将水端过来,姝奕和拿着帨巾和草木灰跟在她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姐好像和这些人很熟的样子,甚至连摊子都扔下不管了,跑到这里帮忙。
“还不是让城外的山匪给霍霍的,这次一共伤了十几个人呢,城里的济世堂和永安堂都已经挤满了人,这姑娘伤势重又是女子,说什么都不让那些郎中帮着治,我这瞧见了,就让人帮着她弟弟一起背到你这里来。”
这姑娘也是这个烈女子,人都已经不省人事了,刚才姝奕和宋姐给她脱去脏衣的时候,她还猛的抓住了自己的领口,还是宋姐和姝奕不断的和她说话,确认身边的人是女子,昏迷中的人这次放松了警惕。
姝奕从一旁的棉被里扯出一团棉花,沾着热水小心的,给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水脏污。
想到他们两次来府城,都不曾遇到过山匪,也不曾听到周围的山头有匪徒,姝奕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
“怎么会伤的这么厉害,这是往死里下手啊。”姝奕手不断的颤抖着,却要强忍着小心处理伤口。
细小的伤口这会儿都已经凝了血痂,那几处重的地方,还在不断的往外流血,姝奕连忙抓起一把草木灰按在了伤口处。
正在涓涓往外流血的伤口,顿时被堵住,干松的草木灰这会儿也都吸饱血水凝结成块。
宋姐担心的看着,“这样真的能行吗?”
“我舅舅说困难的时候,这个就是军队中的止血良药,草木灰又名百草霜,药性温和有着消炎的作用。”
宋姐不懂这些,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再怀疑,也跟着用草木灰帮着伤口止血,看着伤口上的草木灰都凝住了血水,宋姐松了一口气。
姝奕再次搭脉试了试,眉头紧皱,“这血暂时止住了,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煮些补血消炎的药物才行,这伤口也不能再用草木灰。”
她拿出一条薄被,给人虚虚的遮住身子,准备将那个少年叫进来说说此时,现在伤者等不得,需要尽快用药才行。
她刚站起身,一旁的宋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我这身上没带多少钱,就这么三两你先用着,若是不够我一会儿再去铺子里取。”
姝奕不解的看着她,“宋姐和他们是亲戚?”
“那倒不是,只是出嫁前我们算是一个村的,这姐弟二人也可怜的很,只怕他们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付药费。”
看着宋姐递过来的碎银子,姝奕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收下,总觉得这银子像是烫手似的。
似是看出来她的纠结,宋姐直接将银子塞到她的手里,“这人是我带来的,却要辛苦里照顾着,断没有再让你垫上诊金的道理。”
说完她也不关姝奕什么意思,直接朝着门口走去,“我铺子开着门呢,我就不和你在这里耽搁了,剩下的就麻烦妹子了。”
话音落下她已经去到了堂屋,姝奕反应过来的时候,堂屋里传来她和少年说话的声音。
她叹息一声,掀开门帘出去的时候,宋姐的身影已经一闪离开了院子,姝奕看着眼前目光不安的少年,直接将手里的三两银子塞给他。
便是他们姐弟不给诊金,她也不能收下宋姐垫付的,“这是刚才宋娘子给你留下的,我给你写个药方,你且去药铺里抓几味药回来。”
少年抿着唇盯着她看了一眼,像是不信她的话似的,倔强的杵在那里,姝奕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抓药,你姐姐还等着救命呢。”
听到了“救命”两个字,少年像是从走神中神儿,抿着唇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那几块碎银子,捏着那张药方像是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
提到堂屋有姝奕说话的声音,江林木这才从灶房里出来,看着她神色有些疲惫,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
“喝点水歇会儿?”
他不晓得屋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那是个女子,他又不方便进去帮忙,只能留在外面干着急。
姝奕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屋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温度抚平了她心里的不安。
想起来宋姐说的话,她带着几分怀疑的问道:“夫君,府城周围真的有山匪吗?“
对于这个江林木也不太清楚,可他想起来了前几年的一个传闻,“到底有没有我不敢断言,但之前听闻附近好像有官匪勾结之事,当时被问罪了不少人。”
说起来这个姝奕也想起来了,因为她爹算是在这场清洗中获益的人。
“这事儿我好像也听说过……”看着眼前的男人,姝奕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爹那些事儿说出来。
“夫君,若是你救了一个人,结果发现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纯善,甚至是个混蛋,你会……你会后悔救他或者……或者嫌弃有关他的一切吗?”
27. 第 27 章
江家的院子里飘起了药香,江林木坐在院子用小泥炉熬着药,一旁的少年用石臼捣着姝奕交给他的药材碎块,这是要敷在伤口上的外用药。
家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两口人,姝奕犹豫了一下,起身去准备晚饭,今日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做别的,只好凑合着煮了三碗面,躺在床上的人也不能吃什么东西,她让江林木用砂锅在小泥炉上煮了一小碗红枣小米粥。
晚饭做好,少年没有急着吃,而是默不作声的将粥端到了偏房,姝奕悄声的掀开门帘往里看了一眼,那孩子看着不爱说话,性子很冷的样子,可喂给姐姐喝粥的动作,又十分的细心体贴。
她退回到堂屋的桌边坐下,夹起一筷子炒鸡蛋放在江林木的碗中,“夫君咱们先吃饭吧。”
她又拨了些炒鸡蛋放在了另一个面碗上,这才端起自己的面开始和江林木一起吃。
“也不晓得这姐弟二人是哪里,明日若是伤者情况稳定下来,咱们找辆车帮他们送回家吧。”
不知道怎么得,姝奕总觉得那个姑娘怪怪的,的确是农家的打扮,甚至算是贫苦的,可即便是再苦,也不至于一身的刀伤。
她起初忙着给她止血并未发现什么,可后来买回来伤药之后,她又帮着清洗了草木灰,确认伤口不再流血,这才小心的给她涂上伤药。
收拾好姝奕看到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那些伤疤都已经愈合,显然有些时间了,她又看了看那姑娘的手掌,掌心里也满是茧子,农家的姑娘手上有茧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可姝奕那颗心总是突突的不安,若是是这人腿骨断裂暂时不易搬动,她都想今晚就将人送回去。
江林木不晓得这些,闻言点点头,“明日我也暂时不去书院了,早上我去找车,到时候先送他们回家。”
这边二人刚商议好,偏房的门帘一动,少年端着空碗走了出来,姝奕推了推那碗面,“坐下吃饭吧,你姐今日怕是醒不过来,这药还得喝上几日,这次失血太多,日后需要慢慢调养才好。”
少年抿着唇,目色冷淡至极,俨然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神色,江林木看着他的神色,心里也是猛地一跳,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和怀疑。
“先坐下吃饭吧。”看着少年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放下手里的空碗,少年看着姝奕突然抱拳一礼,“今日多谢哥哥姐姐相救。”
姝奕和江林木都被他这举动搞得一愣,总觉得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好了,我本来就是郎中,治病救人也是我职责所为,你先坐下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面就该坨了。”
少年看着碗里面,还有上面盖着的炒鸡蛋,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我叫钱禄,我会尽快想法子挣钱,还给姐姐钱的。”
说完,他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
那架势活像是两三年都没有吃过饭似的,姝奕看着都有些担心他噎死自己。
吃过饭,三人也都有些疲惫,钱禄吃过饭手脚麻利的将碗都抱走了,闷声去灶房里刷碗,姝奕看看他那副冷漠执拗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药再去给昏睡的人涂了些,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便离开了偏房。
夜里便是钱禄守着,姝奕盯着,“晚上睡觉警醒着些,若是你姐姐发烧记得过来敲门喊我。”
“嗯。”少年闷声的应了一下,。
夫人二人回到房间里,江林木才想起来,刚才忘记问钱禄他们是那个村的,明日也好找个板车将人送回去。
洗漱完姝奕都已经累得不想再动了,“算了,夫君熄灯睡吧,明早起来再问也是一样的。”
看着她一脸疲惫的神色,江林木满是心疼的将人拥在怀中,心里想着明日他早点起来,做好早饭让她多睡一会儿。
本以为家里住着两个陌生的人,自己会睡不安稳,可她将脸埋在江林木的颈窝里,感受着他传过来的温度,和熟悉的松墨香,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均匀,一夜过去一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的时候还是因为被窝的温度低了些,她脑袋下意识的往前蹭了蹭,并没有蹭到那个熟悉的怀抱,姝奕合着目愣了一下,被子里手往身前探去,本该睡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就连温度好像也低了不少,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困顿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起身穿上衣服出去,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人,灶房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她走到灶房发现锅里温着饭。
南瓜粥熬得浓浓的,还有一屉包的丑唧唧的包子,只能说看是没法看,不过好歹没有露馅。
锅底还有没烧尽的炭火,盖上锅盖秀眉皱在一起。
这人跑到了哪里去了?
她皱着眉站在院子里踌躇着,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瞧瞧,可是家里还有两个陌生人,她有些不放心。
慢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院门陡然被人推来,江林木带着晨露归来,一双锋利的眉紧紧蹙着,淡色的薄唇抿成直线,目光清冷疏离,让人看了不敢轻易的靠近。
看着他这般模样,姝奕紧张的迎上前,“夫君,这是怎么了?”
江林木面色凝重的朝外看了一眼,随后关紧了院门,朝着他们的屋子抬抬下巴,示意她回屋说话。
走到堂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偏房的位置,见那房门紧闭,他轻轻推着姝奕回到了房间里。
“夫君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虽然她这样问可是姝奕有预感,这事儿八成和对面住着的姐弟有关。
“我刚才本想去外面看看,哪里有租借板车的,可出去后发现今日城中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往日这个时辰集市上的人应该不少,可是今日外面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姝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林木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外面街上有很多的官兵,似乎是在搜查什么,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好看看到有衙役手里捏着一张通缉令。”
“什么,通缉令……”她的目光猛地抬起,直勾勾看着江林木,转而看向门口的方向,好似要穿过那扇门看到对面的房子里。
像是求证似的,她再次转过头看向江林木,男人一脸凝重担忧的点点头。
猜想得到了印证那一刻,姝奕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姝奕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没有去对面的屋子里询问,也没有闹着让他们离开,反而想到了昨日带他们上门的宋姐。
桌在一旁的江林木握着她的手,“茶水摊子今日只有帮工的婆子在,宋娘子并未过来。”
姝奕一身的冷汗,被江林木握着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着,原本就很是白皙的脸,这会儿变得有些苍白。
江林木看着她不断颤抖着的身子,站起身握着她的肩头,将人转向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娘子,莫怕,一切有为夫在,一会儿我过去找那小子问问。”
说着他将人拥如怀抱,像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一会儿,隔壁传来了门栓拨动的动静,江林木的目光陡然变得清冷锐利起来,他放开了姝奕,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
看着人要出去,姝奕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襟,“夫君,我,我和你一起过去。”
本来他不想答应,不晓得对面是两个什么人,他担心万一有危险会伤害到姝奕,可对上她不安和担忧的眸子,江林木抿着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二人携手推开门,恰好和刚出来的少年钱禄对视了目光,少年冰冷寡淡的目光,让姝奕在他的眼睛里甚至看到了杀意。
她怀疑只是自己的畏惧心作祟,调整好呼吸和脸色,却未敢松开江林木的手。
“你姐姐昨晚休息的可好?”
钱禄冷淡警惕的看看他们二人,微微点头应道:“嗯,她恢复的不错,昨夜并未发烧。”
比起她的委婉胆怯,江林木反而更为直白,“今朝我出门,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在通缉你们二人的衙役。”
站在他们对面的少年蓦然看向他,目光里的出了警惕甚至生出几分敌意,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像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崽子似的,好像随时都要呲着牙咬人。
看着他紧绷的腰背,姝奕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拉着江林木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少年的目光。
许是怕到了极点后,她竟然生出一丝的怒意,“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又犯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是个医者,你们昨日负伤前来求医,我也只管着疗伤,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伤者的病情已经稳定,只要后续仔细调养着便无大碍,院门开着你们可以离开了。”
她这声音没有压低,甚至心里隐隐想大声的吓退对方。
就在三人僵持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女子虚弱的声音,“钱禄,让他们进来……”
挡在门前的少年犹豫着,看着姝奕和江林木神色微微变得有些不安,但终究还是听话的让开了门。
江林木和姝奕对视一眼,二人携手走进了屋里,决定进去的那一个,姝奕握着他的手,下意识的用了些力。
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畏惧,江林木凑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不怕,我在呐。”
看上的人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脸色惨白中透着几分蜡黄的味道,只是转动着眼睛看向姝奕和江林木,她好像都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呼吸有些急促,这也是血虚气短的症状之一,姝奕看着她的脸色不由得走神一瞬,又立马回神警惕起来。
躺在床上的人将他们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她强扯着一丝笑容,可稍微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脸色瞬间又白了好几度,姝奕皱眉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臂,搭脉诊治了一番,“你昨日失血过度,现在需要静养不宜情绪波动。”
床上的人缓和了一下神色心态,“我叫雁峰,我和弟弟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若非要说做错了什么,那便是我们不该贪一时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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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给那些人护卫。”
江林木皱皱眉看向姝奕,二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迟疑,江林木冷声询问。“既然是给人当护卫,为何衙门里的人会到处缉拿你们二人?”
“因为我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被发现后他们四处追杀我们二人,一时疏忽中了他们的全套,差点葬身于乱石之下,也连累了不少过路百姓。”
但也多亏了那些赶路的百姓,当时她坠落崖壁,追杀她的人又不断的往下投乱石,便是摔不死她也想着用石头砸死她,可当时突然几个百姓经过,不甚被乱石砸伤,周围哀嚎声响起,顿时乱作一团,趁乱钱禄这才寻到她,随着逃亡的百姓一起,冲进了城。
再后来他们一路直奔到宋娘子的铺子前,本想重要的证据交给她,托她帮着传出去消息,可不想对方看到雁峰这般形容,当即催着钱禄将人背到了姝奕和江林木的宅子这边。
说了这几句话,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目光仍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姝奕,随后看了一眼江林木。
犹豫着显然还是有话想要说,姝奕看她这个样子,叹息一声,转头吩咐站在门口的少年。
“我夫君在灶房里温着粥,你且去盛一碗过来。”
原本江林木念着家里有伤者,所以直接将粥熬成了适合伤者喝的,放了红枣和枸杞,金黄的小米熬出了米油。
这一闹大家也都没有了心思吃饭,可姝奕却看不下去,这人她昨日好容易救回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宋姐能安心的送我们到这里来,想来应该也是信得过你们的。”说到这里,雁峰脸上扯出一抹笑。
像是在嘲笑自己,也像是无可奈的悲凉,“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姝奕看着她,神色淡淡的说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只能说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和夫君,便是你有着杀身之罪,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你是我好容易救回来的人,我也不会亲手送你去死,大门开着,你们走出去日后是生是死便也和我没有关系,能死里逃生便是你们的本事,若是被人捉了,我也只能惋惜昨日的白做工。”
躺在床上的人静静的看着她,听她说完她勾了勾嘴角,“可我现在走不了,我死了倒也没有什么,但我弟弟还小,这件事他并不知晓全貌,他不该死。”
说着她眼里的泪不受控的落了下来,昨日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这会儿又冒出了血珠子。
姝奕气的都想揍她,可这人满身都是伤,可以说身上就没有一块儿好皮。
江林木看着她这个样子,和姝奕对视一眼,“我先去等你,有事儿喊我。”
“好。”应完姝奕赶忙给她解开衣带,拿出昨日未用完的药粉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她愤愤的说道:“你若是不想活了,就出去让官差抓取才好呢,也省的在这里浪费我的药,你若想活久要学会平复情绪,别再让伤口流血,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再给你买药了,这一天天的钱没挣着多少,倒是净往外搭了。”
炕上的人尽可能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待姝奕给她系好衣带,她突然握着姝奕的手说道:“我这里有个挣钱的法儿,只要你能做到,别说十两二十两,就是一百两也是没有问题。”
姝奕收拾好睨了她一眼,“我不会做哪些要钱不要命的事儿,收起来你那些不靠谱的想法。”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钱禄显然知道他姐伤口裂开的事儿,走到了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进来。
姝奕转头看向门帘处,“进来吧,快些喂她喝些粥,一会儿煎药让她服下。”
雁峰抓了一下姝奕的手,可她现在虚弱无力,这一下就像是不小心碰到的似的。姝奕根本没有察觉到。
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屋里的姐弟对视一眼,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这样一闹虽然不晓得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事被追杀,可姝奕却放松了不少,他们也不想去堂屋吃饭,就在灶房这里一起应对着。
粥都已经不是很热,“一会儿我再出去探探风,也打听下到底是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下,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吓得姝奕差点被粥呛到,定睛一看正是钱禄。
他冷着脸走进来,站在桌边打量着姝奕和江林木,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我姐让我给你们的。”
看着两封沾着血的信封,江林木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他随手打开一封,展开里面的书信,越看眉头蹙的越紧。
“这信是富阳城通判私通匪贼拐卖人口的证据,你们是如何得来的?”
“我阿姐便是通判大人雇佣的护卫,那日便是跟随通判上山议事,不小心被我阿姐听到了他们今日要拐走几个秀女之事,担心此时泄露便一路追杀。”
江林木合上信,目光锐利审视的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此事如此重大,你们二人的性命也都系在此事上,为何会轻易只有一面之缘的我们说?”
28. 第 28 章
偏房中,姝奕和江林木站在炕边,静静的看着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人。
“你们相信直觉吗,或许这样说起来有些荒谬,可的确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我相信我的直觉,因为它救过我很多次,另一半的原因是宋姐。”
“宋姐?”姝奕恍惚着不断回想着宋姐的样子,好像不会武功,这人每日都在茶水摊,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一旁的江林木冲着雁峰挑眉,神色里充满的质问,却懒得多说一个字。
雁峰晓得有些事儿不说清楚了,只怕这两个人也未必会帮她,“因为宋姐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四年前去附近山上上香,一去不归,她不死心的到处找,曾经一时闹得村里和城里都晓得,沸沸扬扬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到每日似乎都在笑呵呵的人,眼神里却总是流露出一种愤世嫉俗的厌恨,却又绝望无奈的神色,姝奕这一刻似乎懂了那是因何如此,她嗓子里突然有些发闷,鼻子也有些酸涩。
“然后呢,她找到了有关孩子的消息?”
雁峰噙着苦笑说道:“找事找到了,只可惜晚了一步。”
说着雁峰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但身上有伤又不得不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在都城附近的勾栏里找到了她的孩子,但当时那孩子……”
说道这里,她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嗓子里像是塞了核桃,让她疼的说不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孩子已经被那些禽兽折腾的不像人样,神志也有些错乱,根本不认人了,呆呆傻傻的嘴里不断念叨着‘金牌子,有黑痣……’后面还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宋姐替她赎了身,带着她往家走,可到了府城门前,那孩子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看着官兵抖得不成样子,回家之后人就发了高烧一病不起。”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姝奕一时还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旁的江林木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查清此事,才去了富阳通判身边做护卫?”
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人突然一顿,像是被人按住了穴位似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可置信。
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江林木,引得男人有些不悦的垂下眼皮,身上散发出一阵冰冷不悦的气息,俨然告诉周围生人勿近。
雁峰笑了一下移开目光,“果然读书人都很聪明,的确是这样,因为当年是宋姐给我五两银子,雇我陪她一起去那边接她女儿,这些我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忍看到更多的女子遭遇这些……”
说道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里带着几分的烦躁和懊恼之色,“在宋姐女儿丢失的半年后,我两个八岁的妹妹也被拐子拐走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情绪似乎没有多少波动,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落下来。
她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似是牵动了伤处,疼得她呲牙倒吸一口气,心中的悲伤也缓和了许多,低垂着的羽睫颤抖了几下。
须臾缓缓的抬起,看着姝奕和江林木的目光也变得冰冷严肃,“所以二位可愿意帮我,帮我将这些东西递到上面的大人手中?”
姝奕看着她没有应声,眼神里更多的仍旧是审视权衡,一旁的江林木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就能确定,知府不是他们的一丘之貉?”
姝奕也挑眉看向她,“这个事儿好像也不难,为何宋姐不去或者你们可以随便找个人,帮着你们送过去。”
匿名将这些证据送到知府的手中,知府若是个好的,自然会帮着调查审问,若是那些人的保护伞,这些证据最多也就是被毁掉,并不会牵连其他人。
现如今雁峰却准备让江林木和她送过去,这若是好官儿也就罢了,若是一丘之貉她和江林木也将陷入泥潭,在这富阳城中成为众矢之的。
雁峰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须臾江林木目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色惨白的伤者。
“你的意思不是要找富阳知府,而是想要将这东西递到……朝堂?”
雁峰噗嗤笑了,笑声里夹杂着痛苦的闷哼,抬起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笑了几声眼角渗出一丝泪花,“不愧是富阳案首,的确是聪明。”
这会儿一旁的姝奕也回过味来,“其实这次不管你是否受伤,你们的目标都是找上我们?”
躺在床上的人点点头,“只说对了一半,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找到一个可信也可步入朝堂官场之人,此人科举实力不能太俗,不然难见天颜,但也得为人正直可信,不然我们只会成为他攀结高位的垫脚石。”
隐隐的,从她的话中姝奕感觉到了深渊的气息,不知是不是她畏惧心作祟,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远远没有便面上看着的这么简单。
或许富阳城只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
她有些不安的抓住了江林木的手,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看懂了她心里的不安,江林木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神色淡然轻松,好像他从不知晓此事一般,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但更像是讽刺。
“突然有些后悔知道这件事。”知道了他们便也逃脱不掉,答应了便是和那些人做对,不答应只怕他和姝奕也未必就能安全的活着。
雁峰苍白着脸笑了一声,“晚了,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但……”说着她抬起眼睛看向江林木和姝奕,“这件事我已经暴露了,他们随时会要了我的命,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现在看来我们夫妻也没有的选,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全城都在搜捕你们二人,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终归会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把他们一锅端了,别说雁峰和钱禄,就是他和姝奕也难逃一死,最后这件事终究还是办不成,既然雁峰和宋娘子早就打上了他们的主意,那也必有后手。
果然,雁峰眉宇轻松的说道:“不用担心,宋姐晚些会过来,到时候她自会帮我们更换一个身份,届时再想法子混出去。”
有了她的保证,江林木和姝奕即便是心中惴惴不安,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城里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集市上的人也比往日少了许多,这一日姝奕和江林木都没怎么出门,直到下午姝奕去集市上买了些菜回来。
从巷子里一拐过来,就看到有人站在她家门前,领头的人踌躇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姝奕的心嗖一下提了起来,她赶忙往前走了两步,看清其中一人竟然是租给他们房子的牙子。
而另一个则是茶水摊的宋娘子。
“宋姐?!”姝奕试探着喊了一声。
背影一瞬间僵硬了几分,接着她转过身忐忑的看着姝奕,目光里满是不安和歉意。
看着她这副样子,姝奕嗤笑一声,“你这又是作何,当初送人过来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
说着她走上前,瞥了一眼那个眼熟的牙子,对方也冲着她讪讪笑了一下,“我可不晓得宋姐找的人是你们啊。”
“都进来说话吧,也不怕让外面的蚊子咬着。”姝奕心头有些生气,昨日白日里白装好人,下午就不做人给他们惹上这样大的麻烦。
听懂了她的暗示,两人也不再说话,跟在姝奕的身后进了院子里,一进门宋娘子赶忙说道:“姝奕妹子,我昨日的确没往这方面想啊,只想着你这里靠谱,医术又好,比起外面的医馆,你这处也更安全些。”
进了门,姝奕转身关上院门,关门之前她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随后引着人往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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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整件事里我们二人是何其无辜,你应该是最清楚的,现在受此连累日日惶惶不安,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
整件事姝奕听完也十分的愤慨,若是此事他们能帮上一把,自然也会帮,可现在全被牵扯其中,这已经不是帮一把的事儿,全家老小的性命也都和此事系在一起。
这让她如何不生气,想到江家的祖母还有大伯一家和老实憨厚的公爹,却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肩头,想到这里姝奕的心就揪着难受。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敲好屋里的江林木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一出屋就看到了他们,宋娘子便对着二人说道:“你们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至少在这个城里,这件事我们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你们暴露出去。”
左右现在他们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江林木和姝奕也不过是抱怨一句,他们一起挤到了偏房,看着床上的人醒来,宋娘子眼圈一红,险些给姝奕跪下。
“谢,谢谢你,妹子真的谢谢你。”姝奕无奈的将人扶起来,“宋姐既然叫了我一声妹子,也说以后会豁出命的护着我们夫妻,那就不需要和我们这样客气。”
屋里的人也都是自己人,这事儿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牙子算是这里面神色最轻松的,他拿出来两份卖身契。
“秀才和秀才娘子在这里签个字就行。”他一边说着,还从袖袋里掏出一盒印泥。
抓着雁峰的手指,问也不问毫不犹豫的按在了卖身契上,熟练的让人觉得这两人好像已经干过很多次似的。
江林木拿起来其中一份,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籍贯挑了挑眉,“你们从哪里寻来的户贴?”
牙子看着他明亮清澈眼睛,和一副不谙世事的神色,嗤笑一声,“这样的户籍那还不容易,这二人其实都已经死了,是从北边卖过来的,这二人的父亲欠了赌坊的债,卖了一双儿女,女儿是个烈性子在被倒卖的路上就自尽了,儿子受到惊吓后来也病了,我便让同行留下来他们的户帖,并未去官衙勾掉。”
江林木作为秀才,是可以买两个奴仆使唤,他看看没有什么问题,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此刻这已经不再是卖身契,更像是他们几人签下的合作契约。
“既然他们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这两个户帖你们收好了,名字也该换一换才好,毕竟他们的名字之前在通判身边用过。”
江林没看看眼前十岁的少年,冷淡疏离带着一股子狠劲儿,瞧着也不像是个读书人,“你也会功夫?”
钱禄点点头,“四岁跟着师父学的。”
躺在炕上的雁峰说道:“我们并非亲姐弟,不过我是他师姐,我们都跟着一个师父习武,后来师父有一次喝醉了,大冬天掉河里丢了半条命,养了一年还是走了,后来就我们二人相依为命。”
姝奕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脑子都是乱乱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但一旁的江林木倒是显得十分的淡然,好像这些事儿他早就晓得似的,“那好,日后你便做我的书童,取名:禄安。”
躺在床上的雁峰眼珠子一转,“那我就留下来伺候夫人吧。”
姝奕看她一眼,无奈的乜了她一眼,“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着,你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这会满城都在搜查雁峰和钱……禄安,宋娘子和牙子也怕引得人起疑,不敢在这里多待,事情说清楚之后,他们二人就离开了江家的宅子。
家里凭白添了两个人口,姝奕摸着腰间的钱袋子,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禄安虽然看着很冷,却是个极为心细的孩子,他羽睫轻颤走到姝奕的身边,声音冷情的说道:“我会想法子挣钱的。”
29. 第 29 章
本来姝奕并不觉得禄安能挣什么钱,这段时间他最好那也别去,待在院子安分些,等着风头过去再说。
第二天江林木被姝奕催着去了书院,原本禄安应该跟着一起过去的,可是府学却不让学生带着书童进书院,加上这些日子城里到处都是官兵,姝奕也不放心让禄安跟着出去。
她也每日和往常一样出门摆摊,每次她刚到,宋姐就让人帮她将摊位都摆好了,姝奕只需要每日拎着她的小箱子坐下,等着病患过来诊治。
“听说你家秀才买了一个书童?”宋娘子倚靠在茶会铺子门旁上,嗑着瓜子和姝奕闲聊。
“是啊,我这每日忙着行医,夫君在书院读书也需要有人帮着跑腿送饭,我这两头都顾不得,索性前些日子在牙行买了个书童回来。”
一旁卖菜的大娘闻言笑呵呵的说道:“你对你丈夫可是真好,什么都不用他干。”
姝奕写完药方递给坐在对面的患者,收起来诊金笑道:“我自己的男人自然要对他好,再说我还指着他给我挣个诰命当当呢。”
周围人闻言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别说姝奕了,家里若是有一个读书有天份的儿子,他们也得将孩子供起来样,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上官老爷的爹娘呢。
家里等着吃饭吃药的人多了,姝奕也不再只摆摊两个时辰,中午她收拾好东西往茶水摊边一放,就回家去做饭,家里禄安也都已经准备好,只等着她掌勺下锅。
做好饭菜姝奕找了一个食盒,将热乎乎的菜拨了一些出来,放在食盒里交给了禄安,“路上小心些,顺便问问夫君他晚上想吃些什么。”
“是。”禄安接过去食盒,恭敬的应了一声,拎着食盒就往外跑。
看着他利索的身影,姝奕一时都不晓得,这孩子是因为会功夫还是年纪小的原因,这腿脚像是不着地似的,风一吹就跑出去了好几杖远。
她端着剩下的饭菜回到了堂屋,拨了些饭菜出来端到了偏房,“我已经让人给家里捎信儿了,等着过些日子你腿好一些,估计家里会来人接你。”
这几日雁峰身上的伤也都愈合的七七八八,唯有断了的腿骨还未愈合,现在不太能下地乱走。
“当真不需要我留下来帮你?我虽然做饭不太好吃,可是洗衣打扫的事儿绝对没有问题。”雁峰极力的推荐自己,这些日子看着弟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日也都有事儿做,雁峰突然就有些躺不住,可她的腿现在却不能乱动,也只能咬牙忍着些。
“得了吧,我可养不起这么多人,回去好歹在村子里吃饭不花钱,你可让我轻省些吧。”
雁峰接过去碗筷撇撇嘴,吃了口韭菜炒蛋,郑重的说道:“你放心,别瞧着我这腿现在不好,但是收拾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我过去之后一定会保护好家里的人。”
这也是姝奕的私心,她和江林木在一起好像并不怕发什么,再者他们身边还有宋娘子这些人,但家里的人对此事全然不知,若是她和江林木暴露了,那些人丧心病狂的摸去他们家,姝奕不敢想祖母和大伯母他们会怎么样。
既然雁峰会功夫,那就让她养好伤回去帮着他们照顾好家里。
等了一会儿,送饭的禄安回来,放下食盒洗洗手手,就和姝奕一起坐在了堂屋里吃饭。
“主子说晚上想吃夫人做的茄子焖面,还说他今下午散学,可能要和同窗去书肆买两本书。”
姝奕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她隔两天就会检查一下江林木的钱袋子,看着不多了就给他补上,总是让他身上带着不低于一两的银子,就是为了用急。
也省的大家都去买纸买笔的,而他身上没有银子,让人看不起背地里被人笑话。
吃过饭,姝奕就准备去巷子口继续出摊,掏出来二十文铜钱,“一会儿熬完药,看着你姐喝完,再去北城码头看看买条鱼,咱们今晚吃鱼和焖面。”
“是。”
相处了一段时间,姝奕都已经习惯了禄安沉默寡言的性子,没有必要的事儿,他是打死不开口,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半个。
下午姝奕正在给人号脉,突然鼻息见问道一股香甜的气味,她松开对方的手说了两句,拿出笔墨开始写药方,等着收完钱才放心的抬起头张望。
刚抬起头唇边一个温热香甜的东西贴了上来,看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姝奕笑了一下,张嘴叼走了那颗热乎乎刚出锅的板栗。
周人几个和她相熟摆摊的,也都笑吟吟打趣的看着他们二人,姝奕脸颊热辣辣更是不敢多看,装作很忙的样子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她边忙碌着,便随口询问。
江林木将纸袋装着的板栗塞到她怀中,上手熟练的帮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挣了钱就想着给娘子买些零嘴甜甜嘴。”
看着袋子里有几颗剥好的放在最上面,姝奕又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挣钱?夫君怎么的挣得?”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去温书,吃过早饭就去书院,家里有了禄安之后,中午也是她做好了让禄安送过去,下午散学他都是按时回来。
可她却不曾见他做什么其他的事,又何来的挣钱?
两人收拾好东西,和宋娘子打了一声招呼,走进巷子深处江林木明目张胆的牵住了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给她。
姝奕在手上点了一下就晓得,这不是她今早给他装的那个钱袋子,她为了好看都会给江林木装些碎银子,一则轻便好带,二则也是因为好看。
可现在她手里却抓着一把沉甸甸的铜钱,很重……这得有两千贯吧。
“你这从哪里来的?”
江林木也没想着瞒着她,“帮人抄书挣的,加上我在书院认识一位公子,是因为家中有钱捐出来的秀才,文墨虽通但若参加科举只怕还差些,于是他请我帮着补课。”
闻言姝奕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都以为江林木读书很轻松,可是她却是知道的,这人每天回来都要写课业、背书、还要自己学习很多东西,每日都是忙到很晚,早上她还没醒,这人就起来在灶房一边熬粥做早饭,一边抽空背书。
白日里在学堂听课却还要抄书,甚至给别人补课。
“夫君其实家里的银子够用的,你不必这样辛苦。”
“我要在府城读两年,总不能一直辛苦娘子一个人,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回到家,姝奕将铜钱收了起来,换上一身衣服就去做饭,晚饭不需要江林木帮忙,禄安帮着姝奕备菜烧火,江林木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抄书、写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
晚饭,三人在堂屋里一人一碗茄子焖面,吃着红烧鲢鱼,香的三人都不说话,只顾着闷头干饭,那个素来冷情的少年,这会儿眉眼间也有些了温和之色。
姝奕也和江林木说了打算将雁峰送到兰村的事,江林木算了下日子说道:“她那伤一时也好不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农忙的时候,书院会放二十天的假,不如到时候让爹赶着车过来,咱们一起回去。”
再有一个月的时间,雁峰的腿也该能拄着拐下地了,的确不需要急于一时。
“也好到时候我再给家里带个信儿,不行咱们就直接租辆马车回去,也省得让爹来回跑。”
想想他们出来也不过三个月时间,竟然感觉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姝奕看着一旁闷头吃饭的孩子,忍住感叹一声。
夜晚回到房间里,江林木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今日我在学堂听到了一件事,之前送走的那批秀女的确出了问题。”
或许是因为和付婉珠结识过,听到秀女出事姝奕还是十分上心,甚至开始有些担心付婉珠的情况。
“付婉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歹她爹也是四品的知府,那些人想要对她下手也得掂量一下。”
除了当初陪她爹来上任,她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去过京城,可她看过舅舅送给她的游记,上面画着简笔的舆图。
她记得富阳城虽然偏僻了些,但离着京都也不算很远,“那些人敢对秀女下手,就不怕朝廷发现不对,派人下来调查吗?”
江林木掀起眼皮,“别的不说,这事儿闹到现在,我不信知府大人对此一无所知。”
一个月的时间,在两人各自忙忙碌碌中转眼流逝,姝奕一边收拾着二人的单衣,一边说道:“这些单衣可以放家里,再回来天逐渐就冷了,咱们把厚衣服带过来。”
江林木坐在一旁温书,闻言点点头,“昨日家里带了口信来,说是让咱们等着大哥过来,他好像做了一批药膏,准备给城里送过来呢。”
“大哥好像真的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只学了一次就能做的越来越好,早知道当初该……。”
说着话,姝奕突然感觉屋里好像透进来一阵冷风,吹得她后背和脖颈都冷飕飕的,她停下叠衣服的动作,她抬起头看向窗户,这天晚上都得开着窗睡,不然能半夜给他们热醒了。
这个天就算是有风,也不可能吹得人发冷啊。
突然她的目光和江林木冷飕飕的眼神,“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江林木放下手里的书,朝着她走来,坐在她身边的炕沿上,手缓缓的圈住她的要,这个动作本来也没有什么,他们都是夫妻了,搂搂抱抱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姝奕愣是被他这个慢吞吞的动作搞得脸红,挺正常的一个搂腰怎么就被他搞的这么色。
姝奕感受着腰上缓慢的动作,像是还有一条蟒蛇,正在蓄势而动慢慢绞死它的猎物似的。
她不受控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江林木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头,微微侧着脸鼻息吞吐出来的热气,吹搭在她的耳边。
姝奕红着脸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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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大热天的离我远点。”
奈何江林木虽然是个书生,却也是个男人,她那点不轻不重的力气,在他眼里就像是欲拒还迎故意调.情似的。
他一张嘴,气息直接烫得她的耳朵红透,“你都没有这样夸过我,你却经常夸大哥。”
声音低低沉沉,又带着青年男性独有的清朗温润,语气里满是委屈像是被负心人伤了的小姐。
听得姝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有时候真的能被他气死,抬手想要推开他的脑袋,“说什么混话,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大哥我才夸,外面那么多更优秀的人,我可曾夸过谁?!”
江林木低垂着睫毛,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几分,脸颊似有若无的蹭了蹭她的脖颈,“你都好久没有夸过我了。”
一阵战栗之后,姝奕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确认关上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家里到底是有旁的人,若是让人瞧见或者听见什么,她便是一头撞死在这房里,也打死不出去见人了。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江林木勾唇一笑,声音里都是压制不住的愉悦,“我早就把房门栓死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炕上叠好的衣服,淡色的唇带着几分急切紧紧衔住了她的朱唇,使得她的唇色越发红艳诱人。
第二日天边泛着鱼肚白,江林木那张冷淡禁欲的脸上,带着餍足愉悦的神色醒来,侧头看了一样还在沉睡的人,他那淡色的薄唇翘起。
在她仍旧泛红的眼尾处落下一吻,这些日子因为家里多了人,他们二人也都不怎么行这是,憋得久了他便有些收不住,稍不注意便将人折腾的有些狠。
这天开着窗,便是不盖被子都能热出一身汗,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红梅点点,江林木一双阴鸷冷色的眸子,撒发着愉悦满意的光。
他今日还得去书院上半日的六艺,中午散学便开始放农假,这个时辰也不得不起来,却有些不舍的吮一下她那红肿浓艳的唇。
引得睡梦中的人像是受惊似的,哼唧着推搡着他的肩头,身子也下意识的扭动,“不,不要了,快退出来了,不,不要了……”
听着她那未散妖媚的嗓音,还有那告饶哀求的话,江林木的眸色暗了又暗,吐出的气息也变得灼热异常。
奈何时间不许他再欺负人,在心底暗骂一声,磨磨后槽牙翻身下炕,他生怕再耽搁一息就拿不动腿,这六艺也不用学了。
姝奕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阳光明媚,树上的蝉喊得撕心裂肺,窗口偶尔吹过来一阵风,都带着温暖的热度。
与其说是睡醒,倒不如说是被热醒的,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柴火香,隐约好像听到了禄安说话的声音。
姝奕躺在炕上缓了一会儿,即便是什么都不做,这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她真的不是很喜欢夏天。
更不喜欢这让她心烦的秋老虎。
炕头放着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这显然是江林木今早给她找出来的,昨晚她收拾出来要带回家的东西,这会儿也都板板正正堆放在箱子里。
姝奕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腰身,穿好衣服刚下地,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房门。
下一瞬男人含笑的眸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姝奕讶然的看着对方,“夫君今日上午不是要去学六艺吗?怎么还在家里?”
江林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他盛出来的凉面,“这都已经快要未时了,娘子这是睡蒙了不成。”
半个时辰前他已经散学回家,见人还在睡,便也没有吵醒她,这会儿本想着将人叫起来吃饭,刚好一进门她也醒了。
反应过来她这一觉睡了一上午,姝奕脸色有些泛红,却也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
“你早起怎么也不叫我啊。”
江林木眉眼弯弯,那些冰冷和阴鸷,这一刻都化作暖阳的光,温柔的照亮了眼前人。
“娘子昨夜辛苦,为夫哪里舍得喊醒你,快些洗漱收拾一下吃饭吧。”
看着他满眼都是打趣的神色,姝奕没好气的抬手搡了他一下,洗漱过后两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吃饭。
“大哥应该今日过来吧。”
“信上是这样说的,但也可能明日过来,无妨这两日咱们都收拾好,只他过来咱们就直接往家走。”
吃着江林木的做的凉面,姝奕眉眼都是笑,真男人好像对厨艺这方面很有天赋,这凉面她只教了一次,他竟然做出来的味道,比她做的还要好许多。
这凉面加了些花生酱,又有食茱萸和醋搭配着,酸辣浓香一口下去胃口彻底打开,这大热天吃完一碗都不会冒汗,反而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夫君,近来做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
江林木刚好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昨夜我伺候得娘子还算满意,今日都已经学会夸我了。”
30. 第 30 章
傍晚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江大成的声音,姝奕正在灶房里忙着做饭,江林木坐在院子的阴凉处抄书。
二人听到院子里外的动静,都赶忙朝着大门跑过去,打开门便看到江长生坐在牛车的车辕上,一张脸晒得通红,汗珠子都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似的。
“大哥快进来歇歇。”姝奕从屋里端出来早就晾着的酸梅汤,放在了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大哥在这里坐吧,这边风凉些,屋里这会儿闷热的厉害。”
禄安牵着牛车进了院子开始收拾,江林木端着一盆凉水和帨巾过来,“大哥先擦把脸吧。”
一家人看着他这副样子,都格外的担心生怕这人中暑晕倒,凉水擦过脸,又喝了一碗的酸梅汤,江长生长吐一口气,脸色也比刚才好看许多。
“这天太热了,都已经快要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他手里拿着洗净的帨巾,擦着脖颈子,一转头正好看到从灶房出来的人,神色一愣。
姝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雁峰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脸色也是通红一片。
“面都已经煮好了,用井水一过咱们就能吃饭。”雁峰休养了两三个月,这腿也逐渐好了起来,只是因为长时间没受伤的腿,这会儿那条腿还有些用不上力。
走路倒是不疼,只是还有些不习惯,走起来难免一瘸一拐的,可也已经不影响正常的生活。
这些日子也都是她负责做饭,姝奕和江林木偶尔做一两次。
今日他们做了炸酱面,肉丁切得足有小指的指腹那么大,闻着都觉得香,再放在过了凉水的面上,味道自然不会差,关键是大热天吃这样面不会让人烦躁。
江林木转身朝着水井走去,“我去打水。”
虽然雁峰的腿可以活动,可是姝奕和江林木仍旧不让她过于用力,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需要好好将养着。
姝奕也赶忙给江长生介绍:“这就是我在信中说的雁奴,因为他家里父亲欠了赌债,将他们姐弟卖了,牙子却因为他们伤的伤病的病,打算放任不管,我和夫君刚好遇到救了下来,现在他们的伤病都已经痊愈,日后雁奴就留在家里,帮着我们照顾祖母。”
雁峰的名字自然也不能继续用,姝奕也懒得取别的名字,直接改为了雁奴。
早就知道姝奕的安排,也都已经了解了江家的人口和关系,雁奴上前抱拳行礼。
“大公子好。”
江长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唤为公子,脸色有些紧张的嗯嗯啊啊,算是应下了。
“阿奶收到信儿后,和我娘将东厢房旁的耳房收拾出来,被褥也都是洗好的,住一两个人没有问题。”
姝奕得知这事儿也是一脸愧疚,我又让祖母和大伯母跟着受累了,早知道就不和家里提前说了,到时候我们回去自己收拾就好。“
“也没多麻烦,那屋子之前就收拾过,本来想着给二郎当书房的,他这不都考上了府学,那屋子也就没动,这会儿也就擦了擦,换了一张炕席。”
江长生说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姝奕心里还是还有些过意不去。
没一会儿雁奴和禄安端着炸酱面出来,五人在院子里一边纳凉一边吃饭,江林木冷淡的双眼看看不远处歇息的牛。
疑惑的问道:“之前捎信儿过来,不是说大哥带了药膏过来吗,怎么我没看到啊?”
江长生一口差点吃掉半碗面,从碗中恋恋不舍的抬起头,“送完了,这货是之前北城外一个镖队要的,前些日子捎信给我,说是要多卖些,我正好要来府城,就给他们先送过去才来的。”
看着他因为药膏变得越发的自信,姝奕和江林木也都为他感到开心。
“大哥现在可还忙得过来?”出了做膏药,江长生也要帮着家里做农活,所以基本上闲不住。
“还行,只要不是农忙这些日子,做点膏药而已忙得过来。”说起来江长生也十分的自豪,精神头也越发的好,人也健谈很多。
这次回村之后,他也只是在得知李盈盈远嫁之后,消沉了半日,便又忙了起来,这事儿好像也彻底的放下了。
“若是大哥愿意,到时候秋收之后我再教给大哥一个新方子,不过这个估计买的人少,这是专门治烫伤晒伤的方子。”
这也是她刚才看着江长生被晒伤猜想来的,这些药只要按照比例调制出来,外用的时候也都会十分安全,至于其他的药,姝奕也不敢这样轻易的教给他。
江长生想都没有想,赶忙点头答应,“我有时间也愿意学,便是卖的少些也无妨。”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五人收拾好东西套好牛车,江林木关上院门后,就踏着清晨的凉风往家赶。
这会儿城门刚开,城里的人大都还没出门,街道上倒是十分安静,姝奕担心城门处还有官兵搜查,便给雁奴化了个妆,在脸上用红曲粉涂出一块儿胎记的样子,既不是有胭脂的香气,还能改变一个人人的样子,眉毛也稍微处理过。
起初江长生有些不太懂为何要这样,江林木帮着解释道:“因为担心赌坊里的人认出来,那些人素来都不怎么讲道理,她爹欠的债总得找地方讨回来才行。”
心思单纯的江长生皱皱眉,“这赌钱的事儿就不能碰,瞧着将家里人都还害成什么样子。”
他再看雁奴和禄安的时候,目光里更是满脸的同情。
牛车走到城门的时候,马车上除了江长生就没有一个不紧张的,禄安一副书童的打扮,这两个月在姝奕和江林木的照顾下,这孩子顿顿都能吃饱,眼见的脸蛋也圆润不少,原本黑皮的小少年,这边也变白了几分。
头上用一块蓝布包着小发髻,整个人看着倒是乖巧很多,低垂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
坐在牛车上,江林木也并未说什么,神色冷淡的递给他三字经,两人坐在牛车的尾部,小少年垂着腿,捧着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城门处的官兵抬手示意牛车停下,“干什么的?车上都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江长生拿出自己的户帖和路引,“我们是凤安县的人,我弟弟在府学读书,放了农假我们来接他回家的。”
那衙役看看手里的路引,又盯着车上的人看看,先是看看姝奕和雁奴,似是没看出来什么,绕到了车后盯着江林木和禄安瞧。
江林木察觉到有人看他,收起来手里的书本,眉眼柔和温润如玉的浅笑一声,“官爷辛苦啊,这样早就来值守。”
“嗐,我们可不能和秀才郎比啊,吃了没有学问的苦,秀才日后高中可是要当大官呢。”
“承官爷的吉言,到时候高中定要给官爷买两壶酒吃吃。”
一旁的禄安看着书,像是看的入迷,看到不懂的地方下意识的咬着手指陷入了思索。
那衙差挥挥手示意前面的人放行,将江长生的户帖和路引还给他,马车顺利的离开了府城,坐在车上的人却仍旧不敢松懈,这条官道笔直,走到十里亭仍旧能高耸的城门。
这若是被发现对方轻易就能追过来,可出了城,这已经让雁奴软了腰背,“就在几个月前,我还以为我再也无法或者活着离开这座城。”
姝奕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切都会好起来,事情也总会解决的。”
牛车十分顺利的往前走,几人心里担心的事儿也并未发生,路上姝奕拿出来在家准备好的卷饼,一人一个随便垫了垫肚子。
到江家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下来,“娘!大郎二郎他们回来了。”
坐在牛车上,几人就听到了江王氏喜悦的喊声,田埂子周围的蟋蟀虫鸣不断,偶尔还能听到村里的狗吠声。
江林木一进村就跳下了马车,和禄安一起跟着车往前两走,牛车刚到家门前还没有停稳,林春花带着两个儿子和儿媳迎了出来。
“哎呦呦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大热天的一路也是遭罪了,牛车放在这里,快些进院子里洗洗脸解解暑。”
姝奕被江林木扶下车,脚一落地就看到了林春花,差点眼圈红起来,她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对方,“祖母,奕儿可想你了。”
怀里的人娇滴滴的和她撒着娇,林春花更是开心的合不拢嘴,抱着她也晃了晃,“阿奶也想你们啊,快让阿奶瞧瞧瘦了没有。”
姝奕松开手往后撤了撤身子,方便老人看自己,林春花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看了看,“哟瘦了,瞧瞧这下巴都尖了许多,快回家,阿奶今天宰了鸡炖了一大锅,你爹还买了四个猪蹄,你大伯母用黄豆芽炖上了,这会儿回来正好吃。”
江林木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有些不太适应似的,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声的喊了一句,“阿奶。”
林春花挽着姝奕的手臂,闻言身子一僵步子也停了下来,扭头看看什么后的人,神色里带着几分尴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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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才想起来她最爱的小孙子还没跟上。
她讪讪的笑着,伸手朝着江林木招了招,“二郎也瘦了,快来快来,阿奶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江林木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伸手去扶着老太太,结果对方转过身继续挽着姝奕往家里走,嘴里嘟囔着都给他们准备了什么东西。
刚才对他的笑好像都略显敷衍似的,江林木挑眉看着阿奶的背影。
跟在林春花身边的姝奕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穿回头朝着他得意的晃晃脑袋,气得江林木哼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跟在她们二人的身后。
天黑了蚊子多,江家没将饭桌摆在外面,堂屋门口挂着竹帘子,屋里一桌子的好饭好菜摆的满满的。
牛车上被江长成和江二海卸下来,姝奕和江王氏这些女眷都进了屋,林春花坐在上首,看着跟在姝奕身后,一瘸一拐进门的姑娘,“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丫头?”
姝奕俨然已经成了林春花的心头宝,坐席紧挨着她,坐在她身边看着站在堂屋中间的雁奴。
“是啊祖母,这就是夫君和我救回来的姑娘,只因他们姐弟父亲赌博,害的他们遭遇这个大难,现如今弟弟禄安跟在夫君身边做书童,姐姐雁奴因为被赌坊的人打断了腿,一直都在将养着,这几天才能下地走动,所以这次带他们回来,将雁奴留下,在家中照顾祖母和大伯母。”
林春花听闻也是满眼心疼的看着雁奴,“哎哟可怜见的,既然腿还没恢复过来,你快先坐下,咱们农家里没有那么大的规矩,既然来了就当自己的家,身子不好先养养,等着好了力所能及的做些活儿就行,无非就是洗洗衣服做做饭,我们也给不了你多少工钱,但是管你个温饱不成问题。”
雁奴看着江家欢欢喜喜一大家人,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和善,虽然是农家,可是一进门这院子里的气场和氛围,让她暖心的有些哽咽。
“多谢老夫人收留,雁奴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好老夫人。”
“哎呀,你这腿不好怎么还要行这么大的礼啊,快扶她起来。”林春花着急的示意江王氏快将人拉起来。
院子里几个男人也都卸完了车,全家的宝贝疙瘩小黄牛也放在牛棚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等着人都洗漱收拾好,江家这家宴才正式开始,江家人也没有因为禄安和雁奴的身份,就不让他们上桌,也算作一家人,挨着江大成坐在一起。
“今晚咱们借着二郎两口子回来,好好的吃一顿,美美的睡一觉,明天开始咱们就得忙起来,地里的麦子都已经把分成了,再不割就得掉地里,明日白天女人做饭送水,男人干活儿!”
那排好明日的事儿,一家子在林春花的带头下,开始吃饭。
人一多这饭桌上也热闹了起来,姝奕一边紧挨着林春花,一边挨着江林木,这可都是家里的宝儿。
就算是她的小儿子江二海,也得排在江林木的下首,林春花的另一边就是老大一家子,但和老二不一样的是,江大成紧挨着母亲,下首是妻子然后是儿子。
人一多姝奕也顾不得别人,只和祖母二人腻歪着,坐在最下首的江长生吃着吃着,发现身边的两个人都不怎么动筷子。
看了一眼反应过来,这二人是太拘谨了,想着他们二人的遭遇,江长生心中生出丝丝心疼,夹起一块鸡放在了雁奴的碗里,又夹起一块给了禄安。
“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桌上那些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为了表达善意,他声音柔和,笑呵呵呲着一口大白牙,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雁奴。
见人吃了他给的鸡肉,江长生又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的将刺挑出来,放在了雁奴的碗里。
一旁的禄安看着姐姐碗里的鱼肉,小脸皱了皱,“我姐不喜欢吃鱼。”
闻言江长生脸上的笑一凝,有些歉意的看着雁奴,“抱歉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鱼,给我吧我来吃。”
说着他伸筷子准被将那鱼肉从雁奴碗里夹出来,而坐在她身边的雁奴却瞪了一眼弟弟,“胡说,我什么时候不爱吃鱼了?!我,我只是不会摘鱼刺。”
江长生伸到一半的筷子僵住,看看她红透的脸颊,晓得她这是害羞了,转而收回手笑道:“没事儿,我会摘鱼刺,连阿奶都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吃鱼了,我以后你想吃我都帮你摘鱼刺。”
雁奴红着脸,讶然的看着他,许久才收回目光羞答答的点点头,“谢谢你。”
31. 第 31 章
秋收可是个大日子,这日天气晴朗,江家全家都换好衣服,手里拿着镰刀准备出门。
林春花看着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你们记得喝水,可别和赵家爷们似的,晒晕在地里。”
江长生有些不耐烦,“阿奶,你每年都这样说,赵家晕地里那个算起来到今天都得一百岁了,这么些年不也就他晕地里了?”
“呸!你小孩子懂什么,你那是没看到当时有多吓人,我那会儿才四岁,至今都没忘记当时的场景,你可不许胡闹,听你爹的话。”
这或许已经是林春花幼年的阴影,也是她能想到最吓人的人,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在家里熬上一大锅的绿豆水,没事儿就要求孩子喝一碗。
一旁的儿媳江王氏忍笑,但还是瞪了儿媳一眼,“越大越不懂事,就知道和你阿奶顶嘴,你阿奶说什么你就听着,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哪来那么多的话。”
江家的四个男人保证绝对不会忘记休息喝水,林春花这才放他们带着禄安一起下地干活儿。
姝奕也担心这些日子太热,大家容易中暑或者上火,回来之前在府城抓了几副凉茶的方子,天不亮就起来熬煮,这会儿江二海用扁担挑着两桶,放在田埂子上,渴了随时都可以喝。
男人们一出门,家里突然空了下来,往常姝奕还能出门摆摊诊脉,但是现在在村里,大家都忙着下地,她倒成了一个无用之人。
看着屋檐下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斗笠,她抿着唇看看林春花,又看看那个帽子,犹豫着不晓得怎么开口。
可她这些小动作,也都落在了林春花的眼里,“干嘛呢,你是不是想去地里看看?”
姝奕脸颊一红,羞涩的说道:“我想去帮着夫君他们割麦子,虽然我没试过,但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不是?”
林春花笑吟吟的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像是无奈的叹息,“你啊~,算了,你既然想去那我陪你过去,可得说好一件事儿,去了也不能逞强,若是干不了就赶紧回来。”
见祖母答应了,姝奕眼睛都闪着光,逗得一旁的江王氏掩唇偷笑,“这孩子对二郎真是真心,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心疼起来了。”
姝奕开心的去那斗笠,并未听到大伯母打趣的话,林春花也找了一根头巾围上,“二郎现在是还有人帮着我操心,有人疼的,你可给你儿子赶紧寻摸一个暖心的人儿吧。”
老太太一句话让让江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而化作一声叹息,人也变得焉哒哒的,“我现在哪里敢提这事儿,今年我这都已经给他备好了延婚税,且等着明年再说吧。”
林春花剜了她一眼,“你这个当娘的都不催,就他那个闷葫芦的劲儿,便是后年也够呛,你有钱可就往上贴吧。”
有时候林春花也是真看不上儿媳妇的软弱性子,说狠了这人哭唧唧的,她也不人忍心说,说轻了这人又像个面团子,扯不圆圆拉不团团的,急的林春花直跺脚,最后也只能她多费心。
姝奕换好衣服带上了斗笠,和林春花一人握着一把镰刀准备去地里。
“雁奴,你留在家里帮着大伯母做饭吧,最好做些凉面吃着解暑开胃。”
“是,少夫人。”雁奴恭敬的回应,因为腿不好她也没有行礼。
往日在城里也就罢了,这在家里唤她“少夫人”,姝奕总觉得怪怪的。
别说她,就是江王氏和林春花也觉得不对劲儿,林春花想了一下说道:“你来的晚,就当个小辈的,以后管大郎叫大哥,管二郎叫二哥,姝奕你喊声二嫂就行。”
这样一听的确舒服不少,姝奕也点点头,“听祖母的,以后管我叫二嫂就行,听着还亲近些。”
“好,这是给二嫂和阿奶的水碗。”雁奴笑呵呵的瘸着腿,递上两个陶制的小碗,平时用来喝汤的。
姝奕接过去篮子,挽着祖母的胳膊朝着自家的田地走去。
虽然见过村里的田地,可姝奕却还没有见过江家的地,这会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金黄,因为麦子不能等到熟透收割,所以这黄中带着点点绿。
虽然没有经历过丰收,可姝奕只是这样望着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幸福和喜悦,“祖母,夫君他们在哪里?”
这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张嘴闭嘴念叨好几次江林木,林春花揶揄的看着她,“之前也没法你这样粘人,这才分开多大一会儿,怎么就这么惦记他呢。”
这话她说的很小声,也就只有她和姝奕能听到,只见身边的小丫头脸色瞬间红透,林春花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姝奕羞的眼睛里都是水汪汪的,“我才没惦记他,我,我就是,我……”
她真的不是因为单纯过来找江林木的,她只是想着大热天闲着也没事儿,看着家里和村里好像对收麦子的事儿都十分紧张,好像这个事儿需要很短的时间完成。
而隔壁张婶和不远处的刘嫂子也都拿着镰刀下地,显然这活儿女人也可以做,她就想着帮忙一起收还能快一些。
但现在被人这样一说,她着急的想要解释,但一张嘴不知道怎么心虚结巴的不像样子,愣是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她恨得想要咬一下舌尖,叫它这样不听话!
“好好好,是阿奶误会了,我们姝奕没惦记着二郎,我们姝奕是着急帮着阿奶收麦子。”
林春花见她一时着急羞的快要哭出来,也不敢再开她的玩笑,赶忙开始哄人。
看出来祖母只是在打趣开玩笑,姝奕羞答答的点点头,“嗯,我是来收麦子的。”
地里的人这会儿都在埋头收麦子,大家的穿衣打扮也都差不多,带大大的斗笠弯着腰,姝奕站在高处的田埂子上,目光搜寻半天也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林春花到了自家的田边,看看树荫下放着的凉茶桶,又看看不远处弯腰干活儿的五个人,脸上也带着几分丰收的愉悦。
她抬手指着几个弯腰埋头割麦子的人,“你瞧瞧中间那隆的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啊?那是谁啊?”说着她拽了一把姝奕,“要不你过去瞧瞧?”
开始姝奕还没有反应过来,当真以为祖母看到了什么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待看清那人的身形后,姝奕脸色绯红一片,“祖母!”她真是要气到跺脚了。
一旁的老人家哈哈的笑了起来,“走走走咱们去帮忙,不逗你了。”
林春花也不过去和家里人打招呼,她晓得自家地的界线,于是顺着界石边开始收割。
姝奕拿着镰刀朝着江林木跑去,正在忙着收割的人,陡然见到自家媳妇站在面前,也是一愣。
原本尚算白净的江林木,这会儿热的红着一张脸,一颗汗珠顺着他陡峭的眉骨垂落,砸在了他的颧骨上,还不等继续往下落,姝奕捏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锋利的眉眼这一刻柔和如春花,微微低头方便姝奕给他擦脸,“大热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看着他热红的脸,身上的短打也都被汗水打湿,他身上散发着热浪,担心会热到姝奕身子往后移了移,却舍得挪动脚步。
“我和祖母过来的,我想着学着收麦子,多一个人也能快些。”
看着她一脸不谙世事的样子,还有那娇嫩的手,江林木锋利的眉峰一挑,想要劝她回家的话到了嘴边,舌尖一转又咽了回去。
“我们现在不缺收割的,倒是需要有人帮着捡麦穗,不然一会儿还得从头捡一遍,又得耽误一些功夫。”
说着他清冷的面上多了些烦躁,好像这个活儿神麻烦,他十分排斥捡麦穗。
姝奕闻言当即就自告奋勇,“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捡麦穗。”
江林木摘下头上的斗笠,抹了一把被汗湿的头发,抬手指着他们五人刚才收割过的地方,“你看这割完的地方,地上会有许多散落的麦穗,你捡起来摆放整齐,最后捆成一捆就行。”
说完对上姝奕狐疑的目光,他将斗笠重新扣在头上,一脸冷肃厌烦的说道:“我们为了抢收麦子,顾不得那么多,这掉了的也不少,割一天麦子下来还得弯腰顺着地捡遍再整理好,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
见他说的一脸认真的样子,姝奕长这么大也没有体验过秋收,她眼中的狐疑逐渐打消,“好,你们只管割就行,捡麦子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她一脸郑重的拎着篮子,朝着已经收割完的地方走去,看到地上有麦穗就捡起来,林春花割了半陇直起腰来歇歇,就看着姝奕拎着篮子,一脸认真的捡麦穗。
她压了压想要上翘的嘴角,佯装生气的问道:“谁安排你这活儿啊?”
“夫君说让我跟在大家身后捡麦穗,说他们现在为了抢收难免会遗漏,不想一会儿割完再回头弯腰捡。”
林春花一脸不忿,“这臭小子就晓得欺负人,你别管了,去那边坐着喝口水,他倒是聪明将这活儿推给你了。”
见祖母也这样说,姝奕心里那些猜测彻底大小,“没事儿,这个我觉得还好,不是很累呢,我可以的。”
见她瞪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林春花强压着不断上翘的嘴角,最后似是妥协是的,“罢了,你自己有着些,觉得累了就歇歇去那边坐着喝点凉茶,等着他们收割完咱们再一起捡麦穗。”
“嗯嗯。”姝奕点点头,神色越发的认真的开始捡起了地上的麦穗,等着人走远,林春花颤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隔壁收割的妇人看到了,站直腰擦擦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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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汗水,好奇的问道:“春花婶子你这是笑啥啊,瞧你开心的说出来我也乐呵乐呵。”
听到人问,林春花笑道:“还能是啥,这不是看着二郎他们两口子感情好,我这心里开心着呢。”
不远处的妇人朝着江家的地看了一眼,看着姝奕和四五岁孩子似的,拎着篮子跟在家人后面捡麦穗,忍不住摇摇头。
“不得不说,你们江家待儿媳妇可是真好,可惜我们家里没有合适的闺女,不然指定要和你们家大郎结亲。”说完见林春花脸色淡淡的,这才想起来他们家的大郎也是个犟种,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林春花怎么可能不闹心。
她还有赶忙换个话题说道:“你家二郎和媳妇这样恩爱,我瞧着春花婶子很快就能抱上重孙子喽。”
这话到时说到了林春花的心坎里,脸上再次绽放出一个笑容,“可不是,我现在啥也不管了,只等着再抱抱重孙子呢。”
姝奕对此全然不知,十分认真的寻着地上的麦穗,捡着捡着她发现公爹和大伯那边掉的很少,反倒是江林木这里掉得多,其次就是祖母那边和禄安。
她心里不免对大伯和公爹再次生出敬畏,这二人的确对种地很有经验,就连祖母和她夫君都做不好的事儿,大伯和公爹却可以做得很好。
姝奕捡了一上午,足足捡了两篮子,她站直腰的确觉得有些腰酸,一抬头就看到了大伯母带着雁奴过来送饭。
“姝奕,喊他们过来歇歇吃饭啦。”离着江王氏最近的就是姝奕,看着她挎着篮子捡麦子,只当是她干不了割麦子的活儿,并未放在心上。
虽然她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全家割麦子,可姝奕和她们不一样,这个是官家的小姐,这样的活儿她又怎么干得了,麦芒扎手的很,不小心扎在身上浑身刺挠。
见周围人也都开始休息吃饭,姝奕放下篮子也跑去地里喊人。
一上午几人只喝过几碗凉茶,江大成和江二海早就肚子饿了,这会儿看着饭像是狼看到了肉。
雁奴端着碗给他们盛两面,林春花和姝奕坐在一旁和水,倒是不怎么急着吃饭,让她先给出力最多的男人们盛。
到了江长生的时候,她给了一大碗面,又从篮子里摸出几瓣剥好的蒜瓣,江长生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知晓我喜欢吃面的时候吃蒜啊。”
他说着,一口面一颗蒜瓣,看得一旁的姝奕直皱眉,她也帮着林春花和江林木盛了面,“看着都辣。”
林春花笑呵呵的说道:“他随了你们阿爷,吃面吃饺子不来点蒜能少吃半碗,这爷俩一个毛病都爱吃蒜瓣。”
雁奴笑笑,“之前在城里,见大哥喜欢吃这个。”
忙碌了半天的人都饿了,谁也没多想什么,反倒是一旁的江王氏看看儿子,又看看雁奴,脸上有些探究的味道。
休息了一个时辰,正午最热的那一会儿过去,众人都开始陆陆续续的下地干活儿,林春花到底是上了岁数,上午干点还行,吃过饭就没有了什么精神,便和大儿媳一起回家休息。
姝奕感觉还好,除了太晒并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于是继续留下来帮着捡麦穗。
江家一连忙了三日,终于将所有的麦子都收回来,家里人的脸色也都被晒得黑红,可没有人在乎这些,他们呲着一口的大白牙,看着堆满粮仓的麦粒,只剩满心的欢喜。
江二海和江大成最为开心,就连吃饭都是存在粮仓里,看一眼粮食垛子吃一口饭。
看着两个儿子这副傻样子,林春花心里有些酸涩,但更多的还是欢喜,“好了,这两天天好,赶紧晒晒粮,这天就和孩子的脸似的,万一下雨阴天,这粮食可就要遭灾喽。”
江家的房子不算大,可是前后的院子加起来不小,地上铺着打着补丁的凉席,将收回来的麦子粒不断的翻晒着。
农忙这两日不少人家因为劳累或者中暑出问题,姝奕突然在村子里忙了起来。
兰村本就比不上府城那边,村里人看病给不出那么多的诊金,多是给些东西。
第一日因为那不过来那么多,还是村民帮着送回来的,这次林春花直接将江林木划出去。
“家里晒粮不用你,你好好跟着你媳妇给人治病去,大热天的照顾好她,记得打着伞遮阳。”
江林木这功夫已经一手提着她的小药箱,一手帮她打着伞准备出门了,姝奕手里拿着一个空篮子,这是专门收“诊金”的。
坐在院子里纳着凉,林春花看着小夫妻走远的身影,和身边忙着翻晒的儿子和儿媳说道:“咱们这粮食今年卖一半,剩下的一半换一些米,其余的都留着咱们慢慢吃,卖粮的钱咱们攒着,明年秋若再是一个丰收年,秋收之后咱们就翻盖一下房子。”
32. 第 32 章
晚上吃过饭,姝奕和江林木也得知了家里要翻盖房子的想法,江林木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现在家里也够住,倒是觉得无所谓翻不翻盖。
可林春花可不是这样想的,“之前二郎读书,家里倒腾不开这个钱,现如今咱们也不用交税粮,剩下不少的钱,二郎读书也没动公帐上的,明年翻修钱也凑手,转过年来大郎也该相看相看,找个媳妇在身边知冷知热的,再给我多添几个重孙子孙女,这家里的房子可就不够用了嘛。”
想到家里这会儿的确多出来两个人,禄安倒也还好,可以和他大哥或者他爹挤挤,但是雁奴是个姑娘家的,需要有一间房子,那耳房暂时住着还好,因为没有火炕,冬天异常的冷。
日后大哥成亲那小屋子也不够住,的确翻盖一些房子更好。
姝奕其实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个事儿了,特别是看到了府城那些青瓦白墙的房子后,她就想着买一个那样的房子,或者将家里的翻盖好。
这下全家都有了新目标,一个个也都更有干劲儿。
这些日子全家都在忙,老天爷帮扶,这些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家的粮食全部晒干,没有损失一点儿。
更是让百姓里心里愉悦不少,这会儿天热大家睡不着,也都不爱窝在自己的小屋里,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
“这段时间,家里没有什么旁的事儿吧?”江林木突然问了一句。
姝奕疑惑的看着他们,家里这不是挺好的吗,也没听祖母谁的说起来什么啊。
林春花看了小孙子一眼,就晓得他这是在担心什么,“这三个月的确是有几个人登门,但都让我们给挡了回去。”
江二海在一旁喝着凉茶点点头,“可都带着不少礼那,后山陆旺村你晓得吧,那个村里有个地主,带着这么大个儿的珍珠过来,拿东西拿到城里能换五十两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和拇指圈出一个圈,比划着珍珠的大小,江大成也点点头,“还有一个都来了两三回了,开始拿着一个玉如意,后来许是看出咱们担心什么,又带着布匹和一头牛过来,可也让你阿奶挡了回去。”
这会儿姝奕也明白江林木在担心什么了,这事儿的确需要谨慎些。
“这事儿一但开了口子,日后为官只会有更多的束缚,这会儿拿的那点子东西,日后他们挟恩图报二郎还怎么挺得起腰杆子啊。”
不得不说,林春花虽然是个乡下人,可这人是个有远见的聪明人,在江林木执意不许他们随便收礼之后,也就明白了江林木在担心着什么事儿。
见家里人都晓得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江林木送客一口气,他虽然才考上秀才,不过这样的事儿他倒是在书院听到过不少。
还有些人会一脸真诚的供着书生读书,等着书生做了官,他们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帮着通融些小事儿也就罢了,可还有些人仗着这些曾经的恩惠,胡作非为之后拉着拿官儿一起下水。
最后案子越做越大,贪得越来越多,成了一跳绳上的蚂蚱,便是当官儿的受够了想放手都甩不掉。
又过了两日,村长带着县衙里的衙差过来收粮,江家自然是不需要交税粮的,但衙役仍旧端着册子站在了江家的门前。
“江大成。”他念着册子上户主的名字,村里的老风俗了,老子没了家里的大儿子便是下一任的户主,除非是分了家。
只要不分家,哪怕这个大儿子是个傻子,名字也得落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江家当家的是林春花,可户籍登记的却是江大成。
见到衙役站在院门前,江家人都跟着紧张了一下,江大成立马跑上前。
“官爷,官爷,我家侄儿今年刚中了秀才,按说我们家……”
不是让你们交粮税,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江长生?”
院子里的江长生脸色差点白了,他也没干啥啊,这官差怎么找到了他这里呀。
“是,是有个儿子叫江长生。”
那人点点头,拿着一支毛笔放舌尖上舔了一下,“江长生年十九,延婚税二两六钱。”
听到这个家里人都蒙了一下,逐而反应过来,江王氏赶忙回屋取出来自己的钱袋子,扒拉出二两银子,这都是大方自己攒着的私房钱,这延婚税自然不会让林春花从公账上走。
只是这钱数好像和去年的不一样了,“去年不是二两吗?”
大晋新朝建立,人口急需扩充,于是盛安帝下了旨意,男子年过十六未娶妻者每年是二两银子的延婚税。
女子年过十五未订亲者也是每年二两银子。
那衙役看了一眼江王氏,“那不是去年嘛,今年是二两六钱,明年若是再不娶妻,便是三两三钱,逐年递增。”
听到这里江王氏心里懊恼又气愤,这会儿也觉得婆母是对的,当初就该打的这小子不敢想着那个祸害李盈盈,这若是再不成亲,他们家别说盖房子了,日后都有可能交不上这个钱,关键这个税不能免,便是二郎考中状元都不好使。
一旁的江长生也心虚的低下头,这平白无故在家里花了二两银子,却连个响儿都没有听到。
看出了大伯母的为难,姝奕赶忙上前掏出来六钱银子,当着衙役的面,江王氏也没有说什么,看着衙役收了钱,再江长生的名字底下登记好,江家人关上了院门。
江王氏一把拉住了姝奕,“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屋里拿钱。”
这段时间江长生也挣了不少,刚才也只是一时慌张,以为和去年的税钱一样,只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这会儿反应过来自然是要补给姝奕的。
明白大伯母手里现在有钱,这六钱银子也拿得出,姝奕便也没和她客气。
江林木的假期总共只有二十天,这来回就去了两天,又在家里忙这收麦子,等着彻底忙完的时候,他们也要收拾东西准备进城了。
林春花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许多东西,这段时间也因为姝奕帮着村里人诊脉看病,挣了不少的鸡蛋,林春花给他们装了一篮子,厚的被褥和衣裳也都给他们装好。
更多的却是家里这会儿刚下来的瓜果青菜,“这都是咱们在家地里种出来的,这冬瓜和南瓜只要不伤着能存放很久,芋头也给你们装上了,扁豆豆角茄子,带过去吃不了就做成干菜,冬日里也能吃。”
“知道了祖母,您也要在家里照顾好自己,现在家里有雁奴帮着,有什么事儿就让她帮衬着,别太累了。”
姝奕一回来,也给林春花和家里都号了脉,家人身体健康,是她和江林木最爱看到的事儿。
“现在地里的事儿都忙完了,以后地里也都是你大伯和公爹的事儿,家里有你大伯母和雁奴,我哪里就能累着呢,你们放心找过好自己,二郎踏实的读书就行。”
祖孙正在这里说这话,江王氏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二郎啊,姝奕,我在家闲着无事,给你们做了两双鞋,前两日忙着家里的事儿忘了,你们赶紧试试合不合脚,不合适我今晚就给你们改改。”
做些用的都是碎布头,这些布头也都是姝奕给人诊脉挣来的,她不光给他们二人做了,几乎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一双。
饶是如此,还有好多布料呢,这可是她曾经不敢想的,以前要做一双鞋,都得拿破旧到不能穿的衣服裁,出来的鞋也不怎么结实,那是补丁摞着补丁。
现如今的鞋随是碎布拼接纳出来的鞋底子,可是鞋面都是囫囵布做的,穿出去体面的很。
姝奕大小爱好学医,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将时间和精力放下了医术上,便也没有多少时间学习女红,虽然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但是做衣服做鞋到底是有些生疏,做出来的样子也不如林春花和江王氏做的。
姝奕看着她们为她和江林木准备的东西,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家的感觉吧,事无巨细的都会替她想到,即便不能陪着她一起出门,却将所有的事儿都想到了。
他们二人穿上鞋试了试,“多谢大伯母,这鞋穿着很合脚,真软乎。”
江林木也点点头,“多谢大伯母,很合适。”
“瞧瞧你们两个都还和我客气上了,只管安心的穿着,咱们家现在有好多布头和线,等着过年我再给你们一人做一双。”
在家里享受了三日全家的人关怀,姝奕和江林木吃过一顿新面粉包的饺子,四人踏着黎明凉爽的早风,坐在牛车上朝着府城走去。
这次还是江二海赶着牛车送他们,坐在车上,姝奕想到之前江长生去接他们时的样子,眉头皱了皱。
和她一起坐在车后的江林木低头看书,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
他放下书看了眼身边的小娘子,回头看看坐在车辕上的父亲和禄安,见他们都在认真的赶车,就伸手揽着姝奕,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困的话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姝奕靠在他的肩头上,周围的天色黑黢黢的,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只是在想,不如一会儿咱们在镇上租辆车吧,等着到了府城,就让来镇上的镖局带回来就行,也省的让爹来回跑了,这会儿天这么热,连着赶两天的路是要把人热坏了。”
他们坚持一天到了府城就可以歇下,可是江二海却要在第二天一早继续出发,再赶着车回家。
一来一回,这两天几乎都在路上,今年这秋老虎发威,愣是比往年热了许多。
晓得她心情低落的原因,江林木眉心冰雪消融,心里淌过一道暖流,他爹脸上的疲惫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没有想过还有别的选择,现在听到姝奕的计划,他觉得好像也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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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到了镇上,我和爹说。”他转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暗色的天遮掩住了她面颊的绯霞。
牛车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放亮,江林木叫停了牛车,将想法和江二海说了说,对方一双又黑又粗的眉皱紧,努力瞪大眼睛,想要掩盖住自己的疲惫。
“花那个钱做啥,不就是坐两天的车吗,哪里就能累着我。”
江林木拧着眉,声音有些冷淡的说道:“爹,别为了省那点小钱,反倒丢了大的,姝奕现在不在家,你若是回家累出个好歹,或者中了暑,光吃汤药都够租车往城里走个来回了,凭白又让阿奶担心你。”
“你爹我还没弱到那个份上,当初我和你娘单靠两条腿差点走到京城,不然也不会遇到亲家公。”
“爹,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你都这把岁数了,能不能学会照顾好自己?”
若是前些日子没忙着秋收也好说,可江二海连着忙到现在都不曾休息过,再折腾两日别说姝奕担心,就是他也不放心。
对上儿子冷淡执拗的目光,晓得他这是不会退让的,江二海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成,你们去租车吧,我先把东西都卸下来。”
等人走了,江二海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天他的确有些累了,本想着送儿子去读书后,回来好好休息两天。
这会儿好了,他倒是可以提前休息两天了。
没一会儿,江林木就赶着一辆牛车过来,四个人一起帮着将东西都搬到了租来的车上。
禄安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而江林木和姝奕仍旧坐在车尾,他们看着江二海站在那里望着,江林木连忙摆摆手,“爹你回去吧,我们到了会让人给你们少个信儿的。”
府城离着镇上不远,一天的路程,也有不少人去府城买东西,帮着带东西或者带个信儿都是常有的事儿。
看着儿子走远了,江二海肩膀一垮,身上的精气神也散了一般,懒洋洋的赶着牛车掉头往家走去。
三人坐着牛车往府城走,他们不需要租赁房子,倒也不需要走的这样早,可这个天太阳出来会很热,所以他们仍旧选择早早的出门。
于是路上他们吃了些从家里带的包子,中午也没有停歇,未时半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府城了。
姝奕被晒的打起了伞,头靠在江林木肩头昏昏欲睡。
“先生!女先生等等!”一道沙哑沧桑的声音响起,引得昏昏欲睡的姝奕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坐在她身边的江林木也放下了书,冷淡的双眸带着几分警惕,寻着那道喊声寻过去。
府城的官道一面临着山体峭壁,一边是沟壑,沟壑下了便是城外百姓的田地。
姝奕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一时不确定是不是在喊她,她四下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人影。
“谁?夫君你听到了吗,刚才好像有人在说话。”
江林木自然是听到的,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沟壑,“那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停车。”这会儿姝奕也看到了路边的人影,那人像是病倒在路旁,一身土色的衣服和这官道简直要融为一体,也不怪她第一眼并未看清。
禄安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他停下牛车先一步跳下车,“主子和夫人稍等,奴去看看。”
这会儿姝奕都已经跳下了牛车,手腕被江林木紧紧的握着,二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禄安,尤其是知晓这府城周围有山匪之事。
这次回去他们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就是害怕家里人知晓此事会担心。
这会儿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事儿,也都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一会儿,禄安去而复返,神色冷淡的少年这会儿面色有些凝重,“主子,那边趴着的人瞧着有些眼熟,若是奴没记错,这人应该是衙门里。”
“现在怎么样了?”姝奕远远的望着那人好像趴在地上不动,有些担忧。
“好像是昏过去了,我瞧着他身上有好多伤。”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二人快速朝着那人走去,等着走近细细打量一下,还别说他们二人还真认得此人。
“苏生安?!”
姝奕一脸惊讶的看着那人,当初知府夫人就是派他过来寻的他们夫妻二人入府诊病,虽然只见一面,可当时这人一身衙役的官服,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人想不记得都难。
她赶忙搭脉试试了,“人有些发烧,心跳很快需要赶紧清理伤口医治。”
说话的功夫,趴在世上的人似乎有些清醒,但用尽全力也只是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姝奕和江林木,缓了一会儿才说道。
“快,快和大人说,小,小姐出事了……”
江林木皱眉看看对方,“先想法子弄车上,进城再说。”
33. 第 33 章
他们将牛车扒拉出一点地方,三人费了好大劲儿的将他抬到了牛车上,如此以来姝奕和江林没便不能再坐在车上。
一番搬动昏睡的人这会儿清醒几分,他一把握住了江林木的手腕,干裂苍白的唇带着几条血口子,他拼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别,别让守城的人看到我,他们不会让我见到大人的。”
姝奕递给禄安一个水袋,让他给苏生安喂些水,多日没吃没喝的人,见了水喝的有些着急,恨不能一口气将整个水袋都喝进肚子里。
“你慢点,小心呛到。”姝奕不安的叮嘱着。
等人喝了些水,看着精神头也比刚才好了几分,苏生安躺在牛车上喘着粗气,眼睛不断的看着脑袋边的板车,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生安,你刚才说小姐出事了,说的可是付婉珠?她不是去参加被选中秀女,去京城参加选秀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躺在牛车里的人神色满是懊恼,“小姐落选了,我们四个护送着小姐和府城几个落选的姑娘一同回来,可是不成想走到城外不远的地方,突然冲出来一伙儿土匪,愣是将那几个姑娘都劫走了,小姐跟着追去我们也不得不冲上前,最后小姐也被他们抓了去,其余的人死了,就剩我逃了出来。”
与其说是逃出来,不如说他当时也被认为是个死人,和其他死去的三个人,还有被他们杀死的土匪,一同被扔到了乱坟岗。
老天爷保佑他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都死,也看到了被他杀死的土匪尸首,给他们都被人丢在了乱坟岗。
他在那土匪身上搜了一下,竟然在靴子里找到一块儿令牌,看清那牌子之后,他全身的血都要凉透。
姝奕和江林木还有禄安对视一眼,三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答案,也明白他们现在进城要避开哪些人。
但这事儿的确有些棘手,这城里到底那些人是他们的人,江林木和苏生安也说不清楚。
想到这几年到处传闻附近山匪的事儿,苏生安只当是传闻,现在看来这的确是有此事,且还不是什么草寇,这分明是官匪勾结。
江林木和姝奕并不了解周围的环境,他看向禄安,“你知道附近哪里能买到酒吗?”
这自然不是要进城买,而是在城外。
禄安虽然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聚精会神的想了一会儿,“你这这边不远处好像有个集市,但我也不晓得那集市上有没有卖酒的。
村子附近的集市,多是老百姓自己摆个摊子卖肉卖菜,酒这种金贵的东西,自然很少有村民卖。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去寻寻试试,禄安的脚程快,于是姝奕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想法子去打些酒来。
禄安一阵风似的跑了,姝奕和江林木就在牛车边上等着,车上的苏生安再次昏睡了过去,姝奕也只能勉强用针灸替他退烧。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他身上还有伤,这烧酒轻易退不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就在江林木和姝奕都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禄安满头大汗,一张脸更是因为剧烈的跑动变得通红,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湿。
“主子,前面的集市上没有我一直跑到了附近的一处镇上才买到。”
说着他张开手,要将剩下的一两银子还给姝奕,看着孩子累成这样,姝奕更是不忍心要,“你拿着吧,今日辛苦你了。”
少年却是目光刚毅的看着她,“我不是为了钱留下做事的。”说完他看看躺在车上的人,“至少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明白了他的意思,姝奕接过来那一两银子,如说这是赏给禄安的的确有些辱了他。
现在酒已经拿到了,其余人都看着江林木,“现在要怎么做?”
江林木看看前面的路,“先给苏生安换身衣服,然后往前赶车。”
他们的衣服里没有适合苏生安穿的,最后也只扒拉出来江林木一套短打,当初还因为现在天热,江林木想带过来在家里穿。
这会儿倒是可以给苏生安穿上,虽有些小,但他躺在车上倒也不怎么显眼,禄安和江林木给他换好,几人就朝着城门处走去,姝奕看和趴在车上的人,心头不由得紧张。
眼看着快到了,江林木打开酒坛子,将酒水洒在了苏生安的身上,最后将剩下的半坛子塞在他的手里。
“进城。”
这下其余的人都晓得了他是什么意思,申时这会儿进城的和出城的人都不多。
守城们的人这会儿也都昏昏欲睡,看着马车走近守城的人喊了一声,“停车检查!”
躺在车上的人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喝!我弟弟是、是、是秀才!”
江林木将身上的户帖和路引递过去,有些无奈的喊了声,“哥,你就别喝了,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喝,喝!”他说着,像是喝得烂醉如泥的醉汉,颤抖着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因他侧躺着,脸几乎朝下侧着,只要衙差一过来,他就像是喝醉似的,晃动着身子脸朝下,等人稍微远一点,他又举着酒坛子喝一口。
姝奕每次看到官吏看过去的时候,都吓得心要提到了脏字眼,可苏生安显然是十分晓得躲避技巧的,每次都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
“进去吧。”官吏将户帖和路引还给了江林木,禄安也安安稳稳的往前赶车,一副丝毫不慌的样子。
可她在袖子里藏着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破,脸色更是吓得惨白一片。
她扶着牛车的边,腿软的像是灌了铅,拖不动又站不直,感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打摆子似的。
江林木看着她脸色变白,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远,姝奕胸口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大口喘息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见城门处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侧卧着在车上的人,这会儿还不敢将挡在脸上的胳膊拿下了,这城里还有巡查的衙役,他们都是互相认识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遇到。
一行人一路提心吊胆的朝着江家的宅子走去,幸而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等人几人进屋之后,紧张的腰背都塌了下去,本来还清明的人,一瞬间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天色快黑了,姝奕赶忙写了一个药方,让禄安去抓药,江林木按照姝奕说的,将苏生安擦洗了一番,最后只赤裸着上身趴在厢房的炕上。
院子里的牛车都没来得及卸车,药买回来姝奕便忙着给人医治,江林木见这里用不上他,独自去院子里卸车。
三人一通忙完天色已经弄黑一片,姝奕也又惊又累,这会儿提不起什么劲儿做饭。
可不管受伤的人,还是他们三人也都得吃饭,她累得有些恍惚,并未注意到家里其余的两个人在做什么,等着她走到灶房时,却看到江林木正带着禄安再做饭。
这一刻姝奕人不住红了红眼圈,这或许就是家人的感觉吧,看得到她的付出和辛苦,比起来江林木和禄安今日才是出力最多的。
这一刻姝奕像是被喂了灵药,刚才那满心的疲惫,此刻都化作了暖心,“你们打算做什么吃食?”
禄安今日跑了一天,这会儿江林木只让他坐在灶前烧火,他却在切豇豆和芋头,准备炖菜。
姝奕一看直接撸袖子,“那咱们今晚就吃面条吧,我来擀面。”
灶上炖着菜,一旁的小泥炉上熬着药,这是给苏生安准备的,一会儿吃过饭他还得喝些退烧消炎的汤药。
三人坐在堂屋里累得都不想说话,一人捧着一碗面,佐着豇豆炖芋头大口吃着饭,可三人的心里却都不平静。
饭后放下了碗筷,“咱们明日要去知府的府上吗?”
想起来之前付婉珠说的话,姝奕突然觉得知府夫妻好像也不是多重视这个女儿,若是真的真出了事儿,且还是和京城的高官有所牵连,只怕知府也未必会为了付婉珠,和对方撕破脸面。
一旁的江林木依旧沉默着,这可以说是一场赌局,他要科举就绕不开府城和知府,更绕不开上面的人,可如今若是再静待时机,只怕付婉珠和那几个姑娘都有性命之忧。
且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失败,江林木也不敢想会有多少人搭进去性命,江家全家自然逃不了,宋娘子和雁奴禄安,甚至还有更多他们曾未见过的人……
一向急着报仇的禄安,这会儿也沉默的坐在凳子上,堂屋的气氛一时如同快要凝固的蜡,粘稠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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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又让人窒息。
堂屋里不知沉寂了多久,江林木似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去。”
翌日一早,天一放亮众人纷纷起身,与其说醒得早,不如说这一夜众人都没有睡好,心里装着事儿他们又哪里睡得着。
知府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吃过早饭,昏睡的苏生安这会儿也醒了,姝奕和江林木看着他,再三和他确认。
“虽然付婉珠是知府的女儿,可你说事发之时那些人并非要捉付婉珠,而是因为付婉珠仗义出手,紧追着那些被掳走的少女不放,才被那些贼匪捉去,你怎么就能晓得这事儿知府大人未曾参与?”
苏生安警惕的看着屋里的人,昨日他的确烧的迷糊,可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并未多说什么,只提过付婉珠被贼匪捉去之事。
可从昨日眼前这些人的举动来开,便是晓得这事儿中的内幕。
他带着警惕和审视的看着江林木和姝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姝奕见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看不惯天下不平事的老百姓。”
江林木目光冷厉的看着眼前的人,并未言语却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感。
“府城中官匪勾结之事,怕是也只有知府大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这难道还是什么秘密吗?”
对上他冷淡疏离的眸子,苏生安叹息一声,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个书生说的不错,这城里早就传言满天飞,只是他们大人曾不承认罢了。
看着他眼中的警惕逐渐减少,更多的是无奈和愤恨之色,姝奕也问出来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我们可以帮你,也可以带你回去,可是你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知府大人和夫人当真会为了付婉珠,和那些人撕破脸面吗?”
苏生安也不敢直接了当的承诺什么,“知府大人的确看着有些不作为,可他的确不和这城中其他官员勾结,甚至多次和通判大人起争执,为此大人在官衙里的名声也不太好,甚至一度被底下的人孤立。”
看着他眼中的他们看到了倔强和坚定,其实不管他今日说什么,江林木和姝奕都打算去试试。
因为那些姑娘和付婉珠都在等着他们,他们耽搁不得。
江林木抬手等给苏生安一把小刀,看着眼前的刀子,苏生安眼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刚压下去的警惕再度浮起。
看着他这副样子,江林木冷淡的眉眼带着几分不耐烦,“自己把胡子刮了,不然你还着凭这副样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我们进知府府中?”
苏生安暂时不能暴露,他们现在不可以打草惊蛇,便是知府值得信任,听刚才苏生安说的那些话,江林木也晓得付知府在这城中也不是很好过。
刮干净胡子,苏生安喝过汤药,姝奕又给他身上的伤换了药,三人这才出门。
独留禄安在家里照看着,临出门江林木仍旧不放心的看着他,“若是两个时辰我们都不曾出来,你便想法子出城,快些回家报信。”
这是他们孤注一掷的结果,这是一场豪赌,压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是,主子放心。”他们出门后,禄安就套好车,知府宅子的巷口初等着,只要认不出来他便赶着车直接走,这件事搭进去的人已经够多了,禄安不想再有无辜的人遭殃。
三人没有直接去知府家的正门,而是绕到了知府家的后门,如同上次一样,只是这次换做姝奕敲门。
“谁?”看守后门的小厮询问了一声。
“小哥,我们是之前帮着小姐治好耳疾的郎中,小姐去京城之前放在我这里一封信,说是等她离家三月之后,再给帮着递给夫人,还望小哥通传一声。”
“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夫人。”姝奕和江林木不算是生面孔,当初知府夫人一开心,可是重赏了他们二人,底下的下人婆子也都是晓得的。
他们来的路上听苏生安提到过,知府到此上任之时,身边只带了四个仆妇,其余的人都是来这里住下之后,找牙行的人买的。
江林木等人便不敢说这里面有没有通判的眼线,于是有些事儿不能直说,只好打个幌子试试,看夫人能否接见他们。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紧闭的后门再次打开,“诸位,夫人请几位入府叙话。”
34. 第 34 章
再次入知府的后院,前后两次的心境竟然差不多,都让人感到有些紧张不安。
算是已经熟悉的路线,三人跟着婆子一路过了月洞门,最后被引着来到了偏厅。
比起之前昏暗的偏厅,这次的偏厅明亮不少,垂在棱格门扇上的帘子也都收了起来,窗户和门扇也都是大开着。
房间里摆着百合花,一进门飘香四溢沁人心脾。
比起之前姝奕和付夫人初见的样子,此刻人比之前精神很多,看着姝奕和江林木进门,她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和疑惑。
“刚才听门子底下的人报,说是女先生这里有珠儿的信?”
“正是,当日小姐说此信要三月后让草民代交给夫人。”姝奕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人。
江林木也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书信,荣姑上前接过去,转交给付夫人。
“这孩子,也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主……”她一边展开书信,一边抱怨着女儿的古灵精怪,可看清上面的字后,付夫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就连血色都退个干净,脸色煞白犹如当初姝奕初见她时的样子。
捏着信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着,“这,这……”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姝奕和江林木。
姝奕也是满脸的担忧之色,江林木肃着脸丝毫没有心虚或者玩笑的神色,大大方方的回视着夫人投过来的目光。
对上他们认真的目光,付夫人颤抖着身子吐出一口气,尽量平复此刻翻涌的心心绪,她再次将目光落在信纸上,这次细细看了上面的内容。
“当真是珠儿之前给你们的?”
看着付夫人投过来的目光,姝奕上前一步,目光里满是郑重和认真,“当真,这信的确是小姐所给,绝不会有错。”
最后五个字姝奕加重了语气和音量,一双眸子里满是着急和催促,付夫人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她连忙擦去,硬扯出一抹笑。
“这孩子,总是做些让人操心的事儿。”这话如往常一样,抱怨中带着宠溺的味道。
她转头和身边的荣姑说道:“你且去将老爷请过来,就说……就说他那宝贝女儿,又给他扯了饥荒出来,现在债主子都找上门了,让他过来处理一下,顺便也将院子里的人撵出去,省的让人传出去,坏了珠儿的名声。”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人都出去了,付夫人突然捂着嘴泪如雨下,肩头不断的颤抖着,她撑起身子走到姝奕的面前,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头。
“你们说的当真?”她压低声音,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破碎的。
“事关小姐的性命和名声,民妇不敢妄言,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将侯在门外的人唤进来。”
“让他进来。”屋里已经没有了伺候的人,江林木转身出去,掀开竹帘看了一眼侯在外面的人。
苏生安低垂着头走进来,身上穿着的是昨晚姝奕让禄安找牙子借来的,也顺便将白日里的事儿告诉了牙子和宋娘子,让大家心里也都有个准备。
乍然看到苏生安,付夫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未认出对方,直到他抬起头,开口的一瞬间,夫人听出了他的声音,“夫人,属下辜负了夫人的嘱托和信任。”
这功夫荣姑也将知府请来,得知女儿欠了债,现在债主子找上门,知府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心里埋怨自己的妻子无能,这样的小事,也要让他过来处理。
一进后院发现院子里没有什么人,他一双稀疏的眉头皱紧,隐隐觉得今日这事儿好像不似寻常。
“夫人,老爷来了。”
付知府几门看着屋里站着的三个人,“到底是何事?”
付夫人冲着荣姑摆摆手,“你也下去吧,在院子守着些,别让人进来。”
“是。”
这会儿不需要自己的妻子说,付知府已然晓得,这事儿不简单,断不是女儿欠点钱的事儿。
他一双如鹰般的眸子,沧桑中带着几分锐利和审视,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游巡着,最后陡然定在了苏生安的身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珠儿呢?!”
苏生安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属下无能,小姐她,小姐她在城外被山上的土匪捉走了……”
说着,苏生安哭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他一边哭泣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并将自己从尸体上翻出来的令牌拿出来。
付夫人这会儿听到全部过程,哭得已经站不住,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两步,姝奕连忙上前扶住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给她扎了两人,昏厥之际的人逐渐清醒过来。
“老爷,快些想想法子,救救珠儿啊。”付夫人清醒过来后恢复了力气,哭着央求着自己的夫君,心中不断在懊悔着送女儿去选秀之事。
付知府也有些恍惚,他强撑着让自己保持冷静,接过那个令牌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红透,隐隐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王中申老子和你拼了!”他用力握着那个令牌,像是要将它捏碎似的。
江林木看着他这个样子,锋利的剑眉轻挑,“大人难道之前真不晓得他们所行之事?”
他怎么可能一点不晓得此事,这到底是他管辖的地界,便是他说自己毫不知晓,江林木和姝奕也不会相信,宋娘子等人曾经也没在城里少闹过,便是聋子也是见过宋娘子等人。
只能说刀子不割在自己的身上,他就感觉不到疼。
气到脸色都变红的人,闻言侧头看着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一双有些稀疏的眉,越皱越紧,“你是什么人?”
“生员江林木,见过知府大人。”他规规矩矩一揖到底,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满是不屑和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你又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付知府刚才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两个外人。
这次不等江林木和姝奕说什么,一旁的苏生安先开口回道:“回大人,属下就是在城外遇到这二位搭救,方可躲过王中申等人的搜查,活着回来报信的。”
弄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付知府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现在消息已经带到,这里也没有你们什么事了,去管家那边令十两赏银,回去后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一个字,不然本官要你们好看!”
江林木对上他不怒自威的眸子,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平淡的回视着对方,“此事说来还真和生员有些关系,大人若是想彻查此案,或许我们夫妻还能帮到大人一二。”
他说完,看着付知府一副不屑的神色,挑眉说道:“大人若是不愿意合作彻查此案,生员也可以带着王中申的罪证,前去京城为受苦受难的百姓讨个公道,只是大人倒时也难逃玩忽职守之罪。”
姝奕看着付知府不善的目光,心头咯噔一下,他们现在无权无势,若是知府想要给他们使绊子,别说能不能去得了京城,他们二人能不能平安的回兰村过日子都未可知。
“我们夫妻二人今日敢寻过来,敢将手里的证人证物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自然也是留有后手,您便是将我们二人杀了,东西照样可以送达京中。”
这让付知府更是气急,他咬紧后槽牙,抬起手指着江林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想到何事最终忍住。
一旁的付夫人着急的上前拉住付知府的手臂,“夫君,快想法子救救珠儿啊,按照苏生安所说,她已经被人捉走三日了,夫君快想法子救救她。”
付知府咬着后槽牙,“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想法子了,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打过去吧,到时候打草惊蛇他或是杀了珠儿,或是将她转移出去,只怕到时你我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姝奕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夫人,“我的珠儿啊,我命苦的孩子……”
付知府看看手里的令牌,又看看趴在地上的苏生安,最后看向江林木,“你跟我来。“
“夫君。”姝奕紧张的看着他,想要跟过去,可付知府显然并不想带着她一起过去。
江林木看了一眼付知府,转而回身握着姝奕的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看着哭到身子逐渐放软的人,姝奕也不能不管,最后也只能不安的松开了江林木的手。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付夫人和姝奕,看着他们离开,付夫人也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女先生,劳你扶我去那边,我要写封信给我娘家的哥哥,让他也想法子救救我的珠儿。”
姝奕皱了皱眉,想起了江林木之前提到的事儿,“夫人,此事最好还是和付知府商议之后再写信,万一您兄长那边不晓得这边的情况,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坏了大人的计划岂不是可惜。”
便是不问,姝奕也能猜到,付夫人娘家的身份应该不低,知府已然是四品官,只要在地方上稍微做出一些政绩,到时候便可留在京都,即便是留在京都做个五品官,可也比地方上的好出太多。
看着他们二人的年纪,知府大人娶妻之时应该年龄也不小了,夫人显然比知府大人小了许多,这娘家的背景应该也不低。
似是听进去了姝奕的话,付夫人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嚷着要写信的事,可人还是在不断的哭泣着,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没法看。
姝奕也趁着她不注意给她号了号脉,付夫人似乎先天就有不足之症,这心脉要比寻常人弱了不少。
看着她这副样子,姝奕犹豫了一下,扶着人朝着一旁的碧纱橱走去,“夫人我扶您去歇一会儿,说不好一会儿大人就商量好了对策。”
扶着人在床榻上躺下,姝奕悄声拿出一根银针,趁其不注意刺中了穴位,付夫人逐渐眼皮开始发涩,泪水止住人也陷入了沉睡。
她小心的帮着盖上被子,退出了碧纱橱来到院子里四下张望,想要找找江林木的身影,知府带着他离开,那定然已经不在后院,她便顺着回廊朝着前院走去。
此刻江林木正在付知府的书房里,“大人是说此事不仅您知晓,就连京中陛下的也是晓得的?”
付知府抬起眼皮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警告之色,“此事乃是陛下暗中命人调查,今日我也是万不得已和你说这些,你若是敢泄露半分便是杀身之罪。”
江林木看着他仍有些谨慎,但这会儿付知府已然不在意他是否相信了,须臾书房门被人敲响。
“大人,杨公子来了。”
付知府看了江林木一眼,“你切随我一同恭迎。”
说完也不等江林木弄清楚来者何人,他便整理了一下官服官帽,一副小心恭敬的样子,引着江林木朝外走去。
姝奕在府里找了一圈,并未看到江林木的身影,正在她犹豫要不要不回去等着,免得一会儿江林木回来找不到她,就远远的看到他跟着知府一起往外走,随后似是遇到了什么人,二人齐齐朝着对方施礼。
她快步的走过去,见三人朝着一旁的房间走去时,她赶忙喊了一声,“夫君。”
三人停下了脚步,齐齐朝着她看过来,知府大人看着姝奕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在说:我们男人谈事情,你跟着过来做什么?!
但显然江林木并不这样想,他拱手和身旁的二人说了几句,只见为首的男子微微颔首后,江林木朝着她招了招手,姝奕这才敢抬脚朝着他们几人走过去。
“都进来说吧。”知府大人语气仍有些烦躁。
进门之后,付知府说道:“这位便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你说的证据在哪里,快些拿出来。”
姝奕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警惕的站在江林木的身边,“大人说他是钦差,又有何为证?万一你们诓骗我俩,证据落入你们手中,被销毁怎么办?!”
落座的杨公子闻言笑了一声,打量着江林木和姝奕,“你们二人倒也有几分侠义心肠,这明明不关你们二人的事儿,为何要掺和进来?”
这话说的更是让人不得不生出疑心,江林木下意识握住了姝奕的手,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他往前挪动半步挡住了杨公子探究的目光。
“在下本也是要科举之人,本着也是想要当官为民办事,虽然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员,可我也不忍看着贪官污吏勾结匪徒鱼肉百姓,便是现在无法为民做主,日后高中也定会为他们撑腰。”
杨公子坐在书桌后,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的小书生,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小秀才倒是口气不小,但愿你日后步入官场,不忘初心不忘今日所言。”
他说着从自己腰上接下一块令牌,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看看吧。”
江林木走近拿起那块金镶玉的牌子看了一眼,冷峻疏离的眸子登时发出不敢置信的光,他眉头微蹙打量着对方。
随后一撩袍子准备跪下行礼,“生员江林木参见三……”
“慢着。”杨公子目光带着几分冷意,“别说出来,你晓得就好,我便是微服暗中调查,你且将东西交于我即可,其余的事儿我们自会处理。”
江林木站起身,和姝奕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这人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姝奕从怀中拿出两封信,这也是之前雁奴交给他们的。
看到信中的内容,付知府和杨公子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冰霜,但杨公子的眼神里有一半是雀跃和兴奋。
“传令下去,让守在城外的人的即可动手剿匪。”说完他看向一旁的知府,“付知府,现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以齐备,跟我一起前去亲自捉拿富阳通判宋金宝!”
“是。”付知府脸上也带着欣喜之色。
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宋金宝在富阳这块儿地上,已经送走了三任知府,俨然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更是让衙门里的人都听令于他,付知府上任之后也是将他彻底架空,徒有一个知府的名头,手里却未任何的实权,想要差遣下面的人,都有可能被人当做耳旁风。
他女儿这会儿出事,他便是想救,手里也指使不动几个衙役,便是出城也打不过那群土匪。
到时候万被对方要挟,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有了钦差出头,手里的人马虽然不多,可以足以和对方搏上一搏,他家女儿还有希望救出。
江林木一双冷眉拧着,眼神里夹杂着狠厉和刚毅,“杨公子单凭此物捉人,只怕这宋通判也只是个替罪羔羊,生员听闻付姑娘出事之前,曾经送往京都的秀女也出了乱子,此事怕不仅仅是富阳这一隅之事。”
坐在书桌后的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江林木,“那你觉得这事儿和谁有关?”
“生员不知,但若是送通判一人所为,那他家中恐怕是要金满仓银满仓,按照大晋现如今可以捐官的规定,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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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也能混上这富阳城的知府坐坐,可生员这些日子了解到,通判大人衣食住行虽说富贵,可远远不足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自从江林木和姝奕留下来雁奴姐弟,他也没有放置不管,反而在书院里结识了不少的小公子,通过他们对府城了解不少,同样的对着府城的通判也多有询问。
若是单单是他和贼匪勾结,这么多年做下的案,说他富可敌国都算是往少了说的,毕竟现在的大晋国库空虚,说不准随便抓几个富豪捆在一起,都能组建一个比大晋刚强的军队出来。
杨卓看着江林木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欣赏之色,“那照你这样推断,接下来这事儿又该怎么继续往下查?”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幼稚的可笑,但江林木明白对方这是在考他。
“自然是查账,看看那些钱最后都流去了什么地方,而从现在开始,想要杀送通判的人,自然也不少,只要守好了这个萝卜不怕带不出来泥,这桩案子搭进去了不少的人命,只要苦主们一起去告御状,就不怕事情闹不大,怕只怕那些人不许苦主入京。”
杨卓点点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这个我自会想法子,我倒要看看我手里握着圣旨,他们是多大的胆子敢来阻拦。”
事情到这里看着好像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江林木总觉得不安,“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他们不会傻到明着阻拦,可若是背地里动些手脚,栽赃起来可不就容易了,到时候不管公子如何处理,最后都得落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便是陛下有心维护,只怕为了服众也得做些什么,公子小心驶得万年船,阜宁关好像也有盗匪横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杨卓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他这次带出来的人不算多,照看不过来这么多的人,这若是真有埋伏,还的确是应付不过来。
丹凤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悦和寒意,直勾勾的盯着江林木,让站在一旁的姝奕不由得开始紧张。
接着就听到对方询问道:“既然江秀才都已经想到了这里,那应该也有了对策吧?”
江林木神色冷淡的回视着对方,丝毫没有因为杨卓的身份,或者威压而战栗不安,“既然他们想看到公子失手挫败的样子,那就让他们看个够,人只有觉得自己掌握一切的时候才会自大,从而掉以轻心,博弈从不看过程而是看结果,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藏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我向来不屑于此。”杨卓做事过于刚毅激进,他不喜欢挫败的感觉,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想过傻子一样败于敌人。
对此江林木有些无奈,甚至隐隐的目光里生出几分嫌弃,可他仍是隐忍着劝道:“正是因为如此,对方以为知己知彼,公子的胜算更大,看着一群自负的人上蹿下跳像小丑似的,被您玩弄于鼓掌之间岂不是快哉,倒是不仅仅您独自一人信上,满朝文武不都看在了眼里,这便是一辈子不愿提及的痛。”
坐在对面的人微微颔首,“如此看来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被你说的我倒是生出来几分兴趣。”
一时间知府府中开始乱做一团,不少穿着铠甲的人进进出出,江林木和姝奕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转身回到了书房,“我记得之前听人提起过,城外莽山有条暗道,之前好像被拐的姑娘都藏在地下的地牢里,‘出货’的时候会有将她们从那条暗道带离。”
杨卓眼睛一瞪,“再传令下去,命人将莽山后山守住!”
门外的小兵抱拳应道:“是!”
府城的慌乱已然和姝奕和江林木无关,知府府中忙碌起来,他们二人也赶忙离开,和等在外面的禄安一起回了家。
这一夜,城门不曾关闭,这一夜城里城外都是打杀的声音,老百姓都用桌椅板凳顶住了门窗,他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江家的宅子里也无人入睡,姝奕和江林木坐在院子里,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和打杀声,禄安站在院门的地方,也在听着远处的声音。
整整一夜的时间,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外面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禄安回头看了一眼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人,“主子,奴出去看看。”
这一夜对于禄安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期待和煎熬,姝奕看懂了他眼中的着急,“去吧,小心些。”
少年拉开门,脚步像是乘风而起似的,嗖嗖几步蹿了出去,姝奕抱着江林木的手臂,看着大开的院门感叹道:“但愿这次可以抓到罪魁,之前我听雁奴说,禄安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姐姐,也是被那帮人拐走害死的,后来雁奴成了他的姐姐,二人相依为命。”
“这事儿不会轻易罢休,听闻三皇子杨卓和大皇子为了太子之位,已经斗了两三年,这次看杨卓的意思,显然此事和大皇子身边的人有关,可这事儿我总觉得不简单,大皇子虽然身份贵重,但手里的权利和他的胆识,尚不至于敢对陛下的秀女下手,这案件背后之人似是另有位高权重之人。”
江林木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见到皇家的人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这个小小的富阳城里。
“哼,这便是老百姓说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吧,这才平稳了几年,好容易外邦不再侵犯,却不想自家人打起来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姝奕起身准备去做早饭,“今日也不晓得书院还开不开门,一会儿等禄安回来,让他过去瞧……”
话还没说完,姝奕就看到院门处站着一个人,“宋姐?”
宋娘子抱着一个小包袱安静的站在了大门外,“我今日过来是有事和你们交代。”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院子里。
“刚才知府大人派人寻了我去,说让我和其余几家作为苦主,跟着钦差大人一起,入京状告那伙人贼人。”说着她泪水不断的落下来,走到姝奕和江林木的面前,屈膝欲要跪下。
江林木和姝奕连忙一人搀住她一只手臂,“宋姐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我们之间何须如此?”
“我女儿大仇终要得报,这全亏你们二人从中帮扶,不若我们便是拿到了证据,又如何能见到知府大人,这次一别不晓得何时相见。”
江林木看着哭红眼睛的人,皱了皱眉问道:“宋娘子可有听到其他的消息?宋通判如何了?”
提到这个人,宋娘子咬牙切齿的,“和他一个姓,也是我倒了八辈儿的霉,听闻昨夜他拘捕,在打斗中已经被人杀了,真真是便宜了他!”
姝奕有些讶然,这个曾经吓得她日夜难安的人,就这样死了?
反倒是一旁的江林木闻言挑眉,“宋娘子不必生气,这人恶人哪里能死的这样痛快,便是死也得让他再遭些罪才好,坏事做尽总得一点点偿还赎罪。”
院子里的两个女人并未多想,姝奕点头应着,“没错,这人肯定要下地狱!十八层都要走一圈才好。”
看着她愤愤的样子,气得脸颊都嘟了起来,江林木勾唇浅笑,手指下意识的想去捏捏,可现在家里还有外人在,他将手负于身后前行控制着自己。
宋娘子被他们安慰了几句,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契书和钥匙。
“我那间铺子是当初买下来的,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开个医馆用着,等着秀才到京都当官儿的时候,我再收回来。”
35. 第 35 章
时间紧,宋娘子和姝奕还有江林木叮嘱了两句,将铺子的钥匙,和一份租赁三年的契书,一并交给了姝奕和江林木。
晓得她要去京城,这场官司不管是打不打得赢,这路上都需要盘缠,于是姝奕拿出五两银子塞给了她,也算是未来三年的租金,也算是一份心意。
经过一夜的倒斗,城里的景象不说是满地狼藉,但也十分的惨烈,也因为昨日的事儿,书院张贴告示,今日不上课。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朝着知府的宅子走去,这才倒是没有走后门,而是来到了前门,这会儿知府的府中也十分杂乱,江林木连忙上前拽住一个小厮询问。
“知府大人可在府中?”
那人像是有事,形色匆匆的刚好甩开江林木,可看到他清冷不近人情的样子,突然迟疑了一下,“大人现在不在,正忙着去营救小姐呢。”
听到这话姝奕心里咯噔一下,昨日整个莽山都要让人给铲平了,这些人竟然没有找到付婉珠……
这事儿她帮不上什么忙,拽着江林木回了家,这两日城外的百姓更是不敢进城,集市上也没有卖菜的,幸好出门的时候祖母给他们带了不少的吃食。
回到家禄安正拽着牛车往外走,“主子夫人,我把牛车和租契送去给城外的老李头,他想着去女婿那边住些日子,正好让他将牛车带回去。”
老百姓不晓得城里出了什么,外面有亲戚的,也都吓得开始投靠亲戚家。
“好,开些回来,中午吃过饭咱们一起去茶水铺子里看看,我还想着去买些药,后天正式开张。”
姝奕都已经想好了,那个茶水铺子她不想大动,仍旧是宋记茶水摊,她不过是借个地方给人诊病,正好她也可以在茶水铺子里,做些凉茶花茶之类的。
如此她就有了两份的收入,如此也不会和城里两大医馆抢生意。
“是,奴一会儿就回来。”
对于江林木和姝奕而言,外面的事儿俨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之前那些担忧和畏惧,在昨夜过后也都已经解除。
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姝奕呼吸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三人吃过饭,便带着东西去了宋记的茶水铺子,日后姝奕给人诊治,再也不需要搬动椅子,甚至就连药箱也可以放在这里。
“只是这个格局怕是要稍微调一下,这样摆放桌椅实在太乱。”
跟在她身后的江林木点点头,“若是做凉茶花茶,最好在这里做个柜台,让客人可以看到茶水的样子,里屋门外摆设你看诊用的桌子。”
姝奕点点头,“最好这里设一道屏风,我记得咱们小院里好像有一个的,晚些给它搬过来。”
宋娘子是个利索人儿,平时收拾得茶水铺子十分的整洁干净,但不怎么在意铺子的格局,挺大一个屋子里更七竖八摆了五张桌子,乍一看像是个酒肆。
他们二人商议好后,就去找一个木匠,按照他们说的样子过来量了尺寸订制一个柜台,“这东西最快做出来也得第三日,到时候我会让人亲自给你们送过来。”
木匠也没有想到,这昨夜混乱了一宿,今日竟然就有生意找上门,本还以为这两日不会有什么买卖了。
“成,这是定金,三日后你送来了东西,没有问题我再付给你后面的钱。”江林木拿出一张契书,一人一份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木匠看了一眼他,“到底是个书生,做生意就是仔细,打个柜子还得立个字据。”
平时大家也都是直接给一半的定金,哪里还会因为这样小小的一个柜台,专门找人费纸费墨的写个字据。
说完,他看看手里契书上的字,虽然他不怎么认得,可经常给人家刻门匾,看得多了倒也看得出字的好坏。
江林木这笔字刚劲有力,虽然是小楷,和那些门匾上笔走龙蛇的字不一样,可他越看越俊。
“秀才,我家里有个儿子,我想着送他读书,但这城里没有一个私塾,可是县学又得是得了童生的人才可以入学,要么只能自家请先生,要么就得送到附近村子里读书,我这一个人带个孩子也顾不上每日接送,你看……”
他说着一脸讨好的笑着,“你看你要不要收个学生啊?我也不指望他读出个大官当当,只求他日后识文断字,出去做个生意和人签个契书不至于让人给骗了就行,这束脩好说。”
这事儿江林木的确没有想过,他现在的课业虽然忙,可也不是一点时间都没有,“我得先看看人,若是不适合读书,便是你给我再多银子,我也不会收下他,可若是是个读书的料,到时候只管和村里交一样的束脩即可。”
“当真?!”木匠开心的瞪大了眼睛。
“当真,晚些你带着他到东南胡同第三家来找我。”
“好好好,我这就回家和他说这个消息!”
等着人走了,姝奕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江林木,“夫君,现在咱们也有了铺面,家里的银子也够用,你何须这样劳累。”
“不过是教孩子认几个字,不会很累,教学生并不会让耽误课业,之前和你说过在书院里我也在帮人补课,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起,反倒是节省功夫和精力。”
姝奕哪里会看不出来,他想帮忙挣钱补贴家用的意思,书院里的公子和木匠的儿子,所学的东西都一样,哪里能一起教导。
便是坐在一起读书,江林没仍旧要分两份精力出来,“夫君,我晓得你的心意,只是不想让你太过劳累。”
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之色,江林木哪里还会觉得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会累,不过是读读书而已,明年这个时候我就不交了,到时候我需要专心温书,就算是给我钱,也无法接这差事。”
见他已然下定决心,姝奕也没有再劝,家里还想着翻盖房子,他们在外面每天都得花钱,的确需要多攒些出来。
晚上天一黑,木匠就带着四岁的儿子敲开了江家宅子的门,禄安引着他们父子来到了堂屋,江林木已经在屋里摆好一个沙盘。
他拿着打磨好的树枝,在沙盘上写了一个“罗”字,这也是木匠的姓氏。
“看到我刚才下笔的顺序了吗?你来照着写一个。”
小孩儿十分紧张的接过去木枝,看看沙盘中那个板板正正的字,抿着唇趴在凳子上,一笔一划照着那个字写了一遍,虽然中间有一笔的顺序错了,可其他的顺序都没有问题。
江林木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小孩子也都紧张得磕磕绊绊的回答着,看得一旁的罗木匠紧张的不行,生怕儿子没说好,秀才不收他。
问完之后,江林木说道:“我每日申时末散学,若是你们决定让孩子过来启蒙认字,那边酉时可以送他过来。”
“好好好,多谢先生,罗良还不快给跪下给先生磕头!”
小小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跪下,给江林木磕了一个,姝奕端着一杯凉茶递给他,他也十分懂事的双手捧给了江林木。
喝了拜师的茶,江林木也算是认下了这个学生,小孩看着不爱说话,但胜在乖巧听话,看着倒是像个读书的料子。
第二天,江林木去书院和便和需要补课的同窗说了此时,“行啊,我无所谓,只要你嫌我去打扰,我便放学和你一起回去,等着温完书我再回家。”
中午禄安去送饭的时候,就接到了江林木的告知回来和姝奕说了一声,她那茶水铺子倒也不急着开门,这两日都在家里配伍中药,准备了好几种饮片茶饮。
得知晚上江林木的同窗要来,她赶忙收拾了一下灶房,穿了一身衣服去买了几根棒骨,又买了些肉回来。
晚上还要教人读书识字,姝奕就将晚饭的时间提前了,几乎江林木散学回来洗洗手就开始吃饭。
彭雨生第一次来到同窗的家里,结果一进门同窗的媳妇就招呼他吃饭,搞得彭雨生有些拘谨羞涩。
“本来是求学来了的,这倒好一进门倒是先蹭上饭了,嫂子你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彭雨生比江林木也只小了两三个月,平时都是直呼名字,但见了姝奕倒是拘谨的喊了一声是嫂子,也把姝奕喊得脸色泛红。
看得一旁的江林木冷黑着脸挑了挑眉,“哪里那么多话,让你吃就快吃,吃饱了我先和你讲下《九章算术》,明天再给你讲策论。”
因为家里来人,姝奕也没做炒菜,直接一人一碗骨头汤,她还用萝卜和猪肉烙了馅饼,用凉拌了一个葫芦条。
彭雨生洗洗手,跟着江林木坐下吃饭,看看眼前的饭菜,和他在家里吃的不太一样,瞧着有些粗陋,但他也晓得江林木家里的情况,并未多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唔,嫂子这汤熬的真浓郁。”
姝奕喝了一口感觉也就那样,并未觉得有多好吃,可自己做的饭菜别人捧场,她心里十分的开心,冲着江林木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看着她这副骄傲的小模样,江林木眼里皆是春风般的暖阳,弯着眉眼咬了一口肉火烧,“娘子的手艺的确不错。”
焦脆的饼皮一口咬下去发出酥脆的响声,坐在他身边的彭雨生侧头看了一眼,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细嚼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哇,这个火烧真好吃啊,比我在广记酒楼买到的馅饼还要好吃,这里面都是什么啊,怎么一点没有萝卜的骚气,咬一口都是汁水,太好吃吧。”
他一边吃着,一边看向旁边的江林木,“江兄,你这每天都吃这样的饭菜,难怪中午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食堂,若是我家里有人给我做这样的饭菜,我也不在书院吃。”
听他这样说,江林木心里也隐秘的生出几分得意,“我娘子做的饭菜,自然是最好吃的。”
姝奕坐在江林木的对面,身边挨着禄安,被人这样夸赞心里是开心充满成就感,可也有些不好意思,至少从江林木每次提到彭雨生的时候,姝奕也晓得这人家里非富即贵。
显然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家中一定会有个厨娘或者厨子,“你家里没有厨娘吗?”
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咬了一口油滋滋的馅饼,突然觉得也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今日这馅饼做的的确很好吃。
彭雨生嘴里塞满了馅饼,此刻丝毫没有一点读书人斯文的样子,甚至吃相比江长生还要粗鲁许多。
“有啊,但是做饭都很一般,我娘身子不太好,又常年诵经茹素,我爹忙于应酬也不怎么在家吃饭,所以厨娘做菜的习惯,也都是偏向我娘的口味,吃啥都像是没放盐似的,吃菜和也都是少油,一点也不好吃。”
这下姝奕明白了,合着是家里的厨娘不按照他喜好的味道做,让这个少爷吃不惯了。
心里的疑问得到了回到,姝奕随口客气一句,“若是你喜欢吃,中午我就给夫君多做些,你们中午可以一起吃。”
她说着话,低头喝着自己碗里的汤,并未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人,此刻神色复杂,眼神里的光忽明忽暗,嘴角也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称不上是笑还是怒的弧度。
看得斜对面的禄安缩了缩脖子,捧着自己的碗,唏哩呼噜吃了一个干净,抱着脏碗跑去灶房刷洗。
吃过饭,姝奕催着他们二人去读书,正好罗木匠也带着自己的小儿子过来,姝奕收拾着堂屋的桌子,将东西交给禄安区刷洗,她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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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回屋捧着一本手札看了一起来,这都是她舅舅之前给她的。
多是平时他行医时发现的疑难杂症,比较特殊的诊治经历,看着看着姝奕坐在了江林木平时看书的桌边,拿起笔将自己看病时遇到的脉象,还有自己处理的针法和药方写了下来。
或许日后这些对她或者后人也有帮助,她细细的写下来一遍,如同再次经历过一般,看着之前的药方,她有斟酌着调换了几种药,如此对于此症也给出来一个更加精细的治疗方子。
堂屋里时不时响起读书声,窗外是夏虫最后的欢呼,这样安逸的日子让姝奕内心感到宁静和踏实。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结束,姝奕看着小小的罗良觉得可爱,锅里还温着两个馅饼,是她可以给小娃娃留着的,拿出来的时候温度刚好入口。
小孩子都爱吃肉,闻着那馅饼带着肉香,丝毫不会像他父亲那样羞涩扭捏,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多谢师母。”说完,当大嘴咬了一口,“唔,太香了。”
一旁的罗木匠牵着儿子一脸的尴尬,“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的,着我们这过来求学,怎好连拿带吃的。”看着儿子吃的嘴角都是油,罗木匠的脸色越发的涨红。
“这有什么的,她是我夫君的学生,喊我一声师娘变也算是我的孩子,给他小孩一口吃的,罗师傅怎么还要往心里去不成?我看以后也不用饭后过来了,申时末就让孩子过来,一起在这里吃饭,吃完饭读书识字,到了时辰罗师傅只管过来接他就行,也不用在这边陪着一晚上。”
别的罗良倒是没听明白,但师娘说以后可以在师父这里吃饭,小小的人眼睛都瞪圆了,“好,爹,我以后下午自己过来,在师父家里吃饭!”
罗师傅这会儿耳朵都红了,他也没缺着孩子吃喝,这崽子怎么就像个馋猫似的啊,可是他最笨,嚅嗫着嘴想要说些婉拒的话。
一旁的江林木低笑一声,含着冰霜的眸子里染上笑意,人也越发的显得温润如玉,“罗师傅必不多说什么,小孩子能吃几口饭,明日下午让他自己过来就行,晚些这个时辰你再来接他,如此还能多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好可以考校一下他前一日的功课。”
秀才夫妻二人都这样说了,罗木匠只好臊眉耷眼的点点头应下,“那这孩子的束脩,我便还是按照城里县学的给吧,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的。”
县学和村里的束脩,也只差了六钱银子,姝奕和江林木二人推拒一番,也未能让罗木匠点头,只好应下每月多收六钱。
看着罗木匠带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彭雨生搓搓下巴,“我觉得这罗木匠说得对,不如我也交些饭费,日后中午嫂子也让禄安给我带一份午饭,晚饭我也在江兄这里吃,总不能天天白吃白喝的。”
说着也不等江林木和姝奕说什么,他当即掏出五两银子,“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吃芫荽,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江兄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就行,嫂子不必顾及我,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像是生怕姝奕和江林木会拒绝他,背着书袋一阵风消失在了黑暗里。
禄安这会儿都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他们二人收拾一番也熄灯上炕,准备早些休息。
姝奕都已经睡意朦胧了,突然身边的人一个翻身欺了上来,“娘子今日心情好像格外的不错。”
这一举动倒是让姝奕那点子朦胧睡意消散,她不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话从那说起……哦,你是说咱们又得了五两银子?那的确是挺开心的。”
彭雨生一个人吃饭,那点子饭量也不算大,这一个月下来顶多也就吃二两的饭,算下来他们等于单这一项一个月就有稳定的三两银子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弯了眸子,这日子好像越来越有奔头了。
突然唇上一疼,迅速将姝奕拉回到现实里,她蹙着眉不解的问到,“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是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可姝奕这一刻明确的感觉到,这人有些不痛快,甚至在生气愤怒的边缘徘徊着。
她心中更是疑惑了,家里多了一笔收入,这人怎么还不开心了呢?
“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彭雨生?”
“啊?”姝奕这会儿更是满脑袋的浆糊,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接着穿过窗户的月光,江林木看清了她脸上的茫然,他嗤笑一声提醒道:“你今日晚饭对他笑了四回,因为他夸你两句,你今日也比平时多吃了半个馅饼!但今晚到现在你却只对我笑了三回……”
说道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细听之下甚至满是委屈,他俯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
姝奕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一阵哭笑不得,伸手抱着他的脑袋,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夫君你这是不是在吃味啊?”
她声音里的笑意根本压不住,伏在她身上的人这会儿脸色也红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他就是不想看到姝奕满眼是光冲着别的男人笑。
像是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似的张嘴咬着她的耳垂吮了吮,引得身.下的人一阵战栗,呼吸也乱了起来。
姝奕明白,今日若不依着他闹一通,这事儿怕是一时半刻都过去,还不晓得这人要和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许久没有亲近过,她也是想的。
第二日江林木起身准备去做早饭的时候,姝奕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唔,天都亮了……”
江林木这会儿心里那还有什么气,只剩下餍足和愉悦,“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今日茶棚开张,我得早点去准备着。”
36. 第 36 章
茶铺的柜台很快就被罗师傅亲自送过去,不管是尺寸还是样式,都是分符合姝奕的要求,当即结清了余下的银子。
她按照江林木帮她设计的样子,提早把凉茶制作好,用白瓷的小缸装着,加了洛神花的凉茶色泽殷红,在白瓷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娇艳。
茉莉蜜茶更是香气四溢,整个铺子里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她把自己之前做的医摊幌子挂在外面,有人看着她正在茶水铺里擦桌子,好奇的问了一声,才晓得原来姝奕盘下了茶水摊。
日后问诊可以在这里,前来问诊的也都欢喜的不行,至少不需要寒来暑往坐在街上。
问诊的时候还可以在屏风后,看着更加私密安全。
禄安这会儿也别她带到了铺子里帮忙,这茶水铺子后面有个小灶台,刚好中午也方便她做饭。
这一日下来她一边给人诊脉,一边还要讲解卖着凉茶,禄安也忙着给人端茶倒水,看着哪个缸里的凉茶不多了,他就趁着人少的时候,去后面的小灶房里用姝奕配伍好的药材,抓紧时间熬煮出新的凉茶。
中午姝奕关门了半个时辰,灶房里禄安这会儿也已经备好菜,她蒸了米饭又做了一荤一素两道菜,用两个食盒装着,交给禄安送去了书院。
上了半日的课,中午散学的时候,书生们一窝蜂似的跑出去,或是去食堂吃饭,或是去外面铺子里买饭,一个个都像是饿狼下山。
江林木看着禄安热的红着脸跑过来,比往日好像来的稍微晚一些,以前他出来的时候禄安都已经到了。
可是今日却是姗姗来迟,“不必着急,今日铺子开张可有什么事儿?”
禄安将两个食盒递给他们,气喘吁吁的说道:“铺子里没什么事,就是第一天开张来的人比往常多,奴和夫人都忙得顾不得喝水,还有之前看过病的人,这会儿身体好了得知夫人开了茶水摊子,也都纷纷过来捧场。”
江林木突然后悔答应彭雨生,他媳妇都这样忙碌了,还要给他们做饭,江林木转头看看一旁坐在回廊里吃饭的人。
“不如明天咱们直接去茶水铺子里吃,还有桌子和凉茶可以喝。”
正在炫饭的彭雨生对此没有意见,点点头应下,以前江林木只有中午有时间给他讲解那些学问,这在他们把补课的时间挪到了晚上,中午就多出来一个时辰休息的时间。
去铺子里吃饭再回来,也丝毫不会耽误什么,“好,明日咱们直接过去吃。”
说完,彭雨生又炫了一大口饭,他可太喜欢这咸淡适宜,浓油酱赤的味道了,就这饭让他多跑二里路去吃都愿意,更何况那铺子离着他们并不远,走过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不少人就看到茶水铺子里多了两个帮忙的书生,且一个比一个长得俊。
姝奕在后面的灶房里做饭,中午她做了水饺,等她煮好饺子端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本该午时空闲的茶铺里,这会儿里面的桌子坐满了人。
细看之下发现铺子里的人到都是女客,或是二三十的妇人,或是十四五六的姑娘,这倒是让姝奕有些讶然。
女儿家出门在外买些东西倒也常见,大晋民风并不封建,甚至比起前朝大晋算是十分开放的。
可去酒肆茶铺这些地方,女客到底是少的,便是想要吃饭喝水,也都去茶馆找个包间,或者身边有家人陪伴在茶铺歇歇脚。
这眼下茶铺里却都是女人,反倒显得江林木和彭雨生有些格格不入。
铺子里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姝奕只好收拾了一下自己诊脉的桌子,“饭做好了,你们到这里吃吧。”
诊脉的桌子在屏风后,二人进去吃饭恰好阻挡住频频投来的目光,铺子里喝花茶的姑娘妇人们,眼神都些失望之色。
姝奕站在柜台后,将那些人的神色看在了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侧头顺着屏风的缝隙看去,恰好看到了江林木的侧颜。
看着男人高挺的鼻梁,和陡立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姝奕抿抿唇好像明白了那晚江林木心里的感觉,的确酸的厉害,潜意识里想将这人关在家里,不让这些大姑娘小媳妇随便看到。
吃过饭,二人又在铺子里帮了一会儿的忙,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往书院走去,姝奕赶忙喊住他们。
“这是刚才给你们灌的凉茶,带着去书院喝。”
刚才吃完的时候,彭雨生就每样都喝了一小杯,味道感觉都和往常喝到的不一样,味道十分新颖,或是甜香或者酸甜,或是清香,或是苦中透着一点甘。
总之不会让人排斥,甚至喝完一杯还想再来一杯。
“嫂子,您给我装的是什么味道的?”
“给你的是茉莉花的,这个里面放了蜜,多喝有润喉之效,我夫君不爱这些过于甜腻的,所以给他装了洛神花的茶,甜味会淡些。”
彭雨生点点头,他刚才的确觉得茉莉花的好喝,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拿出一钱银子,“嫂子,能不能每样都给我装一竹筒,一会儿劳禄安给我家送去些,我娘定然喜欢这些东西。”
他也想过晚上回家带回去,可他回家的时候,他娘都要睡觉了,又因为他娘信佛也养成了过午不食的习惯,所以晚上临睢的时候,更是不会喝这些甜腻的东西。
“好,一会儿等禄安吃过饭,就让他跑一趟去,你们快去书院吧,别耽搁了。”
二人一离开,铺子里的姑娘们纷纷围到柜台,“给我也打两竹筒刚才二位公子同样的茶。”
“对对对,我也要,我要那个高个书生一样的茶。”虽然晓得那个书生是这位女掌柜的夫君,可她就是单纯的喜欢看,看看又不犯罪,现在买同样茶,喝着都比刚才自己杯里的甜香。
“我要那个茉莉的。”
姝奕有些无奈的笑着,按照她们的要求,将这两种花茶差点卖空了,等着禄安吃过饭出来的时候,姝奕赶忙每样打了一竹桶给他,按照地址给彭家送去。
这若是再慢一点,只怕这凉茶和花茶一点不剩了。
下午因为花茶都卖空了,茶铺里的人倒是少了不少,只有偶尔过来问诊的,看着天色差不多,姝奕就关门去买菜,回家做饭等着散学的人归来。
一连几日过去,每天都在这样繁忙却又充实的日子里度过,姝奕甚至逐渐的忘记了不久前城里的那通厮杀。
这日她正在给人号脉,就听到街道上好像有人在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她收起来手询问了对方几个症状问题,一边写药方一边疑惑的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看诊的人也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对街上那些议论声倒是有几分了解。
“嗐,还不是城门处张贴了告示,说是让之前家里丢了孩子的人,前去衙门里领人,这次好像救回来不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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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奕闻言心头一颤,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听到关于付婉珠的消息,也不晓得人现在如何了。
她浅笑着将药方递过去,“这药你回去先抓四副吃,一天一副的量,一日三次,每副药是三碗水煎成一碗,喝完症状消失就不用过来了,如果觉得还不太舒服,再过来号脉看看。”
对方给了二百文的诊金,“多谢女先生,你这花茶怎么卖的,坐在这里闻着怪好闻的,我也买一壶尝尝。”
“您说的是桂花饮吧,是要带回去喝,还是在这里喝完再回去?”
“还可以带走吗?”一向茶铺里的茶水都不可以带走,因为不方便携带。
“当然,我用竹筒做了些桶子,可以带回去慢慢喝,我这里也有配好的茶包,或者你买一副回去自己煮着喝也是一样的。”
“那我来两副茶包吧,我自己回去煮,还有那个红色的茶也给来一包。”
之前姝奕只卖茶饮,后来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她配方的茶饮在府城受到了姑娘妇人们的喜爱,加上江林木每天都会往书院带,久而久之的书院的学子们也都喜欢喝她调配的茶饮。
这每日禄安为了熬煮各种茶,都累得吃不下饭,姝奕这边也忙不过来,于是自己配好了茶饮,若是有想要带走的,就让他们买茶包回家自己煮茶去。
这两天茶包卖的很多,她也晓得城里有不少的同行都过来买过,不过一日的功夫,府城出现好多卖花茶和凉茶的,她也并不在意这些。
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些喝过别家花茶的人,最终还是会回到她的铺子里,这东西看着简单,可有时候差一点味道都大不相同。
一场秋雨过后,秋老虎瞬间失去来了威力,早起的风吹在身上都有些冷飕飕的,姝奕找出来两件衣服,让江林木套上。
也叮嘱禄安今日多穿些,“明日夫君放假,有什么打算?”
书院的学子每十日放假休息一日,这一转眼的功夫,天冷了又到了放假的时间。
“我这没有什么安排,都听娘子吩咐。”
“那你陪我去买些棉花和棉布吧,再过些日子就要冷了,我想给咱们再一人做一身棉衣,之前大伯母做的那身用料扎实,得下雪的时候穿,过些日子穿怕是会热,但穿单衣又会冷。”
“好,那明日咱们就去买些布和棉花。”
穿戴好江林木就去了书院,姝奕这会儿不急着开门,在家里收拾着,突然院门传来一阵响动,禄安一瞬间瞪起了眼睛,警惕这看想院门。
“奴去瞧瞧。”
姝奕站在堂屋的门前,紧张的盯着院门,禄安人还没有走到门口,门外这会儿已经响起了喊声。
“二郎!姝奕开门啊!”这声音带着颤抖和嘶哑,像是着急到了极点,又像是哭喊了一日的暗哑。
姝奕闻言眼睛登时睁大了,“大伯母?!”她赶忙快去迎上前,这会儿禄安也已经打开了院门。
大门一开只见牛车上江大成和江王氏均是双目赤红,形色有些狼狈的样子,江王氏更是几缕发丝垂下来,整个人像是逃难似的。
姝奕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招呼着禄安帮忙把牛车牵进来,“大伯,大伯母你们这是怎么了?”
“姝奕啊,大郎,大郎被官府捉走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二郎呢,二郎在哪里啊,快着想想法子把你大哥救出来啊。”
37. 第 37 章
堂屋里,姝奕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江王氏神色还有些恍惚,江大成倒是显得还算冷静,姝奕见他们喝了些水,神色比刚才好了许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们倒是先和我说说啊。”
禄安已经快跑着去书院喊人,这会儿院子里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江大成双目赤红,不知几个日夜没有睡了,人看着也比曾经瘦了不少。
“这事儿其实我们到现在都不甚清楚,就是前些日子外面镖局传信,说是找你大哥再买些药膏,要的量和上次一样,熬煮了两日大郎就去送货,结果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个人躺在那里,看着对方穿着镖局的衣服,他就给抬到车上往回送,可等到他返回去的时候,镖局的人早就走了,无奈之下他就带着那个人回了村,这人伤重一时没醒,还不等着人醒过来,官服来村里到处捉拿流窜的土匪,就这么着把你大哥一起捉走了。”
隐隐姝奕总觉得这事儿和前些日子府城有关,或者说和宋通判勾结的山匪有关,可这关窍在哪里姝奕一时又想不清楚。
正在她满心焦躁的时候,禄安和江林木匆匆跑了回来,姝奕三言两语将事情和江林木复述了一遍,听完后他也陷入了沉默,这里面的确存在不少的巧合。
怎么那人就让他大哥捡到了,便是见到带回了村里,官兵早不去查晚不去查,却在江大成见到土匪的时候,陡然出现在村子里。
一双阴冷的眸子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想着从中寻出一丝线索,可江王氏现在呆呆的,人有些恍惚不断的在哭泣。
一旁的江大成虽然冷静很多,可说话也是磕磕绊绊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人听着更是一头雾水。
姝奕握着他的手,“夫君,不如咱们回家一趟吧,我去想法子和衙门里的人走走关系,看看咱们能不能进牢中和大哥见一面,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眼下这也是唯一的法子,江林木微微颔首,虽然姝知县已经离开了县城,可姝奕到底和衙门里的人有几分见面的交情,到时候使些银子或许能进去见一面。
“不行啊,我们之前试过银子了,但是衙门里的人不让进,但透露出一点消息,说是这两日衙门里会将收押的土匪,都押到府城来。”
“押到府城……”江林木微微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一旁的姝奕,“你近日可有付婉珠的消息?”
姝奕摇摇头,“不过听闻前两日找回来不少被拐的姑娘,城里到处都在贴告示让丢失孩子的人家去认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姝奕下意识的认为付婉珠应该回来了,她可是知府的女儿,其他那些被拐的姑娘都能找回来,付婉珠更应该没有问题。
但现在被江林木这样一问,姝奕突然忐忑了起来。
江林木自然也想到了她担心的事,他看向一旁的禄安,“你在家里照顾好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我们二人去知府府上一趟。”
禄安虽然年纪小,府城官匪勾结之事他也是从头都有参与的,多少明白江林木和姝奕要去做什么。
“二郎你们……”看着他们要走,江大成有些担心着急的站起身。
“大伯,我们去知府府上看看,若是大哥被带到了府衙,也只有求到知府大人才能见一见大哥。”姝奕安抚的将人按坐在了椅子上,又给他倒了一杯安神的茶。
家里还有禄安看着,江大成和江王氏也不能乱走,姝奕和江林木也就安心的朝着知府衙门而去,这次他们倒是没有到府上打扰,因为他们想早一点见到江长生。
衙役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有师爷出来带他们到了知府的书房,一进门书房的门就被师爷从外面关上,书房里唯有付知府一人。
看着江林木过来,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善,“你们过来干什么?”
比起最后一次见到付知府,此刻的人显色越发憔悴消瘦,眼睛的红血丝丝毫不比江大成夫妻的少。
这副样子姝奕都不需要多问,便晓得付婉珠这次真的还没有找回来。
同样看懂的还有江林木,他倒是更为开门见山的说道:“自然是想要帮着大人,早日寻回付婉珠小姐。”
坐在上首的人眼睛突然瞪起来,随后又微微眯起,“你们晓得付婉珠在哪里?”
江林木摇摇头,“不晓得,若是晓得当初也不会去到贵府,更不会拖到今日才来。”
“那你们今日过来又是因何?”
姝奕叹息一声,“刚才我夫君不是说了吗,是想着斑大人找到付婉珠小姐。”
听到这话,付知府脸上似乎生出一丝的兴趣,只是这兴趣似乎不达眼底,他眸子里仍旧带着愤怒和冰冷。
“你们有何法子?”
“我们想进来牢中见一见江长生,还望大人恩准,有些话我需要找他问清楚。”
看着江林木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付知府嗤笑一声,“图穷匕见!”说完他怒拍一下桌面,“来人!将这二人给我抓起来!”
“慢着!”江林木大喊一声,“知府大人,你可有想过,若是我兄长和绑架贵府小姐之事有关,我当日又怎么会冒着风险上前送信,再者大人若是真要扣押我们二人,也是徒劳,我们并不知晓小姐的去处,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再也找不到。”
不等付知府说些什么,江林木接着说道:“我们今日的确是为了见我大哥而来,可若我保证见完之后,可以协助大人寻回爱女。”
事情到了今日,付知府已然心凉不在抱有期待,当初付婉珠护着的那几个姑娘,前些日子也都寻了回来,可那些人里面唯独没有付婉珠。
上面那些人的实力和狠毒,付知府这些年就算是没有经历过,也听了一耳朵,他这次为了办这桩案子,俨然已经和三皇子站在了一个阵营,即便是他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人会信他仍是个纯臣。
“十日,我让你们进去见人,十日之内必须找到我女儿,不然……”
他话没说完,但他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姝奕看得全身一抖,可事到如今已然不给他们退缩的机会。
江林木点点头,“好,十日之内必会寻到付小姐的下落。”
“来人,带他们去牢中。”付知府声音沙哑的吩咐着,全身阴冷的像是一个刽子手,甚至身上都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人气。
监牢在府衙的后面,二人跟着以为衙役朝着后面走去,出门之后江林木始终牵着姝奕的手,他感觉到了她的沉默。
“怎么了?吓到了?”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十日若是寻不到付婉珠任何的消息,他们都得死,他不觉得付知府这是在吓唬他们,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没有,只要和夫君在一起,我就不会怕,哪怕是死又有何妨呢,我只是在羡慕。”
“羡慕?”江林木冷峻的眉头轻挑,有些疑惑好奇的看着她。
“是啊,羡慕付婉珠有爹爹这样记挂着,担心着疼爱着,都是女儿她却很幸福。”
看着她眼中的黯然,江林木握紧了她的手,“日后你有我。”他淡淡的轻轻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可姝奕吸吸鼻子脸上露出来一个笑容。
“嗯,我日后有夫君,夫君也有我。”
昏暗的监牢里,铁链落锁的动静响在耳边,一旁的衙役冷声说道:“进去吧,还有什么话快些说,按照规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别让我们难办。”
姝奕赶忙拿出半两银子递过去,“多谢官爷提醒。”
那人收了银子垫垫了,哼唧一声也没再说别的,拎着铁索离开。
昏暗的劳烦里,姝奕站在牢狱门外面,隔着木楞的牢门往里看了一眼,黑暗里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
虽未看清对方的神色,可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已然说明了对方此刻的心态。
江林木已经冲了进去,蜷缩在地上的人突然哭嚎起来,“我不是土匪,我真的没有杀人,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土匪!我没有杀人……”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的,江林木喊了他两声,对方仍旧紧张的调整身子,像是一只刺猬,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似的。
江林木蹲在那人的身边将人掰正,“大哥,大哥我是二郎啊大哥。”
听到“二郎”两个字,蹲在地上挣扎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看向江林木,昏暗的牢房里,他凑到江林木的面前,茫然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瞧,确认这次他没有认错,江长生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郎?真的是二郎,弟弟啊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土匪也没有杀人,你快帮我和大人说说,我真的没有杀人!”
姝奕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的位置,听到他这话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向来敏锐的江林木自然也发现了他话语中的蹊跷。
“杀人?大哥你把这些日子的事儿细细和我说一说,咱们的时间多,你五一错漏不管什么都和我说,越细越好,你若想要从这里出去,想要活命,就给我静下心细细想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
伴随着江林木咬牙切齿的吼声,慌乱的江长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哽咽着开始事无巨细的和江林木说着。
一时间牢房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没人催促他更没有人嫌他啰嗦,“我当时真不知道他刚杀过人,我还以为他身上的血都是他自己伤口上的,看着他穿着镖局的衣服我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们是遇到了强盗,押镖的以为他死了,才将他扔在一旁,人还有气我也不能看着他死了,谁承想竟然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姝奕来的时候还拎着一只食盒,这会儿也打开拿出一竹桶的药茶,递给对方,“大哥喝口水再接着说。”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好好吃饭,加上这牢饭甚至连村里的泔水都赶不上,江长生更是一口都吃不下。
这回喝了一口满是米香味的茶,人也比刚才清醒了很多。
江林木仔仔细细回忆着他说的话,“你是说这些人曾经就是在北城外镖行的?”
“对,就是之前给我他们送过两次药膏的那家,之前都是在府城的北城外,这次却让人带信儿,说是要在县城和府城结界的客栈的交货,我听他们那些人说着‘船顶风不好走,容易翻船’之类的,我也没多注意,他们检查了药膏没有问题,就给我结了钱。”
“哦对了,他们这次的队伍人不少,但我瞧着好像也只有三辆马车,马车上也都是挺大个儿的箱子,看着好像都不轻,我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都在往车上搬货,四五个壮汉搬一个都费劲儿。”
江林木一双眸子陡然染上了冷光,他神色凝重着急的询问道:“你可记得那个镖队朝着什么方向而去?”
这功夫儿姝奕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这些也都是他们二人去找知府时,顺路买到的吃食。
江长生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那条道是个三岔口,往北就是府城,往西是咱们县里的方向,东边是山过不了车马,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装车,并未看到他们往里,若不是去府城,那便是往南走了。”
“还有什么大哥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或者有些看不懂的地方?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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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
这会儿饭也吃了,水也喝了,加上他最信任的弟弟就在身边,江长生倒是逐渐的冷静了下来,闻言他皱着眉头细细的想了一圈,“若说是奇怪的地方,那的确有些怪,那些箱子明明看着很重,可箱子的盖板却有些破旧,像是用过很久的样子,有些地方都已经裂开,箱子却是新的,我当时还纳闷这人怎么买得起箱子买不起个箱盖?”
江林木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且在这里再委屈几日,我们很快救你出去。”
说完,江林木拽着还有些懵懂的姝奕,朝着牢房外走去,身后传来了江长生着急的呼喊声,“二郎,你可一定要快啊,记得和大人说我没有杀人啊!”
在昏暗的牢房里待着时间久一点,陡然出来被外面的明亮的光线刺的挣不开眼睛,姝奕微微眯起眸子,想要适应外面的光亮。
心里也在不断的回忆着江长生说的那些事儿,可不管怎么想好想都想不出来太多。
“夫君你是通过大哥说的事儿,找到了付小姐的下落了吗?”
江林木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虽然三皇子杨卓已经处理掉不少贼人的耳目,看着也不见得所有的暗桩都被拔除,就比如带着付婉珠在逃的那些人,那不也都是在三皇子的耳目下逃走的。
江林木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的说道:“并没有什么收获,但我大哥我还是了解的,他长这么唯独杀过鸡,连头猪都杀不了又怎么能杀人。”
对上他的目光姝奕晓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脸色露出焦灼和痛苦之色,牵着江林木的手,迅速跟上了他的步伐。
官衙中,付知府也在等着江林木的归来,这次师爷一报,付知府立马让人进来。
“如何?你有什么线索或者想法?”付知府的眼中带着倨傲,和不屑的神色看着江林木。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查过,也不是没审问过江长生,但都一无所获,在江林木从牢狱过来之前,他安排的人已经提前过来禀报过,江长生依旧还是那些说辞,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江林木这会儿却没有什么闲工夫和他扯,身后的门一关上,他立马着急的说道:“大人快些安排可靠的人,朝南快马加鞭的追上威虎镖局的队伍,若是我没有猜错,宋通判贪污的银两和付小姐都在镖队的手里。”
“什么?!”付知府猛地站起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当初之所以查到你大哥的身上,我便是对那批货有所怀疑,在他们出城之前都已经开箱盘查过,不可能有人。”
江林木冰冷的掀起眼皮,目光坚定认真的看着对方,“因为人根本就不在箱子里,而是在队伍中!”
这个猜测或许有些不可能,因为官兵检查队伍的时候,若是付婉珠真的就在队伍里,那她只要喊一嗓子,那些人都会被官兵捉拿,何须至今下落不明。
不知想到了什么,付知府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也顾不得和江林木说什么,不管如何先截下那支队伍。
他气势汹汹的朝外走去,陡然转回头看向江林木,一双眸子微微眯起,“你可会骑马?”
“生员不才,在书院中略学一二。”
“好,你跟我一起过去。”付知府丝毫不给江林木拒绝的机会,转身朝着官衙外走去。
姝奕紧张的看向身边的人,江林木晓得今日这一趟他非去不可,“放心我很快会回来,你且先回家和大伯他们说一声,不用太担心。”
事情紧急事关人命,姝奕便是在不放心,也不敢阻拦,“夫君万事小心。”
带着这个消息,姝奕回到了江家宅子,将事情和大伯和大伯母说了一声,看着江王氏蓬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姝奕起身挽着她进了屋,帮着她熟悉一番。
也是因为她总是心心念念想着江林木,这会儿想找些事情做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至于表现的太过焦虑,反倒引着大伯和大伯母担心。
她强撑着心里的担忧,中午买了菜回来准备下厨好好做一顿,也让大伯二人多吃些。
“大伯母多吃些菜,我们今日去牢里看到了大哥,人没事儿,精神头也不错,我们去的时候给他买了好几个包子,够吃两三日的,大哥也叮嘱夫君,让回来告诉大伯和大伯母不用担心,知府大人只是问了问他话,并未用刑。”
这话从她回来,已经说了五六回了,可每次她说起来,大伯和大伯母都听得十分认真,每听一次他们的神色也冷静放松不少。
姝奕一边放慢速度说着江长生的状况,一边给他们夹菜,看着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姝奕也不再所说什么,也跟着吃了半碗的饭,她心里记挂着江林木,这会儿若不是为了哄着他们吃饭,她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在官衙外等着的禄安却始终没有回来报信儿,等在家里的人也逐渐担心起来,姝奕更是无心考虑晚饭的事儿。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直到挂满漫天星斗,院门处始终没有人影出现,这下不光江大成和江王氏坐不住,就连姝奕也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
她站起身,“我去衙门里瞧瞧,夫君他们回来了没有。”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江林木回来,禄安定然会跑回来报信儿,可现在人都没有回来,显然是没有消息。
“我们和你一起过去看看。”江大成夫妻早就等不及了,之前是担心给江林木添乱,并未要求跟过去,这会儿他们也等不下去。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禄安脸色通红的跑回来,“夫人,主子他们回来了,付知府说请夫人带着药箱过去一趟。”
38. 第 38 章
姝奕背着药箱到官衙的时候,却被人告知付知府和江林木都去了知府的宅子里,她又匆匆背着药箱去了知府的家宅。
一进门就感恩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想到江林木跟着去追匪,姝奕心里猛然慌了,脚下的步子也乱了起来,只求能快些见到人,至于会不会失礼她都不在乎了。
跟随着在大门处等候她的荣姑,姝奕一路来到了后院,一进月洞门就听到了付夫人的哭喊声。
以及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她的江林木,看到人姝奕连忙跑过去,“夫君……”
看清她眼里的担忧,江林木上前几步来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没事儿,付小姐中了毒,你快些进去瞧瞧。”
听到中毒二字,姝奕的心里咯噔一下,又快速打量了一眼江林木,确认对方没有受伤的地方,她在荣姑的催促下,这才朝着屋里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付婉珠和付夫人母女二人抱头哭的画面,而付婉珠精气神看着都很正常,甚至面如凝脂气色红润,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付知府时第一个看到姝奕的,赶忙让人上前把脉,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姝奕仔细的给付婉珠搭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姝奕脸上的神色也越发的凝重起来,“他们给付小姐用了点梅散?!”
一旁的付夫人着急的询问,“什么是点梅散?”
姝奕震惊过后看了一眼一旁的付知府,神色有些为难,对方似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冷着脸说道:“无妨你说吧,这毒我们之前就有见到过,只是那些人还未曾等到医治,就已经香消玉殒。”
闻言,姝奕这才和付夫人解释道:“点梅散乃是一种慢毒,服用此毒的人须得每五日服一次解药,若是解毒不及时,一旦毒发女子身上会出现点点红梅,犹如……犹如欢好所留,随即全身燥热无法控制的撕扯自己的衣裳,最后喉头锁死无法呼吸,若是不知其生前遭遇,观其死状便如鱼水交.欢之事,失手所致。”
此毒可谓是阴毒至极,便是将人毒死都给对方留个好名声,想到这里付夫人更是抽泣不止。
这一刻姝奕终于明白,为何付婉珠明明有求救的机会,却次次错过,她不敢和对方硬刚,即便是逃出去若是没有解药,也是必死无疑,可若是单纯的死掉也就罢了,留下这样的死状便是到了地府只怕也死不瞑目。
她赶忙问到:“距离上次服用解药过去多久了?”
付婉珠这会儿哭得身子打颤,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父母了,却不想眼看着就要被送上船的时候,她爹爹带着人马找到了她们。
“昨日清晨他们才给我们吃过丹药,说是等着上船之后到下一个码头,自会有人将剩下的丹药送来,只要我们乖乖听话跟着走。”
“五日……也就说出去今日,只剩下三日了。”
这毒她也只在舅舅的手札里看到过一次,可上面介绍的十分简单,并无说明解药的配方,若不是她闲着无趣,没事儿翻翻那个手札,将这脉象记在了心里,今日便是把脉只怕也诊不出来。
付夫人突然从坐榻上滑落下来,双膝跪在了姝奕的面前,丝毫没有官夫人的价值,跪在地上朝着她磕头,“女先生求求你了,救救珠儿吧,我们夫妻二人福薄,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是无法活了啊……”
“夫人您先起来,若是有法子我自己不会不救,只是这毒我虽识得,却曾未试着解过,我一时也无对策,不如请城中更为年长些的郎中过来瞧瞧,兴许他们行医多年,识得多见得多,晓得这药的解法。”
付知府闻言赶忙安排管家去请城中的郎中,但也没让姝奕夫妻离开,在等待郎中过来的时候,江林木看了一眼付知府。
“大人,既然小姐已经寻回,那我大哥……”
付知府这会儿也已经晓得了来龙去脉,之前江长生已经和他说过一遍,经过调查和对村长的问话,显然江长生的确没有什么罪过。
甚至细说起来,他还间接的帮着他们寻到了女儿的踪迹,“来人,去牢中带江长生出来,放他归家。”
小厮拿着知府大人的手书,转身就要跑,姝奕连忙喊住了对方。
“劳小哥帮着和江长生带句话,让他就和他说:“让他回城中的宅子里,和父母说我和夫君在府中有要事,让他们早些吃饭歇息,不必等我们。”
“是。”小厮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见对方颔首,他当即领命退下去。
这边江长生的事儿刚处理好,小厮带回了回话,那边门房就引着两位白发灰须的老者进来,显然这便是城中的明轩堂和济世堂的当家人。
二人进门后先行礼,随后站直身子目光在姝奕的身上顿了顿,便听到付知府的指示上前搭脉。
明轩堂的杜郎中看着年轻些,大约四十多岁,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搭脉,冗长一阵诊脉之后,他眉宇轻挑看向一旁的付知府,“回禀大人,付小姐只是有些脾胃虚寒之症,并未有什么大碍,待老夫开两副方子喝上几日便可。”
他说的心有成竹,甚是眼角眉梢隐隐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看得一旁的付知府咬了咬后槽牙,最终隐忍着什么,态度冷淡的吩咐着,“来人,请杜郎中下去用茶写方子。”
人就这样被请了下去,自此明轩堂和知府府的缘分也算是尽了,付知府不动声色的看向一旁的济世堂当家人赵纲,“老先生请吧,瞧瞧我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老者面色淡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却又给人十分温和的气息,并不会让人紧张,他处之泰然的坐在了绣墩上,低垂着眼皮搭脉。
逐渐的他脸上淡然的神色逐渐发生变化,眉宇间夹杂着凝重和震惊,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付知府,“敢问小姐近来可有食不洁之物?”
付夫人这会儿红着眼睛说道:“小女选秀归来,一路奔波今日方归,回来便有些不适,还请老先生明言即可。”
闻言,赵纲坐在绣墩上,有些笨拙的转身回望着姝奕,“这位便是进来城中相传,医术不错的女先生吧?”
姝奕上前一步,裣衽一礼,“在老先生的面前,晚辈当不起先生二字,晚辈年幼巧得祖上传承,学了些许医术立志为百姓解难,如今未成材,不过是混口饭罢了。”
老者微微颔首,似是思索着什么,“年纪轻轻已然不易了,你对此毒有何见解?”
二人对视一眼,姝奕明白这位赵老先生显然也看出了是什么毒,且对方似乎有些胸有成竹的意思,姝奕眼睛一亮。
“此乃热毒,记载中这毒中还有两位毒菇,可使人致幻,若要接出此毒,晚辈暂时没有法子,可观其脉象有些像铭肌散中毒所致,若以此方解毒或许可有缓解之效,但却不能完全解毒。”
赵纲捋着胡子,眉眼间看着姝奕满是欣赏之色,“的确如此,此毒更为霸道狠辣,用此毒之人应也是极为阴狠之人,此毒早年间就有,可能接此毒之人却是寥寥。”
一旁的付知府着急的问道,“那老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赵纲脸色上也多了一丝的愁容,“老夫年少之时倒是见到过有人接此毒的过程,正如这丫头所说,铭肌散的解药方子可以缓解此毒的毒发,可不能全然解毒,此毒须得配合着铭肌散的解药,以及针灸和药浴一同用,方可奏效。”
付婉珠听到这里已然眼睛里失去了光,赵郎中可是附近有名的神医,而姝奕在她的心里也是医术了得,现在二人都没有把握接出此毒,只剩三天的时间,她也只有一死了事,省的毒发之时丢人现眼。
姝奕陷入了沉思,而付知府夫妻也陷入了绝望,就连姝奕和赵纲都不晓得如何解毒,这三日里他们又能找到谁?
就在赵纲也沉默着合眸陷入静坐的时候,姝奕突然说道:“针灸我好像知道是哪几个穴位,只是这药浴的方子我不知晓。”
正在阖目的赵纲眼神里带着讶然看向姝奕,这次不仅仅是欣赏,而是满眼都是对杰出晚辈的喜爱之色。
他当即说道,“汤药和药浴的方子我会斟酌着改改,这两个倒是不难,可这针灸……丫头,老夫问一句冒昧之话,你这祖上可有名号?我行医多年或许老一辈的人我还是认得的。”
听到他这样说,姝奕也晓得,这次解毒怕是这针灸才是关键,若是出了差池怕是不好办,她也得回去再翻翻舅舅的手札和曾经的医书。
“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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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外祖家中和老先生倒是有些缘分,外祖父也姓赵,字宁安,舅舅名唤赵康。”
闻言,老先生脸上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你外租家可是住在银安一带?有个医馆便是以你祖父命名的,叫宁安堂?”
“正是,原来老先生当真认得晚辈的祖父。”
“啊呀呀,丫头啊,你有所不知,曾经我年少之时,见到那位给人解过此毒的高人,正是你的外祖父啊,当时我还想着拜他为师,可他却说什么都不收徒弟,他有时坐诊有时游历,行踪总是让人琢磨不定。”
听到有人提到外祖父年轻时的事儿,姝奕眼圈有些泛红,说完话赵纲看向一旁的付知府,“大人啊,你且放心吧,这可是宁安神医的后人啊,你家千金兴许能逃过此劫。”
这话也不是单纯崇拜赵宁安而说,姝奕在这个城里行医,其实他们医馆早就知晓了,甚至他之前还安排徒弟过去试过,对于姝奕的医术,赵纲给予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虽然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可付知府和付夫人都已经看到了希望,他们殷切的看着姝奕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也要回去查查手札和医书,如此也更稳妥,“我这边回去也再准备一下,老先生准备好,便让人喊晚辈一声就行。”
“好,这药方我也得回去斟酌一下,明日傍晚或许能成,到时候再遣人来请你共同诊治拔毒。”
商议完后,姝奕和江林木并肩往家走,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上,巷子里也都是黑乎乎一片,直到走出去了很远,姝奕才忍不住询问。
“你们找过去时候还算顺利吗?”
江林木微微低着头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三皇子留下来一队人马,功夫也都不错的样子,我们一路朝南追到了海湾码头,他们正准备做船离开,这次救回来的人并非只有付婉珠,还有几位他们从其他地方拐走的秀女,皆都是出身门第不错的小姐,这次不管是对方还是知府这边,也都折损了不少人,但庆幸的是,今日那些人只要活着的无一逃脱。”
黑暗中,夫妻二人也都沉默了下来,这是因为付婉珠才发现的这伙儿贼人,这若是没有发现这些人坐着船远逃,谁也不会知晓。
而这城中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说也不敢保证,危险仍旧存在他们的周围。
“那夫君之前是怎么猜到,付婉珠她们就藏在队伍里,而不是在箱子里?”
“大哥说过,那个箱子看着很大,但是盖子都是旧的,这的确很适合藏人。”
就盖子上面都有缝隙,藏进去一个人短时间里也不会憋死,而人们寻找的目标也多是这样的箱子。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哥说那些‘壮汉’五六个人搬一个箱子,别的我晓得,镖局的人都是身强力壮之人,我曾经见过镇上有人押运玉石,那玉石几百斤重,也只用了三人抬上马车,而那么大的箱子便是装满了银子,三个大汉也足以,是什么东西似的五六个人抬上车都费劲?”
姝奕顺着他的思路去想,想到镖局的人的确各个都有些功夫在身上,且力气也比码头上扛货的人大些,三人抬着的玉石都放不进箱子里,而一个箱子又能装些什么,比玉石还要重,且体积小于玉石……
这样的东西的确不多见,那么问题只会出现在人身上,搬东西的人不对,所以搬不动一个箱子,这也才会引得江长生看着都觉得异常,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姝奕看着江林木眼中的崇拜之色升起,但须臾又想起来一件事,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变得焦躁起来。
“夫君是说这次救出的人,都是和付婉珠一样,也是装作押镖的镖师,一起出发的?”
“正是。”
看着她眼睛里着急的光影,江林木似是猜到了她所担忧之事,“这些人目前也在府衙之中,若是付婉珠的治疗有效,或许知府也会给她们解毒。”
“夫君,你再陪我去一趟济世堂吧,这事儿我觉得该和老先生说一下,我这里倒也好说,可是老先生负责配药,这里面的用药配制熬煮,都需要提前准备,若是付婉珠解了毒,而因为药物耽搁其他的人,只怕是会凶多吉少。”
39. 第 39 章
夜已深,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候,姝奕和江林木这才紧赶慢赶的回到了宅院中。
屋里这会儿江长生已经睡着了,江王氏和江大成还坐在堂屋里等着,但二人这会儿双眼泛红,显然刚才见了儿子哭过一场。
看着二人推门进来,江王氏赶忙上前迎,走到二人的面前,又是细细打量了一圈二人,姝奕见此笑着挽住她的手,“大伯母,我和夫君都没事儿,只是去给知府的女儿号了号脉,到底是小姐身子娇贵虚弱,收到了惊吓,这会儿有些不适,明后天我再去给她扎几针,也就无妨了。”
见他们都没有什么事儿,江王氏这才放下心来,“晚上我做了面,给你们留了一下还没下锅,你们去洗洗喝点水歇会儿,我这就去煮面。”
姝奕也没有拒绝大伯母的帮忙,这一日她虽然没有做很多的活儿,可这心神紧绷了一日,的确有些没有精神,加上她也想抓紧时间看看手札。
二人换完衣服洗了洗手,这边江王氏正好端着两碗面出来,姝奕和江林木这一日都有些饿很了,也不和江王氏还有江大成客气,闷头开始嗦面。
一旁的江王氏说道:“我们想着大郎也已经回来了,明日一早就赶回去,你们阿奶还在家里着急的等着,我们早点回去也好让她安心。”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都有些想让他们再多住两日,可想到祖母在家里担惊受怕的,二人也不敢多留,“那好,不过明天晚点启程吧,我和夫君想去买些东西,劳大伯母和大伯帮着带回去给祖母。”
原本江王氏想要拒绝的,这两个人在这里也不容易,他们在家里好歹吃喝不花钱,今日晚上要做饭,禄安要出去买,她才晓得城里的菜价,比他们镇上的贵了很多。
但听到他们说这是给“祖母”带的,作为儿媳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拦着孙儿孝顺祖母。
于是这一晚姝奕并没有晚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让江林木和禄安做早饭,还有她包好的馅饼,也交给他们烙。
她拎着篮子揣上银子出了门,早上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但点心铺子都已经开门,她买了两斤桃酥,又买了些大伯母爱吃的绿豆糕和豌豆黄。
本想着得了闲儿买些棉花,自己亲自动手给祖母和大伯母都做一双棉鞋,这会儿他们要回去了,姝奕晓得自己的针线活不怎么好,索性买了几斤的棉花,直接让大伯母带回去,自己照着身子做两身棉袍穿着。
临了她又买了两小坛子的高粱酒,大哥这次有惊无险的回到家,可以让大伯和公爹都喝一杯,庆祝一下。
买好了东西,姝奕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江大成的带着儿子套车,江王氏正在着急忙慌的吃着早饭。
姝奕进门直接将东西放在了牛车上,“大伯你们这就要出发吗?”
“是啊,我瞧着南边的天色开始暗了,我担心今日会有雨,所以还是早些往家赶的好。”
给他们打包上几个肉火烧,姝奕和江林木一直将人送到城门口,看着人走远了他们二人才往回走,“时间还早,夫君带着火烧也去书院吧,左右去知府家也得下午,到时候夫君散学和我一起过去就行。”
江林木的确打算今日去书院,这些日子总是请假次数多了说不过去,加上府城书院教的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自学可以的,落下一日的课,都需要多付出很多功夫补上。
姝奕从篮子里拿出给他准备好的馅饼,塞到他的书袋中,“中午想吃什么?我做好了让那个禄安送过去。”
“都行……不如做些包子吧,还轻省些。”
“好。”
比起炒菜,包子做好了禄安看着火蒸一会儿就好,这个的确简单很多,姝奕回到家里就开始翻看手札,她早已忘记舅舅记录解毒的那一页在哪里。
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第三个手札中间一页找到了记录,她着重的看了一下针灸的记录,还有用药后患者的反应。
她往后翻了两页,看到了关于中此毒的人,即便是解毒后仍有些遗留病症,她蹙眉细细看看上面的记载,后面想要排清此毒,也得需要每个月针灸一次,如此经历半年之久,方可排空毒素。
她聚精会神的低头看向一行小字,她舅舅倒是在这里偷偷说了另一个更为快速的法子:成亲可破。
姝奕看着那四个字愣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这药性的后遗症是什么了,她无奈的笑了笑。
傍晚江林木刚进家门,身上的书袋还没有摘下来,身后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屋里的人纷纷朝着院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小童穿着灰色的麻布衣裳出现在门外。
“女郎中可在?”
看着来人一身药童的打扮,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在的,小哥可是赵老先生派来的?”
“正是,师爷说让女郎中这会儿就出发去过去,师爷刚才已经出门了。”
江林木也顾不得换一身衣服,搁下书袋就往外走,姝奕快要走出院门,突然想到了家里的禄安,“你先吃自己吃饭吧,我们晚上回来再吃。”
晚饭她都已经做好了,可是对方这样着急的来请,他们自然也不能等着吃过饭再去。
两人熟门熟路的来到了知府府上,进门的时候几乎赵老先生前后脚,这会儿付知府夫妻二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或者说已经等了一天。
“赵老先生快请坐,姝郎中和江秀才也请坐,来人,上茶。”
一坐下,赵老先生迫不及待的看向姝奕,想要知道她这一日可有找到施针的法子?
姝奕也想问问他,这一日可有调好解毒的方子和药浴的东西?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等着下文,结果谁也没有说话,赵老先生噗嗤一下乐了,“老夫已经改进出来一个新的方子,丫头你看看?”
他说着将写满药方的纸递给她,姝奕接过去看的时候,也说道:“那几个穴位我也都已经熟记于心,先生可要检查一下晚辈的功课?”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有趣,不似你那外祖父那般严肃,瞧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查也罢,一会儿我也便能瞧见,再让我见识一次那精妙的针法吧。”
二人玩笑两句,姝奕细细看过那个药方之后,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赵老先生的医术十分了得,心胸更是难得,丝毫未对她藏私。
二人又交流了一下医治的过程,老先生便将准备好的药交给了知府大人,遣人下去熬制,这药需要饮用之后开始针灸,至于药浴便是要根据患者服药针灸后的状态,调整药浴用药的剂量。
付知府和付夫人也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没有漏听到姝奕和赵郎中说到的副作用,若是无法拔除此毒,或者有一步失误或者误判,可能付婉珠这辈子,都只能每隔五日服药压制毒素,可这毒素是压制了,但是那能压制它的药丸,本身就带有毒性。
如此长期服用终究会被毒素侵害,轻则后期失明或者耳聋,重则折寿。
这下针自然不能隔着太多的衣裳,于是姝奕和赵郎中带着付婉珠来到了碧纱橱,其余的人都等在外面。
因赵老先生也在,付婉珠仍旧穿着单薄衣衫,姝奕擦拭过每一根银针后,神色严肃的和赵老先生对视了一眼,她屏住呼吸先将那些需要扎针的穴位都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这才开始下针。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坐在前厅中等着的人越发着急起来,而碧纱橱里的人也已经满头汗水。
姝奕曾没有这样下针紧张过,这事儿说起来好像很容易,可真的做起来极其考验施针者的手法和力度,这针不仅仅是要落对在穴位上,更是要针对每个穴位对入针深浅要求极其严格,有些穴位还需要捻动银针刺激穴位,有着需要轻弹银针使其震动。
这里面有一步做错便是前功尽弃,这一刻不仅仅姝奕十分的紧张,就连一旁一直在给付婉珠号脉的赵老先生,这会儿也紧张的手心冒汗。
付知府背着手在碧纱橱门口来回踱步,张嘴想要问问里面什么情况,但抿了抿唇又担心会打扰里面的治疗。
坐在上首的付夫人着急的低头抹泪,却也不敢哭出声来,一时间整个前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焦灼,唯有江林木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向付知府借来的书籍。
书已经看了过半,碧纱橱的房门处终于传来了动静,付知府和付夫人赶忙朝着里面的人迎去,姝奕跟在赵郎中的身后。
“老先生,姝郎中,珠儿现在的情况如何?”
姝奕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一只骨节分明偏瘦的手,握着帕子伸到她面前,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心疼,仔仔细细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擦去。
赵老先生长舒一口气,“目前一切顺利,劳大人让人传唤我那童儿过来,这药浴的方子剂量,还有熬煮的时间,都得让他帮着把关盯着些,小姐最好在半个时辰内药浴。”
闻言,付夫人激动的说道:“多谢老先生,多谢女先生。”说着她激动的落下泪来,眼神里满是感激之情。
一旁的付知府也赶忙吩咐人去帮,转身恭敬的冲着赵老先生和姝奕等人说道:“几位请上座,喝杯茶歇息一会儿。”说完他再次转头吩咐下去,“快些端点心果子过来。”
付夫人这会儿也已经顾不得礼数招待,去到碧纱橱看看已经陷入昏睡的女儿,明明只是施针,房间里也不算闷热,可付婉珠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身上不断地开始冒汗。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付夫人担忧的拿着帕子给她擦拭,湿透一根又换一根,这人像是水做的,怎么都擦不干。
荣姑在一旁安抚着说道:“女先生说了,这是在排毒,等着小姐一会儿睡醒多喝些水也无碍了。”
听她这样说,付夫人也安心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你再去瞧瞧,药浴的药汤熬好了没有。”
沐浴这事儿倒也不需要姝奕和赵老先生操心,熬出药汤自然有人服侍付婉珠沐浴,人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刚好药液也都已经熬煮好。
人去泡浴了,姝奕也说出来今日入府的另一个目的,“知府大人,民妇听闻衙门里还有其余救回来的女子,且身上都重有此毒,可否将人请过来,民妇和老先生也都愿意为她们解毒。”
付知府恍然想起那些人,“多谢二位提醒,险些将那些姑娘都给忘了。”说完他连忙吩咐,“快去将人都请过来,让厨房那边也准备着,煎药烧水!”
这一人施针都要这样久,姝奕出来的时候脸色满是疲惫,这若是给其余的人都解毒,江林木不敢想还需要多久。
“若是明日再施针可会耽搁?”
姝奕摇摇头,“这毒药虽然十分有名,却也不怎么常见,对于它的记载文献并不多,我也不晓得会有什么情况,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所以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江林木冷肃着脸,薄唇紧紧的抿着,显然一脸不快的神色,他也不在意周围坐着的人,紧紧握着姝奕的手。
见她仍旧执意要今晚替那些人解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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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息间吐出一道不悦的气息,转而冷淡的看向一旁的付知府。
“付大人今日一直担心着小姐,想来也没有顾上用饭吧?”
付知府点点头,脸上也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唉,小女生死未卜,我这哪里还能吃得下去啊。”
对于他的回答,江林木脸上并未显得多满意,脸色仍旧淡淡的,神色不怎么好看的样子,见知府大人说完之后,并没有下文,甚至未曾听懂他话中的暗示与提醒,眼神里的冷意也多了几分,一双薄唇抿紧,紧紧盯着一脸感慨的知府大人。
对面的赵郎中看看姝奕,又看看江林木,最后低头思忖一会儿,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忍不住看着江林木和付知府浅笑起来。
眼睛里带着几分像是看好戏似的趣味,他端着茶盏,目光在江林木和付知府之间来回穿梭。
“现在小姐解毒之事已然成果不错,大人也该放心,总不好继续饿着吧。”
他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细听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惜付知府并未注意到,一手伏在膝头,做出一副父母官的嘴脸。
“珠儿眼下是无事了,我是几个被救回的女子却还危在旦夕,握着颗心不安啊,着实无心用膳。”
听到这话,江林木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白眼,姝奕没主动提起要给那些姑娘诊治解毒的时候,也不曾听到他提起半分,这会儿倒是装上父母官了。
坐在对面佯装喝茶的赵郎中,透过杯盖的遮掩,明目张胆的看着二人一来一回的交锋,在看到江林木那个嫌弃鄙夷的白眼之后,一个没忍住笑。
“噗嗤——”一声被茶水呛到了,“咳咳咳咳……”
引得在座的人纷纷看向他,赵老先生看着江林木一张臭脸,像是随时都要刀人的神色,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知府大人啊,老夫这年岁大了,这身子顾不可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呢,为了给小姐诊治,我这拖着还未用过饭的秀才和姝丫头过来,他们二人扛得住,我这肚子可是扛不住喽。”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后生,看着是个斯文的书生,可这骨子里带着锋刃,全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润如玉的样子。
这人是一点亏都不爱吃,看不过的时候也是丝毫不愿意遮掩自己的心情,他若是再不帮着说两句,真怕他拽着媳妇就直接离开知府的宅院,他年纪大了手抖,也没有那样的精力施针,到时候姑娘们过来了,他这一把老骨头可是招架不住。
这会儿知府大人恍然,一连懊恼之色,“是本官疏忽了,实在抱歉,让诸位饿着肚子到现在,来人啊,快去通知厨房,快些准备些饭菜来。”
江林木并未应声什么,但脸色却是眼瞧着好了起来,进抿着的唇也放松下来,对面的赵老先生看在了眼里,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开心。
对上他复杂的笑容,姝奕欲言又止,没过一会儿,下人们端着厨房里做好的饭菜过来,付知府引着客人们纷纷入座,姝奕一边靠着江林木,一边挨着笑呵呵的赵老先生。
饭菜一上桌,姝奕有些惊讶,本以为会是比较简单的饭菜,比如包子,饺子或者汤面之类的,却不想竟然是炒菜,这么短的时间,厨房里竟然可以做出来这么多的菜,这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江林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鱼丸汤,丝毫不客气的拿起碗,站起身盛了起来,姝奕一旁的赵老先生像是终于逮住机会似的,微微侧头靠近姝奕。
“丫头啊,老夫瞧着你算是找对人喽,你是个很有福气的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姝奕一时不懂他指的是什么,正想询问对方这是在说什么,突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姝奕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江林木将一只碗放在了她的面前。
“先喝点汤再吃饭。”他声音带着几分冷淡,可若是熟悉他的,自然听得出他的轻柔和亲昵之味。
别他这样一打岔,姝奕倒是忘了刚才的事儿,这会儿肚子也饿了,一手端着碗 ,一手捏着勺子小口的喝起了鱼丸汤。
江林木坐下正准备吃菜,在他对面的赵老先生带着揶揄打趣的目光看着他,“秀才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便,你也给我盛一碗鱼丸汤吧,别只给你媳妇盛啊,给我也盛一碗吧。”
江林木冷淡的掀起眼皮看看他,倒也没有表现得不愿意,站起身接过他的碗,十分熟练的给他也盛了一碗。
姝奕刚才闻言,本来想帮他盛的,可老先生却躲开了她的手,执意要江林木给他盛,这会儿姝奕看得是一头雾水。
这功夫江林木也反应了过来,“的确该我谢谢老先生,若不是老先生说起来吃晚饭的事,我们倒是忘了,说不好要饿一晚上的肚子。”
一旁的付知府脸色都微微涨红,一脸愧色的说道:“今日是本官失礼,招待不周让诸位受委屈了,快些大家都不必客气,趁热快些吃菜,我们府中的厨娘最拿手的就是虾,诸位尝尝看。”
江林木拿起一旁下人们准备好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给姝奕剥了一个油焖虾,掀掀眼皮对上了坐在对面笑而不语的老先生,他又默不做声的给他也剥了一只虾。
赵老先生用筷子夹起虾肉,一边笑盈盈的吃着,一边和姝奕说道:“丫头啊,老夫今日可是跟着你沾光享福了。”
这次倒也不用他说明什么,姝奕便明白他的是什么,脸色微微泛红。
一顿饭吃完,刚放下筷子,管家瞅准了时机赶忙进来禀报,“大人,几位姑娘都已经请了过来。”
40. 第 40 章
姝奕和江林木从知府府中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快隐隐放亮了,赵老先生上了岁数,实在累得不行,便住在了知府的客房中。
姝奕和江林木自然不会住下,第二日他还要去书院念书上课,此刻因为宵禁,付知府也派人赶着马车将人送回到家中。
忙了整整一个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姝奕倒在炕上一句话都不想说,本想闭上眼睛缓缓就去洗漱,可一闭上眼睛,人就彻底睡了过去。
看着她疲惫的瞬间睡着,江林木洗了洗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和脸,脖颈和脚之后,帮她脱了外衣将人塞到被窝里,如此折腾姝奕都不曾醒,江林木满是心疼的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次日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院子里安安静静,就连禄安也不知晓去向,姝奕来到灶房看了一眼,适合不见了,家里也少了几个碗碟,显然中午饭是禄安做的,这会儿估计去送饭了。
姝奕在家又休息了一日,这些日子她忙着知府府中的事儿,也没有顾上开门做生意,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逐渐的冷了下来,这卖凉茶已然不合适,姝奕盘算着准备些驱寒暖胃的茶饮,也方便秋冬的时候让人喝了手脚不冷。
她在家中坐着翻看医书,时不时在纸上记上几笔,这都是她这两日需要采购的药。
“咚咚——”院门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院子里劈柴的禄安赶忙扔下手里的斧头前去开门。
“你们找谁?”
对方一脸精明干练的老成模样,被一个小少年质问,对方也没有轻视,依旧十分有礼的抱拳笑道:“我是知府府上的管家,敢问你家主子可在?”
姝奕在房里也听到了敲门的动静,这会儿刚好出屋,看着外面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是的,可一时却也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外面的人可是认识她的,“原来女先生在家啊,我是知府府中的管家,今日奉我家老爷和夫人的安排,特地过来给女先生送谢礼的。”
经他这样一说,姝奕想起来了,之前多次去知府的宅院,都是荣姑上前帮着接待的,倒也不怎么见这位管家,后来倒是在知府大人身边见过两次,可以都是晚上,姝奕并未主意到对方的容貌,这会儿听他自报家门后,陡然对上了人。
“原来是大管事,快些屋里请。”说着吩咐禄安说道:“快些冲壶茶来。”
禄安应了一声赶忙要去灶房扫水,知府管家连忙喊住人,“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送东西的,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得回去安排,耽搁不得,女先生快些让人帮着卸东西吧。”
姝奕这才注意到,管家身后还有一辆小马车,晓得对方不会进来,便也不再客气,赶紧让禄安帮着她一起往屋里搬。
除了一袋子的米和一布袋的面,还有几匹布,其余的东西都是装在箱子里,姝奕心里也好奇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等着搬完马车上的东西,她才注意到,管家手里不知何时捧着一个小箱子。
“女郎中,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诊金。”
看着那个不大的小匣子,姝奕心里不由的跳动几下,若单纯给她五两十两的,也不至于用这样一个小匣子装着。
她茫然的伸手接过来,一入手那沉甸甸的分量,像是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这的确不止十两银子。
“既然女先生都已经收下,我也得赶紧回府禀报,就不多打扰了。”
管家说完跳上马车,坐在车辕上赶着车就离开了,姝奕也顾不得堂屋里的礼物,直奔房间关上门,打开了那个小箱子,一锭一锭的小元宝,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里面,她细细数了一遍,这次的诊费足足有五十两。
摸着白花花的银子,姝奕的嘴角扬起,祖母想要翻盖房子,好像也不需要等到明年秋天了,过完年春天就可以筹备着盖起来。
她赶忙收起来银子,收敛住脸上的喜悦和傻笑,出门看看堂屋里堆放着的礼物,这次仍旧给了四匹噗,只是这布匹瞧着都适合她和江林木,反倒是给家里人有些不合适,颜色都很鲜亮,米面禄安已经搬到了灶房,地上这会儿还有几个小匣子。
姝奕随手打开一个离着她最近的箱子,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一箱子的书,她随手翻了翻都是世面上鲜少有的,书本对于大晋来说那可是稀罕东西。
不少贵族大家都将其占为己有,只给自家子弟读书学习用,绝不对外公布书籍的内容,而市面上能买到的书,大多都是由朝廷对外公布出来的。
但这些书籍的内容显然不多,都是科举最基础的东西,但若是想要在科举这一路上拔得头筹,就得多学多看才是根本。
这也是为何前朝重文的时候,朝中的官员大多也都是贵族和士族大家,寒门学子那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皆因寒门学子便是坚持科举,所能接触到的知识微乎其微,这次知府送给江林木的书籍,这分量可要比银子更为贵重,这里面随便拿出两三本书,卖个五十两都不在话下。
姝奕看了一眼那些书本,心头大为震撼,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之情,这些东西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
她珍重的将那小箱子的书抱紧屋里,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头。
外面还有两个小箱子,她这会儿都不敢想,这若都是书,这得价值几何?
再出去她赶忙打开了所有的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姝奕送了一口气,若都是书本自然是好,可那样一来这份礼也过于重了些。
即便是为了感谢她医治了付婉珠,可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要说功劳赵先生自然是要占大半的。
她细细查看,这两箱其中一箱是药材,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比起书本这东西虽然贵重,却也不是买不到的稀罕东西,这大多都是温补的补药。
还有一箱是些绣线,还有几根上好的蜡烛还有笔墨纸张,全都是他们家最稀罕最用得上的东西。
姝奕心里不得不对知府夫妻感到满意,这二人办事总是刚好办到人的心坎里,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礼过于轻了。
她收拾好东西,今日心情大好,便想着做些好吃的,且今晚彭雨生和罗良都会过来,这些日子因为知府府中的事儿,江林木都没有给他们上课,这今日的确不好再耽搁,于是今晚就开始恢复之前的课程。
晚饭也不适合坐下来慢慢吃席,还得给人家教书补课,所以还得好吃管饱,还得便易些才好。
想到他们都爱吃鱼,属于赶忙去买了一条大鲢鱼,又买了些活虾,这东西可是不多见的稀罕物,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一斤的虾都够她买两斤半的猪肉了。
江林木一散学,就带着彭雨生一起回家,走到院子门外的时候,彭雨生的鼻子动了动,“嫂子在家做了好吃的。”
提到姝奕的时候,彭雨生的眼睛里都是忙,江林木薄唇抿着,神色冷淡疏离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长了个狗鼻子?”
对于同窗的嫌弃和冷淡,彭雨生好似早已经习惯,并不会放在心上,嘿嘿傻笑一声也不再多言,只是脚下的步子分明轻快了不少。
一进门江林木在院子里扫了一眼,还未看到姝奕的身影,身后的小傻子就开心的大喊着,“嫂子,我来了!”
江林木微微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后槽牙咬的紧紧的,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候,姝奕脸喜色的从灶房里跑出来。
“回来了,今日累不累?”这话自然是问江林木的,只是她也不等江林木说些什么,又热情的看向后面的彭雨生,“彭公子也过来了,快些洗洗手咱们这就开饭。”
彭雨生像只傻乎乎的大狗,并未察觉到好友低沉的气息,鼻子动了动十分自来熟的将书袋塞给禄安,熟门熟路的自己打水洗手。
江林木却站在堂屋的门口,抿着唇一脸清冷的样子,背着书袋也不说话。
“快进屋吧。”姝奕说了一声,转身的时候发现对方还杵在原地不动,她纳闷的看了一眼,正想要问问他怎么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细细盯着他看了眼,在对上他那一双满是幽怨的眸子后,姝奕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又在发什么疯,还快进来洗洗手吃饭,今日咱们家里可是有喜事呢。”
闻言江林木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喜事?可是家里今日有贵客登门?”
姝奕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江林木的冷笑都笑不出来了,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薄怒的看着姝奕,若说刚才那副棺材板的脸是他在吃飞醋撒撒娇,那这会儿就是真的动了气。
姝奕问完见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心里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也佯装生气的捶了他一拳,压低声音说道:“胡寻思什么呢,今日中午知府那边来了人,你且回房更衣,顺便看看炕头上的那两个箱子就晓得了。”
说完,她板着脸气呼呼的钻进了灶房里,江林木愣了一下,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怒气,只剩下看着媳妇生气后的慌张和不安。
但他还是十分听话的回房更衣,顺便看看媳妇说的那些东西。
姝奕端出来小馄饨的时候,罗良正好也背着书袋跑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姝奕从灶房出来,他赶忙开心的喊道:“师母好,良儿来读书啦。”
小孩子欢快的声音让姝奕瞬间忍不住笑起来,“慢些跑,师母今日给你做了好吃的,快去洗洗手。”
小孩子放下书袋,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有些踌躇犹豫着说道:“良儿还没有给师父请安。”
话音落下,江林木也从屋里出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洗手吃饭,一会儿我要考考你最近的功课如何。”
小孩子丝毫不担心一会儿的考试,显然对自己这些日子的练习十分自信,抬头挺胸的去院子里洗手。
晚饭全都端上了桌,姝奕一条红烧鱼足够他们五人一起吃,一到西葫芦炒虾仁,里面还放了炒的金黄的鸡蛋,一道南瓜炖排骨和一盘韭菜炒蛋,一人一碗米饭,未有最小的罗良,捧着喜欢的馄饨,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快尝尝看,我里面可是给你放了不少的虾仁。”相处了这些日子,姝奕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
这让坐在对面的彭雨生心生酸意,“都是跟着江兄读书学习的,嫂子怎么只给良儿做三鲜小馄饨,被给我做啊。”
姝奕夹了一块儿鱼肉,小心的将刺全部挑出放在了罗亮的碟子里,并没有搭理坐在对面的书生。
一旁的江林木见她不理彭雨生,心里畅快不少,他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彭雨生,“你嫂子都不曾给单独做一碗小馄饨,你觉得她会给你做?”
一旁的姝奕照顾好孩子,白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她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还是第一次看到和孩子争风吃醋的。
“谁说我没给你做,灶房里还有一碗呢,你若是想吃自己去灶房里端。”这话她是看着江林木说的。
一旁的彭雨生撇撇嘴,低下头舀起一点红烧鱼的汤汁浇在米饭上,伤心的塞满一张大嘴,随后便被那浓郁的味道香迷糊了。
其实小馄饨他们也都不是很想吃,不过是一时说两句酸话罢了,可这会儿媳妇明显偏向着他,江林木想也不想的站起身,去厨房端来了那碗小馄饨。
他端着一副温润有礼的样子,动作优雅的舀起一颗放在唇边吹了吹,余光似有若无的注意着身边的人。
见对方看过来,他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温度差不多他也不急着吃,反倒是送到姝奕的唇边,“娘子也吃。”
姝奕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下意识的张嘴,吃紧嘴里才晓得那是小馄饨,又气又笑的瞪了一眼江林木,“爱吃你就自己吃吧,我喜欢用排骨汤拌米饭吃。”
“好,为夫最爱吃你包的馄饨和饺子。”说着又优雅的吃掉一颗,眉宇间都是享受美味的神色,甚至全身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看得一旁的彭雨生嘴角一抽,嗤笑一声不再理他,一顿饭大家都吃的相当满足,彭雨生更是撑得瘫靠在椅子上,一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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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林木看得直翻白眼,端给他一杯山楂消食茶,“要不去院子里溜达两圈,要不现在就拿出来你写好的策论给我看看。”
谈到了学业上的事儿,彭雨生也严肃起来,赶忙拿出来自己的策论,和江林木探讨起来他觉得还有些吃力的地方。
一旁的良儿认真的握着笔练习写字,姝奕坐在一旁做着棉袍,为了节省些蜡烛她也没有回到房间里带着做绣活,就在堂屋里蹭着烛光,顺便还能看着罗良认字。
别的她或许交不了什么,可是识文断字她还是教的了,为了让江林木多些时间完成自己的课业,她便接过来教孩子认字的活儿。
堂屋里偶尔会响起姝奕和罗良小声的交流声音,偶尔会响起彭雨生疑惑的问题,更多的却是江林木传授知识的言论。
虽然不吵闹,去也十分热闹,几人更多的时候都在做自己的事儿,直到罗木匠提着灯笼推开院门过来接儿子的时候,众人才放下自己手里的事儿。
“得了,我今日学到这里,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彭雨生收拾好东西,和罗木匠父子二人一同离开了江家。
秋日一天比一天冷,老百姓也有不少得了伤寒的,姝奕更是一天忙到晚,每天这日子都过得十分充实,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这日傍晚姝奕刚做好饭,正等着他们回来吃饭呢,突然看到星星点点有东西落在了院子里,她看过去发现竟然开始下雪了。
她伸出手,试着去接那雪白可爱的雪花,可惜这初冬的雪,还未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也只能微微仰头欣赏一下,根本碰触不到雪花。
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鬓角落下一缕墨发垂在肩头,细长的鹅颈微微扬起,嘴角带着浅笑,眉眼间皆是温柔之色。
和这冰天雪地成了截然相反的存在,像是一抹朝阳的暖光,只是这样看着都让人心里泛起暖意。
姝奕余光一动,她转过头看向院门的方向,江林木不知什么时候散学回来了,带着彭雨生站在院门处。
二人都在呆呆的看着她,姝奕冷了一下,赶忙朝着两人说道:“下着雪回来了怎么不赶紧进来,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
二人像是被她的声音唤醒,恍然感觉一阵湿冷袭来,彭雨生不顾江林木的脚步,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朝着屋里跑过去。
这两日冷不管是做女红还是读书写字,都有些动手,姝奕就买了两斤碳在堂屋里点着,这会儿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一阵暖意。
看着江林木身上的一副淋湿,姝奕也赶忙跟着他回到房里,翻找出干净的新衣递给他。
江林木褪去身上湿了的衣服,却并没有接过去她手里的衣裳,冷淡的面色让人看不出喜怒,一双眸子却紧紧的盯着姝奕,墨色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风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对上他的目光,姝奕怔愣一瞬,接着脸色绯红的嗔他一眼,“收起你那些心思,外面还有人等着呢,你快些换好衣服,仔细冻着了。”
说着她抬手将衣服都砸进他的怀中,朝着房门欲要出去,可手还没来得及松开那些衣衫,就被男人一把捉住,衣衫无人接的掉了一地,人被他一把拽进怀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力量,让姝奕差点惊呼出声,张开嘴想要惊叫但声音还没有响起,就被男人的薄唇全部堵住,夺去了她的声音和呼吸,甚至不断的想要夺去更多……
后背像是被铁臂箍住,让她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只能微微扬起下巴,逢迎着男人霸道强势的吻。
姝奕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本就不是个多有毅力的人,她晓得自己抵制不住诱惑和挑.逗,所以每次都会离着那些让她感觉到危险事远远的,省的自己管不住自己。
正如现在,不过是被吻了几下,那根属于理智的弦便分崩离析,她本能的攀住了江林木的脖子,无意中加深了这个吻,悄无声息的一条鹅黄色的腰带落地。
谁也没有发现彼此的变化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就在衣带散开的一刹那,男人身后的本门被人敲响。
“江兄,还没有换好衣服吗?饭菜可都要凉了啊。”
惊恐之下,姝奕才发现身上冷飕飕的,她眼神里满是慌乱的将眼前人推开,看着衣衫凌乱的自己,她又气又恼,倒也不是单纯气江林木勾搭她。
更多的是气自己没有出息和定力,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腰带系好,红色赤红一片,眼睛里是灭不掉的火焰,想到刀人的心藏不住。
可她一生气就会下意识的嘟起唇,被吮的红肿带着水光的唇,冲着江林木嘟起的一瞬间,让他刚回归的理智,差点再次绷断。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穿,“好了,马上出去。”顺便应了一下门外的人。
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副邀吻的样子,没忍住微微弯腰凑过去,又吮了一下那红艳娇嫩的唇瓣,气得姝奕抬手锤他。
“都说了外面有人等着,你还这么没有分寸!”说完,她垂眸看了一下江林木的衣摆处,一张脸红的像是擦了胭脂。
江林木站直身子继续整理着衣衫,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低笑一声,“他可不归我管。”说着他眼神复杂且带着暗示的说道:“他只听你的,他归你管。”
姝奕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觉得在和他独出一时,她都要被这人羞死了,一把推开对方,拉开门走了出去。
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饭菜咽口水的罗良,听到动静看过去,就看到姝奕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赶忙站起身,十分恭敬的作揖,“良儿给师娘请安。”
姝奕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吐出了肚子里的热浪,心跳也跟着缓和下来,抬手摸了摸罗良的脑袋。
“乖,是不是肚子饿了?咱们先吃饭,不等你师父了。”
她牵着小孩子带着禄安和彭雨生落座,刚才还被饭菜馋的咽口水的孩子,这会儿却一眼也不看那些饭菜,紧紧盯着姝奕。
目光里有些但也有的看着她,“师娘,您是不是病了啊,脸色怎么那么红?”
41. 第 41 章
一顿饭吃下来,姝奕坐蓐针扎,罗良年龄小或许不会多想,可其余的两个人虽然年轻但该懂的也都懂了。
姝奕臊眉耷眼的垂着头吃饭,心里恨不能试了身边这个罪魁祸首,但说到底这人也就占了五成的罪,她也有一半罪过。
这饭吃的食不知味,她不由得开始想,一会儿要找什么借口回屋去,她今晚不想再面对这样多的人。
“咚咚咚——”半掩着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堂屋里坐着的人纷纷朝外看去,都以为是罗良的父亲过来了。
却不想,一盏做工精致的灯笼出现在大门内,须臾一个娇俏如弱柳扶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姝奕瞪大了眼睛,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迎过去,“付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付婉珠也没有想到姝奕家里会有这么多人,她之前也是打听过的,这边只有姝奕和她夫君在这里住,要是晓得家里这么多的人,她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
“我,我就是……我。”她踌躇由于着,哼唧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姝奕看着她眼神躲闪有些心虚的样子,和坐在桌边的江林木对视一眼。
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着付婉珠抖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人竟然穿着单薄的衣衫过来,这初雪虽然停了,可这天儿却冻人的很。
“你怎么穿着这么少,快些进屋里暖和暖和。”姝奕也顾不得她为何而来,先引着人朝着堂屋走去,“付姑娘吃饭了没有?”
这次付婉珠倒是没有犹豫,“……还没。”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动了筷子,甚至他们都已经快要吃完了,这会儿也不好让人坐下来吃剩菜。
“夫君,帮我给付姑娘倒杯茶吧,我去灶房再做些饭菜过来。”
江林木冷肃着脸慢悠悠的,好像没有听到姝奕所说似的,可他也不会失礼到不去招待客人。
但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彭雨生眼里,显然是江林木不开心了,他担心别再因为这点事儿闹出不愉快,虽然他不认识这付姑娘,可看着人也不像是个坏的。
于是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赶忙十分有“眼力价”的起身,“我来我来……”
相处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对江家也是十分的自来熟,甚至都晓得江家的茶叶放在哪个罐子里。
“这大晚上的别喝茶了,容易睡不着,喝点茉莉花吧,他自言自语着冲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了付婉珠的面前。
“多谢。”付婉珠见江家还有男子在,越发的拘谨后悔起来,她怎么就一时冲动跑到了这里来了呢,她好像和姝奕也不是很熟,这样登门的确十分失礼。
今日姝奕做了一道小炒肉,还有两道素菜,江林木和禄安收拾着桌子,将那道剩下一半的肉菜留下来,其余的都收拾到了厨房,罗良已经按照之前师父的要求,这会儿已经拿出纸笔,开始默写昨日学到字。
付婉珠新奇的看着周围,只见江林木拎着书袋和彭雨生也坐在了她的对面,二人都没有看她一眼,像是她不存在似的。
拿出书本开始说着她似懂非懂的话,心里不由的感到有些尴尬,还好姝奕这会儿端着一碗用鸡蛋和腊肠炒制的炒饭过来。
“家里没有什么准备,付姑娘不如凑着吃点垫垫肚子?”
付婉珠探头朝着她端来的碗里看了一眼,刚才桌子上摆着什么饭菜她也是看在了眼里,虽然是一碗炒饭,可这里面的用料,远远要比之前江家人吃的都好。
只是这东西对于她来说,的确有些粗糙。
或许是她眼中的神色过于明显,坐在对面正在写课业的人看在了眼里,他甚至十分明白付婉珠在想什么。
“唉,我和你说,你可别瞧不上这饭菜,你吃一口就明白了,我现在可是一日三餐,两顿饭都要在江兄家里吃,我都想着要不要早饭也过来吃?”
他一边和付婉珠介绍着,也一边加塞私活想要试探一下江林木和姝奕的态度,他的确是有些吃不下家里的饭菜了,早上更是能不吃就不吃了,大不了饿着肚子挨到中午吃好的。
一旁的江林木脸色冷淡的甩他一把眼刀,这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彭雨生有时候还的确挺吃的,这可比他娘打他管用多了。
立马缩缩脖子乖巧的说道:“可是我转念一想,嫂子每日都那样忙,我还是不添乱的好。”
便是他卖乖江林木也不承他的情,冷淡严肃的训道:“不准分心,安心看书,一会儿回去前我会再出题测一测,若是不好明天不给饭吃。”
听到这话彭雨生抖了一下,立马不敢再看付婉珠,低头专心的开始看书。
付婉珠听完他这一番话,眼睛都瞪圆了,转头压低声音和姝奕说:“他不是你大哥?”
这下姝奕也愣住了,彭雨生什么时候成了她大哥?
可想了一下便晓得这是付婉珠误会了,当即将勺子递给她,哭笑不得的说道:“这是我夫君的同窗,在我家交了饭钱,每日中午去铺子里吃饭,晚上过来吃完了和夫君一起写课业,我大哥很早之前就回家了。”
晓得自己误会了,付婉珠脸上讪讪的一笑,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那炒饭,满是锅气的饭香味,瞬间打开了她的味蕾,本来因为生气并不觉得饿,这一口下去反倒惹得腹中饥饿难耐,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姝奕见她这副架势也是饿急了,拿出一双新筷子,帮她夹了写小炒肉放在碗中,“吃点菜,慢些吃小心噎着。”
付婉珠也不说话,或者说已经顾不得说话了,这饭的确像那个书生说得那般,浓香咸鲜好吃的很,可家里那些精致搭配的菜肴比起来,又是另一番风味。
正在写课业的人,偶尔抬起眼看过去,见她吃的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彭雨生得意的勾勾嘴角,他就说江兄家的饭菜很香,这丫头起初还不信,这下打脸了吧?
吃的差不多了,付婉珠似是察觉到对面的目光,疑惑的抬起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了彭雨生浅笑的眸子,她不晓得怎么了,只这一眼脸颊泛起了红。
看着碗中的还剩下两口的饭,这会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舔舔唇又看向姝奕,目光里带着几分求救的味道。
姝奕刚才正辅导罗良写字,并未看到付婉珠和彭雨生之间的眉来眼去,一抬头就对上了付婉珠满是求助的目光,她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她的碗,“是不够吗?锅里还有半碗,我再给你盛一些?”
她那里是这个意思啊,听到姝奕还要给她盛半碗,脸颊更红了,赶忙摇摇头,“不不不,这些就够了,她连忙三两口吃完碗中的饭,羞涩的不敢再看向对面。
见姝奕端起她的空碗筷要去刷洗,她赶忙站起身跟过去,“我和你一起吧。”
姝奕本来想说不用,她一个官家小姐平日里又有爹娘宠着,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儿,可想着若是留她自己在这里也不好,堂屋里算上小小的罗良都是男人,的确有些让人尴尬。
于是姝奕也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带着她一起来到了灶房。
一进门付婉珠红着脸说道:“我是不是吃多了啊?”
闻言姝奕一边舀水准备刷碗,一边看看她的脸色,“怎么了?是撑着不舒服了吗?”
毕竟彭雨生刚来的时候,的确每天晚上都会撑得难受,得喝好几杯山楂水才能缓过来。
这也让姝奕对于自己的厨艺越发的自信起来,甚至觉得便是多给一个人做饭,好像也不是多累的事儿,不过是菜量大一些而已。
“不是,我没有不舒服。”付婉珠刚忙解释道,可说完又觉得这样说,是不是显得她胃口更大了,于是昏暗的灶房里,姝奕眼瞧着小姑娘的脸色越发的红。
刷完碗她也不再耽搁,作势就要给对方号个脉,付婉珠也不顾羞涩和脸面了,实话实说道:“我真没有不舒服,我今天是饿极了才吃那么多的,平时的饭量也不是很大呢,可是坐在我对面的人,却总是看着我笑,女先生,你说他是不是在嘲笑我饭量大啊?”
付夫人以前都是教育她,出门在外不可以贪嘴,姑娘家更不能吃太多,吃相也得优雅好看,断不能和饿死鬼似的使劲炫饭,可是今日她肚子太饿,那饭炒的也香,她一时没忍住露了怯,想想她都无法再出去面对那些人了。
得知缘由之后,姝奕憋笑憋得极为辛苦,但还得极力安慰受挫的丫头,“你误会了,彭公子就那样,见谁都是带着三分笑,并不是因为在笑你,你没看他瞧着罗良练字的时候也在笑吗,别忘心里去。”
说完,她又赶忙引开话题,“你正好过来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号号脉,看看之前清毒之后恢复的如何。”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堂屋走去,付婉珠这才想不起来今日从家里跑出来的目的。
她一把拉住了付婉珠,“我这个毒当真需要那么长时间才可以清除干净吗?”
这事儿牵扯的话题比较隐晦,姝奕看看堂屋,说道:“走,咱们去我屋里说话,让他们在这里读书,变得打扰彼此。”
回到房间,姝奕关上了房门,转身看着付婉珠神色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询问,“可是今日付夫人和你说了什么?”
付婉珠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无奈和担忧,她臊眉耷眼的点点头,“说了,我娘说这病症最快的法子是赶紧找个人嫁了,日后便也不用再服药针灸,且还不伤身子。”
姝奕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药三分毒,虽然是解毒的药,可若是久了到底是有所损坏,那付夫人是有意要给安排相亲喽?”
付婉珠点点头,她抿着唇低垂着抬头,显然一副隐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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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话不曾开口泪珠子就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这副样子让姝奕也无法再劝。
可有忍不住开解道:“付夫人也只是说给你想看,这人喜不喜欢还得你自己点头才好,又不是逼着你嫁给谁,趁此机会寻个喜欢的也不行吗?”
付婉珠又摇摇头,“不,不是人的事儿……你,或许还不晓得,这次我爹协助三皇子破案,也算是立了功,又有三皇子做保,怕是等不到后年就可以调任回京,原本他被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入京做一个过度的,原本我娘想着入京后给我想看,到时候嫁了人我也不算离家太远。”
说着话,付婉珠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可是这若是现在就将我嫁出去,离着京城那么远,别说一个月回家看一眼,就是一年都未必能有几回看一眼爹娘,但我娘这次却是铁了心要将我嫁出去。”
这下姝奕有些无语了,看着眼前天真的姑娘,她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若是嫁到了京城,也未必能一个月回一次家。
她或许留恋父母的温暖关爱,但付夫人和知府大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女儿是否在身边,毕竟当初可是做着将女儿嫁入宫的梦,为的不也是能让付知府顺利调任回京?
姝奕不否认付知府夫妻二人对女儿的疼爱,可这疼爱里有多少是谋取,有多少是纯粹的爱,那便不好说了。
“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担心你身体才会如此。”说到这里,好奇的问道:“夫人可是有相中的人家?”
付婉珠这会儿已经哭得有些哽咽抽气,闻言有些疼苦的点点头,“母亲今日倒是和我提了两家,一家是东城的朱家,说是他家二公子和我年岁相当,虽然是个商贾之家,可他大儿子来年准备考秀才,到时候翻身有望,另一家我没细听,和她吵了一通就跑了出来。”
显然这事儿不是付夫人突然想起来的,怕是早就对这几家人有了想法,只是当初选秀的事儿突然传开,付知府夫妻二人便也歇了心思,打算让女儿去宫里搏一把,若是留在了陛下身边,那对于付知府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若是落选付夫人心里也早有安排。
这事儿的确不是姝奕可以说什么的,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对面泣不成声的丫头,“作为一个外人,这事儿我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现在又是作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今日也不过是一时气急跑出来,她都没想好要去哪里,后来站子在街道上,实在没辙了找到了姝奕这边。
房间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付婉珠还在不断的抽泣着,一时房间里安静的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咚咚咚——”房门被人敲响,须臾江林木的声音传来,“娘子,知府家里的荣姑过来了。”
房间里抽泣的声音一顿,寂静了几息之后,付婉珠的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姝奕无奈的打开房门,“先将人请进来吧。”
“不要!我不要回去,求你了姝奕,别送我回去好不好,我现在不想回去……”
这功夫禄安已经将人请了进来,站在堂屋里便已然听清了付婉珠的哭喊声,小小的罗良不知道师父这里发生了什么,听到这哭声有些害怕的红了眼圈,却又倔强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站在彭雨生的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
荣姑有些尴尬的站在堂屋里,姝奕站在房间的门口,这会儿也看到了对方,她犹豫了一下来到荣姑的身边,“小姐现在大病初愈,身上的余毒未清,情绪不宜太过激动,不如就让她暂时留在我这里吧,等她缓过来明后日再接她回去?”
荣姑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奴才可以应下的,付婉珠突然红着眼圈冲出来,“你回去告诉我娘,想要我和朱家二公子见面想都不要想,我便是撞死都不会答应的!”
自家小姐是个什么脾气,荣姑自己是晓得的,见她哭红了眼,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都快要咬出血的架势,荣姑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老奴这便回去回话,至于夫人怎么说……”
“除非我娘答应不再逼我,不然我绝不回去!不过是多扎几针我并不怕,何须将我推出去?!”
姝奕看了一眼荣姑,垂下眸子也不便再说什么,荣姑犹豫了一会儿应道:“老奴这就去回话。”
等着人走了之后,彭雨生一脸好奇的凑过来,“喂,你刚次说的朱家二公子,是不是朱文龙?”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付婉珠满脸的茫然,她吸吸鼻子,“朱文龙是谁?”
这下换彭雨生糊涂了,“朱文龙不就是住在东城的朱家二公子,听说他儿子都快过百岁了。”
姝奕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他,“你说谁?”
“朱二公子朱文龙啊,哦,那孩子是他和通房生的,所以外人都不怎么知晓此事,还是他大哥和我一起喝酒时,无意中提到的。”
42. 第 42 章
自从得知了朱家的几件密辛之后,付婉珠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早起听到堂屋里有响动,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位大小姐,往常都是江林木早起做早饭,这日姝奕也不得不忍着困意起来帮忙。
“今早咱们把煮蛋改成煎蛋吧,一人一碗面还快些。”姝奕迷迷糊糊的说道。
江林木还得赶紧去书院读书,他可等不了多精致的饭菜,做个煎蛋已经是姝奕能想到,比较奢侈的吃法了,往常他们舍不得用那么多的油,几乎都是荷包蛋或者水煮蛋。
今日这也是因为家里有客,奢侈了一把。
炸完蛋,姝奕看着锅底还有不少的油,顺手切了一个冷掉的馒头,在井水里沾了一下,丢进锅里小火慢慢的炸,金黄暄软的馒头片也出过来,她找来油纸给江林木包进去。
“夫君,这个你带着过去,上午若是饿了就拿出来垫垫肚子。”
付婉珠还没有起床,姝奕也只给江林木和禄安煮了面,二人吃过之后,禄安帮着江林木拎着书袋,送他去书院,顺道回来再早集上买些菜。
姝奕则收拾着屋子,等着屋里的人起床,本以为这次要等到中午才能看到人,却不想江林木前脚出门,厢房的门后脚就打开了。
看着睡眼朦胧的人,姝奕心里有些纳闷,“付小姐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可是我们说话吵到了你?”
付婉珠摇摇头,“没有,就是睡醒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起来了,你今日不是还要去铺子里吗?我没给你耽搁了吧?”
家里有客人,姝奕本以为今天就不开门了,却不想对上付婉珠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眸子,姝奕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咳,不晚,你先去洗漱,水都给你兑好了,我去灶房做咱们得早饭,一会儿吃过饭禄安一回来咱们就去开门做生意。”
禄安很快就买着菜回来,多是中午要吃用的,因为彭雨生交了饭钱,姝奕也不能只做素菜,虽不能天天大鱼大肉,可这菜里见点荤腥还是要有的。
得知今日还要开铺子做生意,禄安也跟着忙了起来,毕竟这会儿他们铺子里最火的已经不是问诊了,而是姝奕自己配的几款茶,这些日铺子没有开门,可找禄安买茶包的人也不在少数。
付婉珠看着他们忙里忙外的,想要帮忙却又打不上手,好像什么也不会,傻傻的杵在一旁,这一刻她心里竟生出几分彷徨。
她听她爹娘说起过姝奕的身世,作为一城的知府大人,想要知晓底下同僚的事或者百姓的身世,稍微让人调查一下便也能查清楚。
所以对于姝奕的身份,她也早就知晓了,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刻看着姝奕忙里忙外的样子,瞧着有些乱,但又井井有条,所有的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帖,这让付婉珠心里十分钦佩。
甚至会隐隐的想象,若是将她放在姝奕的位置上,可能走到今日做出这么的事?
她都不需要问别人,便已经知晓答案,她做不到,离开了她爹娘的庇护,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最简单的做饭,她都没有好好学过,更没有亲自动手试过。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曾经的那些傲气,那些高高在上的资本,却都如昨夜的初雪一般,经不起一点点的考验,若她遇到姝奕的事情,可能早就一死了之。
想明白这些,付婉珠脸上没有了笑容,眼神里那些新奇的光芒也都小时不见,唯剩下简单和决绝的神色。
“姝奕。”她轻声唤了一声,待对方转过头的时候,她抿抿唇说道:“姝奕,我想、我想和你学医可不可以?我,我可拜师,也可以给你束脩,你教教我可好?”
对上她的目光,姝奕怔愣了一下,不懂这人到底又在想什么,可看着她眸子里像是燃着一簇火,这个人显得和以往都有些不一样,虽然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可这一刻姝奕却好像懂了她的心思。
这让姝奕想起了曾经她,那个想要反抗父母安排的自己,那个不甘于屈居于一方后院的自己。
“你当真要学?学医不仅仅是一纸空话,是你得喜欢,才能耐得住这其中的寂寞和枯燥,是你得诚心意正,才能行医为善救济百姓,这可不是单纯谋财的手段。”
付婉珠目光坚定郑重的看着她,“我知道,所以我想学,想和你一样凭借自己的本事,可以自立,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帮到更多像那些百姓还有我这样的人,姝奕,你教教我吧。”
姝奕深吸一口气,“只要你真心想学,我自然愿意教你,可这也是抛头露面的事儿,你且和家里人商量好就行。”
这事儿虽然有难度,可付婉珠却觉得也不是不可行,她自有法子和爹娘说这件事,也有信心让他们答应此事。
“好,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他们点头的。”说完,她又一脸期待的看着姝奕,“那我现在做什么?”
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跃跃欲试的样子,姝奕当真打心底里怀疑她能不能坚持得了。
“先去和禄安一起,学着怎么熬药。”禄安每日都会先去铺子的后院熬煮药茶,这些日子天冷,茶也都得是热的,如此这也省去放凉的过程,倒是省事不少。
“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像是看懂了姝奕眼里的担忧,付婉珠有些桀骜的抬抬下巴,和禄安拎着两篮子的药茶,率先去了铺子里。
姝奕收拾好家里,带着禄安买回来的菜和肉也去了铺子里,这些日子江林木和彭雨生中午都会过来帮忙,顺便在铺子里吃午饭。
今日铺子里吃饭的人多,姝奕也多带了一口袋米,等着赶到铺子的时候,已然是茶香药香缥缈而出。
茶铺前长期卖菜的摊子,看他们开了门不由得摇摇头,“你说说你这丫头,这开茶水铺也好,开医馆也罢,你这怎么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如何能做好生意。”
姝奕笑笑的,将自己行医用的幌子挂出去,“这两日家里有事,着实腾不开功夫,这不今日赶早的开了门,这日后没什么事儿也不会再关门。”
那老人家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忍不住叹息一声,看着他为自己担忧操心的背影,姝奕浅笑着,她晓得自己在城里是做什么的。
她的目的是照顾好江林木,让他安心读书,这做生意挣钱不过是为了贴补家用,挣一文是一文,但也不能本末倒置。
一场落地就化成水的雪,看似没有留下什么,却让冬天彻底侵入大晋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外面挑担卖菜的站一会儿,都会冻得跺跺脚活动一下,或者搓搓脸不至于让人冻麻了。
看着姝奕这边的热茶摆出来,他们也都纷纷嚷了起来,“姝掌柜,我要一碗姜茶!”
“我也要!”
姝奕笑呵呵应着,“好,各位稍等,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们多倒一碗。“
禄安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儿,他一手拎着大茶壶,一手拎着小竹篮,有要喝茶的就会往里面扔几个铜钱,禄安走过去给他们倒一碗姜茶。
付婉珠这次出来也没有带厚衣服,穿着姝奕的一件夹袄,她说到底也是知府的千金小姐,姝奕自然不会让她去给人倒茶。
于是姝奕在铺子里给人把脉的时候,她便帮着招待进铺子的人,外面的事儿就交给了禄安。
昨日一场雪天越发的冷,前来找姝奕问诊的人仍旧不少,多是风寒入体之症,姝奕想了一下,写了两副药方交给付婉珠,又给她十两银子。
“你拿着这个药方,去济世堂抓每样抓十副。”
“济世堂?那不是赵老先生的医馆吗?”付婉珠有些疑惑的看着姝奕,虽然这二人曾经合作过,帮着她将身上的毒解除,可说到底赵老先生和她可是对家啊,那怎么还要去同行那边抓药。
“惊讶什么,赵老先生为人正直,且虽是同行却也都是各凭本事,相比起来我们这边更能被老百姓所喜爱,他那边更受贵人们的欣赏,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赤脚郎中,又怎么会是济世堂的阻碍?人家并不会将我这点小打小闹放在眼里,你快去吧。”
听她这样说,付婉珠对于行医这一道,越发充满好感,不管是赵老先生还是姝奕,好像人品性子都十分的不错,从不会出现官场过着商贾之间的勾心斗角。
姝奕这里有了配好的草药,来这里看病的城外百姓也多了起来,她晓得百姓都是用不起那些贵药的,于是那些价高的药,都换成了有着差不多效果,但价格更为低廉的草药。
而赵老先生得知她的想法之后,,并没把药效低草药换进去,只是换了一下价钱贵,但功效和便宜药差不多的草药,如此百姓们既能买到便宜的药,也能吃到更有效果的药。
但是每副药的价钱,却仍旧按照便宜药的钱收,他既不会损失太多,姝奕这边也能帮到更多的老百姓。
中午姝奕给最后一位诊完脉之后,就去了后院开始做饭,灶洞里的火是生起来的,菜和肉也都是切好的,她只需要炒制就行。
付婉珠在茶铺继续卖着驱寒的茶饮,多了一位大小姐的帮忙,铺子里好像也不会再忙的手忙脚乱。
中午散学之后,江林木和彭雨生便形色匆匆的朝着铺子走来,本以为铺子里还会和之前一样手忙脚乱的,可二人过来的时候,虽然人仍旧不少,但比起以往倒是不显得乱。
禄安和姝奕的身影也不在铺子里,江林木脸色未冷的扫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姝奕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声音。
一双锋利的剑眉轻轻皱着,淡色的唇这会儿已经抿紧,原本步子就不算慢,这会儿更是走得急了起来,彭雨生一个走神身边的人已经只留下一道背影。
江林木快步走到了铺子里,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付婉珠,一言不发的掀开帘子进了后院,一进门就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
“好了,你去将外面的桌子收拾一下,夫君他们该回来了。”
“是。”禄安放下手里的烧火棍,起身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主子您回来了。”
“嗯,外面的人这会儿不多,收拾那个大些的桌子。”
客人不多的时候,他们可以收拾一个大些的桌子,坐下来一起吃饭。
灶房里的人听到声音,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顿时眼睛里染上了温柔的笑,在初冬午时的艳阳里,眸子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夫君你回来了?!快去前面喝碗姜茶暖暖肚子,饭菜马上就出锅。”
江林木洗洗手并没有急着出去,看了一眼灶台上摆着的饭菜,伸手端起两个朝外走去。
对于他总是不嫌弃进厨房帮忙事儿,姝奕也已经习惯了,可每次他来帮忙的时候,她心里也都是暖融融的。
天逐渐冷了,午饭的时候,百姓们也很少过来坐着喝茶,这又不是什么能果腹的饭菜,谁会没事儿放着午饭不吃过来呢。
之前忙也多是天热,女眷们喜欢逛街,因着铺子里的花茶、果茶、凉茶的味道好,她们喜欢过来坐一坐,后来又因为这铺子里有两个俊俏的郎君,她更是喜欢坐在这里喝着茶,欣赏着美色。
天一冷,江林木和彭雨生的美色,也不能使得那些姑娘们冒着寒风饿肚子坐在这里,于是这铺子里倒是轻松了不少。
姝奕也端着两盘菜跟在他身后出来,一到大堂里就看到彭雨生端着姜茶在喝,一旁的付婉珠拿着勺子还准备给他再盛。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行了,那茶喝一碗暖暖肚子就行,你这样灌他一会儿彭公子怕是不用吃饭了。”
这话一落下,彭雨生和付婉珠皆是脸色一红,二人更是不敢多看对方一眼,臊眉耷眼的来到桌边帮着摆饭,姝奕饭菜也给江林木倒了一杯姜茶,“喝两口暖暖。”
中午的饭菜两荤两素,没人都有一大碗的米,下午有人需要去上课,有人还需要再铺子里忙,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吃饭墨迹,一顿饭风卷残云一般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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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饭吃得早,吃过饭江林木和彭雨生又在茶铺里喝了碗消食茶,坐了一会儿才朝着书院走去。
一日忙碌下来,姝奕看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神色有些疲惫的往椅背上一靠,须臾嘴角勾出一抹笑。
付婉珠也累得瘫坐在一旁,可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望着外面已经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朱色的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累吗?要是你决定跟着我学医,日后这样的日子或许就是常态。”姝奕浅笑着看向她。
“累啊,我长这么大,都不曾一日站这么久,现在腿都是酸的。”说完她转头看向姝奕,“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日好像格外的充实满足,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这种疲惫让人感到愉悦和踏实。”
说完,付婉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贱的,怎么会有人喜欢疲惫的感觉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细细感受一下,她发现累得只有身体,她的心是开心和自由的,精神头也比往常好了许多。
姝奕站起身将铺子里收尾的活儿留给了禄安,拿上银子拎着篮子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她突然转头看向付婉珠,“要不要一起去买菜?”
虽然这一日付婉珠已经很累,可这会儿她的精神头不错,也很想体验一下姝奕这一日都要做些什么。
于是笑呵呵的朝着她跑过来,挽着姝奕的手臂,朝着人流多的地方走去。
夜幕降临,江家的饭桌前坐满了人,桌子上摆着一盘盘肥嘟嘟的饺子……还有一盘缝缝补补的饺子,有些馅料甚至已经散落在盘子里。
彭雨生看着那盘饺子出神,“嫂子,这盘饺子是犯了什么罪吗?怎么都被蹂.躏成了这幅样子?”
话音一落,彭雨生就感到一束火辣辣的目光射过来,像是一道闪电恨不能直接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他茫然疑惑的抬起头,在桌子周围寻找一番,于是就和满眼怒火的付婉珠对上了目光。
她可是堂堂的千金小姐,今日纡尊降贵的动手包饺子,这人竟然敢如此嫌弃她的饺子?!
她双臂抱于胸前,怒狠狠地瞪着彭雨生,“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包的饺子很丑?!”
似是没有想到这饺子是她包的,彭雨生脸上显出几分惊讶,接着垂下眸子看看盘子里的饺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赶忙端走了那盘饺子。
“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饺子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十分的别致,所以今晚这饺子归我。”
他说到后面带着几分心虚,小心的抬眼看向付婉珠,对方眼神明显比刚才好看了许多,甚至冲着他微微抬抬下巴,示意他吃给她看。
好像要以此让他证明,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并不是因为她生气了故意那样哄她的。
彭雨生嘴角一抖,斜垂着眼睛看了一眼,“吃!”
这一声说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就连一旁素来喜欢冷着脸的江林木,这会儿吃着媳妇亲手给他包的饺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姝奕见他一脸要死的样子,嘴角抽搐一下,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我可是她的师父,这饺子馅是我调的,彭公子放心,毒不死你。”
“噗——哈哈哈哈哈……”本来还在生气的付婉珠,这会儿看着姝奕也不开心,眼神里也满是不悦和嫌弃,她顿时心情大好。
可要说最让她开心的,还得是彭雨生一脸吃瘪的表情,这会儿别说姝奕面色冷淡的盯着他,就连江林木也一边吃着姝奕的饺子,一脸审视的看向彭雨生。
那冰冷的目光好像是再说:你敢说我娘子调的馅难吃,我就掐死你……
在众多的目光注视下,彭雨生眼睛一闭视死如归的塞嘴里一颗相对完整的饺子。
吃完饭,姝奕坐在一旁教罗良识字,江林木和彭雨生正在聚精会神的讨论着策论内容,付婉珠目光却在直愣愣的盯着敞开的院门。
这边姝奕教了罗良几次,小孩子十分聪明已经掌握了写字的技巧,低下头拿着毛笔认真的书写练习着。
姝奕抬起头看向出神的付婉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敞开的院门,“昨日不是和荣姑说好了,明日接你回家,想来今晚估计府上不会派人过来。”
付婉珠闻言撅起了嘴,“姝奕,我今晚想回去。”
“想家了?”姝奕打趣的看着她。
坐在唐门屋门前的人却摇摇头,“不是,而是想要更好的留下。”
“别做梦,我家没那么多闲地方。”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好不掩藏的嫌弃之味。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突然被人这样嫌弃和拒绝,向来被娇宠的付婉珠,当即脸色就有些撑不住,眼神里都是不愉,脸颊也臊的红了起来。
她色厉内荏的回过头去,狠狠地瞪着江林木,“我在和我师父说话,你干嘛偷听啊?!再说、再说我也没说要住在你这里啊,我只是说留在我师父的身边而已,你凭什么凶我?!”
看着她这一副不讲理的目光,江林木反倒是不气,嘴角勾出一个几句嘲讽的弧度,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一挑眉眉毛说道:“因为我是你师公。”
这下堵得付婉珠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气呼呼站起身,拍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回去啦!”
江林木捏着手里的毛笔嗤笑一声,“慢走不送。”
姝奕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大晚上的天都黑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出去多危险?!”
说着她起身就要去追付婉珠,但另一个身影却比她动作还要快,“嫂子放心,我将她送回去再回家。”
话音落下,彭雨生的人影也已经蹿出大门外,姝奕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一幕,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江林木抬手蹭了蹭鼻尖,他也没想到付婉珠这么大的气性,有些心虚的走到姝奕的身边,“放心,彭公子看着喜欢说笑,人品不坏,不会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43. 第 43 章
付婉珠这一回去,便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大海,一连半个月,姝奕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消息。
原还担心那晚人出没出事,可后来在街上遇到了知府的管家,问起来才晓得,付婉珠回家就被付夫人关进了屋子里。
对此姝奕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想到之前彭雨生说的朱二公子,虽未见过此人,但也已经对这人的印象不太好。
若是付夫人真的硬着心肠将人嫁过去,姝奕觉得她这辈子都会远离付知府夫妻二人,除了失望更多的便是让她不适的恶心。
入了冬这雪像是不要钱似的,在半个月前的小雪过后,这日中午天空昏昏沉沉,未时一到天上飘起了雪花。
街上的人也都纷纷的往家跑,谁也不想让身上唯一的棉衣湿透,这棉衣一旦湿了,即便是晒干也不如之前暖和,更有穷苦的人,全家可能都找不出来三件棉衣,那真是谁出出门谁穿棉衣,其余的人在家躲着不出门。
姝奕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递给禄安一把伞,“你带上毛毡帽子,去罗师傅那边说一声,今日雪大别让罗良过来了,今日休息一日,等着明日晴天再说。”
这人出去没一会儿天上的雪似乎更大了,可家里也只有一把伞,姝奕收拾了一下铺子,在后院放出来一个斗笠,便跑去街上的杂货铺里又买了一把伞。
回到铺子的时候,禄安刚好也进门了,“快些喝碗姜茶,喝完了就回家去,我去书院接夫君散学。”
说着她找出一个竹筒,将刚出锅的姜茶倒进去一些,担心路上会冷掉,她揣进棉衣里,戴着斗笠抱着伞冲着书院跑去。
书院里也因为今日大雪提前散学,走不少住在城外的学子,这个天儿若是散学晚了,顶着暴风雪往家走是个极其危险的事儿。
所以趁着天亮早早的散了学,彭雨生家里也派了小厮过来接,教室里一出来彭雨生就勾着江林木的肩头说道:“我家里应该会派人过来接我,要不我先让人给你送回去吧。”
站在教室的门口,江林木看着簌簌落下的雪,染得天地间一片白色,几杖外都看不清人的样子,再远点更是无法视物。
“不必,我快些走便也是了,这不过是雪,比起雨要好很多。”这功夫其他教室的学子们也都顶风冒雪的往外走去,彭雨生还想再劝两句,可江林木已经朝着书院的大门跑了去。
彭雨生也只好追上去,远远地看着前面的江林木突然在大门外顿住了脚步,须臾朝着一旁的人影跑了过去。
彭雨生跟在后面看了一眼,这才看清那人的容貌,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他也想娶个媳妇了……
江林木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的雪,姝奕竟然回过来接他,一出书院的门他还想着要不要去铺子里接着姝奕回去呢,就听到那熟悉温柔的声音。
“夫君快过来。”书院是不让外人随便入内的,姝奕也只能站在大门口的边边上。
雪太大迷了眼睛,有些看不清门边的人,可那声音他太过熟悉,脚步一顿朝着大门旁跑了过去。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开,遮住了两个人,看和她冻得鼻头脸颊都红红的,江林木出一只手捧着她一侧的脸颊,想要帮她暖一暖。
“我没事儿的夫君,我带着斗笠呢,你瞧我身上都没有沾到雪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温热的竹筒,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不再是滚烫的姜汤,这会儿倒也正好是入口的温度。
“快些喝了暖暖,喝完咱们赶紧回去。”
江林木接过去喝了两口,又将竹筒送到了姝奕的唇边,“喝两口咱们就回去。”
对上他不容置喙的目光,姝奕无奈的喝了两口,剩下一点也都被江林木喝完,他一手举着伞一手牵着人,二人并肩行走在雪幕中。
“公子,公子!这雪越发的大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一旁的小厮着急的拽着彭雨生。
而彭雨生却是一脸羡慕的,看着逐渐走远的一对壁人,转过头和自家小厮走在一起,忍不住的问道:“我娘今天出门了吗?”
“公子,夫人这两日在家里念佛,并没有出门。”闻言彭雨生一时不知该庆幸他母亲今日没外出,还是懊恼她并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里,心里堵得难受气呼呼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江林木和姝奕一路顶着风雪回到家,一进门就感觉屋里暖暖的,禄安回来就在家里烧了炭盆等着,炭盆的边上还温着姜茶,也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一进门,姝奕和江林木赶忙互相给对方拍着身上的雪,“今天冬至,咱们今晚吃饺子吧?”
因为书院散学的早,这会儿天还没有黑离着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倒也不急着准备什么。
“好,那就吃白菜的吧。”江林木赶忙回屋换下了书生袍,这衣服明日他还要去书院穿着,自然不能湿着。
姝奕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林木和禄安扯着袍子在炭盆上面烤着,她端起桌子上有些烫嘴的姜汤喝了两口,不安的叮嘱着,“你们可离着炭盆远点,小心被炭火气呛了嗓子。”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三人也都暖和了过来。
姝奕撸起袖子开始准备包饺子的东西,江林木因为今日早散学,先生也没有来得及给他们布置课业,于是也撸起袖子帮着一起包饺子。
“这都已经冬至了,书院也有说什么时候放年假?”
“前些年好像都是腊月初十左右放假,今年应该也差不多。”出来这么久,这会儿说起来过年,他心里也有些开始想家。
这雪一连下了两日多,到了四日一早着天空才算是放了晴,太阳明晃晃的照着白茫茫的大地,雪堆泛着晶莹闪烁的光芒,今日他们三人都不能在猫在家里,江林木今日书院开始正式上课,她也该和禄安一起去铺子里忙起来。
她翻找出来这些日子做的棉鞋棉袍,给江林木全身都裹了起来,“早知道这么冷,我该给你也做个棉帽子的。”
江林木看了一眼头顶的帽子,他沉默的抿抿唇,“无妨,身上暖了不需要戴帽子。”
禄安也被姝奕裹成了粽子,有些无奈的抬手推了推头上的帽子,三人几乎一起出的门,铺子周围落了很多雪,姝奕要和禄安一起清扫一番。
收拾好开门的时候,时辰已经不算早,不过大冬天出门的人也少,姝奕坐在铺子里喝着热茶,今日算是难得的清净。
“让开!都快让开!”
“呜呜呜……娘啊,儿子今日定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哀嚎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在这个安静的街道上的显得格外突兀。
姝奕和禄安也都好奇的朝着门口张望,周围不少百姓也都纷纷朝着那哭喊声看过去。
正在大家都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那吵嚷着的人和哭爹喊娘的男人就到了姝奕的茶铺门口。
看着他们用门板作为担架抬着的人,姝奕赶忙迎了过去,“这是什么了?”
看着躺着的人脸色灰白,显然情况十分严重,她刚要上前弯腰查看,就被那哭爹喊娘的汉子一把推倒在地。
“呸!你这个庸医你还好意思问?!我娘就是前几日吃了你的药,人才被毒死的!”
冷不丁的被一股力量袭击,姝奕脑袋一空身体也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朝后摔了出去,禄安一个箭步上前,在姝奕脑袋磕在地上之前,一把扶住了她的后背。
可因为他刚才离着稍微远了一下,赶到的时候姝奕已经摔坐在上,她的手下意识撑了一下低,手掌和屁股、肚子还有腿都传来一阵疼,一时她都没有察觉到身体因着疼带起来的异样。
周围的百姓也都纷纷围了上来,这里面也有不少和姝奕关系说得过去的,平日里在这条街上摆摊,也都互相照应着。
这会儿看着姝奕突然被人推倒,这架势甚至都要砸了她的铺子,便站出来帮着劝和着,“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就是,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大男人,有事你就说事,怎么好和一个女人家的动手。”
“呸!这是刀没割在你们身上,你们试不着疼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眼瞧着要过年了,我娘之前也只是偶感风寒,一时贪心图便宜,上她这里诊脉买药,回家连着吃了三四天,这人……这人就这么走了啊……呜呜呜……”
那人越说越伤心,再次红着眼睛哭了起来,让那些和姝奕不怎么熟悉的人看了,也都有些难过,再看姝奕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嫌弃狠厉起来。
姝奕被禄安扶了起来,还不等她说什么,一旁的禄安眸子像刀似的盯着刚才动手的人,身影极快的一闪来到那人的身边,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直接将那足有他两个宽的壮汉揪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那哭喊的人瞬间哑声,一双眼睛满是恐惧和彷徨的盯着比他瘦弱许多的人,嘴里的哭喊声也变了调,“啊啊啊啊!”
而和他一伙儿来的人倒是反应极快,看到禄安动手,他当即大喊道:“庸医要杀人灭口啦!救命啊,庸医草菅人命现在又要杀人灭口!”
从惊讶和混乱中,姝奕逐渐回过味来,她那颗心还因为刚才的变故,吓得怦怦乱跳,可这会儿她头脑反而冷静下来,“禄安不得无礼。”
话音落下,禄安的挥起来的拳头僵在了半空,看着眼前这个不坏好心的男人,他咬咬牙收回了拳头,揪着他衣领的手也骤然卸力,那人“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比刚才姝奕摔倒的那一下重很多,那人一落地当即哀嚎一声,疼的捂着屁股也顾不得喊娘了。
姝奕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这会儿又是惊又是气,姝奕暗暗捏紧了拳头走上前。
冷静下来,姝奕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来专门砸场子的,自然是早有预谋的,“你们说这老人是吃我的药才死的,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便是咱们闹到官府,你们也该拿出来证据才是。”
“对啊,你们告人家毒害了你母亲,好歹也该拿出来证据啊?!”周围几个替姝奕鸣不平的,也跟着起哄吆喝起来。
门口抬着老太太过来的几人,自然也都是准备足了才过来的,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一包草药摔在了地上。
“这是我姑妈吃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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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包,你们瞧瞧这药是不是她家之前卖的?!”
这包药的纸和绳子,的确和姝奕现在铺子里存放的一模一样,有人上前查看,对比之后愣是没有找出一点差异,一时脸色也有些为难,平时他们没少喝姝奕给他们的茶水。
可这会儿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不光周围的人上前查看,就连姝奕也上前捡起了药包,只是她看的不是包药的纸,而是打开了草药包,细细翻看着里面的草药。
突然她捏起一块浅褐色的切片,大小样子咋看像是鹿茸切片大小,外层一圈深色边缘,内里颜色略浅。
“雷公藤?诸位,我这铺子的可是还摆着其他的药,大家可以一一拆开对比一下,可有这味药?此药显然是有人故意掺在我卖出的药中。”
姝奕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窃窃私语起来,那几个抬着老人的汉子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雷公雷母的,我只晓得这药是从你这里买回去,人就是吃你这个药死的,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这事儿我不会和你算完!”
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姝奕越发的肯定,这些人就是专门过来闹事的,她这会儿反倒是心安不少。
“既然你们这样说,那边直接报官吧,让官府和捕快过来查勘一下,到底这雷公藤是不出出于我这铺子里,若当真是我医术不精害死了人,我姝奕自当会领罪,可若是有人故意陷害,甚至致人死亡,数罪并罚可未必是斩首示众这样容易不遭罪的事儿,怕是凌迟车裂也不为过。”
“哼,我们都是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你也不用拿那些事儿来吓唬我们,我们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人死在了这里,你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一到低沉苍老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不少人都转头看过去,姝奕也下意识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清对方之后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赵老先生。”
赵纲冲着她摆摆手,却并未看她一眼,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五人,须臾目光落在了那已经僵硬的尸体上。
他也不顾周围人的问候和苦主家人的质疑,走到铺子里拿过姝奕手里的药包,翻看着里面的草药,拿起那雷公藤放在了鼻息间嗅闻。
“这雷公藤倒是尚好的,若是用在正途必会惠及百姓,可惜了啊。”
说着他叹息一声,转过身垂着眸子看向站在台阶下的五人,“你们说这位老姐姐是吃了这副药才死的?”
“对!赵先生你可是咱们城里的杏坛泰斗啊,你可得为我们做主,不能让这样的庸医继续在城里坑害百姓啊。”
赵纲闻言深表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咱们富阳城虽然不大,却也不能由着这庸医在这里胡闹,坑害百姓草菅人命,这种人就该将其绳之以法。”
说着他神色严肃的冲着人群里看了一眼,随后拱手,“此事还得劳驾知县大人,此药的确是出自草民的医馆,之前这丫头在此行医诊脉,却因并未在衙门登记,故而不可采购大量药品售卖,所以不管是药茶还是这祛风散寒的药,皆是出自草民的医馆之中,这些药材也都登记在册,还望大人明察。”
这话一出,周围的声音更像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姝奕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下意识顺着赵纲目光落下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一手负于身后,右手微曲放在腰带前,冲着他们款步走来。
这人的气度便是走在人群里,也会让人察觉到与众不同,细说起来倒是比付知府还要有气势很多。
姝奕回过神慌忙裣衽一礼,简单的行礼动作也让她做的十分优雅端庄,引得汪知府目色一动,眼神里多出几分欣赏的味道。
他低头看看那死者,似是有所察觉似的,突然蹲下身朝着一旁的心腹伸出手,对方立马递给他一条雪白的帕子。
汪知府捏着帕子,在老人的鼻孔周围擦拭一番,雪白的帕子上沾染了一抹暗红。
他又拿起老人的手,细细查看着她的指甲,“粗看下来的确是因中毒而亡。”说完他将帕子交给心腹,站起身看向垂眸冷淡的说道:“来人,抬回衙门,让仵作细细检查,你们几人也随我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早已吓得开始哆嗦的五个壮汉,这会儿脸色也开始变色,带头哭丧的人小心的说道:“知县大人,我们,我们并不想要治她的罪,我娘也这么大岁数了,不如……不如让她以后不准在这里行医,再陪我们五十两银子就行。”
严肃古板的汪知县闻言都要被他们气笑了,他怒训那五人,“这已经不是你一家之事,这乃是一桩命案,便是庸医问诊下错了药,也该受到律法制裁,岂可如此随意?!”
姝奕侧过身看向禄安,“我去趟衙门,你在店里照看着点,若是午时夫君回来用饭问起来,你只管说我去找付小姐说话去了,莫要打扰他读书。”
禄安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她没做过的事儿她自然不怕,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袖,看向汪知县,“民妇这便随大人去衙门走一趟。”
44. 第 44 章
姝奕并不担心进衙门,她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儿,自然丝毫心虚。
百姓们喜欢凑个热闹,虽然天有些冷,可这样的事儿几年也遇不上一个,闲来无事的百姓也都纷纷跟在几人的身后,朝着衙门走去。
随着人群离着衙门越来越近,那五个汉子额角的汗珠也越来越多,这大冷天的冒出一脑门的汗,让周围百姓看了都觉得神奇。
衙役的脚步快,即便是抬着一个死人,他们脚下的步子也不曾耽搁一分一毫,甚至比姝奕和汪知府还要先一步进衙门。
这边姝奕等人刚走,江林木形色匆匆的赶回到铺子里,“姝奕呢?”
看着铺子里乱糟糟散落的东西,还有禄安那铁青的脸色,江林木一双薄唇抿紧,眸色也变得极为冰冷疏离。
禄安见他这个时辰过来,便晓得他应该是知晓了什么,“夫人被知县大人带去了衙门。”
衙门里,知县大人回到衙门后并没有着急审案,他去了后衙换了一身官服,又去了仵作那边查看尸首的情况。
前衙姝奕安静的站里在一旁,心里不由得开始猜测着,到底是谁在算计她?
那五个壮汉的话显然是目的很明确,不许她再在城里行医,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挡了谁得路,她不过是陪着夫君过来赶考,这每天坐诊的时间也都不多,且她这一个月里开门的次数也不多。
就连门口摆摊卖菜的大爷,都笑她不像是个做买卖的,她抬起头便便看到了赵纲,对方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是站在这里等着,这人也像是打坐似的,闭上眼睛静悄悄的,好似睡着了似的。
一阵块儿有序的脚步声传来,姝奕转头看过去,汪知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不知怎么的姝奕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胸有成竹,她嘴角浅浅勾出一笑,微不可查。
她抬起头腰杆笔直的站着,便是在那肃穆的一声“升堂!”中,她跪下行礼时,腰背也比往常更要挺拔笔直。
“堂下所跪原告,你有和平证老人是服用过姝记茶铺的汤药中毒?”
“我娘说的。”
“对,我姑那日说是来城里号的脉,那包着药的纸和麻绳也和姝记茶铺的药包一样,一定是她给的药!”说着其中一人指向姝奕。
“没错!我姑母之前常念叨,说城里来了个女郎中,行医问诊收钱少,她的老寒腿就是在女郎中这里看好的。”
老人的儿子听闻点点头,“我娘,我娘可信任这女郎中了,这次进城看病或……指定也是找的他。”
经过例行询问之后,汪知县开始审案,跪在底下的五个汉子支支吾吾说不清明,听得坐在大堂上的人一双剑眉紧皱。
“知县大人!”突然大门外想起一道冷淡的声音,引得大堂上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江林木一身书生袍子,若不看他眉眼中的锋利,单说这一身气息,如温润之玉,一言一行之中,流露出自身的修养,与谦和且锋芒不减的深沉魅力。
坐在高位之上的人,触及到他清冷且又谦和的目光,也不由得一顿,回神之后汪知府威严的看着他。
“堂下何人喧哗?”
江林木走到姝奕的身边,他长身玉立拱手一礼,“生员江林木,见过知县大人。”
作为秀才,他有着见官不跪的殊荣。
听完他自报家门之后,汪知县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既是秀才,作何来此?”
“回禀大人,生员乃是被告之夫也是她的状师。”
坐在高位之上的人看看他又看看姝奕,微微颔首眼神里的欣赏之色越发浓重,“既如此,那便留在堂上。”说完他又说道:“原告刚才所说你们可都听到了,被告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生员觉得有件事好像错了。”
“哦?何事?”汪知县此刻显然比刚才耐心很多。
“若是生员没有记错的话,刘大五人并未报官,而报官之人应是赵纲老先生。”
这话到时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汪知县也恍然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江林木见他还算是明事理,慢条斯理的从袖筒里拿出一张墨迹尚未干透的状纸,“这是我家娘子的状纸,请大人过目。”
他说着承了上去,汪知府看过状纸之后微微颔首,“如此便是姝记茶铺和赵纲一起状告刘大等人诬陷勒索之罪。”
跪在地上的五人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个个眼珠子瞪大险些掉下来,“不对啊大人,明明是我娘死了,怎么我们兄弟五人反倒成了被告了?!”
江林木垂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五人,“你娘过世你不在家好好为老人操办后事,却将人拖出来示众,也算是不孝之罪,你将过世之人弃在他人铺子门前,扰乱秩序之罪难逃,诬陷勒索店家之罪众人所见,你还有何反驳?”
刘大五人本就是村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知县这么大的官儿,这会儿跪在这里还能说话,都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勇气。
现在被江林木扣了一脑门子的罪,他们闹到都嗡嗡响,从未想过这些事儿竟然也是在犯罪,归于紧张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辩解之话。
“可,可是我姑母是吃了你媳妇的药死的!”
“对!”在堂弟的提醒下,刘大终于回过神,恶狠狠的等着江林木。
“你们有何证据?就因为死者在世时说过我妻医术好?还是因为那包药的纸?若是你们去济世堂瞧瞧,便可知晓那纸济世堂的也在用,那麻绳几乎大部分的铺子也都在用,随处可见的东西,如何作为证据?!”
显然,坐在高位上的人也不怎么认可刘大等人的话,语气里透着不耐烦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些,的确不算是什么证据,刘大,你们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被知县一问,刘大脑子再次嗡嗡的响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三九寒天的风吹过去他的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有!我还有认证,明轩堂的掌柜的亲眼看到我娘买了她家的药!”
他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眼睛里满是光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姝奕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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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无语了,她抬头看向了江林木,她清楚的看到了江林木眼里闪烁着嫌弃之色,嘴角勾着满是嘲讽的弧度。
而一旁跪在地上的赵纲,也是一脸惋惜和恨铁不成的悲凉。
坐在高位上的汪知府心里也已然清楚了,“来人传明轩堂的掌柜上堂!”
众人等了一会儿,衙役就带着明轩堂的掌柜过来,对方脸上的神色带着一份不自然,一走到堂上狠狠地剜了一眼刘大等人。
可也不能说什么,当即跪下给汪知县行礼。
汪知县当即问道:“刘大说他娘是吃了姝记茶铺的药中毒而亡,说你有看到那日刘母从姝记茶铺买过药,可有此事?”
明轩堂的掌柜伏在地上,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回忆着刚才来到衙门时,跪在堂前众人的反应。
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回禀大人,刘大所说之事草民并不知晓。”
“此话当真?!”
“当真,草民这些日子白天都在自家店里,天黑则归家,并未去过姝记茶铺。”
刘大当即急了眼,“掌柜的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当时明明说只要我指认是女……”
“胡说!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和你说那些话。”
从来到衙门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纲,这会儿突然拱手说道:“大人,按照大晋的律法规定,每家药铺带有毒性的药物,皆药明确记录进货数量和售卖数量用药去向,此药害死一条人命,望大人替死者讨回公道,也替草民和这丫头讨回清白。”
说完,赵老先生叩首在地,引得不少在外观看的百姓,也都纷纷起哄让人查明。
人死的不明不明,汪知县自然是要查个清楚,这会儿赵纲给他递了台阶,汪知县毫不犹豫的说道:“来人,派人去严查济世堂和明轩堂的药物进出账目,还有姝记茶铺。”
城里的医馆也就两个,这会儿到了姝奕的茶铺,三处地方查起来也不难,衙役也十分清楚,主要查找的就是雷公藤的去向,至于其他的倒也不急或者说不查也无妨。
前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派出去查账的衙役们带着账册和药回来,“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明,济世堂的账上药物数量和实际药物分毫不差,且姝记药铺的药,的确都是从济世堂进货,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那药方里可有可有雷公藤?”
“回大人并无此药,且济世堂的雷公藤进出账目均能对上,也并无卖给刘家。”
因这样有毒的药物需要记明去处,便是卖给别人也得让买药之人按手印,所以这些账目十分清晰。
“那明轩堂呐?”
“明轩堂有一两雷公藤不知去向,账目上并未记明,请大人查看。”
说完,衙役递上去账册,并将带回来的雷公藤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称量,数目斤数皆都明明白白。
“啪——”惊堂木带着知县大人的怒火,在大堂中发出一阵巨响,嘈杂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大胆刘大,还不快将事情一五一十和本官说明?!”
45. 第 45 章
富阳城里处处可见雪白晶莹的雪堆,可这个冬天似乎从开始就蒙上了一层灰色。
刘大为钱联手明轩堂掌柜,毒杀自己的亲娘,此事已经闹开传的沸沸扬扬,孝道也再次被世人搬到了明面上继续讨论着。
这事儿一出,几个月的功夫,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盛安帝,这听到了一些风声,当即大怒颁布了几条新的律法,皆是对于孝道有关的。
姝奕似乎也被这件事膈应到了,茶铺不再卖药茶,只卖些寻常的茶饮,铺子里既然没有在衙门登记售药一事,她也不再卖药,继续安安分分的给人把脉诊治。
“姝先生,我家夫人请先生去一趟。”小厮一脸陪笑的说道。
大冬天的姝奕这边也没有什么人,看到是知府府中的人,她也晓得这是要给付婉珠下针去。
收拾着医药箱子准备过去,那小厮接着提醒道:“年根底下了,府里住着的那几位姑娘,她们家里这些日子也都派人过来接了,我家老爷还让小的问问,先生可有什么别的法子,让她们回家去也不会受毒素侵害?”
姝奕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恰好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人,冬天天黑的早,书院里散学也比夏日早了许多。
二人经常一起回家做饭,这会儿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知府府上的人,不等姝奕说什么,便先开口说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虽然去知府府上也算是熟门熟路,可姝奕每次过去,还是会有些不安,但江林木陪在她的身边,就会更自在一些。
去知府宅院的路上,姝奕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她微微侧头看向江林木,“今日或许还真得夫君帮我一个忙。”
虽然不知晓的要帮什么,可江林木丝毫都不曾犹豫的点点头,到了知府的家宅中,姝奕要来了笔墨,细细的将每个穴位如何施针,都有什么技巧和要谨记的底下,全都细细的写了下来。
吹干上面的墨迹,“夫君帮我把这几个抄九份,一会儿每个需要继续的姑娘一人拿一张,回去只要找到一个靠谱的郎中,按照这上面的针法施针,必不会有错。”
一旁的付知府和夫人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姝奕,“这等秘技你就这般随意的赠人?”
江林木并不在意知府和夫人的态度,姝奕让他抄,他便接过来仔细的誊写一遍。
“这东西,我若按着藏着它也只是秘技,但若是公布于众,所有的医者也都可以学,如此若是日后再有人中了此毒,便也不会受其限制威胁,自可想尽法子逃出去,随便找个医德好的郎中,便可解毒,又如何能给贼人们可乘之机。”
这话说的柔柔的,丝毫没有什么气势,声音也是软软的,可这会儿听到付知府和赵纲的耳朵里,便如同惊雷炸响一般。
要知道在大晋谁家若还有个秘方,那可都足以让家族繁荣起来,甚至世世代代都可以靠这个秘方发家致富。
姝奕却轻易的将针法交了出去,甚至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赵老先生和付知府皆起身朝着她一揖到底,“姝先生大义,我替百姓谢谢你。”付知府也是寒门出身,可却挨不住被世俗的裹挟,还有世家的压制,最后去了士族的女儿,也算是归顺世家之中,曾经的初心早已不在。
可今日姝奕这一番话,再度勾起了他心底尘封多年的心愿和壮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让他自愧不如。
“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啊,丫头啊,老夫没有看错人啊,赵老爷子的后辈果然都不俗,也罢,解此毒单靠施针也不行,还得配合汤药和药浴,我便也将这两道方子献出,让那些研用此毒的歹人无处施展!”
一进到腊月,那几个姑娘也都陆陆续续的被家里人接走,而姝奕的小铺子里也挂上了有官府钦赐的“华祖遗风”的匾额。
这件事付知府倒也没有藏着,直接一封奏折递了上去,给赵纲老先生和姝奕都表了功,不管陛下那边能不能看到这封奏折,也不管会不会有所赏赐,这二人的献方之事在富阳城里已经家喻户晓。
不关外面如何夸赞他们,对于姝奕来说,这日子还是照常过,腊月初七这日江林木的书院已经放了假,收拾着东西准备回村里过年。
“爹今日应该就过来了,你先收拾着东西,我再去买些菜。”
家里有了牛车,这大半年倒是做了不少的事儿,大哥江长生也从最初拉着牛车到处卖膏药,这会儿挣了几个小钱,在镇上盘了一个固定的摊位,在衙门登记之后专门卖膏药。
这天一冷生意倒是比夏天好了许多,这膏药的效果好,用过的人也都会再次买来用。
大伯母和大伯父这些日子也跟着忙了起来,这牛车倒成了家里最忙的,所以江二海赶着牛车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大冷天的姝奕想着让人吃的暖和些,但又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到,做的早了容易凉了,做的晚了又耽误事儿,索性她直接让禄安烧好碳炉等着,今晚他们要吃热锅子!
于是她在集市上买了不少的羊肉,让肉摊的老板帮着切成了薄片,往常肉摊老板是不帮着切的,但到了冬天吃热锅子的人多了起来,若是客人买的多,他们得闲儿的时候也会帮着切片。
因茶铺和肉摊也都在一条街上,老板和姝奕相熟,得知她想吃热锅子,不等姝奕说,他磨磨刀就准备帮着切,“姝先生你就瞧好吧,我这手艺在咱们城里那可是出名的,当初鲜逸居的东家还请我过去呢,可惜我这人受不得人家的约束,所以只能自己摆摊养家糊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磨了磨刀,软塌塌的肉仍是在他手底下变得乖巧听话,一片片的肉切得薄如蝉翼。
若说是在外面冻了一宿的肉,姝奕还有信心能够切成这样厚薄,可这新鲜的肉竟然能切出这样的薄片,姝奕唯剩下满心的钦佩。
“孙大哥好手艺啊,别说去酒楼里帮厨,便是去当御厨也是当得的。”
这话像是说到了肉铺老板的心坎里,当即又切了些羊尾油,“这东西你回去熬出油来做锅底,你就吃吧,香着呢。”
姝奕又买了些菜,这个季节的菜十分少,哪怕有几家卖的价钱也都比较贵,可想着公爹顶风冒雪的来一趟,她便狠狠心买了两斤的青菜。
她赶着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就炒制出来锅底,果然和卖肉的老板说的那样,用羊油炒制出来的锅底,比用花生油炒的更香,味道也更足。
三人坐在堂屋里等着,眼瞧着快到关城门的时辰,姝奕和江林木有些坐不住。
“夫君,不然咱们去城门口迎迎吧?”
“不用!”她话音一落下,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粗粝浑厚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牵着牛毫不客气的久往里走。
江林木愣了一下,赶忙和禄安上前去帮忙,姝奕也赶紧倒了一杯姜枣茶,将炭盆烧的更热,往热锅子底下的泥炉里也添了几块烧红的碳。
因是来接他们回家的,牛车是空着过来的,江林木晓得自家老爹心疼牛,在几日前就让禄安买了些不错的牧草,就等着牛来了让它饱餐一顿。
看着儿子准备的南瓜和牧草,江二海的嘴角翘了起来,“等着明年天暖和了,我也去帮着做工挣钱,到时候我给咱家大黄,天天买这牧草吃,让村里其他的牛都羡慕它嘿嘿……”
听着老父亲这样孩子气的话,江林木和姝奕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爹,让夫君和禄安收拾吧,您快进来洗洗手喝杯茶歇一会儿,咱们今晚吃热锅子。”
江二海嘿嘿笑着洗完手,接过姝奕递给他的热茶喝一口,“唔,这个茶不错甜津津的一点不辣口啊,比你阿奶熬的好喝。”
看着公爹熟稔亲切的笑容,姝奕心里也是暖和的,“我给您放了些红糖,您快坐在暖暖,这桌子底下有碳炉和炭盆,就晓得您这一路过来,怕是要冻着了,禄安下午就开始准备呢。”
坐下之后的确很暖和,喝了一杯姜茶肚子里也是热乎的,江二海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笑着,“看着你们过得好,我这也放心啊,前两个月下雪,你们阿奶还担心你们会冻着,想着让我给你们送些碳过来,可二郎信里说你晚上总给他书桌下烧炭,我们晓得你俩在这里没挨冻,这也放心了。”
安顿好家里的大黄牛,江林木和禄安夜跑了回来,姝奕连忙说道:“快将棉帘子放下来,这太阳一落山风直往屋里灌。”
禄安将帘子放好,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桌子底下烤着炭火身上也跟着暖合起来,来的时候江二海都冻得有些麻木,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他也缓了过来。
看着姝奕从灶房里端出来羊肉片和青菜,山药,芋头,白萝卜,还有泡发好的木耳蘑菇,他就忍不住吞咽口水,“这冻豆腐先下锅,这东西耐煮。”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热气腾腾的,四个人都吃得脸色泛红逐渐热了起来,“二郎媳妇这手艺越发的好了,这锅底熬得真的好。”
被夸的姝奕脸色微红,但心里十分有成就感,“我也是第一次做,还是那肉铺的老板教给我的。”
“大冬天就得吃这个才舒坦,等着咱们明日回去,顺着镇上也买些羊肉,回去让你阿奶也用做饭了,咱们再吃一次热锅子吧。”
“好。”姝奕和江林木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东西他们吃着也很舒坦,既然老父亲没吃够,明日还想吃,他们自然也乐得享受。
年根底下,家里用牛车的地方多,为了不耽误家里人的使用,他们一早收拾好东西,就朝着兰村走去。
坐在车辕上,江二海回头看着板车上堆着的东西,一半是欣慰一半是心疼,“你们这都快把过年的东西都买齐了,倒也省的你阿奶和大伯母操心了,只是家里现在日子也好过起来,你们三人在外面不用这样辛苦,挣钱的事儿有我和你们大伯,你们只管照顾好自己,二郎读好书比什么都强。”
江林木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晓得了爹,我会好好读书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娘子买的,这大半年里她几乎天天都在出摊帮人医治,还好禄安帮着些,不然忙起来她连口水都喝不上。”
姝奕闻言拽了他一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凭白让家里人担心。”
江林木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很夸张,在他看来姝奕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可以说忙得起早贪黑,和他成亲这快一年的时间,不仅没再问家里要过一文钱,连带着连家里盖房子的钱,也都挣了出来。
江二海坐在车辕上叹息一声,“丫头啊,是爹没有本事,让你嫁进门来跟着吃苦了。”
“爹,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日后夫君当了官儿,我不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嘛,一家人说这些可就要生分了,您也别听夫君那夸大的话,我每日巳时初开门,申时中就关门了,哪里就算是起早贪黑。”
说着她还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林木,似是不解气似的,暗暗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他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帮她挡住了吹向马车上的寒风,将人紧紧的护在怀中。
一路上牛车走的都很急,中午的时候四人就到了镇上,这会儿江长生正在自己的摊位前忙着卖膏药,江大成在一旁帮着他数钱。
江林木和姝奕下车,去周围的集市上采买东西,顺便买些今晚热锅子的食材,江二海带着禄安停在摊位边上,下车帮着江大成父子二人卖药膏。
忙碌中的人看着二叔蹲在他身边,惊讶的问道:“二叔,二郎和弟妹回来了吗?”
江二海也十分熟练的装了一罐药膏递出去,回道:“回来了,去你冯叔的摊子上买肉去了,今晚咱们吃热锅子。”
江长生赶紧摸自己的口袋,“二郎呢?”他站起身一边问着,一边转头看向禄安,“快去将这袋钱给二郎他们送过去。”
一旁的江二海一把按住他,“我给他们钱了,你赶紧把药膏卖完了咱们一起回家。”
原本这些药膏也所剩不多,这也是年前最后的一次卖膏药,周围的百姓也早都接到了信儿,所以今日过来的人格外多。
姝奕和江林木拎着猪肉和羊肉过来的时候,江长生的摊位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地上摆着的几个罐子也都空了,江大成忙着将罐子搬到牛车上,江长生忙着收拾摊子上的东西,禄安也在帮忙往车上搬。
“这么快就卖完了?”他们二人买东西的时候都不敢耽搁,想着早些回到摊子上帮帮忙,却不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药膏竟然都卖完了。
看着弟弟和弟妹惊讶的神色,江长生心里带着几分自豪和得意,挺起胸膛呲着一口大白牙说道:“今日带来的多,搁平时带个两三坛子过来,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全都卖完了。”
看着他这开心明朗的样子,江林木嘴角也翘了起来,原本他还担心大哥归因为那场无妄之灾而消沉,这会儿到人并没有沉寂在那场意外之后,他心头也轻松好多。
姝奕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担忧,这会儿二人朝着几人走过去,不由得说道:“大哥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我怎么瞧着好像胖了些呢?”
她半是玩笑打趣,半是认真的说道,听到这话江长生羞涩的低下头,江大成哼笑一声,“现在家里生活好了,二郎又不在身边,你们阿奶可不就得着他这一个大孙子喂,这一天三顿饭还觉得吃少了,者每次卖完药膏回去,你们阿奶都给他炖好一个荷包蛋等着,一进门先喂上一个。”
听到大哥说起来这个,江二海哈哈的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晓得,上个月不是下了几天的雪吗,我陪着大郎出来卖膏药,那天实在太冷了,出门买东西的人少,我们蹲了好半天才卖完,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家扁食摊子,我们一人喝了一碗热乎的,想着回家也不用吃了,这样往回走也能暖和些,结果回家你们阿奶炖了两个蛋,非让大郎吃了暖和暖和,结果大郎说他不饿,吃饱了,你们阿奶不信,愣是说‘瞧瞧都给孩子饿得说胡话了’硬生生将那两颗蛋给大郎塞进去。”
听完公爹说的这些,姝奕一时哭笑不得,“大哥现在可是家里的功臣,祖母的心头宝,自然是要好好多吃些才是。”
一旁的惯常爱冷着脸的江林木,想到刚才父亲说的那个场景,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大成有些担忧的看看姝奕和江林木,祖母偏心大孙子,他多少有些担心江林木得知后心里不舒服。
可姝奕和江林木又怎么会不晓得,祖母这是因为之前江长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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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吓到了,以前江林木在家里的时候,他们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便是林春花自认为一碗水端平了,可对于大孙子的忽略她也骗不了自己,这次大孙子出事儿让她感觉到了失而复得的心情,出于曾经忽视的愧疚也好,出于对于孙子的疼爱也罢,她在这次的事儿上,认识到了自己曾经偏心和不公。
于是在江长生再次回来的时候,她抱着孙子哭了大半个时辰,自此便那他也如待江林木一般,有啥好吃的都想着他。
得知祖母对大哥的关爱,江林木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之前住在家里的时候,阿奶对他的偏爱他也不是不知道,许多次都担心大伯母和伯父不开心,站在阿奶对大哥也越发的疼爱,江林木身上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几人七手八脚的收拾完东西,牛车上这会儿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看着心爱的小牛拉着这么多的东西,即便是车辕上还有位置,江二海和江大成也舍不得坐。
于是一行人都跟在牛车旁边,一边和江林木姝奕说这话,一边朝着家走。
走出城门周围的人也逐渐少了,江林木和姝奕并肩走在一起,他们落在牛车的后面,慢悠悠的往前走,趁着周围人都不注意,他伸手牵住了姝奕。
二人宽大的袖筒遮掩着,两只手紧紧相贴在一起,姝奕没出去的红了耳朵尖,却也贪求着他掌心里的温热并未躲开。
听着父亲和大伯在说话,江林木微微歪着身子靠在她的耳边,“要不要去车上坐一会儿?”
姝奕摇摇头,她晓得前面车辕上可以坐两个人,但这牛车拉着的东西太多,别说公爹舍不得使唤这头牛,她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不用,这才走了几步路,再说你我之前也都坐着的时候多,这样偶尔走走挺好的,久坐也可是会坐坏身子的。”
感受着她轻盈的步伐,江林木见她并无感到劳累,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晓得今日江林木他们夫妻回家,林春花一早就开始准备着,这个时辰刚好大郎他们也该回来了,林春花双手揣在袖筒里,朝着村口的方向望着。
“鸡蛋炖好了先盖在锅里,这天一出锅就冷了,记得点上两滴香油。”
早饭里正在忙着炖荷包蛋的江王氏应了一声,“晓得了,这碗里我都点了香油等着呢,一会儿人回来洗洗手就能吃到热乎的。”说完她自己不由得感叹一声,“真香啊。”
自从江长生开始在家里熬药,他们家的香油就没有断过,每天都给外出卖货的大郎炖一颗蛋,江王氏也毫不心疼的给儿子多点上两滴香油。
几人赶着牛车绕过村口的几棵大槐树,林春花远远的就看到了,脸上的笑瞬间炸开,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逐渐靠近的人。
江王氏得到了消息,也赶忙收拾好牛棚,又给几人打了两盆热水方便他们洗手。
她这边刚收拾好,江二海等人赶着牛车就过来了,几个月都不曾见到家里人,江林木上前一把握住了林春花的手,“阿奶。”
“祖母。”姝奕也开心的朝着老人走去,
“唉,你俩可算是回来了啊。”说着林春花腾出一只手也握住了姝奕手,感觉到她手有些冰冷,林春花赶忙用力的握了握,“回来好啊,咱们热热闹闹的过个年,这些日子外面受苦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咱们烤着火盆慢慢说话。”
江大成也点点头,“对对对,你们都陪着阿奶去说话,这里有我和你爹收拾就行。”
林春花一手牵着姝奕,一手牵着江林木,朝着堂屋走了几步,又转回头看向身后,“大郎啊,你让你爹和你叔忙吧,你也进来坐着陪阿奶说说话。”
江长生这会儿一身的干劲儿,也晓得他阿奶这是又要给他吃荷包蛋,这的确是个好东西,那是多少人家想吃都舍不得吃的,放在过去,也是他们家得是偶尔二郎才能吃上一个。
可现在他阿奶是一天给他炖一个,这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有些腻得慌,他可巴不得这好事儿让那个江林木帮着他解决掉。
“没事儿阿奶,我二叔也刚回来,正累着呢,我帮着他们一起卸车还快些。”
雁奴也从灶房里出来帮忙去卸货,她和禄安这个弟弟也许久没见,这会儿一边卸着车一边压低声音询问了禄安几句。
突然手里搬着的东西一轻,雁奴赶忙转过头去,恰好和江长生对视上,二人皆像是被对方烫到了似的,红着脸慌乱的别过头去。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林春花三人的眼中,姝奕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一脸吃瓜的神色也不住,而另一边的江林木看到后面色未变,只是轻轻的挑挑眉。
林春花看着自己大孙子那副样子,一撇嘴冷哼一声,“哼,瞧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姝奕却清晰的看到了老人嘴角翘起的弧度,她抿着嘴角也笑了起来。
“祖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进了屋,江长生等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林春花顿时笑着露出牙,眼神里朝外望了一眼,她松开小孙子的手,挽着姝奕像是可算是找到了能说话的人。
“嗐,其实我早就发现有那个苗头,但你们大伯母却是个眼瘸的,非说我想着大郎的婚事想的癔症了,直到你大哥之前出事的时候,雁奴那丫头差点带着刀去劫狱,这事儿这才算是捅了窗户纸。”
说到自己的发现,林春花得意的抬起了下巴,江王氏端着两碗炖蛋出来,听到婆母的话也不恼,反倒是一脸喜色的凑过来,将两碗炖蛋放在姝奕和江林木的面前。
“也是大郎那个傻子,整日里愣头愣脑的没个热乎滋味,我这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再说了那丫头平时做事也勤快,也没瞧着她往大郎那边凑,我哪里看得出别人的心思啊。”
闻言林春花脸上带着笑,却也乜了一眼儿媳妇,嗔怪道:“要不我说你这个当娘的不急着抱孙子,这样近水楼台的事儿都不想想,我这老眼昏花的都瞧出来了,你却还是个傻的,人家是个姑娘家的,这要是往你儿子跟前凑像个什么样子?!你难不成还要等着人家姑娘上赶着不成?”
说完,林春花脸上的神色一凝,有几分慌的转头看看姝奕,对上她三分担忧三分懊恼,时分愧疚的神色,姝奕还有什么不懂得,她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江家的儿郎都是好儿郎,便是我们姑娘家的往前凑了又如何?这幸福都在自己的手边了,难不成还要让我们视而不见不成?”
她这话说的大大方方理直气壮的,丝毫不介意祖母刚才的话,反倒引得林春花哈哈笑了起来。
“对,这就说明我江家的儿郎都是好样的,人品好一看就是踏实过日子的,才会有顶好的姑娘愿意嫁。”
外面的东西都搬到了地上,江王氏看了一眼喊道:“雁奴啊,灶房里还有两碗荷包蛋,端着和弟弟回房一起吃,大冷天的吃点热乎的暖暖。”
坐在堂屋里的人,听着这话也都笑吟吟的,林春花朝着姝奕使了个眼色,“瞧瞧,这会儿倒是会心疼人了。”
等着雁奴和禄安端着炖蛋离开,姝奕忍不住的问道:“祖母打算什么时候给大哥定亲啊?”
46. 第 46 章
谈起江长生的婚事,林春花有些纠结为难,江王氏日日都在婆母的身边伺候着,自然也晓得她在为什么什么。
“这事儿也急不得,再等等吧。”江王氏一脸忧愁的垂下眼皮。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可是家里还有什么事儿?大哥的年岁也不小了,这会儿好容易遇到一个中意的,祖母和大伯母也都相中了,那还等什么?”
喝着炉子边温着的热茶,林春花不得不说出自己的顾虑,“一则我们想着再簪一年的钱,将这房子翻盖起来再说,二则前些日子我试着问过雁奴这事儿,那丫头主意大,心里装着的事儿没出个结果,她暂时也不想这么早成亲。”
“心里装着……事儿?”姝奕疑惑的看着祖母,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可老人家却似乎不想这个时候提起那些事儿。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江林木,好似明白了什么,“她说的可是因为之前城里的事儿?她是担心宋娘子等人告御状,万一告不下来牵连出她和禄安的事儿,到时候引得仇家报复?”
林春花点点头,“她说那些我有的听不懂,可有一点她却说得清楚,当日出有人带着她和禄安的状纸,一并去京城告状,若是这案子被上面的大官压下了,只怕她和禄安都活不了,到时候若是嫁到咱们家里,这事儿只怕咱们也得跟着受牵连。”
姝奕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家里对于他们之前在城中做的事儿丝毫不知,对于雁奴和禄安的身份,也是一知半解的。
换句话说不管雁奴有没有嫁给江长生,只要三皇子倒台,而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身居高位,那么别说他们江家躲不过,就算是付知府一家也未必躲得过。
江二海和大哥侄子也都收拾好进来,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江林木便接着这次机会,将之前城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和知府攀上了几分关系,单说此事不管付知府愿不愿意,在世人的眼中他已然站队三皇子,至于我……”
江林木低下头,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幸而此刻还未有官身,对于党争之事倒也没有太大的牵扯,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言,这次的事过于突然,故而没和家里人通气提及,一则怕你们担心牵挂,二则也怕不慎走漏消息,所以一直隐瞒至今。”
听完这几个月在江林木和姝奕身上发生的事儿,林春花和江二海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倒是不怕自己如何,只是这事儿听着过于惊险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他们家二郎和二郎媳妇不仅和知府大人结了善缘,竟然还见过皇帝的儿子?!还和对方说过话……
堂屋里静悄悄的,林春花看着他们二人无恙,心里虽然有些埋怨他们不顾及安危,凭着年轻气盛就敢掺和这些事儿,可这会儿却一个训斥的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唯剩后怕,她再次拉起他们二人的手,“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日后不管遇到是什么事,都得和家里人说。”
说完她看向江林木和江长生,“你们可还记得阿奶常和你们说的话吗?”
江林木和江长生点点头,“记得,阿奶说江家就是一根麻,看着单薄却能拧成一股绳,便是千斤重的石头山也绑得拉的,只要麻绳拧得足够紧,便没有人敢欺负咱们。”
将孙儿们还都记得她的话,林春花点点头,转而松开了江林木的手,握着一旁大儿媳的手,她看看左手边的儿媳,又看看右手边的孙媳,“我打出生就是庄户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我晓得一件事,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这一家人既然能够一起享得了福,就得能和家里人担得起苦难,便是死了去了地府,咱们江家也不差人,照旧可以拧成绳和阎王小鬼搏一搏。”
姝奕和江王氏也懂了婆母的意思,这便是在说做了江家的人,就要有难同当不可埋怨记恨家里的人,即便这个人给家里带来了不幸,关起门自家人可以骂,但打开门他们便是荣辱一体。
话都已经说完,林春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做饭了,今日姝奕歇着万事不用你上手。”
江二海可是没有忘记呢,“娘,咱们今日中午凑合一顿吧,晚上咱们吃热锅子。”
正准备去做午饭的人都停住了脚步,姝奕也赶忙站起身,“祖母,热锅子的锅底不如就让我来炒吧。”
看着灶房里堆积的肉,林春花无奈的笑了下,“好,那咱们今儿中午就凑合一下,吃饱了都回屋睡一觉,歇足了咱们晚上就来吃热锅子!”
吃过午饭,在大伯母的帮忙下,姝奕和江林木将东西都收拾好,年节下姝奕又给家里没人买了一匹布,虽然这会儿裁衣有些赶,但至少更给祖母做出一身新衣服。
房间里大伯母之前给都给打扫过,姝奕和江林木稍微收拾了一下,二人便倒头睡了一下午。
休息好,江家人也都精神十足,晚上倒也省去了烹炒的功夫,但家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忙着准备着晚饭,雁奴负责摘菜,江长生就负责洗菜。
姝奕炒制锅底,江林木负责烧炭,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一家人各司其职没有一个闲人。
等着满屋都飘着浓郁锅底的香味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食茱萸带着辛辣的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或许是因着昨日吃过热锅子,姝奕对于今晚的热锅子,感觉好像没有昨日的好吃,食欲也有些调动不起来。
甚至闻着那蒸腾出来的羊油的味道,她隐隐觉得有些反胃,可再细细感受一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的确不太碰羊肉,于是她捡着泡发好的蘑菇木耳吃,江林木坐在她身边,瞧着她虽然脸上带着笑,可不怎么爱吃的样子,眉头轻皱。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悄悄的询问她。
今日大家心情都不错,姝奕不想让自己的小问题,影响到大家的心情,她本来想说没事的,可对上江林木的目光,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丝的小委屈,但这委屈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便有些不清楚了。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凑近他小声的说道:“我可能连着吃了两顿羊肉,有些顶着了,现在闻着这羊肉的味道,有些反胃,就想吃些清淡的菜,不甚要紧。”
见她脸色红润,精神头也不错的样子,江林木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熟了几片笋片给她。
有人会帮她煮菜,姝奕也轻省很多,便也有了心思看看周围的人,这一看也不要紧儿,她竟然看到素来吃饭自顾自的人,这会儿竟然也晓得帮别人煮肉了。
雁奴帮着自己许久没见的弟弟夹了肉,手还没缩回来,一旁的男人便也给她夹了一筷子的羊肉。
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肉和菜,雁奴趁着周围人不注意,转头看向江长生,见男人正在认真的帮她煮虾,嘴角忍不住的翘起,眼神里也装满了幸福。
看着他们二人悄咪咪的小暧昧,姝奕看着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但又忍不住因他们而脸红。
可对面的人毫无察觉,因为江长生给雁奴剥了一只虾,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带着几分粘稠的焦灼。
姝奕坐在斜对面越看越来劲儿,眼睛里都闪烁着她不曾知晓的光,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湿热的气息。
“好看?还是娘子也想吃虾,为夫这里帮你剥好了一只,要不要尝尝?”
这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姝奕却在听到江林木声音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红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转动着眼珠,只敢悄咪咪的看看周围的人。
还好家里人都喜欢吃热锅子,这会儿大伯母和祖母正在说着过年准备的事儿,大伯和公爹还有禄安则都在认真吃饭,至于另外一对儿也在忙着对视。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姝奕暗暗松了一口气,抬手推搡着男人的胸膛,想要他离自己远一点。
若是她没有感觉错的话,刚才他说话的时候,那双淡色的薄唇已然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耳廓。
这样近的距离,任谁看了都要误会他在亲吻她的耳朵。
可这人瞧着斯斯文文如玉君子,好像十分守礼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犟种,一旦他想要的得不到,就不会轻易让步,就如此刻,他只想要姝奕的答案。
或者说只想要个让他舒心的答案,不然他绝不会让步。
姝奕红着脸嗔他一眼,“不好看,哪里有我夫君好看呢,夫君给我剥的虾我自然是要尝尝的。”
她强忍着羞涩,红着脸对视着江林木,压低声音尽可能彰显出她的真诚,只望江林木当着家里人的面,稍微收敛一点。
还好对方算是个守信之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将一只剥好的虾放在了她的碟子里,姝奕看着剥好的虾肉,都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煮的虾,又是什么时候剥好的。
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刚才的确是看得有些入神。
低头夹起碗里的虾肉,正准备沾一下酱料,突然感觉这饭桌上好像安静的出奇……
她心里咯噔一下,带着几分不安和不好的预感,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抿着唇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柔的浅笑。
接着姝奕便看到林春花和大伯母不知何时停下了交谈,这会儿也都满眼带着笑意的看着她,姝奕脖颈子僵硬的想要扭头看看大伯和公爹二人,可她红着脸着实没有了勇气。
一时羞臊至极眼睛里都像是噙着水雾,好像随时多要哭出来似的,低下头谁也不敢看了,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放下手里的筷子捂着脸转身跑回她和江林木的房间。
身后迸发出祖母和大伯母的笑声,她隐隐的也听到了江林木的声音,气得她抿紧双唇,恨不能转身回去咬那男人一口。
可她现在着实没有那个勇气,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今晚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出门了。
林春花笑完了,抬手戳了一下江林木的脑门,“好好的吃着饭,你没事儿逗她做什么,这下好了饭都没吃好。”
对于阿奶的指责,江林木丝毫不放在心上,姝奕今日胃口不好,在这里干坐着也吃不上什么东西,倒不如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他伸手在眼前的盘子里抓了几只生虾,“我去给她煮碗面。”
一旁的江王氏也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吊篮里还有些肉和菜,你看着给她放些。”
“好。”江林木毫不客气的应了一声,起身朝着灶房走去。
姝奕趴在炕头的枕头上,隐隐约约听着外面的欢笑声,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她却觉得祖母和大伯母他们,指定是在笑她。
一时连耳朵脖子都红了起来。
趴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也小了,隐约能听到好似有人再说话的嗡嗡声,她也逐渐缓了过来,脸色回到之前的样子。
翻了一个身,想着刚才在饭桌上,大哥和雁奴之间的相处,她突然有些想要去找雁奴问问,若是因为案子的事儿,大可放心就是。
他们江家牵连其中,便是没有雁奴和禄安姐弟二人,这事儿若是败了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若雁奴当真有心留下,愿意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这事儿还是早些办了的好。
她正想着怎么和雁奴谈,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江林木端着一碗清汤面走进来。
青翠的菜叶在冬日价钱媲美猪肉,鲜虾虽然便宜些,但自然也不是廉价的东西,可这莹白的汤面里,飘着青翠的菜,四五个大虾码放在上面,几乎都要遮住所有的面。
她干忙拖过来小炕桌,江林木将烫手的面完放在她面前,“趁热尝尝?”
说着将筷子递给她,哪里还有刚才在外面那副讨人嫌的样子,再次变成了那个温润的君子。
这会子姝奕心里也没了火气,可她仍旧嫌弃的乜了他一眼,可也十分给面子的接过去筷子,挑起一根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碗用虾汤和青菜煮出来的清汤面,的确比今晚的热锅子更合她的胃口。
姝奕吃完挑起的面条,喝了一口汤汁,瞬间口味就被打开,原先她并不觉得肚子饿,这会儿吃了一口面反倒是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这会儿一双筷子突然探过来,夹走了她碗里的一只虾,姝奕冲着他噘了噘嘴,以为他这是嘴馋也想吃,可见这人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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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又将完整的虾肉还给她,姝奕嘴角勾起。
江林木看着她这副小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日后想吃什么只管和为夫说,不需要盯着别人看。”
姝奕嗦着爽滑的面条斜他一眼,这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吃醋,让人搞不清他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咽下嘴里的面,姝奕也不再和他计较这点子醋味,认真的和他说道:“我是想着找雁奴问问,她对大哥到底怎么个意思,若说没有想法我瞧着可不像,今晚他们二人的小动作你也看到了吧?都那样了我可不信雁奴没动情,但若是因为那案子的事儿,我是真觉得没必要耽搁亲事。”
他一边帮她剥着虾,一边听着她所想所说的话,“这事儿之前阿奶不是已经问过了?雁奴或许还有自己的想法过着顾虑吧。”
他总觉得雁奴那个借口过于敷衍,也就是蒙蒙阿奶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同样的话到了姝奕和他的面前,分明就说不通。
可眼下大哥终于从之前的事情里走出来,江林木也很想看到他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现在他已经成亲,更晓得有了媳妇之后的幸福和满足,即便是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也是再为大哥着急的,可不管多急,他都不想再有什么意外,让大哥陷入那种伤心的情绪里,便也不想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前,让他大哥有过多的期许。
他也和姝奕表达了他这次的想法,这事儿若不是雁奴确切的点头,决不能再做出任何让他大哥误会的事儿了。
“这样吧,我一会儿吃完饭,等这大家都散了,我就去找雁奴问问。”
对此江林木并没有阻拦,只是觉得这件事儿里隐隐藏着几分古怪。
堂屋里众人的晚饭吃完,一个个也都吃的十分满足,姝奕躲懒没有出去,江林木帮着家里人一起收拾着桌子,等人都各回各屋之后,他进来和姝奕说了一声。
“那我过去了,夫君若是累了就先睡吧。”姝奕裹上棉衣,抱着几块布料准备去东厢房旁边的耳房。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花,她赶忙跑过去敲响了雁奴的房门,。
“二嫂,是有什么事儿?”雁奴在家里年纪比江长生和江林木要小,林春花就让人直接按照辈分喊人,不许自称“奴”。
“下雪了,进屋说。”姝奕也不和她客气,直接推着人进了耳房。
进了门她将手里抱着的布料交给雁奴,“禄安身上的穿用你不用费心,过年的衣裳我也都给他做好了,这些料子都是给你的,你自己瞧着喜欢什么样式的,自己做两身吧。”
看着细软的布料,雁奴眼神里有惊喜也有几分怯意,“这,大伯母也有给我做衣裳,这布料这样好,二婶不如自己留着吧,你们在城里穿用的多,我在村里不用穿这样好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姝奕噗嗤笑了,“女为悦己者容,你打扮漂亮了自然是有人看,便是不出门你穿了也不浪费,有人知道欣赏就行。”
这话一出,眼瞧着雁奴脸色爆红起来,低着头更是想个地缝钻进去似的,姝奕想起了刚才的自己,在心里也嘿嘿的笑了起来,这会儿可不是她一个人喽。
“你也别急着害羞,这事儿横竖都得摆在面上谈的,你上无父母兄长,下也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终身大事儿上你是指望不了别人,这事儿也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大冷天的,姝奕也不想和她在这里拐弯抹角的,于是便直接说出来自己的来意。
“我过来是想要问问你,对我大哥到底怎么想的?今日看你们相处的样子,我瞧着也不像是没有心思的,可听祖母说,你却拒绝了定亲的事儿?”
“是,二嫂是晓得的,我和弟弟都递了状纸,让宋姐帮着去伸冤讨……”
“你应该晓得,你这些说辞在我这里根本就无法立得住,别想着像糊弄祖母那样糊弄我,我只问你一句,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雁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刚才还羞答答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眼神里的光倒是变得像细碎的星光一般,贝齿紧紧咬着樱桃唇,好似活生生要咬出血似的。
这副样子让姝奕心里也咯噔一下,她赶忙将人拉到炕沿处,按着雁奴坐下来,她坐在雁奴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神色带着几分着急和担忧。
“你别咬了,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说不定你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解决呢,若是真不行……那咱们也得把话和家里人说清楚了。”
这话一落下,身边的人更是泣不成声,抬起手握着脸哭了起来,姝奕尤为忘记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这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给她上药的时候,这人都不会吭一声,现在她却哭的像个泪人,整人都摇摇欲坠。
姝奕原本满怀期待的心,这会儿已经冷了半截,她甚至在心里不由得叹息着,这大伯哥的姻缘怎么就这样难成……
“我,姝奕。”时隔许久,这还是签了卖身契后,雁奴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姝奕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的安抚着,“无妨,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和祖母说说,江家人都是讲道理的,日后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不,不是的,我,我没有不愿意。”雁奴哭到哽咽颤抖,抱着姝奕的手紧紧抓着她后背的衣裳料子,“我是有事瞒着你们,我,我不敢说,这事儿便是禄安也不晓得,姝奕我连死都不曾怕过,可在看清我自己心意的那天开始,我每日都活在恐惧里,每次和长生在一起我是开心的,但,但我怕这份开心会变成刀刺向我,我也,也怕长生用嫌弃恶心的目光看着我……”
听到这里,姝奕愣住了,她原以为是雁奴不愿意,可心里又拿不准,今晚吃饭的时候雁奴看大哥的眼神,姝奕不信她没有情。
眼下听到她说这话,这显然是已经爱到了心坎里,因爱而生怖。
“你能和我说到底因为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注意,或者试探一下大哥?”
抱着她的人拼命的摇头,“不,若是让长生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再和我好了,姝奕,姝奕我,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我,我脏的用这雪白的雪水,都洗不干净啦。”
47. 第 47 章
耳房里除了雁奴的哭声,可以说安静的落针可闻,姝奕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雁奴是因为这个。
更没有想到雁奴曾经也是被拐走的姑娘之一,因为她不服管束被老鸨子灌了药酒,委身与那青楼恩客,一朝药醒之后她趁着周围人放松警惕,一路逃了出来。
后来被她师父所救,跟着师父学习武艺,她活的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钢刀,除了报仇,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让她畏惧犹豫的,她变得看似没有了软肋,一心只为报仇。
如今心里有了人,她却嫌弃自己不够完美,满心担忧着恐惧着,哪里还有一点曾经侠客的气势。
姝奕一时心里百味杂陈,直到怀中的人哭得逐渐没有了力气,人好像也冷静了下来,她才试探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和大哥说了,他并不会在意这些呢?”
毕竟当初江长生为了喜欢的人,都上赶着帮着对方伺候前夫的母亲,他看中的是人,而并不是那些世俗之下的完美。
“不,这事儿不能让他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这些的。”刚才稍微冷静下来的人,这会儿情绪突然又激动了起来,姝奕看着她神色有些哭得有些恍惚,她也不敢再说此时。
“作为旁观者,我还是建议你和大哥说一下,他真的不是那种拘泥于世俗的人,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只管和我说,今日你也累了,别多想早点休息吧。”
从耳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落了白白的一层雪,映得这天地间好像都亮了很多,隐约雪地上好像有一串脚印,可家里人好像也都已经熄了灯,院子里有些暗她看的不真切,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抬起头唯有江林木的房间还亮着明黄,姝奕回到屋里的时候,江林木已经洗漱完,给她也打了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她拍着肩头上的雪,看着那盆心里都是暖的。
江林木也赶忙上前帮她拍着雪沫子,一双眉头皱紧,“下雪了?”
“嗯,下了,过去的时候雪还不大,这么一会儿功夫那雪簌簌的都盖过来地皮了。”
他赶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瞧见雪下这么大,怎么不喊我给你送把伞?”
他们的房间和雁奴的耳房斜对着,若是姝奕喊一嗓子他也必然能听到。
“就这么两步的路,大晚上的我还要吵到其他人不成?让祖母他们晓得了,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不得说我张狂的没边儿了?”
家里人对她好,她自然是晓得的,可江林木愿意宠着她,但不代表着家里人都愿意这样惯着她,至少姝奕在家里,从未忘记自己是孙媳妇的身份。
喝着热水,脚也泡在热水里,姝奕对现在的生活十分的满足,也十分的珍惜,并不想做那恃宠而骄的人。
临睡前,姝奕将雁奴的事儿和江林木说了,在听完整件事的过程,晓得当初雁奴交代身份的时候,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江林木的态度也十分的淡然。
“大哥不会在意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这件事最好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说。”
江林木闻言不置可否,就这两人的性子,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也不晓得会拖到什么时候去。
姝奕也忍不住叹息,就雁奴这性子,她不信江长生不在意这些,说到底她对于江长生的认识似乎还是不够。
可对于曾经江长生和李盈盈的事儿,她也不能说,说出来凭白给人心里添堵。
第二天一早,姝奕捧着一个小匣子去了祖母的屋里,“你这丫头刚回来,怎么也不晓得偷个懒多睡一会儿,这么早怎么就过来了?”
这边林春花也才醒,正在擦着头油挽发髻,看着姝奕进眼里满是喜爱和惊讶。
“这么早过来自然是因为心里揣着喜事,早早的睡不安就过来和祖母说说,咱们也一起开心开心。”
戴好姝奕送给她的银簪子,林春花笑眯眯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在了炕头上,姝奕将手里的小匣子放在了炕桌上。
“祖母打开瞧瞧?”她满眼的期待,嘴角更是压不住的翘起来。
应了她的话,林春花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匣子,“这是什么宝贝啊,让我们奕儿都开心的夜不能……”
盖子一瞬间被打开,里面一个个小巧的元宝,整整齐齐摞在匣子里,林春花没说完的话也都尽数噎了回去,她盯着匣子里的银元宝,看了又看,甚至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姝奕心里既觉得心酸心疼,又有些好笑,她伸过去手拿起一锭银元宝,直接塞到了祖母的手里。
“祖母再细瞧瞧?这里面可是有足足五十两呢,我和夫君瞧着,咱们也不用等到秋收之后了,明年开春不结冰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招人盖瓦房喽。”
林春花摸着那肥嘟嘟甚是可爱的元宝,愣是湿润了眼角,“丫头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做梦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么多的银子,这可都是你辛苦挣来的啊,你真愿意拿出来,给咱们家里盖房子?”
她说着抬起眼皮,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起来,眼尾带着几分湿润的水气,姝奕抬手将她眼尾那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抹去。
“祖母,您也说了,这房子是给咱们家盖的,我拿钱给我自个儿的家盖房子,那哪里还有什么舍不得,您若是和我生分了,不拿奕儿当自己的孙女,那您就把这银子还给我吧。”
林春花望着她玩笑的眼眸,望着她眼里对这个家的诚意,嗓子里一阵哽咽,心里更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放下手里的银锭子,推开小炕桌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闺女啊,你就是我们江家的贵人,江家祖上定然是做了济世救人的大功德,老天爷才派你来了我们家。”
姝奕也回抱着对方,眼圈也有些发红,“是我该感谢你们的,是这个家让我感觉到了温暖和踏实,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晓得你们会站在我的身后,这次给我这么大的勇气,敢去给知府的女儿诊病解毒,祖母,谢谢你,也谢谢夫君……”
祖孙二人抱着哭了一泡,两人也都有些羞臊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看着桌子上的银锭子,是越看越喜爱。
林春花不晓得要怎么爱眼前的丫头,直接在早饭的时候,大手一挥的说道:“今年过年咱们都上紧些,二郎现在可是秀才了,这到时候上门来拜年走动的不会少,但今年累着谁,都不许让二郎媳妇插手干活儿。”
说着她看向大儿媳妇,“咱们娘俩受点累,这扫尘、浆洗、过油都有咱们俩包了,其余的交给老大老二,二郎负责写对子、桃符,大郎跟着我干活,雁奴和禄安跟着你们大伯母干活。”
听着这个安排,姝奕哭笑不得,“祖母,这过年还得是参与进来,一起准备东西,如此才更有年味,您这让我闲着……这……这还有什么意思啊。”
奈何林春花才不听她的,直接说道:“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就让禄安带着你去点炮玩儿,再不行和村里那群孩子耍去,你可是咱们家里的功臣,今年就得歇着养着。”
林春花决定的事儿,家里人自然不会有意见,虽然老大一家不强出母亲为何突然如此,可也都十分听话的应下。
江长生本就不在意这些,祖母安排什么活儿他就干什么,至于别人干不干活儿,干什么活儿,他才不管呢。
趁着祖母说话,其余的人都没有注意他这里,顺手将自己碗里的煎蛋夹给了身边的雁奴,怕对方还给他,更是恨不能将自己的碗焊在脸上不拿下来,往嘴里扒了几下就把饭都吃完了,放下筷子就去灶房烧热水。
今日要扫房子擦洗,这热水自然少不得。
雁奴看着他跑的飞快,夹在筷子上的鸡蛋也无法还回去,只好闷头吃了起来,嘴角的弯起来的弧度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
虽然祖母说让江林木只管着写对联和桃符,可他也不想闲着,于是跟在大哥的身后进了灶房。
一进门,江林木正准备帮着抱柴,就听到大哥压低声音的说道:“雁奴的事儿,你们不要和阿奶和我娘说。”
江林木猛然抬起头来,眼神里不断的审视着对方,似是在确认他到底在说什么。
江长生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昨晚多谢弟妹费心。”
话音落下,灶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江长生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蹲在地上开始生火,江林木放下手里的柴,“嗯,我们晓得了。”
没一会儿江王氏撸着袖子进来干活,二人便也没再提昨日的事儿。
吃过早饭,林春花也将姝奕给了家里五十两银子的事儿,和全家人都说了一遍,也开始打算着明年春天翻盖房子的事儿。
这会儿江王氏和江大成也都晓得,为何一大早他娘说让姝奕躲懒啥也不用干,这下都不用林春花看着,家里人搁谁也不会让姝奕插手帮忙。
这一下她到的确成了家里最得闲儿的那个。
看着家里人忙碌起来,姝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可闲着她也难受,她可是个闲不住的人。
索性她拿出之前大伯母帮着裁好的衣服样子,拿出过年买来的布,开始给家里人缝制春天的单衣。
这日是腊八,天一亮灶房里就开始熬粥,中午的时候八宝粥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飘荡,中午佐着小菜,一人一碗腊八粥,江大成和儿子吸溜吸溜的喝着。
江二海因为儿子是个读书人,对自己也有些要求,喝粥的时候不再似以往那样粗枝大叶的,也学着拿起勺子慢悠悠的品。
如此就越发显得江大成和江长生父子二人粗,江王氏嫌弃的看了一眼爷俩儿,“你们就不能斯文点吗?好歹也是秀才的大伯和大哥,你瞧瞧二弟现在都越发像城里人了。”
江大成满脸不在乎,听到妻子的抱怨,还特意端着碗凑在她面前用力吸溜一声,惹得江王氏又气又笑,抬手拍他一下。
一顿饭简简单单热热闹闹吃完,一家人一天下来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姝奕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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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到村里人都是如何准备过年的。
曾经在姝家的是时候,下人们每天都会打扫房子,每个月会彻底的大清一次,所以到了年底她也没有见识过府中扫房的样子,只是到了某一日府里人的格外忙碌些。
大家忙着贴对联,每个人也都是欢声笑语的,可这些都和她没有多少关系,那顿年夜饭她更像是个碍眼的,去了没人会在意她开心与否,甚至会被忽视和嫌弃,不去好像也犯了什么天法,迎接她的就是大年夜被罚到祠堂,给她娘跪着祈福。
这样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年,好像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她有些感动的感受着家里的气氛,耳边是家里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的声音。
灶房里传来果木柴燃烧后的香气,油香的味道也直往脑门里钻,江林木的衣服她已经做好了,这会儿她正忙着给祖母缝制春衣。
“真香啊,这是在做什么?”
到了年根底下,江林木算是最忙碌的,除了家里的对联和桃符,村里人也会自己裁了纸过来找江林木讨一副对联或者福字。
这会儿他正站在堂屋的桌边写着对联,闻言一边笔走龙蛇,一边回应道:“今日腊月二十八,自然是过油,今年咱们家里买的东西多,这油估计要过一天。”
姝奕和江林木在城里买了糖和各色干果子,五香的灌肠也买了好些,笋子干和各色蘑菇木耳也都买了不少,回来到镇上的时候,他们还去找人家买了一笼子的鸡,足足有四只六七斤重的大公鸡。
便是宰杀处理完,也得有个四斤重,这鸡是活的可以现吃现杀,但这昨日才在村子里买来的年猪肉,是得赶紧炸出来处理好。
她好奇的探头朝着灶房门口望,但门帘子挂着什么也看不到,她倒是想去灶房里转转,可一走到灶房门前,就会别人误以为是要去帮忙干活的,硬生生将她推出来。
这会儿也只能好奇的抻长脖子望一望,却不能进去瞧瞧。
一旁的江林木写好一副对联,目光落在上面细细打量着,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擦手,并未说什么,似乎是弯着腰写累了,伸了一个懒腰,抬脚冲着灶房走去。
姝奕满脸好奇和疑惑的竖起耳朵,听着灶房里的动静,可里面并没有因为江林木的入内有什么异样,很快门帘一晃男人一手负于伸手,朝着她走过来,眼神里藏着一分笑意。
正在她想要询问的时候,突然一个带着微烫温度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唇上,浓郁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姝奕瞪大了眼睛,张嘴想说说什么,可江林木笑着却竖起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暗示她别出声。
然后弯下腰凑近她一些,带着几分激动和心虚的说道:“别吆喝,这是我偷来的,快吃了别让阿奶他们瞧着。”
姝奕瞬间瞪大了眼睛,做梦也没想到,江林木竟然会去偷吃的,但她又觉得十分有趣刺激,心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明知道便是她想吃,大方的问祖母讨一个,或许被祖母和大伯母塞一碗,可那些和眼前这个,味道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她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圆圆的看着像个饼,可这东西看着还挺硬的样子,甚至上面还有几个褐色的圆点。
“你没吃过?”江林木看着她一脸好奇带着茫然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诧异,这东西可是家家过年都会备上一些的。
姝奕摇摇头,就着他的手张嘴去咬那东西,江林木喂给她,笑着说道:“这是藕合,也有人叫它藕夹,将肉剁碎调成味道咸鲜的馅料,夹在未全切开的藕片里,裹上面糊炸熟即可。”
听到这竟然是莲藕做的,姝奕眼睛瞪得更圆了,可她满怀期待的嚼了两下,顿时眉头一皱,捂着嘴朝着院子里跑去。
“呕——”
“哟,这是怎么了?”灶房里的人听到了动静,掀开门帘探头出来瞧。
江林木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跟着上前帮她拍背,“怎么了?可是因为不喜欢它的味道?”
说完他想了想,藕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味道,这肉馅也都是新鲜的,调味更是按照之前的饺子馅味道调的,之前姝奕可是很喜欢阿奶做的饺子,今日这……
姝奕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近来嘴里总是觉得淡,平时吃饭倒也好,可明明是嘴馋的,可为何这肉一到嘴里,就异常的腥臭,根本难以下咽。
这一动静倒是引得林春花出来瞧瞧,看着姝奕扶着门口的墙壁,吐得脸色都白了,她顿时着急起来,“这是怎么了?肚子疼不疼啊?”
姝奕摆摆手,其实吐出来她就觉得舒坦很多,并没有感觉哪里不适,她接过江林木递过去的帕子擦擦嘴,神色里带着几分迷茫和恍惚。
转回头本想着安抚一下祖母,可对上她的眸子,姝奕竟然看懂了她此刻的紧张和期待。
“丫头,是不是……”
姝奕回忆了一下这两个月的情况,因为忙起来她都忽视了葵水,这会儿才想起来,她好像的确很久没有来了。
“我或许是……可能有了。”
48. 第 48 章
虽然才腊月二十八,可江家这年算是从今日开始了,姝奕试着给自己号了号脉,虽然说医不医己,可这是喜事儿,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忌讳的。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玉珠滚玉盘,这样的脉象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干净利落不带任何让人存疑的可能。
姝奕一双眼睛瞪圆,嘴角一瞬间飞扬起来,“有了,的确是有喜了。”
“哎呀这可真双喜临门啊。”江王氏开心的直拍巴掌。
林春花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这哪里是双喜啊,这大年下的分明是三喜啊,今年二郎得了秀才,又是案首头名,现如今奕儿也有了身子,后日可就是大年三十,这不是三喜是什么?!”
听到婆母这样一说,江王氏也恍然,当即说道:“娘说的对,的确是三喜啊,这真是江家祖宗保佑啊,后日大成和二弟去祖坟请祖宗,可得多带些纸钱和酒。”
闻言林春花也点头支持,“没错,今日十五我也得去庙里上柱香,谢谢这漫天的神佛。”
正说着,眼睛珠子一转看到了一旁傻杵着的大孙子,林春花顿时脸色一变,“你瞧瞧,你二弟这都已经成亲有了孩子,你这老大不小的,也不知道抓紧些。”
以往被阿奶和自个儿亲娘说两句,江长生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他心里到底是不一样了,看着二弟和弟妹大大方方出双入对的,他心里自然满是羡慕。
但想想他心里的人就在身边,去不能和二弟与弟妹那般大大方方在一起,他心里满是苦涩和着急,现如今二弟都要当爹了,江长生的确有些坐不住。
被阿奶训完,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姑娘,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滚烫的情意,灼的雁奴不敢和他对视,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林春花看在了眼里,若不是握着姝奕的手舍不得放开,她都想过去捶一下大孙子。
“看看看,就知道拿眼珠子看,就不会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我倒要瞧瞧,你这一双眼能把媳妇看进门!”
雁奴觉得自己要着火了,断断是在这里站不住的,赶忙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去过油去。”说完撒腿就跑。
看得姝奕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和祖母打趣的说道:“依我瞧着旁人这样那眼珠子盯着或许盯不来媳妇,可大哥或许就能呢。”
看着大孙子和雁奴都羞红脸的样子,林春花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感情好,那转过年来,说不准咱们家还是双喜临门,新房子一盖此乃一喜,我这大孙子那眼珠子盯来一孙媳妇,此乃二喜,也就干等着他们再给添个重孙孙,再让我喜上一喜。”
似是想到了什么,林春花赶忙叮嘱着家里人,“奕儿这一胎还不到三个月,虽是喜事可不许你们声张,这事儿前三个月可得藏着些,等着胎坐稳了再说也不晚。”
“知道了娘。”家人人跟着应了一声,江林木却傻愣愣的杵在一旁,从姝奕确认自己是喜脉开始,这人就没再出过一声。
姝奕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对方脸色如往常一样淡然,可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瞧出,他这会儿双眼无神,早就魂飞天外去了。
姝奕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出手一片冰冷,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夫君,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她的声音,江林木像是逐渐回过神来,他垂眸看着坐在身边的小娘子,眼神里仍有些不敢置信,“咱们……要有孩子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夫君,你不会是才反应过来吧?”
家里人也从没见过江林木这副呆傻的样子,也都哈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还没笑几下,大家的脸色顿时被他吓得惨白。
只见回过神的人像是发了癔症似的,突然将凳子上的人一把抱起来,双手钳住她的腋下,像是托举一个孩子似的,将姝奕举得老高。
“我要当爹!娘子我要当爹了!”
“啊啊,臭小子你快将奕儿放下来!”林春花吓得惊叫出声,想要上前打孙子,可又怕打重了他会脱力摔了姝奕,打轻了她又觉得不解恨。
大伯母江王氏也被吓到,赶紧上前抱着姝奕的一条腿,林春花见状也赶忙上前抱着姝奕的另一条腿,生怕江林木这个冒失鬼,一会儿把人给她们摔了。
江二海想都没有想,上前揪住了儿子的耳朵,“你快将人给我小心的放下来,大过年的别让我揍你!”
江林木从小就是村里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虽然他在村里和人打架的时候手狠,可除非是别人惹急了他,不然轻易不会和人起冲突,并且这孩子从小就听大人的话,还会读书写字,这样的孩子在大人眼里,俨然就是十分乖巧的存在。
所以长这么大,林春花和江二海几乎都有和他动过手,这次算是江林木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他爹揍。
看到家里人都一脸惶恐紧张的神色,江林木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后怕的收回手,将人结结实实的抱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个稀世珍宝,不用力担心会摔着,太用力又担心会被他勒坏了,一举一动之中,尽显小心翼翼和珍重。
姝奕这会儿趴在他的肩头哭笑不得,刚才被抱起来的一瞬间,她也被下了一跳,可等着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的惶恐便消失不见,她有感受到江林木身上的力气,也晓得她只要不乱扭动,江林木也绝不会摔了她。
这会儿许是心里开心激动的情绪,许是以为家里这会儿的紧张和喜悦神色,让姝奕也放飞了一把自己,并不在意家里人的目光,在被江林木抱进怀中的一瞬间,她也回抱住了对方,攀着他的脖颈伏在他肩头上笑嘻嘻。
不管是家里的人的紧张和惶恐,还是因为姝奕有了身孕的欢喜和激动,这些对于江长生来说,更像是一根刺,让他每次开心的时候,都会被扎一下,最终连对弟弟祝福的笑容里,都掺着一丝忧苦和酸味。
他默默退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山,吐出一口云雾,将胸腔里那股子复杂的情绪尽数吐出去。
抡起他爹丢在一旁的斧头,接续劈着柴。
江家欢天喜地的气氛,同样也让村子里的人感觉出了异样,可他们全家都十分信守承诺,不管和村里谁走得近而,姝奕有孕这事儿也都瞒着。
晓得自己有了身孕,姝奕也给自己配了一副调理的汤药,她将药方子交给江林木,让他去镇上抓些药回来。
可这人自从反应过来娘子腹中有了孩子,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快些去抓回来,这大过年的你想让我吃不下东西不成?”她害喜的并不厉害,稍微喝两碗药调一调,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江林木总觉得这人不在自己眼前儿,他不放心。
林春花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自己又生养了两个孩子,也都是看着儿子儿媳怎么过来的,这会儿也能体谅江林木的心情。
于是她又掏出来半两银子,喊来了二儿子,“你去镇上给奕儿抓两副药,再去买些红纸回来,我瞧着窗花还没有剪,今年咱们家里喜事儿多,这每扇窗户上都得贴上窗花喜庆一下,尤其是二郎他们那屋,今年多挂红,这也能辟邪祛霉运。”
江二海素来都听母亲的话,便是直接吩咐他去抓药,他也是不会拒绝的,这会儿接过去钱,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走。
坐在一旁的姝奕瞪了江林木一眼,对方却冷淡着脸,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林春花将他们的互动看在了眼里,嘴角忍着笑,但也嗔了一眼江林木。
一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儿这一天,村里也都跟着热闹了起来,站在院子里姝奕都能听到各家欢声笑语的对话,虽然听不清对方说着什么,可那喜悦的气氛却在此起彼伏的声调里难以忽略。
这样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温暖而又平淡,这份平淡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呢?
正出神呢,一股带着辛辣和甜腻的味道飘进了她的鼻子里,不用看她都晓得,这是红糖姜水的味道。
果然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探到她的身前,一只晶莹亮白的瓷碗出现在她的面前,褐色的红糖姜水出现在她的眼前。
男人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沉哑的味道:“喝点姜汤暖暖,阿奶说让你在外面玩会儿就回去,别冻着了。”
老人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姝奕这次也实实在在体会一把,哪怕是晴天,化雪的的时候都有些彻骨的凉,吸一口气进入胸腔,五脏六腑也都跟着冰冷一片。
她接过去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被红糖化解掉一部分,热辣辣的身上是暖的,热边事鞭炮的炸响和小孩子的嬉闹声,“这日子真好,给个神仙都不换。”
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让她依靠在他的胸膛上,这会儿她可这是一点都不冷了。
脸色羞红的推搡着男人,“快起开,家里人都在呢,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其实从江林木端着姜汤出来的时候,家里人的目光就跟着他看过去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家里人都担心姝奕喝不下那碗姜汤,当年江王氏害喜的厉害,可以说除了水煮青菜,但凡沾点油星的东西,或者气味毕竟重的东西都吃不下。
所以这两日姝奕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的,就怕她也因为害喜吃不下饭菜。
还好姝奕每天早晚两晚安胎药,这吃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不适。
这会儿看着小两口腻歪在一起,家里的长辈也都带着笑,丝毫没有责怪他们行为轻浮的意思。
前日需要过油的肉类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年三十这日也只需要摘些青菜,宰只鸡,将冻在院子里的鲤鱼化冻红烧就行,其余的都算是现成的。
这会儿林春花和江王氏坐在堂屋门口摘韭菜,望着外面的靠在一起的人,林春花笑着说道:“说实话本来我也有些着急的,这两人成亲都半年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甚至都后悔当初对二郎的叮嘱了。”
江王氏也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笑呵呵的说道:“瞧着他们感情这样好,娘怕什么,只怕这个重孙子落地,你还没稀罕够,第二个第三个也都要满地跑了,你就养好身子帮着他们带孩子吧。”
这话林春花爱听,“这活儿我可稀罕着呢,到时候你们可不许和我抢,等着大郎生了孩子你再体验一下当阿奶的快乐吧。”
江林木夫妻二人没回来的时候,江长生对于自己的婚事并不着急,可这会儿看着二弟马上就要当爹,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靠在一起,得到了家里的人祝福和看好。
这会儿江长生的确有些心急的坐不住,他看一眼蹲在一旁洗鱼的雁奴,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委屈来,壮实的像座小山似的人,移动起来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只见他两步走到了雁奴的身边,也不管对方手里洗鱼的血水和鱼腥味,蹲下身一把握住了雁奴的手。
虽然是习武之人反应比寻常人快些,但雁奴晓得是江长生走过来,便也没有在意,放松了警惕专心洗鱼,却不想这人不管不顾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雁奴心底一惊抬起头看向他,却别他带着幽怨和炙热的目光烫到,脸颊陡然红了起来,想要将手拽回来,可这人就像只熊瞎子似的,上来一股蛮劲儿,便是她习武多年也有些无力招架。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雁奴恼羞成怒的抬起另一只手拍在他的手上,“快放开!”
有些事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院子里两人温存的倚靠在一起,那股子甜腻的劲儿,让外人看了都牙软,可他不过是握了一下她的手,却被人打了一巴掌,别说那温存的气氛,就连拉拉手都不让,江长生越想越生气。
“不放!”
他说的虽然理直气壮的,可这声音里的幽怨和委屈都要溢出来,这一声也不算小,就连站在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回头朝着堂屋望过来。
雁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都不需要看镜子,她现在的脸颊烫的都能煎熟一颗鸡蛋,一丝气急她抬手在江长生的肩头一戳,顿时酸麻的感觉让江长生再也无力钳住她的手,待他卸力的一瞬间,雁奴猛地抽出来手,羞的什么也顾不得,抬脚跑进了屋里躲着。
这会儿,江长生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空荡荡的手,这会儿整个江家安静的落针可闻。
看着自家孙子吃瘪的傻样子,林春花噗嗤笑出来声,“真是个傻的啊,你便是有话要说,你也背着些人,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有你脸皮厚,做事也不替她想想,真真不晓得雁奴怎么看上你这个傻蛋,既然你将人气跑了,你把那鱼给我洗干净喽。”
这会儿江长生也生气了,他黝黑的脸色变得有几分苍白,眼圈微微泛起了红,往常好性子的人,这会儿听到阿奶的话,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
“之前阿奶还嫌我不说不动,为何我现在行动了你还要说我?!”
吼完他还没忘了阿奶交代的活儿,端起来那没洗完的鱼,气呼呼的钻进了灶房里,这下便是站在院子里的两人,也都笑了起来。
江王氏看着自己儿子的傻样子,一脸尴尬的训斥道:“我瞧着你也是反了天啦,怎么和你阿奶说话呢?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自己没本事追到人,倒是晓得朝着家里人发脾气,这要不是大年三十,我今天非揍你不可!”
林春花一把拉住了大儿媳,“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他这已经心情不好了,咱们都少说两句,别闹的孩子心里不痛快,不管怎么说你这傻蛋儿子,这次像是终于开窍了,好歹敢主动了,我瞧着你这离着抱孙子也不远了。”
这话一瞬间让江王氏消了气,脸上也挂上了笑,下午江王氏带着雁奴和儿子在灶房里做菜,林春花带着姝奕、江林木和禄安在堂屋里坐着包饺子。
江大成和江二海兄弟二人去了山上的祖坟请祖宗,全家都在忙碌着,却也都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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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期待着。
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谁还会犯愁呢,只期待新的一天快些到来,因为在他们心里,江家现如今是一年更比一年好。
所有人都忙完了,在大儿子江大成的带领下,全家现在堂屋正北的位置上祭拜祖宗,每道菜都会拨一些放在碟子里,供奉祖宗用,上完香行过礼之后,全家人便也回到桌边,满满一桌子的菜,好多都是曾经江家舍不得吃的。
看着丰盛的菜肴,江家人都笑得开怀,也都对桌子上的菜跃跃欲试,姝奕再这样的情绪调动下,也开始好奇桌子上的菜色。
好多都是她以前没有吃过的,比如那个藕合,她之前就很好奇,可惜害喜让她吃不下去,喝了两日的安胎药,她最近的胃口并没有什么不适,目光就期待的盯着藕合看。
江林木夹起一块送到她的嘴边,“你咬一点尝尝看,若是不喜欢剩下的我吃,如果没事儿你再吃。”
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她也不怕自己浪费粮食,于是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之前那肉馅的腥臭味不见了,入口只有酥脆香郁的味道,眼睛里一下亮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江林木,“你说的没错,这个的确很好吃。”
见她吃了没有什么不适,江林木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将剩下的藕合交给她,又帮她剥起来虾和海螺,之前到了年根底下,家里人也会买些海鲜,可多了舍不得,买一点回来切开吃。
但今年家里日子好了,江二海自己手里也攒下来几两银子,卖红纸的路上看到了有人卖活海螺,他便一口气都买了下来,足足花了小一两银子。
但对这些钱江二海丝毫不心疼,反而更加的开心,就如现在,他看着一家人都在开心的吃着他买回来的海鲜,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正在吃的人还要开心。
吃完一个藕合,姝奕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尝试这桌子上的其他菜肴,遇到一两个吃不下的,她就赶紧丢在江林木的碗里,端着祖母给她泡的梅子水喝两口。
酸涩清冽的味道压住了反胃的不适,也重新打开她的食欲,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姝奕愣是给自己吃撑了。
江家除了江林木,其他的男人们都还在喝酒,江林木扶着姝奕跟在女眷的身后,去了祖母的屋子里坐着喝茶吃干果,今日不过子时不能睡觉。
于是家里也都备下了热茶,这会儿喝些茶刚好消食,姝奕有孕不宜喝太多的茶水,林春花就用梅子干给她煮了果茶。
外面喝上头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却是温声细语的说着家常话。
“奕儿现在有了双身子,不如年后就留在家里吧,让禄安跟着二郎过去照顾着他就行,你这身子越来越重,身边得有人照应着才好。”
虽然晓得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可目前对于姝奕来说,生活上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并没让她觉得自己需要多么小心的照顾着。
她摸着肚子低下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旁的江林木斜着眼看她低头不语,脸色冷淡的几分,当即说道:“娘子跟过去也有禄安在旁边照看着,再说城里还有赵郎中,每个月都可以找他帮着把把脉,在村子到底是不方便。”
这话说的有些牵强,但也的确有些道理,林春花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的想法,狠狠地瞪了江林木一眼。
“你真是一步都离不开你媳妇,你去了城里白日里都在书院读书,直到晚上才能回家,姝奕在家里也没有个人说说话,还要自己做饭,让她留在家里我们陪着,我和你大伯母做饭也用不到她,也省的她跟着你奔波。”
江林木这次更是连个理由都懒得编,直接回复三个字,“我不要。”
看着他抬着下巴一脸倔强的样子,姝奕噗呲笑了,和祖母说道:“祖母放心,我现在月份浅,来去也都是坐车,家里没有什么重活儿,再说还有禄安帮着干,累不着我,年后还得去知府府上,继续给付小姐施针,总不能扔下这些事儿不管了。”
知府府中的事儿,林春花这会儿也是都晓得了,想起姝奕给他们的五十两银子,这钱还是因为姝奕给人家孩子治病得来的,说起这个,林春花便是有心拦着她去城里,这会儿也没法说这话。
若说是将钱还回去就能解决的,那她也不会舍不得,可这不继续治,人家那孩子可就要出问题了,这关系着人命,林春花着实做不出来阻拦的事儿。
“也罢,你们去了可得照顾好自己,不能再和以前似的不管不顾的,现在万事都要依着奕儿的身子来,断不能累着自己。”
“晓得了祖母,我好歹也是个郎中,照顾自己的事儿上自然晓得怎么做,不会让自己和孩子处于危险之中。”
江林木和姝奕的事儿说完了,也不由得想到了今日江长生和雁奴的事儿,林春花看看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雁奴。
“你和大郎到底怎么回事儿?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和阿奶说就是,若是你点个头,等着春天盖了房子,秋收之后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晓得这会儿再说案子的事儿,有些说不过去了,雁奴没有了借口,她看看坐在身边的姝奕,目光里带着几分求救的味道。
可姝奕也不想她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拿主意吧,也别害臊,虽说你没有了父母长辈,可祖母和大伯母也都拿你当自家孩子,有什么你就说。”
说完她又凑到她耳朵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房子一盖好祖母肯定会给他说亲,你当真甘心看着他和别人成亲?”
说完她坐直了身子,炕桌底下的手也握住了江林木的手指,她其实心里是没有底的,但又不忍看着相爱的人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分开。
便赌了一把,吓一吓雁奴,毕竟雁奴可不晓得江长生有多犟。
果然,刚才人还有些犹豫,这会儿目光一顿反倒是多了一丝的慌乱和不甘,她抿着唇点点头,嗫嚅着说道:“我,我都听大哥的……”
她想要搏一把,打算将自己的身世和江长生说清楚,若是对方嫌弃她,她便离开这里,天大地大她总会找到一处安身的地方,日后再也会动嫁人的心思。
可若是他不嫌弃呢……
这个想法也不是今日这一刻才有的,自从她和姝奕说了之后,每天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想起来这事儿。
她这一点头,江王氏和林春花都笑的合不拢嘴,自家儿子那是不用问了,就看今日白天那副样子吧,这亲事算是定了下来,只等盖好房子之后就开始筹备就行。
村里突然炸响了鞭炮声,屋子里的人也一激动,江王氏赶忙下炕穿鞋,“哟说着话这就子时了,快快快,咱们得去煮饺子喽!”
“是啊,吃了饺子这新的一年可就开始了。”林春花坐在炕头上,左手边是未来的大孙媳妇,右手边是小孙子媳妇,她一手牵着一人,“走,跟你们跟着祖母一起放鞭炮去,让大郎他们帮你们大伯母煮饺子。”
49. 第 49 章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饺子,姝奕愣是一上来连着三个都是带糖,林春花见了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老早我就说奕儿是个有福气的,这糖饺子一共就五个,愣是她一人就吃到三个,这日子想不甜都难啊,?”
刚才姝奕就吃撑了,这会儿肚子刚舒服一点,吃了三个饺子感觉又有些饱了,可大伯母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盘,每盘都有十多个,过年要说吉祥话,她还不能说“我不吃了”这几个字,这会被寓意着不吉。
正犯愁的时候,一只手从她面前将饺子端走,尽数都把她剩下的饺子拨到自己的盘子里。
这一幕自然也被家里人看在眼里,只是大家都装作没有看到的,并不想让姝奕下不来台,小两口的甜蜜就让他们自己享受。
坐在斜对面的江长生有些醉酒的目光,看着二弟和弟妹的挥动,他又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有一颗皮薄,他隐约看到了花生糖的颜色。
刚才姝奕连着吃到三颗糖饺子,雁奴里眼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他自然有注意到,但这会儿给她这糖饺子,他又担心对方会嫌弃,抿着唇犹豫不觉得。
坐在一旁的江王氏看在了眼里,状似无意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儿子,等着人转过头疑惑的看她的时候,江王氏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在母亲的鼓励下,有些醉酒的江长生,脑袋反应慢半拍的将那糖饺子夹给了雁奴。
似乎是担心对方不要,他赶忙补了一句,“甜的。”
坐在一旁的江王氏气到想要打儿子,可念着今天过年,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人看到她气急的样子。
坐在上位的林春花也注意到大孙子的蠢样子,也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吃糖饺子或者钱饺子,要的就是那个新鲜劲儿,这都告诉人家答案了,这饺子吃得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他醉倒坨红的脸色,雁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夹起那只饺子,一口下去满嘴的香甜。“嗯,是很甜。”
她晓得江长生这人傻最笨,可他心眼好,这人也踏实能干待人真诚,花言巧语的她见多了,却并没有一个人,让她觉得踏实,唯有眼前这个憨傻的汉子,总是会笨拙的做出一些暖她心的事儿。
吃过饭,姝奕这次是真的困了,于是她被江林木推着回到了房间,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摆着一盆洗脚水,试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堂屋里的人也都纷纷收拾盘子,放在了灶房里准备明早再洗,这都忙了一整日全都累了,这会儿男人都喝了酒,很不能直接倒头就睡。
江长生因为喝的有些多,自己走路都有些飘,江王氏便催着儿子先去睡觉,雁奴趁着家里人都在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将事情和他说一说。
虽然江长生现在喝多了,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机会,可她担心明早天一亮,她就再难鼓起勇气说这些。
“大哥,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江长生停下了关门的动作,看着门外杵着的人,他一双眸子里带着几分委屈和忐忑,他怕雁奴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或是酒意上头,他看着雁奴张张合合的嘴,心里一阵烦躁,只将让眼前这人闭上嘴。
他现在不想听那些话,于是借着酒意他顺从了自己的本心,伸手一把将雁奴拽进了屋里。
“唉?大哥你这是……唔……”房门在家人说笑的声音里悄然关上。
等着江林木收拾完外面的桌子,回到屋里的时候,姝奕已经盖着被子睡了过去,脸颊睡得红扑扑的,看着都让人有些想要捏捏,可他这会儿却是舍不得的。
自从开始有孕之后,她好像也变得越发的慵懒起来,比起往常也更贪睡一些,已不是阿奶和大伯母都说这是正常的现象,他都想着要不要找个郎中过来,给她瞧瞧。
这一夜江家人一夜好梦,天色大亮的时候,江二海因为口渴,最前起来的,一进到堂屋里就惊讶的喊了一嗓子。
“唉?大郎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肩膀上披着一件棉衣,脚上的鞋子也是踢踏着并未穿好。
本来想着喝口水回去在眯一会儿,可看着跪在堂屋中间的江长生,江二海这会儿是一点睡意都没了。
这个时辰家里人其实也都差不多醒了,只是大冬天的,被窝里暖和和的没有人舍得早早的起身。
林春花听到儿子惊呼的动静,也披上一件衣服打开门看看,这会儿恰好对面的江林木和姝奕也都起来,两人本来想着早些起来,帮着家里将昨晚的灶房收拾一下。
即便是怀了身孕,姝奕也不想成为什么也不能做的闲人,结果还没开门就听到了公爹的动静。
二人赶忙打开门,于是就看到江长生一人赤着膀子跪在堂屋的地上,而他面前正是过年期间请回来的祖宗供位。
江林木走在前面,看清眼前的场景,他还不等身后的人看明白,伸手将人又推回到的房间里,姝奕满脸的疑惑,“怎么了?堂屋里到底怎么了?”
因为公爹站着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姝奕,她并没有看到江长生的样子的,这会儿更不晓得江林木为何推她。
江林木也不做过多的解释,随手拿起昨日换下的一件夹袄,转身出了房门,房门也并没有要关上的意思,姝奕更是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后出去。
等她看清的时候,江林木已经逼着江长生穿上了他的夹袄,可人仍旧跪在祖宗牌位前面。
“这是怎么说的?大郎大过年的你这是咋了?”林春花一边说着,一边穿着自己的袄子。
这功夫江王氏夫妻二人过来了,就连禄安也跟着过来,唯独没有看到雁奴的身影。
江王氏从来没有看到儿子这副样子,顿时紧张的手脚开始冒汗,她上前半跪在儿子身边,抓着的他的手臂摇晃着询问,“大郎你这是咋啦?你可别吓娘啊。”
江长生猛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冲着祖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接着跪在地上膝行,走到了林春花的面前,他犹豫着要不要抬起头来,可试着抬了两三次,却愣是抬不起来。
随后又冲着林春花哐哐磕头,“阿奶,阿奶……”说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这下别说江王氏了,就算是林春花和江林木等人都跟着着急了。
“你叫我作甚,你到底怎么了赶紧说,别让大家跟着你着急!”林春花一把揪住他的肩头,不许他在继续磕头。
江长生一时哑了声音,犹豫了一会儿,颤抖着说道:“阿奶,我、我昨晚做了错事,我,我借着酒劲儿我……”说着他抬手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借着酒劲儿强要了雁奴。”
“啥?!”林春花错愕的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像是呆傻的站在原地。
半跪在他身边的江王氏反应了过来,抬手开始抽江长生,哪里还顾得什么过不过年的事儿。
“你这真是出息了啊,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她一边说着,一边一巴掌连着一巴掌的落在江长生的身上。
被打的人也不挡也不躲,就任由亲娘恨铁不成钢的揍他,这功夫江大成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出去在院子找了一根锄头棍子,抡起来就要打。
“你是越大越有本事了,好的倒是没有学会多少,你倒是学会了欺负人,老子今日就要替列祖列宗打断你的腿!”
看着他论起来棍子动真格的,江林木和江二海父子二人赶忙上前抢棍子,“大伯,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就是,你便是打死大哥又能如何?!”
江二海也抓着大哥的手用力掰着,“大哥啊,这大过年的闹出动静了岂不是让人笑话,都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儿,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
这会儿林春花也反应了过来,直接挡在了江长生的身前,“老二,二郎你们都给我让开,今日你就让他动手,打死大郎之前先让他当着祖宗的面打死我这老东西,他这哪里是要教训儿子,他这是嫌我活的久了碍了他的眼,想要活活气死我去!”
看着祖母激动的脸色都变红了,姝奕心里突突跳,赶忙上前搀扶着祖母的手臂,“祖母您先别生气,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说完她又看向大伯母和伯父,“大伯父,您这又是何苦的,便是打了大哥又能如何?现在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与其在这里吵闹打打大哥,不如坐下来商议一下,后面的事儿该怎么处理,现在横竖给得雁奴一个名分,这才是当务之急啊。”
本来的确气急了打儿子的江王氏也回过神来,担心自己再数落儿子给他爹拱火,也不敢再说什么,起身搀住婆母的另一边的手臂,“娘啊,您也是知晓的,雁奴和大郎还是有情的,这现在大郎做错了事,不如咱们正好趁着这机会,直接将他们的婚事坐实了吧。”
家里人这会儿也都乱了,一旁的禄安反倒是安静很多,好像对于雁奴的遭遇并未感到愤怒。
他上前一步,冲着林春花拱手一礼,“还望老夫人为阿姐做主。”
被母亲吼了一顿,江大成这会儿气也弱了下去,手里的棍子被江林木和江二海抢了下来,但仍旧满眼都是怒火。
林春花见大儿子终于冷静下来,她叹息一声,抬手随意的拢了拢头发,“雁奴这会儿可起了?”
她虽未回身,可跪在地上的人却晓得是在问他,“她应该一夜未睡。”
听到这话,这次林春花也忍不住转回头,抄起一旁的扫帚,在孙子身上狠狠的抽了两下,然后丢掉扫帚朝着江长生的房间走去。
姝奕陪着祖母一起过去的,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春花抬起手想要敲门,却突然有些心虚尴尬的收回手,她这会儿都有些无法面对里面的人。
姝奕看着她这副愧疚为难的样子,小声的说道:“祖母,不然还是让我一个人进去瞧瞧吧,我也劝劝她,正如大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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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还是有情意在的,这次的确是大哥做错了事儿,可……已然这样了,便是要打要罚,也还是早点将亲事定下的好。”
林春花拍拍她的手,“为难你了孩子,这次的事儿……劳你费心了。”
“祖母不必和让我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样客气生分,您先回去梳洗一番,我和雁奴说会话,一会儿就去堂屋里议事。”
“好。”一把岁数的老人家,这会儿却因为孙子酒后失德让她一时颜面扫地,整个人也都有些疲惫之色。
等着人走开,姝奕敲敲房门,“雁奴起了吗?是我姝奕。”
房里的人显然没有睡觉,嗓子有些沙哑的应了一声,“二嫂,进来吧。”
姝奕推开房门进去,小心的观察了一下雁奴的神色,她是晓得雁奴的经历的,她曾经就是被人用了强,应是对这样的事儿极其厌恶,可江长生却作死的对雁奴做出这样的事儿,这让人如何能不恼他。
“雁奴,这事儿的确是大哥做错了,你……”
雁奴一双眼睛哭到红肿,闻言脸色爆红紧张的看着姝奕,“你,你都知道了?”
看着她一双眼哭的都像是个核桃是的,姝奕也忍不住的心虚,“嗯知道了,家里人都知道了,大伯刚才差点拿棍子打死大哥,还好祖母拦住了。”
“什么?!”闻言雁奴作势要下床去瞧瞧,姝奕赶忙将人拽住,“放心,这会儿有祖母和公爹在那里看着,大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再打他。”
“昨晚的事……”姝奕这会儿突然也不晓得要怎么开口了。
反倒是雁奴神色颇为淡定的说道:“昨晚的事……昨晚的事不怪他。”说完她有些羞臊的低下头,“我有着一身的功夫,若是真不想别说他喝醉了,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不能奈何我。”
她这会儿一说,姝奕恍然,终于想明白这件事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了,他们都忘了雁奴的功夫可不在禄安之下,若是她不愿意,便是家里的男子夹在一起,也未必打得过雁奴。
“那、那昨晚这事儿……你是愿意的?”姝奕有些惊讶,但也又觉得这事儿也不奇怪。
只见雁奴点点头,“昨晚我和他说了那些事儿,他,他丝毫都不介意我的曾经,还叮嘱我以后不许再和任何人说这事儿,包括祖母和大伯母。”
听她这样一说,姝奕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多了些笑,“我早就和你说,大哥不是那样浅薄之人,虽然他不曾读书,不知晓什么之乎者也的道理,但他待人极为真诚,也不会轻易受到世俗束缚,做事多是凭心而行。”
雁奴点点头,“我也是看上了他这些,昨晚的事儿……我也有些后悔,这若是让那个家里人知晓了,岂不是要怪我轻浮。”
“得了,现在你出去,只要你自己不说,家里人也不晓得,大哥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处,天不亮就跪在堂屋里,刚才和家里说是欺负了你,大伯母和大伯还有祖母都揍了他一顿,那些‘罪过’他也都帮你担着了,现在你只管收拾一下跟我过去,多了也不用说,该点头的时候点个头就行,也别让大哥的苦心,和这顿揍白挨了。”
闻言,雁奴突然又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
一哭人就开始打嗝哽咽,姝奕无奈的帮她拢了拢头发,“傻丫头,你自然是个好的,值得大哥为你做这些,若是换了旁人他可是不会这样,你若不好他又怎么会这样稀罕你呢,走吧,祖母和家里人都在堂屋等着,这去晚了说不得大伯还得打大哥一顿。”
听到江长生还有可能挨揍,雁奴也顾不得羞臊了,赶紧跟着姝奕朝着堂屋走去。
这会儿江长生仍旧跪在地上,一家人围着他一个,看得雁奴心里一阵酸疼,哭肿的眼睛受不得一点刺激,根本忍不住泪水,于是众人看到的时候,只见她泪雨连连,一双眼睛肿的老大一个。
嘴唇也不晓得是哭肿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也红肿的不像样子,若不是姝奕带着人过来,他们都不敢认这就是凌厉刚强的雁奴。
林春花心头一跳,忍不住又瞪了两眼大孙子,这都是他造的孽。
“雁丫头啊,你过来,到阿奶身边坐着。”说着她朝雁奴伸出了手,在姝奕的鼓励下,雁奴来到了林春花的身边。
林春花将人抱进了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丫头啊,我家这臭小子让你受委屈,你说吧,是要打要骂我们也都随你,你若是嫌脏不想动手,就让他爹拿棍子抽他,可有一样阿奶也要问清楚了,现在事儿已经如此,覆水难收啊,咱们这日子也总得往前走不是?你现在可还愿意进我江家的门?若是愿意我们就早些操办婚事,若是不愿意……”
还不等她说完,雁奴突然哭了起来,伸手紧紧的回抱住了林春花,“阿奶,雁奴愿意的,别打大哥了,雁奴一切都听阿奶的安排。”
50. 第 50 章
大年初一,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虽然事情有些仓促,也和江王氏和林春花计划的不一样。
可说到底,这也算是他们江家的喜事,一直以来让他牵挂的大郎的婚事,今日总算是有了着落。
虽然没有订亲宴,可这事儿算是男女双方和长辈都点了头,禄安作为唯一的娘家人,也表示没有任何的意见,于是江林木带着姝奕去村里拜年的时候,江长生也大大方方带着雁奴出门拜年。
顺便将正月里准备办喜事的事儿消息,一并带了出去。
幸好村里人也都晓得江家有个雁奴,对于她的身世也都听说过,所以这会儿在村里说起这事儿,大家倒是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不过是有些人眼酸嫉妒,听到江长生要娶家里的婢女雁奴,嗤笑一声,“哼,我早就看着不像是个丫鬟,谁家丫鬟管家里人叫大伯母啊,这分明就是江长生娶不上媳妇,江家老太太来不及了,给他买了一个媳妇。”
刚巧江林木和姝奕准备去村长家里拜年,走到村口的时候,听到了这阴阳怪气的话。
姝奕顿时气笑了,“哟,这都大年初一了,这是谁家昨晚吃饺子倒这么多醋,这味顶的我都有些反胃了,这隔了夜醋味道就是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醋坛子成精跑出来了。”
村口几个也正准备四下走动去拜年的人,起初听到李盈盈她娘的话,也并不怎么想搭理,现如今江家出了以为秀才郎,孙媳妇的爹还是当官的,虽然现在不管理他们县了,可听说这人家那可是高升了。
他们便是不去巴结,也不会上赶着和江家结梁子。
正准备当做没有听到的离开,就见江林木带着媳妇过来了,听到姝奕说的这话,周围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刘嫂子人群里走出来,“哈哈哈哈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嘴儿可和你那太婆婆一样利索。”
姝奕顺着声音看过去,赶忙屈膝一礼,“刘嫂子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哎哟哟使不得。”她说着赶忙上前虚扶一下姝奕的手,等人站起来她才说道:“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恩人呢。”她说着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孕肚,可姝奕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呀,这有了啊,恭喜嫂子贺喜嫂子,等着我和夫君再回来的时候,估计就能抱一抱小侄儿了。”
这事儿在村里也早就传开了,刘家媳妇从生了第一个之后,多年都不在生养,村里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谁也没有当个事儿,可不想这刘家媳妇吃了姝奕给开的药,不过四个月的功夫,突然就有了喜,这可是在村里传了好一波呢。
大过年的也都忙碌,需要走亲戚也需要迎客,可等着忙完姝奕也要跟着江林木回府城,于是刘嫂子赶忙凑在姝奕耳边说道:“我那小姑子嫁到了府城外的村子里,这次过年或许回来走亲戚,可这正月里也不兴瞧病,我想着说让她回到城里后,你啥时候得空让她去找你瞧瞧。”
姝奕懂了她的意思,“我在城里有一家铺子,是姝记茶铺,让她准备好了就去铺子里找我。”
“那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我那小姑子女婿是贩水货的,家里比咱们富裕些,你到时候该怎么收诊金就怎么收,我也只管和她说给你银子,切莫看在谁的面子上,抹不开面子收钱,这在城里吃穿住行那样不要钱呢。”
“这我可就得多谢刘嫂子照顾了,改日只管让她去寻我就行,我和夫君还要去给村长拜个年,就不耽搁了。”
“唉唉,你们快去吧,等着下次回来咱们得空再坐下慢慢聊。”
和刘嫂子告别之后,村口还有不少人都见了面拜年,江林木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辈分在村里不算是小的,不少人见了他还得喊一声叔叔或者舅舅。
姝奕也跟着享受了一把长辈的待遇,“二婶儿,我江大叔成亲我可得去讨糖吃呀。”
她虽然和江王氏一边大,可是他们家辈分小,江长生成亲的时候便也不会请她,但来者都是客,也会给大家分糖。
闻言姝奕笑道:“那日喜糖自然少不了你的,我大哥成亲可是家里的大事儿,我们准备让抬轿子的,抬着我那新嫂子在村里转一圈,所到之处自然是要撒糖撒钱的,到时候只看你手脚快不快,若是没抢到,你只管到家里来,我给你抓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人也都起哄笑了起来。
这话可是将那人惊了一下,“啥?!江大叔成亲要用轿子啊?”
在村里谁家用马车迎亲都算是富贵的,大多都是牵头小驴接回来,这用轿子就得有吹打鼓手,没有单用轿子的道理。
而这样的人家除非是十里八村的乡绅,便是一般的地主人家都舍不得,这还要在村里转一圈,这话的确让不少人倒吸一口气。
姝奕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有什么,这也都是祖母早就定好的,给大哥成亲的开销早就攒着了,我这嫂子命苦,没有了爹娘只剩下一个弟弟,可祖母也不想亏待他们,按照之前说好的,该怎么下聘还是怎么下聘,这钱也都交给我嫂子自己拿着,等着去官媒那边登个记,这卖身契也就作废了,我大哥现在会些手艺,这一年下来虽说挣不多,可一年给我那嫂子添两身衣服买件银首饰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姝奕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笑吟吟的说道:“我大哥这一个月下来,可比那些跑腿儿听喝儿的挣得多,饶是如此,我祖母还是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让她弟弟跟着我夫君读书,日后便是不考功名,会写字算账去做个账房先生,也是能在镇上买套房娶个媳妇呢,要我看啊我这嫂子还是有福气的,进了我们江家的门,这日后还有大福呢。”
这一串话下来,听得周围人都开始跟着羡慕了,甚至有人后悔没早点去江家提亲,这样好的亲事他们竟然不看到,这会儿让一个外村的人捡了大便宜。
但也有人听话会听音儿,晓得姝奕这是说给谁听呢,颇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哎,李家媳妇,我咋记得当初你闺女和江家大郎挺好的,你怎么不把闺女嫁过去享福呢?”
还不等李家婆娘说什么,姝奕先开了口,“瞧您老这话说的,这福气也不是谁想去享就能享得,俗话说得好‘有福之人不用愁,无福之人跑断肠’我这嫂子可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眼里没人儿只有钱的主儿,是个顶顶孝顺会疼人儿的,自然就连老天爷都帮着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无福之人便是在家门口都捡不到金饽饽。”
坐在一旁的老人哈哈笑了起来,“是个道理。”说着她又看向李家婆娘,“哎你们啊,自己眼皮子浅也就罢了,还非要将孩子往火坑里推,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喽。”
“呸!我们家的事儿,哪里用得着你这老东西在这里说风凉话,听别人吹两声蜜蜂翅子还真以为她家有蜜啊?!说到底也是个泥腿子,我家女婿那可是在官爷身边做事儿的,赚的那些银子可不是你们能想象出来的,我闺女那是一天一身衣裳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有人讽刺的笑了起来,“衣服是不能重样,这打一回可不得撕破一身衣服,这要是衣服重样了,只能说明你闺女少挨一顿打,后日可是初三回娘家的日子,也不晓得你那命苦的闺女,能不能爬起来回门子看看你们。”
这会儿听到关于李盈盈的消息,姝奕只觉得恶心,当初的好心当了驴肝肺,人家非要往火坑里跳,她也不会拦着。
“诸位你们聊着,我们二人还得去给村长拜年,就不耽搁了。”说着姝奕和江林木抬脚朝着村长家里走去。
身后传来李家婆婆歇斯底里的怒骂声,江林木垂眸看看她,手腕一转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捏,“别因为那些无用的人生气。”
晓得他这是担心她以为李家的事儿生气,姝奕也回握住他的手,“我没跟她生气,不过我今日的确自作主张说了那些安排,但也不是空话,请轿夫和吹打的费用咱们出吧,算是送给大哥的礼,大伯和大伯母平日里待咱们都不错,这次的婚事我也想出一份力,让他们也风光一把,把事儿般的热热闹闹的。”
他们二人的小家,钱也都在姝奕这里管着,江林木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还因为姝奕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感动。
江林木也想要报答一下大伯一家,可自己能做的便是努力读书,日后得了官身让他们跟着一起过好日,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他这到底虑事不如娘子心细想得周全。
村里不少人都在看江长生的热闹和笑话,雁奴的身份虽然江家人不在意,但村里那些闲话自然少不了,可江家越是抬举新媳妇,村里人越是张不开嘴造谣说什么。
“好,一切都听娘子安排。”
江长生婚事安排的事儿,也很快在村子里传开,江长生带着雁奴走了几家拜年,这些消息也逐渐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茫然,他们顾不得再去串门拜年了,该走的几家都走到了,便匆匆赶回家里说这事儿。
林春花作为年龄大的长辈,过年期间她很少出门,因为过来拜年的人也很多。
这会儿她和大儿媳刚送走一波拜年的小辈,就看到江长生神色慌张的,带着雁奴跑了回来。
“你们两人动作倒是快,没看到二郎和奕儿他们吗?”
江长生摇摇头,“没看到了,不过听村里人说,他们好像也离开了村长家,现在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
江王氏倒是看出他们二人有些不对劲儿,“走这么急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雁奴看了一眼外面,这两日村里人都在走亲戚,到处都是人在走动,“阿奶咱们还是回去说吧。”
看着她这样严肃的样子,林春花也察觉到了异样,“好,都回来说话吧,这会儿也都快中午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咱们也收拾下准备做午饭,边做边说。”
三人一起朝着院子里走,江长生忍不住的说道:“阿奶,村里都在传,说是我和雁奴成亲的时候,要让抬轿的人绕着村子走一圈,还说会随着一起撒糖散钱……”
跟在婆母身后的江王氏被惊到,“啥?!这事儿是谁说的?”
雁奴挽着江王氏的手臂,犹豫着说道:“他们都说这话是、是二嫂说的。”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让她觉得自己这是在告状似的,说完雁奴皱皱眉,总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想要找补一下,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与江王氏不同,林春花听完倒是没有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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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扭头看向身边搀扶着她的大孙子。
“沉不住气的样子,不就是听说这个事儿,不管真假一会儿等着二郎他们回来不就晓得了。”
说完她又转回头看向雁奴,“你这孩子也是,现如今虽然没有政事过门,可也已经算是和大郎定下来了,这称呼上也不能和以往那般,奕儿比你们小,你便暂时随着我叫便是,等着成了亲就随着大郎一起喊人。”
提到这个,雁奴脸色红红的,“好,雁奴都听阿奶的。”
四人去到灶房里做午饭,昨日没刷的盘子碗,今早起来也都收拾好,过年的时候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吃食,且大多都是现成的。
“中午用些过油的炸肉和丸子,加上些菘菜和蘑菇笋子炖个砂锅,在看着炒两个菜就行。”
昨晚除夕做的酒席,还有不少菜没吃完,热热也都能吃,农家从不会嫌弃这样丰盛的剩饭菜。
江大成和弟弟江二海也出门走了两家,是几人里回来最早的。
几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江林木和姝奕回家,江二海有些坐不住了,饭菜多好有一会儿,却还不见人回来,正在他准备出去找找的时候,江林木才带着姝奕姗姗归来。
“你们两人这是去了哪里?出去也不晓得和家里人说一声。”江二海责怪的说道。
姝奕和江林木脸上都带着几分心虚,江林木解释道:“本以为不需要这么久,结果村长和人家聊起来没完,我们二人也不好打断抬脚就走。”
江王氏带着她的准儿媳去灶房里端饭菜,江林木和姝奕就在堂屋里洗了洗手。
这会儿林春花也听出来一丝与众不同,“村长这是带着你们做什么去了?”
姝奕擦擦手坐在了祖母的身边,“我和夫君想着送大哥大嫂一件礼物,便央着村长帮忙前线搭桥。”
林春花看看他们二人,见他们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大碍,她握着姝奕的手试了试,“瞧瞧这出门也不晓得多穿着,这手冻得冰凉。”
说话的功夫,江王氏和雁奴带着禄安端来了饭菜,一家全都落座之后,姝奕也说起了今日她和江林木的打算。
“这事儿我们虽然有心去办,可也不晓得去找谁,整好要去村长家里拜年,说起大哥和大嫂的婚事,顺便就让村长帮着打听一下,却不想村长竟然还真知道一个锣鼓队儿,就连轿夫他们也帮着安排,咱们只需要去镇上租一顶轿子就行,喜庆的轿衣他们也都给带着。”
这年头在他们这里用得上轿子的人,也都是因为迎亲而用,车轿行里最多的就是大红色的轿衣。
本来也都以为是村里传的风言风语的,这会儿听到姝奕和江林木的安排,就连江大成也都呆住了。
“哎呀呀,这请锣鼓队和租轿子可得不少的钱啊,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是,怎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呀。”江大成一脸的心疼。
虽然晓得这个钱不需要他们出,可老一辈从觉得没必要花这样的冤枉钱,不管是谁的钱,都该省着些花用。
见人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江大成就忍不住替人心疼。
反倒是林春花从头听到尾,却并没有评价这件事是坏还是好,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事儿上的花费。
随后她转头看看雁奴和江长生,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握着姝奕的手微微用力,“你这孩子就是心细,这事儿多亏你们二人费心了。”
说着她看向家里人,“二郎和奕儿这事儿做的对啊,大郎这年岁在村里早就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这孩子之前还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这村里也不晓得多少人都在等着嚼舌根笑话他,这次咱们江家就是得大操大办,堵上那些人的嘴。”
江林木担心阿奶又要说给他们钱的事,赶忙说道:“既然要大办那也不能只在酒席上,所以这花轿和鼓乐队的事儿,算是我们二人给大哥大嫂随的份子,也是我们二人的心意。”
这话的确将林春花的嘴堵上了,要从公中出钱的话,她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说出,姝奕似是看懂了她的为难,笑着抱住她的手臂,“祖母总不能和我们抢这个功劳吧,这个是我和夫君对大哥大嫂的祝福,祖母可不能插手。”
“好好好,你们两个孩子有心了,阿奶看着你们这样亲近自然是开心的,咱们江家就该拧成一股绳,不分彼此,既然二郎和奕儿都这样说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到时侯这酒席从公中走账,按照二郎中秀才摆席的规格安排,再多买些糖和瓜果,之前的红绸也都找出来。”
说完她看向一旁的大儿媳,“我那里还有一匹的红布,离着成亲还有些时日,咱们娘俩受些累,想法子给大郎媳妇赶制一套嫁衣出来,到那日咱们江家风风光光的娶媳妇!”
而今日的主角之一,江长生在得知弟弟和弟妹的心意之后,始终低着头没有抬起来,林春花看着自己大孙子木讷的样子气得想去揪他耳朵。
“你弟弟和弟妹一直在为你操心,你这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江长生晓得自己的确不该不吭一声,缓缓的抬起了头,只是这人不晓得什么时候红了眼圈,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脸颊。
“对不起二郎,还有弟妹,对不起……”说着哽咽的哭了起来,一家人也都因为他这话愣住了。
51. 第 51 章
江长生因为懊悔当初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错过了弟弟和弟妹的婚事,别说随份子赠礼物了,就连最基本的帮着弟弟挡挡酒,他都没有做。
他哭到打嗝,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心里的懊悔,“对不起二郎,那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儿啊,这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儿,我、我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儿,错过了你的亲事,对不起二郎……”
这事儿不提家里人也都忘了,这会儿他这提起来,想起当初的事儿,的确是让人上火。
林春花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今天过年……不能打孩子……过年不能打孩子……
而姝奕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大伯脸色铁青一片,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打人的样子,她赶忙戳了戳另一边的江林木,示意他想法子。
江林木无奈的举起眼前的酒杯,“大哥,咱们现在也都是成亲的人,既然知道了做错事,也别用小孩子那哭哭啼啼的一套,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事儿就翻篇了,若是你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那等着你侄儿出生的时候,满月酒你帮我们操办如何?”
这番话终于将悔恨中的江长生哄好,也将随时都要暴起的大伯父按了回去,大伯母和祖母也是一副极为赞同的模样。
姝奕看着一家人的神色变化,在桌子底下给江林木伸出一个大拇指,还不等她收回去,拇指和手掌都被人握住。
“要不要尝尝炖了砂锅的藕合?”
这东西油炸出过的时候她就好奇,这会儿炖了菜更是好奇味道如何,于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这一家人终于在江长生缓和之后,再次开心的说着笑着,开始计划着正月初十的喜宴。
之所以这样着急,是因为一过完正月十五,江林木和姝奕就离家去城里,而从初五到十五这十天里也有只初十宜嫁娶。
算是这整个月里最好的日子,于是全家人这年还没有过完,又要开始筹备江长生的婚事。
这次为了不耽搁事儿,就连姝奕也都上阵帮忙,虽然家里人不准她干什么重活,但她帮着做个盖头还是没有问题的,让人帮着去镇上买了五彩的绣线,给她拿着绣绷坐在家里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一旁林春花也在忙着做衣裳,看着姝奕小心翼翼绣花的样子,生疏中透着几分笨拙,但好在胜在有耐心和细心,绣出来的图案并不难看。
她笑着说道:“哎哟,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得多活些年才好呢,你说说二郎娶一个针线做的马马虎虎,但好在做出来的东西还能穿用,这大郎要娶的姑娘那也是一身好本事,可这人耍剑耍的灵巧,怎么捏起绣花针,就和猪八戒偷了金箍棒似的,抡又抡不起来,抬又抬不动,扎自己手指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姝奕被说针线活差也不恼,她女红学的的确不怎么样,年少时一有时间就偷懒看医书,总觉得做针线这事儿让人心烦。
也是自从嫁给了江林木,她才晓得想要给心爱之人缝件衣服,却因为绣活儿不好带来的苦恼,甚至会后悔小时候的偷懒。
但好在祖母和大伯母虽然会笑她针线不好,却都会认真的传授给她经验,大伯母更是手把手教她怎么裁衣制衣,练了两次后面也就逐渐熟练了起来。
可这雁奴显然还没有这样的烦恼,看着祖母她们在做针线活儿,她麻溜的跑去帮着未来公爹和二叔干体力活儿去了。
这做嫁衣的事儿,自然也就指望不上雁奴了,只好家里其他人帮着忙活。
林春花突然抬起头看向大儿媳,“明天初四了你不是要回娘家嘛,正好和亲家那边也说说,初十过来一起喝喜酒,灶房里还有两坛子酒你带着,我房间里还有一块儿青色的棉布,够做一件短褂的,你也带回去,糖都在灶房里你自己拿吧,肉家里没有新鲜的,这会儿现去割也未必有,你把鸡窝里那只母鸡带回去,两只公鸡咱们留着,初十大郎喜宴用得上。”
江王氏本来想着初四不回去了,初十儿子就要成亲,这家里需要忙活的事儿也多,她若是回去一日也不晓得要耽搁多少事儿。
一旁的姝奕也赶忙说道:“大伯母不必记挂着家里,现如今咱们家里人多,您只管和大伯一起回去,多带些糖,若是回去只管说是给大哥定亲的糖,让大家吃了都沾沾喜气。”
听到这些打算,江王氏点点头,虽然之前家里穷的时候,婆母也没有让她回家空过手,可这次好像准备的特别足,别说那只母鸡了,就是两坛子酒加上糖都足够她走娘家了。
这也是江王氏打心底敬爱这个婆婆的原因,家里穷也不差事儿,家里有些余钱儿的时候更让她走娘家都多了些底气和面子。
只是令姝奕和林春花没想到的是,初四的傍晚江王氏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她哥哥嫂子也都过来帮忙。
甚至因为江长生靠到这么大年龄终于要成亲了,外祖母一时开心,直接让儿子把家里养着的羊牵来一头,用于宴席之上。
这一下江家的婚事想要办的低调些都不行,娶亲当日,村里关系好的人家,也都纷纷主动的上门,张家的大叔这会儿已经痊愈,丝毫看不出之前摊在床上不能动的样子。
张家是全家一起过来帮忙的,张大叔带着两个儿子,和江大成交谈之后各自领了一份差事,而张婶也撸起袖子钻进了灶房,帮着一起准备喜宴上的菜色。
虽然是才过完年,但江家这样热闹的气氛和场景,还是让村里人感到新奇和欢快,即便是不怎么相熟,并未得到邀请的村民,也像是看热闹的时候,凑在江家小院的外面。
全家都在忙碌着唯独新娘和姝奕,被家里人送到村长的家里,不准出去插手今日大的事儿,因为雁奴没有娘家,今日还要坐着轿子在村里转一圈,老话说:新人不可走回头路。
于是左思右想一通,在江长生舅舅的建议下,将人送到了村长的家里,到时候直接从村长家里接上人,在村子里转一圈,再回到江家。
姝奕哪里是坐得住的人,听着不远处热闹的声音,她还是想要回去帮帮忙,“嫂子你在这里代嫁,我回去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哪怕给人分分喜糖也好。”
这会儿雁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别说她出事之后,就算是当初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人尚在她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喜事会如此的隆重,这让她心里难免会紧张不安。
这会儿听到姝奕也回去帮忙,她紧张的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你再陪我坐一会儿。”
村长家里因为要帮忙嫁女,于是也布置上红绸,格外的喜庆,为了表达感谢林春花割了两刀肉拎着一坛酒作为谢礼。
这会儿村长夫妻二人,也在院子里拿着江家送来的花生喜糖,整分给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房间里静悄悄也只有姝奕和雁奴两个人。
雁奴紧张的揪着帕子,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的问道:“你害怕过吗?”
不需要细说,姝奕便懂了雁奴是在问她当初成亲的时候,姝奕回想了一下,“怎么可能不怕呢,你这好歹和大哥两情相悦,也算是互相彼此了解,对家里人也有了解,可我当初自己一个人跑了过来,这家里的人谁也不认得,更别说什么性格和习惯了。”
姝奕将自己的过往和她说了一遍,到底都是一家人了,姝奕也不觉得需要瞒着什么,于是大体说了一遍,雁奴听到后眼睛瞪大,看着眼前娇弱的小娘子,有些不敢置信。
“我竟然没有想到,你看着温温柔柔的竟然还有这样大的胆子,如果当初我也有这样的胆魄,估计也不会遭遇那些吧。”
看着她有几分失落,姝奕握住她的手说道:“如果当初的你逃了出来,或许人生会少很多的磨难,或许也有新的开始,但一定很难认识大哥,更不可能会嫁给他。”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会让人绝望,那一刻或许是生气的愤怒的,也或许是崩溃的绝望的,可等着过一段时间再看,好像那些事儿都不算很糟糕,甚至有时候会庆幸那些事的发生。
雁奴有些不解的看着姝奕,虽然没有开口问,可她不懂为什么就不能和江长生认识呢?
姝奕看着她懵懂的神色,温婉浅笑,“你想啊,你若是逃出来了,或许不会去学武,即便是被师父捡到了,也未必有那样的勇气和毅力,你听说过‘不破不立’这一词吗?人不到了被逼上绝路,难以改变自身,这也像是道家说的‘心不死道不生’,因为你绝望过,恨过,才会坚持复仇的心思,于是再能不分盛暑寒冬坚持习武,才会以身涉嫌找到那些歹人的证据,才会结实我和夫君从而来到了江家……”
雁奴本也是村里普通的姑娘家,胆子并没有多大,就像她刚才得知姝奕的逃脱继母的算计,和父亲做对将自己嫁到江家时的震惊。
若是放在那个不曾绝望的自己身上,雁奴的确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正是像姝奕刚才说的,她绝望了,愤怒了,所以她不顾一切不畏生死走到了今日。
所有的事情好像看似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但又冥冥中好像只有定数一般。
思绪被姝奕带偏,雁奴这会儿倒是放松了很多,也不想刚才那样紧张,她握着姝奕的手说道:“虽然我还不是有些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又好像懂了。”
看着她不再紧张的揪扯帕子,姝奕也放松了下来,“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所以我很感恩曾经经历的那些,当然这不代表我能原谅我冷血的父亲或者继母,我只是感谢老天爷给我的经历,才让我遇见了夫君和祖母她们。”
说完她又郑重的说道:“嫂子,你要记住一句话‘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事与愿违,必另有安排’,不管到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儿,咱们都得往好的方向去向,没有过会去的坎,大风大浪你都经历过了,眼下不过是个小小的拜堂行礼的仪式,你又紧张什么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气愤的确放松很多,接着院子里响起了热闹的起哄声,正在姝奕和雁奴疑惑的时候,喜娘穿着一身红,欢欢喜喜的进来了。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快些盖上盖头,新郎官儿带着迎亲的队伍,已经出门了,一会儿就到咱们这里。”
姝奕赶忙拿起一旁的口脂给她又涂了些,检查了一下妆容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和喜娘一起给她盖上盖头,两人搀扶着新娘子走到了门口,新郎官儿带着队伍吹吹打打都快到了村长家的院门口。
在一众欢笑声中,雁奴坐上了轿子,喜庆的队伍朝着村口走去,按照计划在村里转一圈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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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家落轿。
这一圈也许要不少功夫,于是出发的就比较早,空出来更多的时间,禄安跟在轿子旁边,一则算是送亲,二则也是帮着顺路扔喜糖,不少孩子妇人都跟在迎亲队伍旁边说吉祥话。
看着队伍逐渐走远,姝奕正想着回家去看看,就看到人群里江林木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侧身躲闪着穿过看热闹的人,来到了姝奕的身边,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牵住了姝奕的手,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他们一会儿追着轿子走,咱们直接回家,祖母给你炖了鸡汤,回家我给你煮鸡汤面,吃完你只管歇着。”
姝奕映着夕阳的霞光,姝奕看着身旁的男人,嘴角的笑始终落不下,她真的很感谢老天爷给她安排的这一切,才会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江林木。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娘的离去,不然看到今日的她,她娘应该也会替她开心吧?
江家的婚事热热闹闹了一日,这也是二十多年来,村里第一次举行这样隆重的喜宴,便是吃过的人参与过的,都会不断的议论着那日的盛况。
江家准备了一条猪腿,而江长生的外租家里直接安排了一头羊,村里人也都吃的十分满足,酒水也不似其他人家,每人也就能喝一两尝尝味,江长生家里的酒水这一日都管够的。
这让人如何不能够不开心,不过正如姝奕所预料到的,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便是没有受邀吃席的人,也都跟着吃了喜糖干果,还有不少人捡到了铜板。
这会儿村里几乎没有人编排江长生和雁奴,说起话来也都是在夸赞二人登对。
十五一过完,江林木和姝奕也得赶着回到城里,十七便是书院开课的日子。
十五这晚一家人没有吃喝到很晚,吃过元宵之后,大家就收拾了桌子,江王氏从屋里拿出来两双鞋,这也是她这些日子抽空做的,每天晚上忙完了,就点灯熬油的纳鞋底做鞋。
“本想着一人给你们做两双的,结果这段时间忙愣是没顾上,也就晚上临睡缝几针,你们先凑合着穿,等着下次我在给你们多做两双。”
姝奕接过去,鞋底用的也都是新布,不是用旧衣服旧被子裁出来的,这样的鞋底格外的柔软,针脚细细密密十分均匀,这是姝奕试过很多次,都做不出来的效果。
“多谢大伯母,又让您跟着费心了。”
“你这孩子又说那些生分的话,灶房里有我今日才炸过的藕合,这会儿天冷你们带过去,放在屋檐下冻着,吃个三四日没有问题,炖菜的时候一切两半放锅里,一开锅就能吃,还有炸的丸子,你们早上煮面的时候也切开放几个,这东西扛饿。”
她又拿出一个小包袱,“这里面是给你们做的中衣,料子是我娘给的,都是自己家纺的棉布,紧密还软和。”
看着她是这样一件件的叮嘱,一样样的准备,姝奕的心都是暖的,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细致入微的样样都有给考虑到。
收下大伯母给做的衣服和吃食,林春花等着屋里人都走了,她又将敲开了江林木和姝奕的房门。
“你们在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尤其收拾奕儿现在身子不便,什么事儿都不需要太过劳累,家里去年这一年收成也好,你大伯和你爹也没闲着,帮人劁猪帮人盖房,也挣了不少,这是加上你们给的五十两,盖房子你们不用操心,这里面有十两银子,是阿奶自己攒着的私房钱,不挨着公中的事儿。”
她说着,塞给了江林木,“这钱你拿着,到了城里多买几只鸡放院子养着,过几天就宰一只给奕儿补补,她这会儿一个人吃两个人用,若是吃食上跟不上后面是要遭罪的。”
姝奕赶忙说道:“阿奶我们手里还有钱的,这些留在家里吧,盖房子说不准哪里就用得到了。”
这次林春花说什么都不要,将钱袋子推回去,“这次阿奶什么都不给你们带,就给你们带着些银子,你们如是不收着,赶明就让你爹拿这钱去买上几笼子的鸡,让他给你们送了去。”
见她态度坚决,姝奕也不好再说什么,和江林木对视一眼收下了那些银子。
虽然林春花说不给他们带别的,可是家里的蔬菜鸡蛋,还有自家榨的油,都给他们往车上装了不少,因为家里要翻盖房子,这次江林木和姝奕将自己屋里的东西,也都搬到车上,带去城里刚好也能用到,家里也不用费心给他们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林春花和江王氏一早包了羊肉馅的饺子,让江林木和姝奕还有江二海一起吃,这次仍旧是他爹送他们去城里。
吃过饭,姝奕依依不舍的和祖母还有大伯母告别,这会儿天还是黑的,大伯母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也是这次姝奕从城里买来的。
直到走到村口的时候,姝奕还能望着远处一抹明亮,她晓得祖母和大伯母即便是看不到黑暗中的他们,却仍旧在望着。
姝奕的眼圈逐渐红了起来,她侧身伏在江林木的肩头上,“夫君,等你春闱结束,不管走到哪里,咱们都把家里人接到身边吧。”
这想法也是江林木心里奋斗的目标,他如此用心读书,就是想着将来可以将家里人接到身边,让他过上踏实的日子。
“好。”
52. 第 52 章
放了一个半月的假期,回到城里的时候,房间里都已经落满了尘土,姝奕打开包袱换了一身粗衣,带上围裙套袖就准备开始清扫,可她还没碰到抹布,就被公爹轰了出去。
“今儿天好,你去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这屋里有我们三个人忙活就行。”
禄安一下车,就被江林木指挥着去烧水,这会儿水也烧好了,按照林春花交代的他给姝奕泡了一颗梅子进去。
“夫人您现在外面坐着喝喝水,我们这边一会儿就好。”
姝奕端着茶杯,对视着三个毫不退让的男人,她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冷漠和坚决。
姝奕也只好无奈的妥协,“行吧。”
抱着梅子茶,她坐在院中太阳地儿里,脚边还有一个炭盆,禄安从灶坑里捡出来的碳。
身上围着一条用兔皮缝出来的毯子,这也是林春花年前和大儿媳去镇上买东西时,遇到一个猎户,从他手里买来的皮子,二人回家找人熟皮子了,熟好的皮子变得十分柔软,一面是兔毛,另一面二人缝上棉布,盖在身上既暖和又柔软。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做起事来也都十分的认真,姝奕坐在一旁看着心里都是暖的,正像她和雁奴说的那样,她现在很幸福,所以原谅了命运对她的捉弄,但她仍旧无法原谅伤害过她的人。
三个人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将屋子收拾的光亮如新,时辰也不算早了,姝奕便拿出大伯母给她准备的吃食,打算随便炖个砂锅,蒸点米饭凑合一下就行,这一天大家都累得够呛,吃完饭也可以早些休息。
江二海第二天倒是没有急着走,说是想去城里转一圈,姝奕也没有多想,就让禄安陪着人去逛逛,江林木一早就去了书院读书。
家里这会儿也只剩下她一个人,刚搬回来有很多行李还要收拾,姝奕就在家里将箱笼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在衣柜里,吃食也都一点点放在灶房或者屋檐下冻着。
这会儿天还冷,储存些食物没有什么问题,肉放在阴凉的屋檐下,半天的功夫就能冻硬。
这边她正在灶房里收拾着,就听到院子里响起越来越近的聒噪的声音,她撩起身上的围裙一边擦着手,一边朝外走去,刚好和推开门的公爹对视上、
“爹,你们这是干啥呢?”她一脸疑惑的朝外走去,江二海一手提着一个大箩筐,身后的禄安也抱着一个。
箩筐里不断的传来母鸡受精不安的叫声,姝奕一双眼睛都瞪圆了,江二海憨憨的笑着,“我瞧着你们这院子也不小,在东头那堵墙下面盖个鸡窝不成问题,自己养些鸡想吃的时候,就让禄安宰一只,你现在得多补身子。”
说这他一边将鸡笼放在一旁,清理着东墙下的杂物,一边叹息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二郎他娘怀着他的时候,家里日子苦着呢,能吃饱饭都是家里人省出来给她的,更别说吃什么好点的,从怀孕开始她就各种的不适,五六个月开始就腿疼的厉害,赵郎中给她瞧过一次,说是肉蛋供足了让她吃,这些毛病也就好了,可家里那会儿哪有多余的钱吃这个,你阿奶攒七八天才能给她买一个鸡蛋补补,就这样生下来二郎身子也完了。”
看着公爹神色悲凉,显然至今他都未能忘记婆母,更是将这份愧疚揣在了心头,说着眼圈还有些泛红起来。
姝奕那些想要拒绝客气的话,也都尽数咽回到肚子里,她赶紧回灶房端来两碗姜茶给他们,“爹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在忙活吧。”
江二海拍拍手上的土,接过去碗一饮而下,刚才那份惆怅也好了起来,他呲着一口大白牙说道:“外面牛车上我还买了几块砖,一会儿盖一个鸡窝,保准下雪下雨都不会淋了鸡,这几只吃完了等着再让二郎去买几只,你们年轻不晓得,这会儿感觉没事似的,等着察觉到不对劲儿那可就伤了身子喽。”
姝奕这次也不再客气,点点头应下,“嗯,爹放心,夫君会照顾好我的。”
江二海忙了一上午,等着几只鸡落后新家之后,都已经巳时末刻了,他也洗洗手不待姝奕反应过来,拽着黄牛就要走。
“唉?!爹,您吃了饭再回去吧,这都已经快要出锅了。”
江二海一脸犯愁的说道:“不早了,回去晚了阿奶要担心的,我不饿,你好好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这哪里能行,姝奕赶紧缩回去,打开锅拿出来几个蒸好的丸子还有两个白馍,将白馍挨个切了一刀,却又不切到底,在里面夹了些过了油的里脊肉,又夹了一筷子小咸菜,另一个直接夹了三个丸子在里面,这丸子祖母做的有些咸,佐饭吃正好。
她赶忙找出一张油纸包好了,“禄安你快跑给老爷子送去,还有那壶姜茶也给他带上。”
禄安腿脚上的功夫好,带上东西飞快的追了出去,还不到城门口就追上了江二海,将烫手的饭菜都塞给他,望着他坐在牛车上一边吃着一边走远的身影,禄安这才回去复命。
傍晚江林木回到家的时候,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精致的小马车,他脸色冷淡的快步往前走去,一进院门就看到了知府府上的几个管事婆子,荣姑坐在堂屋里喝茶,可却不见姝奕的身影。
看着秀才散学回来,荣姑赶忙站起身笑盈盈的行礼,“秀才郎回来了啊,老奴今日是陪着小姐过来针灸的,此刻姝先生正在屋里给她施针呢。”
闻言江林木停下来准备进屋的脚步,也在堂屋里坐下,“生员昨日下午才到府城,今日便去书院上课,未能亲自前去给大人和夫人拜个晚年,还望姑姑帮着带个好儿,本想着今日收拾一下,明日再去府上给小姐施针,却不想今日府上便安排了车马过来。”
“江秀才客气了,本也不好这样贸然登门打扰,可因为年下姝先生不在城中,虽夫人找了一位郎中,按照姝先生说的针法施针,可效果却远远不如先生,今日听闻你们回了城里,夫人就赶忙安排车马,送小姐过来针灸,多有冒昧还望秀才和先生莫怪才是。”
两人疏离的客气着,主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姝奕带着脸色有些苍白的付婉珠出来。
“我刚才给小姐号过脉,恢复的不错,这施针的时间也可以拉长,这次过后再过一个半月或者两个月再针一次就行,这段时间仍旧要注意不可以吃生冷之物。”
“是,老奴替小姐记下了,今日多有打扰,夫人也给姝先生准备了一份迟来的年礼,当时府中正忙,等着想起来着人来送的时候,先生和秀才郎也都已经回乡了,今日特意叮嘱老奴,将东西带过来。”
姝奕笑笑也不拆穿对方,“代我们多谢夫人了,这昨日才回来,尚未收拾好也没像样的东西作为礼物登门,这倒是先让夫人给我们送来了东西,实在惭愧,今日还劳荣姑姑帮着给夫人带个好儿,等着改日夫人得了闲儿,我们夫妻二人再去给夫人请安。”
一旁的付婉珠看着她们这副假客气的样子,忍不住撇撇嘴,“得了,师父你也不用客气了,我这今日被我娘叫出来的急,到时忘给你带礼物了,等着改日我再来找师父玩,今日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不多打扰啦。”
看着付婉珠脸色还未恢复过来,姝奕也没有说什么,“好,你今日回去好好歇一会儿,等着休息好再来玩儿。”
送走了人,夫妻二人回到屋子里,看着桌子上摞着的礼盒,姝奕心里用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若说桌子上放着的五两银子,算是这几次施针的诊金,可这礼物这个时候送过来,多少有些突然,让人心里不安。
江林木也在一旁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先打开看看是什么吧。”
一共三个盒子和两封信,花绳一打开,江林木就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信封看了一眼,的确是知府大人给他的书信。
于是便坐在来打开信慢慢的看了起来,姝奕也打开了三个盒子,一盒是做工不错的点心,这东西虽然不便宜,但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另一个盒子里是一面做工精良的铜镜,是个好东西可也是寻常物,只是这个价格姝奕现在是舍不得买的。
最后一个盒子里的东西,显然是给江林木的,是三支上好的毛笔,笔杆还是湘妃竹的,瞧着就十分好看。
看到这些东西姝奕逐渐放下心来,这些东西的确都是寻常送礼常有的,并不是什么让人有压力的东西。
她看向一旁没什么动静的男人,“知府大人给你的信上说了什么?”
这人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对,姝奕刚放松下来的心顿时又提上去了。
江林木将看完的信递给她,姝奕连忙接过去细细看着,信上的内容不算多,她草草几眼也就看完了。
“所以另一封信是举荐信?”
江林木点点头,“这西京王家也算是个士族,细论起来和上京王家还是一个族的,只是这大家族枝丫也多,西京王家便是上京王家的一个旁支,全靠他们家中出了两个好儿孙,帮着陛下打下来江山,有了一席之地。”
这些姝奕有些茫然了,“他为何将你举荐到西京王家,我怎么记得知府夫人好像不姓王啊?”
“的确不姓王,但我记得付姑娘曾经说过,她外祖母姓王。”
经他这一提醒,姝奕也想起来了,当时付婉珠一脸显摆的说道,外祖母和上京王家还有些关系呢,这样看来这士族中的根脉的确十分繁杂,这为官一途前路难行,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得罪人。
“如此看来知府这分明就是想要拉拢你,夫君你怎么想的?”
她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江林木反倒是神色清冷,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
他缓缓的抬起头,望着敞开的堂屋大门,伸手握起身边人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道:“从龙之功固然深得隆恩,这想要不风光都难,可这坐上皇位之人,从古至今又有几个不是高鸟尽,良弓藏的?如是晓得收敛自身,一心只为陛下不敢居功自傲也就罢了,但从我的了解来看,西京王家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家,不然上京王家为何会和他们划清界限。”
对这些姝奕不晓得,可更好奇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江林木,怎么对这些事儿了解的如此清楚。
听到她的疑问,江林木笑着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大多是书院里有朝廷每月发下来的邸报,上面记录着京城里的新政,还有个大士族的一些消息,涉及到将来科举会考到策论,所以书院每月都会让学生们抄写传阅。”
紧跟时事才可以在科举中挣的一席之地,京城里那些富家公子自然也不需看这些,这邸报说到底,是陛下给寒门书生开的一隙机遇。
家里收拾好之后,姝奕和年前一样,带着禄安去了铺子里卖茶诊脉,虽然过了十五,但没有出正月,老百姓都比较忌讳诊脉抓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走进医馆。
这日子姝奕倒是清闲很多,每天都坐在药铺里看看书,喝喝果茶或者花茶,中午彭雨生继续交了饭钱,仍旧每天中午都会过来蹭饭,因为没有什么生意,姝奕也有了更多的心思做饭,这饭菜也比以往中午更用心。
正月一过完,姝奕在晚饭的饭桌上,被一个消息惊得呛了饭,咳得不停吓得所有人手忙脚乱的给她滴水顺背。
“你,你说什么?”她缓了一会儿,仍有些不适的咳嗽着,眼角也因为呛饭生出些泪花来。
彭雨生一脸尴尬的坐回到凳子上,看向江林木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心虚的神色,他也没想到这个消息会把姝奕吓成这样。
“我,我们家已经和付婉珠家里定亲了,而且这婚事就定在了二月初十六,还有十三天的时间。”
虽然他说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可姝奕仍觉得这个事儿有些荒诞,付婉珠怎么就和彭雨生结亲了?
虽然江林木表现的相当冷静,可他心里也有疑问,确认娘子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冷着脸坐下来,“是付夫人有意上门提亲?”
彭雨生逐渐脸色通红起来,忍者羞涩摇摇头,“不是,是我让我娘去提的亲。”
神色是极为害羞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理直气壮的。
话音落下,姝奕和江林木都沉默了,唯有那个比江林木还要冷淡的禄安,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安静的带着罗良在吃饭。
小小的罗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晓得彭哥哥要成亲了,师父和师娘为何那样激动。
可惜没有人会告诉罗良,他们到底在惊讶什么。
吃过晚饭,彭雨生拿出来了自己的请柬,递给江林木和姝奕二人,收了请柬姝奕涌了几天的时间消化这件事,然后又用了几天的时间选了给新娘子添妆的礼物。
彭雨生大婚当日,也是江林木和姝奕第一次来到彭家,看着高大气派的大门,姝奕还有三进的院子,姝奕似乎明白了付家为什么突然答应了彭雨生的婚事。
这彭家在府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再几大富商中也是排在前五的,可又与那些人家不一样的是,彭雨生现在是秀才出身,虽然是捐官儿的,可只要科举有望,日后对于付家不管是钱财上还是官场上都是利大于弊。
就像付知府之前想要拉拢江林木,即便知道江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付知府在江林木的身上,看到了日后他步入官场之时,对于西京王家的利益之处。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正在迎客的彭雨生,姝奕好像觉得有些陌生,这人明明还是之前的人,可他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一顿喜宴吃下来,给姝奕最大的感觉,便是富贵。
同样都是喜宴,江长生和雁奴成亲的时候,别说江家了,就是整个村里都沾染着一丝丝喜气,可这彭雨生的喜宴,让她觉得这不过是一场生意上的聚会。
彭家的宴席也是分男女主,男人们都在前院坐着,姝奕被安排在了女眷的桌上,这一桌多是书院里彭雨生同窗的家人。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像是格格不入,那些夫人们都在谈论着首饰,或者城中哪位贵夫人设下的雅席,或者什么京城里新兴的布料,以至于有意无意提到一些京城里的消息。
姝奕也跟着听了一耳朵,多是家族中和哪个士族交好,有些交情之类的,这些信息多少也有些用,不过能被他们拿到台面显摆的事儿,多也是不怎么之前的,或者说他们和那些士族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深的牵绊。
只不过是显摆一下罢了。
回到家中,姝奕忍不住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这会儿夜已深,她坐在炕沿上垂着腿,江林木蹲在地上给她洗着脚。
“或许是我今日多心了,但真就看着彭雨生那脸笑的不怎么好看……唉?你干嘛啊哈哈哈哈哈哈,住手!快些住手!”
洗的好好的,这人突然挠她的脚心,姝奕最怕就是被人挠这里,这会儿整个人都要挣扎起来,可对方却抓着她的脚腕,让她无法反抗。
作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姝奕这会儿也笑累了,倒在炕上喘着粗气,整个人显得奄奄一息。
男人似笑非笑的说道:“今日他笑的不好看,难道在娘子心里,他往日就笑的很好看喽?”这话里咬牙切齿的味道毫不掩饰。
姝奕气得坐直身子,晃了一下脚,将上面的水滴甩到江林木的身上,“呸!我在和你说正事儿呢,你又乱吃味也不怕这酸臭的味道从你身上冒出来。”
说完她又正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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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你说正事,你今天真没觉得他和以往不一样了吗?”
江林木拿起一旁的帨巾,给她擦干了脚,将人塞进被窝里捂住,对上个她满眼的渴望他却突然低头在她嘴角偷了一口香。
然后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咱们和付家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付知府都会给我一封举荐信,坐在他的女婿,彭雨生自然不会比这个差,那日他来送请柬第二日,我便也和他说了,我会教到这个月底,接下来我也要开始努力读书,并不想分心做旁的事,他也是知晓我明年准备下场科举的。”
得知江林木的安排之后,姝奕松了一口气,“日后咱们也离着他们远点吧,想想都觉得复杂,王家这已经分出来两派,而付知府现如今搅合到了三皇子的夺嫡之争里,这日后是个什么光景还真是不好说。”
江林木借着她的洗脚水也给自己快速洗了一番,收拾好熄灯上了炕,将人往他怀中揽了揽。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只想着安分的当个官儿,能为百姓做点什么就做点,至于其他的并不多想,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吃穿不愁就行。”
姝奕从不是那种硬要夫君觅封侯的人,“没错,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吃穿不愁,这日子便已经赛神仙,我也不想你去当大官儿,乱哄哄的听着都累。”
付家和彭家的亲事在府城中热闹了一阵,付婉珠本以为嫁给了彭雨生,她便不需要被她娘拘着,就可以随时都能找姝奕玩了,可等着真的过了门,她才晓得,这做了媳妇后要守的规矩更多,这公婆不在身边的也就罢了,这在身边她还要晨昏定省。
付婉珠写了一封信让人带给姝奕,想要请她到彭家坐坐,陪她说说话也好,可写了三封信,回回姝奕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掉。
可她再着急,也无法走出彭家的大门一步,而此刻姝奕坐在茶铺里,正在转心的给人号脉,她这孕肚已经微微隆起,坐着倒还好些,只要站起身任谁也都能看出她的情况。
成了亲之后,彭雨生也不再中午过来吃饭,加上江林木现在也不再给他教课,这关系也就是逐渐的淡了一些。
中午饭也只有禄安和姝奕夫妻二人,现在身子多有不便,姝奕中午也不再做堂到午时,巳时末的时候就关了茶铺的门,转身去后院做饭。
她从不会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现在她还有了身孕,只要这每日挣出来他们三人的吃喝用度也就行了,现在身上的银子足够用,便是到了明年江林木去赶考,她也不需要朝着祖母要钱。
所以这些日子她再铺子里坐诊也更加松弛,累了便回到后院躲懒歇一会儿,爱动弹就在铺子里多坐一会儿。
时辰一到,她就起身挂上歇业的牌子,一手撑着腰,一手收拾起来桌子上的诊金。
“我刚才听说西街那边有人在卖肉牛,你快拿着这些钱去多买些回来。”她将刚收的诊金都交给禄安,催着人走快些,省的去晚了就没了。
大晋宰牛吃肉是重罪,除非那牛老的干不动活儿,或者受了伤不能再站起来,再者就是吃了不该吃的草自己病死了,只有这样的牛去衙门上报,只要仵作或者兽医确认的确没救了,才可以开具证明让他到街上卖肉。
不然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平时他们在村子里住,听到镇上有卖牛的,紧赶慢赶到了镇上的时候,牛肉早就卖完了。
这次她得了先机,心里开心的不行,虽然牛肉有股子膻味,可她并不觉得讨厌,这肉酱这吃或者做面、小炒都好吃。
她在心里盘算着,不管禄安买了多大一块儿回来,中午都先吃一顿牛肉面再说,若是买的多晚上她就早些回去,酱出来焖一焖味道更足,也更软烂。
于是她直接和了些面醒发着,没一会儿禄安就拎着一大块牛腩肉回来,这一块最少也有五斤重。
“这么多?!”姝奕十分的惊讶,这牛肉便是死牛价钱也是比猪肉高出许多。
“那肉摊上没有多少人买,这牛好像是在山林吃了毒草死的,大家听说后都不敢随便买,那老人这个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这会儿天的也逐渐的热了起来,这牛肉若是卖不出去,不用到晚上可就得臭了。
姝奕闻言皱了皱眉,接过来他手里拎着的肉,凑近了闻闻那肉的味道,又拿出一根针试了一下,这肉并没有毒,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切下一小片肉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然后立马吐掉嘴里的血水,又用茶漱了漱口。
“我给你些钱你再去买,你和他砍砍价,若是他愿意让一下,你就买条牛腿回来。”
素来冷脸没什么表情的禄安,闻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丝的惊讶,可手里这会儿已经被姝奕硬塞了一块碎银子。
“傻愣着做什么,你快去买啊!”姝奕推搡着人出了门,开心的拎着牛腩回到了后院,这一块中午刚好可以切一半多红烧牛肉面。
中午江林木一走到铺子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这气味倒是不难闻,细说起来还挺香的,有些勾人味蕾。
禄安神色不怎么好看,脸色臭臭的,虽然这孩子平时也都是冷脸,可相处的久了,江林木还是一眼看出来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江林木挑眉看他一眼,“怎么了?”
禄安看看他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指着自己肩头一块颜色略深,像是灰色的布料上沾了水渍似的。
“衣服脏了。”他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委屈了,江林木上前看了一眼,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味?”
话音一落下后院连通铺子的门帘一晃,姝奕端着一碗堆满牛肉的汤面出来,“你们两个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快些将那些面端出来,咱们吃啦!”
江林木看了一眼她碗中的肉块,他微微挑动了一下眉头,抬手拍拍禄安的肩头,“一会儿吃过饭回去换一身衣服。”
姝奕闻言回头看着两个朝着后面走去的背影笑道:“吃过饭我也要关门回家,今天可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做。”
江林木一边往前走,一边有心想问一下什么重要的事儿,可下一瞬禄安已经掀开了门帘,看清后院的筐子里摆着的东西后,江林木脚步陡然顿住,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她。
姝奕想到刚才禄安扛着牛腿回来的样子,这会儿她也有些心虚,没有什么底气的嘿嘿一笑,“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大,但是之前我就想过,多买些回家酱出来,让禄安帮着送回家,给公爹祖母他们也都尝尝,这都东西难得的很,好容易买到了自然要给家里送回去些。”
东西都已经买回来了,江林木自然也不会说这些什么,更可况她这也是一心想着家里,于是他只是有些蒙蒙的点点头,仍旧无法从那条巨大的牛腿上回过神。
洗完手,禄安和江林木一人端着一碗面,上面码着的牛肉都要占据整碗面的三分之一。
禄安刚才有多伤心,这会儿吃着碗里的肉就有多开心,虽然过年的时候再江家他也没少吃牛,可每次吃都不会觉得少,这样大口吃肉的日子,他只希望日后天天有!
三人吃过饭之后,姝奕也没有打开门做生意,而是直接指挥着两人关板,“上了板子收拾一下咱们就回去,夫君也早些去书院吧,晚上咱们吃酱牛肉。”
于是江林木和禄安搬着板子上板的时候,周围不少摆摊卖菜的都觉得新奇,谁家大中午就上板的啊,越发觉得姝奕不像是个做生意的,这人净会偷懒。
三人关板之后从后院出门回家,禄安的衣服已经脏了,这会儿只逮着他一人霍霍,让他继续扛着牛腿回家,姝奕尴尬的放慢了脚步,躲在江林木的身后,夫妻二人也都默契的和禄安保持着距离。
53. 第 53 章
回到家里,姝奕整整做了三锅的牛肉,两锅都是酱牛肉,一锅卤牛肉,还过些鲜嫩的位置,给她放在晚上用水芹一起炒了。
晚上一家人炖着米饭,坐着三种味道的牛肉,吃得大快朵颐,第二天一早,姝奕再次煮开锅里的牛肉,找了两个大坛子,连汤带肉的塞满了坛子,一坛子酱牛肉,一坛子卤牛肉。
“这些钱你拿着,去城门后搭个车走,昨天我也托人送信儿回去了,到镇上家里应该会赶着牛车去接你,要是城门口没人,就去你姐夫的膏药摊子上,中午和他们一起回家就行。”
姝奕给他兜里塞了五百文,这些钱都够他去车行自己包车走个来回了。
随着肚子里孩子的月份逐渐大了起来,这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的暖和,姝奕这胃口也逐渐好了许多。
她最喜欢的桃子下来,姝奕每天坐在铺子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边看着赵纲送给她的行医手札,一边啃着桃子。
在付婉珠成亲后的第二个月,付夫人也离开了富阳城,这会儿姝奕才晓得,原来过年述职的时候,付知府已经得到了京城的调任令,所以年后他回到富阳城里做好交接之后,就先一步去京城赴任了,唯独留下付夫人在这里操办女儿的亲事。
付婉珠一成亲,付夫人便也收拾东西离开了富阳城,现在新上任的知府姓袁,对于这人姝奕不甚了解,只听江林木说这人好像至今都未娶妻,也是个寒门学子出身。
走到这个位置上,未曾被士族联姻或者收买,这人显然是个刚正不阿且十分固执的,同样姝奕也十分敬佩这样的人,算是出淤泥而不染。
但这些和姝奕毫无关系,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上也多有不便,现在平日里也也只在铺子里坐诊半日,现在她手里已经攒了一百多两的银子。
三人的日常开销也不多,这会儿她丝毫不担心夫君读书花费上的事儿,可以更加自在慵懒的过日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吃着手里甘甜多汁的桃子,突然看到家里那个冷脸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六分的恐惧,三分的钦佩,还有一分的嫌弃。
姝奕轻挑眉头看向他,似乎在用目光询问他有什么事儿?
可对方发现她在看他,禄安一手拎着一只挣扎绝望的母鸡,一手拎着一把刚磨好的刀,转身离开了院子里。
看着他带着几分嫌弃和迫不及待逃跑的身影,姝奕突然有些火大。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她低下头看看自己隆起的圆润肚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臭小子他是不是嫌弃我?你等着!等我回去告诉你姐,让她好收拾你!”
说完她拿起手里的桃子狠狠咬了一口。
没一会儿禄安带着宰杀处理好的鸡回来了,姝奕也刚好吃完手里的桃子,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
禄安耳朵一动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姝奕,顿时脸色一变,“我已经学会炖鸡了,今天我来做饭。”
这一刻,姝奕清晰的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悚,她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今日到底做了什么,让禄安变得这样恐惧甚至嫌弃她?
可她站在原地想着想着思绪不断的往回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思绪已经退回到了半个月之前,好像禄安这样的情绪,早就已经存在。
只是前些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里,也没有仔细观察过禄安的神色,这会儿想起来这事儿怕是已经不是一两日的时间。
这段时间禄安也对做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事儿的就会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哪里还有一点冷情少年的样子。
吃过晚饭之后,姝奕将今日的发现和江林木说了一通,“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这样怕我啊,我这段时间也没还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林木给她洗完脚,轻轻的捏着腿上的几个穴位,这也是他从赵纲老先生哪里问来的,听完姝奕疑惑的分析者近来禄安的行为,他无奈的勾出轻笑。
“他不是在怕你,他是在怕你的肚子,你没发现进来他更喜欢做饭了?”
“发现了,之前还没觉得,可是今日一想他好像已经连着做了半个月的饭,而且有两次我都进了灶房,硬生生让他给我撵出来了。”
说完她满脸疑惑的问道:“他为什么怕我的肚子?”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盘着她鼓起的圆肚皮。
江林木对上她的目光笑而不语,姝奕静静地想了想,眼睛瞬间瞪圆了,“她是在担心我肚子突然破掉?!”
知晓了愿意,姝奕决定和禄安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禄安平时看着话不多,好像除了习武,对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兴许的样子。
但这人却是异常的倔强,便是江林木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这个天地间恐怕也只有驴能和他比上一把。
逐渐的姝奕也就放弃了,这人说不听她也没有办法了,既然有人愿意去做饭,她也乐得清闲。
这天越来越热,姝奕感觉有了身孕好像比往年更怕热似的,这些天她都不咱们喜欢在屋里待着,就想着坐在院子里吹吹风。
耳边的知了叫个不停,便是前一日刚下过雨,这天仍旧热得让人心烦气躁,江林木这日已经放了假,看她皱眉摊在竹椅上,他端着一杯酸梅汤递过去。
“明日爹和大哥都会跟着车过来,他们这次过来并不打算住一夜,所以到时候他们过来帮着收拾完东西,咱们就直接出发,如此在天黑的时候咱们就能到家。”
“家里的房子都收拾好了?”之前家里来信,说是家里的瓦房也都已经盖了起来,说有时间就让他们回去瞧瞧,可江林木今年秋末的时候就要参加秋闱,这几个月正式抓紧读书的时机,姝奕不想打扰他,于是和家里写信说了一声,干等着秋收放大假的时候,他们再一起回去。
“早就收拾好了,祖母信上说将朝向最好的一间留给咱们。”
闻言姝奕撇撇嘴,“祖母这样怕是要让大哥他们两口子吃味了,说起来咱们倒也不需要最好的房间,你这在城里读书,村里的房子咱们也住不了几日,平时就那样闲着岂不是可惜,倒不如给祖母或者大哥口子了住呢。”
江林木和禄安收拾着箱笼,闻言应道:“那你这次回去,自己和祖母说去。”
突然坐在院子里的人安静了下来,江林木收拾着东西没有听到回音儿,疑惑的转身看过去,却瞧见姝奕低垂着头,似乎马上要哭的感觉,他心头咯噔一下。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这样了?没事儿你要是不喜欢那个房间,我回去和祖母他们说,你看好那间随你挑就是。”
江林木说出口的话十分温柔,可那冷着的脸像是要被自己冻死似的,恨不能退回到刚才的抽自己两巴掌,怎么好好的和她用那种语气说话,实在太过冷硬了。
姝奕抬起来头摇了摇,“我不是因为这个事儿犯愁,我只是在想……”
她刚要说出口,但又像是想起了是什么,强忍着心里的委屈抿住了唇,一旁忙着收拾东西的禄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像是习以为常似的,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去了屋子里收拾东西。
打死不在他们二人的面前碍眼。
姝奕瞧见了禄安逃也似的身影,心里一阵尴尬,总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乖乖的,这情绪说上来就上来,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可眼前的男人显然也不想这样轻易的放过她,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人和他对视着。
“说。”
一个字,短短的确认那个姝奕感觉到很多的情绪,他在不容她躲避,他很坚定想要知道她的想法,他有些不开心了,他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心和关怀。
姝奕突然眼圈红了,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我,我只是突然想到,这次回去之后,就不能陪着你来城里,到时候也不能在考院的门前接你,我,我就是有些害怕担心,还没分开呢我就已经想你了怎么办呢。”
得知她不开心的原因,江林木松了一口气,他半跪在地上挺直腰背抱住了扑过来的人。
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到时候我考完就回去,前后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再说到时候我会带着禄安一起过来,娘子不必担心。”
这道理她都晓得,她也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跟过来,也是什么都帮不上,可是心中的情绪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可不想他为难,也不想让他将来考试的分心。
姝奕也只好强装作懂事的样子,点点头,“嗯。”
这情绪有时候来得快,去的也很快,哭过一场姝奕除了眼皮红肿的不舒服,心情反倒是大好,甚至想到刚才的自己,除了觉得丢脸都有些不知道怎么理解自己,她不懂自己到底是在哭什么。
可这几个月,江林木对于她这样的情绪,似乎也都已经习惯,从最初的紧张担心和懊恼,到现在看着人笑嘻嘻的吃着蜜瓜,他也能静下心来看书。
翌日巳时中的时候,姝奕还在院子里坐着吃蜜瓜,就听到了院子的外的动静,她坐直身子看了一眼,就瞧见公爹和大哥一人赶着一辆车过来。
“爹!大哥!”姝奕赶忙放下手里的瓜,撑着椅子就要站起身。
看着她笨拙的想要站起身,江二海想也没有想的跳下车,朝着她跑过来,“唉唉,你坐着别动,怎么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啊,二郎呢?!”
这话前半段满是担心和着急,后半段则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姝奕担心他误会了江林木,赶紧说道:“夫君去赵郎中那边给我拿药了,禄安刚刚进屋帮我倒水,才走开没一会儿,刚巧爹您就来了。”
得知家里留人照顾着她,江二海放心很多,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拿药?拿什么药,丫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的爹,这不是药准备回村了吗,这次回去估计要在家里生,赵老先生就说给我配几副药,都是用急和滋补的药。”
看着姝奕坐回到椅子上,加之听清她说的药不是因为身子不适才吃的,江二海松了一口气,也赶紧将牛车赶进来。
想到这次回家忙完秋收就能抱小孙孙,江二海开心的不行,这段时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江长生赶着一辆小马车,带着一个小巧的车厢,姝奕看到有些惊讶,租小马车可是租牛车两倍的价钱呢。
“这是雁奴让我租的,她说弟妹身子重,坐马车颠簸的轻。”
见他一提到自己的媳妇,一脸幸福的笑容时,姝奕忍不住的多问两句,“嫂子近来可好?”
“她好着呢。”说完江长生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犹豫,刚栓好牛车的江二海见他这副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都是自家人,说了也没事儿。”
姝奕疑惑的看看他们二人,江长生憨憨的笑了起来,“雁奴上个月也诊出来有孕了,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真的?!太好了,咱们家今年可是喜事连连呢,祖母一定开心的很。”
江长生点点头,“爹娘还有阿奶都很开心,这些日子家里买了很多鸡,雁奴这些日子看到鸡都害怕了。”
想起来之前公爹进城后给她买的鸡,姝奕也着实理解了一把雁奴,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这样吃啊,吃多了肯定是会腻的。
不由得她也有些害怕起来,这回去了祖母不会让她也这样吃吧?
想起老人的好意,她拒绝又怕对方不开心的,不拒绝这要是吃上一两个月,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鸡了。
带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姝奕看着一家人将东西都收拾到牛车上,江林木扶着她坐上了小马车。
等着马车行驶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周围的人声多了起来,姝奕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看着公爹赶着牛车离着有些距离,姝奕放下车帘凑近江林木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这要是回去天天吃,我可顶不住,你得帮法子帮帮我。”
江林木刚才取药回来,就发现小媳妇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可当着大哥和父亲的面,江林木也没有多问什么,这会儿看着她一脸愁容说着不想吃鸡,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都快一年了,当初他爹给买的母鸡,现在还有五只,都装在牛车的笼子里。
这要是回去天天吃鸡,江林木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放心,我回去和祖母说,你不宜多吃,要清淡些才好,不过今日赵先生的确也叮嘱过,不宜让你多吃,胎儿太大生产时也会很危险。”
姝奕眼睛一亮,“你这还真是提醒我了,的确是这样的,你可记得和祖母说。”
“好。”江林木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心头却装满了担心。
姝奕舍不得他去考试,他何尝放心将她留在家中,他有时候夜里睡不安稳,抚着她隆起的肚子,心里暗暗想着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这又是她费尽千辛万苦,遭了九个月的罪带给他的礼物,他又爱得不行。
这样复杂的情绪一直纠缠着江林木的心,让他一时有些呼吸不畅。
他们中午在城里小院吃过饭才出门,牛车和马车一路行驶的速度不慢,在凤安县县城关门前的最后一道鼓声落下,江二海赶着牛车冲出去,看着身后的城门紧闭,马车上的人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今日出不了城了。”江二海也是满心后怕,两辆车踏着暮色朝着兰村走去。
一到院门口,车马还没有停下,林春花戴着围裙跑出来,一双手上还都沾着面粉,显然人刚才在忙着做饭。
江林木身子轻盈的跳下车,转身朝着慢车的车厢里伸出了手,就在林春花喊人帮着拿凳子让她踩着下车的功夫,只见江林木一双手握住她的腋下,将人一把抱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动作,姝奕好像都已经习惯,下意识的伸手攀住他的脖颈,这一幕自然也都落在了家里人的眼中,江长生一脸受教的神色,思绪不晓得飘到了哪里。
姝奕一落地,就推开抱着她的男人,一脸喜悦的朝着林春花跑过去,“祖母!奕儿可想你啦。”
暖心的小棉袄回来,林春花开心得不得了,虽然现在有了大孙媳妇,可雁奴那孩子性子直,不会撒娇,平时林春花也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和姝奕一对比,就越发觉得姝奕这性子更招她稀罕,这才是她想象中养闺女的感觉。
林春花支棱着一双手,虚虚抱了她一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肚子,搞笑又滑稽,看得一旁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姝奕红着脸直起腰来,摸着肚子说道:“还是祖母厉害,不偏不向的一下将孙媳妇和重孙孙都抱在了怀中。”
听到她这样说,原本只觉得尴尬好笑的林春花,心口突然暖了一下。
是啊,她这是已经抱了她的重孙孙,这个是他们家即将迎来的第一个大宝贝啊,林春花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
“好好好,我这是有福的,这一下就抱住了两个大宝贝啊,外面蚊虫多,都快些进屋去,屋里点了艾让大成熏了好一会儿,一会儿这面条一下锅,咱们就开饭!”
家里除了姝奕和雁奴二人坐在堂屋里等着,其余的人都在忙着卸车收拾东西,江王氏和婆母在灶房里煮面。
姝奕拿出腕枕给雁奴号着脉,“胎象稳固,腹中孩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你怎么这么脉象有些虚弱啊,我听大哥说平日里家里吃用也都跟上了。”
新翻盖的房子,堂屋也比之前的高大许多,雪白的墙趁得屋子里都亮堂几分,桌子也是新的榆木圆桌,长条的凳子也变城了好看又暖和的绣墩。
坐在上面既稳当又软和,和之前那长条的凳子简直天壤之别。
因为这会儿天黑,家里人也都忙,姝奕也没让大家带她参观新房子,便十分听话的坐在堂屋里给雁奴号脉。
一旁的雁奴一副苦笑不得的神色,“阿奶和爹娘都待我很好,自从诊出来有孕之后,这一日三餐要么有蛋,要么就是有肉,顿顿都是好的,可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偏生不贴心,吃进去也都会吐出来,白白浪费那么多东西。”
家里人也不是没有想过给她调理一下,江二海也曾拿着自家儿媳妇开的药方子,去镇上抓药,可姝奕明明吃了一副人就没事儿了,可雁奴愣是吃了三副都没有一点效果,这苦药汤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也就没再逼着她喝。
姝奕听到这话一脸的后怕,“药怎么能乱吃呢,每副药都得是诊过脉,按照患者的身体状况抓药,虽然咱们二人需要缓解的症状一样,可这要的计量却大不相同。”
姝奕坐在堂屋里冲着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夫君,你的笔墨纸砚可有在外面?我得写个方子。”
正在忙碌搬东西的人闻言,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站在地上四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他专门装笔墨的箱子上,打开取出来她需要的东西。
“用我给你研墨吗?”江林木放下东西,帮着她将镇纸放好,姝奕接过来他手里的笔,“不用,这点小事儿我还是做得来的。”
看着她不需要自己帮忙,江林木又给她和雁奴各倒了一杯水,这次退出去继续帮着爹搬东西。
雁奴将他们二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满是羡慕的说道:“二弟对你真好。”
姝奕正在写药方,闻言疑惑的看了一样江林木的背影,又看看雁奴,打趣的说道:“难道大哥对你不好吗?”
雁奴低下头,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嘴角勾着笑说道:“也好,但是和二弟对你好像不一样。”
这话让姝奕有些好笑,却又好奇江长生到底和雁奴之间是怎么相处?
她写完药方吹了吹,“今晚已经来不及了,明早让大哥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一副下去你这胃口就能好。”
江王氏刚好端着饭菜进门,听到这话开心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这一会儿气还没有喘匀,就帮着她瞧瞧。”
她嘴上说得客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显然是已经拿着雁奴当自家的孩子,作为长辈在替她道谢的意思。
姝奕自然看到了这些小细节,越发觉得江家的人都这样真诚,很难让人不爱。
“我这坐了一路的马车,丝毫都不累呢,若不是嫂子让大哥租马车去接我们,我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舒坦啊。”
院子里的人也都逐渐忙完了,今晚吃得是鸡丝凉面,这大热的天吃这样的饭菜的确很适合,不会让人吃得满头大汗。
有孕以来,姝奕越发喜欢吃些辣酸味,江林木也都已经习惯照顾她的饮食,下意识的拿起食茱萸做的酱料给她倒在面条上。
又拿出醋汁给她淋上一勺,这一幕看得林春花眼皮子直跳,“二郎啊,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拌了让奕儿怎么吃啊。”
属于也晓得这样的口味一般人接受不了,可她现在真的喜欢重辣重酸的东西,吃什么都喜欢这样拌上料汁。
“祖母,也不晓得我这嘴是什么的,自从有了这小崽子,我这嘴里总是淡的难受,吃饭缺了这辣和酸,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听她这样说,林春花的眉头立马舒展,“嗐,这有什么的,谁家媳妇怀孕不是这样吃得,没事儿丫头,你喜欢吃明个儿阿奶给再给做些食茱萸酱,家里今年也腌制了不少的酸梅子,一会儿吃完饭让二郎去给你抱一坛子放在屋里,想吃的时候就取一颗。”
看着祖母前后脸色的变化,姝奕忍着想笑的冲动,低头吃了一口满是酸辣的冷面,这让坐在斜对面的雁奴满眼的羡慕。
她侧过头和自己的男人说一句什么,只见江长生皱了皱眉,满脸的不赞同,“那东西又酸有辣怎么能吃,你现在坏了身孕,吃东西一定要注意,之前郎中都说了,你不能乱吃东西。”
说完他从自己碗里夹起一筷子的鸡肉丝,大方的放在了雁奴的碗中,“来,多吃些鸡肉,这东西最是滋补了。”
看着碗里的肉丝,雁奴脸色变得白了几分,忍了好一会儿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吐出来,可这害喜的症状哪里是能忍住的,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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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瞧着她脸色越发的白,人突然起身朝外跑去,江王氏吓了一跳,赶忙跟着出去帮儿媳妇拍背。
刚才他们两口子的事儿,江林木和姝奕也都看在了眼里,江林木看着江长生还坐在原处吃着面,一双眉头皱了皱,“大哥,你不去看看大嫂吗?”
江长生猛嗦一口气,囫囵吞枣的咽下去,说道:“我过去看也没有用,她这吐完了就好了。”
说着,他还不断的从自己碗里,将肉都挑出来给媳妇,却又馋的不断的看碗里的肉,但到底是舍不得吃。
这一幕看得姝奕叹息一声,轻轻拽了拽江林木的袖子,看着自己大哥这副样子,江林木心里有些恼火,当初他自己拼命讨回来的媳妇,结果成了亲他却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这让谁看了不寒心。
江林木走过去端走了雁奴的碗,在座的众人也都被这一幕震惊的停下来筷子,望着江林木满是询问的意思。
就在大家诧异的时候,就见江林木又从灶房里拿出一只新碗,从桌上的面盆里盛了些面,这次面里没有鸡肉丝,只有青瓜丝和绿豆芽,然后按照姝奕喜欢的口味,调了一个酸辣的。
雁奴没一会儿被江王氏架着回来,坐在桌边不断的喝着酸梅水,看着大家都停下筷子不吃饭,以为是在等她,歉意的笑了笑。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胃口问着肉味就开始难受。”
江王氏赶忙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细,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能让人笑话呢,大家也都是在担心你,要不娘给你盛碗面汤你喝些压压?”
雁奴刚要点头,至少喝了面汤她就不用吃碗里的肉丝面了,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碗不见了,她疑惑的抬起头,姝奕忙说道:“这一个人吃两个人用的,喝面汤哪里能行,嫂子尝尝夫君拌的面,保准你这次吃了不想吐。”
一旁的江长生满是不赞同,“她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吃这些。”
这回江林木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将拌好的面放在了雁奴的面前,“大哥有所不知,这食茱萸和醋也都是药材,正所谓药食同源,嫂子喜欢吃着东西自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这人需要什么身体必然也会渴求什么。”
江林木是家里最有学问的人,他这样一说家里就连林春花也说不出什么,甚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二郎说的也对,前年老杨家的小子受了伤,当时那个大夫好像就说用醋调那个药膏,糊在关节上几次就好了。”
林春花这一说,家里人也都想了起来,江王氏也赶忙说了几个听闻,皆是用食茱萸或者醋治病的事儿。
只是这些事儿和治害喜无关,可江长生显然是被唬住了,迟疑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媳妇。
看着大家不再说她,雁奴眼神里满是感激的看看姝奕,然后迫不及待的低头嗦了一口面,酸辣的味道让她眼前一亮。
这样浓郁的味道,放在之前她可是一口都吃不下,但今日这面入口只觉得异常的好吃,胃口好像也变得好了许多。
她一连吃了三口,都没有要反胃的样子,江王氏松了一口气,甚是眼圈也有些微微湿润,“太好了,这孩子终于能吃下去饭了,这段时间那可是吃什么吐什么,这人眼瞧着就瘦了一圈,每天不是喝点粥水,就是吃了吐,吐完硬着头皮继续吃。”
都是女人,也都从这个时候熬过来的,自然晓得这样的感觉多么难受,林春花也忍不住叹息,“你们两个丫头都爱吃这食茱萸,明日我就做上一坛子的酱,以后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看着家里人都支持雁奴这样吃饭,姝奕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松完,就见江长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鸡腿,作势就要给雁奴放在碗里。
“不要!”姝奕赶忙喊道,只是她离着远,便是喊出来也无法阻止。
就在这时,一旁探出来一只手,精准的钳住了江长生的手腕,“姐夫,我姐不爱吃鸡腿,不如这个给我吧。”
他虽然年纪小,但自小习武,虽然瞧着瘦弱,可身上的力气丝毫不输江长生,他钳住对方丝毫不费力,轻易的就拿到了那个鸡腿,不等江长生反应过来,禄安都已经咬了一口。
小舅子要吃鸡腿儿,作为姐夫自然也不能说不给,只是看着自己的媳妇没捞着吃肉,江长生满脸的委屈和心疼。
这让坐在对面的江林木和姝奕看得一阵头疼,她忍不住的说道:“大哥,今晚就别让嫂子吃肉了,她现在闻不得肉香味,不如等着吃两副汤药再说?”
这是他偷着藏出来给雁奴的鸡腿,现在鸡腿没了便是雁奴想吃他都没法,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能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一家人吃过饭,也都早早的休息了,林春花引着他们二人到了做被朝南的正房,“这里是给你们的房间,白天这日头能越过炕照到地上,北边还有两扇窗,南北窗户都打开,穿堂风一过,夏天里风凉着呢,冬日里把北窗封上,南面的阳光照的屋里都是热的。”
这房间算是整个院子的正房,姝奕赶忙挽住林春花的手臂,“祖母,这房间是正屋,您应该住在这里。”
林春花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咱们家不讲那些,再说了我这人老嘞,半夜起夜频繁,这屋离着茅厕远,住着不方便,倒不如住在西屋那边,出门走不了两步就能解决,这房子小有房子小的愁,现如今着房子大了,也有房子的大的难处哈哈哈。”
晓得祖母这话的确没有说谎的成分,之前房子小,他们一家人挤在小小的院子里,不管从哪个屋出来,去茅厕都近很多,现在房子大了,院子也大了,西面的房子离着近,东边的要穿过整个院子,对于年轻人没有什么问题。
但对于上了岁数,憋不住的老人来说,这就有些尴尬和费劲儿。
得知了缘由之后,姝奕也不再说什么,今日大家都累了一日,便也想着有什么明日再说,反正这些日子不急着离开,尤其是她。
回到屋里,江林木找了一个木盆,打水给她泡脚,今晚从晚饭开始,江林木就比较沉默,姝奕看看他冷淡的脸色,也晓得他在生气什么。
她活动了一下脚趾,笨拙的用脚趾头挠了挠他的掌心,“要不明日我和大嫂聊聊,有什么就让她只管说出来,就像今日这事儿,她哪怕是撒个娇使使性子,即便是大哥不许,祖母也不会不让,大伯母更不用说。”
给她按着腿上的穴位,江林木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说道:“这事儿的根结在大哥身上,便是要谈也该我去找大哥谈谈,你瞧大嫂不像是个会说会撒娇的人,这事儿到了她身上也只会忍着。”
若是对待外人,雁奴从不会这样委屈自己,可看着她不许吃酸辣食物的人,却是她心爱之人,便是肚子里有苦水,也不会往外倒一点苦水。
“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雁奴还有这样的好性子,这嫁了人倒是学会了忍气吞声。”
江林木闻言说道:“或许之前她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便也不会委屈自己,现在心里有了顾虑,自然不敢轻易的说出自己的情绪。”
“所以明天我还是找雁奴也聊聊,这样下去不是事儿,这次是吃食上的事儿,日后有了孩子呢?还会有更多的问题等着她。”
她想去说江林木自然不会拦着,可是现在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他给媳妇擦干净脚和腿,扶着人上炕躺好,有自己去院子里洗漱了擦洗了一番,会到来的时候姝奕都已经昏昏欲睡。
这一觉姝奕谁的有些不安稳,自从月份大了她躺着睡觉都会呼吸困难,都需要垫着很多被褥才行,最开始不舒服的时候,江林木还会半抱着她,和她一起整宿整宿的坐着睡。
后来姝奕担心他睡不好,白日上课没有精神,说什么都不需许他抱着她睡,只好用被子垫起来身子,如此两人也都放松很多。
毕竟这样的大热天,两人挤在一起都要生痱子了,一个睡觉都觉得热,更不想和他挤在一起。
后来倚靠着被子睡,姝奕也逐渐习惯了,但今日不知什么的,总是睡不安稳。
村子里公鸡刚开始打鸣,她就睁开眼睛挪动了一下身子,身旁睡着的人也立马警醒的睁开眼看向她。
“怎么了?”江林木声音有些暗哑的着急询问。
姝奕愣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这人好像随着她有孕的月份越大,情绪绷的越紧。
她眼不瞎心不盲的,自然也都感受到他的异样之处,除了最初的讶然,姝奕现在心里更多的便是暖心,这人明明每日都在废寝忘食的读书,可却不从将她忽略过。
“没什么,可能是突然换了地方,睡得有些不安慰,刚才听到了鸡鸣声就醒了。”
她拿起一旁的蒲扇随手给他扇了几下,这人大热天的即便是睡着了,身上都是一身汗,这会儿他额角的发丝湿哒哒的贴在脸颊上。
她也并不困,所以心情精神都不错。
看着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江林木的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看着天色已经大亮,他也坐起身来,强势的接过姝奕手里的蒲扇,对着她轻轻摇了起来。
自从有孕之后,姝奕也越发的怕热起来,有时候他都不觉得热,可她却已经香汗淋淋。
夫妻二人坐在炕上,许是清早本就不算热,这会儿心静下来身上的汗都消失,反倒不觉得热了。
姝奕吧嗒一下嘴,“夫君,我想吃酸汤小馄饨。”
江林木放下手里的蒲扇,开始穿衣服,“你先歇会儿,我先去和面。”
从她有孕之后,初一提高的不仅仅是的禄安,还有江林木,为了让她可以减少下厨,他们也都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开始学习起来做饭。
姝奕这会儿也不会和他客气,反倒是她乖乖的才不会给他们添乱,可这日子有时候没有对比感觉不出来好坏,通过昨晚的事儿,她也算是再一次感觉到江林木有多贴心。
如此想着她猛地坐直身子,扑到男人的背上,从他的背后拥住他,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多谢夫君。”
54. 第 54 章
早上林春花等人都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灶房里江林木和禄安,已经十分娴熟的在座小馄饨,江林木在包馄饨,一旁的禄安调制了两种汤底。
大瓷盆里盛着清汤,还有几片泡发好的紫菜,清汤虽然是用鸡汤调的,可那鸡也都炖的没有什么油性,刚好符合了姝奕的喜好。
此刻清亮的汤底上飘着翠绿的芫荽,再这样大热天里,便是晓得一会儿要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也不会让人心生燥热反感。
江王氏和林春花都是一脸惊讶,“二郎啊,你要是饿了就早些叫醒阿奶,怎么自己在这里做起馄饨了?”
江林木冷肃着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就是早起突然想吃这一口,刚好禄安也起来练功,所以我们二人做也是一样的。”
禄安都不需要惊讶或者询问,便已经晓得这东西是谁要吃,这段时间他们住在城里,这口味和吃什么都是随着姝奕做安排,他也早起习惯了,得知今早要包馄饨,便也不吭声的开始熟练的配合着江林木。
看着他们二人不需要言语,看着一眼对方的进度,就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准备,林春花和江王氏颇为震撼。
她们二人站在早饭的门口,刚好挡住了从堂屋照进来的光线,让灶房里的亮度变暗几分,江林木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禄安倒是先开口,“祖母和大伯母先去堂屋里坐坐,这一会儿就能吃饭。”
他和江林木同出一辙的冷淡脸,可话说的带着几分少年的嗓音,反倒是显得多了些人情味和柔和。
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林春花也很喜欢这个年少稳重的孩子,十分给面子朝儿媳使了一个眼色,遂而回应道:“好,阿奶今日算是要享享孙儿的福喽。”
没一会儿院子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大家伙儿也都醒了,灶房里的人还在忙碌着,这汤底是最先熬出来的,放凉一些也会儿吃也不会让人吃着冒汗。
姝奕梳洗好出来,堂屋里这已经坐着好几个人,林春花朝着她招招手,“丫头过来坐着,今日二郎嘴馋,大清早起来做馄饨,咱们就跟着他享个嘴儿福,尝尝鲜。”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那揶揄的眼神让姝奕肉如何会看不出来,她红着脸走过去握住了祖母的手,却并未坐下,“他又乱占功,明明是我今早嘴馋,想要吃馄饨,怎么就成了他?”
她这样一说,家里人也都哈哈的笑了起来,一旁坐着的雁奴瞪大眼睛瞧着,她没想到姝奕会这样大大方方承认。
可还不等她吃惊完,姝奕突然看向她,“离着吃饭还早,嫂子带我看看新宅子?我这昨晚回来还没有好好看过呢,刚好早上凉快,你带我瞧瞧。”
一旁的江长生有些不赞同的皱皱眉,桌子底下的手掌按在雁奴的膝头,“弟妹,你嫂子现在有孕不宜活动,不如让禄安带着你去瞧瞧。”
昨日那种无力的厌烦感,再次涌上姝奕的心头,“大哥,这有孕了也不能只坐着或者躺着,得慢慢的溜达一下才好,这样有利于生产,我是郎中自然会照顾好嫂子,你难不成还怕我将嫂子拐走了不成?”
她一边玩笑着,一边走过去牵起来雁奴的手,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掌,雁奴也懂了她的意思,“就是在家里走两步。”她这话一出口,就没有多少底气。
姝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撇撇嘴。
幸而江王氏也有些看不惯儿子,赶忙说道:“你只管带着你弟妹去,在家里还能出什么事儿。”
得了婆母的话,雁奴也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也不再看江长生的脸色,起身挽着姝奕的手臂,妯娌二人看起来新宅子。
“这院子瞧着比之前的大了好多。”姝奕一手放在眉前遮着太阳,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之前院子外面都是什么样子。
“的确是大了,阿奶找村长又买了一亩地,咱们现在的这个宅子后面还有一个后院,咱们得牛车还有租来的马车也都在后院里,婆婆养了不少的鸡鸭,这会儿也都在后院养着,阿奶还说了,等着忙完地里的事儿,就去抓头猪崽养着,等到明年过年的时候,咱们自己家里就可以杀年猪了。”
这日子的确越想越有盼头,新房子盖了,家里马上要添丁,在养上猪崽子,这放眼村子里,可不已经成了富户嘛。
江家的院子现在已然是盖了一个小的四合院,林春花和江林木夫妻住在正房,这正房分为三间,一进门就是堂屋,东间作为正房住着江林木和姝奕,西间便是林春花的屋子。
在正屋前面左右两侧便是东厢房和西厢房,也各有三间,东厢房住着江大成夫妻,还有江长生和雁奴。
西厢房之前住着江二海,现在还有一个禄安,另一间房被家里当做了粮食的库房,堆放着粮食和腌制的酸菜。
不管是东西厢还是正房,也都各有耳房两个,平时也都坐在各家的小库房,也可以作为客房,也可以作为将来给孩子住的房间。
姝奕看完一圈,觉得当初江林木绘制的图纸还是挺合理的,现在大家住着也都宽敞很多。
一圈看完刚好江林木也端着早饭出来,姝奕这会儿肚子饿的厉害,也不再多逛,赶紧拽着雁奴往回走,可雁奴的步子却变得有些沉重。
姝奕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且放心就是,我夫君做的小馄饨保准你喜欢吃。”
禄安也端着托盘出来,江二海起身去帮忙,很快桌子上摆满了小馄饨和煎蛋。
这院子虽然大,可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姝奕和雁奴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入座。
江长生见桌子上没有多余的馄饨,而碗里的馄饨更没有鸡肉,他脸色有些黑的教育着弟弟。
“二郎,现在你嫂子和媳妇都怀了孕,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家里如今给她们添两口鸡肉的钱还拿得出来,你怎么能做的如此寡淡。”
说着又指向一旁自家媳妇的碗,“再说了,你嫂子不能吃这些东西,你给她放那么多的茱萸,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
看着眼前的酸汤小馄饨,雁奴咽了咽口水,“其,其实我现在正想吃这口的。”
她声音小小的,在试探着表达着心里的述求,江长生猛地转头看向她,正要开口训斥,就听到林春花严肃中带着几分呵斥的说道:“什么好不好的,她现在连吃饱肚子都费劲儿,想吃些什么就让她吃,再不好难道还能比饿着肚子还不好?!”
林春花的话的在家里素来都是十分有分量的,若说昨晚吃饭的时候她还没有看出什么,今早看着姝奕和雁奴碗里的酸汤馄饨,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姝奕现如今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的样子她是看在了眼里,反倒是雁奴在他们身边处处小心,这会儿倒好,两口饭吃下去都存不住,这若是时日久了,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扛不住。
饭桌上终于安静了下来,林春花夹起一枚煎蛋放在了雁奴的碗里,“好孩子,你不用听他的,日后想吃什么就和阿奶说。”
雁奴开心的看向支持她的祖母,迫不及待低头喝了一口酸辣的汤底,口味瞬间好了起来,夹起阿奶给她的煎蛋,大口吃了起来。
江王氏和林春花都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江二海更是给她倒了一杯酸梅子水,生怕她一口下去又要吐。
一旁的公爹江大成也满心的紧张,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瞧见她三五口吃下一颗简单,竟然不似往日那般冲出去呕吐,悬着的心放下,长舒一口气。
十分佩服的看向江林木,“还是咱们家二郎厉害,晓得这孕妇吃什么不吐,昨晚雁奴就吃了一大碗面,今日这瞧着也应该没事儿。”
馄饨是纯肉做的,其实姝奕和江林木还是有些担心的,别说他们,就连雁奴自己也有些畏惧,可现在她并不觉得反胃,甚至那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她,让她忍不住想要去试试,这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再跟着她饿肚子了。
鼓起勇气她塞了一颗小馄饨在嘴里,咬开的一瞬间肉香味迸发而出,雁奴的身子都僵硬了,她尝试着嚼了几下,嘴里的确只有肉香,并不是往日吃到的那种肉腥味。
她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碗里的小馄饨,在大家紧张的目光下,又一连吃了四五个,饭桌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纷纷专注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江大成也不知是因为儿媳吃下去饭而开心,还是真的觉得江林木的手艺好,不由得赞叹道:“二郎真是厉害,脑子也聪明,不仅书读的好,着做饭也好吃着呢。”
突然被大伯父这样夸,江林木脸色未变,倒是一旁的姝奕有些尴尬的脚趾扣地,可也不得不承认,江林木今日做的小馄饨,的确十分的鲜美酸辣。
“夫君做的的确好吃。”她声音不大,也就左右坐着的人能听到,江林木闻言看看她碗里所剩不多的馄饨,便又从自己碗里给她舀了两个过去。
另一边坐着的林春花看在眼里,嘴角勾出一个开心的弧度,“要不是二郎着大考在即,接下来我都想将灶房交给他了,瞧着你和雁奴都爱吃,阿奶心里高兴着呢。”
说完她掀起眼皮看向江长生,“你也多学着些,别只想着逼你媳妇吃饭,也想想怎么变着法的将饭菜做的好吃些,她现在便是吃两口酸的辣的都无妨,只要不饿肚子比什么都强。”
两顿饭雁奴都吃下去不曾吐,这精神头也瞧着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一刻江长生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
姝奕赶忙说道:“不管是吃什么,只要不吃贪嘴多吃红山果,不吃那些活血的东西,不吃寒性重的东西,其他的吃些没有问题,等着喝过安胎药,再过些日子也就能吃得正常些,这孕期要五谷杂粮菜肉蛋鱼都得吃,可不能紧着一样吃,越是如此越容易出问题呀。”
江林木就直接很多,“一会儿吃过饭,大哥先去给大嫂抓药吧,顺便看看镇上有没有卖鱼的,买条刺少的鱼回来,我晚上想吃酸菜鱼。”
这功夫除了姝奕,家里其余的人也都吃完了饭,江长生脸色带着几分沮丧的站起身,“好,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我一并梢着。”
林春花点点头,“是有些东西你得给家里捎带着买些回来,说着她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江王氏,”老大媳妇你不是也说要买些屋里用的吗,正好让他都带着买了,走,咱们三个去屋里说说。”
她站起身,带着一头雾水的江王氏,和愣是没看出来蹊跷的江长生去了自己屋里,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也都大约猜到了祖母要和他们母子说什么。
或者说主要想和江长生说道说道,这倒是省了江林木的嘴皮子,江大成也没有看明白亲娘的意思,并未将儿子被叫走的事儿,放在心上。
这两日都是麦子收割的关键时候,他站起身看向江林木,“二郎啊,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去地里帮忙了,在家里帮着好好温书,若是看书眼累了,就帮着你阿奶照看一下奕儿还有你嫂子,地里的活儿有我们,做饭的事儿有你大伯母,除了奕儿和你嫂子,旁的你完事不用操心。”
关键的这一考在即,江林木也不敢逞强,书院里的先生都劝他再等一年,可他却想着试试,万一考中了便也少的读两年的书,为家里也节省些,若是没有考上,这次也体验过大考的感觉,可看过真题,到时候再读书自己心里也有数些。
“好,今年就辛苦大伯和爹。”江林木站起身冲着两位长辈拱手一礼。
姝奕抚着腰站起身,“大伯和爹若是吗,忙不过来,不如到时候找村里地少的人家帮帮忙,每日给他们发些工钱就是。”
江二海点点头,“我和你大伯都商量过了,禄安这次也留在家里帮忙做饭送饭,今日地里就我和你大伯还有你们大哥三人,明日请了沟东的徐家父子四人过来帮忙,到时候就能快些,不过咱们不光要给工钱,还得管着人家的饭菜。”
听到公爹他们都已经安排好,姝奕送了一口气,“那一会儿让禄安帮着煮些凉茶,放在井里湃着,到时候喝着也凉爽。”
“好,这家里就交给你们了,二郎好好温书啊。”江二海也忍不住叮嘱着。
江大成和江二海兄弟二人刚出门,祖母林春花的房门也打开了,江长生眼圈有些微红,走到自家媳妇面前,“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看着他的脸色,雁奴有些担心的站起身,想要关心两句,可江长生却低垂着头,憋了半天声音有些闷闷的,“这些日子是我不对,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和我说,若是我不听你就去告诉阿奶,让她揍我一顿。”
雁奴闻言瞪大了眼睛,“夫君,阿奶刚才打你了?!”
“打我就好了,是我长了个榆木疙瘩,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若不是当着弟弟夫妻还有小舅子,他都想抱抱自己的媳妇了。
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雁奴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我晓得夫君也是为了我好,这些日子我瞧得出你比我还要紧张,这次的事儿虽然的确不太舒坦,可我也不会怪你啊。”
听到这话江长生的眼圈更红了,她也不是不怪他,他心里就越难受,怕自己在弟弟们面前落泪丢人,他也不再耽搁,转身朝着后院走去,那租来的小马车今日也该送回去了。
看着男人狼狈的跑开,雁奴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疼之色,姝奕翻了一个白眼,他两口子也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林春花和江王氏也出来了,刚才儿子说的话她们躲在屋里也都会是听着的,禄安和江王氏端着大家的碗筷去刷洗,江林木也回到房间里看书。
堂屋一下就只剩下林春花和雁奴还有姝奕,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林春花握着雁奴的手,“你啊,也是个傻孩子,自己喜欢什么也不晓得说,祖母这个岁数了想事情不周到,难免有时候好像办了坏事儿,你屋里那个又是个蠢蛋一根筋的主儿,你有什么不说想着让我悟,哪怕是孩子生出来,我们还不晓得哪里做错喽。”
她这话一出,雁奴的泪珠子就像是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姝奕赶忙将自己一根新帕子递过去,林春花笑着拿起给雁奴擦了擦脸,“这都要当娘了,倒还像个孩子似的哭鼻子,仔细让肚子里的孩子看了笑话。”
“好孩子,日后有什么想法,或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和祖母或者你婆婆说,我们虽然笨了些,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是对你好的事儿,我们又怎么会不答应呢,你婆婆前些日子还说,若是你这两天还是吃什么都吐,忙完离地里的活儿,她就去东山后庙里给你求和孩子都求个平安,只要你和孩子好了,她日后都不吃荤腥,一生茹素算是还愿。”
姝奕也没有想到大伯母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心里也有些震撼和感动,可对面的雁奴人彻底傻掉了,她亲生父母对她并不怎么关心,她娘后来也去了,她爹重男轻女的厉害,对她也不怎么在乎。
却不想婆母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突然掩面放声哭了起来,看得姝奕眼圈也有些湿润,引得灶房里的江王氏和禄安纷纷跑过来看看,却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神色有些茫然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姝奕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坐在对面的雁奴突然站起身,朝着江王氏跑过去,不待人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娘!”
这一声虽然人带着哭声,可她心里的感动之情还是让人轻易就能察觉到,江王氏手上有水,赶忙用胳膊抱住她,手却支棱着,目光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婆母。
林春花笑呵呵的说道:“我和她说你要给她和孩子去祈福的事儿,谁晓得这丫头突然就哭了。”
得知原因之后,江王氏心头也是暖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我现在又没有去庙里,你作何这样呢,再说了只要你们母子平平安安的,比让我吃肉都开心呢。”
结果她话音一落下,雁奴的哭声更响了,姝奕和林春花也都看不下去,赶忙过去哄着,姝奕是晓得的,有孕之后情绪特别容易崩溃,也更加敏感。
江林木也听到了哭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雁奴,他冷淡着一张脸又缩了随去,姝奕看着他那一副冷淡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这人真是冷,可不像看着那样温润,都不晓得过来关心问两句。
还好,雁奴哭了两声,逐渐也缓过来了,不过瞧着精神气比早上的时候好了许多。
姝奕心想,她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今日的事儿,或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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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也有关,不过像她这样发泄出来反倒是好事儿。
姝奕瞧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明亮,昨日回来见到的小心翼翼不见了,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赶忙拿出来针线笸箩,“祖母,我之前做的那些小衣服,我想着赶紧做完。”
那会儿她还晓得自己怀了孕,想着姝奕肚子里的孩子快出生了,就开始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做些小衣服小鞋子,江长生也不会去管她。
可自从她被诊出来有了身孕,江长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处处都要盯着她,拿针线笸箩更是碰都不许她碰,哪怕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衣服破了,江长生也不许她动手补,一股脑丢给自己的亲娘,让她帮着补。
之前雁奴想说却又估计太多,什么也不敢表达,现在她心里的疙瘩介怀都解开了,人也活跃很多,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除了起来还带着几分隐隐的试探。
林春花看出了她那点子未散的忧虑,但也不在意,这胆小的兔子终于敢试探着出洞,只要不吓着她,多惯着点,这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做吧,正好阿奶这里也在做,你娘也做着呢,咱们三个人一起做。”
曾经的雁奴最不想碰的就是针线活,做的最差劲儿的也是针线活儿,可现在的她却有些期待,也在不断和婆母还有太婆婆学着做,虽然动作慢了些,却胜在仔细。
经她这样一说,姝奕猛然想了起来,孩子出生还得给做衣服呢,她只想着将孩子生出来就行,却忘了准备孩子出来后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顿时有些慌,赶忙将自己忘了孩子出生后的事儿说了出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着腰准备起来去找针线缝衣服。
一旁的江王氏将人一把按下去,“你就安心的做着,我们三人做的小衣服,也都是给你准备的,就晓得你们二人年轻不经事儿,顾全不到这么多,你们上次去府城之后,我就回了一趟娘家,和家里买了两匹白棉布,你们阿奶亲自煮蓝草和紫草染的,这不是染出来一匹蓝色的,一匹红色的,两匹布也都做了小衣服,到时候生出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耽误穿用。”
姝奕紧张到挺直的腰杆子,这会儿软了下来,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布料,她好奇的摸了摸,“真软。”
一旁正在给小孩子缝开裆裤的林春花笑呵呵说道:“可不是吗,你大伯母担心新料子硬,容易磨了孩子的皮肉,就在河边好一个清洗,揉软了才裁了给孩子做衣裳呢。”
这下换姝奕感动了,但她倒是没有和雁奴那样大的反应,比起雁奴她一早就晓得祖母和大伯母都是好的,所以在她们的面前也更为随意些。
地里的活儿这次的确都有江大成带着儿子,和弟弟江二海一起收拾的,丝毫都没让家里其他人动手,尤其是即将赶考的江林木。
这些日子他坐在屋里温书,姝奕偶尔会给他送些凉茶喝点心,其余的时候也没有人打扰他,一连半个月的时间,江林木将家里所有的书都看了一边,抄回来的邸报他也挨着看,并将上面的内容也都当做考题一般,写出了不同处境下的策论。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离着他考试的日子也逐渐近了,这两日姝奕焦虑到有些睡不着,虽然江林木这次考试的东西,都有祖母和家里人帮着准备收拾,可姝奕还是会忍不住的翻看检查。
她这焦虑的心思自然也逃不过江林木,临近考试最后的三天,江林木彻底也不看书了,每日都围在她的身边哄着她,同样也是在哄着他自己。
可不管他想如何拖住时间,考试的前一日他还是不得不和禄安坐上了启程的牛车。
“奕儿你放心吧,我到时候等在那里,直到二郎考完出来,接上人我们就往家走,加起来也就两日的时间。”江二海坐在牛车上,看着儿媳哭成了泪人儿,握着儿子的手却迟迟不愿意撒开。
江林木也点头应道,“你放心三日后我们就往家赶,我还得守着你给我生儿子呢。”他故意逗她,晓得提起这事儿她多少还有些害羞。
姝奕却红着眼圈委屈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万一是个丫头呢。”
坐在车上的人低下头,看看她隆起的肚子,江林木伸手摸了摸她巨大的肚子,“瞧着你肚子好像格外大些,若是个闺女肯定是个大胖丫头。”
当着全家人的面,姝奕羞红了一张脸,抬手拍掉他的手,“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启程吧,我在家里就放心好了,有祖母和大伯母他们在,我和孩子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前后也就几天的时间。”
见她如此说,江林木脸上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等我回来。”
“好,你们路上小心些,考试的时候专心些,反正这次也是试试,成不成都不要紧儿,千万别给自己太重的压力。”
“嗯。”话音落下,江二海和禄安坐在牛车的车辕上,载着江林木去朝着村口走去。
还能看清人影的时候,姝奕脸上都是温柔的笑,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扬起不断的和江林木挥舞着手,可等着人走到了村口逐渐看不清的时候,她手还在不断的挥舞着,人却已经哭到哽咽。
一旁的江王氏叹息一声,上前拦住她的肩头,“好了,他们这会儿可看不见你了,才分开四天就哭成这样,这对亏你不需要回娘家,这要是走亲戚住上几日,你岂不是要哭出一条河来?”
被她这样一打趣,姝奕的心思也拐了个弯,再抬头的时候村口早已经没有了人影,姝奕吸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心里那股子不舍和委屈,好像也都跟着那个人消失。
家里人见她不在哭,神色也比刚才好了几分,紧张的心也放下,林春花也赶忙挽着她的手臂说道:“中午想吃什么,一会儿让你大伯拿着麦子换些新米回来,咱们晚上吃新米蒸饭如何?”
提到吃的姝奕更是来了精神,“好,我想吃祖母做的酱香茄子,再放些食茱萸如何?”
一旁的雁奴闻言也吗,也满眼期待的看着林春花,看透了她们的小心思,林春花笑呵呵的应道:“好,做酱香茄子好,一会儿让大郎去村里问问,我听说徐兄弟昨日下河摸鱼来着,若是还有活的咱们就买一条,中午也做个酸菜鱼,这大热天的吃点酸的辣的,我这胃口也变得好了许多。”
一家之主都这样说了,江大成夫妻还有江长生自然是没有话说。
也是姝奕和雁奴有口福,江大成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桶,里面一尾鲢鱼正在拍打着尾巴。
一家人吃饱之后,林春花就指挥着大儿媳,帮姝奕把东西都搬到她的房间去,这些日子姝奕就要生了,可哪一日谁也说不好,担心她晚上开始发动,自己一个人在屋里会有危险,于是便和姝奕商量好,江林木不在的这几日,她便跟着祖母一起住。
身边有个人陪着,姝奕倒是不怎么胡思乱想,加上每天夜里临睡前,林春花也都会和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曾经的事儿,耳边有个人说这话,声音又是温柔缓慢的,姝奕一连两日睡得都很安稳。
林春花本来还担心二郎不在她身边,这丫头会睡不着,可每次她故事还没有讲完,身边的人就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你也是个心大的。”她说着扯起一块儿薄薄的被单,给她搭在肚子上,虽然秋老虎还是让人感觉很热,可这晚上睡着了仍旧有些冷丝丝。
她躺下后也在自己肚子上搭了一条被单,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耳边除了听到村子里不知谁家的公鸡报晓,便还有近处似小猪哼哼的动静。
林春花上了岁数想来都是觉浅,这会儿瞬间就清明了起来,赶忙寻着声看向姝奕,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林春花赶紧喊人。
“奕儿你这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还在梦里,姝奕被摇的睁来了眼睛,她一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看着祖母,“祖母……我做了个梦,好像……肚子疼,好疼啊。”
她呢喃着说万,好像又要闭上眼睛睡觉,若说她放在平时这样说,林春花也不会大惊小怪的,可是今日姝奕的脸色分明有些不对劲儿。
“哎哟,你这个傻丫头啊,你这哪里是在做梦,你这是要生了啊。”
55. 第 55 章
村里大多数人还都没有起的时候,江家已经热闹了起来,隔壁的张婶听到声音也过来帮忙。
“大郎你们也别闲着,快去烧些热水,越多越好。”张婶在村里也是帮人接生了好几次,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都是自己接生出来的,村里的女人又有几个舍得请稳婆的。
大多都是自己家里人帮着接生,江林木和江长生也都是林春花亲自给儿媳妇接生的,这会儿自然也是熟练。
晓得自己孙子莽,赶紧扯嗓子吆喝道:“别用家里的锅,用那日新买的锅烧,一定要多刷两遍。”
新买的锅也是预备给两个孙媳妇烧热水接生的,一买回来江林木就已经刷洗过好几次,用棉布盖着放在屋子里,这会儿被江大成和儿子一起搬出去,烧了热水好一个烫刷。
姝奕这会儿肚子倒是不怎么痛了,上一阵阵痛刚结束,这会儿人有些脱力的摊在床上。
“祖母,祖母……”她手紧紧握着林春花的手,“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流逝的格外漫长,她感觉这会儿应该是下午了,可她却仍旧没有看到江林木回来。
林春花心疼的给她擦擦汗珠子,“这才巳时初,二郎还没有出考院呢,等着他考完了也得申时了,估计得明日上午才能到家。”
听到她说的时辰,姝奕整个人都愣住了,“才巳时初?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我肚子好像疼了一天。”
一旁过来帮忙的张婶有些看不下去,“二郎媳妇啊,你且省着些力气少说话,一会儿生孩子还得多些力气才好,你这样说话一会儿可就没劲儿了,我瞧着你这一时半刻还生不了,趁着这会儿肚子不疼,不如吃些东西吧?”
在她的提醒下,林春花也反应过来,“对对对,你大伯母刚才给你包了小馄饨,灶上的鸡汤也都已经炖好了,要不要让他们给你住个鸡汤小馄饨啊?”
这会儿肚子不怎么疼了,缓了一会儿姝奕也有了些力气,她是郎中自然晓得这个时候她需要多些力气才好。
“好,我想吃不要茱萸和醋的,就清汤的最好,多给我盛些汤。”
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身上的衣裳也都已经湿透,若不多喝些水补充一下,只怕一会儿需要用力的时候,她会头晕。
姝奕强迫自己不去想江林木,时刻保持着冷静,回想起来妇人生产时的一些关键之处。
“祖母,之前夫君带回来的药中,有一个用红绳帮着的,那是催产药,若是孩子迟迟下不来,你们就帮我三碗水熬成一碗,最好是上半碗,越浓一些越好。”
“好,之前二郎临走前,将那些药都和阿奶交代过,你大伯母也晓得怎么熬煮,你先喝点人参水,歇歇劲儿,一会儿吃碗馄饨就好了。”
一旁的张婶上手摸了摸姝奕的肚子,“这孩子试着倒是不小啊,这又是头一胎,估计会拖的晚一些才能生,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且等等吧。”
没一会儿一阵鲜香的味道传来,门帘被人掀起又落下,江王氏手里端着一碗小馄饨,雁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这村里有个规矩,孕妇不可以去别人的产房,容易被惊吓到也跟着动了胎气。
于是林春花赶忙站起身准备撵人,“你进来做什么,快去外面等着,等你侄儿出来了,我再抱与你瞧瞧,快出去。”
旁人或许不晓得,但是雁奴明白,不管这样的场面多么血腥,她都不会害怕,她见过的那些场面可比女人生孩子更为恐怖。
她看家里还有外人在,就拽着阿奶咬耳朵,“阿奶我不怕的,我会些功夫也晓得哪些穴位可以缓解疼痛,甚至也有些穴位按住了可以止血,让我留在这里帮忙吧。”
姝奕虽然是郎中,可一旦肚子开始疼,这人也会被折磨的浑浑噩噩,说话都费劲儿自然也不一定可以指挥着人做事。
犹豫再三林春花左右为难,可姝奕眼下的情况更为紧急,“成,一会儿你要是害怕就赶紧出去待着,可不能逞能晓得不?”
雁奴点点头,在一旁的盆子里洗洗手,便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等着。
另一边江王氏耐心的给姝奕喂着小馄饨,其实她现在没有什么胃口,可她作为郎中比谁都清楚,这会儿不是任性的时候。
一碗馄饨连带着鸡汤一起下肚,她也的确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祖母,什么时辰了?”
“这会儿才巳时中,你要不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才好。”
姝奕转过头看着窗户纸上透出来的明亮光芒,想问江林木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这会儿的她再清楚不过,今日江林木回不来。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肚子突然一阵抽疼,让她一时都不敢大口的呼吸,突然身边一只劲瘦纤细的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姝奕的手臂。
“听着!张嘴呼吸,大口的呼吸!”这一声命令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似是叮嘱传授,但更像是命令。
疼到脑子一片空白的人,这会儿听到她的声音,拼命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可肚子里的坠疼让她脑子发蒙,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下意识的听从对方的命令,牙关一松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憋气带来的眩晕感逐渐缓解,同时她嗓子不受控的喊了出来,“啊啊!夫君,祖母,祖母……”
看着她这次疼的好像尤为严重,时间上也比刚才久了一些,林春花眼尾跟着湿润了起来,“快了,快了,丫头啊,二郎快考完了,考完他就回来瞧你和孩子。”
一阵疼落下,姝奕急促的喘.息着,这会儿脑袋也清醒不少,她流着泪苦笑一声,“那得是明日,今日是赶不上啊啊啊啊……好疼,我肚子好疼……”
中午,张婶也跟着在江家吃了些饭,跟着姝奕沾光吃得那是鸡汤肉丝面。
屋里的人还在哀嚎着,从寅时一直折腾到了现在,这让张婶也跟着揪心起来。
“这都快一日了,这孩子却还在肚子里,连个头儿都不露,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春花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若是天黑还不露头发动,就给她熬那个催产的药灌下去。”
拿药是活血的药,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产生血崩之状,所以林春花并不想给她用那个药,可万不得已也不能看着大人孩子都遇到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屋里的姝奕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鬓角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湿透,贴在了脸颊和勃颈上,一波疼感赶过去,人也脱力的摊在床上,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江王氏在床前,拿着打湿的帕子给她擦脸擦脖子,眼里不断有泪水溢出,却抿着唇不敢露出一丝的哭音儿。
林春花和张婶吃过饭过来的时候,见到江王氏哭,林春花皱了皱眉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这大喜的事儿别再这里掉豆子,怪晦气的,你出去在鸡汤里加点参片,再炖炖,端过来一碗给她喝。”
江王氏闻言赶忙出去炖鸡汤,姝奕人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明亮的窗户,屋里的人也都晓得她这是在等人呢。
这一幕引得林春花也没有抗住红了眼圈,“奕儿啊。”她坐在炕沿上,俯身用手给她拢了拢散乱的墨发,将她眼尾的泪擦去,“阿奶现在心里没有了主意,你帮阿奶想想法子吧,是现在给你喝催产的汤药,还是再等等?”
姝奕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她,眼神虚弱的唯剩下泪光,“祖母,我还,还有力气,再等等吧。”说完,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眼睛落下一滴泪,林春花懂了她的意思,她也在担心出事儿,再也见不到江林木,所以宁可继续这样遭罪,也想着保守些。
还不等林春花说什么,姝奕眉头一皱,贝齿咬着下唇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呼,接着她双手握着身下早已被她就扯皱了的被单,摸摸试探着用力。
张婶看着她这样子,也晓得她这是着急了,正在想法子用力往下推孩子,张婶赶紧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查看。
突然她大呼一声,“哎呀!露头了!我看到了黑色的头发,二郎媳妇你在用些力啊,这一露头就快出来了。”
林春花闻言也赶忙过去看了一眼,确认胎位也都很正,她激动的起身来到姝奕身边,按着帕子给她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太好了,露头了,等着二郎回来见你们母子平安,一定很开心,丫头啊你可得咬咬牙用力啊!”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是因为喜悦而激动,是因为见到了希望而开心,是因为有了刚才的绝望而后怕,林春花这一刻也顾不上忌不忌讳了,嘴角是笑着的,眼角却是不断的落下泪。
她赶忙起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两片人参塞在姝奕的嘴里,“丫头含着这个,吃了这个你和孩子就平平安安了,孩子出来你就可以安心睡一觉,再睁开眼的时候,二郎就在家里。”
祖母絮絮叨叨的话就在耳边,说着的都是她心里想着的画面,她用尽力气往下用力,一双眼睛闭上,也都是江林木在她床边抱着孩子傻笑的样子,她已经被咬破的唇溢出了血,却扯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啊啊!”
“太好了!出来了,出来了……”
“哇哇哇……”孩子是个大嗓门,一出生湿漉漉的躺在张婶的手里,还不等她帮着抠抠嗓子眼儿,这孩子就已经气势磅礴的哭了起来。
林春花一时真个人手忙脚乱,想去看看重孙孙,可这眼前的人瞧着更需要她,她拿着赶紧的棉纱布给她擦着唇上的血,看着她咬烂的下唇林春花满眼都是心疼。
“都怪我啊,刚才就这么一走神没看出,就让你把这唇咬成这样,这要是让儿郎瞧见了,还不晓得要怎么心疼呢,不过可算是好了,母子平安啊,丫头你今日辛苦了啊。”林春花的嗓子都是哑的,泪水浸透整张脸,却也难掩她此刻的欢喜。
姝奕累得摊在哪里合眸休息,这会儿别说提说话了,就连睁开眼睛看孩子一眼都不能够。
江王氏和张婶帮着洗孩子,雁奴也跑回自己屋里,拿出这些日子她们三人做的小衣服和包被。
看着人像是睡着了,林春花这才顾上看一眼孩子,“是个啥?”
江王氏开心的说道:“是个小子,可硬实着呢,这才刚出生腿上就有一股子劲儿。”
“好好好啊,二郎也算是有后喽,我们江家今年大喜呢,收拾好后你先抱着他去灶房拜拜灶王爷和灶王奶奶,日后好养活。”
“好。”江王氏接过来儿媳妇送来的小衣服和包被,将孩子包了起来,走到炕边想要让姝奕看一眼,可瞧着人累到了极限这会儿昏睡了过去,便也没有吵醒她,抱着孩子先去给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瞧瞧去。
张婶子也洗了几块白棉布,正在帮她擦洗流血的伤口,将那些被血污了的被褥也都一并换了,这些日子姝奕还需要排恶露,需要多垫些被褥用品,林春花和江王氏也都准备了赶紧的小褥子,还有不少的垫洗用的布料。
堂屋里已经响起了江大成和江长生等人的笑声,家里平安的添了一个小生命,全家人跟着松口气的同时,也都满心的喜悦。
江大成一拍脑门说道:“光顾着看孩子了,都忘了挂红了。”
这也是大晋的习俗,家里添丁要在大门的门楣和拉环上挂上红布,屋里的小门楣上也要挂个晓得,这是和各路神明报喜,红布五行属火可以用来驱秽,让好的留下,将不好的挡在门外,这也是对孩子和产妇的一种祝福。
江长生刚给他爹搬来凳子,正抚着人往上爬呢,突然产房里又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不好了!老大媳妇快来啊。”林春花声音颤抖得喊着。
接着便是姝奕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夫君,我好痛啊!”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家里点着昏黄的小灯,显得格外的温馨宁静,耳边是婴儿的哼唧声,于是姝奕这嗓子格外的突兀凄厉,吓得刚爬上凳子还没站稳的江大成,差点掉下来。
江王氏心里也咯噔一下,赶忙抱着孩子进了产房,一进门一股子血腥味,张婶和婆母脸色也都变得十分难看,躺在床上本来应该睡着的人,这会儿正在痛苦的挣扎着哀嚎着。
“这是什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她将孩子顺手交给站在一旁的雁奴,跑到张婶身边顺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脸色也变得惨白,“这,这怎么还有一个?!”
这也本该是喜事儿,可看清那画面的时候,江王氏的心都冷了半截。
“现在是怎么办,这孩子是横生的,手先出来了,这是要出人命的啊。”张婶也吓得腿软,只要是横生的,几乎没有那个孕妇或者孩子可以活下来,这样的事儿在村里见多了。
林春花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神色了,可那泪珠子却在不断的往下流,整个人身上的血都是冷的。
姝奕似乎也听到了她们的话,她忍住了痛呼,缓了一下哭求着看向林春花,“祖母,祖母……夫君还没回来吗?”林春花全身都在颤抖着,她张不开嘴说话,怕一说话自己的哭腔比姝奕还要大,她只能绝望的点点头。
姝奕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她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哀求的看向林春花,“祖母,我怕是不中用了,求您帮我给夫君带句话,若是续弦求他善待这个孩子,或者,或者……”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雁奴,“嫂子,若是我没了,求你多照应下这个孩子吧。”
一时间屋里不知谁先开始泄露了呜呜咽咽的哭声,林春花当即大怒,“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不就是生个孩子嘛,哪个女人没生过,怎么就能不中用了?!”
她说完打开门大喊道,“快去给我找些清酒还有热水!”
这话一出口也不像是吩咐,更像是在泄愤似的,虽然没有进屋,可江大成父子二人站在门外,隐约听到了里面几人的哭声,也晓得是要不好。
这会儿听到林春花一发怒,他们也脚下步子都快了不少,甚至都没有商量一下,江大成钻进灶房里打水,江长生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直奔着刘嫂子家而去。
前些日子刘嫂子刚生了孩子,这两天家里忙着准备满月酒,他们家也定然是有买酒的。
没多久水和讨来的清酒一并送了进来,林春花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褪去,袖子也撸到大臂上,先洗干净脸,又用热水反复洗了好几遍手臂,最后用那清酒一了一遍。
她来到了炕尾的地方,脸上也不再有泪水,这一刻她异常的冷静,恍惚间雁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小叔子江林木脸上的神色。
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心头生出一阵讶异,可不晓得怎么了,刚才还慌乱的心,这一刻像是定住了一般。
在姝奕痛呼声中,林春花的声音也格外的冷淡坚定,“丫头,你听老婆子说一句话,你现在和肚子里的孩子生死一线,你敢不敢赌一把,将你们娘俩的命交给我,或许还有一搏之力,二郎明早就能回来,他考上了大官儿还要带着你们娘仨享福呢。”
姝奕已经被折磨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她太累了,也太疼了,她觉得没多活一息都像是一种度日如年的刑罚,她想要放弃,可想到刚出生的孩子,想到孩子没有娘甚至还可能有个后娘,想到江林木,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脚边站着的人。
“我敢!”她嘶吼着喊了一句,剧痛让她无法说太多的话,却仍旧忍着,“祖母,我想见夫君……啊!”一阵剧痛袭来,她不受控的尖叫扭动身体。
林春花一双唇紧抿,“你放心,你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会没事儿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近被褥下,摸着了孩子的手臂,硬生生将着急出生的孩子,用力推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姝奕毫无预备,这样的痛让她避无可避,撕裂加上绞疼一并顺着全身的骨头蔓延开。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了江家,也引得周围的村民纷纷围在了江家小院外面,“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秀才媳妇在家要生了。”
“啥,不是早上就要生了吗,怎么现在还在生啊,听听刚才那一嗓子,听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这正想着做晚饭,突然听到这一嗓子,吓死人了。”
屋里什么情况众人心里不清楚,可也晓得不是好事儿,可此刻屋里的人却都敛气屏声,林春花将孩子推回去,看着姝奕疼得想要挣扎,她停住了手却并未缩回来。
待姝奕缓了一会儿,林春花放慢动作摸索着孩子在肚子里的姿势,她试探着调整着孩子脑袋的方向,可她一只手也不敢太用力,担心伤着孩子和大人。
于是看向一旁的张婶子,“你帮忙在她肚皮上从右往左打圈揉,帮我一起推推这个孩子。”
张婶爬上炕跪在姝奕身侧,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轮廓,便也晓得林春花的意思,两人数着一二三一起发力推,林春手里的孩子瞬间换了一个方向,这下脑袋对准了产道。
林春花收回了手,刚要说些什么,见姝奕哭喊着开始用力,眼瞧着孩子的脑袋就出来了。
一旁的江王氏看激动的哭了起来,嘴角勾着笑,双手合十不断的念叨着,“感谢老天爷保佑啊,这下可好了,等着他们母子平安的坐完月子,我横竖都要去庙里上柱香。”
可这会儿姝奕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孩子虽然露头了,但她用不上力,人也开始意识不清,这可不是好事儿,这孩子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完,孩子若是死在肚子里,这大人也有危险。
林春花这会儿也洗干净手臂,看着姝奕突然昏睡了过去,赶忙大喊,“奕儿!醒醒,快些用力才好啊,咱们一会儿再说好不好?”
姝奕对于这着急的喊声充耳不闻,人的脸色也愈发的白了起来,她上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人依旧没有反应。
姝奕这会儿的确什么也听不到,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像是睡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拍她脸颊,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带着浅笑的温柔眸子,眼前的人极为眼熟,也极为思念。
她哭着扑过去,“娘!”一把抱住了妇人的脖颈,对方也宠溺的任由她抱紧自己。
“傻孩子,你怎么睡在这里啊,你不该来这边的。”妇人笑着拍拍她的后背。
姝奕缓缓退开,和她保持着一点距离,但手仍旧抱着对方的肩头,姝奕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娘亲,她还和当初一样年轻漂亮,住在曾经他们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院子里。
这里是姝骞当官前,他们一家人住的最久的一处宅子,一切都和往日一般,她娘坐在桂花树下看书,手边是一杯滋补的茶。
看着眼前的一切,姝奕恍惚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好可怕的梦,可这梦也不全是恐惧,也有甜蜜和美好,“娘。”她轻轻的又唤了一声。
任由她抱着的人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的小奕儿长大了,现在自己也要当娘了,好了娘看过你们就放心了,你该回去了。”
说着她轻轻推开了姝奕,姝奕也收回了神思,生怕她再次丢下自己,赶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娘,你别走,我要和你永远的在一起。”
她对面的人听了这话突然笑了,似往日一样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你知不知道你不该来的,走吧,回去吧,见一面就行,你可不能在这里耽搁,你瞧瞧门外的人等你都等得着急的哭了。”
姝奕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江林木站在了院子的门外,他隔着院墙望着他,眼睛里不断的滴下泪水,虽在动着好像在说话,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她娘突然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去吧,再不回去他也活不了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姝奕惊呼一声,“娘!”
耳边如潮水一般涌进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十分的吵闹,好像有人在哭,像是江林木的声音,但好像又有人在笑……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姝奕皱了皱眉,顿时想起来,这不就是她后娘赵月的声音嘛?!
呵,她才不要让赵月看笑话呢,可她挣不开眼睛,无法让江林木止住哭声,江林木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哭泣着,他哭的越悲伤,赵月那笑声就越讽刺,越嚣张,气得姝奕脸红脖子粗的张嘴就要骂人,却又张不开嘴,一恼怒她怒发冲冠的睁开了眼睛。
敲好对上了江林木一双满是绝望的泪眼,耳边也听不到赵月的笑声,唯有家里人对她的呼唤和抽泣声。
姝奕恍惚的看着他们,突然肚子上的剧痛唤回了她的记忆,“夫君?”
江林木眼睛睁大的看着他,这人天生就偏白些,这会儿哭了眼皮显得格外的红,他眼神里的担忧和欣喜遮掩不住,但更多的是那一触即碎的脆弱之感。
“娘子,是我回来晚了,怪我回来的晚了……”这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这会儿神志都有些恍惚,嘴里不断的埋怨着自己。将一切的罪过也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梦里她娘和她说的话,“再不回去,他也活不了……”
姝奕咬唇忍着剧痛,看着眼前的快要碎掉的男人,她伸出手摸着对方的脸颊,“我没事的,就是太累了睡一会儿。”
一旁的林春花赶紧催促着,“丫头啊你喝点参汤快些用力。”
江王氏一双眼红肿的像个核桃,端着参汤送到了姝奕的唇边,“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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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吧。”
看着大伯母的样子,姝奕那些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忍着痛喝了半碗下去,也不晓得是那参汤真的管用了,还是她心理的作用,感觉精神好了一点,身上也更加以后力气。
江林木握着她的手,“娘子,求求你用些力气,别丢下我和孩子。”
姝奕笑了一声,“好。”说完她泪眼婆娑的忍着痛开始用力,孩子已经没有力气往前钻了,剩下的也只能靠她,还好张婶和林春花有些经验在,看到孩子肩膀出来的时候,也上手帮着用力。
这一次前后不过一刻的时间,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这次真的是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林春花让她给吓着了,虽然晓得肚子里不可能再有一个孩子了,但她还是摸了摸姝奕的肚子,确认这次真的没有了,她累得瘫坐在炕头。
前些日子对于重孙孙的喜爱之情,在今日也都消磨殆尽,此刻的林春花是一眼都不想多看那两个孩子,都让江王氏抱着回去照顾了。
张婶也跟着累了大半天,这会儿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整日都没有回家,她只想着回去躺会好好歇歇。
“一会儿我让他们去做饭,你吃了饭再回去吧。”林春花也没有什么力气站起身去送人,坐在炕头上客气两句,但也的确不好让人空着肚子回家。
张婶摆摆手,“大家今日都累了一整日,林婶子不用和我客气,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过来看看二郎媳妇。”
“好,那今日就不留你了,让你受累一日还饿着肚子回去,实在是没有脸喽,干等着那俩孩子长大了,让他们给你磕头谢恩。”
张婶还想说些什么,可今日她是真的累着了,这会儿没有力气玩笑,强笑着朝林春花摆摆手回了家。
姝奕身下的被褥也都得换洗,江林木这会儿也不用别人,自己亲自上手给她都换了,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抱过来,准备给她擦洗一下身上,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林春花及今日也累了,更是识趣的起身说道:“二郎啊,你今晚辛苦些照顾好奕儿,阿奶先回去休息了,灶上补气血的中药也都熬好了,姜汤在砂锅里温着,你一会儿看着她吃下去,这两天喝点稀的,后天在慢慢的吃干饭。”
此刻的江林木双眼仍旧赤红,尤其是看到了姝奕身下的血水还有那伤口,他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太好,这会儿听到阿奶的叮嘱,也强忍着心里的情绪点点头,将这些事儿也都记在了心里。
姝奕这会儿彻底昏睡了过去,再过几个时辰,她这就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宿,这会儿肚子都疼麻了,刚才生孩子比起来,身上的伤痛都已经不算什么。
至此就连江林木给她擦洗身子,换上衣服她都不曾醒过,忙完这一切,江林木坐在炕沿上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尾不知何时湿润起来,握着她满是伤口的手,他身子微微颤抖着。
那上面每一条口子,都是她今日受过的最和拼尽全力的证据。
“咚咚——”房门轻轻的被人敲响,须臾江二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郎啊,爹用鸡汤熬了些粥,我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你一会儿给奕儿喂下去吧,汤药早就熬好了,再放可就要冷了。”
“好的爹,我晓得的。”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将她的手放进薄被里,起身去堂屋里端着粥和补气血的汤药进来,他唤了对方好几声,姝奕都没有醒来,可她已经一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断是不能看着她饿肚子睡觉,试探着给她为了一口粥,惊讶的发现这人睡梦里,竟然也可以吃东西。
这给了江林木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姝奕不知不觉中,将粥喂完又给她唤了一碗药下去。
姝奕再次睁眼的时候,耳边是堂屋孩子猫叫似的哭声,还有家里人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她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的光线,一时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早晨还是傍晚。
烟囱里的柴火香淡淡的透过窗户纸飘进去,嘴里是苦的,嗓子是干的,她想要喝点水,可转头看看屋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正在准备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打开,江林木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到她醒了对方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激动。
“醒了?现在身上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天一宿的时间,姝奕的神色好了许多,她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并不怎么饿。
“身上还是有些疼,不过和昨日比起来好多了。”
提到作日的事儿,姝奕心里还有些后怕,她真的以为自己熬不过昨日,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这会儿看着人坐在自己的身边,正温柔的给她吹凉粥的样子,姝奕心里格外的珍惜眼前的一切,这可以她也更加清楚的体验到,幸福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额外条件。
江林木将粥味道她的唇边,“昨日之事是我不好,若这次我不去参加科举,便能陪在你的身边。”
长这么大,江林木很少会有如此后悔自己所做决定的时候,昨日天黑的时候,他赶到家门前看着围着那么多的邻居,他便晓得家里出了事儿,一踏进院子便听到了家里人绝望的哭泣时,他便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
当初若是听从书院夫子的话,明年再去参加科举,或许就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喝下一口粥,姝奕赶忙说道:“浑说什么,这生孩子的事儿,你便是留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你昨日回来的也不晚,我和祖母都以为今日才能见到你。”
在他又要喂粥的时候,姝奕歪了一下头拒绝了投喂,“你且给我倒杯水吧,我现在嗓子干的难受。”
她昨日喊得声嘶力竭,这嗓子今日还能说出来话,已然很是不错,她直接也清楚她未必是口渴,只是觉得嗓子有些不适,总想着喝点水润润。
“嗯,阿奶给你冲了蜜水,我这就去拿。”
江家可没有蜂蜜这样的稀罕玩意儿,这东西还是江二海天不亮,去山里找到一猎户,从他手里买了一块带着蜜的蜂巢回来。
这东西滋润嗓子和胃肠,这些日子姝奕得吃些软的易消化的才行,他便想到了蜂蜜。
江林木去拿蜂蜜水,这房门一开一关之间,姝奕再次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等着人进来的时候,她赶忙问到,“孩子都怎么样了?我还不晓得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从她醒来都没有看到孩子一眼,刚才还有没回过味来,这会儿想起来,心里着急的很。
得知她想看孩子,江林木将水喂给她,“先喝水,一会儿我让大嫂和大伯母把他们抱进来。”
听到这话,姝奕赶忙乖乖的喝了两口水,这野生的蜂蜜的确甘甜清冽,甜而不腻喝一口让人十分的满足。
一杯水下肚,姝奕满眼期待的看着江林木,他有些无奈的起身,打开门和堂屋里的人说了两句,接着林春花和江王氏抱着孩子进来了。
“奕儿醒了?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让大郎去镇上请个郎中过来瞧瞧?”经过了昨日的事儿,林春花彻底被她吓到了,总觉得这人虚弱到好像随时都要变只蝴蝶飞走似的。
想到昨日祖母和大伯母的样子,姝奕眼圈微红,“多谢祖母关系,我现在感觉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昨日也辛苦祖母和大伯母。”
“你这孩子,现在坐月子呢怎么能哭?快些收起来眼泪,好好看看你这对儿龙凤胎吧。”
江王氏笑呵呵的将怀中的婴孩放在了姝奕脸侧,“这丫头昨日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紫的,你大伯去村里找人家讨了一碗羊奶,她却只喝了一勺,雁奴担心这孩子出事儿,一夜都抱着守着,一宿才给她喂了半碗的羊奶。”
昨日江王氏和林春花都累坏了,不管是谁照看两个孩子都是做不到的,雁奴不顾江长生的反对,坚持要亲自照顾这个小丫头,看着这样小小的孩子,雁奴丝毫不信江长生粗手笨脚的能照顾好她。
听到这话,姝奕再一次庆幸当年娘亲给她选的夫家,她忍着眼里的酸涩和心里的感动,伸手抱了抱有些虚弱的小闺女,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林春花也笑呵呵的将重孙孙放在了姝奕的另一边,“这个是哥哥,别看小小的可有力气了,哭声也大得很。”
昨晚这孩子上半夜是江王氏照顾着,下半夜是林春花帮着照顾,“昨晚他一夜足足喝了两碗的奶,可能吃了,这不刚才又闹着吃饭,你公爹去买羊还没回来了,寻思等等吧,结果他还不干了,没辙又让你大伯去村里再去讨一碗羊奶先对付着。”
姝奕满是感激的说道:“辛苦大家了。”
“又说这些外道的话,这都是咱们江家的子孙,自然要江家人一起帮着养育,要说辛苦这次遭罪受累的,这个屋里哪有一个人越的过你去。”
提到这件事,林春花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丫头啊,你这次遭了大罪,身子怕是亏空的厉害,所以我想着这两孩子还是喂羊奶吧,接下来你就只管好好修养,其余的一概不用你费一点儿心。”
这次对于姝奕来说的确伤了身子,她闻言对林春花也满是感激,毕竟在大晋,好多家族里都将子孙看得很重,晓得母乳对孩子好,便也不顾儿媳身体如何,硬将孩子塞给产妇自己带,母乳还得一口不差的吃着。
嫁入这样的家族,生产虽然是最痛苦的,却并不是产妇最辛苦的时候,整个月子里身体还在不断出现状况,还要哺育孩子。
和自己的夫君或者亲娘抱怨两句,就要被指责不会安排时间休息,一句‘孩子睡你也睡这不就行了’,堵住了产妇未尽之语,晚上睡不了一个整觉,白天还要面对那些亲朋好友的探望,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来迎客,孩子是睡了,但产妇未必能睡。
有钱的人家或许会请乳母,可放眼望去能请乳母带孩子的家庭,仍旧是少数的。
“多谢祖母体恤。”说着她伸手握住了林春花的手,“昨日也多亏了祖母出手,才保下了我和孩子的性命。”
“也是你们娘俩儿命大,横生胎没几个能平安活下来的,我这法子也是无奈之举,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试过,可那命薄福浅的终究是挺不过来。”说完林春花看了眼孙子那一脸着急又嫌弃的冷脸,目光一斜看向了桌子上的粥,“好了,孩子现在也都睡了,我们先抱他们回去睡觉,你也赶紧吃些东西好好休息。”
虽然她才刚醒不久,可这说了一会儿的话,姝奕现在也的确是累了,看着旁边的孩子都睡沉过去,她满眼都是欢喜,哪里还见昨日那痛苦之色。
等着人都出去之后,碗里的粥也到了刚好可以入口的时候,江林木给她喂了一碗粥,又说了两句话姝奕便又睡了过去。
56. 第 56 章
整个月子里,姝奕也都在修养,正如林春花说的那样,这孩子没让她费一点儿心,每日孩子醒了的时候,大伯母会抱着他们来找姝奕看看,两人也说说话。
“你和二郎给他们取好名字了没有?今早你大伯去地里的时候,遇到了村长,又催着咱们登基户帖呢,这事儿可拖不得了。”
“昨晚我还和他说这事儿呢,他倒是提了一嘴,说是按照辈分,这一代该是‘宗’字辈的,有意想要让男孩叫‘江宗平’女儿倒是不需要什么辈分,说是让我取,可我却想让您和祖母给她取个名字。”
江王氏怀里抱着江宗平,轻轻的摇晃着身子,闻言笑道:“是该‘宗’字辈了,你不说这个我还都给忘了呢。”说完她又想了想,“我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什么见识,哪里会取什么名字,不如一会儿让婆母给取一个。”
提到辈分姝奕其实有些不理解的,因为江家看着好像并没有什么族谱,不管是江大成和弟弟江二海,还是江林木和堂哥江长生,都没有按照辈分取名,怎么到了江宗平这一代,却提到到了辈分?
“既然家里有族谱和辈分,为什么夫君和大哥也没有按照辈分取名?”
长辈的名讳自然不是姝奕可以轻易置喙谈说的,所以她也只是委婉的问出了江林木这一代。
“嗐,这事儿之前也是复杂,咱们家曾经也是有族谱的,可是当年你们爷爷为了护住这个小家,和族里闹翻了,一气之下给你大伯还有你公爹改了个名儿,只是改了口头上叫的,户籍上并未动,也都是带着辈分的。”
同样的问题,之前江王氏也是问过自己婆婆的,而江长生和江林木的名字,她便是知道的更为清楚。
“至于大郎和二郎之间,其实也只有二郎不带族谱的辈分,二郎出生的时候公爹早就不在了,婆母自己带着两个儿子,也被努力里人撵了出来,咱们这房子和地,也是里正当时帮着给争取来的,到了大郎这一代,按照辈分应该是‘长’字,所以取名‘江长生’到了二郎这里本名是‘江长福’可当时弟妹身子弱,生下二郎两三年里人就没了,二郎也是整日里病恹恹的,于是婆母就去庙里找道士算了算,道士说‘长’字属火,二郎命里缺木,这火重了人可不就立不住。”
姝奕倚靠在炕头,要腿上还改在被子里,怀中抱着弱小的闺女听得认真,她鲜少听到关于夫君年幼时的事儿,也很少听到江家之前这些事。
于是她听得津津有味,江王氏也越发的打开了话匣子,“那会儿二郎都四五岁了,回来后婆母在家里说了这事儿,便打算给二郎改名字,当时小小的二郎得知后,就嚷着说要跟着祖母姓,这话倒是提醒了婆母,于是她的姓氏就带着木,于是取了‘林木’二字,一个名字里三个木,这怎么也压得住他的八字了,婆母说也有着让二郎长大做‘朝廷栋梁之材’的意思,现在瞧瞧婆母当真是厉害的,你那小闺女儿你就让你阿奶给取名,保准日后长得硬是又有福气。”
姝奕低头看看怀中的小丫头,因为出生的时候遇到了危险,这都一个月了人儿还是瘦瘦小小的,哭声弱的很容易让人忽略,“那我们小丫丫真的也借借曾祖母的福气喽。”
一个月的时间,姝奕也恢复的不错,晚上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吃饭,这会儿秋风凉了起来,堂屋的房门紧闭,“后日着满月宴横竖都得让张家的坐主桌,我瞧着也不必男女分桌了,一家子坐一起,人多的两家一桌,人少的三家一桌也坐得下。”
江二海坐在两个小孩子的亲爷爷,这场满月宴他也是作为主力,江大成反倒是成了帮手,听到老母亲的计划后,江二海心里也有数要怎么安排,脸带着几分喜悦的点点头,“成,那就按照娘说的办。”
姝奕也趁着这个机会,说出了想让祖母帮着取名的事儿,林春花得知他们想让自己帮重孙女取名,开心的不得了,这更加严肃了起来。
她望着紧闭的堂屋房门,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日你生完,我和你大伯母到院子对着天拜了拜,感谢老天爷保佑你们母子三人平安,大晚上的天都黑了,可那天上的云格外的白亮厚重,看着就和往日有些不一样,和暗色的天空反差很大,所以……
再坐的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等她给出一个答案来,没一会儿林春花说道:“所以不如取名叫‘云岚’如何?”
姝奕嘴里跟着念叨两遍,“祖母说的‘云岚’可是山风岚?”
这话倒是让林春花有些懵,反应了一下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个字怎么写我是不晓得,只知道是风中云雾的那个‘云岚’,到底怎么写那得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
说完,林春花又想起了更为远一些的事儿,“等着你们孩子都长大些,男的先跟着二郎读书学字,女的就跟着奕儿识字,日后咱们江家出去的人,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都不能再是睁眼瞎。”
提到这个,她斜着眼狠狠瞪了一眼江长生,“日后你可不许插手教养孩子的事儿,白瞎当年我给你交的那么多的束脩,学了半天连个字儿都认不全,咱们江家日后的子孙,便是不考状元也得走出去认得字,免得让人卖了都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儿。”
说到读书这事儿,江长生也有些心虚,可如今他也要当爹了,却不似当年自己读书那般的心境,此刻的他也期盼着自己的孩子可以识文断字,学一身的本领。
兰村这些日子大家吃席也都吃的有些麻木,就这三四个月里,几乎每个月都有孩子出生,每个月也都有一场满月酒,这不刘家和陈家的刚吃完,这才过了七八天,江家的满月酒也要开始准备起来。
姝奕那晚的事儿逐渐的村里人也都听到了风声,不少人想过来探望一下,可都被林春花以姝奕身子虚弱不宜养病的理由,婉拒了回去。
这些人也是出于好心过来看看,可那些日子姝奕人的确虚弱的厉害,家里人不想打扰她休养,于是这次江二海也都将那些人记在心里,挨家登门亲自去请的,每家也给送了十枚红皮鸡蛋。
如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是当时被林春花撅回去心里不舒服,这会儿看着江家亲自登门的态度,也都没把之前的事儿放在心里,更多的也是理解江家人的想法。
三日后江家大摆筵宴,现在降江家的院子大了不少,别说前院就白了五桌,堂屋里摆了两桌,就连后院都摆了四桌。
张家的人可谓是姝奕的恩人呢,这次便理直气壮的坐在了主桌,由林春花带着姝奕两口子一起陪客。
安安心心在家养了一个月,姝奕的脸色精气神也都好了许多,虽然主桌上的人不多,可是院子里和她相熟的人也都过来纷纷打招呼,关心一下她的近况。
刘嫂子今日也抱着孩子过来,一进门直奔堂屋过来,“哎呦可算是见着咯,我这些日子也在家里担心着,可听说你在养身子也不敢过来打扰,这会儿瞧着你气色好了不少,我这可算是放心了。”
她这次过来可不是她一个人来的,还带着自己的婆婆和小姑子,刘家的男人们没来,三个女人一起过来的。
农家没有什么好东西,送来的多是新料子和鸡蛋,一个是给孩子做衣裳的,一个是给大人补身子的。
姝奕看着她们进门,也赶忙起身上前,抱了抱刘嫂子的闺女,只比江云岚大了一个半月,这小丫头就像是个实心的,姝奕一抱过来满脸的震惊,她有些不敢想这么一大点儿的娃娃,怎么会那样重。
刘嫂子笑着说道:“这孩子可能吃了,才出月子只吃奶水已经吃不饱了,这两日婆母在家里给她顿蛋羹,每次吃完奶还能再吃半碗的蛋羹,你说说吓人不,这以后若是长成个大胖丫头,可怎么是好。”
刘嫂子从生了大儿子之后,许多年都没有生养,今年突然给家里又添一个大胖丫头,可把刘家的人开心坏了,尤其是刘氏的婆婆,抱着小丫头稀罕的不行,要不是这孩子需要吃夜奶,她都想留在她身边搂着睡。
虽然刘家人丁不旺,跟期盼这一胎还是个儿子,可真的见到了大胖孙女,刘老太太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孩子,丝毫没有因为是个丫头,就轻看了这个孩子,这让刘嫂子放心了不少。
姝奕抱了一会儿刘家的丫头,双手就酸的不行,赶忙将孩子还给刘嫂子,这才瞧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眼熟的人。
若是这人单独过来,姝奕或许还想不起来,可她是跟着刘嫂子一起过来的,前后一结合,她倒是想起来了。
“这便是程夫人吧,进来身子如何?”刘家的姑娘当初嫁给了府城外村里的程家,在当村这已经算是远嫁的。
她笑吟吟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半个月前去城里找赵先生瞧了。”
看着她的动作,再看看这一脸的笑容,至于赵郎中瞧出来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只是现在月份小不好明说,姝奕也不点破,只是连连说道:“喜事喜事啊。”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刘嫂子怀里的小丫头,“这丫头长大可就有人陪着她一起玩喽。”
没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鞭炮的声音,江家的筵席正式开始,刘家的人也都去了院子里坐着,村长一家也坐在主桌上。
一时间江家热闹的声音都快传到了村口,在大家的嬉笑说话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敲门声,江长生负责招呼着院子里的宾客,听到动静来到了门口。
“小哥你这找谁?”来人长得瘦瘦高高的,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一双鞋也破的露着脚趾,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村里的人。
小哥脸色被太阳光晒得黝黑泛红,呲着一口大白牙,“敢问这里可是江秀才江林木的家?”
江长生打量着对方,忖度着点点头,目光里的审视和疑惑丝毫不掩。
“哎呀,我可算是找对了地方,我是府城里专门给人跑腿报喜的,江秀才此次高中解元。”
这话一落,坐在院子里吃席的人,也都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回味着刚才那小哥说的话,转过弯儿来的人赶忙端起酒杯进了屋,“恭喜二郎啊,以后我们可得称呼你一声举人老爷啦。”
院子里屋里都热闹着,乱哄哄的姝奕和江林木都不晓得外面的事儿,这人突然端着酒杯进来敬酒,一开口还说这样的话,让主桌上的人也都愣了,第一反应就是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这才刚开席,这人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正在这个时候,江长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江王氏坐在堂屋另一个桌上待客,赶忙站起身询问,“大郎你这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呢?”
“二郎,二郎,中了!刚才有人报喜,说是二郎中了解元!”
“啥?!!”林春花猛地站起身,这下就连屋里的村长一家,也都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也端起就杯纷纷开始敬酒。
就这样,好好的一场满月酒,愣是和江林木中举的喜宴一并办了,前院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后院,一拨人接着一拨人进来敬酒,幸好大多数的酒都是浊酒,女人都能喝得的酒,便是江林木接受了所有的敬酒,这会儿也只是脸色有些泛红,并未醉的很厉害。
也因为江林木中举这一事儿,原本定好的满月宴只有中午,可因为中举的事儿一掺和,愣是吃到了晚上,林春花下午的时候又催着江二海赶着车,去买了一波肉蛋菜,晚上又做了几桌的宴席,这一天下来,半个村子的百姓都吃撑了。
等人都纷纷离开之后,江家的众人也都累瘫在堂屋的椅子上,院子里到处都是狼藉,一家人累到已经无法因为江林木中举的事儿而开心。
笑了一天,这会儿终于没有了外人,家里人也都一个个木着脸,最后林春花叹息一声,“好了,就这样放着吧,明日咱们再慢慢的收拾,今日大家也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会儿江林木和江长生也都喝得有点多,中午的时候江林木还可以应付一下,可晚上这一席他就有些顶不住,江长生便站出来帮着弟弟挡酒。
也因为之前没有参加弟弟婚礼的事儿,江长生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儿终于有用到他的地方,他也丝毫不给众人欺负他弟弟的机会。
祝贺可以,但是故意借着机会灌江林木酒,他这个做哥哥的可就不干了。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准备回房,姝奕也赶忙架起江林木,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回头看向祖母。
“祖母,大伯母不如孩子今晚交给我们带吧。”
两个小家伙儿的确很招人喜欢,可再怎么遭人稀罕,这晚上要起来喂两三次羊奶,还要换尿戒子也十分的辛苦,祖母和大伯母年岁也都不小了,现如今她已经出了月子,不该再劳累家里的长辈们了。
看看脸色通红目光有些呆滞的江林木,林春花摆了摆手,“不用,你今晚照顾好二郎就行,他和多了睡得沉,若是你们自己带孩子,万一他压到孩子怎么办,再说了你一个人也弄不了两个孩子啊。”
说起来姝奕的确也没有自信能带好孩子,这两个孩子出了白天她帮着抱抱喂喂奶,其余的时候都是大伯母和祖母一起帮着看。
即便是现在她学会了给自己喂奶,可每次也都是手忙脚乱的,若是没有人在一旁帮着些,她也的确招架不住。
今日得知了自己的成绩,江林木心里的高兴也只在一瞬间,中了举人便也意味着,他这次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准备一下,赶着明年春闱之前赶到京城,这个年估计也要在路上或者京城里过。
虽然喝醉了酒,但对于这些他也都十分的清楚,晚上熄了灯他拥住了身边的人,像只粘人的大狗似的,总是在她的脸上蹭着。
“怎么了?”姝奕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这人的情绪轻易不会外露,但只要私下和她这样腻歪,准是心里有事儿。
“最多再过半个月,我就得启程去京都,这路都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年怕是要在路上过,须得早些过去,不然听说会租不到房子,客栈更是一天就要一两银子。”
姝奕闻言心里虽然也是不舍的,但是不会再像有孕那会儿反应那么大,她侧了侧身往江林木的怀里窝了窝,“要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吗?”
其实她晓得自己怕是去不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可不能像从前那样,说走就走。
“这次怕是不行,这次去京城的人少不了,到时候路上的客栈满了,我便去大车店也能挤挤,你现在虽然出了月子,可到底是动了元气,冬天不宜受凉,这次去了还得等着发了榜,不中也就罢了,还能早些回来,若是有幸得了功名,便要在京城里等着吏部的安排。”
前后加起来这一趟出门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回来,家里还有两个刚才生的孩子,她的确无法离开这么久。
“那夫君还是早些启程吧,如此路上的人也少些,让禄安跟着你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到了那边还是赁个房子更为方便。”
说着,姝奕心里终于生出几分又要分别的惆怅,次日一早,他们早早起来梳洗完就去院子里收拾东西,家里的人都还没有起,也是因为大伯母和祖母夜里要照看孩子,这些日子早上起的也都不是很早。
所以姝奕今日故意早起,长辈帮着带孩子已经十分的不易,她也不能将其他的活计全都丢给旁人,这些事儿她也不是做不来或者不会做。
于是林春花和江王氏抱着孩子起来的时候,姝奕带着江林木和禄安都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她们眼里有着几分惊讶和欣慰。
一家人吃着早饭,江林木将自己的事儿也说了一下,他需要去趟府城拿上路引,再去书院里拿上夫子的保书,直接从府城出发去京都。
江二海喝了一大口粥抬起头来说道:“昨晚村长走之前和我说提了一嘴,说是咱们村里也得出保人,他算作一个,让你得空去找他那保书,到时候族里也会出人担保。”
大晋的科举制度十分严苛,虽然因为朝廷初建没几年国库亏虚捐官常见,但正途上的科考却是尤为的严格。
考童生只需要同窗之间二人互保即可,考秀才也是如此,可考举人便需要官学出推荐信,三位秀才互保的基础上,还得有一位举人帮着作保,但等到参加春闱的时候,便需要书院的一位师长作保,府衙出具推荐信和路引,户籍村子须得三人以上出具保书,若是此人科举之中作弊,这些担保之人皆有欺君之罪。
故而也有不少的举人,因为凑不齐这些保人和保书,迟迟没有参加春闱,甚至在当地的县衙里,随便谋个主簿的差事也就罢了。
这次江林木走得远,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去这么远地方,江二海想陪着儿子一起去,可多一个人,这一路上的开销就多出一份。
在面对这样的现实中,江家人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去的是京都,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府城,在府城里一百两银子算是大钱,但到了京城,这点钱也已经不够看的。
就像江林木所说,每年大考的时候,京城周围的房子也都会涨价,客栈更是一天就得一两银子的价钱,当然也有大车店或者很便宜的野店,可那些都在京城之外,人多繁杂也没有一个可以安心温书的环境。
最后敲定江林木只带着禄安,这样两人路上有个照应,走到哪里也可以开一间房就行。
林春花和家里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这次出门去的地方远,需要准备的东西也更多一些,姝奕帮不上多少忙,只好自己一下看着两个孩子,让祖母和大伯母腾出时间帮着准备。
姝奕看着她们坐在一起讨论着,寻思半晌说道:“祖母,大伯母,这次夫君是去进京赶考,虽然去的时间久,可大多数的时间却都在赶路,且京城里规矩多,到时候租了房子,或者住在客栈,带着东西太多也不方便。”
林春花和江王氏刚才商议半天,也是在发愁给江林木准备些什么,这会儿听到姝奕这样说,二人也都看向她,晓得她这是有了主意。
姝奕轻轻摇晃着木质的摇床,里面小小的两个娃娃睡得酣甜,见她们都看向她,姝奕便说出来了心里的打算,“衣服被褥让他们带着,等着到了京城正好过年的时候,这厚衣裳和被褥自然少不了,其余的的东西我寻思着也不用带了,若说吃的东西即便是带着,他们路上也没法做,反倒不如多给他们二人身上带些银子,走到哪里饿了就去买些现成的吃得了,听闻每年春闱的时候,京城里的客栈价钱都被抬到了一两银子一天,想来这租房子也不能便宜了。”
江王氏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婆婆,林春花闻言也低下头思忖着,“奕儿说的对,带哪些东西也是累赘,如此这两日多给二郎和禄安做两双鞋,棉衣也都浆洗好了,让他们带着,被褥个各带一套,我原想着让他们赶着家里的牛车进京,可如奕儿所说,到了京城还不晓得什么光景,这房子小了住得下人住不下牛,倒不如让他们在镇上买一辆驴车,等着 到了京城有地方就先养着,若是没地方养驴,就找个牙行卖了,如此也不用费心,等着回来的时候,或是租车或是再买辆驴车也都行。”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年,加上去年卖粮食的人钱,林春花手里也攒了不少,虽然家里盖了瓦房,可姝奕给的五十两到如今都没花完,凑一凑也能凑出来八十多两银子。
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家里人也轻松不少,按说这个时候江林木该专心温书,为春闱做准备,可这次姝奕的离愁转到他的身上,随着时间不要的推移,江林木那坐立难安的样子,也看在了全家人的眼中。
他每日都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姝奕的身边,偶尔还会坐在床边盯着熟睡的孩子看,林春花晓得这次姝奕生孩子的事儿,给他吓到了。
可姝奕更担心他这副样子,会影响到他考试,看着离着启程的时间越来越近,姝奕不得不找他坐下来谈谈。
“要不这次我陪着你去吧,让禄安留在家里帮忙。”左右也是两个人,这样出行要花费也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江林木看着她眼里的担忧,沉默的神色越发显得他那张脸冷淡,逐渐的江林木也反应过来,她的担心皆是源于这两日他的态度。
想明白她为什么担忧之后,江林木低下头开始反思最近这些日子的行为和态度。
“不用,还是让禄安跟着我一起过去就行,你在家好好养身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许是怕姝奕担心,也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在第二天开始,江林木早起开始便在温书,又回到了曾经在书院里时的节奏。
又过了五六天,江二海赶着一辆驴车回来,这是他特意去镇上挑选的,车也不是大斗车,而是带着车棚的,这样的车厢更是个坐人,便是冬日里赶路也不会被风吹着。
驴车买回来,也离着江林木赶往京城的日子不远了。
往京城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似往常去府城那般天不亮启程,这人家里众人虽然早起,却也没有着急着送他,姝奕和江王氏一起在灶房里包了饺子,一家人坐在一起不要慌不忙的陪着江林木吃完早饭,这次将人送上车。
“夫君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到了京城记得给家里写信。”说完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锦袋,“这个你随身带着,记得身上那两件灰色的衣服路上千万别洗别碰水,若是到了京城有什么事儿,就写信和家里说。”
她虽未说明“事”是什么事,可江林木懂了她的意思,这是担心他身上没有钱,到了京城无处落脚。
“晓得的,你和阿奶在家里也要照顾好自己,京城的事儿一完我们立马就回来。”
“好,时辰不在早了,夫君快些启程吧。”
这次她神色冷静很多,也没有之前那样的不舍,这一切也都看在了江林木的眼中,他心头突然就生出几分落寞来,握着姝奕的手却迟迟不松开,一双眸子也冷冷清清的看着她。
和他相处的久了,姝奕哪里会瞧不出这一刻他心里的不悦,只是不晓得他在不开心什么。
姝奕嘴唇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江林木压低冷清的声音询问道:“娘子就没有什么想要再叮嘱的?”
姝奕脸色疑惑的看着她,脑子不断的想着他需要带的东西,还有身上银子的事儿,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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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没顶住道的。
“什么?”她不由的询问起来。
江林木坐在驴车上,微微朝前凑近她,“娘子就不担心出去了我这见得多心思也多了?”
乍一听到这话姝奕懵了一下,可须臾她就明白了江林木的意思,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夫君出门在外可要地主诱惑,这外面花再香也不要多闻才好。”
看着她满是敷衍的神色,江林木颇有些无奈,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头,“好了,照顾好自己。”二人说完小话,江林木也示意禄安赶车。
望着坐在车里的人,掀着车门帘不断的朝着家的方向张望,姝奕到底是红了眼圈。
她忍了好几日,就是担心像上次那般哭得惹人担心,故而这两日她也尽可能不去想,就在刚才感受着江林木握着她手的力度,还有那副连连不舍的神色,她几次都要绷不住露馅,现在看着人逐渐远去,她眼里的泪水像是决堤,再也忍不住也不想继续忍下去。
比起上次,这次江林木虽然离家久,可她身边多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每天折腾着姝奕也没有心思多想,江林木不在家,姝奕便又和祖母住在一起,两个孩子也都由她们二人晚上照看着。
都说有了孩子时间过得快,姝奕原先不觉得,可眼瞧着两个孩子从不会翻身不会坐,到现如今开始认人,不仅自己学会了翻身,甚至江宗平还学会了打滚。
这时候也是也是最难看管的,一个稍不留神,这孩子就会从炕头翻滚下来。
姝奕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寸步不离的陪在他们的身边,手里还在研究着一个新的方子。
她不能随意出去继续摆摊坐诊,村子里的人少,寻常有个小毛病也都自己抓点药吃吃,更不会花钱在她这里诊脉。
倒是因为她自己还有刘家姑嫂二人都有孕,村里好几个着急要孩子的妇人,都悄悄的过来找姝奕诊脉开方子。
江家的日子现在不难过,但姝奕一想到江林木在京城还要待几个月,带去的那些钱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她就着急想要想法子挣钱,不能总是这样坐在家,靠着大伯一家出力想法子。
留在家中这些日子,姝奕也了解到,周围的百姓因为都是庄户人家,做苦力活儿的居多,身上总是会有伤,或是止血或是膏药,老百姓总是会配上两副,比起止血药,老百姓也更钟爱缓解痛疼膏药,所以农忙前后也是江长生生意最好的时候。
而这段时间秋冬干燥,人也更容易上火,于是又熬了两种拔火毒的药膏,专治火疖子和一些热毒引起的皮肤病。
本以为这个样的药买的不多,可不想这江长生的药膏因为便宜又管用,笼络了不少的老主顾,得知他有祛火的膏药,也是想都没有想买了一些回去。
这让江长生十分的激动,最关键有人用过体贴,身上的火疖子变小也不再那么疼,这让不少人看的都有些稀奇,他们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管用的药。
买的人虽然比起买膏药的人少,可也让他今日多赚了一笔,一进门就将今日挣得所有钱交给了林春花。
这买药的钱都是从公中出的,所以挣了钱也是交给林春花,因为老大一家熬药售卖出力,所以每次回来都给他们结一些工钱,老二一家出的方子,江二海负责家里砍柴烧火,自然也给老二一家结了些工钱。
江二海想都没想的说道:“娘,钱给二郎媳妇管着吧,给我也没有用,我也不会花用。”
林春花更是没有意见,也不给姝奕说话的机会,直接将银子塞到了她的手里,“那你存着,等着二郎寄过去。”
本来她还想说些什么的,听到这句话说一犹豫了一下收下了那袋银子。
夜里,祖孙二人哄睡了两个小家伙儿,林春花又塞给姝奕几块碎银子,“这是我,你也收着,等着过两日给二郎寄过去。”
“祖母……”
“好了,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你那里有吗,你的是你的,这是阿奶给二郎的,这份心意你可不能替二郎挡回来,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不然一会儿那两个小祖宗一醒,又捞不着睡咯。”
说完她吹了床头的灯烛,二人搂着怀中的孩子也不敢多言语,怕吵醒了两个爱哭鬼,于是都闭上眼睛静悄悄的睡去。
又过了几日,天已经冷了很多,村里人不少人都开始播种冬小麦,江大成和江二海有些犹豫,不晓得今年这地到底怎么种。
“娘啊,咱们这几天还要种麦子吗?”
林春花这会正在忙着给两个小孙孙绣虎头帽,闻言怪异的看了一眼两个儿子,“今年怎么?这冬麦不种明年春儿让这地闲着啊?”
江大成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掌,“我这不是寻思着,二郎这一趟回来,万一考上了官儿,到时候调任去别的地方,咱们这地里的庄稼岂不是……”
“哼,当官儿也要吃饭,便是他考上了咱们一家跟着他去赴任,这地里的庄稼还能扔了?大不了到时候租给旁人种,这第一年是咱们打理的,这租子得多收,往后的再说。”
江二海闻言点点头,看向自己的大哥,“是啊大哥,再说二郎这次也未必能当官儿,我听说考状元那可是整个大晋的举人一起考,那题都可难了。”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哪有老子这样咒自己儿子的,咱们家二郎最是聪明伶俐的,这举人都考了,离着状元也就是一步的距离,怎么就不能考个状元?!”
江二海也晓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晦气,赶紧摸摸屁股底下的木头,冲着门外啐了一口。
这一转眼的功夫,村子里再次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新年里处处都透着喜气,江家今年虽然人不齐,可因为多了两个小宝贝,也是异常的热闹喜庆。
姝奕给两个小家伙儿换上了红彤彤的醒狮服,穿上可爱的虎头鞋,一个个更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
雁奴这会儿肚子也大了起来,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姝奕收拾着两个孩子,她眼里满是期待和羡慕。
“他们两个可真俊儿啊,像两个小娃娃似的。”
这么看着的确是可爱,但是这会儿的姝奕却已经累得有些手臂发酸,这天冷了担心冻着孩子,便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套的衣服一多,不管是穿还是脱都是个很花费体力和精力的事儿,还担心那一层没有穿好,让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忍着难受。
这会儿听到雁奴的话,姝奕笑了,“那你也快生吧,等着明年咱们家可就有三个小娃娃了,到时候更热闹。”
说道这个,雁奴摸着肚子点点,“我要是也生一对儿双胞胎就好了。”
“那可别,遭罪着呢。”现在想起来当初受过的罪,姝奕还有些心有余悸。
想起来当初姝奕经历过的事儿,雁奴也息了声,的确挺吓人的,她还是安安稳稳一个个的生吧。
“奕儿,带着宗平和云岚出来吃饺子喽。”大伯母的声音响起,姝奕赶忙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一旁的雁奴先要搭把手,却被姝奕拒绝了。
一到堂屋里,江二海见她抱着两个孩子,忙去伸手接过来最重的江宗平,抱着大孙子江二海的嘴角始终落不下去,村子里不知谁家放了烟火,他也顾不上吃饺子,抱着村子去院子里看烟火。
这半年下来,家里人也都在忙着挣钱,却谁都舍不得花钱,姝奕也研制出来十多张药膏和散剂,江长生也从一旁的地摊,到现在在镇上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专门售卖这些药品,也因为逐渐进药售卖的量大了起来,他们不得不去官府做了登记,如此还得交些商税。
但即便如此,这几个月下来家里的进项就没少过。
雁奴和江长生也满脸喜悦的跑出去,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因为江云岚体弱,即便是穿的厚实,这样的寒风一吹,小丫头也得病上两日,所以这天冷下来后,全家都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会儿家里人都出去看烟花了,唯有林春和姝奕在屋里,林春花笑呵呵的朝着江云岚拍拍手,“来云岚,到曾祖母这里来,让你娘也出去瞧瞧去。”
这会儿可以单独霸占着娘亲,江云岚狠心的拒绝了最爱的曾祖母,俊俏的小脸一转,埋在了姝奕的胸口,拿着后脑勺对着林春花。
看着她这副小模样,林春花直接被气笑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曾祖母是白疼你了,真真是见了亲娘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嘴里是埋怨的,声音里也满是受伤,可看着江云岚的目光却满是宠溺。
姝奕也被她逗笑了,摸着她毛茸茸的包袋,“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礼数,曾祖母在和你说话呢。”
小小的江云岚才不懂什么礼数,这会儿只想着躲起来,别让曾祖母将她捉了去。
见她这副样子,林春花不知怎么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姝奕看到正想说些什么替孩子道个歉,就听到祖母满是担忧思念的说道:“也不晓得二郎今日吃了饺子没有。”
说起来这个,姝奕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坐在堂屋里朝外看过去,看着那远处忽闪着的光芒,姝奕幽幽叹息一声,“也不晓得夫君有没有往家里写信,若是有……算着日子也该到了。”
可是话音一落下来,姝奕赶忙又摇着头说道:“也是,他现在不该分心想这些,应该抓紧时间温水,离着春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现如今江林木已经是举人的身份,过年的期间家门总是会被陌生人敲响,没有一个不是想来攀关系,说起来不是镇上的商户,就是周围的乡绅。
一个个虽然看着十分礼数周到,但是眉眼神色里,姝奕也是瞧的清楚,这些人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那些轻视和不屑就差从他们的鼻孔里喷出。
江二海作为江举人的亲爹,自然这接待应付的事儿也变成了他的,正月初五这一天,他就应付过去四波,等到下午的时候,院门再次被人敲响,江二海的脸色臭的根本不需要说话,看一眼便晓得举人亲爹现在很恼火。
门外的人对上江二海的脸,整个人都尴尬的不晓得说什么,江二海可晓得对方想要说什么,“我儿子不在家,今日家里有亲戚不方便招待,这位公子你先回去吧,等着我儿回来后,我会和他说的。”
话音落下,江二海抬手就要关门,对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反应过来后赶忙伸手撑住门板,阻止了江二海关门的动作。
“江叔,我是江兄的同窗,今日和我娘子过来本想找江兄和嫂子聚聚的,既然江兄不在,可否让我娘子和嫂子说两句话?”
他这话一说,反倒是搞得江二海不会了,他呆愣愣的看了一眼对方,却也没有将人直接放进去,因为今日心情不好,他也懒得客气。
“我儿子不在家,我也不认识你们,也不能你说两句就放你进门,你先说叫什么名字,我回屋里问问再说。”
这话将门外的人噎的不知要说什么,却也无奈的报上家门。
“在下是彭雨生,我家娘子名唤付婉珠,曾经也算是嫂子的徒弟呢。”
57. 第 57 章
姝奕和祖母正在屋里喂孩子,听到公爹敲门的声音,赶忙下地去开门。
江二海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疑惑的说道:“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你的,一个叫……”这人名有些绕口,江二海其实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忘了这俩人叫什么。
这会儿想了半天,也只想出来一个姓,“一个姓彭一个姓付,话说是你徒弟呢,你可要去见见?”
听到这两个姓氏的时候,姝奕就已经晓得对方是谁,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来。
自从付婉珠成亲之后,姝奕就刻意和她疏远了关系,江林木也借着温书科举之事,推掉了彭雨生补课的事情。
而对方似乎也有心和他们疏远,于是从那之后他们便也没有再接触过,这会儿他们不远千里的跑到家里来寻她,不认为只是单纯的叙旧。
比起那些乡绅,彭雨生应该是晓得江林木此刻去了京城赶考,明知道他不在却带着付婉珠寻到家里来找她,这显然是另有目的。
林春花和江二海见她听到这两个名字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打鼓。
显然这两个人是来者不善,林春花当即脸色也冷了下来,“丫头你在这里照顾孩子,我去打发他们走。”
姝奕反应过赶忙一把握住了祖母的手臂,“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他们都已经寻到了门上来,大过年的咱们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让他们进来坐着喝杯茶吧,这付婉珠便是前任知府之女。”
说起来前任的付知府,林春花和江二海瞬间晓得了,虽然没有见过付婉珠,可也已经和曾经听到的人对上了号。
于是江王氏便进屋帮着喂孩子,姝奕去堂屋里待客。
彭雨生和付婉珠进门后,目光就不断的打量着小院子,在江家眼里或者在村里这个院子已经足够大,也足够豪华。
但在付婉珠和彭雨生的眼里,这院子便显得十分局促,且这房子也十分的简陋。
可两人目光里却并没有嫌弃之色,进到屋里的时候,看到姝奕,二人赶忙行礼。
姝奕也笑盈盈的上前裣衽一礼,“你们二人怎么来了,刚才听到公爹说是你们的时候,我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呢。”
她仍旧和往日一般,好像未曾和他们疏远过似的。
说完她打量了一下付婉珠的脸色,瞧着比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消瘦很多,眼眸里的光也浅淡很多,整个人也不似以往那样骄纵活泼。
可她也并没有多说,只当是没有看出来,彭雨生倒是还和曾经一样,一看到她笑的像个孩子似的。
“是我娘子有些想念师父了,今日书院里房间我就带着她出来走走,想着左右也没有地方去,不如来找江兄和嫂子说话,可到了村口我才想起来,江兄今年下场考试,这会儿人不在家中,可这来都来了。”
姝奕也赶忙招待着二人,“坐下说话,都别站着。”
说完她似是随口一提似的,“你们来的也是刚巧,孩子这会儿睡了,咱们还能安生的坐下说个话,这若是孩子醒了哭闹起来,我可也是顾不得你们了,那小子哭起来吵得人头疼的很。”
付婉珠有些意外和羡慕的看向姝奕,“师父您生了孩子?”
看着她这副样子,姝奕的心仍旧有些软,“是啊,之前你写帖子请我过去玩,那会儿刚诊出来,每日都不舒服,便也一回回推拒了,说起来你可莫怪啊。”
付婉珠终于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怎么会,若是你当时和我说清楚,我便去瞧瞧你了。”
姝奕掩唇浅笑,“不是有个习俗,说是月份浅不可对外说,所以我也只能闷着,现如今可算是摘了包袱。”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彭雨生,似乎不怎么满意这个话题,突然将盛满茶汤的茶杯放在了付婉珠的面前,“你不是渴了吗,喝些水。”
看着送到面前的茶水,付婉珠的脸色瞬间淡了下来,却也止住了话头,低下头沉默的喝着茶。
姝奕看着那快溢出来的茶汤,微微挑眉,眼神里的嫌弃和警惕也升了几分,这彭雨生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规矩道理自然都是明白的,又怎么会不懂得倒茶七分满的道理。
给人到满杯茶,这是分明在欺负人了。
姝奕抬手压住了付婉珠的手腕,阻止她喝茶的动作,“这个时辰喝了茶,怕你晚上难以安眠,不如喝杯水吧。”
她拿过对方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汤倒掉,又拎起一旁的烧水壶,给付婉珠倒了七分满的白水。
“说起来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和你虚客套,这茶也都是村里的粗茶,你也未必喝的惯,反倒是这水是家里泉眼挖的井,这水清冽甘甜,比那茶还香几分,可世人总觉得茶比你手里这杯水好,故而以茶待客,爱茶至极,却忘了珍惜这冲茶的水。”
付婉珠捧着水喝了一口,有些疑惑的看向姝奕,总觉得她说的并不是这杯水,可她一时又想不到还有什么……
姝奕看着她有些愧疚的说道:“日后你也别叫我师父了,你我不过是玩笑两句,一则不曾真正拜师,二则我也没有教过你什么,这人生还得是自己去走,是要学医还是要刺绣,不过是你一念之间,不必困于这世俗称呼里,更不必在意他人唇舌,不管做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开心就好,若是委屈自己,那这人生岂不是白白浪费。”
一旁的彭雨生脸色逐渐淡了下来,他端起手里的茶,抿了一口,果然苦涩的厉害,便是他家的茶叶沫子泡水,都比这个好喝。
可他面上不显,似是好奇的问道:“江兄这次中了举人,疏远里不少同窗都在为他高兴,这若是春闱在中个进士功名,日后嫂子是不是也要跟着江兄一起去京城长住了?”
姝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的笑了起来,“你更是能哄我,虽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官场的事儿,可也晓得这京官的位子也不是谁都能坐得,他便是中了进士,只怕也要被外放做官,若是做不出点政绩,这辈子也别肖想挤进京城了。”
彭雨生垂下眸子,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认真之色,“以江兄的文采,也不无留在京都的可能,只是到底是人単力薄了些,若是在京城里有些熟人或者倚靠,凭借江兄的能力必是前途无量啊。”
对方的想要知道什么,姝奕心里大约有了几分猜测,她也垂下眸子带着几分无奈,“可惜,你们也瞧见了,我家夫君就是寒门士子,别说京城了,就是这城里也没有什么硬气的倚靠,若说当官依靠着谁,那也只能是依靠着陛下的圣明隆恩。”
彭雨生抬起眼皮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探究和审视的味道,须臾他笑了一下,“嫂子说的对,咱们这些人谁又不是靠着陛下隆恩过活的呢。”
姝奕浅笑并未多言,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房间里一瞬间的静默下来,彭雨生规矩的喝完杯中的水,“今日冒昧到访,已然打扰许久,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听到这话,付婉珠虽有些不舍,可也赶紧端起杯喝完了自己杯中的水,再看向姝奕的目光时,眼眸里多了些欲言又止,还有不舍的味道。
姝奕起身客气的送他们,走到院子里姝奕挽住了付婉珠的胳膊,“今日出了这扇门,咱们以后可就不是师徒了,但还没有出门,我托大再当一次你师父,人来到这世上一遭,就是要让自己过得开心些,若是来受罪挨欺负的,那费劲儿投什么胎?嘴长在自己的脸上,腿长在自己的身上,想开心并不难。”
察觉到走在前面的人看过来,姝奕赶忙叮嘱道:“平时多和朋友聚一聚说说话,也常去逛逛园子赏赏花,别总是憋在府里。”
彭雨生收了回目,付婉珠看着她的目光,脸上带着几分恍惚的讶然,她觉得姝奕不是单纯让她去散心,她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那样的选择是她曾经不敢想过的,或者说想过但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恍惚着她上了马车,姝奕站在门外望着马车消失在村口,这才转身回屋里。
两个孩子这会儿也都已经睡着了,林春花有些担心的出来看看,看着姝奕脸色平静的进屋,赶忙上前询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姝奕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茶杯,一边说道:“当初知府调任之前,曾经给过夫君两封信,其中一份是举荐信,有意将他举荐到西京王家,也就是知府夫人外祖母的娘家,如今付小姐嫁给了彭家公子,日后也算是和付家和西京王家结亲,今日过来便是想要试探,只是……”
“只是什么?”林春花有些听不懂姝奕在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这事儿藏着太多的危险也算计。
“只是我不清楚,他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夫君是否有意和王家走近,还是担心夫君会与王家走近。”
这下林春花更是听不懂,但看着姝奕的样子,她心里不断的庆幸,当初还好答应了这门亲事,还好二郎娶了姝奕这识文断字之人,这家里终有一个可以帮着他虑事之人,也有一个能懂他不易之人。
“好了,既然人已经打发走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眼下咱们都无法左右,听你这话的语气,那王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既然二郎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牵扯,那今日来这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都不会影响咱们太多。”
这话安抚到了姝奕,这事儿也像是一阵风,从姝奕的世界轻轻巧巧的路过,自此成为了陌路人。
而付婉珠离开江家之后,姝奕和她说的那几句话像是和尚敲打的木鱼,嘣嘣的不断在她脑袋里敲打着,一声声的回音更像是在解读,在江家听不懂的话,随着马车逐渐靠近彭家的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和经历,姝奕的话言犹在耳,一字一句她都懂了,可眼下她还缺少一点果断的勇气。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人,这会儿坐在书桌旁,脚边摆着一个火盆,屋里弥漫着炭火升腾起来的烟雾,江林木披着一件厚实的衣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眼前的书籍。
一呼一吸间,口鼻之间呼出热气结成白雾,禄安抱着一个灌好水的汤婆子进来,“主子您抱着这个暖暖吧。”
江林木手有些冻麻了,带着几分僵硬感翻动一下书页,“外面的雪停了吗?”
“停了,停了都快一个时辰了。”
京城里的确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二人路上不敢耽搁,有几天也算是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的时候大多数的考生还没到,这房租虽然涨了但也没有涨太多,于是他们以十两银子一个月的价格,住下了这间只有一间屋,和一个灶台的小院子,这每日倒恭桶还要交五文钱。
二人还要在这里住好几个月,处处都得用钱,就连喝水都要去巷子口花钱买,他们院子里倒是有一口井,可这井中的水没法喝,苦涩异常还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平时烧来取暖擦桌子倒是可以。
江林木抱着烫手的汤婆子,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拿在手里,“听闻今年春闱开始的比往年早,陛下还要加设一场恩科,这些日子咱们也常打听着点,这考试时间或许会有变动。”
“是,那明日起,我每天去买菜的时候,都先去贡院那边问问。”
“这事儿就辛苦你了。”江林木再次翻开一页,目光从未移开过书册。
禄安看着他这副废寝忘食玩命看书的样子,抿了抿唇说道:“这都是我该做的,没有主子您辛苦。”
这若是换做他这样看书,禄安觉得自己可能会突然吐血猝死,他宁可练一个月的拳法,也看不了一整日的书。
说完,他便去忙着做饭,江林木抬头看他一眼,也没有说别的,继续低下头看书。
兰村里,姝奕每日在两个孩子的哭闹和欢笑里,不知不觉得度过了一个月,这日中午太阳大,晒得院子里暖融融的,她给江云岚套了两层厚衣,这才抱着人出来晒晒。
小孩子不晒太阳也会生病,所以只有在阳光暖和的中午,她才敢抱着孩子晒一会儿后背。
“算着日子,二郎这会儿应该考完了吧?”江王氏也坐在太阳下,忙着缝新的小衣服,雁奴这月份逐渐大了,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得准备起来。
姝奕让闺女趴在她的肩头,后背对着洒下来的阳光,“算着的确是该考完了,不过听说这次考试得二十日后才能出成绩,随意考完了他也不能直接启程。”
江王氏叹息一声,“这一趟二郎是受罪了,等着回来了便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歇,咱们多两顿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姝奕心里却满是担忧,江林木这次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呢,若是真的中了功名,只怕在家里也歇不了几日,这赴任的时间也都得听吏部命令和陛下的旨意安排。
可这样的事儿,姝奕也没有和祖母还有大伯母说。
雁奴也坐在一旁晒着太阳,耳边听到了村里人隐约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提到,“娘,阿奶不是说开春的时候要抓两个小猪崽儿养着吗,这样到了年底咱们就可以自己杀年猪了。”
原本秋天的时候就要抓,可姝奕那会儿正好刚生产,家里忙着照顾两个小家伙儿,将这抓猪的事儿搁在了脑后。
“对了,你这不说我还给忘了呢,的确是该抓猪了,再不抓到了冬天可就养不肥了。”
小猪长身体的时候并不肥,得等着成年之后才开始长膘,所以大家都是赶着春天里抓小猪,养一年到了年根底下刚好是肥的时候。
这会儿林春花也抱着江宗平出来,听到这话望着村口的天边叹息一声,“不急,再等等吧。”
江王氏不懂婆母在等什么,这个时候不抓猪崽养着,可就有些来不及了啊。
姝奕懂了祖母的意思,看向一旁满脸着急的婆媳二人说道:“大伯母和嫂子别急,咱们在等等夫君的消息。”
又过了半个月,江林木一身青衣站在金銮殿前,身后还有二十位进士功名的书生。
高堂之上,盛安帝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身后是金镶玉的巨大屏风,他一袭明黄色龙袍,玉冠泛着晶莹的光芒,一双花白的眉头微蹙着,脸上带着几道极深的沟壑,似是在诉说着他这一生不凡的经历。
可站在下面的考生却没有一人敢抬头看他,皆都规矩的低垂着头,一个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大殿两侧站立着宫人和和侍卫,平添几分压迫感,让人呼吸都放轻几分,生怕打扰到龙椅之上阅卷之人。
“这两篇倒是不错,高廷、江林木上前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听到陛下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江林木脑袋一空,紧张拘谨的上前一步,不管是礼数还是举止,十分规矩优雅,让人看了只觉得赏心悦目,乍一眼这人的气度和一举一动的姿态,倒也不像是村里出来的寒门士子,倒有几分大家公子的端方稳重。
一旁的被叫到名字的高廷,块头到时比江林木高大出许多,同样是寒门士子,这人身上却多了几分武将的气度,虽是书生打扮可那一脸的络腮胡子,还没有那一双陡立的龙眉,让人不敢轻易和他对视。
二人也都是读书人,这礼仪规矩自然也都学过,上前行礼之后规矩的抬起头,却都垂着眼眸不往上看。
盛安帝沧桑的面容带着几分玩味,看着底下这站着二人勾了勾嘴角,“你们谁是高廷,谁是江林木?”
“回禀圣上,草民是高廷。”
“回禀圣上,草民江林木。”
二人再次低头拱手行礼,坐在龙椅的上的人闻言沉默良久,看着底下的江林木问道:“你可有婚配?”
江林木赶忙拱手一礼,“回禀陛下,草民已成家连载,如今家中已有一对儿女。”
“啧,年纪轻轻的这孩子都有了。”在大殿之上还有不少的大臣,陛下虽未明说,可在场的人也都晓得,陛下这是有心指婚。
细想下来陛下的四公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这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士族盯着这事儿,如今听到江林木已有婚配,那些有些心思的人人家,也都送了一口气。
“薛焕文是哪个?”盛安帝继续询问道,便见一个身材略显矮小,面容黑瘦的人站出来,盛安帝脸上的笑容和期待,已经尽数消失,有些失望的垂眸看看薛焕文的卷子。
“也是个有文采的,只是这言语间过于古板了些,但也难得你处处为民生着想,来人,传旨。”
大殿之上所有人悉数跪下,额头点地等候着圣旨的传达。
“封高廷为新科状元入翰林院为从六品修撰,薛焕文为榜眼,江林木为探花,皆任职于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禄安赶着驴车等在宫门外的街道旁,今日送江林木过来,他才晓得,这京城里的规矩多,有些街道没有官品不可以行走,就连这停车都不可以停在宫门外的广场上,得停的再远一些。
于是他坐在车辕上望着远处的宫门,那站岗的侍卫小的像只蚂蚁是的,陆陆续续看到有些官员从宫门进出,却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等了又等,再着陌生的地方等得有些心慌之时,终于看到一群穿着杂乱,之人走出宫门,寻常入宫之人都是大官儿,也都有自己的官服,今日这么多穿着五颜六色书生袍的人,显然是入宫殿试的学子。
他赶忙赶着驴车往前走了几步,再被侍卫呵斥前停了下来。
这距望着还是远了些,看不清人的眉眼五官,只能从穿着和身形上辨认。
逐渐的在一波人走进散开之后,禄安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林木脸色冷淡的朝着他这边走来,这一幕看得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禄安跟着紧张不已。
“主子,如何?”他丢下驴车迫不及待的迎上前询问。
还不等江林木说些什么,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江林木身后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年轻人啊,做事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禄安一头的误会闻言更是担心的看向江林木。
而那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林木心里多少也有些猜测,日后都是同朝为官,那人穿着的是三品的官服,也不是他能招惹得罪的人。
“无事,回去再说吧。”
说完江林木爬上了驴车,和禄安回到了租来的小屋里,这会儿天色尚早,不过也已经接近午时,他们来的时候基本没带什么,只有四床棉被,收拾一下东西,二人锁上院门找到牙行退了房。
朝着京城的城门走去,来的时候身负重任,江林木并未注意到周围的景色,这会儿要回去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和禄安一起坐在车辕上望着城外的景色,一路朝着家走去。
又是三个月的等候,姝奕和江林木分别已经整整半年的时间,眼瞧着儿子都已经可以自己坐着玩了,却仍旧不见江林木的身影。
距离上一封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会儿收到信的时候,他还说刚考完正在等着发榜,姝奕一边坐在炕头看着两个孩子,一边给江林木做了一双靴子。
这几个月她已经给做了两三双的布鞋,这两天突然想给他做一双靴子,若是日后真的当了官,这穿靴子的日子可要比穿布鞋的日子更久。
“祖母!”
院外突然响起一声喊叫,吓得刚睡着的江云岚一哆嗦,接着就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哭声,“哇哇哇……”
姝奕干忙伸手将小女儿抱起来哄,可刚抱到怀中,她脑海里突然回荡着刚才的喊声……
那是……那是禄安的声音?!
这一刻姝奕的心砰砰直跳,她顾不上呆愣在炕头的大儿子,抱着还在哭泣的女儿,迈步冲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推开堂屋的人,门外的人已经将房门拉开冲了进来,两人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江林木看清眼前的人,心头一惊赶忙一挥手揽住对方的腰身,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头,这才让人堪堪停下脚步,不至于撞到他们之间的孩子。
站稳之后姝奕也满心的后怕,刚才若是撞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女儿岂不是要被挤坏?!
现在孩子没有事儿,姝奕缓缓吐出一口气,还不等她抬头看向对方,眼前的男人已经一把将她们娘来都拥入了怀中。
久违的怀抱让姝奕有些眼圈发热,想要询问他这段时间生活的如何,可一开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喉头像是堵着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哽咽的声音也从喉咙里溢出。
怀中的孩子还在哭,耳边也响起了祖母还有家里人的说话声。
她腾出一只手用力的回抱住对方,在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她赶忙用力将人推开,堂屋的房门再次被人拉开,姝奕有些慌乱的侧过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着头佯装在哄孩子。
林春花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目光打量了一眼许久未见的宝贝孙儿,最后笑呵呵的说道:“二郎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先回房看看你儿子去,我和你大伯母说一声,咱们今天中午吃面。”
虽然她心里也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和小孙子说,但看着人家小两口着小别胜新婚的架势,林春花还是相当识趣的让出了位置。
姝奕涨红着脸抱着女儿回到了房间,江林木也一声不吭的跟在她的身后,二人一进门他便再次抱住了心心念念的人,也不顾懵懂的孩子都在,他低头在姝奕的唇上落在一吻,虽是一触即离,可这一举动仍旧让姝奕紧张慌乱到不行。
“胡闹什么呢,儿子和闺女都还在呢。”
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江林木把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他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怕什么,他们现在又看不懂。”
他一边说着,一只手松开了姝奕,将她怀中的女儿抱了过来,他站直身子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她怎么还是这样的瘦小,不过哭声倒是比之前响亮很多。”
姝奕这会儿也才得了空看看凝视着眼前的人,她缓缓抬起手,“瘦了。”
江林木皮色已经有些发黑,这一路上他都是和禄安坐在车辕上,迎着朝阳晚霞走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人想不黑都难。
反应过来他这是刚进门,姝奕赶忙伸手要去抱过来江云岚,“你快坐下歇歇,抱着孩子怪沉的,我来抱吧,你渴不渴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看着她一副慌乱又有些忙碌的神色,江林木将女儿一把放在了炕上,伸手拉过来姝奕,“我不累也不渴,你别忙活了。”
这次他也不再抱女儿或者儿子,将那个又快要哭出来的人,一把拉到身边,抱着坐在了屋里的椅子上。
姝奕坐在他的腿上,背对着两个懵懂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再次揽着他的脖颈哭了起来。
看着坏中人哭到抽抽,江林木有些无奈的打量了一下,看到炕头放着一件薄衫,腾出一只手抓起那件薄衫往两个孩子身上一扔,刚好给他们盖在了头顶。
转而迅速的钳住姝奕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低头吻了下去。
久违的亲昵,无法用单薄言语诉说的思念和担忧,在这个吻里传递着对彼此的思念和牵挂。
随着这个吻逐渐的加深,姝奕的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正在她有些忘我的索要更多的时候,江林木突然低笑一声,一把握住了在他身上到处作乱的手。
他唇紧挨着她的唇角说道:“娘子别急,孩子都还在呢,等着夜里他们睡了,我再好好哄哄娘子。”
一句话唤回了姝奕已经走丢的魂儿,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她像是被江林木的腰带烫到了似的,赶忙松开手,红着脸埋首在他的怀中,一声不吭表达着自己此刻的不满。
这一举动也再次换来了男人低沉的笑声,他低头在她耳朵上亲吻一下,“我也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放榜之前我甚至想着干脆回来算了,可又忍住了这冲动的想法。”
姝奕缓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他,“如何?”
只是两个字,可江林木明白她在问什么,“不负娘子所望,为夫中了探花郎。”
前三甲本该打马游街的,可是江林木却和陛下告了假,只道家中长辈和妻儿都在翘首以盼,回家路遥遥,希望可以早些启程,也好早日归京为陛下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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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这些前朝老臣都已经养成了陋习,加上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争斗,也有不少的官员搅进他们的争斗里,可他也不能将那些人全都斩杀干净。
他现在需要能做实事的纯臣,而不是想着如何勾心斗角,在这朝堂上争风吃醋的官儿,为自己家族铺路的官儿。
大晋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着实缺少些人手帮他打理好这个江山。
但不管盛安帝心里多可惜江林木做不成他女婿,对于江林木而言,现在的日子便是他最幸福的,别说是个公主,便是给他个皇位他都不会换。
之所以这样着急的离开京城,也有一部分原因担心夜长梦多,娘子不在身边保护他,万一有什么人觊觎他的姿色对他不利,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见他媳妇。
想到这里,江林木没忍住笑了笑了,半真半假的说道:“娘子可知探花郎那可是前三甲中长相最俊朗的人才可担任,但娘子不在为夫的身边,我也不能做出那些不守夫德抛头露面之事,所以这才和陛下告罪,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往后不管走到哪里,恐还得劳驾娘子保护为夫才好。”
听到他说这个,姝奕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笑骂着抬手打了一下江林木,“净会浑说,赶紧换身衣服,祖母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咱们出去坐着说话。”
江林木有些不舍的又用力抱了抱她,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将人放在来。
姝奕一下地站起身,回头就看到两个孩子顶着她的衣裳,正在挥舞着小手试图将衣服扯下来。
“你们爹净不干好事儿,可别把我们宗平和云岚捂坏喽。”说着她伸手将他们顶着的衣服扯下来,云岚已经气得又要开始哭,姝奕赶忙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亲,这才将人哄好一点点。
虽然云岚不打算哭了,但对这个用衣服蒙她脑袋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噘着小嘴儿恶狠狠的瞪着江林木,一身警惕的朝着姝奕伸出手,想让她抱着。
对于女儿的要求,姝奕自然不会拒绝,也赶忙抱了起来,反倒是宗平满脸好奇的看着那个面生的人。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眼中的陌生和警惕,江林木无奈的叹息一声,换了一身衣服后,抱起了呆傻坐在炕头的大儿子。
本以为他会不让抱甚至哭闹,但这小家伙儿脸色淡淡的,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审视的看着他。
姝奕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酸涩的说道:“宗平,这是你们的父亲,这是你爹啊。”
说着她捏了捏宗平的手,可有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更好的介绍江林木,突然她脸颊上一阵温热,姝奕瞪大眼睛转头看向江林木。
而江林木却在看着他的儿子和闺女,“这是我媳妇,懂了吗?”
云岚是不懂的,但是这是她娘,她娘只可以请她……勉强可以亲亲哥哥,但是必须亲她最多,她也爱亲亲娘亲,但是别人不可以亲她的娘亲!
于是她满是警惕的看着江林木,一把抱住了姝奕的脖颈,咿呀咿呀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可江宗平这会儿看看他爹,又看看她娘,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但显然对于江林木的戒备松些几分。
姝奕有些讶然的挑挑眉,这小家伙儿好像真的看懂了似的,于是她也当着儿子和女儿的面,踮起脚在江林木脸颊上落下一吻。
只见两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目光,江宗平看看他娘又看看爹,一双小眉头皱了皱,随后像是认命了似的,接受了有人和他们争宠的这个现实。
而一旁的江云岚显然是有些不能接受,看着她娘亲吻一旁的“野男人”,顿时一撇嘴眼睛里骤然生出一大滴泪珠,欲落不落的兜在眼睛里。
不待姝奕他们反应过来去哄她,耳边响起了敲门声,江林木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拽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江云岚一看到曾祖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伸出一双小手就要找曾祖母抱,这一幕吓得林春花顾不得多问,还没看清孙儿的脸,就先下意识伸手抱过去了重孙女。
“哎呦呦,我们云岚这是怎么了?来来来和曾祖母说,是谁让我们云岚受了委屈?看曾祖母不打个满地找牙。”
说完,她一边抱着云岚轻轻拍着哄着,一边审视的打量着姝奕和江林木,对上她满是谴责和审视的目光,江林木从没这样确定过,他已经不知阿奶心里最宝贝的那一个了。
姝奕赶忙说道,“云岚就是看到了夫君亲了一下宗平,这才生气的。”
正在哭闹的人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被江林木抱在怀中的江宗平,再一次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他的娘亲,这分明就是欺负他现在还不会说话!
这口锅不管江宗平心里多嫌弃,终究是瓷瓷实实的扣在了他的头,得知缘由之后,林春花瞪了一眼江林木,“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以后做什么事儿都要一视同仁,咱们江家可不兴男尊女卑那一套。”
说完,她抱着哭到抽泣的重孙女,甩给江林木一个气呼呼的背影,这孩子本就从出生多灾多难的,这好容易养活了,她可舍不得给还在一点委屈受。
姝奕和江林木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和心虚,赶忙跟在祖母的身后去了堂屋里。
这会儿的功夫,禄安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家里人围坐在桌子边上,正听着禄安说起来这次赶考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他们在京城里遇到的事儿听到的八卦,还有江林木又是如何用功温书的。
听在姝奕耳朵里,心头满是酸涩,她手在桌下握住了江林木的手。
感受到了她的难过,江林木冷淡的看向禄安,阻止他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好了,这次回来能在家里的时间不多,陛下下旨封了我一个七品的官儿,因为咱们家离着京城远了些,所以我多请了一个月的假,若是不赶回去算是抗旨。”
这话一出家里人都安静了,林春花赶忙说道:“都需要准备什么?”
他们现在是一头雾水,只想着二郎科举回来当官,却曾未想过他当官之后家里又要做些什么。
江大成低着脑袋不说话,好像有些抗拒这个问题,江二海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要儿子说一声,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带哆嗦一下的。
江林木其实也没有想好,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的,“这一趟在路上不耽搁也得走一个月,我想着咱们还是早些收拾一下,到了京城还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所以尽量早些启程。”
虽然整日里吆喝着要跟着孙子去赴任,可真到了这一天,林春花反倒是踌躇起来,想到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就有些迷茫和不安。
“这,这我们都跟着去,会不会不好啊?家里这些庄稼还有院子谁来看呢,这……”她有些犹豫的询问着。
这下换江林木和姝奕呆住了,他一直都在努力的读书,不就是为了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吗,现在他考上了官儿,自然是要去上任的,去到京城里生活,也更热闹更便易。
但这对于住在村子里住惯的老人来说,可未必村里就不方便,反倒是去了城里处处陌生让她越发的拘谨。
这一趟江林木若是去了京城,便是过年都够呛能回来过年,当了官儿这每年也就六七天的年假,这怎么也赶不回来。
而翰林院虽然是多少人都想挤进去的地方,但一辈子坐在翰林院坐到死的也大有人在。
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规定,翰林院已然成了不少人求而不得的去处。
若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住了,日后想回家和家里人团圆都是一种奢望,当江林木将这件事说清楚之后,林春花彻底沉默了下来。
她可不想今日一别,和孙儿一家至死方可再见一面,她都这样一把老骨头了,谁晓得还能再活几年。
姝奕看着她有些松动,赶忙劝说道:“祖母,您若是不去,我一个人可看不过来这两个调皮蛋。”
去京城这对于长辈是稀罕事儿,也是犯愁的事儿,可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是机会也是新鲜事。
江长生也赶忙帮着劝说着,“阿奶您就去吧,您现在身体硬朗赶路也不怕,可若是再耽搁几年,光这长途跋涉的进京路您老儿都吃不消,到时候再想去可就不好不办了,再说您真舍得几年不见二郎和这两个孩子一面?”
看看窝在她怀中已经哭累睡过去的孩子,林春花的确是舍不得这两个重孙子,别说是几年不见,就是几个月她都想的难受。
“成!按咱们就一起都去。”
一直没有吭声的江大成突然开口说道:“娘,不如你还是和二弟他们先去京城吧,我们几个留在家里照应着,等着以后我们再过去。”
这样的话说出来无异于再说分家,刚才屋里的人刚开心的没一会儿,听到这话大家又都安静了下来,盯着江大成看过去。
不说别人就连他的亲儿子,江长生都有些不理解,“爹,为啥啊,为啥咱们不能跟着阿奶和二郎一起进……”
他话还没说完,江大成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你话多!你媳妇这俩月就得生了,你难不成要让她生在路上?!”
这话倒是提醒了家里人,刚才大家都被江林木考上探花而开心,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对于雁奴来说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赶路。
江王氏也赶忙说道:“对对对,我们一家子先留在这里,正好地里的庄稼还得有人侍弄着,等着雁奴生完孩子后,天也暖和起来,我们再收拾收拾去京城投奔你们。”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林春花或许觉得主意不错,可经历过姝奕生产之后,她有些不放心,雁奴懂了祖母的意思,赶忙劝说道:“阿奶,弟妹之前那事儿是因为肚子里有双生子,我这肚子小,也不可能生出来双胞胎,再说还有娘和张婶子在,您只管跟着二弟他们进京吧。”
在几番劝说下,终于在江林木回家的第三天,林春花决定跟着老二一家先一步进京,老大一家留在家里等着孩子降生。
这消息一出,全村都跟着震惊,他们村里可是出了一位京官啊,曾经那些看不上江家的人,这会儿眼红的都要滴下血来。
临行之前江家又准备办一次酒席,庆祝一下江林木这次考中进士的功名,只是江家人捂住了江林木中了探花的事儿,直说得了一个小进士,有望留在京城当官,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还得听从上面的安排。
可即便是如此,村里人也都是开心的不行,这个是他们全村人的希望啊。
这次的席面不如以往,自从晓得孙子在京城里当了京官,且还是孤立无援的京官,林春花意识到了他们处境的不易,行事下意识的开始低调起来。
江林木不能在家里耽搁太久,于是林春花第二天赶忙催着江二海和江长生去买东西。
“天热了别晒臭啦,你们赶着驴车去吧,今日多买两条鱼,二郎和雁奴都爱吃鱼,今晚咱们就先炖一条,其余的明天留着做席用,猪肉最多割个七八斤就行,咱们这次就摆三桌,别买多咯听到没有。”
她站在堂屋门口,一边叮嘱着他们,一边用抹布抽打着身上沾到的面粉,只因昨日江林木说了一句想吃她做的炉包,这一大早天不亮,林春花就起来准备。
江长生穿好衣服准备去打开前院的门,方便一会儿驴车外出,而江二海一边往后院走,准备去套驴车,一边喊道:“知道了娘!”
“你喊什么?!二郎他们还没起,就不晓得小声点。”林春花没好气的压低声音训斥着。
刚说完,院子里又响起一声怒喊,“你站在我们家门外做什么?!”
林春花都要被这两个人气死,正准备训斥江长生,可看到院门外站着的人时,林春花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李盈盈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58. 第 58 章
“李盈盈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院子里这一声接一声的动静,姝奕和江林木是不想听到都难,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二人昨晚也切身体验了一把彼此的热情。
姝奕便是睡着了,睡梦里腰还是酸的,她受了一晚上的累,这会儿着实不想睁眼,下意识的往江林木的怀中蹭了蹭。
林春花和江王氏体谅他们小夫妻分别已久,于是昨晚将两个孩子别分抱到她们屋里哄睡。
这才挤出这一晚的功夫给他们二人挥霍,她哼唧一声正准备合眼睡觉,就听到祖母怒不可遏的那一句话。
姝奕瞬间清醒了过来,虽然身上还有些酸软无力,可这精神头儿已经让她无法继续入睡。
她噌一下坐起身来,接着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腰皱眉缓了缓,“江林木你属驴的不成,怎么就不晓得节制一点。”
江林木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看着怀中的人还在沉睡,他不想起身惊醒了她,也格外的珍惜这一刻的温存。
这会儿也赶忙起来给她揉腰,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可他却又嘴贱的很,“昨晚难道不是娘子缠着我要个不停吗?”
姝奕脸色唰一下就红了,“浑说,我后面是不是说不要了,你是怎么做的?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还敢诬陷我。”越说越不解恨,姝奕抬手拧住了他的耳朵。
这一下本来是想教训一下江林木,可她盯着对方神色看了半晌,愣是没有看到他一脸痛苦告饶的神色。
反倒是眼眸比刚才黑了几分,而两人这会儿离着也很近,他腰里别着的小棍子就这么硬邦邦的戳在她的腿上。
姝奕赤手空拳,哪里打得过他这“夹枪带棒”的,立马气势低了好几节,也顾不上身上的酸痛,她赶紧收回来自己的手,神色里带着几分慌乱的绕开江林木,颤颤巍巍爬下床。
“呸!死变态。”保持着安全距离后,姝奕羞愤的啐骂了一声,从衣柜里拿出他的新衣服丢给江林木,“快些穿好了出去瞧瞧什么情况。”
隐约她好像听到了“李盈盈”的名字,这个搅屎棍突然跳出来,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儿,姝奕手脚都有些酸软,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不少,只好着急得催江林木赶紧去瞧瞧。
自己大哥当初做出来的糊涂事,江林木也担心他再犯什么傻,穿好衣服之后江林木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又恢复成那个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样子。
姝奕这边换好衣服,都已经累得差点丢了半条命,耳朵却一直竖起来,想听听外面的动静,但这新盖的房子着实不错,这外面说话的声音,她根本听不清,只是有些嗡嗡的人声。
她心里既有好奇也有担忧,赶忙抬脚朝着堂屋走去,手搭在房门栓上正准备开门,突然听到江王氏惊呼一声,“哎,雁奴!你这什么怎么了?哪里不舒……娘!娘 ,雁奴她……”
还不等着听完,姝奕也顾不得腰疼,猛地拉开房门冲出去,就看到堂屋的地上瘫坐着李盈盈,祖母和公爹等人都坐在椅子上。
而东厢房门外,雁奴一脸痛苦之色跪在地上,一旁的大伯母正在用力想要将她架起来,江长生这会儿正在跑去那边,祖母也有些慌张的站起身,准备上前查看情况。
姝奕扫了一眼瘫坐在堂屋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李盈盈,这人比她和上次看到的样子,苍老憔悴不少,人也更瘦看着脸色蜡黄,一副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去的样子。
可现在姝奕才没有心思管她,赶忙跟着祖母一起来到了东厢房门前,这会儿江长生已经将人抱到了屋里,禄安也一脸恐慌着急的挤过来。
“你们都让开些让我瞧瞧。”搁往常姝奕或许还能挤进来,但是今日她着实没有什么力气,只好出言让人闪开个缝隙让她过去。
江王氏反应过来,连忙拽开了儿子,让她近前为雁奴诊脉。
“如何?”
林春花着急的在一旁等着,看着雁奴脸色苍白,她也担心的上前给雁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动了胎气。”姝奕说完站起身看向大伯母和祖母,“现在若是继续下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必须要生下来了,按说这也没有什么,毕竟雁奴这些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该生的时候,早半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若是现在不想生,就得赶紧想法子抓安胎药,或许还能拖延个□□日。”
原先雁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生,不过是早了十日左右,现在生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孩子,都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可因为她是情绪激动动了胎气,和瓜熟蒂落不得不生唯一的区别,就是雁奴要比正常分娩多疼上一两个时辰。
姝奕将事情说明之后,就等着家里的人给出意见,躺在床上的雁奴这会儿心里装着事儿,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什么时候生,她到底是习武之人,对于这分娩的痛楚,忍耐力比姝奕强出好多。
明明人都痛到不断地颤抖,可她仍能保持着头脑清醒,看着江长生质问道:“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姝奕出来的晚,没听到李盈盈到底在堂屋里说些什么,下意识看向屋里的其他人,林春花心疼的给她擦了擦她脖颈上的汗水。
“她说什么你也信,自己的爷们儿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当初他俩的事儿闹得全村没有不晓得的,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说了你未必信,不如等着孩子安稳下来,你去村子里随便找个人问问便是。”
江长生更是慌乱的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发誓,我当初虽然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一心想要娶她进门,可不管是她出嫁前还是死了男人之后,我,我,也就拉了一下她的手,并未和她做过逾矩之事,那为我流产怀着我孩子的事儿,更是无稽之谈。”
雁奴腹痛下坠,她呼吸节奏也因为乱了,可不曾痛呼过一声,看着江长生这副样子,她也没有纠结他们二人之前发生过什么,只是眼尾落下一滴泪。
“你曾经那么喜欢她,现在她甘愿给你做妾,宁可没有名分也愿意留在你身边伺候你。”说着她嗤笑一声,“你可有动心?”
“我也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你若是对她还有心思,我也不会不点头,只是有一点我要和你说好了,你若是留下她,这辈子你我也只是名分上的夫妻,你再休想踏进我屋一步!”
这话一出,不等江长生说什么,一旁的林春花先开了口,“孩子啊,你不用多想,咱们江家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别说是大郎了,我在这里就连二郎也一起说着,不管他日后做了多大的官儿,谁要是敢纳妾养外室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便是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也不会容那些蹄子进门,若是我不在了,谁违反了江家的家法,死了也不许他们入祖坟,后代儿孙谁也不准给他烧一张纸,他也不再是江家的人。”
江长生也跟着连连保证,日后便是仙女下凡他也不敢动一下这心思,这辈子只雁奴一人。
这事儿也算是结束,姝奕不得不再问一次,“若是想要保胎等到足月再生,或许还可以有一搏之力,但若是再耽搁下去,怕只能今日提前生了。”
众人的思绪终于被拽回到了正事上,江王氏这次也不看向婆母了,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媳妇,“雁奴,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雁奴摸着隆起的肚子,也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不断翻腾的动作,“都已经这样了,遭了罪那就生吧,我可不想过半个月再遭一次罪。”
姝奕之前没喝上的催产药,这次倒是给雁奴喝上了,虽然离着她生产还有半个月,可是江家也早就准备好,应对随时可能出生的孩子。
这会儿江家虽然乱,可还好大家都晓得该准备什么,有需要做什么,张婶也被姝奕请了过来,她虽然是个郎中,可这接生的事儿她却没有做过,还得请张婶这样有经验的人才可以。
张婶一进门看到瘫坐在堂屋里的人也是一愣,可再一想屋里正在痛呼早产的人,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
“呸!这大郎媳妇都得生了,你们还在家里摆着这么一双破鞋作甚,我先前可是听闻她在夫家声名狼藉,早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破货,现如今瞧着你们家日子好了,这又做了白日梦。”
姝奕闻言冷冷的瞥向跪坐在堂屋里的人,“张婶,您先进屋帮忙吧,这里我会收拾好,绝不会让您再脏了眼睛。”
张婶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满意之色,这人可以善良,正如当初的姝奕冒险设计买下李盈盈,将一颗真心和善意毫不保留的捧到她的面前。
可这人却视若罔闻,并不怎么珍惜她释放出来的善意,却将江家人的善,当做了她一次次利用和谋算的手腕,那姝奕和江家人也不会任人拿捏。
“禄安,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姐和小外甥因为她,现在正在受难,还不快将这人给我丢出去。”
这事儿姝奕想过让江林木动手,可她不想脏了自己男人的手,也想过让大伯和公爹动手,但这李盈盈家里一坨鼻涕,谁碰就会沾上谁,不仅甩不掉还怪恶心的。
要不是她今日身上有些用不上力,她便自己动手将这人丢出去,于是权衡之后,这个家里目前除了她,也就只有禄安这半大小子动手,才是不会给李家反口咬人的机会。
禄安看着是个少年,可他从小习武这身上的力气便是江长生也敌不过,再加上他也会些巧劲儿,对于擒拿扔人这一套,简直闭着眼睛都可以。
对于李盈盈这样一个恶心的玩意儿,他自然毫不费吹灰之力。
握着李盈盈的后脖领,一抓一提整个人都被她提了起来,李盈盈似是没有想到江家……或者说江长生真的对她这样的无情。
她反应过来后,刚好被人提着走到了东厢房门前,她慌乱的大叫着,“长生!长生救救我啊,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只是我爹娘不同意啊,长生你不能那么无情啊,您难道忘了我们……唔唔……”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西厢房冲出来的江二海,塞了一嘴的抹布,愣是堵住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产房里没有孕妇痛苦的哀嚎,唯有林春花等人的鼓励声,姝奕忙去灶房里煮了点人参水,这还是之前江林木买给她的,生完孩子之后她没舍得吃,今日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江大成是经历过弟妹,还有侄媳妇生孩子惊险之人,弟妹因为生孩子亏了身子早早没了,侄媳妇鬼门关里待着一整天,好歹现如今人平安无事。
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儿媳妇,蹲在灶房里烧水,他都有些坐立不安。
“奕儿啊,要不你再进去给号号脉?看看用不用备下什么药,万一……”
“大哥,你说什么呢,雁奴习武之人身体强健,肯定不会有万一的。”这种时候江二海听不得这样的话。
上次送儿子去赶考,并未见识过儿媳妇差点难产的事儿,可只是听家里人说说那状况,他都头皮发麻,曾经自己媳妇生孩子的场景,直到如今也是历历在目。
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去回想的经历,也是做无法面对的事情,如今侄媳妇正在生产,并没有什么叫喊声,这才不至于让他紧张到失态。
可他大哥却长了一张乌鸦嘴,这个时候竟然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这惹得江二海有些恼火,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房门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姝奕看着大伯的神色,赶忙安慰道:“大伯放心,雁奴身子强壮,孩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祖母和我也都确认过,这孩子的胎位很正,雁奴和孩子都会平安降生的。”
只是姝奕没有说的是,因为有孕之后,雁奴的胃口变得异常好,一个人都能吃完一条鱼,家里也宠着她,只要是她提出来想吃的,那必是满足的,于是导致现在孩子个头有些大,虽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可这生产的过程,雁奴怕是要遭些罪。
江林木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后院,等人他过来的时候,只见手里拎着一只宰杀好,已经烫掉毛的老母鸡。
顺手交给了在一旁等着的禄安,“去灶房收拾一下,给你姐炖鸡汤,一会儿生完孩子就该喝了点东西了。”
晓得在这里干等着也没有用,禄安毫不犹豫的接过去鸡,去灶房里洗刷干净开始炖鸡汤。
而与此同时,李盈盈裹紧身上破碎的衣服,期期艾艾一路哭着往娘家走,村里人的看到了也不上前打招呼,都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疫似的,吓得一个个避开她。
目光里更是藏不住的嫌弃,也有不少人站的远远地望着她,俨然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呸,活该,现如今瞧着人家江家好了,这又将闺女接回来,想要赖着人家江家,这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现如今人家可是官老爷的大哥了,岂能看上她这个无赖的样子。”
“哼,谁说不是呢,当年江家大郎为她做了多少,可是她呢,净想着飞到枝头当凤凰,现如今可好了,凤凰没当成,倒是落入鸡窝变成了一只老母鸡喽。”
这些话看着好像说的声音不大,可也都随着风,丝丝缕缕飞到了李盈盈的耳朵里。
她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水,她后悔吗?或许吧,或许在第一次顺从父母嫁给猎户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可第二次明明江家给了她机会,有了那个卖身契作为幌子,便是她亲爹娘也拿她没辙,若是当初她点头留在江家,现在官老爷的大嫂,是不是就是她了?
那个在屋里生孩子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可惜,江长生曾经给过她两次机会,她却都选择了看起来更好的人家,可每一次老天爷都在和她开玩笑。
她望着天空,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眼里不断溢出的泪水,让她看不清老天的样子,却让她显得格外狼狈不堪。
但她的悲惨和狼狈,江家丝毫不在意,这一刻他们只是着急着等着一个新成员的到来,这会儿两个到了饭点饿醒的孩子,也在哭闹起来,姝奕和江林木不得不先去喂孩子。
产房里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姝奕抱着江云岚一边喂奶,一边顺着窗户望一眼东厢房的位置。
“一会儿我得过去瞧瞧,这怎么一点动静都么有,也不晓得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喂完奶我看着他们两个,你去瞧瞧吧,顺便将参汤送进去。”江林木抱着江宗平,父子二人有着几乎相同的一张冷淡脸,好像什么事儿对于他们都没有兴趣的样子。
即便是妹妹吃到奶一脸幸福,哥哥也仍旧是冷淡的,好像给他喝白水也无所谓,就是别让他饿肚子就行。
想到未来会面对两个生无可恋的脸,姝奕心里五味杂陈,但她也晓得,这两人也只是不喜欢做什么表情,并不是真的可以无所,反而他们也很喜欢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
喂完奶,姝奕将江云岚也交给了江林木,去灶房端着参汤去了东厢房,只是一进门就听到张婶大喊一声,“快了!快快出来了,大郎媳妇你在用些力啊。”
还不等她靠前,只闻祖母带着喜悦和激动的声音说道:“露头了,快快快,准备好剪子和温水。”她吩咐着江王氏去准备东西,姝奕也赶忙走到炕头,看了一眼雁奴的神色,这人紧咬着牙关,愣是一声不吭的暗暗用力,满头的大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姝奕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嫂子,要不要喝口参汤再继续?”
雁奴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单,闻言仍是不开口,只是摇摇头,然后鼻息间发出闷哼和暗暗用力的低吟,在她换气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姝奕看着她眼眸清明,心头不由的暗暗惊叹,这习武之人果然毅力高于常人,这样的时候竟然还能神思清明,不喊不叫一声。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躺在炕上的人突然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张嘴喊了一嗓子,“啊啊!”
一旁一直守着她的江长生,这会儿已经吓哭了,家里人撵着他出去,可他像头倔驴似的,说什么都不听,非要留下来陪着雁奴。
“雁奴,雁奴你怎么了。”他哭着握住了雁奴的手,颤抖到不行,就在刚才听到孩子露头,他朝着那里看了一眼,结果半条命差点吓没了。
他不敢想雁奴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生的出来,但是她做到了,虽然生孩子的人不是他,但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也跟着疼了起来。
可这会儿雁奴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再一次痛呼嚎叫,身子跟着抽搐一下,在产房的呼喊中,突然多了一只小猫似的哼唧声。
姝奕眼睛一亮,就见林春花满脸喜色的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孩子,“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
江王氏赶忙抱过去给孩子清洗,张婶子也端了一旁温水,给雁奴清洗伤口处理胎盘。
比起姝奕当日的生产,雁奴也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平安的生下来孩子,姝奕也忙忙取来止血的药,给雁奴清洗之后涂了些消炎止血的药。
雁奴习武,便是有孕也偶尔会稍微打打拳,这会儿生完孩子,本该虚弱到昏睡过去,可她这会儿除了有些神色疲惫,精神头看着也不错,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只是看着看着她脸上的喜悦没了,皱了皱,“他怎么这么丑?”
张婶正在洗手,闻言哈哈笑着说道:“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皱皱巴巴红彤彤的,不过现在越红,说明孩子将来越白,过两天舒展开就好了。”
但雁奴想了想说道:“可是江宗平当时生出来,虽然皱了点,可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我记得可好看了。”
自己儿子刚出生什么样子姝奕不晓得,当时她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晚上,睁开眼看到儿子第一眼的时候,这孩子也不是那么皱了,的确比这刚生出来的看着顺眼几分。
“你那是忘了,当时一生出来也是这个样子。”江王氏看着自己的亲孙子,那是怎么看怎么稀罕,“这眉眼像极了大郎小时候的样子,这鼻子嘴儿像雁奴。”
林春花洗完手一边擦着,一边凑过去瞧瞧,“我看这皮肤也随了雁奴,长大应该是个白净的,可不像大郎,一生下来就和小黑猴子似的。”
“娘你当年可不是这样说的,当年你可是和我说大郎长得像他祖父,一看就是个俊俏的。”江王氏一脸忍笑的看着她婆母,半是打趣半是为自己儿子叫屈。
看出来儿媳的玩笑心思,她笑呵呵的说道:“那生都生了,你当时那么嫌弃她,我这要是说实话,你万一给我把孙子扔了怎么办,再丑也是咱们江家的爷们儿,长大这不也讨上一个俊俏的媳妇。”
产房里顿时笑作一团,唯有江长生笑不出来,红着眼圈小心的给自己媳妇擦拭着腿脚。
看着屏风后那忙碌的身影,姝奕拽了拽祖母的衣角,朝着屏风上的虚影点点下巴。
林春花赶忙说道:“大郎,你在这里照顾好你媳妇,你弟妹说灶上炖着鸡汤和鱼片粥,问问你媳妇想喝哪个,一会儿给你们送进来,这两天先吃些汤汤水水的,过两日才能吃硬饭。”
经历过姝奕生产的事儿,家里人也都晓得会经历什么,雁奴忙出声说道:“祖母,我想吃鱼片粥。”
姝奕闻言勾着笑说道:“那一会儿我就给你送过来,那碗人参汤你别喝了,让大哥喝了吧,家里还有些人参片,过些日子再给你炖鸡补补。”
说完,她们几人抱着孩子去了堂屋,雁奴身子好,林春花和江王氏商议之后,决定还是让她亲自喂孩子,如此对孩子也更好些。
孩子平安的出生,江家人也都松一口气,想起今早的事儿,他们一家人也不由得开始闹心。
那办酒席的心思这会儿也都消失殆尽,“二海啊,一会儿你去买些肉还有鱼,咱们也不办什么酒席了,趁着离开之前就做一桌好些的酒菜,只请村长里正,还有你们张婶一家过来吃吃酒,其余的人送些糖和花生果子也就罢了,只说二郎急着出发,来不及大办。”
一旁的张婶还没走,姝奕递给她茶水还有点心果子,她也晓得江家为何突然这样办事,“你们也算是熬出头了,这村里让那两个耗子屎搅合的乌烟瘴气的,也不晓得有多少热闹能看呢,你们也早些启程的好,省的再让那些恶心的东西脏了门前儿。”
闻言姝奕看看张婶,这人对于村里的消息,可是灵通的很,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必然是听到了什么事儿。
“张婶可是近来在村里听了什么?我们这都在家里看孩子,像是堵上了耳朵的聋子,这外面的事儿什么也不知晓。”
终于有人可以让她发挥,张婶脸上的疲惫都瞬间消失,“你们是真一点没听到啊,李家那丫头前些日子就自己跑回来了,听说她那个男人做事得罪了人,曾经那送信的差事没了,但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这地里的营生不会干,这不就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媳妇身上,整天招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吃完了饭他就去赌钱,让自己的媳妇陪那些人过夜,这一来二去的人多了,这事儿也给捅了出去,许是李家那丫头觉得没脸见人了,闹着不再接客,被她男人打了一顿跑回来的,晓得你家二郎当了官儿,这又闹来了你家。”
听他这一说,林春花更是坐不住了,江家她倒是招惹不上什么,唯独一个江长生,这次的事儿幸好雁奴没什么,可便是晓得这女人和江长生没那档子事儿,但整日里听着看着这心情也好不了。
八卦说完了,江林木特意给张婶煮了一碗鸡汤面,还打上了两个荷包蛋,这也是村里招待稳婆的规矩,吃过了鸡汤面,张婶也回家休息去了。
林春花抱着江云岚,江王氏抱着她刚刚才拥有的小孙子,江二海也抱着自己的大孙子,这一刻整个江家都充满了生机。
“刚才张家的说那些事儿你们也晓得了,老大你们两口子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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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是还要在这里待到雁奴出了月子再走,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娘,雁奴这才刚生完,正在坐月子呢。”江王氏满脸的担忧,这月子坐不好容易留下一身病症,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正因为她还在坐月子,这若是李家没脸没皮的闹上来,给她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左右现在天热了起来,躺在马车里虽然颠簸了些,可也不耽误她休息,至少心情是好的。”
他们二人的担忧都不无道理,作为郎中姝奕自然清楚,情绪会带给人多么大的影响,好多生产完的妇人因为生气导致回奶,最后容易节外生枝长出其他病症。
可刚生完,又是开过骨缝的时候,的确需要静养慢慢恢复,不然这腰容易出问题。
可祖母担心的问题根节从来不是在他们家啊,这分明就是李家的错,“祖母,这事儿说到底也是祸起李家,断没有因为他人过错失礼,让咱们自家人受罪的道理,正所谓治病须得对症下药才可见效,今日咱们离开村子去了京城,他日他们死皮赖脸的追到京城,咱们又该如何?”
这话让家里人顿时沉默,林春花抱着怀里的孩子,也是懊恼的滕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大腿,“老糊涂咯,真真是老糊涂了啊,奕儿说的对,这事儿咱们江家行的直坐得正,咱们凭什么要怕他们啊,如此老大一家还是等着孩子出了月子以后再说,我先跟着老二他们进京。”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林木突然说道:“今日之事倒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正如阿奶所说,这李家的人这次被赶了回去,只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总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搅乱咱们的日子。”
姝奕在一旁点点头,可这样的事儿又怎么能制止,这腿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总不能将人绑起来。
她有些好奇疑惑的看向江林木,想知道他有什么好办法。
家里其他人也都看向江林木,想知道他有什么好的办法,迅速解决这桩事儿。
“既然他们臭不要脸,那咱们就不需要和他们讲理,他们喜欢用无赖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咱们就和他们一起无赖。”
于是没一会儿,安静的小村庄突然热闹了起来,只见江林木两口子和林春花怒气冲冲的朝着李家走去,江李两家的事儿,村里人没有不晓得的。
这次李家的闺女突然跑回来,不少和江家关系好的人,都担心李家又会去江家闹幺蛾子,说起来这事儿都替江家鸣不平。
这可好,本该躲着李家远远的主儿,这会儿却气势汹汹的送上门去。
刚回到家准备睡一觉的张婶,闻言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冲出院子的时候,脚上的鞋还没有穿好,本来疲惫的眼睛,这会儿也满是八卦的光芒。
张大叔刚还想叮嘱她两句,去了少说话,可一出门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嘿,这娘们儿啥时候腿脚这样溜了,当年让狗撵了都没跑这么快。”
李家这会儿也准备做午饭,两口子一大早催着女儿去江家,想着攀上当官儿的亲家,可倒好等了半天人回来了,哭得好不凄惨,原本还算是体面的衣服,也不晓得如何就被人扯的七零八落,碎了好几个窟窿,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可这光是打补丁的布料,都不晓得要用上多少。
气得李盈盈她娘站在院子里骂了一会儿街,似是不解恨是的,冲进屋里打算殴打自己的女儿解气,却不想李盈盈这会儿满心的悔恨交加,更是对自己的父母起了恨意,哪里会任由她打骂,于是娘俩在家里厮打起来。
这会儿刚消停,准备做午饭呢,就听到院子里外吵吵嚷嚷的,李盈盈他爹坐在堂屋门口嘬着烟袋嘴儿,“去,瞧瞧外面这是怎么了。”
这话他是在和自己的闺女说,媳妇这会儿好容易消了气准备做饭,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惹对方生气,到最后连午饭都吃不了。
李盈盈也晓得自己住在娘家没有什么立场,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院门被人敲响,“谁啊?”
不等她开门,半掩着的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的踹开,“姓李的都给我出来!”
禄安这边刚收回脚,林春花带着几分霸道的声音响了起来,正蹲在堂屋门前的嘬烟袋嘴儿的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呛了烟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灶房里李盈盈她娘冲了出来,“谁啊,这大中午的吃了炮仗芯儿了不成?!”
一出门对上了林春花怒不可遏的目光,顿时心虚了几分,“哟,是林婶子啊,这大中午的急火火的过来,是为了何事啊?”
“何事?”林春花看看她手里的锅铲子,“哟,你们做了孽竟然还吃得下饭去?!一大早让你家小蹄子去我们家里闹事儿,气得我家大朗媳妇见了红,你们竟然还能装出来没事儿人吃饭?!”
说着她一把夺过来李盈盈娘手里的锅铲子,嘡啷一声摔在了地上,林春花可是村里出名的“惹不得”,她不生气也就罢了,可若是给她惹恼了,这便是不脱层皮,也休想全身而退。
许多年不见林春花这副架势了,如今她这样闹上门,倒是让村里人有些惊讶,这李家终究是做了孽,江家也是倒霉和他们家牵扯上。
村长媳妇还有刘嫂子等人听到信儿,也都纷纷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听到林春花这话,怒火也不由得上来了,“李老二啊李老二,你们家做的孽还少啊,坑完了自己闺女不说,这还闹得人江家跟着倒霉,当初若不是江家大朗和二郎两口子帮衬,你家闺女只怕要被人打死,便是不打死将她发卖了也不无可能,你们不晓得感恩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刘嫂子和姝奕关系好,本就看不上李家的做派,如今闹得大朗媳妇滑了胎,这事儿放在谁家也是不可能过去的事儿。
李盈盈的爹娘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茫然的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一看不要紧儿,李盈盈她一脸心虚加恐惧,哆嗦着嘴说不出什么,眼泪汪汪的可丝毫没有刚才和亲娘互撕的架势,这不用问也都明白了,江家没有在说谎,大朗媳妇的确是出事儿了。
门外看热闹的目光也都变了,从最开始的好奇和玩笑意味,转而变成了嫌弃和愤怒,看着李家的目光越发的不善起来。
可李盈盈的娘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现在知道自己的孩子捅了篓子,担心被江家打,李盈盈的娘昂着头死不承认,“林婶子,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家盈盈也不过是回村了去拜访你一下,到底也是长辈,当初盈盈在村里的时候,大郎也是追在我家闺女屁股后面跑,说起来也是老相识,你怎么能将你们家孙媳妇难产的事儿,怪到我们李家的头上,这真是好心喂了狼啊。”
说着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院子里的沙土地,就开始嚎了起来。
听到她倒打一耙的话,林春花哪受过这样的气,上前就要去理论,却被江林木一把握住了手腕,“李婶,孰是孰非也不是一家之言,不如咱们一起去衙门里走一趟,也让知县老爷评评理,我大嫂和侄儿在鬼门关外也不能白溜达。”
姝奕也站出来说道:“没错,当时江家的大门没关,村里应该也有不少人看到了李盈盈是怎么在我家闹得,我大嫂又是怎么摔倒在地发生了意外,到时候官老爷传了证人上堂,谁是谁非自然也会给个公道。”
恰好,张婶这个时候匆匆赶来,虽然不晓得江家这是要做什么,可姝奕说这话的确不假,“没错,我当时在场,大朗媳妇也的确动了胎气见了红,这孩子尚不足月,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呢。”
村长媳妇也站出来说道:“二郎说的对,这人命关天的事儿,是该去官府说一声,他们一家人这次伤了你们家,差点一尸两命,日后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这次决不能轻饶。”
“你又没看到,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什么,真是想不到啊,我家闺女好心去探望长辈,竟然被扣上这样的帽子。”说着李盈盈的娘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指着村长媳妇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江家不就是得了一个官身,你们家用得着这么上赶着舔吗,他们家是许给你家好处了是不是。”
李盈盈的娘像是一条疯狗似的,得着谁咬谁。
江林木也不和她客气,“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倒也用不到别人了,我现在的官职可比知县大人还要高,便是知县大人见了,也得和我客客气气的,那我便直接处置了你,也省的村里人跟着跑一趟镇上。”
这话一出,不仅提醒了李家,就连村里的人也都想了起来,胆小的吓得都准备溜走,民怕官这可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李盈盈的父亲闻言,上前一把揪住了老妻的发髻,“啪——啪——”左右一边一巴掌,“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你自己嫌命长了,别连累我们!”
李盈盈从没有见她爹这副架势,顿时也有些害怕了,走上前半跪在她娘身边,“娘,娘你就别犟了,咱们认个错,咱们给他们磕头认个错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又是被吓又是被打,这会儿李盈盈的娘也老实了,人目光有些呆滞,缓缓的爬起身跪在江林木的面前。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话音一出,李盈盈她娘泣不成声,有委屈,有害怕,也有些不甘。
但这些不重要,江家人要的不过是他们这几句话,也是他们的态度。
姝奕嗤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若我夫君不是官身,你们是不是还不打断认错?现如今知道害怕认错可惜晚了,我嫂子现在因为急火攻心导致的滑胎,虽然因为月份大,小侄儿看着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大人因为生产亏损的厉害,现如今一日也离不得参汤,这人参价值几何你们可是清楚的,今日要么你们陪我们两颗上等的人参,要么赔些补身子的钱,不然这事儿不算完。”
村里人平时生病连个板蓝根都舍不得买来吃,不到实在扛不住,几个舍得拿钱买药的,这人参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姝奕如今开口便是要两颗,别说李家的人,就是村里其余的人闻言,都震惊的张大了嘴。
李盈盈的娘亲震惊之后,连忙磕头说道:“求大老爷放了草民一回吧,我们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日后我们李家的人,便是绕到也再不敢到您面前碍眼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江林木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丝毫不曾心软,“今日你能拿出来多少算多少,一颗人参五两,我也不问你多要,你大可去药铺里询价,这样吧,其余的便写个借条,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们可以慢慢还。”
虽然李家不想认这笔债,可若不答应,江家显然不会和他们算完,最后不等李盈盈她娘说什么,李老二站出来应下了这件事儿,禄安回家拿来了笔墨纸砚,江林木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详细的写在上面,然后将李家欠下的药钱,也一并写清楚,最后让李老二签字画押,这事儿算是了解。
59. 第 59 章
最后李家也只凑出来一两银子,林春花收了钱,还不忘叮嘱他们尽快还账,其实江家也不缺他们这十两银子,只是有了这个由头,日后李家躲着他们还来不及,更不会凑上前讨嫌。
此事一了,林春花回到家里猛灌一壶茶,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得了,这下可以安心了,明日请村长他们吃顿饭,大后日咱们就启程,老大你们在家里慢慢收拾,等着雁奴和孩子身子大好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到京城来找我们,这地到时候就全都租出去,每年还可以收些粮或者银子,也算是咱们家的进项。”
“知道了娘。”江大成闷闷的低声应了一句。
第二日江家办了一个小小的酒席,请了村长一家和里正全家,最后还有张婶一家和刘嫂子一家,说是办一桌,可这些人一来,到底还是凑了三桌。
一顿酒席吃完,大家一哄而散,林春花他们收拾了一下,坐在了驴车上,“娘,你们到了镇上可别舍不得银子,一定再买一辆车啊。”江大成不放心的叮嘱着,这小驴车可不像是驮着一家子走到京城的样子。
“好好好,说了多少遍了,到了镇上我们就买车,你们在家里也照顾好自己,特别是雁奴和孩子,可别舍不得银子,该给那孩子补补的地方,切不可省了。”
“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江王氏从嫁进门,就没有离开婆母超过十日,这下要分开几个月,她顿时有些不舍和不安,眼泪更是抑制不住的往下落。
林春花握着她的手,“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们先过去收拾着,等着雁奴出了月子你们可就得来,好了,快回去看孩子吧,一会儿醒了又要闹着雁奴睡不安稳,我们先走了。”
林春花一发话,家里人也都听从命令,江王氏也不再拽着婆母的手,驴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江林木父子二人还有禄安,也都随着驴车走,这车上拉着的东西太多,又有两个大人还有两个孩子,一头小羊跟在驴车后面。
这羊是两个孩子的“饭碗”呢,不带被褥也不能不带这只羊。
走在村里的路上,村民见了也都和林春花打招呼,“婶子这是要去京城享福去呢?”
“是啊,二郎急着赴任,我们这不也得跟着抓紧时间过去,等那边安顿好了,得空了我就回来找你们玩儿呢。”
“是啊婶子,您老可得常回村看看啊,不然我们大伙儿还都怪想你的。”
驴车未停,林春花和他们寒暄几句,便挥挥手朝着村口走去。
到了镇上江二海毫不犹豫的买了一辆骡车,这骡子长得十分壮实看着和马车也差不多,收拾了一下东西,江二海赶着驴车走在前面,上面都是物品和羊。
江二海也终于可以放心的坐在车辕上,羊也上了车可以休息一会儿,林春花可不舍得它累着。
禄安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车厢里坐着三个大人两个孩子,除了孩子的尿布还有更换的衣服和小碗,就是一些值钱的细软,其余的东西一概没有,这样两辆车上的重量也都差不多。
不至于累得牲口半路尥蹶子,坐在骡车上,姝奕抱着怀中的女儿,顺着车窗看向外面,这是江林木曾经走过的地方,这会儿天气暖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还有草木,看着倒是十分不错,可这路上要是风雪交加,想想都晓得赶路的人会经历什么忍受什么。
林春花同样也想到了这些,眉眼里有些心疼的看向坐在对面看书的孙儿。
但这一切对于江林木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苦,比起用脚步丈量着走到京城的考生,他已经十分幸福。
因为车上带着老人和孩子,江林木不敢让车走的太快,原本一个月的路程,他们愣是一路上多走出来十日。
如此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江林木探亲假的最后一天。
到京城的时候才未时,这会儿天色大亮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尤其是城门的附近,禄安倒是比上次稳当很多,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但是江二海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二,二郎,咱们现在怎么走?”
路上担心有人怕车偷东西,江二海赶着装满货物的车,一直走在前面,禄安赶着车走在后面,这样可以帮着江二海看着车上的东西。
这会儿进了城,这街道宽的江二海心里打颤儿,而则街上走着的人,一个个锦衣华服看着身份就不一般的样子,比曾经去他家的乡绅穿得还要好,这街道的确宽大,可这街上的人也不少啊,这赶着车万一不小心碰到谁……
江二海越想越害怕,更是一步不敢往前走了。
坐在骡车里的江林木看出了父亲的踌躇,他跳下骡车,走到父亲的驴车边和他换了一个位置,江二海腿脚麻利的躲进了骡车,将赶车的活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骡车里,林春花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咱们这以后要在京城里久住,你这副样子岂不是要给二郎丢人,虽说京城是富贵地,掉下一片瓦都能砸到三个官儿,但你也不能整日里这副唯唯诺诺不敢见人的模样。”
江二海被自己母亲说了一顿,低下头也开始反思,姝奕坐在小辈这会儿就显得十分尴尬。
“祖母,父亲只是对这里的路不熟,住些日子就好了。”
林春花想说她们二人也是第一次到京城,虽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可也没像老二这样胆小啊,只是这话到了舌尖,却感受到孙媳捏了捏她的手,林春花也没再说什么,当着小辈儿的面,算是给儿子一个面子。
“等着安稳下来,让禄安带着咱们在京城里转转,熟悉之后也就好了。”姝奕安抚着两位长辈。
他们一行人一路跟着江林木来到了牙行,他们得在京城里买个宅院,可这事儿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行的,眼下都已经快到申时,也来不及看房子,于是只好暂时短租了一个月的宅院。
这会儿京城的房价的确低了很多,之前十两银子一个月,他们也只能租到一间房,虽然带着一个院子,却十分的拥塞,就连灶台都是院子里的,冬天早晚做饭都有些不方便。
可现在十两银子,他们租到了三间房的院子,容下两辆车虽还有些窄巴,但比起之前租的房子那可宽敞太多了,等着车停在院子里,就连院门也只能打开一扇,另一扇被马车堵得严严实实。
不过那半边的门也足够他们进出,屋子里看不着不算脏,姝奕将孩子交给祖母,跟着江林木和公爹一起上手收拾,因为禄安对于京城比较熟悉,就让他去买今晚的饭菜。
一遍擦洗之后,这个屋子也都干净了,姝奕抱着一床被褥给祖母铺好,“祖母,您住这屋吧,南北都有窗户,开着窗也凉快些,换身衣服躺会儿歇歇,我现在去烧水煮茶,喝点水您睡一会儿吧。”
两个孩子这一路赶来也受了委屈,刚上车的时候还有精神头,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个不停,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晓得在说什么,可那一双双大眼睛都写明了他们的开心。
可这一路走下来,这会儿孩子们明显食欲不太好,一下车就睡着了,林春花担心的摸摸他们额头,确认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这才放松几分,更是庆幸听了大郎的话,这次跟着一起过来,这要是再等几年,就她这身子板儿,怕是真要赶不到京城了。
这会儿她也的确疲倦的不行,也不和姝奕他们客气,“好,我先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眯会儿,一会儿做饭的时候喊我,我和你一起做。”
姝奕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和她一起抱着孩子送进屋,江二海也不需要别人,自己闷声的将自己那间屋收拾好,这几些日子他得和禄安两人挤挤才行。
幸好这屋里是炕,睡两三个人不成问题,姝奕便抱着被褥去收拾她和江林木的房间,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江林木也已经卸完车,又在灶房里烧了一锅热水。
车上的东西也不需要都卸了,毕竟他们这次打算买个宅院,用不了一个月还得搬家也省的到时候从新装车。
姝奕出来看着晾好的水,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欣慰,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水碗后她看看对面的房间,“给祖母和父亲送去了吗?”
江林木也喝了一口水,“送去了,爹忙着去喂牲畜吃草料饮水,他自己还没顾上喝,阿奶和两个孩子都睡了。”
收拾完,禄安还没有回来,这会儿天色尚早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姝奕累得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一会儿让禄安赶着骡车送你去翰林院,这车上没有什么东西,日后早起也让他赶着这个车送你,等着买了宅院之后,就把驴车卖掉。”
不是高门大户的人家,这谁家也放不下两辆车,想到宅院姝奕又叹息一声,“这京城的房子当真是寸土寸金啊。”
这院子其实就不错,屋主也在急着卖,院子里有一口甜水井,喝水也不需要再去买,在院子里吃水用水也方便很多,只是这地方离着江林木上值的地方太远,坐车都得走一个时辰左右,且房间也少,现如今可以挤挤住下来,但是大伯一家过来的话,这地方可就不够住了。
江林木思索了一下,“找的房子只要够大、环境够好,哪怕离着衙署远点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这京城里的制度十分森严,不是谁有钱就可以随便买,这宅院的位置大小也都是需要根据品级来的,若是家里人多想买个大的,就得往偏一点的地方买,且门口必须不得有门匾和石狮子等物。
按照江林木的官职,他们也只能在四街之外的地方,买个两室的小房子,可若是去偏一点的地方,便是买个两进的院子,也在制度之内。
看着姝奕满是纠结不甘的目光,江林木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远点算不得什么坏处,无非就是我每日早些起,这路上坐在车里也不累,同样的价钱地角偏一点,还能买个大些的院子,到时候家里三个小崽子也有地方跑跳,大伯他们过来住着也宽敞。”
姝奕叹息一声,“日后便要辛苦夫君了。”她脑袋一侧枕在了他的肩头,虽然她没有说太多,但对他的心疼和关心,江林木全数都能感觉到,他也微微侧头靠在她的发顶。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生分,当初你陪我在城里读书,每日都要扛着东西去摆摊,一个妇人家要坐在街上抛头露面为人诊病,只为给家里补贴家用,你可曾觉得辛苦?我记得有一年家里的收成不好,大伯带着大哥去码头给人卸货,为了早些挣钱给我交束脩,大伯一连去了半个月都没有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人都瘦的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催着我快些将钱交给书院,别耽搁了读书,如今我不过是早起一个时辰,这又算得了什么。”
“以后我会和夫君一起,孝敬大伯和大伯母他们,那明日等着禄安回来后,我们就去看房子。”
第二天一早,本来说是江二海和禄安一起陪着姝奕去看房子,可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小家伙儿突然一起哭闹起来,非要让人抱着哄,林春花一把岁数也抱不动两个孩子,于是江二海抱着自己的大孙子,看向姝奕。
“奕儿啊,你和禄安去看看就行,若是有好的你们直接定下来就行,有什么拿不准的也不用急,回来商量一下再说。”
“好,那就辛苦祖母和父亲照顾他俩了,我们快去快回,中午等着我回来做饭就行。”
照看孩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姝奕可不觉得留在家里照看孩子的人,就是不累可以继续晚上做饭。
祖母和公爹岁数都不小了,可不能这样咬牙干活儿,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该好好休息才是。
“好,你们可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禄安赶着骡车,一路带着姝奕来到了之前的牙行,这边牙行的人倒是挺客气的,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漫天乱喊价,到底是在意这江林木这个功名和如今的身份,这京城里的人可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
今日或许因为对方身份低,瞧不上人家,转天这人就能封侯拜相也不是稀奇事儿,这天底下不管谁,左不过一个“运”字,便是王公贵族遇上了背运,一夜之间沦为乞丐也大有人在,便是街头乞丐转瞬当了皇帝,也不是没出过先例。
作为老百姓,这京城里的人他们是谁也得罪不起,自然对谁都十分有礼客气。
“二位贵客请上座,如夫人所说,以老爷的官职按照规矩是不可以买这么大的宅院,但是……”
姝奕也干脆的打断他的话,“我们并不想买四街内的宅子,只要是在两个时辰内,驱车可以赶到翰林院的位置都可看看。”
京都四街也是全围着皇城的四条街,第一条街内也就是皇城外的宅子,多是王公贵族,都是皇亲国戚,第二条街便是一品二品大员的府邸。
三街是三四品官员的府邸,四街便是六七品官员的府邸,这四条街内的宅子,没有相应的品阶和官身,是绝对不可以居住购买的。
至于四街外的便是老百姓住的地方,也是品阶更低的京官儿居住的地方。
至于姝奕说的两个时辰内赶到皇城下的宅院,可以说只要不出城门在这个城里,不管东西南北都可以在两个时辰里赶到皇城下。
得了这话牙行的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亮,“那可就好说了,若说这四街外的确有三处宅院,都是两进的院子,前后房间加起来足有七八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找出来册子,翻着上面登记的房子类型还有画的宅子图样,一本本呈在姝奕的面前,这倒可以让买主先看看房型和构造,若是有喜欢的可以再去看看实物,这样省下不少跑腿的时间。
姝奕翻看着,一旁的禄安也凑过来看看,牙行的人介绍道:“这宅子足够大,您别看这个宅子的房间比其余的宅子少几间,可它正房和堂屋都大,东西厢房还有倒座房也都有堂屋,只是少隔了几间屋子,不过这窗户足够大,房间也格外的敞亮。”
说着他又捧起另一本册子,指着上面的一页说道:“这出宅子大小和房间数量都没得说,唯一的缺点便是一侧靠近西城门,夫人初来京城或许不知,这西城门是专门走车队的,有的是给宫里供货的车,有的是给大户人家送东西,这宫里和城里的夜香车也是每日从这里出城。”
这个宅子方方正正的,的确看着挺稀罕,可听到牙行这样说,即便这处宅子便宜了二十多两,可姝奕仍旧不打算考虑,于是直接就排除了这处宅子。
“你也晓得我们家的情况,家里老人上了岁数,孩子还小,过些日子其余的家人也都过来,还有刚出生的孩子呢,这住的地方最好安静些别临街面太近,这城门处的便也不用拿给我瞧。”
那牙子立马从那摞册子里又抽出来两张,“夫人您看这两处,这两处都在巷子中间,不管白日夜里都十分的安静,这一间在金鱼巷,隔壁现在住着一对儿老夫妻,儿子在通州当官儿,一个月回来一趟,老人家平时深居简出,并不会有什么大动静,这宅子另一侧的院子,至今空着还么有卖出去。”
“为何?”姝奕有些好奇,既然没有卖出去,这牙行的人怎么不给她推荐呢,而且这宅子显然另有问题。
“嗐,这宅子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宅子原先的主人,乃是……”说到这里他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又往姝奕他们跟前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道:“这宅子乃是宫里一位太监的置办的,本是想留着日后年岁大了离宫养老用的,可不凑巧这人两年前犯了事儿,好像和什么拐卖秀女的事儿牵挂上了,那当时可是斩杀了一片人啊,这不这人就这么死了,但这宅子就让人心里生了忌讳,无人问津。”
一旁的禄安眉眼冷淡疏离的问道:“既是他偷着买的养老宅子,按说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牙子十分耐心的说道:“这事儿的确是该藏着的,可最后这人不是犯了事儿吗,就光那个宅子就被人抄了两次,闹得半个京城都知道。”
这让姝奕有些惊讶,“这个宅子的图可有?多大的院子?”
牙行的人只当是她好奇,翻找一顿终于在一本册子最后一页找到,“这是个三进的院子,有着倒座房,后罩房,还有前后院。”
姝奕看了一眼,“那就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宅子吧,顺便也看看这个。”
“啊?唉唉好的,夫人稍候我这就去拿钥匙。”
在京城这样死过官儿或者查抄过的院子,没有个五六年等着这事儿淡忘,几乎是卖不出去的,或者卖给外地的商贾,主打瞒着对方这宅子的前景,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觉得如何。
但是当官儿的家里来买这样的宅子,牙行都会提前说清楚,很多人会讲究一些,觉得这样晦气的宅子会影响自己的仕途晋升。
可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还上赶着要去看这样的宅子,因为姝奕他们赶着车来的,于是牙行的人也没有套车,直接蹭了姝奕的骡车,和禄安两人坐在骡车上,朝着那两处宅子走去。
这宅子离着牙行不算太远,走了没一会儿耳边的动静就小了很多,牙子坐在车辕上说道:“这里就是金鱼巷,一拐过来几乎就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往里走,最头上的就是那处出事儿的宅子,中间这户就是咱们要看的这个。”
这会儿禄安也已经在中间这家门前停下了车,这一个巷子一共住着三户,宅院门对面是前面巷子的人家屋后,再往前走便是槐花巷。
但这边过去刚好是槐花巷西头,槐花巷西头属于死胡同,所以从门前穿街走巷的人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借道穿行。
的确符合姝奕要求的清净,牙子打开了中间那一间宅子的门,“夫人您瞧瞧这个如何?”
姝奕抬脚走就能去,这院子看着倒是挺干净,四四方方的还有一个马棚,刚好可以放骡车,“这个宅子可有后院?”
门口就是两个台阶,这若是赶着骡车走前面的确不方便,牲畜遭罪不说,这台阶是用花岗石打磨的,用不了几日这木车轮就得换新的。
“后面的巷子太窄不适合过车,所以这个宅子就没有后门。”
姝奕闻言皱了皱眉,这个院子说起来的确很符合她的要求,可惜这没有后门不能正常的进出车,的确有些让人失望。
“那这个院子多少钱?”
牙子心里也晓得江林木的官职不高,于是说道:“这个宅子对外挂二百二十两银子,可是之前老爷入京赶考的时候就在小的这里租房子,这次带着夫人入京,又是找的小人,所以念着老爷如此信任小人的份上,抹个零儿,二百两即可。”
放眼京城这个房价的确不算是贵,这人也没有漫天喊价,“还是再看看吧,没有后面到底是不方便。”说完她朝着隔壁的院子的方向抬抬下巴,“那个院子也没有后门?”
牙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尴尬的笑了下,“那个宅子也没有后门,但它有个侧门,开在槐花巷那一边,那边是个死胡同,便是不将车赶进宅子里也无妨。”
姝奕闻言脸上同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牙子今日的期待也随着她这轻皱的眉宇彻底消失,可仍旧十分耐心有礼的陪着她。
“夫人可要过去瞧瞧?”
“哎,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吧。”姝奕脸色显然已经对这里的宅子失去了兴许,出门的时候也不由得问道:“这附近可还有别的合适我的?”
牙行的人摇摇头,“这附近的大宅子不多了,不过城北还有两处,夫人可要过去瞧瞧?”
姝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会儿还要回家一趟,“下午吧,下午未时我再去牙行找你,咱们再去城北看看。”
“好的,夫人得空随时都可以招呼小的带路看房。”
说话的功夫,牙子打开了隔壁院子的院门,近乎和隔壁同样的格局,可这个院子修建的显然比刚才看到的更为讲究精致,曾经查抄过的痕迹还都在,院子里有些桌椅被踢倒在地,上面还有明显的刀痕,曾经颜色艳丽的纱幔,这会儿也都变白许多。
破碎着挂在廊下,花盆碎了一地,曾经的佳品牡丹这会儿也都变作了枯枝,房门大开着,窗户纸破碎不堪,处处都是狼藉的模样,若不是大白天,姝奕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这副景象可堪比凶宅了。
牙子也很久都没有来,这屋子闲置久了没有人气,明明太阳很大照的人热的慌,可这会儿站在院子里,愣是觉冷飕飕的。
让人不由得想到一句话:残垣败柳阴风阵阵。
他壮着胆子抬手指着前院的侧墙,“夫人您看,那边的门就是侧门,门外就是槐柳巷。”
姝奕连过去看看的心思都没有,站在原地望着宅子的瓦,“你说这里两年没有人住?”
“是啊,夫人您瞧瞧,这柱子,还有那边的瓦,还有屋里的东西,可都是新的啊,当初这位公公虽不是贵人面前的红人儿,可也是说得上话的主儿,这一辈子没有儿女,攒着的钱可不都得花在自己身上,这宅子他几乎是翻盖的,用得可都是尚好的料子。”
对于他的回答,姝奕仍旧提不起兴许,“这个院子里有甜水井吧?”
“有!这个必须有井啊,而且小的不瞒您说,这个甜水井也就这个院子有,隔壁那个虽然也能喝,但是只要一下完雨,三四天里那个水都是苦的,只有晴天的时候水是甜……”
闻言姝奕缓缓转头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想要杀人的心思,对上她的目光,牙子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的什么,逐渐息了声,心虚的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了,一会儿我们送你到街口的地方,你自己回去吧,下午我再过来找你,看看其余的房子。”
“好的,小的随时听从夫人安排。”
临出门的时候,姝奕状似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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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随口问道:“那个院子二百两,这个院子你们是喊价多少啊?”
随着院门关上,牙子说道:“嗐,这个宅子原本是三百两的,别看和隔壁一个格局,但是这个宅子有个后院,大出来好几杖呢,可是现在这宅子得近乎折一半的价,即便是一百八十两也没有人要。”
回去的路上,姝奕坐在骡车里,不断的想着今日看到宅院,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坐在车辕上的禄安也动了心思。
“夫人,咱们下午真要去城北看房子?那边咱们得绕着皇城走一圈,才能到主子的翰林院,怕是两个时辰未必能赶到,不如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看看吧。”
姝奕靠在车厢上,闻言无声的垂眸笑了,“禄安,你说那个宅子当真风水不好吗?若是夫君住在里面会不会影响仕途?”
“我不晓得那个宅子风水如何,我只晓得那个宅子很正。”
“很正?”姝奕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垂下的车门帘,“怎么说?”
“这房子四角飞檐上都是神兽,容不下那作恶的人。”
听到他这咬牙切齿的话,姝奕忽然想起来了,禄安和当初的案子也有些关系,难怪听到那宅子原来主人所犯之事,他的神色变得那么难看。
“说起来这事儿,宋娘子也不晓得如何了,当初的案子怕是也已经结了吧?”
禄安冷色的说道:“之前在府城的时候,我有收到宋娘子给我和阿姐的信,说她这两年不打算回去了,想在通州那边做个小生意,也陪陪女儿。”
“女儿?”她若是没有记错,当初宋娘子就是为了自己的闺女,一路走到了京城,后来的儿子是她捡来的傻儿子,不过是作伴儿罢了。
“是啊,她闺女的墓地,就在通州城外的一个山头上。”
这下姝奕明白了,这案子结了,宋娘子想在这里多留些日子陪陪女儿,府城本就是她的伤心地,那里也已经没有她的牵挂了。
二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屋里林春花自己一个人坐在炕头看着两个孩子,江二海在灶房里准备做饭,姝奕见此赶忙回屋换了一身衣服。
“爹您歇着吧,我来做饭。”
“大热天的你在外跑了大半天,去喝点水歇着吧,堂屋桌子上你阿奶给你晾着水了,中午咱们吃个麻汁凉面,这东西容易我能做得来。”
姝奕也的确是渴了,去堂屋抱着碗一饮而下,缓过来后还是去了灶房帮忙,面江二海都已经和好了,姝奕进去之后就开始擀面。
江二海忍不住的询问道:“今日上午可有看中的房子?”
租来的院子里有两株香椿树,这会儿香椿芽长得正好,江二海就摘了些打算切碎用鸡蛋炒一盘。
姝奕一边擀面一边回道:“是看到的一个好的,价钱也便宜许多,只是……”
“离着远些咱们不怕,二郎之前也说过,按照咱们的身份,离着那些达官贵人远点不是坏事儿。”
“倒不是距离的事儿,是这宅子的前主人犯了事儿,这房子被上面下令查抄过,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房子不吉利。”
听到这话江二海搅动鸡蛋的动作一顿,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一会儿和你阿奶说说,看看她怎么说,要我说这都不是什么事儿,这京城里的宅子,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是一街二街的还是那个犄角旮旯的,那里不死个人呢,这当官的府邸,百余年下来,哪个房子没被抄过。”
姝奕倒是没有想到公爹平时看着有些胆小,这个时候竟然看得如此开,“唉,爹说得对,一会儿咱们再商议一下。”
两个人很快就将饭菜做好,这会儿两个孩子也都已经睡熟,四人坐在堂屋里吃着凉面,姝奕和禄安将今日看到的房子挨个说了一遍,林春花一边吃饭一边安静的听着。
“如此说,按下那些气运之说,单说这宅院的确是金鱼巷的更好,北城那边的房子虽然还没有看,按照禄安所说,这二郎上下值不便啊,这会儿天热日头出的早他不觉得,等到了冬日他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到那时候他就晓得,这多睡半个时辰,和早起半个时辰差距有多大。”
姝奕吃完最后一口面点点头,“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既如此那咱们还是在南城这边再看看吧。”
江二海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瞧也不用再看了。”
三人继续商议着,午饭过后,看着公爹和祖母都回房歇着了,姝奕换上衣服和禄安再次出了门,这次牙行的人早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册子,都是他回来挑选后,价格位置大小,差不多符合姝奕要求的,只是也都各有各的小毛病。
禄安停下马车,还不等牙子上车,姝奕撩开车帘先一步下了车,“小哥儿咱们还是屋里慢慢聊吧。”
姝奕笑吟吟的说着,丝毫不在意牙子的诧异,落座之后牙子如往昔一般,恭敬的递上茶,“夫人可有什么指示?”
“也没什么,就是上午咱们看得那两处宅子,这价钱可否再压一压?若是再减点我这会儿就和你签契书,下午咱们就不用再去跑了,直接去衙门里过户。”
这可是生意上门了啊,牙子瞬间一双眼睛都明亮了起来,上午还以为姝奕没有相中,导致他午饭都是草草吃了几口,根本没有吃饱,也没有心思吃。
可这会儿更不觉得饿,满心都是激动,“敢问夫人说的是哪一间?”
上午出门看过的,统共就两个,牙子心里其实更偏向于中间那户,在这京城里就没有一个官员,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便是那些古板的老大人,嘴上说着不信怪力乱神的事儿,可终究还是请懂风水给家里布局,只望官运可以再旺几年。
“就那间凶宅,你之前不是说一百八十两吗,若是一百五十两我现在立马和你签契书。”
“啥?!”牙子被她的话震惊到,一双眼睛都要夺眶而出了,吓得姝奕往后缩了缩,一时她也分不清对方是惊讶于她选的房子,还是她压价压的太狠了?
须臾牙子反应过来后开始哭穷,“夫人啊,您可以满京城里打听问问,便是最西面的四合院,都没有这个价钱的啊,这,这还白送有什么两样呢。”
姝奕也晓得自己压价压的有些过分了,于是脸色缓和几分的说道:“咱们这不是商量吗,再说了那宅子已经闲置了两年,你这再空几年,里面的房屋廊舍都倒塌了,便是有人买也难卖上高价,你又何苦压在手里呢,再说中间那座宅子,一边是通州官员的亲眷,一边是翰林的宅子,这房子虽说有个苦水井,可也断不愁卖,这价格上也能再抬抬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确是如此,若是江家买了中间那一户,这最西侧的这户府邸也无法抬上价,但若是江家买了那处凶宅,中间这户的确可以跟着水涨船高。
牙子闻言咬咬牙,脸上也没有了最初的喜色,“夫人啊,这宅子真的是最低价了,您若诚心想要一百七十两,一文也不能再低了,若是再低我宁可留着不卖。”
其实二百两也在姝奕预算之中,这会儿自然是少一点算一点,这一百八十两她已经挺满意的,这会儿牙子又让了十两,刚好抵消了他们租赁这一个月的宅子钱。
姝奕十分愉悦的拍板,“好,就这样说定了,一百七十两,小哥儿快些拟文书吧,咱们现在就去官衙过户。”
傍晚,禄安算着时间赶车去翰林院门口接江林木下值,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值,家里人也都跟着有些紧张,那车在路上行了一个半时辰到家,姝奕这边也刚做好饭菜。
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姝奕探头看过去,骡车这会儿已经在院子里停稳,江林木从车上跳下来。
“夫君回来了。”姝奕开心的朝着人跑过去,这一刻她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林春花坐在堂屋里望着,笑着和儿子说道:“瞧瞧,这都当了娘的人还像个孩子似的,拔腿就跑也不见她稳重些。”
嘴上这样说着,可她眼里满是欢喜的神色,尤其是看到素来冷脸的小孙子,在看到自家媳妇扑过来的一瞬间,他笑的眉眼舒展,便是不问也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开心和幸福。
“难得这两个孩子感情这样好。”江二海看着他们相拥的举动,也不由得赞叹一句。
林春花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如此才好呢,这般相互扶持着,才是长久之方啊,这夫妻间本就该如此心意相通,才能将彼此放在心上。”
虽然现在天黑的晚了,可江林木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姝奕被江林木牵着往堂屋走去,心里也越发感激祖母的提醒,这若是真去了北城那一带,夫君到家岂不是要更晚。
晚饭的时候姝奕将今天买下宅子的事儿,和江林木说了一声,并把从衙门过户的房契也一并交给了他,看着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江林木微微挑眉。
“你怎么还特意写上我的名字?”过户这事儿须得本人签字去办理,若是代办就得多交几十文的钱,签一个代办的契书。
“你现在是翰林院的官儿,这房子自然是写上你的名字更能压得住,今日这牙行的人也是看在你这身份上才给让了十两银子,你说这户籍该不该写你的名字?”
看着她强词夺理还有一些得意的样子,江林木也没在饭桌上和她掰扯这事儿,但显然阿奶和他爹对这事儿十分的赞同,在这个家里俨然全家都将他当做了主心骨。
“这东西还是娘子收着吧,再过□□日我就可以休沐了,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过去收拾宅子,反正这个院子咱们租了一个月呢,不着急往那边搬。”
姝奕收起来房契,闻言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却也并未答应他什么,她想着这些日子每天过去收拾打扫一下,一个月下来横竖也就收拾妥了,怎么还得等着他沐休那日再去收拾呢。
林春花和江二海心里也在打着这个算盘,他们在家里也是闲着无事,除了看孩子并不需要干别的,有的是功夫过去收拾宅院,江林木这每日早出晚归的上值就够累了,这样的活计断不会让他插手。
第二日江林木照旧去上值,禄安一回来还不等这停稳骡车,江二海就喊着他一起收拾上工具,二人赶着车去了新宅子收拾东西。
“祖母今日该让我去收拾的,公爹这一路赶车入京,这两日瞧着脸色还没有休养过来,这会儿不该去干这重活儿。”
林春花晓得自己是干不了这些的,抱着云岚坐在院子里吃石榴,“嗐,你爹那就是闲的,他在家里比这更重的活儿都干过,赶车累不到哪里去,这两日在这院子只能看孩子,他早就坐不住了,你没瞧见他今儿一早就很是激动,不就是又找到了活儿,开心着呢。”
要说精神头,今日公爹的确比昨日好了许多,人看着也更有活力的感觉,不由得想起来村里的事儿,“也不晓得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启程了没有,若是这两日出门了,那等着咱们搬完家他们刚好也到京城了。”
60. 第 60 章
不待江林木休息,江二海和姝奕一人一天往新宅子里跑,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已经收拾了一个七七八八。
姝奕这日做完饭,三人坐在堂屋里等着江林木下值回来,可今日好像比往常晚了些,林春花等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也是来了京城才晓得,原来官员上值或者下值的时候,这么宽的街道竟然还会堵车。
所以江林木今日回来的晚,他们并未有放在心上,“按说老大他们该出门了,咱们半路的时候不是给他们写信催过?怎么还没有收到回信啊。”
江二海今日收拾了一天的新宅子,这会儿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大哥大嫂都不识字,大郎倒是认得几个字,又写不全,雁奴也认得几个,读信还行写信够呛的,估计他们这会儿也该直接启程往这边赶了。”
这的确有可能,林春花也不再担心,左右再等一个月,老大一家也差不多该到了。
“那边宅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今天都收拾好不多了,就是倒座房还有后罩房还没有擦洗,不过咱们搬过去,这两处暂时也用不到,可以住进去再慢慢收拾。”江二海也想过全都收拾好再搬过去。
可那院子里的房子多,暂时用不到的地方,倒也不急这收拾,便是收拾好了不住不用的,照旧要落一层灰,索性搬过去后没事儿就收拾一间,既能打发时间,还不至于让现在太累。
“好,那这些日子可以慢慢的将东西往那边拿了,那些咱们暂时用不到的,先拿过去布置着,等着二郎休沐的时候,咱们再一次全都搬过去就行。”
“唉,我也是这样想的。”江二海喝完第二杯茶皱了皱眉。
“二郎今日怎么还没有回来?”
从刚才开始姝奕就没有说话,心里也在算着江林木回来的时间,可即便是路上拥堵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毕竟江林木走的那条街,本就不是什么官员们常走的。
他们租这个院子的时候,也是避开了那些官员扎堆的地方,所以走这条路线的人并不多。
她站起身,“我去门口望一望,这天都黑了他们也没有点个灯。”
说着拎起堂屋里的一盏灯笼,朝着院门走去,林春花也没有拦着,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孩子,她也要去瞧瞧了。
姝奕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的马车影子,提着灯笼往巷子口的方向慢慢走去。
在巷子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远处摇摇晃晃驶来一个车影,她抻长脖子张望着,想看看坐在车辕上的人是不是禄安,可惜这会儿已经黑透,她什么都看不清,对方车上也没有挂盏灯,更是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对方,但赶车的人却已经看清了她,“夫人!”禄安喊了一声。
姝奕听到熟悉的声音,提着灯笼朝着人走过去,骡车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话,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看到姝奕拎着灯笼朝着这边走过来。
禄安停下了骡车,江林木伸手扶着人,将人拽上了车,灯笼也挂在车厢的飞檐上,她在车厢里一坐稳,就着急的询问道,“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
江林木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点点头,“嗯,是有些事儿,今早上面下了令,这次陛下点了翰林院几人侍诏,每人担任三日,这个月就换下一组,如此循环往复,若是哪日陛下钦点,那边从新调整组员。”
前这些日子刚去入职的时候,江林木言道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每天都是看书抄书,并不会太累,也不会要求多长时间抄完书,一本书一个月抄完或者三五天抄完都凭心情,所以每天上值的时候,他都会看到那些老翰林神在在的给自己冲杯茶,然后捏着一本书开始看。
偶尔拿起笔来写几个字,一上午过去就去衙署的公厨吃饭,所有的官员都可以再衙署不花钱吃一顿午饭,这也是大晋给官员们的福利。
吃过饭下午再泡上一杯茶,继续看书看到下值,所以翰林院可以说是百官中最清闲所在。
“侍诏?”对于这个名词,姝奕满脑袋的疑问,这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今晚之所以回来的晚,就是因为大学士留下我们几个新来的,给我讲述侍诏都需要做的事情,也把规矩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说了说,明天一早我得早些起来,直接入宫伴驾,陛下下令皆有我们撰写成诏书或者圣旨,也得应对陛下的提问等事。”
听到这话姝奕彻底无语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是晓得的,别的官员或许只需要上个早朝,等着一结束就可以回到衙署或者家里,可这侍诏好像这整日都要待在陛下的身边。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江林木握住她的手,“没事儿,因为我们几人都是新人,大学士安排了一位侍读和我一起,我只需要好好跟着他学就行,再说陛下也未必看得见我。”
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日天还不亮,全家人都起来了,林春花和姝奕更是一早起来包了芹菜的饺子,江林木看着一家人都紧张的样子,心里好笑又有些感动,“又不是要出远门,怎么这一早还要吃饺子?”
林春花递给他筷子,姝奕将一碟子醋放在他面前,“祖母说吃饺子交好运,夫君今日要伴王随驾,吃了饺子必会交运,平安顺遂的归来。”
虽然觉得他们有些太紧张了,但江林木也不再多劝,安静的吃着媳妇和阿奶对他的关心,心里暖的堪比夏日中午的太阳。
放下筷子他端起姝奕递给他的茶喝一口,漱漱口确认没有什么气味或者食物残渣后,扥了扥官服衣袖,就准备入宫上值。
姝奕抓住他的手腕,将一个手帕递给他,“这里面包着鸡舌香,一会儿入宫的时候压一颗在舌下,便可口吐如兰。”
江林木挑眉看了一眼,将那个手帕收了起来,“好,不过今晚我回来的可能会比较晚,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姝奕和林春花将他送到了骡车边,“晓得了,你自己今日多警醒着。”
看着骡车在黑夜里消失在巷口的地方,姝奕这才挽着祖母的手臂,二人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原本今日打算着往新宅子里搬东西,可因为江林木这事儿,今日家里人都没有什么心思了,他们满心都在担忧着江林木。
这事儿在别人眼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就比如翰林院中的人,“你说说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瞧瞧人家探花郎,这才来了几天,就能随王伴驾了,我在这儿待了三年,都不曾见到陛下一面。”
他斜着眼看看闷不出声的新科状元高廷,“按说你可是状元啊,这次随王伴驾之事你应首当其冲,这怎么只让江探花去,却不让你去啊,高廷你要不要去和大学士说一说此事?”
高廷充耳不闻,脸色淡然的看着手里的书,手边的茶水都已经冷了,可他也未曾分心喝过一口。”
那人见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他早就看不惯高廷这副冷冰冰孤傲的目光,于是目光一转落在了新科榜眼的脸上。
似乎晓得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薛焕文翻开眼前的书说道:“刘兄家中可也算是士族,不该和我们这些人似的,舍不得买个镜子照一照,你若多看看镜子或许就晓得这其中缘故了。”
他话音一落,本来肃静的翰林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哈哈哈大笑,原本那些老翰林心里还有些不甘,只是没和刘旭这样心直嘴快的到处念叨,但这会让听到薛焕文一说,大家好像也不是那么不甘心了。
“是啊,听说陛下当初在殿试的时候,还有意指江探花为驸马,可惜这小子运道不行,年纪轻轻的竟然成了亲,现如今看来这爹妈给的好容貌,走到哪里都吃香啊。”
上一届的探花叹息一声,“想当初我也是顶顶俊俏的,可惜这两年疏忽了些。”他说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媳妇昨日还让我涂些乳脂,我还嫌弃呢,现在想来是该好好保养一下了。”
薛焕文这一句话,愣是将翰林院的气氛和话题带偏了,只见说着说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开始讨论怎么护肤,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查找典籍,想要看看如何让自己容颜焕发。
高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薛焕文这会儿正在和人侃侃而谈,说着如何保养自己,只可惜他底子不好,便是保养的再好也无用之类的。
在翰林的眼中,能在陛下眼前露脸就有希望升迁,若是进了翰林的门儿,却不能见一见陛下,怕是在翰林院待到死也只是个翰林。
可这波讨论还没有结束,只见一个宫人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有旨~宣翰林院修撰高廷入宫面圣~。”
这话一落,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翰林院,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高廷规矩的站起身里行礼,“高廷领旨。”
这下翰林院再次陷入了沉默,大家看着手里展开的书籍,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了,薛焕文看着他们一脸苦瓜相,忍笑喝茶吃着山楂糕,翻开一页书有滋有味的品读起来。
可不管翰林院和宫里是个什么光景,姝奕坐在家里那是心焦的不行,像是将心放在了烧红的瓦片上,慢慢的煎,心浮气躁的让她根本做不了针线活。
一旁的林春花看在眼里,拿着拨浪鼓逗着摇床里的两个重孙儿,斜她一眼,“这在京城里当官,面见皇上也是必然会有的,这二郎今日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做一日的事,你就这样担心,这若是日后封侯拜相,日日都要杵在皇上眼皮底下,你岂不是要累死自己。”
这话像是点醒了姝奕,她自嘲一笑,“祖母说得对,夫君胸中自有丘壑,应对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也能处理妥当,我还是安心想想日后咱们在京城里的营生吧。”
江林木虽然现在当了官儿,一个月有着十两的俸禄,每年还有六十升禄米可以领,但这京城的开销也大,这一家人坐在家里等着吃喝也不够用的。
还得另想个法子挣钱贴补家里才好,现如今她已经是官夫人,也不适合再抛头露面的在外摆摊行医,若是在京城开个医馆……
姝奕叹息一声,“祖母或许不晓得,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看那小小一个面馆瞧着像是老百姓的铺面,可这背后定然有个贵人在后面撑腰的,不然哪里能在这街面上站住脚,咱们在这里只有自己,若是开个铺子,却不说这开头投进去的钱要多少,便是开起来了,也得被人挤兑死。”
况且她也不想在这里给夫君添麻烦,若是有人找麻烦,自然也会针对上江林木,因为一些钱财问题,牵扯到仕途上,姝奕总觉得有些不值当。
江二海叹息一声,“早知道这京城这样,我就不来了,留在家里种地卖了钱还能贴补一下二郎,来了这里我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干瞪眼等着吃饭。”
林春花也垂下了眸子,这一刻她也有些想家,但这里的情况她也看在了眼里,若是家里人不过来帮着点二郎,只他们两口子在这里也无亲无故的看着都可怜,遇到点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帮着搭把手。
“好了,大不了过些日子安稳下来,我去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总不至于饿死。”
之前家里攒着的钱也都买了宅子,剩下这三五十两也就够过日子的,但不能等着山穷水尽再想法子挣钱。
三人各怀心思的坐在堂屋里看孩子,夜幕江林木竟然和往常一样赶回家,幸好今晚吃馄饨,姝奕和祖母一起都包好了,油酥火烧也都烤了出来,只等着人回来就可以煮馄饨吃,看着骡车进门的时候,姝奕还有些不敢置信。
江林木神色愉悦的下了马车,“夫君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瞧见人没有什么事儿,神色瞧着也不错的样子,姝奕悬了一日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林春花和江二海也都赶忙迎过来,看着孙子、儿子没事儿,两位长辈也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也只松到了晚饭之后,吃过饭后,江林木接着说道:“陛下让我明日继续入宫。”
“啊?!”全家再一次悬起来心,不过这次家里人都淡定很多,第二日江二海也不再在家里蹲着,开始和禄安往新宅子搬东西。
但翰林院却不放松了,因为昨日江林木就随君侍诏,按说第二日便不会再去,要轮到下一个人。
但这次是陛下亲自口谕,点名要江林木留在身边,便是翰林院里的人有什么意见,也不敢说出来,只是这气氛有些压抑,但更让人不甘心的是,也不晓得高廷去了宫里做了什么,愣是直接被陛下派到了兵部,虽然挂着翰林院的名头,却在兵部做事。
兵部可是个能出功绩的地方,这要是年底考核下来,按照往年的先例高廷横竖都得往上提一提,进了翰林院,只要三年内能动一动,这仕途上也就不愁了。
可惜高廷究竟如何去了兵部,除了宫里的人,谁也不晓得,翰林院的消息远不如其他四部灵通,自从高廷去了兵部就没回到翰林院,他们想去问问,都得托家里的关系打听。
这天早上大家也都比较沉默,薛焕文打开昨日未抄完的书继续抄着,门外出现一声尖锐的声音。
“陛下口谕~传翰林院编修薛焕文觐见~”
这一次,翰林院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外传旨的太监,这一连两日陛下这是怎么了?
薛焕文也是一脸懵的跟在太监身后入了宫,路上也问过那个小太监,可对方嘴严得很,愣是没有问出一丁半点有用的东西。
来到御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江林木正站在一旁,冷淡的神色微垂着眸子,像是正在和陛下说着什么,被他的到来打断。
薛焕文顾不上旁的,赶紧跪地行礼,盛安帝看看他,“平身吧,朕听江爱卿说,你擅机巧机关之术?”
跪在地上的人一愣,站起身拱手应道:“回陛下,略有涉及一二。”
站在一旁的江林木似乎对于他的回答不甚满意,“薛大人,本官记得您曾经研制过一款可以不用牲畜的犁头,此物轻便省力,便是两人操作也可一日犁地数亩,还有防止沙土流失的藤蔓箍土之策,这尚且还在人力物力不足之际研制出来的,若是给您更多的机会,想来大人必会为朝廷做出更多的贡献。”
薛焕文震惊于自己曾经小打小闹做出来的东西,江林木竟然全都知道,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江林木,他不曾记得自己之前认识过此人。
盛安帝全然不在意他的震惊,只是慢悠悠的问道:“薛焕文,若是朕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意尝试一下?”
他曾经醉心于研究这些,也想过考中进士后有望去工部任职,只是不曾经自己竟然一跃去了翰林院,他本以为会在翰林院里坐等着一步步往上爬,也死了去工部的心思,却不想才任职几日,这机会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回禀陛下,臣愿意。”
“好,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近来户部屡屡上报,屯粮之地出现问题,这粮食多有发霉受潮的迹象,曾经的屯粮之法怕是有些错漏之处,你且去工部协助此事,若是有所成果可以改善屯粮之策,朕必重赏于你。”
“臣领旨谢恩!”薛焕文激动的叩首在地。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林木,对方冲着他微微浅笑,这里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薛焕文也只好先出去,这事儿日后他定要问个清楚。
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剩下江林木和盛安帝,他依旧规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帮陛下拟着圣旨。
“朕听闻之前三皇子下去替朕查案时,你也曾帮他出谋划策?”
偌大的宫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盛安帝这一声便显得十分的洪亮突兀。
江林木放下手里的笔,“回禀陛下,臣当时并不知谁是三皇子,只是将所见所谓如实禀报给了当地知府。”
“是吗?昨日三皇子还曾在朕的面前提起过你,说你虽然年纪小了些,却胸有谋算,当初贡献计策助他擒贼,让朕奖赏于你。”
“回陛下,当日臣的确曾在知府府上见过一年轻人,当时并不知他是何人,只当是知府大人的门客,也只是为了替朝廷和陛下分忧,替百姓伸冤,故而绞尽脑汁才提出几分浅薄建议,至于此事后续臣便不曾知晓,也为参与其中,若说有功还得是陛下和三皇子,因有陛下圣明慈爱,得知百姓遇难方才派三皇子微服查案,相比起来臣之所为不值一提。”
坐在龙椅上的人垂目,看着眼前的册子,脸上的神色比刚才慵懒几分,“油嘴滑舌,你这拍马屁的功力还是差的太远,还得再历练几年啊。”
“臣所言句句皆是实话,便是再历练几年通达人情世故后,再言此事仍是如此。”
盛安帝哼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御笔,将那封奏折合了起来,一副要和就江林木谈心的神色。
“你也坐吧,让你们翰林院的过来侍诏,也就是陪朕说说话解个闷儿,不用这样紧张。”
说完他状似无意的问道:“你可知道西京王家?”
“臣有所耳闻。”听到这话的时候,江林木的心中已经咯噔一下,但却并未显得慌张。
“那可是朕现在的功臣啊,王家那一枝能出如此后辈也是不易,朕本该重赏他的,可又担心对方年纪尚轻容易骄傲自满。”
闻言江林木嘴角抽动两下,对方的确算是年轻,可也快四十岁了,那里就像陛下说的那般,不过是试探和敲打罢了。
“作为臣子本就该为陛下分忧,能为陛下效力已经是恩典,何须格外奖赏更多?再者陛下之前已然对西京王家多有照拂,便是臣在那偏僻之乡都有耳闻,如此殊荣已然尽显皇恩。”
听他说完,盛安帝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嗯?朕还以为你会帮他们讨些封赏,你这样说就不怕传出去,得罪了西京王家的人?”
“臣说的是实话,王家又怎么会怪罪于臣,再说,若是因为臣这几句话得罪了他们,他们想找臣的麻烦,臣还有陛下照拂撑腰不是吗?”
他试探着朝着上位的人看过去,怯怯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心虚的慌乱,这一幕盛安帝也是一错不错的看着。
“哈哈哈哈,你啊,可惜了。”
江林木闻言皱了皱眉,不懂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盛安帝给了他答案。
“若是你早几年赴京,或许这前程要比现在更好。”
为什么更好……江林木已经不需要问了,他也不想问更不敢问,于是低下头应道:“早些年是臣福薄,无缘来到陛下身边效力,幸而娶得贤妻,她过门后行医济世救人,积攒了福德臣才有幸站在这里为陛下分忧。”
久居高位又怎么会不懂江林木的那点心思,他也不屑做出那等拆散他人姻缘之事,他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非要做人继室的份上。
但听到江林木这话,他倒是对江家这位夫人有了几分兴趣,“你说你夫人会诊治?”
“回禀陛下,拙荆外祖父乃是神医赵宁安,其舅父名唤赵康,她自幼跟着长辈学医,如今医术尚可。”
“噢?原来她竟然是神医之后,赵康朕也曾听闻过,好像在镇国公府上做过府医,也在军中当过军医,其医术的确了得。”
这一刻盛安帝神色也正色起来,“如此改日朕下旨宣她入宫,让她给太后瞧瞧,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不爽利起来,宫里的太医也都给诊过脉,却都说无碍,但太后日渐胃口不佳嗜睡的厉害。”
“拙荆医术尚浅,若……”
“朕知道,让她入宫给太后瞧瞧,若是能治就治,若是医术不济大可直说,朕和太后不会降罪于她。”
“多谢陛下隆恩。”
闲话说完,盛安帝摆摆手,“你过于年轻了些,先在翰林院好好历练,多跟着诸位学士好好学习,明日就不必到朕这里来了。”
“臣遵旨。”
……
江家的新宅这一日的功夫,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次入京本来就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加上江家大房一家子还没有过来,新宅子空间又大显得那些东西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宅子里以前的桌椅板凳也都好好的,江二海收拾修复了一下也都还能用,他们节俭惯了,这样好的木材才不会舍得扔掉,更不会忌讳它们之前的主人是谁。
四人在家里也都商量好了,等着明后天就搬家,一切都不用江林木操心,等着搬过去后,江林木也只是下值后去往新宅就行。
这边刚说完,突然门外传来异动,禄安的神色陡然一变,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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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的站起身挡在了全家人的面前。
江家的院门没有关上,外面的士兵也没有通传,直接推来门伸手示意宣旨的公公入内。
姝奕看清对方穿着着官服,上前拦住了禄安,“不可鲁莽。”
宣旨的公公将他们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嗤笑一声,心中只道是乡野之妇未见过世面,并没有把禄安的举动记在心头。
“江氏姝奕接旨~”
听到“接旨”二字,林春花和江二海也都反应过来,全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除了姝奕之外,这动作礼数上皆不合规矩,可那公公似是早已知晓,也不在意这些人的行为。
“奉陛下口谕,宣江氏姝奕明日辰时末刻入坤宁宫,不得有误。”
虽不晓得是什么事,但姝奕也不能抗旨不遵,“是,臣妇领旨谢恩。”
那公公宣完旨站在原地未动那个,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从里到外都在鄙夷这江家这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得不说一句,“都起来吧。”
姝奕起来后赶忙转身搀扶祖母,禄安也去搀扶着江二海,就这样全家愣是将传旨的公公晾在了一旁,惹得对方目光不善的瞪着他们。
江二海有些茫然胆怯的和他对视着,林春花也有些不懂这人什么意思,神色带着几分探究和不安,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姝奕看看他,突然一拍自己脑门,赶忙拿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三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这点子银子公公切莫嫌弃,天热劳您走一趟,买盏凉茶喝。”
见他们终于开始懂事儿了,宣旨的公公脸色好看了几分,也愿意卖他们一个人情。
“也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提醒夫人一句,明日您去坤宁宫切记不要涂脂抹粉的,太后娘娘鼻子敏感的很,您若用的不是珍珠粉,只怕会熏得太后鼻痒。”
姝奕裣衽一礼,“多谢公公指点。”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林春花等人吓得腿都有些软,赶忙催着禄安将门关上,“丫头啊,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怎么好好要让你入宫?”
姝奕搀着祖母朝着堂屋走去,也在不断的思索着,“坤宁宫乃是太后所居住之地,刚才的公公也提示过,好生生的太后怎么突然宣我入宫?她也不会晓得我是谁,这期中怕是夫君有意安排未可知,这事儿晚些等他回来问问便是,今日他侍诏,都在陛下的身边,应该知晓此事。”
比起最初看着人冲进家门,这会儿冷静下来,姝奕反倒是安心不少,她并不畏惧入宫,只是想知道要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个疑问一直到晚上江林木下值回家,围在饭桌前,一家人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江林木也把在宫里和陛下话赶话提到的事儿,在饭桌上说了,他有些心虚的看看姝奕。
“我当时也只是想要告诉他,我娘子很厉害,不想给他乱点鸳鸯谱的机会。”
她在家里帮着忙里忙外的,他却在外给她招惹事情,且还是去宫里,虽然陛下保证不会责怪她,但入宫给太后或者其他贵人诊治,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风险。
这边姝奕并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热爱医道,也是在自己能力最高的天赋之中,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比起初接圣旨的时候,更加安心几分,甚至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这孩子,在陛下面前说话怎么也不多想想再开口!”
“啪——”
反倒是一旁的林春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抬手打了一巴掌江林木,这陌生的感觉和动作,让江林木和林春花都愣住了。
她可是半辈子都没舍得打江林木一下啊,这会儿怔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和懊恼的神色。
江林木也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觉得自己挨着一巴掌也是应该的,换他自己都想抽他自己一巴掌。
姝奕也没想到会这样,赶忙岔开话题,“什么乱点鸳鸯谱?”
他刚才说的时候,姝奕就觉得怪怪的,好生生的江林木为何要在陛下面前秀他们夫妻的感情,刚才听他说完,姝奕隐约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地方,只是还没有抓住,就被祖母这一巴掌吓没了。
她也只是随口说出心里的疑问,可话一出口她心里立马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藏着什么猫腻。
这会儿林春花和江二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刚才只顾着听江林木解释为什么陛下会知晓姝奕,他提到的“乱点鸳鸯谱”这事儿并未往心里去,这会儿陡然听到姝奕提起来,他们齐刷刷侧目看着江林木。
此刻江林木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这两天日子过的这么混乱,好像一切都发生的那么不安套路出牌,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手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刚才听到那些入宫诊治的事儿姝奕没有不开心,可这会儿看着他这副样子,姝奕真的有些生气了。
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委屈生出来,她突然就不想听他说什么了,负气的站起身准备回屋,可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握住。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陛下他有意将四公主指婚给我,可我也当着满朝文武百官说了,我已经成亲,当时陛下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今日他又提了一嘴这事儿,我担心他还不死心,于是才当着他面夸了娘子一通,这次惹出这个乱子。”
晓得这事儿和江林木没有关系,而且他做的也很对,可想到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夫君,姝奕这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可当着长辈的面,她心里的那些委屈她又说不出口,只好等着晚饭吃完之后,大家各回各屋。
姝奕洗漱好之后,将两个孩子哄睡放在了摇床上,确认他们睡熟之后这才吹灯上了炕。
江林木这会儿也已经洗漱好,坐在桌边看着书,屋里突然黑了下来,他愣了一下看向炕头,其实江林木感觉得到,姝奕今日心里是有气的。
只是他一时说不准姝奕是在生气他在陛下面前乱说话,还是生气陛下要给他赐婚的事儿。
眼下不管是哪一条都是他的错,他还能怎么办只好赶紧去哄着她呗,于是无奈宠溺的无声笑了一下,合上手里的书籍,褪去披在肩头的外衣,也摸索着上了炕。
他在心里不断地打着腹稿,想着和姝奕说些什么,哄哄她让她消气,正准备开口得时候,身边的人却突然猛地坐起来,朝着他这边扑了过来。
江林木正准备躺下,这会儿突然被人扑,他手臂上没有丝毫的准备,噗通一声就被人扑倒在被窝里。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唇刚一动就被人霸道的衔住,将他那些准备好的话,尽数都堵在了嗓子里。
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没有这样主动霸道过,便是上次分开时久两人再度重逢,她也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
可是今日这副架势彻底将江林木镇住,他脑袋里一时空白一片,一时像是绽放了无数的烟火,璀璨耀眼让他控制不住身体上大的兴奋,整个人都是呆住的。
许是不满意他躺尸似的反应,姝奕气呼呼狠狠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这人终于回过神儿来,嗓子里发出一阵冷人骨头酥麻的低沉笑声,他双手环住身上的人,一个翻身与其颠倒了位置。
陡然变换的了位置,姝奕还有些不满的推搡着他,“松开我!今天我要在上面!”
第二日江林木一早去了翰林院,整个都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模样,看得其他同僚心里直冒酸气,只当他是在陛下那边露了脸,才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
唯有几个成了家的老翰林,看着他那高高束起的白领,眼神复杂且带着几分打趣的味道看着江林木,走到他桌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保证身子啊,等你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就晓得年轻的时候给得太多,撑大了媳妇的胃口,到如今……哎,年轻人要懂得藏拙啊。”
“是啊,年轻的时候不要锋芒毕露,方可长久。”
江林木一张脸都涨红的不行,恨不能钻进书缝里,听完他们的话之后,他又有些不太服气,“那就不劳诸位大人费心了,我家娘子是郎中,晓得帮我保养身子。”
刚才还在打趣他的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不断地在江林木脸上打量着,的确没有看到丝毫的疲惫状态,这个人反倒是像是喝了神仙水似的,越发精神抖擞起来。
原本这几位老大人还以为是因为他年轻的缘故,可这会儿听到他如此说,心思直接转了一个弯儿,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各怀心思的闭上嘴。
而这会儿姝奕坐在炕头上,一双眸子直愣愣的出神,她一时都分不清,昨晚是她在惩罚江林木还是在奖励他?
但不管怎么样,姝奕也心满意足的舔舔唇角,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都是被她标记过的,想起江林木出门时,脖子上挂着那一抹红痕,她就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第一次进宫,昨日她还不怎么紧张,但是今日真的要出发了,姝奕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手心里不断地开始冒汗。
林春花将她送到骡车上,不断地叮嘱着她,“见了贵人们说话可得客气点,若是把脉把出来不好的病,只说自己学艺浅瞧不出来,可不敢乱说听到没,没有把握的病症也别接,万一治不好到时候被人埋怨着。”
“晓得了祖母,您放心,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不能耽搁了,林春花便是再不放心,也得松开手让她走,姝奕坐在骡车里,探头望着院子门口,知道马车拐弯看到家的方向,祖母叮嘱她“早去早回”的话音儿,还在她的耳边飘着。
到了宫门前,姝奕递上去昨日公公给她的令牌,守门的将士看了一眼就放她入宫,却拦住了想要跟着混进去的禄安。
姝奕孤身一人入宫,的确让人不放心,林春花本想着禄安年岁小,装个药童跟着混进去也不是问题,却不想着宫规森严,说让谁入宫便是谁,连个丫鬟或者随从都不得带进去。
“你先在车里等着吧,一会儿我就出来了。”姝奕只好安抚着让他回去。
小黄门也引着姝奕往宫里走去,“江夫人这边请。”
61. 第 61 章
早就听闻皇宫之大,可那些也只是听到别人说罢了,到底是没有亲眼看到过,更没有感受过皇宫的宏伟壮观。
姝奕跟着小黄门一路穿过高耸的宫道,在穿过一道朱门之后,那小黄门停住了脚步。
“江夫人,您跟着这位姑姑去后宫即可,奴才只能送到这里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姝奕这次出门多带了几两的银子,从中拿出二两银子交给对方,“多谢公公引路。”
握着二两银子,小黄门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迈入通往后宫的宫门,姝奕跟着一位规矩极为严苛的姑姑往里走,可不管姝奕问什么,这人都像是听不到似的,只是微微低头带着往前走去。
看到她这幅样子,姝奕也不再多问,直到来到太后的宫门前,那一路不曾说话的宫女,终于主动开口,“江夫人,这便是太后娘娘的坤宁宫,奴就送您到这里了。”
姝奕颔首道谢,并奉上准备好的银子,“多谢姑姑带路。”
那宫女却不似小黄门,见她拿出来银子反而往后退了两步,“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这本是奴该做之事,奴告退了。”说完她转身离开,虽然这人极为规矩客气,但姝奕还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的嫌弃和不屑。
但不管对方什么态度,姝奕也都不怎么在意,她今日需要在意的人至此还没有见到。
守在坤宁宫门口的丫鬟,屈膝一礼,“江夫人稍后,奴这就去禀报太后娘娘。”
“有劳。”姝奕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没一会儿一位年长些的宫女走出来,她和颜悦色的看了一眼姝奕,“让江夫人久等了,太后娘娘这会儿刚起不久,还请夫人随老奴先去偏殿坐坐喝杯茶。”
“嬷嬷客气了,是臣妇来的早了。”
陈嬷嬷看看她笑了,“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这个时辰过来怕是还没有吃早饭吧,一会儿让人给您端些点心过来。”
姝奕想说自己吃过了,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并没有说什么,“多谢嬷嬷。”
有时候这人不可以太懂事,尤其是对方想要对她好的时候,她得多少给人家一点机会。
落座偏殿之后,陈嬷嬷便去太后身边伺候,姝奕落座就有小丫鬟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她喝了一口茶唇齿留香,便是曾经在知府府上喝到的那茶,也和眼前这个茶比不得分毫。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御用之物的奢华和精致之处,拿点心更像是一朵朵芙蓉花,若不是散发着点心的香甜,姝奕都要怀疑它是不是可以入口的点心了。
本来吃过祖母早起给她包的饺子,姝奕这会儿并不饿,但一口茶一口点心下肚,着实有些让她停不下来,这味道实在是难得的好吃。
一连吃了三个,姝奕被自己撑得打了一个饱嗝,这才羞愧的反应过来自己是吃过饭来的,怯怯的抬起头看看周围,还好小丫鬟都站在门口,并没看到她出糗的这一幕。
喝了一口茶,她也终于缓了过来,垂目想着今日来的事儿,刚走神儿一会儿,就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钗环翠响的动静,她赶忙站起身来。
“太后娘娘驾到~”
小丫鬟扯着嗓子唱和着,姝奕赶忙朝着门口的方向跪拜下去,须臾挂在门上的竹帘一动,一阵檀香袭来伴随着环佩叮当,从姝奕面前轻轻扫过。
姝奕的膝头,也赶紧随着那绣着金凤的华袍调整着方向,太后落座之后,懒洋洋的接过一旁陈嬷嬷递过去的玉如意。
“平身吧,听说你就是今日来给哀家诊脉的女医?”
姝奕站起身,却仍旧垂着头应道:“回太后娘娘,臣妇自幼跟着外祖父学医,会些岐黄之术,陛下偶然得知此事,便命臣妇入宫为太后娘娘诊脉。”
“唉,也是难为皇帝的一片孝心,时时刻刻记着哀家身子不适,这宫里的太医诊了不知几何,这药也吃了不知多少,可总是不见好。”
一旁的陈嬷嬷见状,赶忙拿出一个软枕,这也是太后娘娘专用的腕枕,因为这几年太后的身子总是有些小毛病,这太医也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太后嫌弃太医的腕枕粗糙,便让陈嬷嬷给她做了一个。
“劳江夫人给太太娘娘瞧瞧吧。”放好了腕枕,陈嬷嬷扶着太后的手腕,看向姝奕。
姝奕也赶忙上前跪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伸手搭脉,身子微微侧着,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太后娘娘的凤袍上。
偏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姝奕这才直起腰说道:“还需得看看另一只手的脉象。”
往常太医都是诊一只手,眼前这年轻的女医却要诊两只手,太后垂着眸子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不满和质疑,可她也好奇,想要看看眼前这丫头到底有几把刷子。
于是十分配合的给她另一只手腕,姝奕跪在地上,神色严肃认真的继续号脉。
这次倒是快了很多,没一会儿姝奕好久收回了手指,她抬起头大着胆子看了看太后的脸色。
“太后近来可有觉得早起头脑昏沉,便是醒来半个时辰后,仍旧觉得困,可躺下睡又睡不安稳,脚步虚浮腿总是用不上力?”
还不待太后说什么,一旁的陈嬷嬷就点头应着“的确有这些症状。”
这会儿太后也微微颔首,她也并不觉得姝奕有多厉害,毕竟那些太医也都问过类似的话,可终究也治不好她的病。
她看看太后娘娘,又看看一旁的陈嬷嬷,“往日太医开的药方或者药渣可还有?我想看看那些药渣。”
陈嬷嬷和姝奕对视了一眼,赶忙说道:“有,我带江夫人去瞧瞧,今早刚熬了一副这会儿还在灶上,您随我来。”
坐在上首的太后皱了皱眉,“让人将药罐子端过来给她看看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要跟着跑一趟。”
“那药罐子粗俗的很,黑乎乎的熏得都是烟气,拿过去岂不是要熏着太后娘娘,再者您的燕窝也都快熬好了,索性老奴带江夫人过去瞧瞧,顺便将燕窝给您端过来。”
太后无精打采的摆摆手,显然是让她们快去快回的意思,姝奕跟在陈嬷嬷的身后出了偏殿的门。
一出门陈嬷嬷不再似刚才初见那般温和,脸色冷厉的看着姝奕,“江夫人,你这是何意?”
姝奕连忙裣衽一礼,回道:“嬷嬷莫怪,臣妇也只是想问,太后平素的饮食可有什么异样,臣妇瞧着太后身体康泰并不像有病的样子,可脉象又有些虚弱,虽然脉跳有力但这力道像是强撑,虚而不实,这种脉象一般会出现在食不果腹之人身上,可太后如此尊贵,又怎么会食不果腹。”
闻言陈嬷嬷也皱起了眉头,太医虽未和她说的这样细致,但也提到过太后脉虚需要多补补,但那补药整日里一碗碗的喝着,可这人却越来越虚弱。
“这些年战乱太多,死伤的百姓和士兵太多,太后娘娘每次听到都会于心不忍,故而四年前开始茹素,每日也只食两餐,说是她省出来一餐,老百姓就可以多吃一碗饭。”
听到这里姝奕皱了皱眉,便是老百姓也不至于四年不占荤腥,好歹过年过节还能给自己补补。
太后因为信仰而选择长期茹素,这身体自然会逐渐削弱,也会时常生出些小毛病,可这身体就像是一张纸,怕水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水分,若是纸出于过于干燥的环境里,会逐渐变得焦脆,一时不会有事,反而看着还不错,但时间久了这纸失去了韧性,可谓是一碰就碎。
正如此刻的太后娘娘,这身子看着没有什么大毛病,可只要遇到一点事儿,就会抗不住,甚至不给郎中诊治抢救的时间,她的身子就会土崩瓦解。
看着姝奕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一旁的陈嬷嬷也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她又说道:“且这一年多来,太后娘娘更是极为重视‘精致’不仅这衣服的刺绣,或者首饰上的做工,就连这吃食都得是精细的,馒头面条做的再精细也觉得拉嗓子,米倒是好一点,可也得磨成粉熬成糊,入口丝滑不得有颗粒,这菜也都是捡那嫩的软的吃,芹菜是一口不碰的。”
这下姝奕瞪大了眼睛,二人说这话也来到了小厨房,姝奕也瞧见大家给太后准备的膳食,大多都是糊糊状的,而太后最爱的也是嫩豆腐,入口一抿就能咽下去,根本不需要咀嚼。
这样吃下去,身子不坏了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下姝奕晓得了问题关键,她也查看了汤药渣,要说太医配的药的确没有问题,都是固本滋养的上等药材,可再好的补药也是药,是药三分毒,这长久下去只怕问题会更大。
从今日太后这个脉象上看,显然这身子已经虚不受补,若是继续用这样大补的药,她反而容易上火不舒服,却无法改善实际问题。
她将这些事儿和陈嬷嬷说了,对方听完也十分的为难,若是哄着太后喝药倒也好说,但要让她改变饮食习惯,那的确太难了。
姝奕看看陈嬷嬷说道,“这事儿其实说难办的确不易,可说好办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但……”
“但是什么?”陈嬷嬷着急的问着,两人为了不耽误功夫,一边朝着偏殿走去,一边说着应对的方法。
“但须得陛下给个圣旨,免了咱们得死罪才好,也得再给臣妇两次入宫的机会。”
得知她所行的法子后,陈嬷嬷看姝奕点点头,“这个好说,一会儿老奴便去陛下那边请旨,望江夫人也能早些准备,此事若是成了陛下定有重赏,若是不成……”
“臣妇定当自己前去领罪。”
“好。”
临近中午,林春花站在巷子口翘首以盼,紧张的紧皱着一双眉头,若不是禄安不在家,她都想催着禄安去翰林院找江林木,让他想法子去瞧瞧姝奕,这人去了一上午,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但可惜禄安这会儿也没有回来,她也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一会儿就看到另一条巷子尽头拐过来一辆车,远远望着那车是有些眼熟,只是这个方向不对啊,姝奕明明是往北入宫去了,这怎么从东边的巷子拐出来的?
可还没有等她想明白,禄安已经赶着马车到了她的面前,“太夫人。”
听到禄安的喊声,姝奕赶忙掀开车帘,看到站在巷子口的祖母,她连忙喊停,跳下车朝着林春花走过去。
“祖母,您怎么在这里站着啊。”
“我瞧着你迟迟不回来,就出来瞧瞧,刚站稳也没等多久。”姝奕看着她发间沾到的几片落叶,心里明白祖母这是说谎了,分明就在这里站了许久。
她抬手帮祖母将发间的落叶摘下来,转头和禄安说道:“你先赶着车回去吧,我们慢慢溜达回家。”
这上车下车动作,对于林春花来说也是费劲儿的事儿,所以姝奕也没有让她上车,直接让禄安赶着车回去,她们慢慢溜达回去刚好。
巷子口离着江家租赁的宅子并不远,祖孙二人挽着手往家走,林春花担忧的问道:“那病可还有的治?”
“说好治也好治的很,说难治也是不易,不过这事儿还得劳驾祖母帮忙才行。”
“啥?我?我能帮你什么啊,我这,我啥也不会啊。”
“祖母最厉害了,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回家我和您慢慢说,这事儿还非祖母不可了。”
回到家里,江二海和禄安忙着摆饭,这饭菜中午林春花早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姝奕回家吃饭呢,这会儿她回屋换了衣服,洗洗手坐下就开始说今日的所见所闻。
“所以其实太后娘娘并没有用病,只是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一身毛病罢了,这好好的人非得吃些细软的,一次两次还好,这天长日久的那可要坏事儿,再者人是五谷杂粮不假,可也得菜肉鱼蛋都得吃些才好,日日食素终究不是保养长寿之方。”
“的确是这样,这人就得各式各样的都吃才好呢,曾经咱们这是苦出身,想要肉吃还没有呢,这贵人倒好,有的吃却不吃,愣是给自己熬出病来。”
吃着碗里的饭菜,姝奕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所以这人就是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病。
听她说完这些,江二海好奇的询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给太后治病啊,这要是劝她吃肉怕是也不成啊。”
一旁的林春花也跟着点点头,这人身边一定也有不少人劝过,若是个听劝的,只怕也不至于熬成这副样子。
“我先给她开了两幅调养肠胃的,听她身边伺候的人说,太后如此饮食有段时日,若是冷不丁就让她吃荤腥的,怕是肠胃受不了,所以得先调理一下才行。”
对此江二海和林春花也都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你今日说这事儿要让我帮忙,我要怎么帮?”
姝奕笑呵呵的说道:“我是想请祖母帮着做些红薯面包子,就做萝卜肉丁馅的,听她身边人说,这些年太后对自己的信仰十分虔诚,所以若是假借这百姓的名义或者庙里的名义,哄她吃那些包子,或许有用。”
对于她这个想法,家里人存疑,就连江林木回来也担心的提醒她,或许可以再想个更好的法子,但一家人吃完晚饭,坐在堂屋里哄着孩子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太后,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不然这次吃几顿饭补养过来,往后又不吃了又该如何?
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所以横竖最好还是得让她自己下定决心吃才好。
直到姝奕收到了宫里的信儿,她带着从京城外白云寺买来的食盒,装着林春花一上午包出来的地瓜面萝卜肉包子,热乎乎冒着香气就进了宫。
早上喝过药后,太后就在小佛堂诵经,听到陈嬷嬷说姝奕前来拜见,还有些恍惚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就是前些日子,过来给太后请平安脉的江夫人啊,刚才来人通报,说是她一早去了白云寺,得了庙里方丈的话,特意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白云寺?”太后有些疑惑,但今日的经文也的确念诵完毕,陈嬷嬷搀着她站起身,“白云寺的方丈?可是哀家好像并不认得他啊,之前请到宫里诵经的师父们,不都是送大昭寺请来的吗,这白云寺怎么会让她过来?”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不如让江夫人进来问问?或许还有什么机缘呢。”
若说是别的事儿,太后或许就推辞了,这半年来她身子越发的虚弱,并不想花费精力和人说话,那些前来请安的宫妃们,她也都不见。
但听到陈嬷嬷这样说,太后生出了几分好奇,“宣她进来吧。”
“是。”
须臾姝奕提着食盒再度来到了偏殿,陈嬷嬷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紧张,这样的东西别说是宫外做的粗饭,便是宫里御厨亲自调配过的,太后都一口不吃。
虽然这食盒里的饭菜都已经有人试过毒,可这东西陈嬷嬷觉得太后还是不会碰的。
姝奕进门后跪地行礼,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寺庙里的香火气,太后动了动鼻子,神色和缓许多,也更好奇今日她来的目的。
“你开的药哀家吃了,也不怎么管用,你今日过来又是为何?”
姝奕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食盒说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妇知晓自己医术尚浅,怕是医治不好太后娘娘,于是想着去庙里求求神明,可巧就遇到了一位云游禅师,他指点臣妇求来百家面,用善信上供的三净肉做馅,再找一位花甲老妇,此人须得敬爱陛下,诚心实意为太后祈福,沐浴斋戒三日,方可用盐水净手,为太后包一屉包子,此包子还须在大士净瓶下供一炷香,以甘霖开光方可奏效,所以今早臣妇得了包子,立马去了白云寺,虽然那位禅师已经云游离去,但也叮嘱过寺里的人,臣妇过去之后便将包子供在大士手里的净瓶下,神像手里的瓶子本无水,可愣是在臣妇面前顺着柳条落下两滴,刚好砸在包子上,臣妇赶忙拎着包子,马不停蹄的入宫孝敬太后娘娘。”
本来神色恹恹的太后,听完她说的这一段话,眼神里散发出光芒,目光也不由得落在那包子上,她虽然惊讶于这奇迹般的事儿,但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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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着疑影。
“胡说,师父们皆以忌荤腥为律,又怎么可能让你包着肉包子供在庙中?!”
她的神色冷厉中带着几分恼怒,像是在生姝奕侮辱信仰的气,可姝奕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
“太后说的正是呢,臣妇当初心里也是如此疑惑,可那位禅师却说,‘终生平等不可有分别心,世间万物皆有灵,牲畜如此草木亦如此,曾有昙花一现为韦陀,你难道说它无灵?这一口水中包含万千看不见的生命,难道亦无灵?有血有肉者有灵,无血无肉者亦有灵,众生平等何须在意,只要是三净肉食之无妨。’听他说完臣妇恍然,这才依照禅师指点行事。”
听到这话,太后娘娘也陷入了沉思,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那一屉包子上,陈嬷嬷见此也跪在她面前。
“太后娘娘不如试试?这包子闻着味道还挺香的,又有大士的净水开光,说不准吃了身子真就好了呢。”
姝奕脑袋触地,“臣妇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至于庙里的和尚,盛安帝早就让人叮嘱过,姝奕丝毫不怕太后查到什么,即便是最后太后只晓了来龙去脉,也不会怪罪到她的头上,她这也是奉旨办事的。
见她们二人都劝她吃这包子,而那个食盒也的确刻着白云寺的字样,太后犹豫着打开了盖子,陈嬷嬷立即爬起来,递过去一根干净的帕子,又命人拿来银筷子和玉碗。
太后看着那黑面的包子,皱了皱眉,“这包子的面怎么是黑色的?”
“回禀太后娘娘,这是百家面,也是老百姓素日里吃的最多的,这里面不是纯白面,而是加了地瓜面,纯白面贵的很,一般的老百姓可舍不得这样吃,如今太后也尝尝这老百姓的饭,也算是与民同乐。”
这功夫陈嬷嬷夹起一只包子,放在玉碗里托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手握银筷,皱着眉,“老百姓吃这样的饭菜?”
“是啊,老百姓都吃这样的黑面,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肉,细白的净面也得过节过着过寿的时候吃一点,虽是如此,他们只要吃得饱,偶尔吃吃肉,也都能身强体壮,就说今日这包包子的老人家,花甲之龄还能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哄,身子骨硬朗的很呐。”
太后有些嫌弃的看着眼前的包子,耳边是姝奕讲述着百姓的故事,犹豫了好一会儿她一口咬下去,面皮不如宫里的爽滑细腻,甚至舌头都能感觉到那粗面的颗粒感。
可包子里鲜香的汤汁瞬间入口,遮盖住了面皮粗糙涩的感觉,反倒是细嚼嚼这面皮竟然是甜的。
“这包子味道很奇怪啊,又甜又香的却不难吃,这粗粮也不过如此吗。”
说着太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好像她能吃这粗粮事件多了不起的事儿,姝奕忍下垂下头说道:“这是太后娘娘心系百姓,能吃百姓之苦,也怀爱民之心方才如此,若是那高高在上目下无民的君主,只怕这包子他是一口也吃不下。”
陈嬷嬷也跟着说道:“是啊,太后娘娘日日诵经祈福,只望百姓可以少些苦难,如今这吃了百家饭,也算是与民同乐,古往今来也少见这样的主子。”
在她俩左一句马屁右一句吹捧中,太后不知不觉的吃了三个包子,看得陈嬷嬷都有些紧张,担心太后一下吃这么会不舒服。
可等着太后吃完第四个包子的时候,愣是撑得打了一个饱嗝,她有些羞臊的放下了碗筷。
“这老百姓的饭菜就是多些烟火味,除了粗糙些不算难吃。”说着她目光扫了一眼剩下的三个包子,“将这三个包子,给陛下送去尝尝,这可是百家饭呢,作为君主帝王,是该尝尝老百姓的粗茶淡饭,才晓得这民间的疾苦。”
“是,老奴这就安排人给陛下送去。”
姝奕这会儿和陈嬷嬷都不能离开,两个人都担心太后冷不丁吃肉会有些扛不住,但幸好太后吃完之后并没有什么不适,喝着姝奕开的消食茶,太后有些昏昏欲睡。
“这些日子为了哀家这身子,也是辛苦你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今日倒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何不同,只是看着姝奕这份心意,她心里暖,就想着赏些东西。
姝奕闻言赶忙行礼回道:“这都是臣妇该做的,本不该讨赏的,可之前在太后娘娘这里饮了一杯茶,吃了几块点心觉得甚好,于是今日斗胆想和太后娘娘再讨杯茶和点心,想让我太婆婆也尝尝。”
初闻姝奕想要讨赏的时候,太后脸上的带着几分不屑,她就晓得这些人都是图她的赏赐的,都已经等着姝奕向她为江林木讨官职,或者讨些黄白之物。
却不想她得了这样大的一次恩典,竟然只为了一杯茶和一碟点心,这让太后有些惊讶,就连一旁的陈嬷嬷也都跟着恨铁不成钢。
“就这些?”太后还有些不敢置信的询问着。
姝奕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就这些,那茶如仙露神草,味道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尝到的香美,那点心更是一绝,臣妇的太婆婆素日里省吃俭用,点心果子不过节舍不得吃,这样好的点心,若太后不赏,只怕她这辈子都未必能尝一口,所以臣妇斗胆讨太后娘娘的赏。”
偏殿里静默了一会儿,传来太后娘娘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陈嬷嬷让人包些春茶给她,各色的点心给她装上一食盒,照着旧例你再去捡些东西赏她罢。”
“是,老奴这就去办。”说完,看着太后神色倦怠的模样,她试探着问着,“太后可是倦了?不如让老奴先扶您去睡一会儿?”
“也好,今日许是诵经累着了,困的厉害呢,下午的经文你找个净利的丫头替哀家抄经。”
“是。”
“恭送太后娘娘。”姝奕屈膝一礼,等着人离开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唤来一个小宫女,讨来纸笔写了一张药方子。
等了一会儿陈嬷嬷这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嘴角勾起的笑就没有落下过,“真是辛苦江夫人了,太后这会儿睡得很安稳,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姝奕将手里的药方子递给她,“太医之前开的补药自然是最好的,可太后这身子根底亏损的厉害,一时半会儿吃那么好的补药,反而会有些虚不受补,阴虚火旺导致心情烦躁口舌生疮,那些药方暂时停一停,这些日子让太后先按照这个方子吃,主要是强健脾胃的,只要太后好好用膳,正常食物摄入,用不了一两个月,这人就会补过来,逐渐的让太后娘娘多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精神头也会儿更好。”
看着她写的方子,陈嬷嬷瞧着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大多都是日常饮食里常见的东西,有淮山药和山楂,还有茯苓等物,皆是药食同源的东西。
“今日辛苦夫人了,茶叶和点心老奴也都让人包好了,太后赏了您几匹料子还有一百两银子,一并让人给您放在了车上,时候也不早了,老奴亲自送您出宫。”
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这会儿太后身体还未见大好,姝奕哪里敢让她亲自相送,于是婉拒了陈嬷嬷的好意,对方也是和她客气一下,并未真的非要送她不可。
于是两人也都互相客气几句,姝奕跟着一个小宫女,朝着宫门外走去。
许是心头的事儿了了,姝奕这次穿过后宫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一路走来竟然还会穿过御花园,她不由的放慢脚步看了两眼,这宫廷里的园林的确很有意境,但总觉得缺少了些在兰村时看到的自然。
这里更像是金玉笼中的雀儿,美则美矣失了几分自由的美,她收回目光跟着小宫女往外走去,却并未注意到,这御花园中,有一位身着月白衣裙的女子,正在默默地看着她。
“那位是谁?”那女子脸色带着几分疏离高冷,眉目间似是染着冰雪一般,好像看着什么都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
闻言,身边一躬身引路的小太监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回复道:“回禀杜孺人,那位是新晋探花郎江大人的夫人,此次入宫好像是为太后娘娘诊脉的。”
杜明月望着远去的身影,神色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62. 第 62 章
姝奕出了宫,一上骡车就被震惊住,她一位陈嬷嬷说的赏赐布匹还有银两,也和曾经知府夫人赏赐的那般,不过是两三匹布料罢了,一百两银子倒是赏到了心坎里。
却不想陈嬷嬷那句花钱竟然没有说全,这哪里是简单的布匹足足有十匹布呢,可以说是按照江家人口送的,每人一匹,这份心意就足让人感动。
一食盒的点心就有四五层,每层还都不一样,一大包茶叶最后两斤重,这还是陈嬷嬷提到的,而那些没提到,也有一匣子,是些样式精美的首饰,虽都是银首饰,有几个镶嵌着红玛瑙和玉石,看着十分漂亮,但也算不得多贵重,符合江家现在在京城的身份地位,带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张扬僭越。
不得不说,能做太后身边的心腹,这份周到和细腻已经让大多数人望尘莫及,本来不大的骡车,被东西塞满,姝奕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阖目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儿,确认没有什么差错她终于放松了精神,回家的路上昏昏欲睡。
只觉得今日这回家的路好像格外的慢车,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骡车终于停了下来,“夫人,到了。”
禄安少年青涩的嗓音响起,姝奕也回了回神儿睁开了眼睛,她撩开车帘一下车,整个人懵了。
“这是……”她刚要这是什么地方,可定睛好好一看这不是她刚买下来的新宅子吗,“怎么把车赶到这里来了?”
禄安搬着四匹布料准备进院子,闻言回道:“今日太老夫人和二老爷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我在宫门处等着夫人的时候,二老爷赶着驴车找过来,和我一说了一声,说完他就赶着车回租来的小院接太老夫人和二位小主子。”
姝奕心里一阵惊诧,家里这么多的年轻人,怎么不等着他们回来在搬家,公爹和祖母都那么大岁数了,这万一搬家的时候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
屋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林春花正在抱着孩子喂羊奶呢,这会让也顾不得放下孩子,抱着跑出来瞧瞧。
“回来了啊,快些进来歇歇,你爹忙着去烧水了,一会儿就能好。”
姝奕赶忙上前接过来孩子抱着,“祖母搬家怎么也不等我们回来,家里就您和公爹两个人,这么多东西万一碰着磕着如何是好。”
林春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咱们驴车上堆着的东西,前些日不都已经收拾过来,这次搬过来的东西,不过是机床被褥和些锅碗瓢盆的,最大的也就两个孩子的摇床,你公爹单独拉了一趟送过来,其余的一遭和我们,一起拉过来的。”
说完见姝奕还有些生气的模样,她又赶忙说道:“你还怕没有活儿干呢?这东西是拉了过来,可也都堆在前院的屋里,我是干不动的,只管着看好我这两个小宝贝儿,其余的活儿你们几个看着收拾吧。”
看着她有些心虚努力哄自己的样子,姝奕也生不起气来,更何况祖母这也是一心为着他们,担心他们白日里忙着自己的事儿,还得顾着搬家的事儿,到时候会累到了。
虽有心疼和恼怒,可终究还是被长辈们这份心意暖到,“好,一会儿吃过饭,祖母和公爹只管午睡去,我和禄安收拾着,若是干不完就等着晚上夫君回来,我们三人在一起收拾,左右您老不准再插手,只管好好歇着。”
“好好好,现在你这丫头也当了我的家,管得了我这个老婆子喽,我也不和你抢,我难得寻了个躲懒儿的机会。”
她说着,还一脸占了便宜的得意样子,看得姝奕更是气不起来,掩唇笑了。
禄安抱着两个匣子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放下后头也不回的直接回到车里继续搬东西。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精致匣子,林春花好奇的抬起手摸了摸上面镶嵌的玛瑙石,“这是什么?”
姝奕将喝完奶的江云岚放在摇床上,拿起一个拨浪鼓塞在她的手里,这才回身打开那个匣子,“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这一盒是一百两银子,这些祖母您收好了,底下那个大点的匣子里,都是首饰,我想着等着大伯母他们过来后,咱们四人再一起挑选分了它。”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两个匣子,一盒里面整齐的摆列着小元宝,五两一个小小的,便是不去银桩兑换也行,另一盒堆着一堆精美的簪子手镯耳饰,样样都是她这辈子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林春花抬起手轻轻的从那些小元宝上拂过,又摸了摸冰冷的珠翠银簪,眼神里满是惊讶的喜悦,“我们家奕儿真是好本事啊,这都能得太后的赏了,可见我家二郎是个有福气的。”
她眼睛里泛着一点湿润的星光,可那都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林春花将那两个匣子推回到姝奕的面前。
“我也上了年纪,这个家日后就得你和二郎多操心了,现如今二郎当了官儿,我这老婆子也该歇歇了,你就让我松快松快吧,往后这管家的事儿,丫头你来看着办,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咱们再一起商量。”
这可是管家大权啊,通常这家族里没有分家,就都有长辈管着,便是交给小辈儿打理着,也不会全部权利都交出,除非是分了家,作为孙媳才可以当家做主。
“祖母,这不合规矩。”姝奕踌躇着不晓得要怎么办。
“什么规矩,那些规矩都是别人家的,他们不许男人进灶房做饭,说是会没出息,你瞧瞧二郎出息不?他们说不许男人进产房,你看大郎是不是很硬朗,可有问题?那些规矩管不着咱们江家,你记住了丫头,咱们江家的规矩,就是能者多劳,你和二郎有本事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那这个家就得你们管着,这不仅仅是交给你们权利,也是交给你们责任,你可愿意带着全家过好日子?”
摸着带着铜铆钉的匣子,姝奕明白了祖母的意思,这一刻她再也说不出那些推辞婉拒的话,“我愿意,祖母放心,不管日后家里什么情况,只要有一口饭,我也会给大家分着吃。”
林春花笑着看向她,抬手帮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一滴泪顺着她满是褶皱的眼尾滑落,“好,有你这句话,祖母也彻底放下心了,日后不管去到哪里我都放心。”
看着她的眼睛,姝奕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嗔怪道:“好生生的,祖母就会招我哭,您还要看着云岚出嫁,还得帮着宗平选媳妇,他们成家之前您哪里也别想去,得在家里帮着我一起照看他们。”
“好好好,祖母一定也帮他们把把关,给宗平娶一个和你一样贤惠的媳妇,也给云岚找一个踏实会疼人的夫君。”
这一笔赏钱算是让江家暂时不需要急着谋生,加上一个月下来,江林木也领了十两银子的俸禄,家里吃着禄米也不需要再去买,一时间这日子也平稳惬意起来。
但全家的人心却都有些烦躁和着急,“你们的信昨日送出去了吗?”江二海站在堂屋的门口,抱着大孙子摇晃着,耳边是闹心的蝉鸣声。
“送出去了,这次我用的官驿,估计半个月大伯他们就能收到。”
夏日的白天总是长很多,江林木下值回来吃完晚饭,这天还没有黑透,却闷热的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坐在桌边的林春花神色有些恹恹的,“当初我就看着你们大伯神色不对,当时只当他舍不得家里,却不想这……唉,说到底还是他们爷俩没有本事,没脸过来。”
姝奕垂眸不知晓的该说些什么,看到大伯让人代笔写的信时,她也感到十分的震惊,家里的粮食大丰收了,他们直接上镖局花钱送来了家里半数的米粮,还有些蔬菜瓜果,也都是家里自己种的,另外还有一封信。
说是庄稼人离不开地,来到城里什么也不会,只能干等着吃二弟一家,他们想想都觉得憋屈,所以不愿意过来,让他们在京城安心过日子,每年下来粮食的时候,都会给他们送一半。
看到心里的字字句句,姝奕只觉得自己鼻子泛酸,可江家的人犯起轴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行,我明天就找个镖队跟着回去,我就是拖也得给他们拖过来。”江二海眼圈也泛起了红,兄弟二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结果他大哥竟然说出这样生分的话,“这肯定是大哥的主意,我瞧当初大郎和嫂子听说要来京城可开心呢。”
“谁说不是呢,除了他还有谁能傻的说出这样的话。”林春花也气的不行,虽然晓得大儿子说的也没有错,可她总想着一家人只要在一起,总是会想出法子谋生的。
姝奕抬起头,“说到底还是家里没有一个糊口的营生,若是有个事儿干着,大伯他们也不见得还是不来。”
江林木脸上显出几分自责和懊恼,“终究还是我无用,那点俸禄不足以养活全家。”
“说什么傻话,你这从村里一路考到京城,这已经不易,咱们县里的官儿也才七品,而且我听闻他们一个月也才七两的俸禄,比起那些知县你可强出太多了。”
姝奕也在一旁频频点头,当初她得那个官儿得来的不正,凭着那七两银子也养不活全家,至于他从哪里来的钱,这就不能细查了。
“夫君莫要说这样的话,你可是前三甲呢,试问每年有多少考生赶考,又有几人能考中,得前三者更是其中翘楚。”
被家里人安慰了一番,江林木心情也好了几分,但他心里仍旧没有放弃升起的想法,他要想法子更快的升官,或者让陛下可以记住他。
之前他为了了解翰林院的同僚,抽出两天的时间翻看了几人的履历,也做了些调查,这也导致江林木对高廷和薛焕文如此了解。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寒门士子,查找他们的信息并不难,不像那些世族大家的公子,有些什么事儿都会有家族帮着遮掩,对外也都是说好不说坏。
所以查找起来比较费事儿,但瞧着眼下陛下对于朝中官员的态度,显然有意打压士族,尽可能给与寒门官员更多的机会,这也让他钻了空子,借着介绍高廷和薛焕文之事,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江林木垂下眸子,心里也生出了一些不可与人言的计划,他以为考上了官儿就可以实现让家里过好的愿望,可现实告诉他,这还不够,他还得更努力才行。
夜里,一场雨落下带走了几分闷热,也暂时带走了江家低沉的气氛。
第二天一早,江林木照旧去上值,姝奕和林春花坐在院子里纳凉哄孩子,突然院门被人敲响。
“谁啊?”姝奕喊了一嗓子。
禄安前去开门,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好奇的朝着门外看去,越过院门只看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外面。
须臾,就看到禄安连忙侧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陈嬷嬷带着之前宣旨的小公公,满头大汗的走进来。
林春花不认得对方,但是姝奕认得啊,慌忙将手里的孩子放在一旁的摇床里。
“陈嬷嬷怎么过来了?”姝奕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夫人快些和老奴入宫吧,太后昨夜好像是着了风寒,今日起来就说不舒服,请了太医给看过,都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人却躺着睁不开眼,总说睁开眼就头晕的厉害。”
之前姝奕入宫给太后送了两次饭菜,对方也都吃的不错,在陈嬷嬷的劝哄下还有陛下的监督下,太后娘娘的饮食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身体也越发的硬朗起来,她自己也感觉到这一个月来,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偶尔提起姝奕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
这不今日感觉到身上不对劲儿,宣太医看过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医治结果,太后这就想到了姝奕。
听到这话,姝奕也不敢耽搁,说道:“那好,我现在去换身衣服,这就随嬷嬷入宫。”
“唉唉,江夫人且慢,太后娘娘说了,这次的病太医也诊不出来,怕是和上次一样呢,叮嘱老奴和您说,还得带着上次的百家面的包子入宫或许有用。”
闻言,姝奕往屋里跑的脚步瞬间顿住,她有些迷茫的转过身看向陈嬷嬷,若说太后信了那些怪力乱神的说辞也就罢了,可是陈嬷嬷也信了不成?
这可是她们商量好的说辞罢了,太后这次的舒坦,怕是那黑面包子解决不了啊。
正在她心里嘀咕的时候,对上了陈嬷嬷的眼神,她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陈嬷嬷看着她眼里的恍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的感觉。
姝奕这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她踌躇着退了回来,脑子里思索的不再是给她吃什么药,而是这个季节什么饭菜更开胃好吃,还得是有些农家特色的。
想明白这些,姝奕侧头看向祖母,“祖母,咱们家还有地瓜面和荞麦面吗?”
林春花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怎么了,但是听懂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太后想吃她做的地瓜面包子了。
她赶紧将两个孩子交给江二海看着,和姝奕一起进了灶房里,“你大伯前些时候送来了新麦子,咱们家也有了新面粉,不如用这个给贵人做吃食吧。”
“不必,这宫里的东西无一不精细,只有咱们想不到的,就没有宫里没有的,反倒是这粗俗的东西,宫里越发显得难得,咱们素日里怎么做来吃,还是照旧怎么做给太后就行。”
经她这样一说林春花懂了一点,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物以稀为贵,就像老百姓舍不得吃白面一样。
她洗干净手和姝奕一起忙了起来,“不是说做包子吗?你怎么还找上了荞麦面?”
姝奕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大热天的太后未必喜欢,我想着做些荞麦冷面,上次她吃着包子好,那会儿天还不如现在热,这大热天的吃热包子,只怕她胃口越发的不好。”
“还是你顾虑的周全,这样咱们做两样,不管她想吃什么都有,横竖不落错。”
二人在灶房里忙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姝奕拎着食盒走了出来,“还得让陈嬷嬷等候一会儿,我得去换一身衣服,免得污了凤目。”
“江夫人快些去,老奴在这里再等会儿无妨,但太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呢。”
姝奕也没有耽搁,回屋洗了把脸,照着铜镜看头发没有散乱,便换了一身衣服,和陈嬷嬷一起入了宫。
有了前面几次入宫的经历,现如今不管是林春花和江二海,还是姝奕都对入宫这事儿变得放松很多。
有陈嬷嬷带着姝奕入宫,从宫门到坤宁宫可以说是一路无阻,甚至路上遇到的小宫女或者太监,也都十分恭敬的让开宫道,让她们先走过去。
饶是如此,等着二人到了坤宁宫的时候,太后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怎么去了这么久?哀家这会儿头晕的厉害啊。”
虽然心里是有些猜测的,可姝奕也不敢真的马虎,行礼之后赶忙上前跪在太后面前为她诊脉。
这一诊脉不要紧儿,姝奕顿时无语了,“太后娘娘,您……您多久没有用膳了?”
“就今早还未用过。”太后虚弱的合眸歪在榻上,一副难受的不行,不愿多语的样子。
姝奕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陈嬷嬷,陈嬷嬷也有些无奈,看看太后又看看姝奕,“太后这两日的确是胃口不佳,每日也就喝几口燕窝,便不愿在吃东西。”
姝奕一时差点没忍住骂人,这人真是好日子过腻了啊,这每日都有山珍海味伺候着,却能给自己饿得头晕眼花。
“那太医就没开药?”
“开了,但是太后嫌药酸苦异常,不爱喝,好容易喝些还得等着彻底放凉了再喝,这,这药效自然也不如以往。”
摊上这样一个主子,陈嬷嬷也是不易,姝奕站起身说道:“那还是让太后吃些包子或者凉面试试吧。”
陈嬷嬷刚才进门,就把东西交给了小太监,试毒之后让人从新装盘,这才端上来。
太后夹起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味道还是曾经的味道,只是这潮热的天气,吃一口热的都让她心里烦躁,便是屋里摆着冰都不管用。
陈嬷嬷看着她眉头一皱,就晓得她这是嫌弃包子热了,心想江夫人果然细心,竟然还做了二手的准备,赶紧递过去那碗黑乎乎的冷面。
“这是什么?”
姝奕赶忙起身帮着将料汁调好,拌在了面上,酸辣的气味勾的人不住的吞咽口水,“这是用荞麦面做的凉面。”
太后接过去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不说,入口酸爽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人突然觉得食欲大开,早已经饿到有些麻木的胃,这会儿也重新振作起来,不断的提醒着主人它需要食物。
就这样一碗面,被太后几口吃完,看着那黑皮的包子也不嫌弃了,直接夹起两个吃完,人长舒一口气,也算是活了过来。
“这宫里也有御厨,可做出来的味道也就那样,还是老百姓做出来的饭菜更有烟火气啊。”
说完,她挑眉看向姝奕,“这饭菜还是哪位花甲老人做的?”
论起来太后和林春花的年岁差不多,太后虽然看着皮肤细腻,可这身上的精气神可和林春花差远了,让人瞧着好像林春花要比她小十岁似的。
“回禀太后娘娘,正是。”姝奕规矩的屈膝行礼,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会儿给她开点什么开胃消暑的药。
“唉,不如让她入宫来吧,就留在哀家的宫里,以后小厨房就交给她掌管着。”
“啊?!”姝奕猛地回过神,一时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忘了怎么张嘴说话。
还好一旁的陈嬷嬷赶忙帮着说道:“哎呦呦,太后娘娘这可使不得,这位老人家乃是江大人的亲祖母,这江家太老夫人如何好入后宫做这些粗活儿。”
这下换成了太后娘娘失语,她楞楞的看着陈嬷嬷,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可对上对方含笑的眸子,也明白自己这是胡闹了。
“竟然是江家的太夫人啊,这的确不好留在宫里。”
姝奕闻言赶忙跪下行礼,“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唉,哀家也是随口玩笑,她这把年纪入宫来,陛下也不会允许她留下做事的,更何况还是太老夫人呢。”总算是将自己刚才的失礼圆了过去,可太后有些好奇这位老夫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年岁也差不多,我正想着找个同龄的人说说话呢,改日带着你太婆婆一起入宫,陪着哀家说说话,解解闷,也让她入宫来赏赏花,顺便指点一下御膳房那群人。”
“是,臣妇谨遵懿旨。”
吃饱饭的太后娘娘精神头恢复的也很快,姝奕又给她开了几幅温补的方子,这和太医开的药方也都差不多,但她还留下来一道凉茶的方子,并交给陈嬷嬷等人如何制作。
忙完这些她才匆匆的出宫去,这次太后倒也没有说要赏赐什么,姝奕也没有放在心上,陈嬷嬷仍旧让一名小宫女去送姝奕出宫。
刚出了坤宁宫,还没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姝奕突然被人叫住,“江夫人留步。”
姝奕停住脚步回身,本以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有什么事儿叫住了她,却不想一回头看到一张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这人穿着一身的淡雅的衣裙,发间戴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钗,脖颈上挂着金镶玉的璎珞,这副打扮怎么也不可能是宫女。
可这宫里的人关系复杂,姝奕一时也推断不出来对方的身份,有些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小宫女。
察觉到她求助的目光,小宫女趁着对方走近之前,赶忙小声的说道:“这位是二皇子的妾侍杜明月,杜孺人。”
她话音落下,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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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人也已经走近,小宫女连上屈膝行礼,姝奕也裣衽一礼,“臣妇拜见杜孺人。”
杜明月也微微屈膝还礼,“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夫人可急着回去?我这有一事还想烦请夫人帮个忙。”
今日出来的着急,但是家里人也都晓得她入宫来,所以早一会儿回去或者晚一会儿并不会妨碍什么。
“不知臣妇有什么能帮到的,还望杜孺人言明。”
杜明月看看周围,“咱们在宫道上多有不便,不如去前面花园凉亭,我再与夫人细说。”
刚好那也是出宫时会经过的地方,姝奕没有拒绝跟着人朝着那边走去。
太后宫里的小宫女,也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身后,杜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且回去复命吧,我一会儿和江夫人一起出宫就行,你不必跟着了。”
“这……”小宫女有些不安的看看姝奕,又看看杜明月。
姝奕未言,静静的打量了一下杜明月,她并不记得江林木提到过二皇子,这人还是她今日听到提起的。
“你回去吧,也替我谢谢陈嬷嬷费心安排。”说着她从香囊里拿出一两银子,塞在了小宫女的手里。
小宫女握着银子,屈膝一礼,转身回到了太后的宫中。
姝奕跟着人一路来到的小花园,坐在凉亭里杜明月甩动着手里的扇子,轻轻的扇着风。
和身边的小丫头叮嘱道:“你在外面树荫下守着。”
小丫头恭敬的行礼应道:“是。”说完退了出去。
这会儿姝奕才注意到那人,打量着一下小丫鬟的容貌,倒是觉得有些眼熟的感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人她在哪里见过。
“江夫人坐下说吧。”
姝奕的思绪被她这一声拉回来,也不由得警惕起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等着小丫鬟退出去,杜明月也没有绕弯子,“我是想请夫人为我诊诊脉,瞧瞧着身子可还能再有孕?”
闻言是这事儿,姝奕松了一口气,也十分胸有成竹的展开自己的帕子,铺在石桌上,说道:“请杜孺人将手放在这里。”
杜明月搭上手腕,姝奕开始安静的号脉,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杜明月小心翼翼的。
须臾她收回了手,一双眉头紧紧蹙着,这一幕看得杜明月心里咯噔一下。
姝奕低头思索着刚才脉象上的细节,“敢问孺人可知为何得此体寒之症?”
瞧着眼前的人也就十八九的样子,可这身上的寒气可一点都不轻,姝奕心里不由得开始猜测,“或者近期可有落水过?”
说起来这细节,杜明月心里也有些拿不准,可这话她也只能和姝奕说,断不能和太医等人提起。
“江夫人当真没有认出来我们主仆二人?”
姝奕紧皱的眉宇散开,有些奇怪的看看杜明月,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不远处放风的小丫头,“着实是记不得了,不过瞧着刚才那位姑娘倒是有些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杜明月笑了一下,“夫人可记得富阳城?那日夫人在街头支了一个摊子为人诊脉,我们主仆前去问诊……”
姝奕回忆了一下,的确不记得眼前女子的容貌,但瞬间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小丫头,“哦,我想起来了,那日孺人是不是带着白纱幂篱?”
“正是,那服药我吃过了,也按照江夫人所言好生调养过,可……”
听到这话姝奕思索了一下,“那副药方孺人可还留着?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副药方其实是热性的药为主,主要是活血化瘀之药为君,当日叮嘱孺人慎用寒性的药,也是不便多言,只是劝您慎重想好,并非药中带着霸道寒性伤身之物。”
杜明月点点头,“不满江夫人,当时用完药的确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后来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后来这月信不准,且腹痛难忍之际,我也曾怀疑过那个药方,所以找了郎中给看过,的确如江夫人所言,并无大寒之药。”
见她是个明事理的,并不是因为那个药方而追究之人,姝奕脸色也缓和许多,她又搭脉试了试,确认刚才自己没有号错脉。
“若说这脉象,的确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若是单纯着凉或者落水所致,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杜明月自嘲一笑,“江夫人应该也晓得我这身份的尴尬,二皇子府中如今没有正妃,唯有我一个侧室,这主母入府之前,长辈们自然不希望长子出于侧室,有道是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可这府里的人终究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难免会有遗漏。”
这话算是说明了缘由,姝奕闻言心情复杂,果然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里,没有一个是清闲和睦的,这日日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提心吊胆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孺人都晓得怎么回事,为何不找郎中或者太医瞧瞧?”
“这也是我今日前来寻夫人的原因,这太医说我无碍,多吃点姜去去寒气就好了,去外面找郎中,倒是有一个敢说实话,可人却自称医术浅薄,无法解除此毒,也只是给我开了些寻常去驱寒的汤药。”
这下姝奕倒是犯了难,虽然她不晓得二皇子这府中的事务,可显然便是给她解了毒,这事儿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倒是想知道孺人是什么意思了,既然你晓得这皇家想给未来二皇妃一个体面,你却要这个时候找我,祛除身上的寒气,还想要怀一胎,这岂不是明着要和对方对着来,而我若是帮了你,给我自己或者江家带来麻烦,又该如何?”
“夫人放心,今日我来找夫人,二皇子也是知晓的,只要是在这京城之中,以二皇子的能力,护住一个江家不是问题,我这身上的毒,二皇子也寻了不少郎中给我瞧过,可效果也都不怎么好,我本已然放弃此事,可那日突然在宫中看到了江夫人,便又动了这个心思。”
说完杜明月毫不避讳的说道:“母妃一直想要逼迫二皇子去争皇位,想着给他娶一个世家姑娘,妻族可以助他的与大皇子三皇子一较高下的,可二皇子志不在此,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并不想参与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他之前说过,若我有孕他便去陛下面前请旨,抬我做皇子妃。”
姝奕吓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目光四下寻觅这周围,一脸心虚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很难不怀疑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这一幕却彻底逗笑了杜明月,“你不用这样紧张,三皇子和大皇子的事儿早就闹开了,这都已经不算是什么秘闻,这宫里宫外也是无人不晓,陛下更是在朝堂上明言此事,所以便是你我说了也没有妨碍。”
杜明月没有说的是,她今日这番话也是故意如此说的,正如二皇子也在官员面前曾多次提及此事,他并不想被任何人当做假想敌,也不想蹚进大哥和三弟之间的浑水。
听到她这话还有淡定的神色,姝奕暂且将心放在了肚子里,至于这事儿是真是假,她得回去问问江林木。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眼前的人给算计了,可姝奕又没有什么证据。
她缓缓坐回到原来的石凳上,杜明月掩唇轻笑,“我的脉象江夫人也已经看过了,在夫人看来可还有的治?”
姝奕这次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是认真的号脉,须臾她抬起手来,“不瞒孺人,您中的此毒十分霸道阴寒,若想治病怕是单纯针灸吃药不行,还需得用些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听到还有希望,杜明月瞬间脸色严肃起来,眼神里也满是光芒。
“具体需要的法子和东西,我得回去再研究一下,到时候写好需要的东西,我会提前着人送到孺人府上,倒是您提前准备好需要的东西,我再过去帮您诊治。”
“好,有什么需要,江夫人只管说就好。”
说完话,姝奕起身准备出宫,杜明月今日入宫的确是为了过来找姝奕的,之所以不去江家直接请人,也是装着自己那点子私心在。
这会儿见人要回去,也赶忙起身准备一起走,可属姝奕却并不怎么想和她一起走,对于二皇子她了解的太少,担心稍有不慎会给家里,或者江林木带来麻烦。
杜明月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也不再强求,“那我便在这园子里在逛逛,江夫人请便。”
姝奕裣衽一礼,起身朝着宫门处走去,一出宫门看着外面停着的骡车,姝奕恍然想到刚才走的太急,忘记请教陈嬷嬷,太后说的“改日”带祖母入宫,究竟是什么时候?
眼下显然是不方便再回去询问了,也只能暂且按下不动,等着太后那边的消息吧。
禄安看着她出来,也赶忙跳下车辕,放下小凳子让她踩着上车,一撩起车帘姝奕看着眼前的东西震惊住。
“这些都是什么?谁送来的?”
骡车的车厢里对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有上好雪白的棉花,有各色的点心果子,还有几个没有打开的小匣子,单看外面姝奕也不晓得里面有什么。
“在夫人出来前,有两位小公公送来的,说是是陛下赏赐。”禄安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陛下的赏赐。
姝奕更是震惊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竟然就收了陛下的赏赐,她踌躇着不晓得要不要回家,还是入宫去陛下那边谢恩,可她这会儿都已经出来了,若是没有贵人们的传召,她是无法入宫的。
“当时那位宫人怎么说的?”她坐在骡车里,有些不安的询问着。
“也没说什么,就说这是陛下赏的,让我接着,还说不必另行谢恩。”
听到后面那一句,姝奕松了一口气,“那就先回家吧,剩下的事儿等着夫君下值回来再说。”
63. 第 63 章
这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晚上姝奕在房间里和江林木说出了今日的担忧。
“这事儿我若是帮忙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江林木垂眸细细想了想近日得来的消息,“应该不会,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需要多虑,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妥善的应对好。”
他虽然这样说,可姝奕却仍旧不放心,将今日在宫里的事儿,一字不落的和江林木说了一遍。
“既然她如此说,那咱们就帮她一把,二皇子的母妃宫女出身,并无什么强有力的母家,所以在这场夺嫡的战争里,便也没有人将他放在眼中,可兰妃娘娘却是个心眼不多却野心不小的,总想让儿子也去挣一挣,让她扬眉吐气一把,不过……”
江林木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现在看来,二皇子倒是更像陛下。”
“什么意思?”姝奕明白,三皇子一直有心拉拢江林木,大皇子那边倒是没有将江林木放在眼里,可不管是谁,按照江林木所言,江家只忠于陛下。
“二皇子更懂得韬光养晦,陛下如今龙体圣安,还不到立储的时候,这会儿蹦的太过显眼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安心做事,享受眼下的平静安稳,日后自有渔翁得利的时候。”
看着眼前的男人,姝奕心里不由得佩服,这人总是能清晰的看清局势,也能看透人心,像是一个局外人似的,从不会被眼前的迷雾遮住眼睛。
“如此,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和二皇子府的人保持距离?”按照江林木所言,二皇子根本不似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似乎是真的对皇位毫不心动。
只是这人藏得太深,明白自己明着争不过其他的皇子,便学会了扮猪吃老虎,江家若是要保持中立,不参与党争之事,便是连他也最好不要走近。
“倒也不必硬要保持距离,你们女眷有所走动并无大碍,且二皇子对外不争不抢,你又与杜孺人算是老相识,正常走动便可,不必刻意亲近,至于大皇子和三皇子那边……尽量避嫌的好。”
姝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再三和江林木确认之后,姝奕也彻底放下来心,第二天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翻看着舅父给她留下的手札,是不是嘴里会念着几味药的名字。
这日子一眨眼过了十日,姝奕也已经写好了所有的药方,还有需要准备的东西,让禄安跑了一趟腿儿,送到了二皇子的府上。
又过了五六日,姝奕便又到了二皇子府的请帖,并在请柬中言明,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
得了信儿姝奕隔日,坐在骡车到了二皇子府门前,这里看着街道宽敞并无闲人走动,可这京城里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也有不少消息灵通者,都在关注着此时。
包括今日前去二皇子府的事儿,也有不少人都在紧紧的盯着。
但这一切姝奕丝毫不知,心情愉悦的被二皇子府中的管家请进门,这个时辰二皇子也在宫中学着接触政务。
二皇子的府中也只有杜明月一个主子在,进门后姝奕也没有和她客气,“若是孺人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杜明月自然是巴不得呢,这些日子准备这些东西,她心里就满是着急,好容易等到这一日,她为了不露沉不住气的样子,强忍着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主动提出来要给她治疗,杜明月也赶忙应下,“江夫人这边请,您先看看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可还行?”
姝奕跟着她去了净房,里面按照姝奕的要求都用要木搭建,药材也都是上好的。
“都不错,一会儿孺人让人将这药煮了,开锅之后端过来,在这个陶盆底下放些炭火,慢慢温着这汤药,孺人需要在这里蒸足半个时辰,然后我再给孺人开些散寒祛湿的汤药,每三天如此蒸一次,四回是一个疗程,这法子管不管用,就看这四回下来症状会不会减轻,如果有减轻的迹象那边是有效的,只需要坚持一段时间,必会痊愈,可若是……”
“江夫人不必为难,这事儿我晓得的,之前太医说无法医治的时候,其实我和二皇子也都死了心,只是……遇见了夫人,我总想着再是最后一次。”
作为郎中姝奕晓得患者那份期待痊愈的心情,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或许给人希望的感觉,也会儿对自身的病情有好处。
杜明月按照姝奕的指挥,喝了一碗发散的汤药,躺在特制的木板床上,感受着床板底下升腾起来的药气,房间里越来越闷热,身上也被不断冒出的药气蒸着,很快她身上变得汗津津,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姝奕坐在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琉璃看着里面的场景,“来人,再给那陶盆里加碳。”
陶盆也是特制的,一共分为两层,上面一层盛着汤药,汤药底下一层铺满了烧红的炭火。
在炭火的烘烤下,汤药不断的冒着沸腾的小泡,咕咕嘟嘟的慢慢冒着,热气不断的升起来,蒸着上面躺在药木板上的人。
一个小丫鬟端着装着碳火的铜盆进去,按照姝奕的要求又加了三块火红的碳。
房间里的人有些受不住了,却也不敢不违抗姝奕的安排,担心自己一时没有挺住导致功亏一篑。
“江夫人,我感觉闷的厉害,这屋里太热了,这要蒸半个时辰我怕是要扛不住。”
药蒸的确需要看人,有的人可以在里面待上一炷香,有些人可以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姝奕给她号过脉,晓得她心力强健,这点子热度对她没有多少影响。
“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若是真的不行,我会叫停,还望孺人忍耐一会儿。”
为了可以清楚身上的寒毒,杜明月也不再抱怨,皱着眉头继续忍耐着。
一番诊治之后,杜明月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脚步有些轻盈,好像身子比之前轻了很多。
“江夫人,您这药方真是神了。”
听完她说的感受,姝奕哭笑不得的端给她一碗早就准备好的汤药,“孺人快些喝了吧,你这感觉不是这药方多有效,而是蒸的时间久了,人有些发虚,才会觉得脚下软绵绵身子变轻,快些喝完这药过一会儿就好了。”
喝完药杜明月人有些犯困,姝奕也不再打扰,晓得这是药效起了效果,于是告辞离开,叮嘱她接下来三个疗程都要按照今日之法严谨复刻。
且先不说这药蒸有没有效果,但从今日这感觉来说,杜明月月的身体变轻盈不少,还是挺舒服的,于是让管家拿来了准备好的诊金。
“江夫人莫要嫌弃,这是我和二皇子的一点心意。”
托盘里摆着五十两的银子,这诊金已然不算低,姝奕也大大方方的接过来,“怎么会嫌弃呢,多谢二皇子和孺人赏。”
姝奕回到家的后,可林春花看着桌子上的五十两,两人嘴角也都勾了起来,有了太后的赏赐,也有了陛下和二皇子的赏赐,江家现在丝毫不需要为了钱财着急。
姝奕也开始萌生出几分自己做生意的念头,大伯一家怕连累他们,说什么都不来,这总得干点什么哄着他们过来才好。
“祖母我想开个茶饮铺子,或者药妆,但是这药妆的投入也大,当初舅舅和人在京城一起合伙儿干过,我若是独自做怕是会冲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茶饮铺子更好些。”
现如今家里的钱财都在姝奕的手里,家里的事儿林春花也不怎么管,这会儿听她如此说,心里还有些担忧,但也明白她为何这样着急想要开铺子。
她拍拍姝奕的手,“难为了你孩子,祖母不懂这些,你觉得行就只管大胆的去干,只一样祖母得提醒你,鸡蛋不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做买卖你得看着手里的钱,拿出去三分之二做买卖,家里剩下三分之一还能过日子,那就不要顾及,大胆的去做,若是剩下的钱财过不了日子,那你可得再想想,考虑周全再说。”
“多谢祖母提醒,若说手里的钱财在府城便是开个医馆也使得,可这京城寸土寸金,我也不敢说能不能成,我想着明日出去转转,再去牙行看看,找个合适的地方,比起租金茶饮需要的材料都不算贵。”
林春花点点头,觉得她这样的想法不错,不是那种毛躁的孩子,晓得要先去筹备。
“不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瞧瞧,顺便也沾光看看这京城的样子。”来了这都快两个月了,林春花连这条巷子都没有出去过。
经她这样一提,姝奕恍然生出几分愧疚来,“也好,不如明日咱们抱着孩子一起都去瞧瞧?”
说着她转头看向坐在摇床边哄孩子的公爹,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二海回头看向两个突然不说话的人,看到她们的目光,瞬间想起来刚才听到的话。
他连忙摇摇头,“我不去,我在家里看着孩子,你们想去你们去吧,家里有我你们不用担心。”
来到京城之后,江二海也没有什么事儿可以所,每天打发时间的事儿就是照看两个孩子,起初还是林春花和姝奕两人为主,逐渐的江二海也学会了怎么照顾孩子,如今只要他在家里,就连老母亲都不需要插手孩子的事儿,他可以将两个小孙孙料理的很好。
闻言林春花也不担心,这些日子除了做饭的时候,她帮着看一会儿孩子,其余的时候都是江二海在帮着照顾,的确照顾的很不错。
“也好,这大热天也别带着孩子出去受罪,小小的人这会儿出门也不晓得玩儿,就让他们和你公爹在家吧,明个儿咱们祖孙二人去逛逛。”
本是单纯想去牙行看看房子的,可看着祖母因为要出门,开心的开始翻找新衣服,姝奕心里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对这次的出门充满了期待。
“祖母穿这件吧,这料子还是太后娘娘赏的,听说除了贡品外面市面上可买不到。”她拎着一件新做好的衣服,放在祖母的身前比量着,虽然大伯母还没有过来,但是林春花带着姝奕,没事儿的时候也给她做了两身儿。
林春花摸着细腻的料子,满眼的喜欢和开心,却又有些舍不得,“这个留着吧,日后出门或者做席的时候穿。”
“明日咱们不就得出门,至于以后再说,说不定宫里还会有赏赐,再说了便是没有赏赐,咱们有了钱也可以再去买其他样式的料子,穿一趟也穿不坏。”
最后这话彻底动摇了林春花的心,她摸摸新衣服,开心的说道:“成,那明天我就穿着这件出门。”
晚饭的时候,姝奕和祖母说出来明日的安排,包括打算开茶饮摊子的事儿,也都说了一嘴,江林木闻言满心愧疚。
“再过三日我便可以休沐,到时候咱们一起出门逛逛。”说完他看向自己的父亲,“日后咱们会在京城久住,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吧。”
对上全家人的目光,江二海低下头犹豫一下,“嗯,那就去逛逛。”
第二天,姝奕和祖母都打扮好,两人帮着喂饱了孩子,又给孩子换了新戒子,收拾好后便催着禄安感觉去套车。
林春花看着自己憨厚的小儿子,有些不放心的叮嘱着,“锅里还有包子,中午饿了你自己热热吃,凉茶也在井里冰着,孩子的戒子还有裤子也都在我屋的炕头上,我们逛逛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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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娘,你们放心的去玩吧,家里有我你们放心就行。”
姝奕和禄安扶着林春花上了骡车,骡车走出巷子后,林春花就悄悄掀开车帘朝外张望着。
她们今日虽然是出来游玩,却也没有忘记该干的事儿,先去了京城里几个比较热闹的地方瞧了瞧,林春花虽然晓得京城里繁华,可随着参观到周围的商铺,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她也不由得感叹道:“当真是天子脚下,这里到底是繁华啊,瞧瞧那酒楼足有五层楼呢。”
姝奕虽然去过宫里,却也没有在京城怎么游览过,这会儿也忍不住看向外面,比起府城,这里的女人孩子出来逛街的也不少,百姓不必说,就连轿子和下马车都比府城多很多。
姝奕有注意到,那些轿子里和马车里的人,多数也都是夫人们和小姐,之前她还以为着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妇人,都不怎么出门的,应是规矩极为严苛的存在。
可现在看来是她被那些书本,还有她爹当初的话束缚了思想,显然着京城里的民风还是相当开放的。
这对于她要开茶饮铺子来说,是极为有优势的地方。
林春花自然也想着今日的目的,“瞧着这里的铺面可都不小,这价钱也不能便宜了。”
虽然没有打听,可看着路过的那一间间铺子,装潢的都极为精致大气,想来这铺子都不会便宜,卖的东西自然也贵。
“这里的确瞧着不错,不过咱们刚开始,别说拿出来一多半做生意了,就是单纯租个铺面都不够。”之前他们租过房子,姝奕也明白,在京城有时候隔了一条巷子,这房钱都是天壤之别,更别说这样好的地段铺面。
她没说的是,这里的铺子怕是有钱都未必租的到,这得是家里在京城有依靠的人家,才敢在这里做买卖。
“我想着去铜锣巷那边瞧瞧,之前跟着牙行的人看房子的时候,从那里走过,瞧着人也不少,但和这条街没得比。”
“那过去瞧瞧吧。”虽然这里看着热闹,也很吸引人,可林春花并没忘记正事。
禄安按着骡车去了铜锣巷走了一圈,这里也有不少人在街上穿行,可和刚才主街比起来,这里可就冷清很多。
“这里的铺子看着好像也不少啊。”林春花看着车外的铺面,和刚才主街上的也差距很大,更像府城里看到的样子。
“这里瞧着人是少了些。”说着她看向一个上着板的铺子,“奕儿你瞧,那个铺子关着门,是不是打算往外兑啊?”
坐在车辕上的禄安听到了,朝着那个铺子看了一眼,“夫人,要不要我过去问一问?”
“先不急着打听价钱,先问问周围商铺关于这家的情况。”
“好。”禄安跳下马车,环顾了一番看向对面饭馆的老板娘,这会儿不是饭点,那妇人正是得闲儿的时候,倚靠柜台喝着茶,目光也带着几分好奇的看向姝奕他们的骡车。
姝奕远远的和对方对视一眼,对方收回了目光看向逐渐靠近的禄安,姝奕看着对方的一颦一笑,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但她可以确定这位女掌柜她并不认识。
看着对方和禄安说话的神态,姝奕突然勾起了唇,被她搁置的记忆逐渐浮现,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和宋娘子相遇的样子。
当时的宋娘子也是这般慵懒随和,目光里透着几分事故精明,却又好似不屑做个圆滑之人,像是看透世间喜怒哀乐,却又欣然沉浸在这喜怒哀乐之间。
很快禄安就朝着骡车走过来,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尴尬和几分挫败的味道。
林春花和姝奕对视一眼,满心的疑惑,还不等姝奕开口询问,禄安就先说了,“太夫人,夫人,那间铺子和那饭馆是一家的,那老板娘也只是个掌柜的,她说夫人若是有意可以代为商谈租赁的事儿。”
“你可有问过她的东家是谁?”
“问了,说是齐侍郎大夫人的产业,那女掌柜询问我东家是谁,我没说实话,只道初来京城做买卖,并无名号。”
姝奕微微颔首,一旁的林春花也点头说道:“说得好,咱们不要轻易的说出二郎的身份,这京城里的关系复杂,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或者容易招惹是非。”
姝奕也点点头,“不如咱们直接去牙行问问,也省的和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也好,过去让他带着咱们去瞧瞧,更省事儿。”虽然这才问了一家,可林春花也已经知晓,这京城里便是瞧着小小的一处地方,或者一个小小的人儿,可能背后都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三人赶着骡车去了牙行,有了之前的合作,牙行的人见了姝奕也十分的客气热情,一连搬出来几部册子,按照姝奕的要求,找出来合适的房子,但不是地角太差就是价格太高。
姝奕和祖二人折腾了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可找铺子的事儿却没有丝毫的进展。
禄安赶着骡车一路来到了院子的侧门,赶着车进到了院子里,姝奕下车后转身扶着祖母下来。
还不等她脚步站稳,在家里看了一天孩子的江二海跑过来,打量了一下老母亲,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什么不适。
悬着的心也落回到了肚子里,但也着急慌乱的说道:“娘,今日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传太后娘娘口谕的,让你三日后入宫觐见。”
林春花本就有些累,也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而感到心情低落。
儿子刚才说的话她也没有认真听,可最后一句却是听到的,“啥?!太后让我入宫?!”
64. 第 64 章
之前因为忘记问陈嬷嬷“改日”究竟是那一日,回来后又忙着二皇子和孺人的事儿,这事儿也就被姝奕忘在了脑袋后面。
这会儿宫里传来了消息,她也想了起来,将那日太后娘娘的话,原原本本和祖母说了一遍,得知太后是因为她的厨艺而想要见她,林春花更是紧张的不行。
“我哪里会做御膳啊,我只会些庄户人家常做的粗茶淡饭,这要是去了太后娘娘让我给她做饭,我可怎么办啊?!”
“祖母只管按照素日里习惯的做,也正是您做的和宫里的御厨不一样,这才入了太后的眼,这山珍海味太后什么没见过没吃过,可就这个粗茶淡饭是她不曾体验过的,虽然对于咱们来说常见,可对于太后来说罕见的很,也不见得她多喜欢,只是吃个新奇罢了。”
江二海也不懂这事儿,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听着,闻言说道:“照你这样说,太后定然没有吃过野菜,娘你不如就给她做个野菜窝窝尝尝。”
“滚一边去,净出馊主意,太后的确稀罕好奇野菜,也只能想法子做的好吃些,让她尝尝野菜的味,却又不能拉了贵人的嗓子,那野菜窝窝你都咽不下去,怎么能做给太后吃?!”
说了一会儿话,林春花的也放松很多,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叮嘱禄安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去赶车去接二郎下值吧。”
禄安却坐在堂屋门口吃着炒花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主子说今日不用急着去接他,这两日主子都在刑部做事,叮嘱说晚些再去就行。”
林春花皱眉头,“二郎不是在修书吗,怎么去了刑部了?”说完她叹息一声,“这孩子,回来什么也不说,也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姝奕低下头,心里也满是疑惑,更是带着几分自责,这段时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儿,都没有怎么关系一下江林木的处境。
这人初去翰林院,定然也是有诸多不懂不便的地方,也不晓得翰林院那群人好不好相处。
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只有姝奕一个人这样想,就连江二海也在无声的谴责自己。
于是天黑后好一会儿,江林木才坐着骡车回来,怀里还抱着好多卷宗,姝奕挽着祖母的手臂赶忙从屋里迎出来。
看着他怀里抱着那么多的卷宗,姝奕上前伸手要接过来,江林木却躲开了她,“这东西重我自己搬就行,刚在衙署里整理好,也省的一换手乱掉。”
姝奕闻言也不再逞强,赶忙帮他打开房门,方便他进屋。
虽然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活动,可这天热的便是什么都不用做,这官服里里外外也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屋里姝奕将打湿的帕子递给他,又拿出来轻薄的浅色长袍,准备让他一会儿换上。
“我那一身短打带来了吗?”江林木一边擦洗着身子,一边期待的询问着。
“带来了,你要穿那一身?”那衣服可不像是读书人该穿的,那衣服还是当初江林木在村里种地的时候,经常穿的。
“嗯,反正都在家里也不出门,那衣服穿着凉快。”这天气热的厉害,但江林木整日里都在衙署做事,倒也没有晒黑,这会儿一热起来脸色泛红,呲着牙笑呵呵的样子,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样子。
姝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也勾起了浅笑,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便是女子也难因为羞赧和含蓄,而否认她极为喜欢江林木这身皮囊。
“还是当男人好,便是穿这露胳膊露腿的衣服也没事儿。”她便翻找着,一边羡慕的说道。
这功夫江林木也都已经擦洗好了,丢下那湿漉漉的帕子,端起来书桌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凉茶大口的喝了起来,喝完他也缓了过来。
“这天怕是还得再热两个月,不如你也自己做一身短打穿,在屋里的时候可以穿。”
其实姝奕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着调,可这会儿自己的男人主动提出来了,姝奕眼睛亮闪闪的。
“那感情好,我明日就做一身,只在屋里穿着。”
看着她这副激动开心的样子,江林木也笑了,“今日怎么看你们都心事重重的?”他接过去姝奕找出来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问。
“哼,还不是因为你,这在翰林院干的好好的,怎么去刑部?今日还这样晚回来,祖母和爹可都担心坏了,怕你在官场上遇到什么事儿。”
说起来这事儿,姝奕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重的无力感,她突然发现好像不管江林木在官场上遇到什么,她好像都无法帮到他什么。
同样的感觉,家里其他的人也都是如此,这也是为何今日江家变得十分沉默古怪的原因。
得知是因为这事儿,江林木的脸色也淡了下来,“让你们跟着担心了,不过这是好事儿,或者说也是我求来的,若是坐在翰林院里,便是做个十年八年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有想法子做出功绩来,可以往上晋升,也才有出头之日。”
这段时间里,他借着翰林院的优势,可以出入陛下的藏书阁,也可以翻阅更多的书籍,每日都在大量的阅读学习新的知识,就在昨日轮到他侍诏的时候,才在陛下面前再次露了脸儿,也得了如今这个差事。
“那翰林院那边……”姝奕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这历朝历代也有盛传着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能考进翰林院的人,也算是天子近臣咫尺之遥。
祖母和父亲都在堂屋里等着,他们也不好耽搁太久,收拾完之后江林木牵着姝奕的手出去。
“放心,我现在仍旧隶属翰林院,只是暂时去刑部帮忙审查一桩贪墨案。”
知晓他并没有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也是为了晋升才起了刑部,姝奕也就彻底放心下来,她对于刑部的事儿不懂,也就没有多问,她更相信江林木的能力。
帮着江林木和祖母还有公爹解释了一通,虽然两位长辈多少还是不太懂这些里面的事儿,但看着姝奕这副放松的样子,两人也就放心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江家都回屋准备睡觉,这会儿一家人却围坐在一起刚开始吃饭。
“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们先吃,不必等我,给我留出来一点就行。”
不待林春花和江二海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姝奕先开了口,“左右也不饿,就等着你一起吃饭。”
江林木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淡然逐渐被温情取消,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夹起一块儿红烧芋头给她。
接下来几天江林木更是早出晚归的,姝奕也没拿家里的事儿打扰他,和他一个屋里住着,姝奕比谁都清楚,这人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合眼。
这日一早她和林春花收拾好,带着林春花做的山菜肉饺子,还有一碗荠菜肉末粥,坐着骡车去了后宫。
这也是林春花第一次看到皇宫的巍峨,只是站在宫门前,她都被这场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脚下的步子更是变得有几分虚浮,姝奕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挽着她的手臂,察觉到她的异样。
“祖母可是哪里不舒服?”她担忧的停下脚步,打量着林春花的神色。
“没有,我,我就是有些腿软。”林春花这会儿也觉得丢脸的念头,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紧张和畏惧。
姝奕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传来,二人朝着宫道的远处看去,便见一行人抬着一张竹椅走来。
匆匆的脚步,直到姝奕和林春花的面前才停下,“奴才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来接江太夫人和江夫人的。”
说完他朝着身后一摆手,“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江太夫人的,说太夫人年岁大了,这黄天暑日来一趟不易,便让太夫人坐着这轿辇过去。”
如是换做旁人,闻言或许会有些惶恐和受宠若惊,对于刚入京不太懂这宫里人情世故的江家人来说,既然是太后安排的,便也不会拒绝。
姝奕赶忙裣衽谢恩,“多谢太后娘娘赏赐,祖母刚才走了几步正腿疼呢,幸而娘娘仁慈心善。”
在林春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面两个小宫女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将人扶上了藤椅。
这藤椅底下不是椅子腿,而是像轿子似的探出两条横木,由四位侍卫抬着,林春花一大把年纪,还没有做过轿子,这宫里的轿辇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脸上带着几分不安的看向姝奕,待侍卫们抬起轿子,姝奕赶忙上前走在林春花的身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祖母不必紧张,太后娘娘是极为怜贫惜老的,待老百姓也是仁爱心慈,一会儿您见了就晓得了。”
说着她暗暗捏了捏祖母的手,林春花虽然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面,可也不是个傻子,虽然害怕却也不是个胆小如鼠之人。
她瞬间明白了姝奕的意思,“好,说起来还得多谢娘娘啊,一会儿见了我可得多给她磕两个头,我这身衣裳可都是太后娘娘赏的,不然就我老婆子这辈子,都未必能看一眼这样好的料子。”
二人一路上当着那些宫人的面吹捧着太后,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坤宁宫,停下轿辇姝奕连忙抚着祖母下来,脚步刚站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江太夫人可算是到了,太后娘娘这都问了老奴两次,得知太夫人快到了,太后娘娘这会儿就让人端上来了凉茶,二位快些随老奴来吧。”
姝奕也连忙冲她裣衽一礼,虽然陈嬷嬷是宫里的掌事姑姑,说白了就是宫里的奴才,便是姝奕不和她客气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每次见了,姝奕都对她恭敬有加,这让陈嬷嬷十分受用。
也更爱多提点两句,“太后娘娘出身大家,后来嫁给了先帝,这辈子都没怎么见到过百姓的日子,对这市井里的家长里短的故事十分好奇,往日里别家的夫人们也有来陪着说话的,可这都说不到太后的心坎里,今日太夫人愿意过来陪着太后说说话,她可是期待了好几天呢。”
林春花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着,初入宫中的胆怯紧张,这会儿在她身上全然见不到。
姝奕赶忙接过去话,十分恭敬郑重的说道:“能有幸陪着太后娘娘说话解闷,是我们的福气,也多谢陈嬷嬷。”
至于为何谢她,几人也都心知肚明,临进门的时候,陈嬷嬷看向林春花,“一会儿记得进门先给太后娘娘行礼。”
“在家的时候,我都已经和祖母说过。”来之前,这宫里的规矩,和行礼的讲究她也都和林春花说了一遍,二人昨晚可是在堂屋里演练了大半个时辰。
“好,那就进来吧。”陈嬷嬷掀开竹帘引着人进门。
一入坤宁宫的门,两人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林春花快速的朝着上位扫了一眼,然后在姝奕行礼的时候,她猛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在冰冷的墨玉砖面上,双手的掌心打开朝上。
一副进庙拜佛的架势,这一幕不仅让陈嬷嬷和太后愣住了,也让一旁屈膝行礼的姝奕呆住。
天地良心啊,这规矩她可是认认真真在家里教过的,祖母这是……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春花一改往日的沉稳,话一出口声音洪亮。
细听之下还带着隐隐的颤抖,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妪,姝奕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说些什么帮着祖母圆和一下,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上位的太后娘娘“噗嗤——”一声,“哈哈哈哈,快快快,你们快些将江太夫人搀扶起来。”
说完看向一旁呆住的姝奕,她也没有怪罪姝奕的失礼,赶忙说道:“好了,都免礼平身吧。”
“多谢太后娘娘。”
两个小宫女笑呵呵的将林春花搀扶起来,林春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脸上更多的是紧张,脸色泛着几分羞涩的红。
不似姝奕那般守规矩的垂着眼,她站起身羞臊的笑着看向坐在高位的太后娘娘,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惊艳和讶异之色。
素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人,这会儿愣是被林春花这样一个妇人看得有些不适,一旁的陈嬷嬷也冷下脸来,甚至心里对姝奕也有些不满。
还不等她呵斥林春花,太后娘娘倒是先开了口,“江太夫人为何要这样盯着哀家?”
听到这话,林春花带着几分慌乱,这才想起来姝奕和她说话,赶忙作势又要跪下。
“是臣妇失礼了,着实是太后娘娘长得太好看了,像是那戏文麻姑献寿的麻姑似的,哪里像是太后娘娘啊。”
“嗯?你是说哀家不像太后?”太后的声音陡然上挑,带着几分审问和不悦的味道。
林春花赶忙说道:“是不像啊,这太后不就是皇帝的娘?听闻陛下都已经是不惑之年,照理说太后娘娘也该是花甲之数,可您瞧着像是个更成亲不久的小媳妇似的,哪里像是花甲之人啊。”
听懂了她说的意思,太后和陈嬷嬷脸上的不悦,瞬间转化成了笑意,太后更是被她哄得笑出了声。
“都道是庄户人家最老实,哀家瞧着你可不像是个老实人呢。”说着她掩唇轻笑几声,斜了姝奕一眼,“你也是个傻的,还不快将你太婆婆扶起来。”
姝奕已经后背冒汗,这会儿闻言赶忙将祖母搀扶起来,林春花也趁机捏了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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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对上林春花看过来的目光,姝奕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却也很快都掩藏起来。
“赐座。”太后看着比她年岁大些的林春花,心里果然生出几分亲近和兴趣,见宫女搬着两个绣墩过来,她皱皱眉,“换个椅子来,这墩子坐久了腰疼,江太夫人也是上了岁数的人,可比不得年轻人。”
“是。”两个小宫女抬着一把敦实的椅子过来,上面还铺着软垫。
姝奕和林春花谢过恩,她扶着祖母坐了下来。
太后这会儿瞧着心情不错,一旁的陈嬷嬷看看她又看看林春花,刚才脸上的不悦这会儿也都消失不见,反倒是看向林春花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刚才瞧着江太夫人跪拜的动作,应也是常去庙里进香的吧?”太后喜爱诵经念佛,虽然着京城里不缺那些有着同样信仰的人,但她却不喜欢和那些人说话。
那些人一个个都在巴结讨好她,眼珠子一转少说也能生出一万个心眼子,应付起来太后都觉得累得慌。
“回太后娘娘,我们村后面就有一个庙,每个月初一十五周围村子里的人都去上香,原先臣妇也是不爱去的,可直到我那二儿媳要生产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尚抱着一条大鲤鱼,送来了我家,后来啊没两日老二媳妇就生了江林木,臣妇这心里感念菩萨送子,这才开始去庙里烧香,可这一烧香可不得了,这家里也时常出些蹊跷事的。”
林春花说起话来也是声情并茂的,引得太后聚精会神的听着,“哦?都有些什么事儿啊?”
“那可多了,当初老二媳妇刚生产完,家里穷的啥也没有,就是想给她煮个鸡蛋吃,都拿不出来啊,可自从在庙里拜完了,回来后这村里的百姓们,这家三个鸡蛋那家五个鸡蛋,这个月子也算是应付过去……后来江林木去学堂,村里的孩子都是五六岁才去,可江林木三岁去了学堂,只学了两日就比那六岁的孩子认得字还多呢,夫子一开心,束脩都少收一半……”
坤宁宫里,一个挑挑拣拣说着村里的故事,太后吃山菜饺子,林春花就说曾经大家抢着挖山菜的事儿,看着太后吃荠菜粥,就说起来这荠菜是个宝,曾经村里有人病恹恹的,吃了这个荠菜没几日,人又是生龙活虎的下地干活。
可她没说的是,那人只是因为饿的,冬天没有了存粮,好容易挨到了春天,挖荠菜做了野菜窝窝,吃了几顿这人不至于饿死,可不就得下地干活儿。
这样的事儿林春花没说,却也没有说谎,只是挑拣着说,让人听了只觉得神奇有趣。
一眨眼这日头都变了方向,林春花也说得口干舌燥的,但太后却听得意犹未尽,一旁的陈嬷嬷看在眼里,赶忙帮着说道:“太后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改日再请江太夫人过来陪您说话?”
趁着这个功夫,姝奕赶忙端过来凉茶递给祖母,林春花这会儿嗓子都快干了,端着茶就是一顿海饮,一连喝了两杯人才缓过来。
可太后这会儿却舍不得她走,“不如收拾一间房,让江太夫人在宫里陪哀家住两日,过两日再遣人送回家去。”
姝奕猛地站起身准备婉拒,“太后娘娘这怕是不太方便……”
林春花点点头,十分自然随意的开了口,“是不太方便,臣妇这孙媳妇想着在京城里开个茶饮铺子,原想着明日臣妇和她一起去牙行瞧瞧,这都和人家说好了,再说若是没有臣妇帮她把关,只怕她也不敢拿主意。”
她说这话的语气自然随和,像是在村里和人唠家常似的,甚至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姝奕的手,一副作势要走的模样。
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开茶饮铺子?”
姝奕赶忙裣衽一礼,“回禀太后娘娘,为了陪着夫君入京,全家都搬到了京城,这家里人一多,从大人到孩子,这吃用自然是少不了,不想夫君因家里的事儿分心,可以全心全意为陛下做事,所以臣妇想着给大伯一家开个茶饮铺子,多少挣几个银子年下给孩子们也能买个零嘴儿做身棉衣。”
一旁的陈嬷嬷晓得他们这样的人家的不易,也不忍让太后误会他们这是对朝廷不满,作为一个小官儿一个月十两银子不算少,可这一家子住在这里吃个用度也不低。
“太后娘娘,江大人才是个七品官儿,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俸禄,若是人口少自然无妨碍,可若是家里人多,在这京城里喝口水都得花钱,倒夜香也要花钱,买柴买水买粮,这一个月下来便是不吃荤腥,这银子也未必够用,江大人又是个感恩孝顺的,念着大伯一家曾经支持他读书考功名,现如今当了官儿也不和对方分家,凭他现如今这一己之力养着全家,确实不易。”
素来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知晓这些,听到陈嬷嬷说完这一串儿,她讶然的看向林春花,“这喝水也要花钱?”
“是啊太后娘娘,臣妇孙儿得陛下看重入京做官,可他能力有限初入朝堂,官职太小只能住在外城,这外城的水苦涩异常,喝多了还会腹泻,所以平时喝水做饭都得去买甜井水。”
说完她有补充了一句,“这也是老百姓的日子,大家也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如今江家也吃上了皇粮,就得为朝廷和陛下做事,可也不能事事都依赖着陛下,给朝廷添负担,所以臣妇和孙媳想着,自己想法子解决困难,断不能让江林木因为家里的事儿分心,也不能再给陛下添麻烦。”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她沉吟了一会儿,看向站在一旁的陈嬷嬷,“这铺子……哀家瞧着也不用她们到处乱找了,不如你挑拣一个合适的,赏给她们吧。”
太后当年的娘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除了官职产业也不少,当初给了她不少的嫁妆,毕竟当时娘家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沾了儿子的光,当上太后。
“是。”说完她想起了什么,“老奴记得在东华街有一间茶楼,可因为曾经的老掌柜年事已高,年后递过信儿请辞,老奴正愁着不晓得怎么派人过去,不如就将那间茶铺赏给江夫人?”
“那看着去办就行,那些东西多少年哀家都没有问过,你说这地方哀家都想不起来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姝奕和林春花对视一眼,也赶忙跪地谢恩,“谢太后娘娘隆恩,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摆摆手让人起身,也让陈嬷嬷去安排铺子的事儿,她看向林春花,“这铺子的事儿哀家给你们解决了,你们不想留下来住也罢,明日早些过来,哀家带着你去逛逛园子,这御花园里的月季开的正浓。”
这次姝奕和林春花可说不出什么旁的来,“是,臣妇谨遵懿旨。”
65. 第 65 章
林春花大热天的,陪着太后娘娘愣是在宫里玩了三四天,最后实在是顶不住了,还好陈嬷嬷帮着说话出主意,她这才算得了闲儿,在家里抱着两个重孙子,左亲亲右亲亲,整个人都显得慵懒很多。
反倒是姝奕这两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确认祖母可以自己一个人应付太后,后面两次的宴请她并没有去。
反而是在铺子里忙着装潢布置,在姝奕看来这个铺子的确没有多少需要收拾的,之前就是茶铺,这铺子还不是一间,而是上下两层,虽然不是很大,但二楼可以安排三四个小雅间,一楼也能摆开四五张桌子。
姝奕沿用了之前在府城做凉茶的法子,也找人订了几个白瓷坛子,如此做好的茶汤放在里面,颜色鲜艳十分受女客的喜欢。
这铺子后面还有一个下厨房,和一间仓库,甚至院子里还有一口甜水井,这茶饮算是有了一个极好的开端。
之前打算租铺面的钱省下来,姝奕打算做些独特的茶具,不管是在店里饮用,还是打包带走,只要让人看到那精美的茶具都会想到他们的铺子。
林春花从不参与她对茶饮铺子的安排,一切的事儿也都是由姝奕说了算,现如今江林木也在刑部做的风生水起,这天不黑她都在家里见不到这小两口。
姝奕看着铺子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杵在铺子里发起呆来,禄安看着时辰不早了,打算关门回去,他一会儿还得去刑部接江林木下值。
“夫人,可还有什么事儿吗?是现在关铺子还是……”
姝奕看着铺子外形形色色的人,“禄安,你说咱们这个铺子取什么名更好?”
禄安被她问得一愣,须臾说道:“夫人,这事儿不是应该问主子更合适吗?时辰不早了,主子一会儿也该下值了。”
“对对对,赶紧关门回去吧,今晚祖母好像说要做炸酱面来着。”
铺子里需要订做的东西不少,姝奕也得了几日的空闲,秋老虎已经快要结束,家里的两个孩子也都开始学着走路。
“大伯来信说,这次他们会带着秋粮一起入京,还说将家里的地租给了刘嫂子家一半,村长家一半。”
林春花闻言脸上的担忧少了几分,“这个榆木疙瘩总算是听话一回,等着他们来了你也能轻松些,这些日子我瞧你忙的嘴上都起燎泡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晓得的祖母,秋天燥我这两天喝水少了,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泡一杯苦丁……”
“夫人,夫人!”禄安急匆匆的跑回来,素来冷淡的人今日的神色好像格外的焦躁,姝奕话还没有说完,就别他这样打断,看着他的脸色,姝奕心里生气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竟然这样着急?”她将信收起来,站起身朝着对方走了几步。
禄安张嘴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主子好像出事儿了,刚才我在街上听人说起来,好像有人冲进刑部衙署,持刀砍了人。”
“什么?!”姝奕惊慌的大喊了一声,引得身后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儿,“奕儿怎么了?”林春花抱起江云岚朝着他们走过来。
姝奕这才反应过来,为何禄安刚才那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样子,“啊,呃,没什么祖母,之前我不是定做了几个白瓷坛子吗,好像出了问题他们打算赖账呢,我这就过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况,这天子脚下我可不兴就这样让人欺负了。”
“没错,不行让你爹陪你一起过去,他们要是敢耍赖,也得掂量掂量。”
姝奕强忍着不让脸色看上去有什么异常,“不必,让禄安跟着过去就行,便是再跋扈也是个老百姓,民不与官斗,他若是不讲理我就让禄安拉着去衙门评理。”
想到自己儿子的那副胆小的样子,林春花也不再劝,“好,那你们快去快回,对方若是太横了你们也别硬犟,能不动手就别动手,大不了报官。”
“哎,我们晓得的,祖母您安心就好。”说完姝奕也顾不得换衣服,急匆匆跟着禄安出了门。
骡车一出门,姝奕就着急的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街道,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
“你怎么会觉得夫君他遇到了刺杀?”
这一刻她只想听到满是漏洞的猜测,江林木虽然算不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也没有什么功夫在身,这会若是遇到什么事儿,怕是很难躲过去。
“这两日去刑部接主子,偶尔又听到他和其他大人的谈话,主子最近好像在帮着陛下查一桩贪墨按,但因为当年的证人死了,这事儿就被搁置,这次事情落在了主子的身上,刚才我去铺子里的时候,看到有一队士兵朝着刑部地方向跑去,寻了一下路过的叫花子,说是刑部遭人刺杀,好多当官的都受伤了。”
坐在骡车上,姝奕只觉得眼前一黑,那可不安的心突突跳个不停,莫名让人心烦意乱。
还好禄安也是满心的着急,骡车一路赶的很快,在她耐心告罄之前他们终于到了刑部的门外,这会儿刑部大门外聚集了不少的人,不少士兵都在进进出出的,地上有些血渍。
姝奕想要进去瞧瞧,可被守在门外的士兵挡住,“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说着拔出他腰间的夸刀,试图吓退“好事看热闹”的姝奕,禄安见此上前将姝奕拉到自己的身后,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对方,“我家夫人乃是翰林院编修江大人之妻。”
那侍卫也不懂这官场的事儿,刚想说翰林院编修不在这里,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蹿了出去。
“夫人!”禄安也被她的行动吓了一跳,但幸好其他官员的家眷也听到了风声,这会儿也都赶到了刑部衙门的门前,吵吵嚷嚷的有不少的女眷,守在门外的士兵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并无人阻拦姝奕。
看着她平安的冲过去,禄安也松了一口气,继续和那个士兵争论,他也要进去看看情况。
姝奕心里着急的很,因为她从骡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抬着用白布单子盖着的两个人出去,那一眼让她全身的血都要凉了,也顾不得周围阻拦的人,她趁着那人和禄安掰扯,撒腿冲了进去。
比曾经府城知府还要大的衙门,她一口气跑到了前院,地上到处都有血迹,里面的人也都在进进出出忙碌着,时不时还能听到受伤之人的哀嚎声,她站在院子的中间,像是失去方向的海燕,转圈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人,突然她看到从前衙偏门里抬出一个人来,那人也是用白布盖着,从担架上垂下了的手,血水沿着他的手指往下低落。
红色的袖口这会儿被血水浸染成了暗红色,姝奕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冲过去想要扯开那人身上的白布。
“求你们让我看了一眼,我是江林木的妻子,我是翰林院江编修的亲眷,我想看看是不是他……”
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究竟是在怕那些人阻拦她,还是怕掀开那块白布。
她在期盼着那些人说抬着的人不是江林木,她或许自己都不曾发现,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掀开那条白布单子,却迟迟犹豫不敢上前。
这会儿来了一个脸生的人,他走到姝奕的身侧,拱手一礼,“江夫人,江大人并无大碍,此刻他和另外几位大人正在入宫的路上,临行前江大人曾说过,若是家里人寻过来,让小的帮忙带句话,说他平安无事家里不必挂怀,待他出宫回家再与家里详言。”
姝奕人恍惚的看着那个报信儿的人,腿一软往后踉跄了两步,吓得报信的人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扶,却又想到男女有别,将手缩了回去,还好姝奕站的地方紧挨着廊下,她往后踉跄两步,慌乱中扶住了一根红柱,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今日这是到底怎么回事?江林木可以有受伤?”她看向那个报信儿的让人,满是不安的询问着。
“这其中缘由小的不甚清楚,只晓得今冲进来的人都是有人暗中雇来的死士,怕是上面的大人们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事儿。”
这倒是和禄安的猜测不谋而合,她有些恍惚的扶着朱红大门走出刑部,禄安这会儿还在和人扯皮,她走过去按住了他的肩头,“走吧,夫君不在这里。”
禄安闻言一愣,看看那个倔强的侍卫,他冷淡的眼眸里带着几分不悦,转身跟着姝奕朝着骡车的方向走过去。
“我今早明明将他送到了刑部的门前啊?”
姝奕爬上了骡车,“去宫门前等着,刚才刑部的人说出事后夫君等人一起进宫了,咱们去宫门口等等吧。”
二人满心忐忑的去了宫门口,得知江林木进了宫,其实姝奕的心里已经有了底,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这个人应是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一等愣是等了一下午,这期间陆陆续续看着不少官员慌乱的进宫,也看到御林军气势汹汹的出来,像是抓拿到了什么人又一身肃杀之气的回到宫里。
这一个下午宫门前的景象算得上是热闹,眼瞧着夕阳都快落下去,姝奕担心祖母和公爹在家里等得着急,于是催着禄安回去报个信儿,“和祖母说就说我也入宫了,一会儿和夫君一起回家,晚饭不必等我们。”
禄安虽然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可家里的确需要回去个人说一声,“好,夫人莫要乱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姝奕看着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不晓得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懂江林木这次调查的案子有多重大,但她似乎明白一点,这京城里怕是要出大事儿。
只见几个御林军一身铠甲,手扶这腰间的夸刀,领头的人更是手里高高托举着一卷圣旨。
他们脚步匆匆的从她的骡车边走过,“这次案子查到了朱阁老的头上,我瞧着那姓江的翰林也是个愣头青。”
“闭嘴,朝中的事儿不是你我可以闲说的。”领头的人转头狠狠呵斥身后的小兵。
姝奕闻言坐在车厢里低垂着眸子,本来松下来的心弦,这会儿再次紧紧的拉高,她揉捏着手里的帕子,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外望去,恰好看到宫门里跑出来一个小太监,那人她倒是见过两面,之前入宫的时候,这小黄门还给她带过路。
她摸出来身上带着的碎银子,因为没有准备出门,也没有换衣服,这在家里穿着的衣服并未装多少银子,姝奕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今日幸好她还戴着一对儿银耳坠。
她摘下来握在手里,赶忙跳下骡车朝着那宫人跑过去,“公公留步。”
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匆匆的小公公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到姝奕追过来,他愣了一下,“原来是江夫人啊,今日您出宫倒是晚了些。”
她这段时间时常入宫,这小黄门也下意识的以为她今日这是入宫拜见太后,这会儿才出宫门。
姝奕倒也没有解释,只是将准备好的银子和首饰塞给他,“我刚才瞧着我夫君入了宫,本想着等等他,和他一起回家,可他这进去好一会儿了,却仍旧不见他出宫的身影,所以想和公公打听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经她这样一提,小公公也才想起来,今日这宫中这一出大戏的另一个主角,正是这位江夫人的丈夫。
“原来夫人是在这里等江大人啊,那您还是先回去吧,今日这事儿怕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夫人也不必在这里久等了。”
说着他将那些首饰和银子塞回到姝奕的手里,一副要急着远去的样子,本来还担心这位公公不晓得宫里的事儿,可听他这样一说,这事儿便是不知全局,应该也知晓些消息。
这银子和首饰姝奕哪里又能收回来,她再次强势的将银子塞给对方,“还望公公看在我望夫心切的份上,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天底下就没有烫手的银子,看着硬被塞到手里的碎银子,还有两只成色不错的耳坠,小黄门想不心动都难。
他推着姝奕朝着一旁的墙根走去,“这事儿我也原本不该说的,说到底这里面的事儿我也不甚清楚,可夫人这般心急担忧,我也不能见此不管不是,我不在御前,很多事儿不清楚,只晓得今日刑部尚书还有侍郎,以及江大人都是一身血的进了宫,没一会儿内阁那边也乱了起来,好像是和两年的一桩事儿有关,只是当时捉到的人也不过是替死鬼,这次……”
他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周围,声音再次压低,“这次听说是顺着礼部当初选秀的事儿,一路查到了朱阁老那里,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这礼部尚书陈彦百的儿子,娶得便是朱阁老妻舅的女儿,对外朱阁老是他的老师,对内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呢,这不陈家刚才也被查抄了,现在御林军已经去朱阁老家里请他入宫受审。”
姝奕这才想起来,刚刚那几个说这话的御林军,手持圣旨怕是去宣朱阁老入宫的,这人她虽然不认得,可之前也没少听她爹提起来,朱阁老可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虽然内阁是陛下的内阁,但整个内阁的大人们,却都以朱阁老马首是瞻。
小黄门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姝奕却对一个人名感到熟悉,“陈彦百……这人的老家可是在富阳城?”
小黄门正吐槽着陈彦百素日里有多么嚣张,闻言话音一顿,“啊他啊,没错,陈大人的确是富阳人,不过听说前两年回家一趟,将家里的旧宅都给处理了,如今全家都久居京城。”
闻言姝奕心里嗤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当初差点被她爹送给陈大人做了妾,如今反倒是被她夫君揪住了辫子。
“听说这次的事儿,还和他这老家富阳有些关系呢。”
姝奕闻言看向他,“这话怎么说?”
“嗐,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之前陛下选秀,富阳城的秀女由以为姓姝的大人送入京城,可半路上愣是因为生病死了几个,这事儿每年都有,说是病逝也是全拿秀女一家的名声保他们的命,其实都是秀女自杀了,所以女方家里这个时候也不会去寻,免得将事儿捅出去给全族招来厄运。”
“这事儿当时还和京城一桩案子有关,那次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少秀女都被拐卖,当时查出来不少的官员,那菜市口的血流成河,可这人却是安然无恙,加上陈大人从中牵线,朱阁老又掌握着官员调动之事,便让这位姝大人去了通州做县令,这次的事儿就是出在这里,听闻之前这位姝大人送来选秀的十几位姑娘,有半数都进了朱阁老的府上,通州那是什么地方,可是紧挨着京城的,这姝大人可没少贪。”
姝奕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她早就知道姝骞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大至此,姝奕突然笑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是,如果胆子不大也干不出当年的事儿。
“现如今这人如何了?”姝奕好奇的询问着。
“这人现如今被关在了大牢里,可在他的家里并没有搜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说那些钱都是陈大人和朱阁老让他敛来的,和他并无关系,刚才御林军也的确在陈大人府上搜查出不少的东西,我这会儿也得去跑腿儿得去刑部传唤两位管事的官员入宫,这会儿宫里正乱着,江大人这一遭过后怕是要高升啊,夫人只管回去静消息吧。”
对方还有公务在身上,姝奕自然不会再耽搁,想要知晓的也都问出来了,她现在心里也是乱的很。
回到骡车上,她也不再慌乱,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骡车里这会儿放下车帘已经昏暗一片,她倚靠在车厢上,合着眸子静静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当初她爹的确一心巴结着陈彦百,而作为朱阁老的亲戚加学生,给姝骞安排一个富庶之地当官的确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
可作为朱阁老,要给姝骞安排一个上任的地方,自然也是将姝骞的事儿打听明白,若是他知晓姝骞着官职来路不对,那他便是知法犯法,包庇姝骞的罪行,可若是不知姝骞的过往,就这样随意安排官职,彻底架空吏部,这便是他玩忽职守或者说……僭越。
不管那一条,只要将她藏在心里的事儿说出去,这朱阁老都只会罪加一等,便是江林木无法将他从上面拽下来,也至少让他伤筋动骨才好,不然日后他反嘴一口就能将江家至死。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便要咬住对方绝不松口,便是咬不死也得咬下一块肉,等他回去养伤的时候,也是江家寻出路的机会。
想明白这些之后,姝奕爬到了车辕上,一甩缰绳笨拙的学着禄安的样子,赶着骡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半路上禄安看到了自家的骡车驶来,本以为是江林木出宫了,可定睛一看赶车的竟然是姝奕,赶忙一个箭步跳到了车辕上。
“夫人您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因为不怎么会赶车,姝奕便是心里着急,也不敢赶车太快,这会儿看到禄安过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快些送我回家,我要去取些东西入宫。”
姝奕再次站在宫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禄安不能陪着她入宫,她便孤身一人抱着一个红木的小匣子,朝着宫门走去。
“来者何人?可有召见的旨意?”
姝奕恭敬的裣衽一礼,“还望将军帮忙通传一声,就说翰林院编修江林木之妻,携姝骞谋杀朝廷官员,冒名顶替之罪证前来面圣。”
站在宫门前的人闻言都愣住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兵转身朝着宫里跑去,姝奕紧紧的抱着手里的盒子,这是曾经是她和江林木的保命符,这事儿若是成了,日后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他们,至于日后的事儿……
只要他们抱住了陛下和太后的腿,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儿,便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们如何。
一炷香的时间,那位跑去传信的小兵,和一位公公一同前来,“这位就是江夫人吧,陛下口谕,传江夫人入宫觐见。”
姝奕屈膝一礼,“遵旨。”
姝奕一路跟着常乐公公来到了乾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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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处处都是灯火通明,乾清宫更是热闹,这门外就站立着不少的官员,周围的气氛格外的压抑,大家伙儿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个杵在那里,偶尔有两个说话的,也是凑在耳朵边低语。
姝奕一路从他们中间走过,停在了台阶下,常乐公公带着人先一步推开殿门,和陛下回禀了一声,没一会儿他推开门,侧立在门边,“传,翰林院编修江林木之妻觐见~”
姝奕抱着小小的匣子,一路低着头走入殿内,她已经顾不得这殿里乌泱泱的人,哪一个是江林木了,她按照宫规一路走到御座之前,垂着头跪下去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听闻你手里有通州知县杀人的证据?”
姝奕站起身,却仍旧低垂着脑袋,“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如今的姝骞本名姝旺祖,曾是前朝二十三年的举人,后因屡屡落榜未曾有幸为陛下效力,直到盛安二年的时候,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前去赴任的姝骞姝大人,二人在官道旁的客栈里相遇相识,只因同姓之缘二人把酒言欢,酒后姝大人昏睡过去,带在身上的敕牒掉落,看到上面的内容,姝旺祖心生杀计,次日尾随在姝大人身后,在无人之处将人打死,盗走他的衣物、敕牒、官印,前去富阳城凤安县上任五载。“
这番话一出,乾清宫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哗然,就连高坐在上首的盛安帝,也被震惊的站起身。
一旁的常乐公公看看陛下,又看看站在不远处冷脸的江林木,最后目光看向站在御前之人,“江夫人,此事事关重大,又是在御驾之前可不能儿戏,夫人既说的如此清晰,可有证据?你既知此事为何不早些报官?翰林院编修江林木可从知晓此事?”
姝奕这才抬起头,看看这位刚才引着她入宫的大总管,看着他身上的衣袍便也明白,这就是陛下身边的心腹。
她不慌不忙的转头看向身后,在那一群震惊的官员之中,找到了离着她五步之遥的江林木。
和他对视一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担忧,姝奕勾唇浅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目光,随后转回头“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御前。
“启禀陛下,姝旺祖乃是臣妇之生身之父,此事乃是家母临终前才与臣妇说明,并将她当年收集到的证据交到臣妇手中,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臣妇初知此事还在他手下讨生活,凤安县离着京城千里迢迢,加上臣妇愚昧,也不晓得谁可信,便也不敢轻易报官,后来嫁人后倒是有心想要揭露此事,可臣妇的夫君正在科考,臣妇担心此事闹开,姝旺祖会起杀心害了无辜夫家,便将此事藏于心间,直到近来夫君入京做官,臣妇这才想着将此事禀告圣上,可两三年前姝旺祖巴结上了礼部尚书陈大人,臣妇不晓得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担心有人助他,到时候万一事情抖出,被高官压下,期满不报,到时候姝旺祖借着势力打压臣妇夫家,臣妇便是百死难报江家之恩。”
说完,她将手里的证据高举与头顶,“这是臣妇娘亲当年收集到姝旺祖的罪证,还望陛下明鉴,替那死去之人讨回公道。”
常乐将拂尘一甩,挎在胳膊弯儿里,赶忙上前接过去匣子,打开后确认无误这才送到盛安帝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真正的姝骞留下的遗物。
还有他当时给家里兄弟写的信,姝奕看过那信里的内容,这人好像没有了父母,也未成亲,心里只有对哥嫂的叮嘱和关怀。
盛安帝一样样看着里面的东西,还会有一块粘带着血迹的布料,他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姝奕继续说道:“当初娘亲得知此事的之后,曾偷着用这信上的地址联络过姝大人的家人,娘亲担心姝旺祖想着斩草除根,对其家人不利,信件送出去犹如石沉大海,对方家里是否收到信,是否知晓此事娘亲一概不知,后来娘亲因为此时和姝旺祖时常争吵,整日里郁郁寡欢,最后撒手人寰。”
此刻乾清宫中的百官也听明白了,刑部一位官员上前拱手一礼,“陛下,若能寻到姝骞的家人,宣他们入京便也可以证明此刻牢中之人是真是假。”
江林木见此也上前一步,“启禀陛下,当初朱阁老亲自批复姝骞调任的文书,这事儿若朱阁老不知晓,臣认为这可能性不大。”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朱阁老收学生的严苛,倒也不是严苛在他们的才华和能力上,而是严苛在可有什么易生事端的前科,还有上不得台面的亲戚,但凡有一个容易拖后腿的亲戚,朱阁老都不会收他。
能够坐在阁老的位子上,想要查清一个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以姝骞当初的实力,那点钱帛已经无法让朱阁老动摇,自然是看到了姝骞可以利用的价值。
这个可以至死姝骞的把柄,也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朱阁老手里握着他的这点子事儿,便可以毫不费力的指示姝骞做任何事儿,像是一条狗一样,打死也不敢反抗。
“啪——”陛下铁青着脸,将姝奕交上去的锦匣合上盖子。
“刑部尚书听令,此事朕亲自交于你前去查办,此案细节都要给朕详细查清不得有误!”
“臣,遵旨!”
盛安帝看着御案上那一沓沓的证据,有之前御史言官递上来的,有他让暗卫私下调查的,也有江林木和刑部呈上来的,更有今日这死士白日闯入刑部的事迹在,这一条条都在告诉他,朱阁老不能留了。
“传朕的旨意,让朱孝书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让御林军将他的府邸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与他联系,事情查清之前,朕不想见到他。”
宫里下钥之前,所有的官员才离开了皇宫,禄安也一直坐在骡车上等着他们,直到看着宫门处陆陆续续的走出来许多官员,他才跳下车跑过去,正好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姝奕和江林木。
出了乾清宫的时候,姝奕才晓得江林木也受了伤,只是伤口在手臂上,起先她并未注意到,加上陛下也让宫里的太医,给几位从刑部逃出来的人诊治过。
所以第一眼的时候,姝奕没有发现江林木有什么不对劲儿,可等着他们走出乾清宫,她猛地靠近江林木的时候,在他身上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药香,这才让她起了疑心。
一上车她就吹燃了火折子,“撩起袖子让我瞧瞧。”
姝奕的脸色冰冷,即便是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还和往日那般轻柔,让人听了心头也要化作一汪春.水。
可坐在她对面的江林木十分清楚,自己的小媳妇这会儿生气了,不仅仅是不开心,还是非常不开心。
为了不惹她生气,江林木也很听话的撸起袖子,将用白棉布缠好的手臂送到了她的面前。
姝奕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看着那棉布上洇出来的血渍,贝齿咬紧朱唇才没有泄露出那丝哭声。
“你干嘛呀,好好的在翰林院做个文官不好吗,干嘛掺和这样的事儿。”
说着她的泪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想要打开那棉布看看,又担心伤到江林木,只能握着他的手止不住的哽咽。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无法做主,这是陛下吩咐下来的,我总不能抗旨不遵……”
姝奕红着眼睛瞪着他,对上她的目光,江林木越说越没有底气,心虚的低下了头,反手握住姝奕的手,虽然没有言语,可他握着姝奕的手轻轻捏了捏,充满了撒娇告饶的味道,也让姝奕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缓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你想着赶紧做出些功绩,可以上前升一升,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可这个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道我们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吗?我们一人伸手做一点事儿,都可以为这个家添砖加瓦,你干嘛要去做这样冒风险的事儿,今日你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你要我,还有两个孩子和祖母怎么办?”
事情发生的时候,江林木也有些慌了,甚至这会儿想起来也之上庆幸自己足够幸运,在刺客刺向他的时候,官兵冲了进来,别说晚一步,就是慢一个呼吸的功夫,他或许真的就不在了。
看着院子里倒下的同僚,他又如何能够不后怕,他身子往前倾,伸手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
“这次我知道错了,在看到有人的倒下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不会在让你跟着担心。”
感受到他身体上的温度,还有那强有力的心跳,姝奕再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伏在他的肩头回抱着他的身躯,呜呜咽咽的发泄着恐惧和后怕的情绪。
哭了一会儿,姝奕心里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害怕让家里的长辈跟着担心,姝奕努力收住了自己的哭声,拿出帕子小心的擦了擦脸,确认不会被人看出来她曾哭过,这才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调整了一下情绪。
“这两天还是让禄安跟在你身边吧,便是去刑部你也带着他,除非是进宫,不然不许你一个人单独行动。”
“好,日后一切都听娘子的安排。”
66. 第 66 章
这一夜过后,京城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朱阁老下了大狱,辉煌至极的人家一朝崩塌曾经的桃李满天下,如今桩桩大案牵连进来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朝廷本就缺人,三年里更是隔一年发生一件大案,牵连百官无数,盛安帝又是个眼睛里进不得沙子的主儿,明明知道现在朝廷里缺人,可也不愿意轻饶那些知法犯法之人。
此事闹得比当年拐卖秀女之事还要大,愣是半个月里菜市口日日都有斩杀,从百姓开始叫好看热闹,到最后京城里都变得低沉压抑。
加上朱阁老一家,一连三个士族大家被灭门抄斩,江林木却因为这次负伤,陛下给他准假在家里休养了三日。
姝奕调好药膏坐在堂屋里给他换药,“这伤口我瞧着今日不用包了,虽然秋天了,但还是热的很,这样捂着反倒是不爱愈合。”
一旁的林春花至今都不敢看,“他们这些人用的刀脏,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这样啊。”
“祖母放心,我已经给他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一则是刀口太深了,再则便是这天热总是包着,反倒是不长新肉。”
“好好的书不修,去帮人查什么案子啊,我听隔壁的徐家媳妇说,这菜市口的血是一层又一层,昨天的还没干呢,今天的血又盖上了。”
林春花是当初第二日才晓得江林木受伤的,倒也不是从姝奕和江林木那里听说的,反而是买菜的时候,听隔壁新搬来的徐家儿媳说的。
刺客大白天闯进刑部的事儿,老百姓自然也都听到了风声,这事儿也藏不住,于是晚上江林木从宫里回来之后,她便开始审问孙子和孙媳,这才确认她的宝贝孙子真的受伤了,看到他那血呼啦的伤口,更是狠狠哭了一场。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江林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让她十分的担心,生怕那些刺客的刀上涂了毒。
“阿奶,那些人也都是该杀的,曾经那些无辜的少女,不知折在他们手里几何,如今也算是替他们报了仇。”
姝奕给他处理好伤口,皱眉说道:“如今的朝廷本就缺人,陛下这样严惩下去,这朝廷里怕是要没人了。”
“陛下昨日早朝的时候提到过今年秋要开恩科,明年也多加一场,如此可以早些填补空缺。”
江林木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儿,“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岳…姝旺祖那边传消息出来,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他目光中满是担忧的看着姝奕,在那日她傍晚入宫揭露姝旺祖罪行的时候,他便晓得她是因为助他,才将这事儿揭露出来。
便是这人千不好万不好,说到底也是血浓于水的生身之父,曾经儿时的时候姝旺祖对于姝奕来说还是个慈父,可后面……这也导致姝奕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
那些在陛下面前毫无留情的转告,在众人面前的大义灭亲,在她的心里又怎么会不扯出一条流血的伤口。
姝旺祖的死刑不远了,这次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沉默的低垂着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不想见一面,或许还有些想要知道的答案,或许那些曾经让她执着的答案,这一刻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林春花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听着,姝旺祖做下的事儿她也都听姝奕说了,曾经江二海救回来的人,却杀了另一个无辜之人,有那么一刻林春花都后悔当初让江二海救人。
“去吧孩子,不管他人做了什么事儿,到底你这一身的骨血和命是他给的,旁的你也做不了也不需要做,给他再送一顿断头饭,也算是还了他的生身之恩,这桩因果也和他了了,来生来世也不再与他纠葛。”
姝奕低下头,收拾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这也都是她自己配好的伤药,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一会儿我做些饭菜去瞧瞧他。”
林春花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江二海和江林木,“让他们看着孩子,我和你去做饭。”
二人去了灶房里,一进门林春花说道:“今日这饭你得给他送一碗面,这叫做‘到头面’,老人走了之后供的第一顿饭,都要煮这么一碗面,你爹这情况特殊,这碗面他倒是活着的时候就能吃上。”
姝奕听着祖母的传授,被指挥着和面擀面,“这面和素日里咱们切面的时候不一样,平时都是将叠好的面皮先从中间切断,分成两份从中间往两端切,这次你不用从中间切断,就从头切到尾,这便是到头面,活人吃不得,专门是给将死之人或者死人吃的。”
姝奕听着这话,将叠好的面皮按在面板上,从头有切到尾,“我隐约记得,我娘最后临终的时候,也指挥着我做过这样的面,才吃两口人就走了。”
“唉,你娘是个好人啊,当初你公爹和你婆婆得了点山货,听人说城里人稀罕那东西,二人就想着走远些,去城里卖个好价钱,刚巧在官道上遇到了准备赶考的你爹还有你娘,你爹当时得了风寒,人都昏过去了,你娘一个人哪里招架得住,急的跪在他身边哭喊着求救,就这样你公爹将人背起来,一路背到了城里,给他找了一家医馆后,确认他们不需要帮忙了才离开。”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姝奕将切好的面放进去,用筷子搅拌着,“我听娘亲当初说过,说起来当时若公爹没遇到我爹娘,只怕也不会有我了。”
“说起来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林春花本来也觉得江二海救了姝旺祖有些不值,可这会儿想着,他们或许从头到尾救得都不是姝旺祖,而是姝奕,给了她一个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成为她的孙媳妇,这样一想……当初救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准备好了汤面,姝奕换了一身衣服,由江林木陪着她去了刑部的大牢中,比起刑部官衙的明亮威严,这刑部的大牢可谓是森严阴冷,还没有进门姝奕这心里就开始突突。
她伸手挽住了江林木的手臂,江林木看出她的不安,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人半拥在怀中,将令牌递给看守牢狱的牢头,确认身份无误后,这才放他们进去。
“大人,夫人,有什么话你们还是快些说着,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可别让小的们为难啊。”
“多谢提醒。”姝奕拿出准备好的银子递给对方,牢头也没想到会得赏钱,帮着打开牢门便退了出去。
被关在天牢中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姝旺祖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再被定罪之后更是害怕极了开门的锁链声,这天牢的门开合只分两种,一个是释放,另一个便是要去服刑斩首。
他自知自己的罪过死罪难逃,这会儿听到牢头打开锁链的声音,整个人都缩在黑暗里颤抖不已。
“别抓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姝旺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比起姝奕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这人瘦的她差点不敢认。
干瘦的人缩在角落里,颤抖哭泣着,哪里还能看到当初在凤安县时的风光和气场。
“你别怕,我来看看你,给你做了一碗面。”姝奕走到他的身边,放下食盒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香味弥漫在整个牢狱之中。
正在哭嚎的人嗅着这香气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哭嚎求饶,颤抖着身子松开一点抱着头的手臂,他从手臂的底下看向姝奕的方向。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姝旺祖愣了一下,他不再哭泣也不再颤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奕儿,奕儿你可算是来看看爹爹了。”
姝旺祖激动的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姝奕的手,却愣是扑了一个空。
姝奕看着他那副虚伪的样子,心中嗤笑,“趁着面还热,快些吃了吧,到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
姝旺祖双手僵在半空中,垂眸看着地上摆着的骨汤面,眼神里带着几分恍惚和自嘲。
他缓缓的蹲下身,跪在那碗汤面前,双手有些颤抖的伸过去,捧起了那碗热面,他眼睛泛着红,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哭嚎,还是因为此刻心里的情绪所致。
他嘴角勾起笑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着,他一手端着碗,一手伸到食盒里拿出一双筷子,“爹不怪你。”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场的人却都晓得他在说什么,姝奕有些哽咽,强压下去心里的情绪,平复好心情之后,她哼笑一声,“我不曾期盼着你的原谅,我所做之事也都是在替天行道。”
虽然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可姝旺祖这会儿当着女儿和女婿的面,却又端出一副文人独有的风骨和优雅,挑起面条慢条斯理的吃着。
“你这语气和你娘当年一样,当初我不该让她看到那件事,她不看到就不会生我的气,或许还能多陪咱们几年。”
“幸好我娘看到了,不然看到今日你的只怕更得气死。”姝奕不敢想,如果她娘今日还在着,这抄家流放的人,只怕就要是她娘了。
两三句话的功夫,一碗面进去了一半,姝奕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你快些吃吧,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闻言,姝旺祖停下了吃面的动作,他仰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姝奕,“奕儿,爹不怪你到御前告状,可爹有一件事想要求求你,就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帮着照拂一下你的弟弟,他还小啊,他什么都不懂,他可是咱们姝家的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他这么小就被流放到烟瘴之地,别说这辈子如何,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啊,奕儿,他可是你弟弟啊。”
姝奕眼睛瞬间红了,泪水像是决堤似的,顺着眼角流下去,可她脸上的表情却笑的很是开心。
“弟弟?我娘死的早,我可没有这么大点儿的弟弟,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自己忘了呢,这辈子你最瞧不上的就是女儿,儿子是香火,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是别人家的吗,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已经冠了江家的姓氏,你们家的香火和我们江家又有什么关系?!你儿子便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他也得骂你,他这一生的苦难皆因你而起,你觉得他又会多爱这个姓氏,又多想传承你家的香火?”
“奕儿,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也想想,这些年来便是我说了狠话,可又有多少次是真的对你下了狠心?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娘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曾经我也怨过她不理解我,当初我犯下大错,也是不忍再看着你们娘俩跟着我受苦啊,我屡屡落第无缘进士功名,可是年年你娘都会陪着我进京赶考,一步步走到京城的滋味你可想过?夜夜舍不得住客栈,她跟着我蜷缩在树下的样子你可曾见过?那时候你还小,我们不忍你跟着受苦,就让你去住外祖家中,你或许不知这其中的艰辛,我当时做这一切,只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说着,姚旺祖捧着面碗泣不成声,“可是她怨我,她恨我!就连你也恨我,奕儿,你当初闹着不愿意为了爹的功名给人做妾,你当真以为爹怕了你手里的证据?那凤安县可以说我一手遮天,想要捉拿你或者捉拿小桃易如反掌,便是将江家全都捉拿,又有何难?可我知道,若是那样做了你会和你娘一样死去,你们都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舍不得啊!!”
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姝奕心里又是疼又是酸,最后却被气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就不是那当官的命?!你都已经考上了举子,我和娘宁可你在县衙做个主簿,咱们在那一方小院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愿看到你做的那些情非得已!你也别把你那些腌臜的心思,贯上那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和娘从没有嫌弃过你考不中进士,你不过是你自己的欲望作祟,或许你曾经爱过娘还有我,但比起你自己,比起你的那恶心的贪婪欲念,我和娘便不值一提。”
说完,姝奕也不想要地上的碗筷,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江林木赶忙捡起食盒,追在她身后,走在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奕儿,求你救救你弟弟吧!”牢中的人似是没想到她这样冰冷,他绝望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散发着无奈和隐忍,“你吃饱了早些休息吧,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也没必要想着那些自己护不住的人和物,那日……走好,我就不去送你最后一程了,来世不复相见。”
她没有在犹豫,朝着牢门外走去,牢狱中的人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姝奕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目光冷淡的走了出去。
一出地牢,江林木上前牵住了姝奕的手,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拽进了怀中紧紧的抱着。
“别忍着。”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原本以为自己内心早已冰冷,可直到这一刻姝奕才晓得,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她的懦弱和心软,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冷酷无情。
她咬着他肩头的布料,呜呜咽咽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因为那样她会看不起此刻的自己。
江林木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不断抚着她的后背,似是看透了她的伪装和坚强,江林木凑在她耳边轻语,“这都是人之常情,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他也不是一直都对你不好,至少曾经他也是真心的爱着你,你现在感到伤心也不是错。”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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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给姝奕找到了台阶,她哭到哽咽抽泣,闻言点点头贝齿松开了他的衣料,“没,没错,我就是在,在哭曾经的爹爹,曾经那个还在书院读书的爹爹,曾经那个带着我和娘亲去放风筝的爹爹,我哭的是曾经那个因为我被人推倒,他不顾自身安危,和对方动手的爹爹……”说起这些,姝奕哭到无法呼吸,一双腿也逐渐失去了力气。
江林木感觉到她不断往下滑的身子,眼神里的心疼无以复加,他叹息一声有些后悔今日带她来天牢,他丢掉了手里的食盒,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停在一旁的骡车走去。
姝奕已经伤心的顾不得什么,窝在她的怀中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她人都因为哭累昏睡过去,林春花看着孙子将人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吓得赶忙上前询问。
“这是怎么了?”她脸上带着慌乱和紧张,握着姝奕垂下来的手。
“没事儿,哭了一路哭累了。”
得知人只是哭累了睡过去,林春花松了一口气,“好了,先将人送回房里好好睡一觉,日后在家里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儿,这些日子也别让她出门了,省的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再徒增伤心。”
姝奕再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房间里唯有轻轻的纸张响动的声音。
哭肿的眼睛,这会儿酸涩的厉害,下意识的想要上手揉搓一下,江林木虽然在看书,可也一直在关注着姝奕,见她一动赶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祖母今日给你煮了银耳梨汤,起来喝一点?”
他半抱着将人从炕头抱起来,感受到她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江林木也没有急着松开手,就让她靠在他的怀中醒神儿。
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撒娇似的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眼睛不舒服。”
闻言,江林木一手揽着人,一手嵌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我给你洗根热帕子敷一敷?”
姝奕轻轻的点点头,“还有些口渴。”
江林木闻言笑了一声,“好,我都给你拿过来。”
没一会儿他带着一根湿帕子,还有一碗温热的银耳雪梨汤进来,姝奕大口大口的喝了半碗,人也像是溺水后终于可以呼吸了似的,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好似终于活过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又让祖母他们跟着担心了?”
“都是一家人,看你这个样子怎么会不担心,不过你也不用多想,若是换做是大哥或者大嫂如此,你不是也会跟着担心吗,这便是一家,阿奶刚才听到我出去的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看了一眼,和我说锅里还给你蒸了两块糖糕,若是饿了可以吃。”
江林木站在炕边,将热手帕覆在她的脸上,姝奕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咱们日后都不能再做让家里人担心的事儿了,说好了要让大家过好日子的,哪里能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好,日后我就待在翰林院,哪里也不去。”
对于他这个回答,姝奕很是满意,只可惜这人打脸来的太快,天不亮江林木去衙署上值,一家人也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忙起自己的事儿,巳时末刻,姝奕正在家里和祖母学着做虎头帽的时候,院子门响起了车马声。
“咚咚咚——”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江家可是在此?”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姝奕和林春花都是进过宫的,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宫里来人了。
“是的,这里是江家。”姝奕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去打开院门,常乐手里托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笑吟吟的走进来。
“吏部郎中江林木之妻,江氏姝奕接旨~”
“姝奕接旨。”姝奕满心慌乱,但眼下也顾不得旁的,只能赶紧跪下接旨,林春花和儿子江二海,也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娃娃,一起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江妻姝氏,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于朝廷大义面前,正直纯善秉公灭私,为朝廷分忧除恶,着即册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主者实行。
钦此~”
宣读完圣旨,常乐看着还呆呆跪在地上的人,忍俊不禁,“江夫人还不快接旨谢恩?这是诰书,夫人且收好,这日后每月也都可以去户部领取俸禄和禄米,可别忘了啊。”
姝奕恍恍惚惚的磕头谢恩,“江氏姝奕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林春花倒是反应了过来,赶忙起身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里面足有十两银子。
“公公莫要嫌弃,这秋天燥热,公公买杯茶解解渴。”
“唷,太夫人客气了,咱家可是俸了圣谕而来,可不敢收这个,今日能来给夫人宣旨,已是咱家的荣幸,陛下身边少不得人伺候,这旨意还有陛下赏赐的东西都送到了,咱家也不敢耽搁回宫的时辰,明日夫人可要记得入宫谢恩呢。”
“是,多谢常总管提点。”
姝奕站起身看了一眼被推拒回来的银子,扫了一眼常公公干裂起皮的唇,“常总管既然不收这点子茶钱,那定要收下我自己配的茶饮,这东西回去开水冲泡后焖一会儿,喝上两杯最是滋润,我瞧着常总管的唇角都有些起皮。”
禄安这会儿也已经从屋里拿出来,这都是这两日准备送到铺子里的,也是今早刚配伍好的茶包。
“唷,江夫人有心了,这东西好啊,那咱家可就不客气了。”
收了东西常乐公公也不敢多耽搁,上马车后直奔皇宫而去,姝奕站在院子里展开圣旨细细的看着,仍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林春花虽然没有听懂上面说的什么,可有一点她似乎是明白了,“这是不是皇上夸你了?你瞧着他还赏赐了好多东西呢,那大一斛珍珠,这得值不少银子吧?”
听到这话,姝奕猛地反应过来,她抓着祖母的手问道:“祖母,刚才常公公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吏部郎中江林木’这几个字?”
刚才人一进门,林春花吓得有些恍惚,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常公公前面说了什么,这会儿被姝奕一问,她也有些怔愣,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却又不太敢确定。
倒是一旁闷不出声的江二海,站出来说道:“的确有这样说,我刚才还想二郎什么时候当了郎中?”
姝奕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爹,那不是咱们说的郎中,是一个官品的名字,若是我没有记错,应该是正五品呢。”
“啥,你是说二郎升官了?”
“是啊,夫君升官了。”
67. 第 67 章
江林木一朝越品晋升,在朝野上也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澜,但很快这波骚动就被陛下接来的举动击碎,这次晋升的还不止江林木一个人,去年和今年初入朝堂的前三甲,也都得到了晋升。
逐渐的大家好似也明白了什么,没被这次事件牵连的官员们,也都纷纷激动起来。
盛安帝这次举动之大,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朝堂上一两个月的功夫,就斩杀了十几位大员,这空出来的空缺自然不会少,原本大晋新朝初立,官员本就不足,这两三年间又频发大案,愣是折腾的官员更少,这会儿陛下有心大力提拔寒门官员,这可不就是众人的机会来了吗!
于是此事一过,盛安帝发现本来担心因为朝廷官员不足,会耽误政事的情况并未发生,反而底下官员做事的效率越发高涨,甚至还有几个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人才。
虽然不在翰林院做事了,可江林木仍旧时常被盛安帝叫到御前问话。
“你说陈明宇如何?”
“陈大人是盛安二年的进士,若是臣没记错,当初陈大人和探花成绩相当,只是……”
说到这里,江林木一双冷淡的眸子,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看向盛安帝,盛安帝对上他的目光,眼神有几分闪烁心虚。
这事儿若不是江林木提起,他都已经忘了,如今倒是想起来当初的事儿,的确是因为陈明宇长相实在是显老,没入他的眼,这才被剔除了三甲之列。
对于自己看重皮囊这事儿,盛安帝从开始的拒不承认,到如今的破罐子破摔。
“哼,大晋的官员形象代表着大晋的形象,朕选样貌俊秀的难道还有错吗?”
“陛下自然不会有错,是微臣目光短浅未观大局。”
对于他这个回答盛安帝十分满意,“那照你的意思,这陈明宇是个可堪大用的之才?”
“陈大人的确是满腹才华,也一直心系百姓,微臣翻阅文献和听到同僚之间的传闻,陈大人这些年在下面各县都有建立数所学堂,很多村子里没有钱读书的孩子,可以不收束脩读书识字,此举却也只是他自己和周围几位同僚知晓,就连底下读书的孩子们,都不晓得是谁给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都是苦出身走出来的人,陈明宇比谁都明白,读书对于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对于那有心想要改变自己的人,读书意味着什么。
但他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让那些人对他感恩戴德,更不想以此笼络人心,他只是单纯的想帮一把和他年少时境遇相似的孩子。
听完江林木说完这些,盛安帝大为震惊,摸着良心讲,他若是陈明宇,都未必会做出此举,这满朝文武怕也只有此一人。
江林木继续说道:“可若说陈大人有什么缺点,那也有一条极为致命之处。”
“是什么?”盛安帝饶有兴趣的询问着。
“古板耿直。”江林木脸色浅淡,目光始终带着几分冰冷,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似的讲述着陈明宇的事情,“此人不畏权利,敢于直面说出自己的观点,却也十分守旧古板,轻易不愿尝试新事物,除非他极为确定此时无害,过于严谨虽不缺胆气,但缺少几分冒险赌徒精神,也会让他错失很多机遇。”
这样的事儿在现在的盛安帝眼里,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耿直古板的人反而更忠诚,也因为他能舍得善财,证明此人不贪图名利,心思的确都放在了百姓那里,是个做实事的人。
盛安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心情都变得明朗很多,他斜着眼睛看向站在御书房中的人。
“你倒是将朕的满朝文武了解的清楚。”
江林木拱手应道:“都是同僚之间闲谈得知,亦是为陛下分忧。”
“哼,朕让你去吏部,倒也算是送对了地方,好好做事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盼。”
“臣定不负陛下皇恩。”
江林木得了五品的官阶,按说他如今所居住的宅子,足可以往四街上靠,可江家人愣是觉得如今的宅子很好,从没有想过搬走。
“禄安还没有回来吗?”林春花这两日就有些坐立难安,每天都抻长了脖子看着门外。
“还没呢,大伯他们定然也得两辆车,那动静准小不了,若是来了咱们能听到。”
按照江大成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这两日他们的牛车就该到城里了,所以这两日禄安除了早晚去接江林木下值,其余的时间都在城门口守着,中午江二海会过去替他一个时辰回家休息一会儿。
就这样一连等了三日,他们都不曾看到江大成的身影,林春花终于安奈不住。
姝奕这两日虽然嘴上一直在安抚着祖母,但心里也不免开始有些担心,他们这次来京城,可不仅仅是人,还带了全部的粮食,这若是途中遇到些什么,只怕人也会遇到无法估计的危险。
“若是今日下午再不来,我就去找个镖队,沿途迎一迎他们。”
江二海正在哄着两个孩子,闻言说道:“不如我现在就去迎迎,按说就算是再晚,今日早上也该到了,这都快中午了,我还是顺着路去找找他们吧。”
林春花也有这个意思,可姝奕却有些不放心,这一个还没来,万一公爹去了再没了消息,她和江林木岂不是要急死。
“算了,公爹也别去了,我现在就去找镖队,雇几个人顺着路去找找看。”
她这边换好衣服带上银子出了门,刚走出去没几步人突然跑了回来,“祖母,爹,大伯他们到了!”
江家一下热闹了起来,江二海放好了孩子,赶忙打开侧门,方便他们赶着车进来。
而站在院门口的人却有些怔愣,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她有些不敢置信。
“小姐!”小桃从车上欢快的蹦下来,朝着姝奕跑了过来,不等人反应过来她伸手抱住了姝奕。
“你怎么也来了?!”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姝奕逐渐会过神来,回抱着小桃二人蹦着跳着,开心的像是两个孩子似的。
江王氏也带着儿媳雁奴还有孩子下车,“娘!”
要说分开这快一年的时间,最想林春花的人还得数大儿媳江王氏,这会儿见了心心念念的人,江王氏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上前抱着林春花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姝奕拉着小桃的手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看到大伯母抱着祖母哭的像个孩子,引得周围的邻居也出来张望,姝奕赶忙说道:“大伯母,祖母咱们还是回家坐下慢慢说话吧。”
“对对对,你们这一路劳累了,咱们先回去,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回去歇一会儿咱娘几个再慢慢说话。”林春花知道自己大儿媳是个软性子,在家里便是想跟着她来也不敢开口,这段时间他们自己在村里过日子,就这性子也不知受没受委屈,她赶紧拉着人进了院子。
男人们都在忙着卸车,林春花就带着几个女眷去了堂屋坐下说话,姝奕给她们一人端了一杯八宝菊花茶,喝着茶几人开始说起来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儿。
姝奕和小桃挨坐在一起,也说着她们二人之间的小话,“之前大伯他们信上也没有说你们跟着过来,你这突然出现,我还以为在做梦呢。”
“我和夫君与大哥大嫂分了家,婆母现如今跟着大哥一家住,我们本来是想去阜宁关讨生活的,夫君有一身武艺,听说那边的镖队多,也有招兵的告示,就想着过去瞧瞧,可没成想在阜宁关竟然遇到了江家大伯他们,我们把想法和他们一说,大伯就建议我们一起来京城瞧瞧。”
姝奕点点头,“这里的确更繁华一些,只是不晓得陈旺更适合去哪里,你们先住在这边,慢慢找个合适的事儿做。”
刚和江王氏叙完家常,林春花恰好听到了她们二人的谈话,便说道:“这事儿的确不急,等着二郎回来,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去处,他或许能够帮着出出主意。”
一旁的姝奕也说道:“是啊,左右这两天先住在这里歇歇,找个事儿做也不急。”说完姝奕想起一事儿,“陈旺的事儿需要等等,但你这里想不想找个事儿做?我在京城开了一个茶饮铺子,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禄安前些日子帮我料理着,可这两天得知大伯他们要过来,我们也就暂时关了门在家里等着,你这会儿过来要是想找个事儿做,不如和我一起去茶饮铺子里帮忙,我也给你按月的发银钱,你们两口子也不用到处找房子,就住在家里。”
“真的吗?小姐我真的可以吗?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怎么不可以,你也跟着我学过一点药理,我做的也是和药茶有关的,你若是愿意过来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下午,赶路而来的几人也都早早的去休息,姝奕和林春花带着禄安一起,筹备了一大桌子的接风宴,也让禄安下午去吏部的衙署和江林木打了一声招呼,这日他下值回来也格外的早。
一家人围在桌子边说着笑着,分享着这大半年的所见所闻,这话题也就扯到了陈旺的身上。
江林木对他和小桃印象深刻,当初他带着姝奕出城的时候,就是他们二人在城门处,满是担心的望着他们。
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江林木格外的钦佩,自然也愿意这个时候帮他一把。
“陛下今年打算广开恩科,这次不仅是对于读书人,可对于有着武艺和一技之长的人大开天门,陈贤弟或许可以去试试。”
“不怕江大人笑话,我虽认得几个字,可并不通文墨,若说走科举这条路怕是不成。”
“夫君说的是让你去考武举,文墨只要认得字,可以后面慢慢学,关键是武艺上过得了关,便可以去试试,若是考过了比去当个大头兵强些。”
听到姝奕夫妻这样说,小桃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夫君,陈旺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可以参加科举,这事儿成了自然是大喜,若是不成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好,那日后还要多劳烦江大人了。”陈旺站起身拱手一礼。
江林木也起身还礼,“我家娘子和小桃也算是旧相识,陈贤弟倒也不用这样见外客气。”
从这之后,陈旺每日都会拉着禄安或者雁奴过招,姝奕有时候在家里看着他们练功,想到年纪轻轻的的禄安,觉得也该为他打算一二。
“你这年龄也够了,不想着和陈旺一起考个武状元吗?”
“不去,之前主子问过我,我也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禄安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多说,姝奕显然看出来,他并不想和她说自己的打算。
既然有江林木帮着他把关,那这件事她也就不再过问。
一场秋雨过后,京城的天瞬间冷了下来,前一天中午还会热的让人扇蒲扇,雨后立马穿上了稍微厚一些衣服。
今年因为加了一场秋闱,江林木也是每日忙得早出晚归,也俨然成了京城里的新贵,虽然官职低了些,可谁人不知陛下三天两头都会传召他觐见。
也因此,那些想要和他交好的人,发现登门被拒之后,也都纷纷的转向姝奕开了的茶饮铺子。
本来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是单纯的想要和姝奕打好关系,可喝了铺子里的茶饮后,她们瞬间被那味道独特的茶饮所俘获,便是那些不喜欢茶叶苦涩味道的小姐们,也都爱上了姝奕铺子里的茶。
自从江林木上次出事时候,姝奕就让禄安跟在江林木的身边,鲜少再来铺子里帮忙,江长生和雁奴还有小桃,三人负责管理经营着铺子,姝奕只负责茶饮的配伍和味道。
这铺子里需要煮茶,这每日买柴就是个不小的开支,如今家里人多,孩子也由林春花和江王氏看着,江大成和弟弟江二海,赶着牛车去城外野山坡子上砍柴。
拉回一车够家里和铺子里用两三日的,这也给家里省下一笔开支,大家也都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
这一转眼,冬日的雪纷纷落下,也得给家里开始准备冬装,两位长辈看着孩子,这做冬衣的事儿,就落在了姝奕的身上,晓得自己的女红不好,于是她直接找了附近的一位绣娘,上门给家里全都量了身子,让她拿回去布料做衣服。
起先林春花还有些不赞同,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可姝奕和她说了一下那绣娘家里的情况,看出来姝奕这是有心相帮对方一把,林春花觉得这事儿好像也不赖。
现在这家里也出的起这个钱,而对方家里到了年根都要揭不开锅了,这样的日子她以前也经历过,明白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人帮自己一把,那意味着什么。
如此一想也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于是也就点头让姝奕找人来做活。
家里的事儿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林春花看着家里这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怀里还抱着江长生的儿子,是越看越喜欢。
“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竟然跟着儿孙享福喽。”
婆媳三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江王氏突然疑惑的问道:“陈旺的成绩应该快下来了吧?什么时候张榜单啊?”
“我听夫君说今年朝廷里人手不足,这阅卷放榜的时间都会延迟,或许过两日就会有消息了吧。”
这事儿眼下也成了家里人最期待的事儿,这两日陈旺也没有闲着,在京城里找了一个镖局,接了两趟走短镖的活儿,这会儿出门还没有回来。
但第二日,科举的榜单就被张贴出来,只是可惜姝奕和小桃看遍了所有的榜单,并未在哪一张上看到陈旺的名字。
二人有些遗憾的回到了家,将这件事和家里的长辈说了一声。
都期盼着陈旺可以取得一个好消息,可现如今这般情况,众人虽有遗憾可也没有失望多久。
林春花看着小辈们都垂头丧气的,敲敲桌子,“好了,他这次才准备一个月就去考,这和赶鸭子上架有什么两样,等着转过年来春天不是还有一场,到时候再让他去试试,这事儿又不妨碍什么,两天就考完了,晚上陈旺回来的时候,你们可不许这样丧气。”
说完她看着小桃,“尤其是你,你到底是他媳妇,我们说什么还不甚要紧,你若是这副样子,你让他心里怎么想?这男人你不能打击他,做媳妇的你就得多鼓励他,这样他才会更有干劲儿。”
小桃听后点点头,也收起来之前那一副焉哒哒的样子,这边他们刚说完话,江林木却脚步匆匆的进来了,听到身后的动静,姝奕转身看过去,看清来人之后眼睛瞪大了。
“夫君,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才未时,离着江林木平日下值的时辰早了一个多时辰呢。
“陈旺呢?”他一回来,都没让赶着车的禄安将车赶进门,自己跳下车先一步进来。
“昨日去走了一个短镖,这不是还没有回来吗,不过应该也快了。”姝奕有些忐忑的说着,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江林木这副着急的样子,她不免有些担心。
小桃也被他这着急的神色唬得有些忐忑吗,“江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江林木见今日够呛能够接上陈旺,也不着急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今日放了榜你们应该也都看了,陈旺这次名次只差了一点就可以上榜,虽是有些可惜,但这次他比武的时候,监考的人正是镇国公,他可是几次帮着陛下震慑边关的大将,他一眼看中了陈旺的身手,想要留在身边作为亲随,调.教两三年。”
听到这里,家里人还都有些懵,不太懂跟在这位镇国公身边能有什么前途,江林木接着说道:“你们可知他身边的随从现在都是什么身份?前两个现在也都当了将军,眼下身边跟着的这个,已经当了御林军的小将军,日后留在京城虽是武官,可文官见了也得敬重几分,这次的机会难得,若是陈旺去了镇国公的身边,怕是比考中个武官还要有前途。”
这京城之中不知多少人都想着巴结镇国公,但凡家里儿子会些功夫,又科举笔墨不够的,也想着从镇国公这里攀上关系。
“那可是大喜事儿啊,这不能让贵人等着。”林春花闻言激动的直拍大腿,扭头抓着江长生的胳膊,“你快去那镖局看看,若是回来了让他赶紧回家,这样的事儿哪能耽搁。”
“好我这就去。”江长生也十分激动,陈旺虽然算不得家里的人,可住在一起这样久,也已经和陈旺算是朋友了,听到对方得了好前程,他也替对方感到开心。
江林木在家里又和大家说了说此事,大家越听是越激动,这可算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啊。
可同时也在着急,着急陈旺怎么还不回来,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所有人都看向门外,陈旺跑的脸色微红,可人却不怎么喘,倒是江长生跟在后面喘的咳嗽。
看着人回来,江林木也不和他多说解释,赶紧催着人上车,在去的路上和陈旺说了下事情的始末。
……
临近年根的时候,茶饮铺子也关了门,一家人都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忙着他们在京城的第一个年。
“这日子可真快啊。”林春花看着哆哆嗦嗦能自己往前走的江宗平,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江王氏正在过油,闻言也应道:“可不是,上次咱们一家在一起过年,都是两年前的事儿了,感觉和好像是昨天似的。”
陈旺一身束袖的劲装,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魁梧,一手拎着带血的刀,一手提着两只刚宰杀好的鸡过来。
顺手交给了正在烧热水准备烫鸡毛的江长生,一旁的林春花看着眼睛都笑弯了,“陈旺啊,你和你媳妇年后也不用找房子了,不如就住在家里吧,咱们一家人还热闹,等着你媳妇生了孩子,我们也能帮着给你们带带,你俩一个要去镇国公那里做事,一个还要去张罗茶饮店的事儿,这孩子总不能扔在家里啊。”
陈旺没有出声,转头看向一旁帮着姝奕剁饺子馅的媳妇,小桃察觉到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眼,“祖母说的也对,要不咱们就住在这里?”
陈旺垂下眸子不置可否,姝奕笑着说道:“不如我和小桃拜个干姐妹吧,这样日后你俩喊我一声姐,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如何?”
“这事儿好啊,正好也是过年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瞧着大年初一就挺好。”
这一提议,家里人也都十分赞成,小桃也开心的哭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姝奕,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旺也说不出什么话,跟着小桃喊了一声姐和姐夫,这门亲戚算是认下了。
原本略显空旷冷清的院子,好像因为多了这么两个人,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京城的烟火可比兰村的多,全家都在仰着头望向天空,“这京城里的人家就是富贵啊,瞧瞧这烟火就没有断过啊。”林春花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漂亮的烟火。
江二海抱着两个孙儿,也在仰着头看,两个小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被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安安静静望着,看到喜欢的颜色还会激动的挥舞着自己的小手。
在皇城炸开一朵最美的烟火时,江林木牵住了身边人的手,他目光看着她盛满光辉的眸子,“愿岁岁年年有今朝。”
姝奕转头看向他,对上他满是深情的眸子,她嘴角勾出浅笑,“愿年年岁岁长相守。”
大晋都是大年初七开朝,初五的时候吏部会发放今年所有述职官员的考核结果,和政绩统计结果,以及新的一年升降调任的新令。
初五一家人正在堂屋里喝茶吃果子,逗着三个小娃娃玩儿,一个小公公敲响了江家的门。
“传圣谕!”
一家人慌乱的赶忙起身相迎,恰好过年家里也有现成的香案,江林木摆案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吏部郎中江林木恪尽职守,忠贞清廉,以践行朕之治国理政之道,修缮科举选才之良计,朕思卿等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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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之佳,任贤使能之意,欲发挥卿等才华,特晋升为吏部尚书之位,望尔不负朕望,勤政为民,助朕治国安邦。
钦此~”
“臣领旨谢主隆恩!”
大过年的,江家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陛下不仅重赏他官职,也赏了他一套尚书府,正月初七,江林木以尚书身份上值的第一天,江家其余的人手忙脚乱的从旧宅搬到了一街尚书府。
从这里去宫中上早朝,便是路上拥堵些也用不了半个时辰,这对于江林木来说的确方便了许多。
而陈旺去镇国公府也十分方便,走着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关键这是个三进的院子,这园子里收拾的十分整洁漂亮,可见前主人是个懂得生活享受的人。
“这院子也是陛下让人收拾的?”林春花看着那青翠的树木,心中不由得感叹,这样冷的天,这树竟然还是绿色的,不识得是什么树,但看那样子都觉得不便宜。
看守院子的管家和仆人们跟在他们身后,管家闻言赶忙说道:“回太夫人的话,这原先可是一位阁老的宅子,这里面好几根柱子那可都是金丝楠木的,和皇宫里用的一样呢。”
姝奕脸色复杂的看着这个院子,最近哪位阁老出事,那不必多想,定然是朱阁老,也难怪这院子设计的如此巧妙,一步一景亦真亦幻,雅致且不落俗套,让人看了耳目一新。
姝奕挽着祖母的手臂,看着身后跟着的人,“你们原先就是这个宅子里做事的?”
“回二少夫人,老奴并着这一种的奴仆,皆是户部拨过来的,年前就让奴才们过来收拾的,专等着伺候尚书和诸位老爷夫人们的,这府中原先的奴仆也都发卖了,有些则是跟着曾经的主子去了远处。”
姝奕看着这不惑之年的管家,心里生出几分满意,这大过年的倒是没说那些不中听的,说去了远方也没有毛病,家眷们被陛下发配西南烟瘴之地,也的确是远行。
“好了,你们来几个稳重的,伺候太夫人和大夫人先去安置,东西也都着人安排好,忙完一会儿前厅报个名,互相认识一下。”
“是,老奴这就着人安排,各位主子请随奴才们来。”
虽然江林木夫妻辈分年岁时最小的,可却是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于是前院的正房就给了江林木夫妻,后院的正房给了林春花,而江大成一家自己挑选了一处小院,一间正房带着两个厢房,关上门就是一个小的四合院,和儿子儿媳住在一个院子,也刚好方便互相照顾。
小桃也选了一处小院,比较靠近后门,陈旺有时候在军营,或者在留在镇国公身边伺候着,时常回来的比较晚,靠近后门进出也方便,半夜回来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江二海和禄安则都跟着江林木夫妻二人,也住在前院东西厢房里。
一家人安排妥当,便去了前院的正厅和府中所有的下人们见了面,问了名字和年岁,姝奕帮着挑了四个稳重的放在祖母和大伯母身边伺候,她和雁奴还有小桃也各挑了一个放在身边伺候的人,其余的人一并交给了管家安排。
一跃成了尚书夫人,姝奕便是想不和京城里夫人们打交道,也不得不去,这看着像是在玩儿,可也是为了各个家族和夫君打通关系,从闲谈中收集消息。
江林木当了尚书之后,这每日更是忙得顾不得回家吃晚饭,有时候林春花都睡下了他才进门。
这也惹得姝奕有些不满,时常当着丫鬟的面抱怨两句,江林木素来冷脸严肃,自从当了尚书更是官威大涨,一身压迫的气息都让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官员,不敢轻易靠近。
但这人行事也不是古板之人,不管他们如何讨好,如何设计前后夹击,这人总是能够三两拨千金的将他们打回去,可又让人说不出什么不是。
就连大皇子和三皇子试图拉拢,这人也能各部得罪,却又无法让人将他收入麾下彻底掌控。
没多久,大家也都晓得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长了一张冰雪阎王的脸,除了陛下谁的面子也不给,看着不苟言笑像是个耿直之人,可和他打过交道都明白,这人圆滑的像是一块儿冰,冰人刺手却又滑不溜丢,根本从他这里讨不到好,但谁也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一个人,这会儿被媳妇抱怨挨骂也不恼,他将一身官服褪下,他坐在盆前弯腰给姝奕洗脚按摩,“娘子,今日可又陪着那些夫人逛园子了?”
“可不是,今日是四公主相约,还有其他几位夫人一起陪同,我也顺道去了一趟坤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把之前娘娘要的凉茶一并送过去,对了,太后娘娘说陛下取消了今年的春猎避暑一系列的活动,她觉得宫中烦闷,打断过两日天热起来之前,去广德寺小住两日,邀祖母一起过去,倒也没提要不要我跟着,可祖母一个人过去我着实不放心,但这家里一堆事儿我也一时也脱不开手。”
“娘子可从见过镇国公夫人?”
姝奕不懂他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边,但还是十分认真的回答道:“那自然是见过的,之前镇国公夫人还邀请了小桃一起,那位夫人当真是容貌昳丽,我便是入宫走过算是瞧过见过的,可也不得不赞一句,镇国公夫人当真好容颜,便是仙子下凡与之相比也会显得寡淡,妲己与之相比又多了几分浓艳,怪道镇国公那般宠爱夫人。”
听她说完这一圈,眼神里闪烁着羡慕的神色,尤其是提到镇国公和夫人相处的样子,她眼神里满是光,嘴角还带着几分激动的笑,江林木的脸色冷淡的了几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冷脸,但这会儿熟悉他的人,都能够感觉到他周身冷下来的气息。
只是姝奕这会儿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镇国公和夫人的相处日常,眼神里满是“偷窥”到什么激动的事儿,嘴角根本压不住,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前人的状态。
“那与娘子相比呢?”江林木冷声的打断姝奕的滔滔不绝。
这话问得姝奕一愣,反应过来后说道:“我?我虽知我长得还行,可到了镇国公夫人面前,也只是能称得上一句‘不丑’,又怎么能和镇国公夫人相比。”
显然江林木并不满意姝奕的这个回答,他直起腰身子前倾凑在姝奕唇角吻了一下,“可在我眼里,娘子便是比镇国公夫人还要美的存在,你比她更加坚韧,眉眼里的温柔慈悲是那些媚骨温柔无法取代的。”
说完他又坐回去,看着自家娘子被他逗得脸色绯红,眼里嘴里不再是别人的感情幸福,而只有他的时候,江林木心里极为满意。
姝奕也察觉到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赶忙岔开话题:“刚才你为何突然提起镇国公夫人?”
“太后出门应该会邀镇国公夫人一起出行,到时候可以托她帮忙照应着些,别看镇国公夫人是庶出,出身不好,但太后娘娘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位夫人的。”
姝奕眼睛一亮,她和镇国公夫人接触过,这人的确很会为人处世,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若是有她帮着照应着些,加上祖母也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次的出行便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想着让大嫂陪着祖母一起过去,一则在贵人们面前露露脸,让她也开开眼界,二则有她在祖母身边照应保护着,也更稳妥。”
“还是娘子考虑周全。”
“对了,今日二皇子府的杜孺人也在太后娘娘的宫里,我也顺手给她号了号脉,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太后娘娘瞧着倒是挺开心的,还说等着孩子出生后,就会劝说陛下给她把名分往上提提,我瞧着二皇子那意思,这杜孺人怕是早晚都得给扶正。”
江林木点点头,“比起大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虽然存在感不高,但的确是个做事儿的主儿,你还记富阳城那桩秀女拐卖案吗?其实当初二皇子也去了,只是一直都在暗处帮着三皇子,并未做出功绩也并未在人前露面。”
“我说呢,当初这杜孺人怎么会出现在富阳城,原来她这是跟着二皇子过去的,这般瞧着二皇子也算是个情种了。”
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妾侍,不追名逐利也不会低头接受父母的指婚,一心围在一个妾侍的身边打转,的确容易让人忽略。
江林木突然笑了,“这皇家就没有傻子,村里有句话‘咬人的狗不露齿’现如今陛下身体安康,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作为皇子还该低调些才好,因为没有人喜欢自己所珍视的东西,被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便是亲儿子也不行,咱们只管着效忠陛下和太后,其余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不过夫人若是喜欢和杜孺人来往,适当的和二皇子府交好,也不是坏事。”
姝奕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里自然的翻开一页书,“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
说完了二皇子的事儿,姝奕突然想起来今日得知的另一件事儿,“听闻陛下给四公主和状元郎高廷订了亲?”
“嗯,年前的事儿,婚事好像定在了五月,这段时间礼部也一直在忙着这件事,过完年的时候,高廷都把请柬送到我这里来了。”
姝奕闻言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那咱们也得备一份厚礼才是,听闻陛下十分喜欢这位四公主,这人性子也不错,丝毫不会因为是皇室就端架子,谈吐得体端庄贤淑,日后咱们倒是可以和高大人府上常来往。”
江林木闻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认真的给姝奕按着脚底的穴位,“一切都听夫人的。”说完他又问道:“为夫这手法和力道如何?”
姝奕捧着书品读,闻言晃动了一下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尚可,日后这些事还是让下人来做吧,你这模样让人瞧见,又要有人在背后说我欺负你了。”
江林木哼笑一声,“谁?哪个说的?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娘子莫要在意那些蠢货嚼舌根。”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凑过去,在她唇角轻啄,“娘子有那听闲话的功夫,不如多疼疼为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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