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女娘》
1. 第 1 章
百年前有个传说,因连年大战致生灵涂炭,最终引得天罚,天火从天而降,房屋被毁,良田被炙烤得寸草不生,整个国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勉强幸存的百姓流离失所,一路南迁。但是即便他们侥幸活了下来,饥渴严寒还是让他们苦不堪言。
彼时大周朝初建,本就不算稳固的江山基业因为这场天罚岌岌可危。眼看着百姓因自己的罪责遭难,当时的皇帝在观星阁长跪不起,扬言不计代价以求神明宽恕。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天罚持续了数月之久,终于在赤星逆行那夜结束了。
只是天罚虽停了,那夜却给中原带来了新的灾难:自那时起,便常有妖人诞生。所谓妖人是指那些出生后有异于常人之人。如有些婴孩生来就长有三只手臂,有的头上长出了犄角,有的口中会有两条舌头,有的身体遍布鱼鳞.....除了这些体貌不同常人的妖人之外,还有一些妖人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却有驾驭五行之能。对这些体貌或能力有异于常人之人,人们统统称其为妖人。
那时候的人们认为这些妖人会给周围人带来不详,所以一般出生后便会将其溺死在漯河中。
不过,近几十年已经很少听到妖人的故事了。很多人就在说,那些关于妖人的传说都是说书人瞎编的。
比起妖人,现在的百姓更为津津乐道的早就是大周朝的妖女的故事了。
三月三,大周朝的百姓们一反常态的没有出门踏青反而都兴致勃勃地坐在巷子口谈论着一个大消息。
“祸患咱们大周朝的那个妖女死了!”
这日一大早,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上京。听到这好消息,百姓们一改往日的疏懒,大早上就打扮齐整,扶老携幼地上了街。
上京最繁华的街上此刻早已经挤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人们脸上俱是喜悦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等着看哪家的新娘子出嫁。可实际上,他们在等的却是某人的出殡。
这个某人此刻正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着,无知无觉。如果让她知道百姓们这么期盼她的死,还不定怎么纳闷呢。她不是大周朝人人爱戴的安宁郡主么?不是大周朝的福泽祥瑞么?怎么一死就成了人人喊道的妖女了?如果此刻她的鬼魂能够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骂醒这些愚民。
可惜的是,她现在死了。死了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了。也是因此,百姓们才会对心中的欢愉如此不加掩饰。
“天不负我大周啊,这妖女终于死了!”人们欢快地交谈着,还不忘互相倾诉着被这妖女祸害的往事。
“城东边爱钓鱼的张老叟,就是被她推入河中才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我侄外甥的儿子,才不到五岁啊,走在路上,也没招惹她,就被她揍了一顿。直到到现在,那孩子听到安宁郡主的名字就哭。你们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哼,你们这才哪儿到哪儿?有次下雨,她被困在庄子上了。我岳母好心收留她,没成想却被她放火烧了房子。要不是我岳母福大命大,被人救了出来,现在恐怕坟头草都老高了。”
“我听司天台的人说,此次突厥来犯,也是因为这位郡主平日里作恶太多,才会招致天罚!”
“这......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一个口条不咋好的书生,生怕没机会表达自己的高见,瞅准机会立刻磕磕巴巴地附和道。
“果真是歹毒!”众人齐声应和道。
“诸位,请问那安宁郡主年方几何?”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忽然皱眉问道。他姓齐,靠在街上给人摆摊算命赚钱,人们平常都喊他齐瞎子。
众人一愣,都说安宁郡主歹毒,但是实际见过她的人也是寥寥。毕竟那位郡主生前可是大周朝鼎鼎尊贵的金枝玉叶,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能轻易得见的?
这位安宁郡主的父亲是大周朝第一武将,在她出生那年因为抗敌死在了战场上。她的母亲因为夫君的离世郁郁寡欢,在生下她后没多久也撒手人寰追随先夫而去了。本来没了父母的她大抵会像其他的孤儿一样,寄人篱下,看着人脸色长大。
可是偏偏这位郡主命好得很。司天台夜观天象发现她出生那夜天魁星现东北方,经过多方查证后,确定她便是护佑大周的命定之人。听到这个消息,太后立刻连夜把她接到了宫中亲自抚养。不仅赐给了她郡主的殊荣,更是对其宠爱有加。
传闻她挑嘴的很,每餐都要御厨准备至少八十八道菜,还不能有一点儿重复,一旦她不满意了,那些御厨都少不得会被责罚。宫里到了最新的布料珠宝,都是她先选过后,才会给到其他的妃子公主手里。因为她不喜蜡烛燃烧的气味,她的宫里甚至放了上百颗夜明珠用来照明,更别提她平日的用具了,犀牛角嵌了宝石的杯子,黄金的珠帘,甚至连平日里玩的小玩意都是南海的珍珠和珊瑚珠子.....
听到那位妖女生前生活如此奢靡,人们嫉妒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这世上还是有报应的,你看,老天这不是收了她了么?”人们恨恨地说道。
“诶......我说.....你这老叟......问那妖女......年纪是何意思?”在众人话题越跑越远之时,那个磕巴的书生却没忘了齐瞎子的问题。
齐瞎子咳嗽一声,才慢慢说道:“咳咳,我是好奇啊,众人说得好像都亲眼见过那郡主一般,怎地却没人知道她的年纪?”
“谁关心那个?”有人不屑地嘲讽道,“你一个瞎子就别瞎凑热闹了。”
“就是,哪里来的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眼看着出殡的队伍要出宫门了,众人都抢着凑了过去,再没人搭理瞎子了。
齐瞎子轻声喃喃道:“你们可知,你们口中的那个妖女,才九岁啊......”
扶着齐瞎子的小童不解地问道:“师傅,九岁就不是妖女了么?”
齐瞎子连连摇头,“哎,一国之难岂是一个九岁女娃能左右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炸雷从皇宫方向传了过来。本来晴朗明媚的天忽然间乌云密布,黑沉的乌云不断地自皇宫上方开始蔓延,很快整个都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街上只剩下旁边老树上的鬼鸟在呜呜咽咽地叫唤着。明明晌午还是青天白日,可是不过半个时辰,老天就换了副脸色,这让上京的百姓们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并没持续很长时间,又过了一刻钟,披麻戴孝的队伍就从宫门角门走了出来。漫天的纸钱被大风吹到了围观的百姓身上、脸上,甚至喋喋不休说话之人的嘴里。
“啊,呸呸呸,真晦气!”围观之人赶紧吐出口中的白纸,连称晦气。
因为不想沾了霉运,原本准备说说安宁郡主风凉话的人都闭了嘴,街道上一反常态地异常安静了起来。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狂风声和鬼鸟呜咽声,反倒是有了几分送葬的模样。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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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紧紧地闭着嘴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耗费了几百两黄金,几十个能工巧匠用阴沉木打造的棺木,心里都在想着,“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托生在皇家,看看这妖女,生前极尽奢华,死后还这么风光。”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此刻正坐在二楼的茶楼上,即便刻意低调,但是那浑身的气度还是让小二不敢怠慢。少年是定国公府的少主宋准,字凌舟,定国公是大周第一名将,大周之所以能如此太平,也是因有他镇守边疆之故。
通常情况下,守疆的大将军及其家眷非令不得回京。宋凌舟此次归京师因为定国公府的老夫人病倒了急需赤血草治病。赤血草难得,且只长在四千米高的雪山之上。幸好宋凌舟亲上雪山寻得此草,因只寻得一株,怕路上出了纰漏,他便特意请了旨跑了这一趟来京城送药。
“外面发生了何事?”宋凌舟放下了手中的茶,边问店小二边走向了窗边。
伸手推开海棠花窗,赫然看到一副棺木正被人抬着从下面经过。看到棺木上皇家纹样,宋凌舟有些疑惑地问道:“死者是何人?”他也算是皇亲,可是他似乎并未听说有人去世啊?
“是安宁郡主。”店小二恭敬地答道。
“是她?”宋凌舟一怔。即便他在边疆多年,却也没少听过这位安宁郡主的事迹。甚至,前两年他回京时还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她是皇城里最最尊贵的小郡主,管太后叫大娘娘,喊皇帝皇兄,只是郡主的位份却被所有人尊称为殿下......那时的她是那么明媚张扬,矜贵骄傲......想不到那次一别,再见她竟然是如此情境。
“那不是皇陵的方向!”看着送葬队伍朝着西北城门走去,宋凌舟忽然又转头看向小二,声音中有着与年龄不匹配的威严,“他们要带她去哪儿?!”
“呃,回贵人,这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店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埋怨自己实在是胆子太小,怎么会被一个小少年震住了。
好在宋凌舟身边的贴身侍卫适时为他解了围,“少主,先别管这个了。府里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咱们是不是先回府?”
宋凌舟不甘心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他想去看看他们不把她葬入皇陵是想把她送到哪里去。可是想到祖母的病,还是说道:“好,先回府。”
下楼等手下人去牵马的间隙,他又目送着那棺木被抬走的方向看了良久。大周朝的以南为尊,皇陵也建在了南边。如他记得不错,西北方可没贵人们的陵墓。那他们是准备把她葬到哪里呢?
等不及他想明白,送葬的队伍很快就消失在了西北角门。
“麦子,怎么听动静,送葬队伍是朝西北走了?”齐瞎子疑惑地问向身边的小童。
小童踮起脚朝前望了望,然后对着那齐瞎子说道:“师傅真神,是西北方没错!”
齐瞎子:“怎么送到西北方了呢?”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百姓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但是齐瞎子却是再熟悉不过,西北方最靠近上京的是卢县,而卢县那里最出名的便是阴城。
阴城原本是无主荒坟,传说不少新出生的妖人都被扔到了这里自生自灭。天长日久后阴气越盛,竟然白日里也少有人敢靠近。
他们竟然是想把安宁郡主葬入阴城!意识到这点后,齐瞎子气恨地手都颤抖了起来:那阴城那可是镇魂之所啊!
“如此对待一个小女娃,当真不怕天谴么?”他无声地在心里说道。
2. 第 2 章
十年后。
卢县是上京西北方向的州县,因为挨着上京,也算的上繁华。尤其是最近科考将近,城里涌进了不少赶考的举子。卢县距离上京不过半日的车程,但是客栈价格却足足便宜了一半。那些家底不算丰厚的举子们住不起上京昂贵的客栈,便都选择了在此处下榻。
只是他们来的日子有些不巧,最近暴雨连着下了好几日,举子们都被困在了客栈中出不得门。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又被雨水弄得心烦,这些举子之间少不得发生一些口角。客栈里三天两头争吵不断,不过毕竟都读书人,争吵几句也就罢了,慢慢地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到了月底这日,大雨才终于停了。虽然天还阴沉着,但在屋里憋了数日的人们还是忍不住一大早就出来透气了。
城北一户普通的宅子,勤快的妇人大清早便起了床,来不及收拾自己,她端起猪食就朝着猪圈走去。刚走到猪圈边,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以往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养的那两头大肥猪早就哼哼唧唧地拱到猪圈门前抢食了,怎地今日如此安静?
她探头朝猪圈里望去,这一望立刻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喊叫声吵醒了左邻右舍的邻居们,不大一会儿,整个巷子的人都挤到了妇人家中。待他们看到猪圈里的场景,也都跟着倒吸一口气,有胆小的妇人甚至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一个男人此刻正赤身裸体地躺在猪圈的污泥之中,他浑身的衣裳早已被猪啃食成了碎片。两头肥猪正趴在男人的身上美滋滋地啃食着,他的身体早被啃食的不成样子了......胸口处破着个血窟窿,仔细看便能看到其中的心肝肺早就被掏空了,那两条大腿上的肉早都被啃没了,露出森森白骨。跨间那代表着男人雄伟的物件更是像是被齐根咬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那物件大约也在旁边那两头肥猪腹内了。
家养的猪虽然算不上温顺,但是吃人的事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卢县。
听说这里出了人命案,刚到任没几天的县尉赶紧带着手下赶了过来。
“县衙办案,无关人等回避。”县衙的衙役们很快在人群中清出了一条路,紧接着身着浅青色官服的宋凌舟跳下马走进了院子。两年前,他自边疆调入上京,之前一直在大理寺当值。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人,被贬到了此处任县尉之职,却没想到刚一来就遇到了人命案。
看到新来的县尉如此年轻俊朗,围观的乡民也顾不上关心那猪圈里的死尸了,都凑过来盯着县尉看。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朗的郎君啊?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薄唇微抿神色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宋凌舟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多少待嫁的姑娘红了脸动了心。眼下,他的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案子上。
待看清猪圈内的场景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都忍不住蹙了眉。这些乡民或许没注意,但他却一眼看到了,死者的衣裳是圆领襕衫。这种衫子没有官职纹饰,显得朴素大方,最得举子们喜爱。
一个举子深夜死在了陌生农户院中,还没有任何人看到他是何时到来的,似乎这人就是凭空到了这里,更古怪的是他的尸体还被猪啃食成这副模样......科举在即,他所管辖之所除了这等人命案子。不用想也知道,让上京城里那些人知道了,不定要再掀起什么风浪来。想到这儿,宋凌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刚到任,在他管辖之地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命案,实在是有些“巧”了。
来不及感慨运气之差,略加思索后他先是吩咐人喊来了县衙的仵作。
仵作很快就赶来过来,查验过后他放下了手上的工具,小跑过来禀告道:“回大人,死者体内口鼻处有迷药残留,体内脏器被挖,身上有多处明显咬痕,伤口深且边缘不规则......经初步推断,死者是被灌入迷药后挖走内脏致死,再扔到这里被猪啃食.....死亡时辰大约在子时左右。且死者左手白嫩,右手指腹有明显常年握笔所产生的老茧,加之身上所穿衣物形制,猜测死者乃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仵作所言和宋凌舟估计的差不多。
听完他的话,宋凌舟转头对着身后的衙役吩咐道:“去查下那迷药的出处,还有再去四邻问问,可有人在昨夜子时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或听到奇怪的动静?”
“是!”衙役们听到吩咐立刻四散去探查。
经过一番查问,还真让属下问出了点儿东西。一炷香后,一个名唤张五的衙役拱手禀告道:“回大人,有人说昨夜子时的时候,打更人似乎出现在这家门前附近。”
宋凌舟:“打更人?衙门的人?”
张五:“是,城北这片最是混杂,早些年房舍着火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衙门专门雇了个人打更。那打更人原本是个老头,自他前两年病死了,县令大人便让他儿子程宁接了他的活儿,现在负责打更的便是此人。”
宋凌舟:“此人现居何处?”这个时辰刚刚结束打更,打更人应该归家了才对。等不及把人带来,他准备直接去那人家中堵人。
衙役张五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大人,还是属下等人去把人拿来吧。那打更人脾气古怪得很,白日里从不出门,甚至鲜少有人见过他的长相,所住的地方也是古怪污秽之所,实在不适合大人前去。”
他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了那些关于打更人的传言。倒不是他刻意隐瞒,只是那些传言都太过了。有的说那打更人用来打更鼓的棒槌其实是人的小腿骨,还有的说他之所以不敢白日里出门,是怕日头晒坏了那不知道从哪儿抢夺过来的人皮。
虽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是因何被贬到此处的,但是看他通身的气度也不难猜出他定然是出自上京城里的大世家的儿郎。像他这种人不过是短暂蛰伏,将来定然还是要回上京去的。那打更人住的地方可是连寻常百姓都不愿沾染的阴城,又岂能让那脏污地方辱没了这位清贵的世家郎君?
“带路。”宋凌舟虽然明白张五的意思,却并没采纳。进京赶考的举子在卢县出了事,这消息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少不得也要被麻烦缠上。为今之计只有趁着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先把举子出事的缘由调查明白。所以他现在是一刻钟也不想浪费,干脆地带着人去了打更人的居所。
城西五里外就是阴城,穿过一片厚密的竹林,便可见一片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处不算太小的庄子。庄子的大门颤巍巍地晃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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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舟看着眼前的宅子,疑惑地问道:“这里就是打更人的居所?”眼前的房舍虽然破败,但是这么大的宅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打更人住得起的。
张五赶忙解释道:“是,听说这里百年前是一个富户的庄子,因为天罚庄子上的房屋大半都被烧毁了,只剩下了这几个小屋子。因为原来的房主都死绝了,旁人又觉得这里不吉利,县令大人觉得这里荒废了也没什么用,便把这里分给了一些没房子住的人,其中就有打更人。”
宋凌舟点了点头,又问:“你刚才说这里古怪污秽又是何意?”
听到他如此问,张五的脸色又变得古怪了起来。
“嗯?”见他踟蹰,宋凌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张五见状,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大人,人们都说,此处闹鬼!”
宋凌舟没斥责衙役怪力乱神,反而认真地问道:“详细说来?”
“是!”张五见县尉大人没责备自己,赶紧把听说到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阴城还是个乱葬岗,当年天罚之下不少百姓没了家成了流民,为了讨生活他们都朝着上京而来。一路上流民们饥渴难耐加上严寒,等到了卢县,不少人都感染了疫病。由于死的流民实在太多,衙门实在无力处理,便把人都扔到了这处荒地里。后来天罚停了之后,人们想做些善事准备在这里修座庙。可是修庙的工匠接二连三的撞鬼,慢慢地那庙也就没人敢修了,这里也就彻底的荒废了下来。
“如此说来,那打更人还真是个胆大的。”宋凌舟淡淡地说道,看不出他说这话时真心还是嘲讽。
张五还没摸清这位新来的大人的脾性,见他不再问自己,便也没搭话。
木门没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这荒郊野外甚是明显,但是这似乎并没吵到里面的人,一切平静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院内的情形与众人所想不同,也难怪没人出来。原来刚才的木门竟然只是庄子的入口,庄子里面还被分成了四五个小院子,这些小院子显然被人修缮过了。虽然旧了些,但是住人也不成问题。
“哪家是?”看着眼前小院子,众人都犯了难。
“最东边那家。”宋凌舟指着前方说道。
见衙役们疑惑地看着自己,宋凌舟好脾气地解释道:“那家木门被漆成了黑色。在大周,只有打更人以及和丧葬之业的人家才会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张五立刻带着人走了过去,试探地敲了敲门。
“谁啊?”随着一道年轻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他好像很困,说话之时还打着哈欠,似乎随时可以倒下睡着。
瞥了眼对面之人那比寻常女子还纤细的腰,宋凌舟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自幼在军营长大,自小崇敬的是高大威猛的男子,对于上京这边以纤瘦为美的风气很是不赞同,不自觉地对此人多了几分不喜。
张五:“县衙公差,打更人程宁可在家?”
“唔,他一早就出门了,不在。”年轻人低垂着眼,说完话伸出瘦弱的手就准备把门关上。
“慢着,”宋凌舟目光死死地盯着年轻人,缓缓张口说道,“本官有事问询于你,程宁!”
3. 第 3 章
“大人,可是听岔了?小人刚才说了,程宁出门了。”年轻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说道。
“哦,是么?那你又是何人?”宋凌舟问道。
“回大人,小人就是一过路人,因遇大雨被困此地,蒙房主收留才暂住于此。”年轻人半低垂着脑袋恭敬地说道。
宋凌舟:“所以说,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客?”
年轻人:“大人慧眼。”
宋凌舟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看似恭敬,可是那脊背却十分僵硬,似乎对他来说,向人低头是个十分为难之事。而他的回话看似客套恭维,却隐含嘲讽。
“过奖。”宋凌舟淡淡地说道,随即对衙役们挥了挥手,“张五,把人带回衙门!”
见眼前这个当官的如此不讲理,年轻人忍不住抬头质问道:“我一个平民百姓,你凭什么抓我?我早说了我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待看清他的容貌,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也难怪会有人传他是披着人皮的妖怪。眼前之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却生得一副好相貌。他的肤色极白似上好的白瓷一般细腻,那双眸子像极了大漠荒原的夜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心中无不叹息,这么好的容貌,怎么就生在了男儿身上?这要是个姑娘家,不定被多少人家争抢呢。
张五心道:“我的个乖乖,长成这副模样,也难怪他要整日以斗笠遮面。”他早就听闻过那些贵人老爷,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长相出挑的,可都是会被纳入后宅享用的。此人要不是选了打更的活计,只怕也早就.....
看到他这副好相貌,宋凌舟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这样的相貌,又这样的出身,也难怪他会选择当个打更人。
“百刻香,由野苏和枯松花所制,香味独特,为打更人随身计时所用。你的解释看似合理,可是这一身的香气早就出卖了你。你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睡,而打更人刚好是昼伏夜出。还有你的右手,那层薄茧是更鼓所磨......还需要本官继续说么?”
宋凌舟的话不疾不徐,平静地陈述不带一丝感情。可听到程宁耳朵里,却觉得刺耳极了,自己还以为自己伪装的挺好,哪成想这个县尉早就把自己看穿了。
“大人,慧眼。”同样的恭维,不过这回他多了几分真心。
对于程宁的反应,宋凌舟还算满意。看来对方是个聪明人,没费他太多时间。
眼看衙役就要过来羁押自己,程宁赶紧张口说道:“大人,我家中还有两位亲人,请容我和邻里留个字条让他们照拂一二。”
宋凌舟淡淡地朝着张五等人点了点头。目前这个程宁还未过审,按照大周律,他之所求如果不是有碍案情审理,都是会酌情宽待的。
“多谢大人。”程宁道了谢,朝着左边一处院子走去。
那院子的门比程宁家的还要破一些,缝隙大的几乎能把手伸进去。程宁在门口随便捡了块石头,这种石头卢县很常见,小孩子们买不起纸笔的都用它来练字。
“大人,这家主人不识字,我把想说的话画给他,所以会慢点儿,还请大人勿怪。”程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略带歉意地对着宋凌舟说道。
“好。”宋凌舟爽快地答应了,他本也不是个苛刻之人。
程宁这下放心了,他先是在门上画了一只鸡和一只狗的轮廓,然后又画了两个盆,接着他又开始画公鸡的羽毛,他画得十分认真,认真到宋凌舟都能数出来那公鸡长了几根羽毛。
看了半晌,宋凌舟才算是想明白了:程宁口中的亲人竟然是一只公鸡和一只狗!而她画中的意思是提醒邻居不要忘记了给他的鸡和狗喂食!
看着自家大人越来越黑的脸,衙役们都在心里替这位长得好看的年轻人哀悼。
“画完了么?”程宁身后,宋凌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程宁头也没回,“嗯,快完了,还请大人稍候。”
又过了一炷香后,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左右端详了下,似乎很满意地自己的作品,拍了拍手,他才对着宋凌舟说道:“好了,大人我们走吧。”
“不再画会儿了?”宋凌舟脸更黑了,咬着牙说道。
“可以了,已经画的很好了。”程宁似乎没听懂宋凌舟的讽刺,又或者说他不在意。此刻他心里想着的是,自己都画成这样了,小麦子应该能看懂吧?他走到宋凌舟身侧说道:“劳大人等候了,咱们快走吧。”
他之前不急不忙,如今又一脸赶紧办事,别耽误我回来的模样。这回不止宋凌舟,连张五等一众衙役都黑了脸。
进了大牢,程宁先是四处打量了下,说起来,他也算是替衙门干活的,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衙门,虽然是以嫌犯的身份吧。墙上挂满了各式刑具,但是他仿佛没看到一样,瞥了一眼就又重新低下了头。
嫌犯被羁押入县衙,要么大声喊冤,要么怒骂他们这些当官的。像他这么淡定从容的,宋凌舟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地对他多了几分欣赏。此人虽然行事古怪了些,但是尚算懂礼,进退也算是有度。
程宁可不知自己在宋凌舟心中的印象一日之内变了好几次。此刻他正低着头,无聊地数着地上的青砖。
坐在他对面的是卢县的县令大人葛明和宋凌舟。虽然葛县令也没弄明白宋凌舟怎么被发配到他这地界来了。但是消息上毕竟比那些衙役们强了不少。刚听说宋凌舟是定国公家世子之时,他整夜都没睡好。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得罪了这位贵人。可是相处几日后,他也算看明白了。这位世子虽然性子冷了点儿,但却不是计较之人。想明白了这些,他对宋凌舟也少了不少芥蒂。
按理说审案应该是县令之责,可葛县令浸淫官场三十余年,为人处事最是滑溜。他知道这个案子棘手,若是自己亲自审理,一旦除了纰漏恐怕自己也要折进去。但是宋凌舟就不同了,他就算是真的捅了娄子,也有那个定国公的爹和宫里的贵妃娘娘护着。再说了这位世子不是久居此地之人,一旦有了政绩定然是要回大理寺的。所以,他也乐得做个人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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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案便交给他全权审理,自己只在一旁旁听。
宋凌舟能猜出县令的想法,不过既然他现在官职低人家一等,便也只能听令。另一方面,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对于幕后之人,他也是十分感兴趣。
那幕后之人,会是眼前之人么?宋凌舟盯着眼前的打更人,目光沉沉。
“昨夜子时,有人死在了城北一胡姓人家的猪圈内。经仵作查验,子时左右,你刚好从出事的宅子内出来。对此,你有何解释?”
左右之前也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了,宋凌舟干脆绕过那一串冗长的官词,直击关键。
“回大人,身为打更人。走街串巷,报送时辰提醒火情,乃我的分内之事,昨夜也不例外。至于大人说的子时,我记得不错的话,那时正好大雨。许是我刚好在那户人家的房檐下躲雨,被误认了也说不定。”
宋凌舟:“你可曾见到有其他人出现在凶案现场?”
程宁:“回大人,不曾。”
宋凌舟:“那你昨晚可曾听到有何声响?”
程宁摇了摇头,“回大人,昨夜风大雨大,小人被淋得够呛,并未留意其他。”
宋凌舟:“是么?可是那猪圈距离外门甚近。一个人就算是酒醉,被猪啃食应也会痛醒喊叫。离得那么近,你当真什么也没听到么?”
程宁:“嗯,小人并未听到。我在那户人家躲雨时间不长,许是刚好错过了。”
宋凌舟轻笑,“那可真是巧了。那为何本官今日去寻你,你却假装不是本人呢?”
程宁:“小人看到这么多官兵,一时吓到了,适才说了蠢话,还望大人体谅。”
程宁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可是宋凌舟的直觉告诉他,远没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体谅呢?”宋凌舟此话一出,不仅程宁,连葛县令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相处时日不长,葛县令也大概清楚定国公世子是个守礼之人。可他这话说得可着实是任性了一些。
程宁也是一怔,自养父死后,他便独自一人生活。这些年来,他没少遇到麻烦,但是都被他轻松化解了,靠得便是机灵的脑袋瓜。可是眼前这位县尉大人却似乎看穿了他一般,无论他说什么,对方就是不信。
“荣华、富贵,看来你们主子我今晚见不到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程宁在心里沮丧地想着。
“大人说笑了。”他心里认命了县尉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面上也少了几分伪装,流出几分厌烦之色来。
宋凌舟:“我并未说笑,此案死者并非普通人,而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如今恩科是上京最重要之事,在这当口举子却死了。不过两日,皇上也会收到消息。届时,你这个头号嫌犯,不会再被羁押在此,而是被押入大理寺,由大理寺的官员亲自审查。你自己可以想想看,你将面临的是什么。”
听到大理寺,程宁浑身一僵,那地方啊,他这辈子都不想去了。
想到这里,程宁猛地抬头,郑重说道:“大人,小人或有一线索。”
4. 第 4 章
“说吧。”普通百姓进趟衙门尚且腿抖,更遑论大理寺了。所以对于程宁忽然的转变,宋凌舟也并不意外。
“小人刚想起来,昨夜似乎确实有些古怪。”说到这里程宁停顿了下,缓了缓才继续说道,“那夜风大雨大,我被大风吹得有些站不稳,遂胡乱找了个房檐避雨。也就是在躲雨之时,我似乎看到有个高大的黑影从那人家门口闪了出来。”一想到昨夜的古怪情形,程宁只觉得雨夜的寒气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潮湿阴凉得让人肝颤。
“你是说子时左右,你见到有人从那户人家出来?”宋凌舟问完话才注意到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下,不禁有些疑惑:虽今日刚见,但总觉得眼前之人绝不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到底是什么恐怖之人能让他吓成这样呢?
程宁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正是。”
“那人可有何特征?”宋凌舟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捻着,这是他思索时惯常的动作。瞥见他的动作,程宁心中一动:这人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似乎很像,连习惯动作都十分相似?不过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又有些颓然,是他或者不是又如何呢?自己如今可不想再和那些人牵扯上半分干系。
“雨势太大,加上那人戴着斗笠,实在是看得不清,只隐约觉得那人高大的有些异常。”程宁担心自己没说明白,又着重解释道,“比大人您都要高上许多,感觉有一丈左右的样子。”
一丈左右,那还是人么?
就知道别人不会信,所以程宁一开始才打算蒙混过去。现在看到众人的反应,他也不怎么意外。只低头思忖着怎么从大牢里出去,哪怕是拖上一阵也好。大理寺那地界,他实在是心有阴影一步都不想踏入。
让人意外的是,宋凌舟并未驳斥他的话,反而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何特征?”
“头......也异常的大,大约像个大猪头那般大......”程宁越说声音越低,话快说完了他才想起来葛县令的的外号就叫大猪头。原因嘛?无他,只因葛县令平日里除了和稀泥,最爱的就是吃猪头。
“咳咳~~~”宋凌舟身旁的衙役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意识到葛县令还在身边后,他又忙咳嗽了下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宋凌舟也有些气笑了,“看来杀了那举子的还是个大头妖怪喽?”
程宁颇有些沮丧地说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我见到的黑影确实十分巨大。”
“好了,本官也听你胡说八道这么久了,你总该说句实话了。”宋凌舟无语道,显然对于程宁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那晚你可曾进入那户人家家中?”
程宁:“不曾,小人只在屋外躲了会儿雨。”
宋凌舟:“你可认识死者,可与他有何冤仇?”
程宁:“不认识,无冤无仇。”
宋凌舟挥了挥手,张五立刻会意,跑到他跟前低声禀告道:“大人,那死者是个外乡人,才到卢县几日,并未查到他曾与何人结怨。”
“如此看来,此案确与你无干。”宋凌舟看着程宁,淡淡地说道,“但是鉴于你是本案唯一的证人,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还要辛苦你在大牢委屈一段时日。”这个程宁今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很显然是有所隐瞒。眼看着找到了线索,宋凌舟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了。
程宁并不意外宋凌舟不肯放人。对于这些当官的来说,委屈下他一个小民的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自己也不会任由他们委屈了便是。
宋凌舟起身对着葛县令拱手道:“大人,既无头绪,今日咱们就审到这里吧?”
“嗯,如此也好,今日辛苦宋大人了。”葛县令也笑呵呵地起身准备回后衙好好休息下,他年纪大了,坐这里半日他已然觉得腰酸背痛了。
两人刚要迈步,就见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人,府门外聚集了不少乡民,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葛县令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衙役大口了喘了口气,继续禀告道:“说是县衙破不了案,准备随便抓个无辜之人顶罪。”
听到衙役的禀告,宋凌舟彻底气笑了,他回身走到程宁面前,在距离他一步之处停了下来。“难怪你那副画要画那么久,我猜的不错的话,什么照顾亲人都是你的托词,你真实的目的是想让人喊来乡民还救你是么。”
“大人,慧眼。”程宁真心地恭维道。那幅画里是只有程宁和他邻居麦子所知晓的暗语。他曾经和麦子约定,如果有一日他遇难了,就会把画上荣华富贵向他求救。
宋凌舟轻笑道:“现在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当不得慧眼。”这世上实在是太多自以为聪明的蠢人了,程宁这么坦率地认了,宋凌舟反而对他多了些好感。
“那宋大人,这人咱们要不.....”葛县令想说反正也不是他,不如干脆把人放了。
宋凌舟:“大人,这人是案发之时唯一的证人,我恐奸人知晓后会加害于他,还是把他留在此处更为稳妥。”
“可是,外面那些乡民......悠悠众口,恐怕咱们不好堵啊......”葛县令一脸的为难,他还有两三年就可致仕了。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因为这等小事污了自己的清名。
程宁静静地看着宋凌舟,等着这位大人松口放了自己。
感受到他的热切目光,宋凌舟也看向了他。程宁一脸的无辜,宋凌舟面上则满是讥诮嘲讽。片刻后,宋凌舟还是点了头,“大人之令,属下自当遵从。”
葛县令松了口气,乡民们堵在府衙门前实在是不像个样子。
看着程宁毫不掩饰的笑容,宋凌舟又转了话锋,“不过,此案甚是重大,为避免证人为奸人所害,属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对其进行保护。”
“嗯,宋大人说的在理,我这就派人护送这个.....这个......”葛县令一时忘记了程宁的名字,他扭头看向程宁,“诶?你叫什么来着?”
“回大人,小民程宁。”程宁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温声回道。
葛县令:“嗯,本官这就派人送护这个程宁回去。”
宋凌舟:“大人,不必麻烦。左右我也要查案,不妨就让属下保护此人吧。”
葛县令:“可是那阴城属实......”
宋凌舟:“我自幼年便随父出征,也是尸山血海趟过的,自不忌讳这些。”
“既如此,也好。”人家都这么说了,葛县令也懒得操闲心,只嘱咐了几句注意自身安危之类的话就带着人先行离开了。
牢房内,只剩下宋凌舟和程宁。
宋凌舟挑眉道:“怎么?才不过半日就不舍得走了?”
程宁:“......那倒也没有......”
等出了府衙的大门,麦子立刻从人群中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程宁,“程大哥你没事儿吧?”
麦子比程宁小三岁,个头却比她足足高了半头。看到麦子抱着程宁,宋凌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他们不该如此亲密。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没犹豫,一把抓住麦子脖子后的衣领把人拽开了。
“诶?你找......”看到宋凌舟身上的官服,麦子赶紧把“死”字咽回了肚子中。
程宁和麦子认识了快十年了,几乎是看着这个弟弟长大的,对于麦子的亲近,他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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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妥。
宋凌舟也不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看到麦子望向自己的疑惑目光,讪讪地松了手。
麦子刚得到自由,立刻跳到程宁身旁小声问道:“程大哥,他是谁?”
“新来的县尉。”程宁也同样小声回道。
不耐烦听二人的嘀咕,宋凌舟开口道:“还不走么?!”
“啊,走走,走!”程宁生怕他反悔不肯放自己走,拉起麦子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程宁和麦子走在前面,宋凌舟和张五骑马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
麦子疑惑地问道:“他们咋一路跟着咱们啊?”
程宁想了下,然后昂着头一脸骄傲地说道:“为了保护我。”那个宋凌舟是这么说的,他也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麦子一脸崇拜地说道:“程大哥你厉害,居然能让官府护送。”
“呵!”身后宋凌舟嗤笑了一声。
谎话被人听到,程宁面上一红,幸好他们此时正好走入竹林。茂密的竹林遮天蔽日,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因为此处荒僻少有人烟,所以虽然是白日里,也凭空多了几分阴森之感。
“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宋凌舟对着前面走着的二人问道。
麦子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做声。程宁与他交过手,知道宋凌舟这人不好对付,又想着接下来的几日他们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好把他得罪得狠了。于是回过身,认认真真地答道:“因为,穷!”
宋凌舟默然,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个答案。是啊,若不是没银子,又有谁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几人无言地穿过竹林,等到了程家门口,麦子才开口告别:“程大哥,师傅还在等我做饭,那我先回去了?”
“嗯,今日有劳你了,快去吧。”程宁送走了麦子,转身对着宋凌舟伸手说道,“大人,蔽舍贫寒,还请担待。”
“叨扰。”宋凌舟说完,率先走了进去。不过,他刚迈进去一条腿,就看到一条大黄狗朝他扑了过来,吓得他瞬间白了脸。
要说宋凌舟在这世上几乎没什么怕的,唯独一样,他怕狗。小时候他被一条恶犬追着咬了两条街,自那时起就开始怕狗。
看到宋凌舟不进门,反而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大黄狗。程宁有些纳闷地问道:“大人,怎么不走了?”
“你先把它挪开。”宋凌舟说话之时眼睛还不离大黄狗,而他对面的大黄狗也正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啊?”程宁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大人,难道怕狗?”
张五听到宋凌舟居然怕狗差点儿笑喷,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上官,他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忍得甚是辛苦,生生地把脸憋得通红。
看着这一白一红的两张脸,程宁抽了抽嘴角。
“大人,莫怕,富贵不咬人的。”他一边安抚着宋凌舟,一边走到了大黄狗身边,轻轻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富贵,不要闹,让客人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这狗......居然叫富贵.......”听到大黄狗的名字,张五彻底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见张五嘲笑自己,大黄狗立刻瞪向他,同时冲他汪汪叫个不停。见大黄狗被激怒,宋凌舟脸色更白。
“富贵!你再闹今晚就饿着吧。”程宁警告道。
“嗷呜~”知道主人真的动了怒,富贵翻了个白眼,收了龇着的小白牙,摇着尾巴朝里面走了。
“大人,您还住这儿么?”程宁好心地提醒他可以不用强求。
宋凌舟咬牙道:“当然!你先把那条狗拴起来!”
5. 第 5 章
举子被杀案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到了平静的湖中,砸碎了卢县的平静,也激起了卢县百姓们前所未有的热情。街坊们见面第一句话已不再是“吃了么?”而是“听说了么?”如果万一对面那人是个消息闭塞的,那问话之人就会激动地红着脸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的听闻......才不过三日,城里已经无人不知举子案了。
也因此当程宁戴着斗笠上街买菜的时候,立刻就有好事之人凑了过来。“诶,我说打更的,官府抓你回去问话,可是怀疑你是杀那举子之人?”
程宁一脸黑线,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官府只是常规问询罢了。”
“听人说,你那晚看到了人首猪身的猪神惩处那举子?此事可是真的?”卖猪肉的张屠户边用斧子把骨头劈开,边大声地喊道。
他的声音洪亮,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周围人都不走了。人们或挎着菜篮子假装挑菜,或把那些便宜的胭脂翻来翻去,要么就是忙着整理身边孩子的衣衫,但不管他们手上多忙,那双耳朵可都没闲着,都伸地长长地等着程宁的回答。
程宁和张屠户算是熟识,知道他是个直肠子,也不好怪他。既然被喊住了,他也不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他慢悠悠地走到张屠户的摊子前看了看,最后指着他劈好的一根棒骨说道,“张大哥,这根给我包起来吧。”
棒骨上的肉都被剃掉了,除了穷人家一般人家都不会要这种骨头,嫌它没滋味。但是程宁却喜欢得很,碰上了总会买上一根回去。新鲜的骨头一劈两半,然后骨髓朝上放在小火上慢慢烤,一个时辰后再在骨髓上撒上些调料用调羹挖着吃,别提多美味了。
只是这种做法十分耗时,但是程宁却无所谓。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这种骨头平常也就三文钱就能买一根,要是换成肉,至少得三十多文。
“诶,诶。”张屠户拽了根草绳栓了骨头递给了他,见程宁在翻找铜钱,又忙着说道,“今儿不收你钱了,阿宁你快说说,那晚你当真看到了猪神??”
知道躲不过,程宁只好打着哈哈道:“怎么可能?要是真有猪神屠戮举子被我看到了,我还能活到现在?”
张屠户有些不信,“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大牢亲口承认看到猪神杀人?”
“.......这卢县府衙还真是个破筛子,”程宁心中吐槽了一句,转而说道,“这怎么可能?你在话是在哪儿听到的?定然是听错了。”
“难道真是别人瞎说的?”张屠户一脸的失望。
“嗯,定然是如此。”虽然隔着面纱斗笠,别人也看不到吧,但是程宁还是一脸的真诚,
“哎,那可真是.....”张屠户正想说“可惜”,就被一声尖利的尖叫打断了。
“这可是给巧儿看病的银子......”程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男人的腿跪在街上哀哀地哭泣着......
“滚,真他娘的丧气!”男人边骂边用另一条腿踹那妇人的抱着自己的手。
妇人被他踹得手都流血了也不放手,嘴上不住地哭求着,“大郎,巧儿的病在不看就不行了,求大郎.....”
“啧啧啧,连自家娘子都打,可真不是人......”
“他那娘子还怀着身孕呢,这哪里还算是人,简直是猪狗不如!”围观的百姓都小声地议论着。
看到程宁想过去帮忙,张屠户赶紧一把把人拽了回来,“她,你帮不了。”
“为何?”程宁不解。
“你能帮她一时,以后呢?”看到程宁还是没明白,张屠户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今日帮了她,等你走了,那姓郑的恐怕会打得更狠。”
程宁最终还是止住了迈出的脚步,他知道张屠户说的不错,若论起凶狠,这人间的豺狼并不比山野的差多少。
从人们的议论声中程宁也算是听明白了,打人之人叫郑屠户,也是这条街上杀猪的,与张屠户可以说是死对头。与好人缘的张屠户不同的是,此人不仅卖的肉经常缺斤少两,人品还极差。
他的娘子本是个和善的,平常谁家有什么事,她能帮衬的都会帮衬一把。也是因此街坊都看在她的面子照顾他家的买卖。可是没想到,这郑屠户放着贤惠的娘子不理,转头迷上了青楼里的窑姐。时不时就会拿家里的钱财去逛青楼,每次还都是花光了银子才会回来。
就这么着,时间一长,本来薄有家财的老郑家慢慢就败落了下来。可这个郑屠户不仅不知悔改,还愈发变本加厉,不仅猪不杀了,为了逛青楼,他甚至把娘子的嫁妆都败光了。可怜他家娘子只能靠给人洗衣赚取点儿微薄的收入,可是就这点儿钱财被他看到了也会被搜刮干净。
“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哭,老子的好运都让你丧气鬼给哭没了!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给老子丢人现眼!”见别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郑屠户愈发气恨,脚上一用力,竟然把妇人直接踹了个跟头。
鲜血顺着妇人的额头流了满地,但是她此刻顾不上止血了,挣扎着爬向郑屠户,口中不停地喊着,“大郎,大郎.......银子......”
百姓们见状纷纷谴责那郑屠户,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气恨地攥紧了拳头。
“呸!”郑屠户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满脸是血的娘子,啐了一口便朝青楼的方向跑去了。那边温柔乡的小娘子可还在等着他呢。
“哎,巧儿娘,快起来吧。”看到郑屠户走了,张屠户的娘子赶紧走过去把郑氏扶了起来。
张娘子搀着人在一旁的汤饼摊上坐了下来,又掏出帕子按住了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血。郑氏像是失了魂一般,眼睛空洞洞灰沉沉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无,只麻木地任由张娘子忙活。
熟悉的街坊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郑氏。程宁从袖内掏出了今日带的所有铜钱,让张娘子塞给了郑氏。
不远的拐角处,宋凌舟看到程宁的小动作,眸色深了几分。
郑屠户一路小跑着来了群玉楼,群玉楼是卢县小有名气的青楼,虽然比不上上京的平康里,但是胜在这里出了一位花魁素素。这位素素容貌秀美舞姿惊鸿,不少贵人们不远千里来卢县只为一睹其芳容。
看到郑屠户,老鸨的脸上闪过不耐烦,“我说郑大郎啊,这天都还没黑你就来了,我的姑娘们可都还没呐~”
“嘿嘿,陈妈妈,今日是素素姑娘生辰,我今儿可是带足了银子,还请妈妈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素素姑娘。”郑屠户边谄媚地笑着边把钱袋子递了过去。
陈妈妈掂了掂没什么重量的钱袋子,面带嘲讽地笑道,“我说郑大郎啊,素素姑娘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妈妈可是嫌银子不够?我这儿还有.....”郑屠户双手在身上摸索着,希望再摸出个一星半点儿的银子。
见他摸了半天也没摸个铜板,陈妈妈愈发厌烦,“行了行了,我跟你直说吧,咱们素素姑娘你今儿是见不到了。胡老爷一大早就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下了整个群玉楼,只为给素素过生辰,你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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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回去吧......”陈妈妈说完话,就命人把郑屠户推搡了出来。
郑屠户被推搡地跌倒在了地上,呛了好大一口土。
“呸,狗眼看人低!”见群玉楼的门被重新关上了,郑屠户才敢偷偷地啐了一口。那个胡老爷他也听说过,那可是卢县有名的富户。他既然包了场,那今晚自己定然是见不到素素了。想到这里,郑屠户虽不甘心,却也只能悻悻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刚擦黑的时候,程宁的骨头也烤上了。不大的泥炉子里烧着红彤彤的碳,上面用架着劈成两半的骨头,骨头上肉不算多里面却是满满的骨髓。随着炭火的烘烤,丝丝香味从骨头上飘了出来,很快充满了屋子。
张五送了宋凌舟的行礼就回去了,小院西屋内只剩下了宋凌舟一人。闻到香味,宋凌舟放下了手中的书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大人我在做饭。”
程宁没理他,只低着头默默地做自己的事。葱白的手指细心地把薤切成了碎末,然后盛入碗中,又放了提前磨好的细盐和芝麻油,搅拌均匀后再用勺子把调料均匀地抹在骨髓上。
烤得滚烫的骨髓配上咸香的薤,应该与秋露白很配,宋凌舟脑中不由自主地想道。他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可是看到这道烤骨髓,忽然就觉得之前吃的实在是粗糙。
宋凌舟没理会到程宁语气中的嘲讽,继续说道:“案子一日未破,你在我这里都是嫌犯的身份。”
程宁点头,“嗯,我知道。”
看着程宁把烤好的骨头分在两个盘中,宋凌舟再次开口道:“所以,你也不必讨好于我。”
“嗯,我知道。”程宁虽然面上敷衍着,心里却嘀咕道,“这人说话如此古怪,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见程宁端着盘子朝自己走过来,宋凌舟心里有些纠结,“这菜是接呢?还是接呢?接的话,毕竟吃人嘴短。可若是不接,人家毕竟辛苦一场。”
就在宋凌舟伸出手想接过盘子之时,程宁轻飘飘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富贵,家中有客人这几日就委屈你了,这些骨头当做我对你的补偿了。”因为宋凌舟怕狗,程宁无奈只能把富贵拴了起来。因为这件事,一下午了,富贵没少给程宁白眼看。
宋凌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盘菜竟然是给那条狗准备的,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似乎是看穿了宋凌舟的心思,富贵傲娇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趴在地上啃了起来。边吃还时不时地看他,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程宁转身回来,从铁锅里拿出个胡饼配合烤骨头吃了起来。吃了一口,他才想起一宋凌舟还站在一旁,于是好奇地问道:“大人,您还有事么?”
“......无事。”宋凌舟咬牙说完,拂袖朝门外走了出去。
“诶?大人?”程宁忙喊住他。
“还有何事?”宋凌舟头也没回的问道。
昨晚所见实在是可怖,饶是程宁这般胆大的也有些胆怯。正好眼前有个可用之人,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程宁试探着询问道:“我一会儿就要上值了,想问下大人是否同往。”
宋凌舟回头讥诮道:“你还真把我当看家护院了?”
程宁皱了皱眉说道,“可是我记得是大人和葛县令说要“保护”我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宋凌舟一噎,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不错。
“好,你出门叫我。”虽然总觉得自己被眼前之人耍了,毕竟查案为重,所以宋凌舟还是答应了下来。
6. 第 6 章
酉时刚过,程宁就已经开始整理上值的家伙事了。前阵子下了大雨,这几天夜晚愈发寒凉,程宁便在更服外又加了件厚棉布衣。挎上了更鼓,他就过来敲西屋的房门。
打开门看到程宁的打扮,宋凌舟愣了一下。一身的灰布衣虽常见,但穿在程宁身上竟然莫名地有股出尘的味道。因为是晚上,他没带斗笠,白日里松散凌乱的头发被他梳成了高马尾批在脑后。没了碎发的遮挡,他的脸完全露了出来,如冷玉一般英气中透着柔美。宋凌舟皱了皱眉,比起一般的男人来他的脸还是过于精致了,这张脸将来恐怕要给他招来灾祸。
见他不语,程宁挑了挑眉问道:“我要去上值了,大人要一起么?”
“嗯,”缓过神来的宋凌舟走了出来,“要走了么?”“嗯。”程宁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领路。
没多久二人到了竹林前,夜晚的竹林比起白日里更为阴森。一眼望去,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浓黑,外面这丁点儿月光早就被竹叶遮得严严实实。鬼鸟的呜咽叫声不断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些翅膀拍打之声,给竹林更添几分阴森。
就在此时,走在宋凌舟前面的程宁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本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宋凌舟反应不及,差点儿撞到程宁的身上。在距离一步之遥时,才堪堪停下了脚步。看着近在咫尺,比自己只矮了半头的程宁,宋凌舟心中一颤,“你做什么?”
程宁昂起头笑了,“大人难道是在害怕?”
宋凌舟攥了攥拳头:“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哦,那看来是我误会了.....”程宁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还以为大人胆子很小呢.....”
宋凌舟知道他是在暗指自己怕狗之事。虽然没有男人会喜欢听这话,当下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反驳,只淡淡地说道:“我看你倒是胆大的很.....”
程宁笑着后退一步,“自然啊,胆子小的话,也不敢住在这阴城了。你没听说过么?这阴城可是有名的闹鬼之地。”
宋凌舟:“哦?怎么说?”
“你可听说过天罚之时不少流民死在了这里?”程宁边倒着走边看着宋凌舟问道。
宋凌舟:“嗯,听说那些流民是感染了疫病死在了这里。”
“官府都是这么说的呀?”程宁觉得有些好笑,“也难怪,毕竟那种事还是脸上没光的。”
宋凌舟:“难道不是?”
程宁一步步倒着走入了竹林,他身上的月光被黑暗所吞噬,整个人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见状,宋凌舟掏出了火捻子准备点个树枝照明。
“不要点火。”程宁看到他的动作,赶忙压低声音喝止道,“要想平安穿过着个竹林,不可点火,不可正行,不可高声喧哗。”
宋凌舟收起火捻子,快走几步来到程宁对面问道:“为何?”
程宁低声说道:“因为这片竹林是那些冤魂所居之所,如果扰了他们的安宁,将不得好死。”
“哦?是么?”很显然宋凌舟对他的话并不怎么相信,反而对他之前的话更感兴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程宁故意逗他。
宋凌舟:“那些流民不是感染了疫病死在这里的么?”
“唔,这事啊......我不知道......”程宁存心不好好答话。
宋凌舟:“......”
程宁:“生气了?”
宋凌舟早就看穿了他的小花招,不过也顾及身份,不想搭理他。见他竟然不知死活地招惹自己,忽然想吓吓他,“我若是生气,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程宁扁扁嘴,继续说道:“我住的这个庄子是属于一个姓张的富户的,张氏整个族都在百年前被灭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家丁跑了出来。我前两年偶然遇到过一个老人,他跟我说那张氏根本不是死于天罚,而是因为张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宋凌舟:“什么秘密?”
程宁:“他说那些流民根本不是死于疫病,而是被人投了毒。而张氏也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被灭族了。”
宋凌舟:“下毒?是何人会对一群流民下手?”
程宁:“有人曾去那片乱葬岗看过,那些尸骨与寻常人有异,多个胳膊,多条尾巴的随处可见。人们说,死得的那些或许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妖人!”
宋凌舟:“你怀疑当年是官府为了铲除妖人,才会杀了那些流民和张氏族人?”
程宁:“我可什么都没说。再说了,百年已过,如今真相谁又能知道,谁又会真的关心呢?”
宋凌舟:“我关心。”
程宁一怔:“大人说什么?”
宋凌舟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更冷,“无论几十年还是上百年,我只知道,真相就是真相,有冤屈就要伸,有仇就要报。”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程宁忽然对他有些改观,“大人可信这世上当真有妖人?”
宋凌舟含糊着答道:“世上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两人都不说话了,一个在前退着走,一个在后面朝前走。咕咕的鬼鸟叫声在他们头上不间断地响着,时不时还有红着眼的蝙蝠从他们头顶掠过,此时要是突然跑出来个女鬼就更应景了。
宋凌舟脑中正胡乱想着,就看到在程宁身后几步之处忽然出现了几处漂浮的鬼火,鬼火的正中还站着一个“女鬼”。那头上戴着朵硕大的红花,头发胡乱的披散着,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诡异地笑着。
程宁似乎并没感知到危险,仍旧一步步后退着,眼看他就要靠近那女鬼的怀中。看到女鬼伸长着胳膊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宋凌舟赶紧伸手把人拉了回来。
“啊!”程宁没想到宋凌舟会拽自己,一个踉跄直接跌入了宋凌舟的怀中。伸手搂住程宁的肩膀,宋凌舟压低声音道:“小声。”
“放开。”忽然被一个大男人搂在怀里,即便那人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程宁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躲在我身后,莫要离开我半步。”没有注意到程宁的异样,宋凌舟伸手把人拽到自己身后,在他耳边轻声嘱咐道。
程宁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女鬼,立时也害怕起来。“大,大,大人,真的有,有,有鬼?”
宋凌舟伸手拍了拍程宁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
程宁虽然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瑟缩着藏到了他的身后。
对面女鬼看到程宁的动作,嘴咧得更大,目光幽幽地望着二人。忽然,那女鬼腾空飞了起来,伴着阵阵阴风,伸着爪子就朝着程宋二人冲来。等到女鬼近了,宋凌舟才看清,那女鬼竟然和他一般高,脸上遍布着血迹和疤痕,霎是恐怖。
宋凌舟拉着程宁朝右一躲,轻易地就避开了女鬼的攻击。就在这时,那几处鬼火也朝着二人的脸色扑了过来。宋凌舟赶紧横剑一扫,把鬼火打飞了出去,鬼火落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
女鬼见一击未中,愣了个神,很快又再次回身朝他们抓来。
宋凌舟右手将寒光剑挽出了个剑花,随即举剑架在眼前,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鬼。女鬼见他不喊不叫不躲不闪,也有些意外,迟疑了一瞬“她”再次欺身上前。许是知道宋凌舟不好对付,这次女鬼的目标换成了程宁。只见那双锋利的鬼爪直直地朝着他的后心窝处掏去。
程宁似乎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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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跳到了宋凌舟的后背上。没想到他会如此动作,后背又猛然多了重量,宋凌舟一时不适应,本来刺向女鬼的一剑偏移了半寸,堪堪划破了女鬼身上的囚衣。
让二人意外地是,那女鬼被划了一剑后,并没再回头找他们的麻烦,而是头也不回地轻飘飘地飞走了。
“这就跑了了?!”程宁脸色忽然变得极差,心里暗暗地骂道,“还真是不靠谱!”
“还不下来?是打算让我背你去上值么?”宋凌舟的声音凉凉的。
“诶,诶。”程宁赶紧从宋凌舟的后背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是吓到了。”
宋凌舟嗤笑道:“是么?我看你反应得挺快的么?”
“啊?什么?”程宁装傻道。
见程宁还想倒着走路,宋凌舟有些无语地说道:“怎么,装上瘾了?你再磨蹭,上值可要晚了。”
程宁准备装傻到底,“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在大周朝,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也不想连累你那好友吧?”宋凌舟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微微低头凑近程宁的脸,语带威胁地说道,“如我所料不错,刚才装鬼的便是白日里我见过的那个吧,那人可是叫麦子??”
被人拆穿了,程宁也没不好意思,只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距离然后才拱手答道:“厉害,厉害,我就说大人慧眼么。只是个玩笑,大人应该不会与小人计较吧?”
宋凌舟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思忖了片刻,然后说道:“看本官心情吧。”说来也怪,身为定国公世子,他一贯秉持君子之风,虽然个性冷淡但是对他人却不曾苛难。可是面对眼前这个滑不溜丢的打更人,他却不想那么君子......
程宁急道:“大人?此事是我的主意,还请大人莫要牵累旁人。”
“刚说了,看本官心情。”宋凌舟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那大人心情如何?”程宁快走几步追上去,小心地询问道。
宋凌舟斜睨了程宁一眼,揶揄道:“你觉得呢?”白日里他被程宁涮了好几次,晚上还被他找人撞鬼恫吓,换成谁也不会高兴吧。
程宁:“小人只是觉得大人住在这腌臜之地实在是不妥,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的,还望大人海涵。”
宋凌舟:“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思虑周详了?”
程宁:“那倒是也不用.....”
宋凌舟:“你既如此替我着想,我明日与葛县令说下,让他赏给你笔银子如何?”程宁连鸡狗的名字都叫荣华富贵,他最爱什么显而易见。
一听银子,程宁脑子就不转了,脱口而出道:“赏多少?”
宋凌舟眯了眯眼,“你觉得多少合适?”
程宁掰着手指说道:“三十,不,不,不,三百两如何?”
宋凌舟:“好,三百杖,你明日自己去县衙领罚,这事就算过了.....”
程宁:“啊?大人你这话也是开玩笑的吧?”
宋凌舟站住脚步凑到程宁眼前,淡淡地说道:“你看本官像是爱开玩笑之人么?”
俊朗的脸忽然靠得这么近,让程宁忽然有些心悸,他忙向后仰去。没想到宋凌舟却并没放过他,反而逼近了几分。
“不,不像。”程宁吞吞吐吐地答道。因为他仰得太过用力,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向后栽了过去。他本能地想伸手抓住眼前的宋凌舟,却见宋凌舟向后退了一步。
他居然见死不救?!
等程宁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宋凌舟早就迈步向前了。他恨恨地朝着前面的宋凌舟比了比拳头,心道:要不是打不过,他铁定要揍他一顿。
7. 第 7 章
自从边疆归京宋凌舟心情一直很沉郁,没想到了这卢县反而轻松了不少。“也许,来这里也没那么糟。”想到这儿,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虽然有些气馁,程宁还是快走几步追上了宋凌舟。说白了,能有人陪伴,谁又愿意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更别说她还是个姑娘家了。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走进了卢县城内。
“世上营生那么多,你为何选择打更?”借着微弱的火光宋凌舟看向程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程宁漫不经心地答道:“打更多好啊,又轻松,赚的银子也够花的。”
宋凌舟:“轻松?昼夜颠倒,夜深露重,不觉得辛苦吗?”
“贩夫走卒,哪个不辛苦?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选的。像我这种出身的人,能安稳活着已经是好日子了。”程宁的声音淡淡地,让人听不出喜怒。
“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如此老成?”宋凌舟有些好奇,这个程宁如此跳脱,不该是这种性子才对。
程宁叹了口气,“不小了,我都十九了,同我一般大的,早就娶妻生子了。”
听到他说到娶妻生子,宋凌舟心中更为怪异。他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扭头问道:“怎么?阿宁想娶妻了?”
听到他忽然如此亲昵地叫自己阿宁,程宁右脚不小心踩在了左脚上,整个人直直地朝前栽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宋凌舟伸手扶助了他,“阿宁可是腿有顽疾?”他认识的可都是可以单腿立在马上的军旅中人,除了腿疾这个理由,他实在不明白什么人能短时间内平地摔两次。
“小人腿好得很!”程宁站稳后,才嘲讽地反击,“想必是今日得遇大人,实在是心生喜悦才会如此激动。”言外之意是就是因为遇到你宋凌舟我才会这般倒霉。
“是么?”宋凌舟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颇觉有趣,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
程宁没理他,看了眼腰间的百刻香,又摸出了更鼓,对着宋凌舟用尽全身力气敲响了一下。
一更鼓,戌时到。一更鼓为闭门鼓,从鼓响开始,百姓们居住的坊市就禁止行人外出了。鼓声一响,人们立刻匆匆地往回赶,街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人既这么好奇我为何喜欢打更,那便跟我走吧。”程宁说完就拉着宋凌舟的衣袖向左边的小路拐去。
宋凌舟自小性子冷淡,即便是平常族中的兄弟对他也是尊敬居多,能与他闲谈打闹之人少之又少。这种被人抓着衣袖并行之事,在他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因为颇为稀奇,所以即便是有些不自在他也没挣开,反而是顺着程宁的牵引往前走着。
卢县和上京形制相差不大,只是规模上小了许多。群玉楼所在的西坊里是客栈酒肆所在,也是卢县唯一不宵禁的坊市。闭门鼓一响,不少酒肆客栈都关了门,只有群玉楼前灯火通明。
浓妆艳抹的妓子们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迎着自己的恩客,“刘老爷,怎么才来?奴家还以为你不来了,伤心了很久呢?”
“快给老爷我看看心伤得如何了?”矮胖的男人边搂着妓子往里走,便把手伸进了女子的胸口.....
在门口偶遇熟人的恩客们也互相打着招呼,“申二,你不是说你娘子今晚生辰么?怎么来这儿了?”
“哎,别提了,我家那母老虎怎么能和素素姑娘比?今晚素素姑娘可是会献舞的,我又怎可错过?!”
“郎君,今晚素素姑娘献舞,买朵花讨姑娘芳心吧?”卖花的小郎君机灵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推销手中的山茶花。
程宁拉着宋凌舟走过群玉楼,走进了其后的一条幽暗的巷子,最后二人在巷子拐角处停了下来。
“为何带我来这儿?”宋凌舟不解地问道。
程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口型说道:“带你来看出好戏。”宋凌舟正想再问,就被他一按住了肩膀。
听到前面的动静,程宁拉着宋凌舟往后躲了躲,确定巷子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才拉着宋凌舟微微探出半个头。
此时天还没黑透,趁着微弱的光,宋凌舟看到巷子深处走过来一个男人。身穿圆领襕衫的男人先是四处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别人后,才对着身后的招了招手。随即,一个头带着面纱的女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等女人走近了,男人再也等不及一把把人抱进了怀里,扯下女人的面纱疯狂地吻了起来。
“惠娘,惠娘......”男人边亲着怀里的女人,边低声唤着女人的名字。
“沈郎~”女人也含羞带怯地回应着。
“那男人是胡老爷的儿子,女人是群玉楼的梨儿姑娘。听说胡老爷来这群玉楼除了看素素姑娘的舞,就是听这位梨儿姑娘的琴。真没想到能看到父子争一女的奇景。”程宁边看热闹边给宋凌舟解释着。八卦么,就是要有人分享才有乐趣。
那对男女沉浸在欢爱的极乐之中,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二人。
巷子这边,程宁越说越得意,“我跟你说啊,谁家有什么秘密都逃不过我这个打更人的耳朵。夜深之时,总是能看到一些不能在太阳底下展露之事。而这些事,我可是都一清二楚。你想知道谁家的秘辛尽可以问我......”
不同于程宁的兴致勃勃,宋凌舟此刻又尴尬又窘迫。因为只隔了不到半个巷子,低喘声身体撞击声似乎就在耳边.....即便他自幼被教导要守君子之礼,并不曾沾染男女之事。但是到底也年过二十了,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如玉的面庞直接红到了耳后根。
宋凌舟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扭头却看到程宁正看得津津有味。见状,宋凌舟皱了皱眉,随即一把拽了程宁的衣领,把人拎出了巷子。
“诶?你拉我干嘛?我还没看够呢?”出了巷子口,程宁才低声抱怨道。
宋凌舟:“官府请你打更,是让你每晚行窥伺之事的?”
程宁:“官府也没说不行吧?”
宋凌舟瞪向他,“你到底知不知羞的,没人告诉过你,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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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没有。”程宁利落地摇了摇头。
笑话,没落之前,她可是大周朝最最最尊贵的郡主殿下,哪里不能看?谁人不能看?当年就连皇帝兄长的寝宫她都是照闯不误的。再说那些小宫人,奉承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劝导阻拦?后来么,她沦落到这个地步,身边都是为了一餐饭挣扎度日之人,又哪里会有人会去想是不是“非礼?”
见程宁被当面指出错处还一脸坦然,甚至还一脸的得意,宋凌舟心中更气,“冥顽不灵!”
听到这句话,程宁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忽然冷了脸色,连带着声音也跟着生硬冰冷了起来:“我是否冥顽,又与大人何干?!”
虽然与他认识不过一日,宋凌舟也大概知道程宁这人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今日即便是自己说要把他收押,他都未曾动气。现在却忽然变了脸,只是因为自己说了他一句么?
漆黑寂静的街道上,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僵持着,谁也不想先说一句软话.....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女人呼喊声忽然从西北方传来。两人对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遇害了,当下来不及细想,赶紧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等到两人顺着声音跑到了西牛街,喊叫声却倏地停了。
宋凌率先打破冷战,轻声问道:“可听得出声音是从哪家传出来的?”
程宁摇头,但是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一户人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宋凌舟也认出了那是今日街上打自家娘子的那个郑屠户家。
程宁没有过去,只是冷眼看着宋凌舟敲开了门。
“谁啊?半夜三更的扰老子睡觉!”随着门被打开,郑屠户披着衣裳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宋凌舟:“刚才听到你家是何人在哭喊?”
“你谁啊?”郑屠户借着微弱的月光斜眼上下打量了下眼前人。
“卢县县尉。”宋凌舟掏出了衙门的令牌给郑屠户看了眼。
郑屠户看到令牌立刻换了副脸色,谄媚地说道:“原来是县尉大人,小民失礼了。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宋凌舟收好了令牌,继续问道:“刚才是何人在哭喊?”
郑屠户:“哭喊声?大人莫不是听错了,小民并未听到有人哭喊。”
“声音那么大,你说你没听到?”看来这个男人还是个油滑的,宋凌舟虽然不悦还是压着火喝道:“家中可有女主人在?烦请她出来。”
“孩子已经睡了,家中就我和娘子,”无奈,郑屠户只好不情不愿地朝身后喊道:“巧儿娘,出来下!”
片刻后,一个女人披着外衣走了出来。听完宋凌舟的问题,女人眼神中一片死寂,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说道:“回大人,奴家也未听到声响。”
看到女人浑身不似被打的模样,宋凌舟道了声抱歉就走了出来。
宋凌舟转身后,门也被重新关上了。在宋程二人看不到的院子内,郑屠户朝着身后的女人露出了狰狞恐怖的笑容......
8. 第 8 章
应天书院位于庐月山山脚下,距卢县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该书院虽比不上出了多位鸿学大儒的集贤书院,也算是小有名气,在大周也有进入应天书院相当于半脚迈入了太学的说法。
尤其是一些家境贫寒的举子,如果被书院录取,不仅束脩全免,甚至还能在学院中做些杂事赚点儿银钱补贴家用,因此吸引了不少举子争抢报名。尤其是近两年每年报考应天书院的举子可达二三百人。
只是书院的考核甚严,每年只会择前三十人绩优者录取。所以能进入应天学院的举子无一不是才学出众之辈
“书院的山长姓徐,听闻曾任是圣上的老师,致仕后来此开办了这所应天书院。为了感念他的教诲,圣上还亲赐了墨宝。”指着书院上方的“应天书院”四字牌匾,张五一脸自豪地介绍道,“喏,这四字便是圣上所书。”
宋凌舟朝着牌匾行了个拱手礼,然后才苦笑道:“那咱们这个案子,更得加速查了。”书院山长一般都护短,要是这位徐山长将此案禀告了圣上,那大理寺少不得要跑来抢案子。为今之计,只能是在圣上得知消息派出人手之前查到真凶。
得知二人是来查案的,书童引着二人来到了“抱朴阁”。整个书院分为三部分,其中最前面也是最大的一个园子是举子们读书习字之所,名曰鹤鸣。再往里走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其中靠左的便是书院藏书楼,名曰听风,靠右的便是“抱朴”,主要是山长和举子们的客舍。
书童:“一般这个时辰山长都会在清潭边与临远师兄下棋,请二位稍等,小人先去禀告一声。”
宋凌舟:“有劳。”
等小童离开了,宋凌舟和张五二人才四处打量了下自己当下所处的园子。只见屋舍里齐整俨然,舍前还开辟了几块菜地,其上种了一些萝卜。菜地旁氏一块池塘,顺着池塘朝上游望去,可见一片树林,树林内种了桑树和竹子。偶尔能听到从树林中传出说话之声,想来,那位山长大概便是在那里与人下棋。
果然,片刻后小童折返了回来,行礼说道:“山长有请,请二位随我来。”
两人跟着小童走入桑竹林,终于见到了书院的山长。与宋凌舟想象中的威严老者形象不同,这位山长看起来年纪不过五十岁的模样,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衫,左手执着棋,右手.......正在抓耳挠腮。
“在下宋凌舟,见过山长。”宋凌舟对着老者行了个标准的叉手礼。
“唔,你先等会儿啊?等老夫把这手棋下完。”徐良庸头也没抬,仍旧沉浸在棋局中。
“老师,您这局输定了,还是莫要让客人空等了。”徐良庸对面的年轻人笑着开口道。
宋凌舟扭头看向说话之人,只见那年轻人比起一般男人来说过于单薄了,似乎稍微用力些,便能把他的骨头折断。他的肤色白得有些吓人,是那种不健康的白。那双眼睛很圆,说话之时亮亮的,让人觉得可亲。
以前宋凌舟母亲曾说过他这张脸总是冷冷的,以后难免会吃亏。他当时还心里不服,人又不是金子,他才不信有人会因为脸长得温和些就得人好感。如今一见,才发现确实有人天生招人喜欢。眼前人,不能说人人都极喜欢他,但确实很难有人会讨厌他,尤其是当他一脸真诚地望向你时。
宋凌舟忽然就能理解为何这个举子能在那么多门生中得山长特殊相待了。
徐良庸:“你胡说?!再给老夫些时间,老夫定然能解出此局。”
“可是老师,这话您半月前便已经说过了......”叶临远笑着拆台。
“额,这棋局又不是你创出来的,你如此得意作甚?”徐良庸嗤笑一声,把手中的棋子丢入了棋盒中。
叶临远奇道:“老师怎知这棋局非我所创?”
徐良庸:“哼,这棋局诡谲,遍布危机,不是你这种心思单纯之人能想得出来的。老夫有生之年,确曾见过有人能摆出这种棋局.....”
叶临远愣了下,然后苦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出老师的法眼。老师认识的那人如何称呼?没准儿和给我棋局的是同一人也说不定。”
“不绝无可能,那家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徐良庸沉默片刻,才想起来还有客人,他从棋盘中抬起头,望向了宋凌舟,“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宋凌舟再次行礼答道:“在下宋准,字凌舟。”
徐良庸:“宋凌舟?定国公宋庚权之子?”
“山长认识家父?”宋凌舟颇为意外,他好像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认识这位徐山长。
“多年前见过,不熟!”似乎想到什么,徐良庸冷了脸色,再次问道:“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对方能通过自己的名字便知晓自己的父亲和来历,可见这个“不熟”并没什么说服力。不过人家既然如此说了,宋凌舟也不想攀附,于是只装作不知继续说道:“回山长大人,在下目前任卢县县尉一职。日前有名举子死在了卢县一家农户中,有人认出那名死者是书院的学子杨仲昌。我二人来此便是为了调查那起举子被害案。”
徐良庸微微颔首,“葛县令昨日曾派人来过,说是我书院的学子杨仲昌被人害了。还承诺七日内定会查明真凶,可是现在又眉目了?”
宋凌舟看了一眼张五,用眼神询问道:“葛县令可跟你说过七日之约?”
张五大力地摇了摇头,也用眼神回答道:“天王老子在上,葛猪头也没跟我说啊?!”
二人来此之前都不知道葛县令还承诺了查案的时间,甚至,宋凌舟怀疑连葛县令自己都可能不记得自己随口说过应承过什么!
“有了些许线索,但是真凶还未锁定。我二人前来是想去看看杨仲昌的客舍,希望从中找到更多线索,还望山长大人行个方便。”
徐良庸:“既如此,临远你带他们过去吧。”
叶临远起身,先是行了个叉手礼,然后温声说道:“在下叶临远,是这个书院的学子。杨师兄的客舍就在我旁边,请二位随我走吧。”
“多谢临远兄。”宋凌舟二人拜别徐良庸后,随着叶临远去了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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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临远:“这间就是杨师兄的客舍,钥匙仅杨师兄和山长手里有。杨师兄出事后这屋子就再没打开过,里面一应物品与师兄走时一样。请二位大人自便,我就在门外等候二位,如有问题可随时喊我。”
“好,多谢。”
客舍不大,屋内仅一床一桌一椅。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子被浆洗的很干净,其上还被打了补丁。为了显得不那么寒酸,补丁四周还被绣了竹叶。
“大人,书桌上我也看了,看来这个杨仲昌除了穷了点儿,并无其他异常。”张五走过来说道。
“嗯。”六月的太阳实在是过于毒辣,两人刚走出屋舍就被阳光晃得真不开眼。
“二位大人看完了?”见他们出来,叶临远也走了过来。宋凌舟注意到,他的额头上细小的汗珠闪着微光,显然他一直等在外面。
宋凌舟的心里一动,此人说话做事如此周到,要么是修养极好,要么就可能是.....另有所图了.....”
宋凌舟微微颔首,“嗯,看完了,麻烦临远兄了。”
叶临远微微摇了摇头,“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
几人走到书院大门处时,宋凌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临远兄可知这杨仲昌是否有娶妻或者有何姊妹?”
叶临远略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据我所知,杨师兄是家中独子并无姊妹,也未娶妻。”
宋凌舟:“哦,如此,我知晓了,多谢临远兄。”
“大人不必客气。杨师兄是我师兄,我刚来书院之时什么都不懂,都是师兄一一教导.....如今他遇难了,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忙,已然是无用.....以后大人若是有何需要在下的,可随时叫我寻我,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好!”
眼瞅着也到了下值的时辰,宋凌远与张五分开后,便去了街上准备买点儿酒菜带回去。刚走一会儿,就看到前面的肉摊子上,一个身穿灰布衣头戴着斗笠的家伙正与卖肉的兄弟俩说着什么。
宋凌舟眼力极好,即便是那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的脸,他还是认出了他----他是程宁。
也不知道程宁与那个卖肉的兄弟俩说了什么,只见那那个年轻一些的男人脸红到了耳朵尖。
宋凌舟抿了抿嘴,迈步上前打了招呼,“阿宁?你怎么在这里?”
程宁扭头看到是他,皱了皱眉道:“此时已经下值,我来买菜,莫不是也要大人准允?”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明显是想找茬吵架,宋凌舟并不以为意。
昨晚程宁就找人装鬼想吓走自己,如今又故意借着昨日的失言一事吵架,想来还是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自己识趣地主动离开。想到这里,宋凌舟眯了眯眼睛,说道:“忘了和你说了,今日我怕见到葛县令,和他要了城内安防的管辖权。”
程宁瞪向宋凌舟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凌舟冷冷地笑道:“意思就是,你现在归我管!”
9. 第 9 章
程宁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咬着牙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在官府也算是有个正式的上官了。”这话其实也不假,他一个打更人,平常并不需点卯。虽然名义上与县衙的衙役们勉强算是同僚,实际上确实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每月的月俸都得自己去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有人记得发给自己。
“是么?你能如此想,本官甚是欣慰。”宋凌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基本是看破不说破,根本懒得搭理。但是看程宁耍心眼,他确实每次都想戳穿。
现在就是,看到对方生硬地转了态度,他的心底里莫名有些雀跃。宋凌舟也曾是草原上恣意洒脱的少年郎,自从十多年前好友去世后,他就再不曾有过这种鲜活的感觉。
“或许,有这家伙陪一段时间也不错.....”他如是想着。
“阿宁,这位是?”张屠户旁边的年轻人忽然开口问道。
“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咱们卢县的县尉大人。”程宁简短的介绍了下。
“哦哦,小民见过县尉大人。”听到对方是官身,张屠户兄弟俩立刻恭敬地行了个叉手礼。
宋凌舟朝着兄弟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见程宁还站着不动,他再次开口问道:“一会儿不是要上值么?现在不回去么?”
“回,自然是你要回的。”程宁撇了撇嘴,然后对着张屠户兄弟说道,“张大哥,说好了啊,明日如果有梅花肉给我留一块好的,我明晚想包点儿馄饨。”
“好嘞。”张屠户爽快地应了。
见宋凌舟在几步开外等着自己,程宁快走几步追上了他,“走吧。”
“嗯。”宋凌舟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看到郑屠户家的大门紧闭着,安静非常。这种诡异的安静在整个喧闹的街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程宁见他怔愣,开口问道:“怎么了?”
宋凌舟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两人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阿宁,等等我。”
程宁回头一看,是郑屠户的弟弟,忙开口问道:“张二哥?是还有什么事么?”
张二擦了擦脸上的汗,递过来一串草绳拴着的肉骨头,然后说道:“刚才光顾着说话了,忘了把这些骨头给你。这些骨头是今早剔出来的,新鲜得很,但不知道为何没人买,你快拿回去炖汤吧。”
程宁看了眼肉骨头上还连着不少肉,显然不是卖不出去。不过他也没拆穿,想着以后找机会还了就是了。他笑吟吟地把肉骨头接了过来,“如此可是便宜我了,多谢张二哥。”
“说啥谢不谢的,我回去忙了,你有空的时候我再去找你玩。”张二连连摆手,红着脸跑了回去
“人缘不错啊。”宋凌舟看着程宁手上的肉骨头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是自然!小爷我容貌俊朗,为人和善,自然是人见人爱。”程宁忍不住嘚瑟道。
“那是自然,本郡主人美心善,自然是人见人爱。”宋凌舟脑中忽然响过一道女声,与阿宁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让他有些恍惚,竟然觉得二人有几分相像。
“安宁郡主与程宁,一个是天潢贵胄,是出身尊贵无比的郡主殿下,另一个是龟缩在阴城的打更人,一男一女,除了年纪相仿之外,实在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再说了,安宁郡主十年前就死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宋凌舟收敛了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带着程宁快速地朝前走去。
“哎,等等。”走了一会儿,程宁忽然又叫住了宋凌舟。
宋凌舟:“又有何事?”
“嗯,大人也没吃晚饭呢吧?”见宋凌舟没答,程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是想请大人一起吃晚饭,可是晚饭无酒可就太无趣了.....”
宋凌舟皱眉道:“有话直说。”
“我做饭,你来买酒,可好?”程宁指着一旁的酒摊子说道。
贩酒的老板应该也听到了程宁的话,立刻大声吆喝起来,“卖酒喽,卖酒喽,上好的秋露白.....”
宋凌舟无语地掏出银子递给了老板:“来两坛秋露白。”
“好嘞,客官您拿好,喝好了您再来。”秋露白价贵,平常一天也不定能卖出一坛,老板见客人豪爽,态度更为殷勤。
宋凌舟拎着两坛酒走到程宁面前,“还有想买的么?”
“既然大人这么说了......”程宁狡猾一笑。半个时辰后,宋凌舟手上拎满了程宁买的东西。
“一个大男人,怎么逛起来比女子都麻烦?”宋凌舟边走边无声地吐槽着。
程宁却仿佛没看到他冷冰冰的脸色一般,心情甚好的蹦跳着回了家。
张二给的肉骨头不少,程宁挑出一半如昨日那般拿到火上烤了。另取了一半和莲藕一起放入陶罐用文火慢炖。半个时辰后,肉香味已经飘满了院子。
“程大哥,今晚做什么好吃的呢?”门外探出了半个脑袋,是麦子。
程宁:“是麦子啊,你来的正好。今晚炖了骨头汤,你去把齐叔请来,咱们晚上一块吃吧。”
“那敢情好。”看四下无人,麦子又小声说道,“那晚......我实在是打不过.....他没发现吧?”
程宁:“.......你觉得他是傻子么?”
麦子:“那他不会报复咱们吧?”
程宁:“放心,他没证据。”
“也对,”麦子嘿嘿一笑,想了下又问道,“那你想赶走他的计划怎么办?”
程宁两手一摊,“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我再想办法吧。”
“嗯,他过来了,我先走了啊。”麦子见到宋凌舟的身影,门都没进,一溜烟地跑远了。
等他走了,程宁才问向宋凌舟,“多两个人,大人不介意吧。”
“你人都请了,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不是晚了点儿?”宋凌舟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微凉,“你就不怕我趁机把你那个装神弄鬼的朋友抓起来?”
“呃,我想着大人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程宁的言外之意就是,大人要是计较可就是个小气之人了。
懒得与他计较这种小事,正好宋凌舟也想和周围邻居套套话,于是干脆地同意了。
一刻钟后,麦子搀扶着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走了过来,显然此人就是他们口中的齐叔,人称齐瞎子的算命先生。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让宋凌舟颇为意外之人---叶临远。
“宋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叶临远行了个叉手礼,眼睛亮亮地问道
宋凌舟:“目前在查的举子被害案,程宁是证人。为免奸人找上门,我特意搬到此处保护他。”
叶临远:“哦,原来如此。”
“不知临远兄为何也在此处?”宋凌舟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就住在这里啊,齐叔左边那个院子就是我家。只不过前阵子书院里忙,我就没怎么回家。”叶临远温声说道。
“那可真是巧了。”宋凌舟的语气淡淡的。
叶临远:“是啊,宋大人在查的举子案,阿宁是目击证人,而举子案的死者是我师兄,真是巧了。”
“死者是你师兄?”程宁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事还和叶临远有这层关系。
“是啊,杨师兄平常待人和善,真没想到他会遇到这种事。”说起自己的师兄,叶临远声音有些低落。
“生死有命,自有缘由,你们莫要在这里聊这些无趣之事了,不是要请我吃饭么?”齐瞎子扁了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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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把话题拉了回来。
程宁附和道:“齐叔说的是,案子自有官府来查。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几人落座,宋凌舟自然地选了程宁旁边的位置。在他对面坐着的是齐瞎子和麦子。叶临远则是选了另一边坐了下来。
桌上,烤好的骨头摆成了花朵的形状,浓白的骨头汤分装在小碗里,其上撒了写野葱末。为了避免过于油腻,程宁又另装了几个小菜摆在每人的面前。看着眼前摆得整整齐齐的餐食,宋凌舟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程宁不过是一个打更人,怎么如此讲究吃食?这些食器虽然不算昂贵,但却颇有意趣,摆盘也是甚为用心。倒也不是说穷人就不能贪嘴,而是一般百姓即便是贪吃些,也不会如此讲究。
这个程宁,有点儿意思。
“这秋露白是宋大人请大家喝的,大家快尝尝?”程宁给每人面前的酒杯中都斟了酒,笑呵呵地招呼道。
“竟然有如此好酒?多谢大人了。”叶临远浅尝了一口,赞道,“入口绵柔,真是好酒。”
“哎,这就是好酒了?!我说小叶子啊,你可真是没喝过好酒。我跟你说,当初安宁郡主亲酿的杯莫停才是举世难得的好酒。只可惜啊,再也喝不到喽。”齐瞎子此时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脸上红扑扑地带着酒意说道。
此时麦子早就自顾自地去吃喝了,并不曾照顾这个齐瞎子。说来也怪,虽然齐瞎子双目皆盲,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他准确地挑出肉最多的骨头。
宋凌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少了眼睛,齐瞎子的眼眶皱巴巴地缩在了一起,倒是比起其他眼盲之人那种黑洞洞的眼眶看起来舒服一些。
“自然比不上齐叔。”叶临远似乎永远不会对人红脸,依旧笑着附和道。
听到“杯莫停”,宋凌舟手上的动作一顿,记忆中有个少年曾经骑在马上跟他炫耀,“凌舟,我妹妹安宁是个天才,她七岁就会酿酒了。我离家那日,她偷偷跟我说她酿了酒等我和父亲凯旋之日喝。她还说,她给那酒起名杯莫停!”
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凉的酒水划过他的咽喉,绵柔无力。
“如此寡淡,果然不是什么好酒......”他在心里说道。
程宁也是浅尝了一口酒就放在了一旁,专心地啃起了骨头。富贵本来还在傲娇地等着程宁把骨头给自己端过来,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主人还真的忘了自己,一下子就不干了。嗷呜嗷呜地叫唤了起来。要不是有绳子拴着,他早就过来抢了。
听到狗叫声,宋凌舟立刻白了脸色。
“哈哈哈哈,富贵急了。”麦子一边笑一边端了几块骨头递给了它,“莫急莫急,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的富贵大王啊?”
大黄狗似乎很满意富贵大王这个称呼,当下也不龇牙了,摇着尾巴表达着自己的愉悦。
“诶?宋大人你是怎么了?怎么脸如此白?”麦子返回后正好看到宋凌舟一脸僵硬地看着自己。
宋凌舟强自镇定道:“无事。”
“哦,忘了和大家说了,宋大人怕狗。”一想到一个大男人怕狗,程宁就觉得好笑。当下也不掩饰,笑呵呵地解释着,“大人真的没必要害怕,富贵只是装得很凶,其实胆小的很。”
这话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宋凌舟怀疑程宁这是借着说狗在骂自己。但是此时若是应了才真是如了他的意。所以,他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阿宁还真是会劝人啊。”最终,宋凌舟咬着牙说道。
“好说好说。”程宁笑弯了一双眼。即便是看惯了他这张脸的麦子和叶临远,还是被这笑容晃了神。同样晃神的还有刚才还一脸郁闷的----宋凌舟。
宋凌舟心道:“这家伙虽然个性顽劣,这张脸确实是长得极好。”
10. 第 10 章
程宁不知死活地继续问道:“大人,我实在是不懂,你武功不弱,为何如此怕狗?”
宋凌舟:“你这么好奇?”
程宁立刻不住地点头。。
宋凌舟斜昵着他,冷冷地答道:“与你无关。”
程宁正要再问,叶临远忽然捅了捅她,“城中皆传杨师兄之死是因为猪神屠戮,可是真的?”
“呃,其实我也没看清,只觉得那人身材高大,头似猪头。”程宁其实也不知道那晚所见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所以说起来总是没什么底气。
听到到他对着自己的熟人还是胡说八道,宋凌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难道这世上真有猪神?”叶临远迟疑着说道,“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有何匪夷所思的?你没遇到过,并不代表就不存在。”齐瞎子右手拿着拿着一块拷骨头,边啃边说道。
宋凌舟心中一动,“听齐先生这话音,难道是知道些什么?这世上当真有所谓的猪神?”
“猪神我倒是不曾见过,但若是妖人嘛?我倒是见过几个。”齐瞎子油乎乎的手捋了捋自己那几根山羊胡,煞有介事地说道。
宋凌舟:“何谓妖人?”
齐瞎子:“这就得从百年前说起了,大人可听说过天罚?”
宋凌舟点了点头,“听家里长辈说起过,说是百年前大周建立之初,因为过度的杀戮惹得神明动怒,然后便遭遇了连续多月的天火之罚,无数百姓在那场天罚中流离失所.....后来,天晟帝亲上观星阁求得了神明宽恕,才止住了那场天罚。不过,这与妖人有何关系?”
齐瞎子:“不错。只是很少有人还记得,天罚并没停止。”
“什么?”叶临远和宋凌舟异口同声道。
齐瞎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听下去,“当年天火停了,人们都以为神明已经宽恕了人们的贪心和杀戮,又开始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可是好景不长,慢慢地人们发现,天罚后出生的孩子很多都不太正常了。那些婴孩要么是多个胳膊,要么是身上长满鱼鳞,有些还有驾驭五行只能,把家里淹了的,烧了的不知凡几.....因为实在是太过妖异,后来这些特殊的孩子,便被统称为妖人。”
“那这些妖人后来怎么样了?”宋凌舟隐约有种预感,这些妖人的下场恐怕不太好,不然他不会完全没听说过。
“人们认为这些妖人会给家人带来不详,所以一般出生后就扔到漯河中溺死了。”齐瞎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悲悯。
宋凌舟气恨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人父母,又怎可如此?”
“大人不觉得,那些妖人活该如此?”程宁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只不过是些婴孩,也未必一定会作恶。仅仅是为了些许猜忌就滥杀无辜,根本不配为人!”听到程宁如此说,宋凌舟的语气愈发冷冽。
叶临远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宋兄说得不错!父母子女乃天伦之情,无论是何缘由,对一个弱小婴儿下手都非人之道。这些杀了亲子的父母,比起妖人婴孩来,可怕千百倍。”
程宁苦笑道:“如此说来,你们都认为,不该凭借猜忌就杀了对自己有威胁之人了?”
宋凌舟:“自然。”
叶临远:“是这个道理。”
两人说完互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对彼此的欣赏。
“汪汪!”不远处,大黄狗富贵也赞同地叫了两声,惹得宋凌舟再次僵了脸色。不过这次,程宁没有挖苦他,反而从旁边用火温着的锅子里舀了一勺滚烫的骨头汤倒入了他的碗中,“酒凉伤身,大人喝点儿热汤吧。”
程宁忽然如此乖顺,宋凌舟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当下也顾不得管富贵了,尴尬地端起碗,谢道:“多谢。”
“齐叔,你刚才讲妖人,是怀疑那猪神就是个妖人么?”叶临远没忘记之前的问题,再次开口问道。
齐瞎子:“二十年前,我游历四方时,也曾见过几个妖人。其中一人便是在愤怒之时会化身猪首人身的妖人。听阿宁的形容,我觉得那个猪神大概率就是个妖人。”
“化身?齐叔您的意思是说那妖人平常不是妖异的形态.....”宋凌舟敏感的抓住了重点。
“那可不?你要是有个尾巴,你藏不藏?”齐叔想白他一眼,又想到自己早没了眼睛,只好撇了撇嘴,“妖人只有在刚出生时与常人不同,长到一岁外貌就与常人无甚区别了。只有在他们自己愿意或者情绪异常之时才会现出原身。”
宋凌舟:“也就是说,即便在大街上与妖人擦身而过,我可能也认不出来?”
齐瞎子又想翻白眼了,“即便你跟他一起喝酒,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宋凌舟沉默了:如果真如齐瞎子所说,那凶手是个妖人的花,真想找到那凶手,怕是要大海捞针了。
叶临远:“说起来,我也曾读过一些关于妖人的记载。”
麦子此时吃饱了,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好奇地问道:“书上都说什么了?妖人可有出过什么厉害的大人物?”
叶临远摇了摇头,“书上也是寥寥数笔,并未写这些。我想即便是有那样的人,书上也不会记载吧。”
麦子“哦”了一声,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齐瞎子似乎也觉察到了麦子的情绪不高,扭头“看”向麦子说道:“书上虽无记载,但是我倒是曾听过一个传闻,曾经有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就是个妖人。”
“妖人将军的故事?!我想听,师傅快讲讲。”麦子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又鲜活过来了。
“是啊,齐叔快讲讲,我也好奇得很。”叶临远附和道。
齐瞎子说完又有点儿后悔了,“哎呀,说了都是传闻,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喝酒吃肉,喝酒吃肉啊......”
“齐叔。”程宁忽然端正了坐姿,看着齐瞎子认真地说道,“我也想听听。”
“阿宁,你这又是何必......”齐瞎子有些欲言又止。
程宁摇了摇头,固执地重复道:“齐叔,我也想听那个妖人将军的故事,您可以讲讲么?”
“哎,好吧。”齐瞎子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说道,“这只是个传闻啊,诸位权当听个乐子,莫要当真。”
“嗯。”麦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催促道,“师傅你别啰嗦了,快开始讲吧。”
“你这孩子,没一点儿耐心,真不随你师傅我。”齐瞎子抬手在麦子头上准确地敲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讲道:“传闻中那位将军出生在一个武学世家,还是个天纵奇才。五岁开始习武,十岁时就再也无人是其敌手。十几岁的时候他首次带兵攻打西突厥,即生擒突厥大汉,从此一战成名。皇帝念其英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一年后,公主为其生下了小公子,又过了几年,又为他添了个女儿。那个小女郎出生那日,漫天彩霞,人们都说是大吉之兆.....”
“后来呢?”麦子有点儿等不及,催促着说道,“不是说将军是个妖人么?这个故事哪里有妖人的影子?”
“急什么?这不马上就要讲了?”齐瞎子又打了麦子一下,然后继续道:“将军本就受人爱戴,如今喜得千金,上门道贺之人把他们府上的门槛都快踏平了.....这本是一桩喜事,可惜就在此时,奶娘发现那女婴的眼睛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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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叶临远惊道,“所以那个小女郎是个妖人?”
齐瞎子点头道:“不错。那奶娘吓坏了,当时就要辞工返乡去。公主爱女心切,担心女儿的身世被人知晓会影响她的前程,于是下令处死了那个叛逃的奶娘。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婴是妖人的事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为了保护女儿,将军与皇帝谈了一晚上,以自己此生守护边疆来换女儿的一世安稳。”
麦子等了半天,终于急了,“这不是说将军女儿是妖人么?师傅,你还是没说,为啥说将军是妖人啊?”
“马上就要说了,催什么催?”齐瞎子叱骂了一声,又喝了杯酒,才又开始了讲述,“为了让皇帝放心,那位将军将女儿留在了宫中,带着公主和儿子去了边疆。许是知道父母要离去,那个小女婴忽然狂哭不止。她哭泣之时,不仅双眼通红如同妖异,手掌还能挥出火球来。那些火球就如同天罚时一般,所到之处都被焚烧殆尽,百姓们的痛苦记忆被唤醒了,所有人都聚集在宫门前,要求皇帝杀了那女婴。”
叶临远见齐瞎子竟然在关键之处停下了,忙追问道:“后来呢?”
“民怨沸腾,皇帝也没办法,于是下令处死那个女婴。就在行刑那日,将军忽然得了消息,他孤身一人闯入了宫中,羽林军权利围击也未能伤其分毫......无奈之下,羽林军首领把那女婴抱了出来,用那个女婴相要挟。他本以为将军会就此投降,没成想却是彻底激怒了将军。将军大手一会,口中唤道:离火!瞬间比人头大的火球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火球朝着羽林军挥出,那些身穿铠甲的将士竟然瞬间成了灰烬。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将军也是个妖人.......”
麦子:“后来呢?”
齐瞎子撇撇嘴,“后来啊,将军就带着那个女婴一起去了边疆,从此人们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麦子埋怨道:“啊?就这样啊?”
“不然呢?”齐瞎子伸手又想捶麦子,却被他灵巧地躲过了。
麦子哼了一声,梗着脖子说道:“要是我是那将军,就杀了言而无信的皇帝,自己坐龙椅。”
一直没说话的宋凌舟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忠君爱国,方为臣民之道!”
麦子不满地反驳道:“难道皇帝错了还要忠么?”
宋凌舟看向麦子冷声道:“住口!大逆不道,当真不怕本官将你押入大牢么?”
麦子也生气了,怒道:“你大可试试?!”
齐瞎子:“麦子,你喝点儿酒胡诌什么?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岂能儿戏?还不快和大人道歉?”
麦子:“我又没错?凭什么?!”
“你给我住口!”齐瞎子喝道。
见师傅动了怒,麦子不敢再说话了,只是脸上仍旧是愤愤不平。
“大人,麦子不过是一个孩子,言行无状,还望莫要与他计较。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于他。”齐瞎子站起身,对着宋凌舟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个叉手礼。
叶临远也端了杯酒站了起来,“宋大人,齐叔说的对,麦子还是孩子心性。左右这也不过是一个传闻,我们还是莫要认真了。来来来,我敬大人一杯。”
齐瞎子:“是是是,咱们喝酒,喝酒啊......”
叶临远:“莫要辜负了阿宁这一桌好菜,大人也多用些菜......”
因为有叶临远和齐瞎子在,宋凌舟的脸色终于是好了点儿,气氛也重新热络了,整个院子里,连荣华富贵都重新快活了起来,只有麦子沉默着不说话。不对,不说话的还有程宁,听完故事,他便一直沉默着,一脸的若有所思.....
11. 第 11 章
这两日正好是休沐日,因为昨夜饮了酒,所以早上程宁痛痛快快地睡了个大懒觉,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刚走出房门,他就听到院外的竹林处有声响。循着声音走到竹林里,只见一片空地之上,宋凌舟正在练剑。
今日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袍衫,墨发被玉冠高高地束成了马尾,愈发显得人身形峻拔。手上那柄寒光剑随着他的舞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变幻出无数的剑影绕在他的周身。青翠的竹叶纷纷飞落,被剑气卷成一道环形屏障,宋凌舟站在竹叶屏障中间,远远看去仿若神明。
程宁没有出声,只倚靠在竹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练完了一套剑法,宋凌舟一步步朝着程宁走了过来,“看够了没?”
“嗯,大人剑舞得如此好,自然是看不够。大人要不替我再舞上一舞?”程宁眨巴了下眼睛,调皮地说道。
宋凌舟收起剑,嗤笑道:“想得美!”
程宁假装惋惜地说道:“哎,大人可真是无情,本来我还想着我有一消息大人或许感兴趣呢?”
宋凌舟:“什么消息?”
程宁挑眉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上个月似乎听到卢县的药铺中收了一些特殊的药物,或许与杨仲昌被害一案有关。”
宋凌舟神色一凛,“你是说杨仲昌体内的迷药?”
程宁:“或许吧,具体我也不知道那药是什么。只听说那批药来自西域,似乎有安神之效。”
宋凌舟:“带我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见程宁没动作,又回头问道
程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佯装为难地说道:“可是,还没吃饭呢......饿得有些走不动呢......”
“......”宋凌舟斜睨了他一眼,“想吃什么,我请你......”
“得嘞!”听到这话,程宁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竹子上跳了下来,“这个时节,云香楼的螃蟹最是肥美,可惜每日只有几篓,咱们得快点儿,去晚了可就没有了。”他边说着话,边三步并做两步的越过宋凌舟,跑到了前面。
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程宁,宋凌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云香楼是卢县最大的酒楼,位置就在卢县县衙不远处的朝云街上。店小二很有眼力见,一看宋凌舟的衣着气度,立刻殷勤地把人往二楼雅间领,“客官今儿想用点儿什么?”
宋凌舟:“问他。”
“那这位客官,今儿想吃点儿什么?今日的店内的螃蟹还有一篓,可要点一份?”
听到还有一篓子的螃蟹,程宁的眼睛立刻亮了,“这一篓蟹我们都要了,吩咐厨房,两只清蒸,三只切块做成葱姜炒蟹,另外再拆三只蟹肉做一份蟹肉羹,蟹黄就做份拌面吧。”
“好嘞,客官稍等,饭菜一会儿就好。”一篓螃蟹价格不菲,店小二见对方是个懂吃的,更为高兴,贴心地帮二人倒了茶才关了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挺会吃啊?”等小二走了,宋凌舟才开口揶揄道。说话之时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程宁,眼中带着探究之意。
“难得有人请客,自然不能辜负大人一片心意啊。”程宁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也笑吟吟地望着对面之人,“说起来,我也好奇一事,大人可为我解惑?”
宋凌舟:“说说看?”
程宁:“昨日听齐叔讲妖人的故事时,大人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大人,可是曾见过妖人?”
宋凌舟:“不曾。”
程宁以手托腮,佯装思索着说道:“那就怪了,之前我说在举子被害一晚看到了猪首人身的怪物,大人似乎完全不信啊?”
宋凌舟:“那是因为是你说的。”
“哦?这么说来,原来大人那时是不信我啊?这话可真是伤人。”程宁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幽怨地望着宋凌舟。
宋凌舟嗤笑一声,“你那日的言行,有哪点儿值得我信?”
“诶?你.....算了,看在你请客的份儿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程宁想反驳,又觉得词穷,干脆放弃了。
朝云街上熙熙攘攘,热闹喧腾,二楼的雅间却恍若另一个世界一般,忽然安静了下来。
“客官,要上菜了,可以进来么?”小二的声音重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进来。”
“进。”
一道低沉,一道清亮的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一道道螃蟹被端了上来,闻着螃蟹的香味儿,程宁笑弯了眼。
刚才程宁戴着斗笠,小二并没看清他的脸,如今看清了,立刻看直了眼睛,心道:“我得个乖乖,这郎君怎么长得如此出挑?”
因为光顾着看程宁,小二差点儿就把螃蟹洒在桌上。
“小心!”程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二的胳膊。看到盘子没洒,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头关心起了小二,“哎,你没烫着吧?”
“没,没......”自己走神差点儿闯祸,小二心里也后怕,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这位神仙郎君。
“咳!咳!”看到程宁的手还放在小二的胳膊上,宋凌舟不悦地清了清嗓子。
程宁松了扶着小二的手,倒不是因为听出了宋凌舟的暗示,只是葱姜蟹这道菜啊,还是趁热好吃!
“唔,这蟹真肥。”程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宋凌舟注意到,她吃蟹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两只清蒸的大螃蟹已经被他用小剪子拆出了蟹肉和蟹黄。
“螃蟹价贵,即便是寻常些富贵人家也不过是趁着时令品个鲜,怎么见他这模样像是日日以蟹为宴一般?即便是宫里的贵人们吃蟹也没他这般熟练吧?”宋凌舟看着程宁的手,脑中胡乱地思索着。
“这盘蟹肉就权当我谢大人请客喽。”程宁推过来一盘拆好的蟹肉。
宋凌舟:“不用,我不吃这些。”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程宁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那快速来回盘子的动作和笑眯眯地眼都在说着另一个意思,“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他如此得意,宋凌舟反觉得不能就这么如了他的意,他伸出手握住了程宁的手腕,制止了他拉回盘子的动作。
“我想了下,确实不应该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我还是吃了吧......”
看着那盘子又被拉了回去,程宁抽了抽嘴角,心中骂道:“宋凌舟,你还真是反复无常。”
看到程宁垮了脸色,宋凌舟心中愈发畅快。从盘子中夹了一筷子螃蟹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以前我不喜吃螃蟹,嫌它吃起来麻烦,如今有你剥蟹我方知它的妙处。多谢了.....”
“大人客气了。”程宁敷衍了一句,埋头吃了起来,似乎生怕手上这盘也被抢走。
看着他略微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宋凌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程宁嘴里正啃着一块葱姜蟹的蟹肉,听到这话他立刻就想反驳。可是嘴里被塞满了,说话着实是困难,于是,他只能鼓着腮帮子用眼神控诉,“刚才你不就是在抢?”
“哈哈哈哈哈......”宋凌舟终于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二人都很满意,程宁是觉得螃蟹滋味实在鲜美。宋凌舟则是觉得眼前之人似乎也有些有趣之处,想着若是将来他撇清嫌疑,自己或可将其收入麾下也说不定。
朝云街的路尽头就是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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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有名的药铺---济世堂。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见没病人,坐堂的大夫便回了后院补觉。仅有个小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着盹儿。
程宁轻声唤道:“小伙计醒醒?跟你打听个事儿。”
小伙计揉了揉眼,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才开口问道:“二位是看诊还是抓药?”
程宁:“都不是,我们是想找你打听个事儿。”
小伙计哦了一声,“二位想打听什么事儿?
程宁:“听说前阵子贵店进了批西域的药,可有此事?”
听到这话,小伙计瞌睡虫立刻跑不见了。他直起身子,一脸警惕地问道:“二位是何人?缘何知晓此事?”
“我们......”宋凌舟正想亮明身份,就被程宁拦住了。
程宁:“我是本县打更人,这不是每天昼伏夜出的,睡不好觉么?所以才想打听打听哪里有可安神的神药。”
“哦~,这么回事儿啊?那客官可算是来对了,这西域的药啊,是我们掌柜的去年就订的,因为量极少,所以只供咱们药铺。”小伙计得意地说道。
程宁:“哦,那给我开点儿吧,每日睡不好着实是难受。”
“那客官稍等,我找找啊?”小伙计说完,就去前匣那翻找了起来。
因为等得有些无聊,又见柜台角落有几个银质的药瓶很是精美,宋凌舟便随手拿起看了看。
“这是什么?”程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银瓶图案雕刻的十分精美,只在瓶底写着两个字“绮春”。
程宁小声说道:“这药铺连药瓶都这么文雅,看来今日这安神药也不会便宜。先说好啊,都是为了帮你查案我才要买药的,一会儿药钱你来付。”
宋凌舟:“......”。
此时掌柜的也午睡醒了,从后堂进来就看到两个郎君脑袋凑在一起盯着手中的药低声说着什么。
看清了他们手上的药,老掌柜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息地说道:“咳咳~,两位郎君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应该还用不上这药。”
程宁不解地问道:“为何?”
“呃......这......哎......你.......”老掌柜的脸忽然胀得通红,说出口的话都磕磕巴巴的,“这......哎......”
“安神药卖光了。”小伙计返回时看到他们手上的药,立刻说道,“那是春药,一般是男女之用,不过男人之间也能用。一两银子一瓶,两位要么?”
此话一出,宋程二人才明白老掌柜为何如此尴尬:他们这是误会了二人的关系。大周风气开放,那些贵人们豢养男宠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后来民间也多有效仿,不娶妻反而与男子共度一生的也算不得稀奇事儿。只是知道归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罢了。
这下不仅老掌柜,连宋凌舟都窘迫地红了脸。他慌不迭地把药放回了原处,因为太尴尬,还不小心弄倒了更多的药瓶。
宋凌舟:“抱......抱歉。”
程宁则是事不关己一般靠在柜台上,笑吟吟地望着宋凌舟调侃道:“啧啧啧,我的清白可都毁在你手上了。”
听到他这么说,老掌柜窘迫地只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此时,正好有个客人也来卖药,还没等开口说买什么药,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看到宋凌舟凌厉地目光看向了自己,客人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捂住耳朵道歉:“我,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说完,他也不等药铺众人的反应,一溜烟跑了出去。那高大男人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自己听到这么了不得之事,还不赶紧跑,晚一步怕不是都会被灭口啊......
得,这下误会更大了......
12. 第 12 章
出了药铺,程宁还是住不住地想笑。低笑声时不时地隔着斗笠传入宋凌舟的耳朵,惹得他脸色更红。
宋凌舟咬着牙低声道:“有那么好笑么?!”
“嗯啊。”程宁点完头,还不怕死地问道,“大人觉得不好笑么?”
“一点儿也不!”宋凌舟完全理解不了,被人误会成那种关系,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程宁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大人不妨胸怀更开阔些,别这么死板,日子也会过得自在些。”
宋凌舟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如你这般视礼教如无物么?”
程宁惋惜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礼教本就是无物啊......”
宋凌舟被他气笑了,反问道:“守之以法度,遵之以礼教,这是历朝历代的立国之本,安民之策,也是当今圣上亲定的国策。听阿宁这意思,是觉得当今圣上还不如你一个小小打更人想得明白了?”
见他如此认真,程宁顿觉扫兴,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既然道不同,算了,不说了.....”
宋凌舟抿了抿嘴,他也不知道怎地,旁人说什么他都可以无所谓,但是对这程宁,他总是压不住火气。
“大人?!”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宋凌舟身后响起,来人是张五。
宋凌舟:“张五?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是来寻大人的。”张五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大人,又死了一个。”
宋凌舟神色一凛,“带路,边走边说。”
张五:“是。”
听到又死了人,程宁也顾不得和宋凌舟拌嘴了,乖觉地让开了路,生怕碍了他的事。
见程宁一副不想跟着的模样,宋凌舟命令道:“你也跟上。”
“啊?我就不去了吧......怪吓人的......”程宁本能地拒绝。
宋凌舟:“忘了么?你现在归我管,这是命令。”
张五也劝道:“程宁,你还是一起吧......死者你也认识......是郑屠户......”
听到死者是他,程宁和宋凌舟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诧:昨夜才见过的人,今天就死了?
郑屠户的尸体被摆在了院子中央,因为天气炎热,没多大会儿就散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儿。这可苦了程宁,一进院门,他就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就在他自责自己的失礼之时,就见张五一把推开宋凌舟扶着外墙就吐了起来。
宋凌舟在战场上见惯了杀戮,所以对这些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前天晚上还见过的人,如今已经没了气息,即便是不熟,他也觉得颇觉得不自在。
郑屠户的娘子抱着个小姑娘坐在井边,程宁这才想起来,街坊都称郑屠户为娘子巧儿娘,想来那小姑娘便是巧儿吧。
一个衙役想从井里淘些水喝,朝着母女走了过去。
“啊......啊......啊......”看到衙役朝着自己走来,巧儿忽然大声喊叫了起来,“不是我阿.....”
“抱歉,孩子吓到了。”巧儿娘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满脸歉意地对着衙役解释道。
“没,没事儿.....是我唐突了。”对着这么个柔弱可怜的女子,衙役也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句话,就赶紧跑回尸体旁帮忙去了。
“你这小子,人家刚刚丧夫,你就往上凑,也不怕街坊的唾沫星子淹死你。”张五用胳膊肘捅了捅刚才的衙役,暗戳戳地提醒道。
衙役的脸更红了,“张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没那个意思。”
张五扭头看了一眼水井边的母女俩,叹了口气说道,“孤儿寡母的,以后她们的日子恐怕是更难了。你要是真没那个意思,还是少沾染。不然,那些谣言不会怎么着你,那对母女怕是承受不住啊。”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
衙役点点头,低声说道:“我明白的,张大哥。”
仵作走了过来,对着宋凌舟拱手说道:“大人,死者的内脏也都不见了。”
一个“也”字,让宋凌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指了指屋子,对仵作说道:“进去说。”
知道宋凌舟要避着人,程宁自觉地留在了院子里。待了片刻又觉得无聊,便走到了巧儿娘身旁,“你就是巧儿啊?病好了么?”
巧儿娘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立刻认出了他,“恩公?是你么?”那日程宁让张娘子转交钱财时,她记住了恩人的声音。
被人称呼恩公,程宁有些不好意思,“呃,不用这么客气啊,我是本县打更人,你叫我阿宁就成了。”
“巧儿吃了药就好多了,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巧儿娘说着就跪了下来。
“诶,真不用.....”程宁赶紧扶助了巧儿娘。她最怕这种场面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道:“我只是过来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孤儿寡母,在这世上总是分外艰难些。
巧儿娘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抬起头认真地说道:“不瞒恩公,夫君不喜我们母女......如今他走了,虽然以后要靠我们自己过活.....但是对我和巧儿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听懂了她的意思,程宁也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世道对女子虽然艰难些,但并不是无路可走。以后,都会好的.....”
“嗯。”巧儿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程宁说话和善,巧儿也停了哭泣,好奇地看着他藏在斗笠之下的脸。
见小姑娘一个劲儿的看自己,程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巧儿可是有什么话想对哥哥说?”
“巧儿!”见巧儿要回话,巧儿娘忽然一脸紧张地说道,“不可对恩人无礼。”
“我没有无礼。”巧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噘着嘴说道,“我只是看哥哥长得太好看了。”
“啊?”程宁还是头一遭被一个小姑娘夸奖,不禁对这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更为喜爱。他伸手捏了捏巧儿的小脸儿,眉眼弯弯地说道:“巧儿的眼光真不错,以后长大嫁人之时,定然也能嫁给一个好看的夫君。”
屋内,透过窗子看到程宁亲昵的动作,宋凌舟不悦地抿了抿嘴角。
“大人?”见他没回应,仵作低声提醒道。
宋凌舟低眉敛了敛心神,说道:“无事,你继续。”
“是。”仵作继续说道,“郑屠户的内脏皆失,看着和之前的死者有几分相似。可是却又有不同。举子杨仲昌是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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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迷药后才被撕开了胸膛取了内脏。而这位郑屠户体内却并无迷药的痕迹,且其胸前的伤口似乎是被刀剑所伤......”
宋凌舟:“你的意思是,此案的凶手很可能是在模仿举子案杀人?”
仵作摇了摇头,“这老朽就不知道了,杀人剖心的凶手极为罕见,或许凶手换了杀人手法也未可知。”
宋凌舟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保密,如有他人问起,你当知道如何作答。”
仵作:“是,老朽明白。”
宋凌舟走出房门,对着院内等候的衙役们说道:“把尸体带回县衙,待仵作二次细查后再作定夺。”
“是!”众衙役齐声应是。只有程宁看着巧儿母女若有所思。
“还不走么?”见程宁呆愣在原地,宋凌舟冷声开口说道,“要不要在这里给你支张床,直接住下?”
“啊.....那倒也没那么个必要。”程宁收回来心思,眨巴着眼睛打趣道,“我既然有了县尉大人,又怎会与旁的人牵扯不清?”
“......”衙役们听到这话,都石化了。真没想到啊,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居然好这口。难怪之前死活不想放程宁归家去。
“程宁!”宋凌舟铁青着脸色低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人莫不是嫌弃我了?”程宁低下头,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委屈巴巴的声音,让看热闹的衙役们都有些不忍心了。张五走到宋凌舟身旁,低声劝道:“大人,有什么事,你们还是回家再说吧,莫在这里让人看了热闹去。”
“什么就回家说了?”宋凌舟瞪了张五一眼,显然被气得不轻。
程宁不怕死地继续低声哀求道:“是啊,大人即便是不想要我了,也还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留些许颜面.....”
看到衙役们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自己,宋凌舟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我何曾与你有过什么情分......”
“我知道了......”程宁哀伤地说道,“既然情分不再,我也不便纠缠,回去就为大人收拾行囊.....”
原来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宋凌舟冷静了下来,向前逼近一步,冷笑着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程宁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无限落寞,“若君以诚待我,我必不惧世人冷眼。只是现在,君心既有变,我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
宋凌舟忽然笑了,“程宁,我才发现做个打更人真是埋没了你......”
程宁:“什么?”
宋凌舟:“你这样的才能,若去个戏班子,或可成为名角!”
程宁嘴角一抽,冷冷地应和道:“大人过奖!”
看着两人小声地嘀嘀咕咕,衙役们对程宁的话更信了几分,看向宋凌舟的眼神也更加复杂。
宋凌舟此刻已经愤怒至极,不过是从小的教养才让他忍住了没有发火。看着他冰冷的脸色,衙役们都在心中替程宁捏了一把汗。
宋凌舟:“阿宁误会了,我没有要搬走的打算。张五说得不错,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程宁知道计划落空了,也不演了,冷冷地会瞪了宋凌舟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13. 第 13 章
今夜无风无云,天气闷得厉害。程宁拿着更鼓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身旁只有大黄狗富贵跟着他。
自白日和宋凌舟吵了一架后,两人就没再碰面。宋凌舟以查案为由留宿在了县衙,程宁也乐得清静,如往常一般带着富贵上值。
程宁敲完了一更鼓,有些郁闷地对着富贵说道:“富贵,你说我今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富贵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一丁点儿都不过分!”
程宁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念叨着,“我也知道我这么做确实不太好。但是他那种人不是我们可以招惹的,还是尽早不来往的好,希望能他能早点儿知难而退吧......”
富贵不赞同的低声嗷呜了一声。
程宁瞥了它一眼,继续自说自话道:“虽然他一来,你就不能自由溜达了,但你是个大度的狗,可不能这样记仇,你现在这样可有失咱们程家的体面。”
富贵翻了个白眼,它现在只恨自己不能说话,要是自己也会说人话,一定要好好骂一顿自家主人:白日里到底是谁丢了程家的体面的?
“你刚才是在白眼我么?”程宁不可置信地指着富贵说道,“狗不嫌家贫,你居然嫌弃我?我真是白养你了......”
富贵更无语了,冷笑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
程宁来劲了,指着富贵继续说道:“怎么?你还不服是不是?信不信我断了你的肉骨头?”
听到肉骨头要被断了,富贵原本硬挺的狗身子忽然软了下去,白眼也不翻了,反而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主人,那条尾巴也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富贵,你可真是识时务。明天给你再加根骨头。”程宁乐了,笑眯眯地摸了摸富贵的头。
“汪!”听到肉骨头,富贵的口水都流了出来。狗头蹭着程宁的裤脚,一脸的谄媚。
程宁这回心满意足了,“我的小富贵真乖。”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狗。”一声凉凉的声音从斜前方的墙上传来。
程宁抬头一看,只见一身黑衣的宋凌舟正坐在墙头上,冷笑看着他。
程宁:“大人公然违反宵禁,是当真不把大周律法放在眼里啊。”
宋凌舟:“按大周律,污蔑朝廷命官也是要受仗刑的,你不也没放在眼里?”
程宁:“哦?大人此言何意?我何曾污蔑过大人?”
宋凌舟一怔,程宁白日说的话虽然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细纠起来却让人抓不住一点儿把柄。
“果然油滑。”知道比口舌自己比不过他,宋凌舟干脆不跟他绕了。只见他轻轻一跃,人就跳到了程宁身前。宋凌舟刚要说话,就听到富贵“嗷呜”一嗓子,到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刚才光顾着讥讽他,竟忘记了要与狗保持距离!
为了不丢面子,宋凌舟勉强没跑,只是煞白的脸色还是透露出他此刻的不安。
程宁也看出了他的不安,却故作不知,拉着宋凌舟东拉西扯,“想来大人也不是那等不顾律法之人,大人今晚可是来查案的?”
宋凌舟颔首,“嗯。”
程宁:“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接连死了两个人,死状还都这么凄惨。那凶手实在是可恶!要我说啊,大人抓到那坏人一定要先揍上一顿以慰死者之灵.....”
听到程宁滔滔不绝地聊起案子,宋凌舟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叫停了他,“阿宁!”
“诶!”程宁眼中含笑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宋凌舟咬牙说道:“让你的狗离远点儿!”
“哦~~哦~”程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都怪我,光顾着案子了,竟然忘记了大人怕狗,是我疏忽,大人勿怪,勿怪啊.....”
宋凌舟:“不怪你,你快别把它弄走!”
“哦,好。”程宁拍了拍富贵的头说道,“富贵啊,大人怕你,要不你先回家吧?”
富贵又翻了个白眼,不仅没走反而趴在了地上。那意思很明白,“老子就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大人,你看?他不听我的呀?”为了早日赶走宋凌舟,程宁是铁了心要和他对抗到底了。
“程宁!!”宋凌舟气极了,气恨地说道,“若是你不把它弄走,我保证明日就派人把它抓了炖狗肉!”
一听到这句话,还没等程宁说什么,富贵就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家的方向就奔了回去。
“你的狗,比你识时务。”富贵一走,宋凌舟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
程宁嘴角一抽,心中暗骂富贵实在是没什么骨气。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怪它,识时务总是对的。
富贵是程宁前几年在路边捡的,据说之前是一个富户家里的狗。因为自小养尊处优所以养成了一身的坏毛病,挑食,瞧不起人,爱翻白眼....之前富贵日子过的好的时候最爱横行乡里,追赶别人家的猫狗的事儿可没少干。后来它不知道怎么失去了主人的宠爱,被赶出了家门,日子立刻凄惨了起来,之前被他追赶过的流浪狗也都跑来欺负它。
后来它遇到了程宁,别人都劝程宁不要理会这条劣迹斑斑的狗。不过程宁却不怎么嫌弃,甚至对它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便收养了它一直带在身边。
见程宁不说话,宋凌舟又道:“白日里去查的安神药有下落了。”
“哦?那药在何人手上?”说起正事,程宁也来了精神。
“走,带去你看。”宋凌舟走了两步看到程宁没跟上,又回过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动?”
“大人,我在上值啊......”程宁举起手上的更鼓说道。
宋凌舟抬手拍了一下,立刻就有一个一身黑衣的隐卫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少主有何吩咐。”
看到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宵禁当回事,程宁小声地吐槽,“就这?还守法呢?”
宋凌舟:“按大周律,皇亲贵族以及六品以上官员可不受宵禁管束。”
“县尉的官职可不够六品,他如此说,看来他果然是皇亲贵族了。”程宁低头思忖着。
宋凌舟指着程宁对隐卫说道:“今晚,你替他打更。”
等宋程二人走后,隐卫看着手上的更鼓还是有点儿懵:头儿也没说隐卫还得干这个啊?
那边宋凌舟拉着程宁来到了群玉楼。闻着浓烈的脂粉香气,程宁狐疑地看向了宋凌舟问道:“看不出来啊,大人原来好这一口?”
宋凌舟知道程宁惯爱胡说八道,干脆也不反驳,顺着他白日的话题说道:“怎么?阿宁这是吃醋了?!”
程宁:“......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人还有这一面呢?”
宋凌舟笑了,“看来阿宁对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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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奇呢。”
程宁:“那倒也没有.....”
见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奏效了,宋凌舟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满意。
程宁知道自己赶走宋凌舟的方案失败了,也不气馁,干脆得干起了正事,“安神香在这里?”
宋凌舟点头,“嗯,那西域安神香都被这群玉楼的花魁买走了。”
程宁看着迎来送往的姑娘们,好奇地说道:“一个花魁买那么多安神香干嘛?难道是不想伺候人,准备把客人都迷晕了?那样她一晚可就可以接好多个客人了.....这花魁很聪明啊.....”
宋凌舟抬起手,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头,轻笑道:“......你还真能想!”
程宁:“诶?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宋凌舟:“都是男人,你那么计较干什么?”
程宁正要说点儿什么嘲讽下,就见群玉楼的老鸨迎了过来,“诶呦,两位公子怎么站在这儿啊?我们今儿可到了几坛子好酒,两位公子快请进来喝点儿酒快活快活.....”
听到有好酒,程宁也顾不上嫌弃老鸨身上的脂粉香了,忙不迭地点头,“妈妈,今儿到了什么酒啊?”
刚才老鸨光顾着看一身锦衣的宋凌舟了,对穿着麻布衣衫的程宁未曾留意。他这一说话,清冽的声音立刻引得老鸨看了过去。只看一眼,老鸨的眼睛就直了,“哎呦呦,我的天爷啊,小公子是神仙转世不成?怎地长得这么俊啊?”
老鸨边说话,边伸手朝着程宁的脸摸去。
眼看着她那肥胖的手就要摸上程宁的脸,宋凌舟抬起剑柄挡在了中间,“带路。”
老鸨本想摸摸程宁那张肤若凝脂的脸,见没得逞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招呼着客人,“两位公子,请。”
程宁笑吟吟地答应道:“好。”
宋凌舟跟在他的身后,不悦地小声说道:“我碰你一下,你就叫唤个没完,她动手动脚,你怎么反而不知道躲了?”
程宁:“那怎么一样?”
宋凌舟:“怎么不一样?”
程宁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宋凌舟眼里可是个“男人。”
“人家可是要请我喝酒呢?自然不一样。”程宁笑呵呵地对着老鸨说道,“是吧,妈妈?”
老鸨大笑道:“是,是,是,小公子这样的容貌,就是喝光了妈妈的酒,我也舍得!”
“那可是多谢妈妈了。”程宁迈步进了雅间,朝着宋凌舟眨了眨眼,又对着老鸨继续道,“妈妈,素素姐姐可得空?我这位兄弟可是听特意来见素素姐姐的。”
“素素啊?真是不凑巧,今儿胡老爷来了,素素姑娘正陪着他呢。”老鸨一脸为难地说道。
宋凌舟解下钱袋子扔到了桌上,“我们只要素素,叫她过来。”
老鸨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立刻喜笑颜开地说道:“好,好,两位稍后,我这就去请。又高声朝着后边喊道:“来人啊,先给两位公子斟酒。”
看着老鸨扭着不再纤细的腰走远了,程宁才低声笑道:“看来大人的银子比我的美人计好使。”
宋凌舟瞥了他一眼,没有话说,仰头喝了一杯酒。不知道为何,刚才看到程宁和老鸨你来我往的,他只觉得胸口有点儿憋闷。
程宁也喝了一杯,“这酒也不怎么样么?”
14. 第 14 章
“奴家来晚了,还请公子见谅。”在老鸨的引领下,一个抱着琴的女子朝着二人款款而来。
程宁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面如玉盘眉眼艳丽,头上乌发被梳成了倭堕髻,用一支金步摇斜插着。身穿粉色袒领裙衫,挽着一条浅青色披帛,整个人妩媚中透着娇憨。
“难怪会是花魁,果然貌美,看来大人今晚有艳福了。”程宁在桌下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宋凌舟,悄声调侃道。
却不想,宋凌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肘,无奈地说道:“别胡闹。”
程宁就算脸皮再厚,被一个男子这么亲昵的拉住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正了身子不再招惹他了。
对他的乖觉,宋凌舟很是满意,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两位公子感情可真好。”素素意有所指地说道。
“谁跟他好了?”
“并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这下着实是有些默契了。
宋凌舟扔了块银子到老鸨手上,说道:“留素素姑娘在此就行了,你退下吧。”
“那老奴就出去了,两位公子玩得尽兴啊,素素帮妈妈好好招待贵客。”老鸨捧着银子喜笑颜开地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素素微微颔首,温声问道:“两位公子是想听琴,还是看舞?”
宋凌舟开门见山道:“都不用,我们来这里,是有事想问你。西域安神香可是都被你买走了?”
素素抬头望向他,也开口问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宋凌舟:“县衙县尉。”
素素走到一旁,把琴放在琴案上,然后才行礼说道:“原来是县尉大人,素素失礼了。”
宋凌舟:“不必多礼,此药事关我在查的案子,还请姑娘回答我的问题。”
素素:“不错,我自小就有头疾,需要有香药辅助才可安眠。所以听说了这药便买了些回来。”
宋凌舟:“那药可还有剩余?”
“有的,我这就去取来。”素素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待她出了门,宋凌舟才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位素素姑娘说的话是否可信?”
程宁信口胡诌道:“她长得这么好看,我自然愿意信。”
“......”宋凌舟有些无语
“只是我觉得吧,即便是再有头疾困扰,一下子全都买了也吃不完吧。”程宁自斟自饮了杯酒,才正色说道。
宋凌舟点了点头,“不错,且她知道我是官府中人,表现的也太过平静了一些。”
程宁打趣道:“嗯,也是,郎君如此俊朗又多金,她实在不该这么平静。”
见他又没了正行,宋凌舟虽然无奈却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摇了摇头,给程宁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不算好,你小心喝醉了。”
“醉了正好啊。”程宁低垂下眼眸,又仰头饮了一杯,眼角泛红地说道,“醉了才好!”
程宁就坐在自己身旁,可是宋凌舟却觉得他似乎离自己很远,那双含笑的眸子此刻被酒气所染,满是哀愁。
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宋凌舟心中有些不忍,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何心事?”
程宁抬眼看他,借着三份醉意问道:“大人来查案为何要带上我?”
宋凌舟一怔,这个问题他之前没想过。第一次见到程宁时,是觉得他有所隐瞒所以自己才要搬来和他同住。可是后来呢?尤其是今晚。查案本是自己的事,为何自己会下意识地拉上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程宁苦笑着又饮了一杯。
宋凌舟问:“为什么?”
程宁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因为我是那晚的目击之人,你想用我引出那贼人,对不对?”
“不是,你又在胡说什么。”宋凌舟有些不悦,“我身为朝廷命官,怎会不顾你的安危以你为饵?”
程宁觉得头有些重,趴在桌上继续说着,“呵呵,你别骗我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想利用我,利用完就把我像不喜欢的狗一样扔掉.......你,你们......都是坏人......”
宋凌舟:“谁要丢掉你了?”
程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趴在了桌上,“你,你们,都一样!”
“阿宁......”猜出他可能是心情不好,宋凌舟想说点儿什么劝慰,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起来,两人相识不过几日,两人连朋友可都算不上。
“我不是......”他刚想说不是想以你为饵,就听到门外响起来素素的声音,“大人,奴家可以进去么?”
“算了,以后再解释吧。”宋凌舟叹息了一声,朝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大人,这就是来自西域的安神香。”素素伸手递过来一个精巧的小瓶子。
宋凌舟:“这药你可曾给过他人?”
素素:“这药金贵,并不曾给过他人。”
宋凌舟:“姑娘可认识一个名叫杨仲昌的举子?
素素想了想,回答道:“大人,我们群玉楼整日迎来送往的,来往的人实在是太多。奴家你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宋凌舟:“那郑屠户呢?听说他为你痴迷得很,你不会不记得吧?”
素素:“哦,郑家大郎,奴家自然是认识的。听闻他最近出事了,奴家也觉得十分惋惜。”
宋凌舟:“郑屠户死的那晚,你在何处?”
素素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大人不会是怀疑他是因奴家而死吧?”
宋凌舟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看着她。
素素叹了口气,“他上一次来群玉楼的时候,不巧奴家被胡老爷包了一整月,所以不得已妈妈只能拒了他,我们那次连面都见上......老实讲,郑大郎是总是纠缠奴家,奴家确实很是苦恼,但是杀人奴家是断断没那个胆子的。”
宋凌舟:“我会派人核实,希望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按照律例,这段时间你不可离开此处,否则以逃犯论处。”
素素嘲讽地笑了,“这个大人放心,奴家是死契,这一辈子奴家都离不开这群玉楼了。”
等到素素离去了,宋凌舟才有功夫理会程宁。他此刻趴在桌子上,浓密的睫毛盖着那双眼睛,平日里胡说八道的嘴巴此刻紧紧地抿着,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这么差的酒量,怎么敢这么喝的?”宋凌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把人搀扶了起来。看他这模样,也不用指望他自己走回去了。
纵使现在是夏夜,晚上还是有几分寒凉,一路上,鬼鸟呜咽地叫着,乌云遮蔽了月光,街道上一点儿光亮也无,只有两个人影在街道上走着。拖着个醉鬼着实费劲,宋凌舟干脆把人背在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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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这风气真该改改了,一个大男人瘦成这副模样.....”宋凌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他的后背轻飘飘的,程宁那点儿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程宁此刻正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似乎睡得很熟。他的呼吸声就在宋凌舟的耳边,不同于一般男子的粗声粗气,程宁的呼吸是轻柔的,似一片羽毛轻拂过宋凌舟的耳朵,心尖的微颤让他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平日里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宋凌舟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将程宁送到了家。把他安顿好后,他再也敢看那熟睡的人一眼,逃一般地回了自己屋子,生怕晚了一步,自己就会做出让自己唾弃之事。
屋内没有点灯,黑暗中程宁缓缓睁开了眼,此刻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不复一丝醉意。
“你,当真只是为了查案么?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程宁低声自言自语道。刚才他假借醉意试探宋凌舟,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出宋凌舟留在自己身边是否有其他目的。
“可是刚才看他的反应似乎不像是作假。”程宁睡不着了,干脆起身走到窗前看月亮,他的窗口正对着的正是都城的方向。
“都这么久了,还是没能躲开这些人和事儿啊.....”
这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巧儿母女。
“阿娘!”巧儿躺在床上,额头冒着冷汗,口中不停地惊叫着,显然她此刻正在噩梦之中。
“巧儿不怕,不怕啊,阿娘在这儿。”巧儿娘起身把孩子抱在了怀中,不停地安抚着。
巧儿缓缓地睁开眼,看到阿娘在身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哇哇大哭了起来,“阿娘,我害怕,巧儿好害怕啊.....”
巧儿娘轻轻地抚摸着巧儿的小手,温声安抚着,“巧儿别怕啊,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巧儿抽泣着问道:“呜呜呜,阿娘,阿爹真的死了么?他真的不会再打我们了么?”
“不会了,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打巧儿了......”巧儿娘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巧儿再也不用害怕了,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
巧儿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道:“真的?”
巧儿娘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嗯,自然是真的。”
巧儿又问:“阿娘,为什么那些官兵说,阿爹是被猪神杀死的......”
巧儿娘:“他们说的不错啊,你阿爹就是被猪神杀死的。”
“可是......”
巧儿刚想说什么,却被巧儿娘阻止了,“巧儿,阿娘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么?”
巧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我记得,那晚我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巧儿娘:“对,没错儿。我的巧儿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人们说是你爹是被猪神杀的,那他就是被猪神杀的,懂了么?”
“嗯。”巧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巧儿娘满意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乖,早点儿睡吧......”
“咚,咚,咚,”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巧儿娘打开门,看到来人赶紧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把人拉进了院中,“你怎么了?”
“我,我不放心你们母女,过来看看。”门檐下阴影里,一个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15. 第 15 章
卢县有妖人作祟残杀百姓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上京。皇帝知道后大为震怒,下令大理寺卿严查。经朝臣提醒才想起来宋凌舟早就被自己贬到了卢县做县尉,现在大理寺卿一职早已空悬多时。
皇帝:“那大理寺少卿可在?”
大理寺少卿杜应悔站了出来,恭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叉手礼,应道:“臣在。”
他的年纪与宋凌舟相仿,只是略微黑一些。祖父是礼部尚书杜昶。原本族中是想把他也安排到吏部任职,可是他确偏偏对查案十分热衷,拗不过他,只好把他弄进了大理寺。他也确实有些本事,破了几庄大案,本想着大理寺卿的位置将来必是他的囊中之物。没成想,前两年宋凌舟一回上京,皇帝就把大理寺卿的职位给了他。
要说服气,杜应悔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两人碰到一块的时候总是话不投机。后来二人干脆约定互不插手彼此的案子,就这么两人虽然共事了两年,实际上说过的话,却比跟门房说的话还少上许多。
皇帝:“你即日赶往卢县,务必要把妖人的案子给朕查得明明白白。”
杜应悔:“臣,领旨!”
大理寺。
“大人可是要去卢县?”说话的是大理寺司直卫平。卫平年纪约二十七上下,身形微胖,平日里和同僚们关系都处的不错,是大理寺有名的老好人。
杜应悔:“有何事?”
卫平归宋凌舟直管,之前与他的交集并不多。这阵子因为宋凌舟得罪了某些人被贬,杜应悔暂代大理寺卿行管理之责,两人才渐渐熟悉了起来。
卫平:“可否也带着属下前往?”
杜应悔正在收拾卷宗,听到他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问道:“你是想去看宋凌舟?”
卫平:“不瞒大人,是。但是也不全是为了宋大人,我自己也想查明白那妖人案。”
杜应悔不解道:“平日里不见你对案件有偏好,怎么独独对妖人案这么上心?”
卫平:“个中缘由属于我的私事,我不便透露。但我保证查案之时绝不会徇私,定然一切以律法为先。”
杜应悔看着他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若是让我知晓你有徇私之举,定然会按律法处置。”
卫平:“是!”
杜应悔:“那你也赶紧去收拾吧,半个时辰后出发,今晚我们就要赶到卢县。”
卫平:“是!”
就在两人打马朝着卢县奔去之时。叶临远正坐在程宁家的院子里与宋凌舟聊案子。
叶临远:“宋大人.......”
宋凌舟笑道:“你我认识多时,你还叫我宋大人,是不是太生分了?”
“好,那我也不客气了,你比我长上一岁,我就唤你宋兄如何?“
“好。”宋凌舟笑着点了点头。
叶临远继续说道:“宋兄我听闻那杀猪的郑屠户死了,街上都在传他也是被猪神杀了,当真有此事?”
宋凌舟:“确有此事。街上百姓都是怎么说的?”
叶临远:“街上传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还是郑屠户是因为平日里杀猪造得杀孽太多才会惹了猪神不满,招致报复。”
程宁也跑过来凑热闹,说道:“这事儿跟杀猪有什么关系?按这么说那吃猪肉的吃了这么多年不也是罪孽深重?怎么不见猪神找上他们?”
说起这事儿,他就来气,张屠户一家因为这个传言也被人指指点点的门都不敢出了,害得自己连骨头都没得吃了。
叶临远赞同地点了点头,忧心地说道:“这话不错,只是这案子迟迟不破,百姓们难免会忧心,谣言也因此越来越多。”
宋凌舟:“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尽快把案子破了,才能安抚百姓,不然恐引起更多麻烦。”
“恐怕已经乱起来了。”叶临远看着宋凌舟认真说道,“今日我来寻宋兄,是因为在书院内听到一则传闻。”
宋凌舟:“什么传闻?”
叶临远:“书院皆在传,猪神要杀尽天下忘恩负义之徒。如有所求只需准备三十两银子并把想杀之人的名字放入银袋子放在猪神庙前,猪神自会成其所愿。”
程宁:“猪神庙?这是什么地方?”
宋凌舟奇道:“连你也不知么?”
程宁摇了摇头,“我在此居住十多年了,卢县寺庙虽多,但是我从未听过卢县还有什么猪神庙。”
宋凌舟冷笑一声,“那倒是奇了,之前一直没有,如今有命案了,这个所谓的猪神庙就凭空冒出来了!”
叶临远叹了口气,“是啊,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百姓去过猪神庙了。”
程宁问道:“可知那猪神庙在何处?”
叶临远摇了摇头,“我多方打听,也只听说在尧山之中,具体在何处却没打听到。怎么,你想去探探?”
程宁:“嗯。”
“那便一起吧,我也想去看看那位猪神大人的神庙是个什么模样。”宋凌舟也起身说道。
叶临远也笑了,“我也正有此意。”
“也算我一个。”门外麦子探了半个头进来。
程宁:“什么就算你一个?你知道我们去干什么么?”
麦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宁哥我也想去看看那猪神庙。”
“你?还是算了吧。”程宁上下打量了下麦子,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如果真的遇上那猪神再把你给吃了!”
麦子不满意了,“宁哥,这话怎么说的呢?你也没比强吧?你个头比我还矮呢?”
“那我年纪还比你大呢?!再说了,我可‘有人保护’,你能比么?”他指的是宋凌舟之前为了搪塞葛县令,说要保护他的话。
尧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山路上,宋凌舟和程宁走在最前面,叶临远和麦子跟在他们身后。
“怎么忽然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了,之前不是还百般推脱么?”对于程宁的忽然转变,宋凌舟岂会不好奇。
程宁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儿,漫不经心地回道:“单纯好奇不行了么?”之前他被审问之时想着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即便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把自己牵扯进去,便不想多言。可是如今,那贼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终于是让他不忍看下去了。
“若是那晚我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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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发现异常,也许那举子也不会了.......不管你猪神还是猪头,我都一定会找出你来!”程宁在心里念道。
“小心。”宋凌舟忽然一把拉住了程宁,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条路不算宽,一看便是长久没人走了,杂乱的灌木枝条长到了路上,那枝条上带着尖利的刺。要不是宋凌舟眼疾手快,程宁那张无瑕疵的脸上恐怕就要被划伤了。
宋凌舟的动作不小,程宁被拽得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前。为了支撑住不跌倒,程宁本能地用手撑住了宋凌舟的胸口。
宋凌舟因为常年在军中,日夜操练,宽肩窄腰身材自然是极好。这一接触,程宁竟然有种想捏一捏的冲动。实际上,他的手确实也没闲着,直接摸了上去。
宋凌舟一把捏住了他乱动的手,“摸够了么?”
“不好意思,顺手了,不过......”程宁没一点儿尴尬,反而笑着调侃道,“大人的身材不错啊。”
“你在干什么?”宋凌舟脸上绷得紧紧的,似乎很生气的模样。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刚才程宁的忽然亲近,让他身体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程宁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大人别那么小气啊。”
“你......”宋凌舟想驳斥他,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左右自己说不过他,干脆不说了。
“宋兄,阿宁,你们在干什么?”见他们停了下来,叶临远走过来问道。
“无事,被树枝挡了路。”宋凌舟抽出剑一剑砍断了碍事的枝条,“继续走吧。”
麦子看着宋凌舟狐疑地问道:“大人的耳朵怎么红了?”
程宁:“他啊.......”
担心程宁又胡说八道,宋凌舟抢先一步说道:“热得,今天天太热了。”
麦子抬头看了看天上不断聚集地乌云,纳闷地说道:“今天,热么?”
叶临远笑着拍了拍麦子的肩膀,略带调侃地说道:“嗯,热,特别热!”
麦子:“啊?”
四人又走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见到寺庙的影子。眼看着日头都快落山了,宋凌舟提议道:“不如咱们分成两路找寻,这样也能找得更快一些。”
其余三人都赞同,叶临远:“那我与麦子一块,宋兄和阿宁一起,不管找没找到,两个时辰后,咱们都回到此处。”
“嗯。”
“好。”
“没问题。”
叶临远又道:“那我们找东边,你们找西边?”
“好。”宋凌舟说完便领着程宁朝着西边的小路走去。
一路上,宋凌舟一直板着脸没有说话,程宁知道他定然还是为了之前的事儿在生气。程宁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在宫里众人对她又是百般疼宠,后来他女扮男装后,更是没人跟他讲男女大妨的事儿。这就导致他对此全无常识,自然也就不能理解宋凌舟的抵触。
不过宋凌舟之所以表现得很抵触,也不仅仅是因为程宁总在礼教边缘蹦跶。还因为,每次他与程宁肢体接触之时,身体的反应和心底隐约的雀跃都在提醒他一件事:对于程宁,他的身体其实并不抵触!
16. 第 16 章
他不说话,程宁也懒得没话找话,两人就一路沉默着走着。又走了一阵,程宁忽然听到了一声异响。
两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不多时就在一处茂密的杂草从中发现了一个捕猎野兽的陷阱。这种陷阱很常见,一般是先挖一个两人高的大坑,然后把木棍两头削尖插入坑底,再用筷子粗的细木棍在坑口纵横交错地摆放,最后将杂草盖在其上。这样,一旦有野兽踏上杂草便会跌落在陷阱内被陷阱内木棍刺死或者刺伤。
程宁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陷阱里并没有野兽,反而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衫,其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成了黑褐色,他的嘴里麻木地喊着救命,似乎已经落入这个陷阱多时,呼救声微弱得似乎稍不注意就被风吹散了。
“喂,你还好么?”程宁朝着里面大喊了一声。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只麻木地喊着:“救、救我。”
程宁四下看了下,说道:“此处也没绳子,要不大人拉着我的手下去把人救上来?”
“不必。”宋凌舟说完就一个飞身跃入了陷阱中。简单检查了下伤者的情况,见他没伤到骨头,便拎起他的后衣领,足尖轻点陷阱内壁,几步就跃出了陷阱。
宋凌舟找了棵古树,把人放在了树荫下平躺下来。看到他的伤口还有血流出来,程宁赶紧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了一角,给那人伤者包扎了上了,然后又解下腰间的水囊喂给他,那人显然是渴极了,原本装得满满的水囊很快就瘪了下去。
又等了半晌,那人才幽幽转醒了过来,看着程宁虚弱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程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宋凌舟说道:“主要是他救得你,不过,你的伤是我包扎的,这水也是我喂你的。”
“恩公.....”那人挣扎想起来行礼,程宁见状赶紧拦住了他,“你莫要客气了,你受了伤,莫要扯开了伤口了。”
他听话的躺了回去,然后又道:“我名唤朱崇古,是应天书院的学生。请问二位的恩公唤何名姓住在何处,等我伤好了,也好登门致谢。”
“我是本县的打更人,家住阴城,你唤我阿宁就好。”程宁又指了指一旁的宋凌舟,说道,“他是本县的县尉,你叫他送大人就好。”
听到宋凌舟是县尉,朱崇古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对着二人说道:“阿宁,宋大人,多谢二位恩公,今日若不是二位恩公,我的小命恐怕就要丢在这儿了。”
程宁有些好奇地问道:“这荒郊野岭的,你来这儿干嘛?”
朱崇古脸色更加不自然了,“我,我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可是药铺的药太贵了,我在家中贫困.....听人说这尧山之上有不少草药,便想着来这里采些治疗风寒,没成想药没采到,自己反而落到了陷阱里.....”
宋凌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忽然问道:“你来寻什么草药?”
朱崇古一顿,片刻后才说道:“荆芥。”
宋凌舟点点头,“荆芥味辛,性微温,确实是治疗风寒的良药。”
朱崇古:“我自幼身体不好,又家贫。以前生了病都只能干熬着,后来一个邻家阿姐告诉我可以荆芥煮水可以治病,我便时常采来喝。”
宋凌舟:“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朱崇古点头,“大人好耳力,我家是黄州的。”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一阵呼喊声从山下传了过来,“宋兄,阿宁你们在哪儿?!”
“是麦子他们。”程宁一拍脑袋,“我忘记和临远他们约定的时间了,他们定然是因为过了时间没找到我们才寻了过来。”
“麦子,临远,我们在这儿!”程宁朝着山下大声喊道。
这尧山虽然延绵,但是却都不怎么高。很快叶临远和麦子二人也循着声音找了上来。
“叶师兄?”见到叶临远,朱崇古十分诧异。
虽然朱崇古满脸的污泥,叶临远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诶?你是朱崇古,对吧?”
“是,是我。”见到认识的人,朱崇古显然十分高兴,立刻攀谈了起来,“叶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叶临远笑眯眯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哈,我在帮宋大人查案。”
朱崇古问道:“查案?查什么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猪神杀人案!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不仅卢县,连咱们书院都乱套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案子。”说起这个,叶临远不禁有些得意,一副快夸我厉害的模样。
可惜,朱崇古并没如他所愿那般夸奖,反而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学院也乱了么?”
说起学院,叶临远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可不,山长最近被这事弄的焦头烂额的,人都气得起不来榻了。”
“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啊?”叶临远聊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来这茬,“还有,你怎么和宋兄,阿宁在一块啊?”
程宁简要地和叶临远说了刚才救人的始末。叶临远听后感慨道:“如此说来,那还真是多亏了你们二位,不然朱师弟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宋凌舟:“既然遇上了,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叶兄也无需客气了。我见这位朱公子身体虚弱还受了伤,还是早点儿送回去休养的好。”
叶临远:“如此也好。我与朱师弟在同一书院,此事就交给我吧。”
麦子:“我也一起帮忙。”
宋凌舟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二位先送他回去了。”
叶临远:“嗯,放心吧,有我们呢。只是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二人还准备继续找么?”
程宁:“嗯,都走到这儿了,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我们再找一会儿。”
正被叶临远扶起来的朱崇古忽然问道:“二位在找什么?”
程宁:“猪神庙,你知道在哪里么?”
“师弟平日里最老实了,这种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这条路上山然后在第一个分岔口左转,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叶临远和朱崇古同时开了口。
“呃,师弟啊,你还真知道啊?”叶临远瞪圆了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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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信这位老实巴交的师弟居然还真知道。
朱崇古赧然道:“嗯,之前隐约听人提起过。”
这下轮到叶临远郁闷了,背朱崇古下山的路上,他一路都在琢磨自己的人缘难道还比不过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弟?猪神庙的所在他可是打听了多日都没人告诉自己,但是这个师弟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边,宋程二人看着叶临远三人的背影久久未动。待他们走得远了,程宁才开口问道:“治伤寒寻荆芥不对么?”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听到朱崇古说要采的药是荆芥后,宋凌舟眼神明显变得凌厉了。
对于程宁竟然能看穿自己的心中所想宋凌舟有些意外,赞赏地看了程宁一眼后,宋凌舟解释道:“寻荆芥确实不错,不过,不应是这个时节。荆芥应在花开到顶、穗绿时采割。现在还未抽穗并无法治病。”
程宁:“真如他所说自己自幼就采此药,断不会连采摘时间都记错。”
宋凌舟:“那阿宁觉得他来这里是何目的?”
程宁:“我觉得大概也是来寻猪神庙的。”
宋凌舟:“嗯,无论他是为了让猪神替他杀人,亦或是只是单纯好奇,他的目的都是去寻猪神庙。”
“只是他不太走运,遇到了这个陷阱。”程宁指了指不远处的陷阱,对着宋凌舟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按他指的路走么?”
宋凌舟:“走,人家都指了路,断没有不走的道理。”
见他走在了前面,程宁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了上去,“大人,等等我。”
程宁追上他,举起水囊问道:“刚才光顾着他了,这里还剩下一些水,大人喝点儿么?”
宋凌舟立刻拒绝道:“我不与他人共用器物。”
看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程宁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不喝,那我可都喝了啊?”说着他就拔了塞子,举起了水囊。
“慢着!”宋凌舟一把夺过水囊,然后,远远地丢了出去。
“你扔我水囊干什么?!”程宁不可置信地大喊道,“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丢别人的东西啊?!”
“脏。”宋凌舟甩下一个字又径直往前走了。
刚才程宁给那朱崇古喂水的时候他没拦住,现在见他居然还用他用过的,就再也忍不了了,干脆顺着心里的念头真的给扔了。
可怜程宁渴的要命,也气得要命。他大步追上宋凌舟,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带,喝道:“你给我说清楚?我的水囊哪儿脏了?你凭什么给我扔了?”
宋凌舟确实有些理亏,他解下了腰间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这个赔给你。”他的水囊上出自漠北,上面可是镶嵌了宝石的,自然比程宁的那个从养父那里捡来的旧水囊要好上不少。
程宁实在太渴了,看到有水了也顾不上和宋凌舟置气了,接过水囊就吨吨地喝了起来。
宋凌舟这人,虽然在边塞长大但毕竟是定国公世子,吃穿用度自然是极讲究的。以往他贴身用的东西,即便是不要了也会销毁绝不会给他人。如此不加计较,这还是第一次。
17. 第 17 章
第三次经过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时,程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条路,我们刚刚是不是走过?”
“嗯。”宋凌舟有点儿郁闷,他想过那个猪神的庙府可能会有埋伏会有危险,但却没想到危险没遇到,他们便迷了路。
明明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就是走不出去。更加麻烦的是,现在太阳早已经落下山了山上漆黑一片,那些草木也都看起来一模一样,两人走了半晌结果却是在原地兜圈子。
程宁走累了,干脆靠着大树坐了下来,“我们大约是入了灵瘴了。”
宋凌舟挨着他也坐了下俩,不解问道:“灵瘴?”
程宁知道这位公子哥定然是没听过这等民间传言的,便好心地解释道:“老人们常说,山上的草木受日月精华,时间久了就会生出‘灵’来。无数的‘灵’聚集在一起,便成了‘瘴’。草木本弱,可是一旦成了‘瘴’便算是成了这片山地的主人了。听说啊,之前有人误入了灵瘴,走了几天几夜没走出去,最后饿死在了里面。等人们找到他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一直在绕圈,就如同我们一样。”
宋凌舟:“这种胡乱编造的故事你也信?”
程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让他也坐了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都先歇会儿,我走不动了。”
宋凌舟:“你一个大男人,怎地如此较弱?”
不说程宁本就不是男人,但说他每晚打更,体力不说卢县最好,但是比起叶临远他们那种读书人可都要好上不少。所以宋凌舟这么说,他心里是十分不服,“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从小有校场有师傅可以陪你练武?”
宋凌舟奇道:“你怎知我小时候的事?”
程宁:“这不难猜啊,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一身的功夫,必然是自小的童子功,那可不就是少不了师傅陪练么?至于校场么?那晚,嗯,就是我让麦子撞鬼吓你那晚,你断竹当枪,那是军营对敌的招数,所以我才猜测你应该是长在军营之中。”
宋凌舟笑了,“哦?看来是我小看你了。那阿宁再说说,你还猜到那些事?”
程宁:“你嚣张跋扈,挑剔刻薄,吃穿讲究,应是出身富贵人家.....”
宋凌舟听他这一通分析,直接黑了脸。
程宁:“你身为县尉,却得县令大人十分宽待,他甚至对你有几分讨好,想来你的出身不会低。你对中原官场陋规不熟,可以看出你在中原的时日不算久,加上刚才说的,你自幼长在军营之处....所以我大胆推测你是武将之子,且你爹或者你祖父的官职很高。”
宋凌舟:“所以呢?”
程宁的声音淡淡地,似乎在描述着一件稀松平常之事,“朝中只有一位三品以上的武将姓宋,所以你是定国公宋庚权之子,但是你又混得如此差,所以应该不是嫡子,我猜你是定国公的庶子!”
“啪!啪!啪!”宋凌舟忍不住鼓起了掌,“阿宁,你真是让我意外。不过听你这话似乎地朝廷的情况很了解啊?”
程宁:“大人过奖了,都是听说书的讲的,不过我有一事不太理解,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宋凌舟:“何事?”
程宁:“按理说,定国公镇守边疆,你在军中对仕途更为有利,为何孤身入京?”
“懂得还挺多。”宋凌舟有些诧异他一个小小打更人竟然如此懂仕途升迁之道。
程宁说得对,对宋凌舟来说此生的志向也是杀敌报国。如果不是为了查清至交好友的死因,他是断不会踏入那污糟的朝堂半步的。
十多年前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因病离世,他虽伤心天妒英才,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也慢慢接受了。可是就在前两年,有次巡逻边防之时他意外救了一个晕倒在沙漠上的男人。
那男人原是宫中的太医,因被仇家追杀才不得已逃到了沙漠之中。从他口中,宋凌舟听说了一种毒药,欢颜散。他听名字稀奇,便顺口问了句:“既然是至毒为何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那人说:“说是至毒是因为这种毒无色无味杀人无形,且无论仵作如何查验都不会查出异常来。但是在死后的第三天,死者的尸体便会欢颜花一样呈现为粉色。”
那模样与自己好友死后的症状一模一样!自那时起,宋凌舟就明白了好友的死绝不是什么急病而死。为了查清真相,他放弃了军职入朝进了大理寺。
此事机密牵扯甚广,他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程宁,所以他干脆岔开话题,“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如此善观察推理,那晚雨夜的贼人,你当真没更多线索了么?”
程宁迎向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若是我提早发现异常,也许杨仲昌就不会死,我也很后悔那晚没有追上那贼人......可是,那晚我当真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宋凌舟:“好,你既如此说,我便信。”
程宁叹气道:“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我们还能不能走出这个灵瘴才是首要问题。”
宋凌舟抬头看了看这些黑夜中草木,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嗷呜~”他刚说完话,就听到一声狼叫声从正前方传来过来,紧接着十多匹狼从四面八方快速地朝着他们奔了过来。
“看到了吧?”程宁站起来苦笑说道,“老人说,林中的动物久居于此,并不会在灵瘴中迷失。相反的,他们还会喜欢挑灵瘴惑人之时来捕食!”
狼群在距离他们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它们似乎并不急着进攻,反而在头狼的带领下,慢慢收缩着包围圈。
宋凌舟也站了起来,淡定地问道:“会爬树么?”
“啊?”还没等程宁明白他的意思,宋凌舟的右手臂已经揽上了程宁的腰,带着他飞身上了树。
两人此时姿势太过亲密,这让程宁有些不自在。他想用胳膊隔开点儿距离,让自己的呼吸更畅快些。可是却忘记了,此刻他的脚下只有一根圆滚的树枝,动作一大,自己差点儿掉下去不说,宋凌舟都被他带的身子晃了晃。
“别动!”宋凌舟调侃道,“除非你想早点儿解脱。”
程宁低头看了下,狼群已经走到树下了,正围着树嘶吼乱叫。
“抱歉。”看到那么多尖厉的牙齿,他立刻老实了,双手紧紧地环住宋凌舟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
“你,干什么?”两人的身体彼此交叠,前所未有的亲密无间,宋凌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狂跳了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暧昧不清的暗哑。幸好程宁现在紧张得很,根本顾不上这些,不然还真不好跟他解释。
程宁搂得更紧了,“别那么小气,让我抱一会儿,我怕我会掉下去。”
宋凌舟身体的某处再次诚实了,他此刻懊悔极了,十几匹狼虽然自己如果拼命一搏的话,纵使会受些伤,也好过现在这尴尬的境况。
就这么煎熬了有一刻钟,程宁忽然紧张地大叫了起来,“啊,啊,他们,他们爬上来了!”
原来狼群饿了多日了,如今看着猎物就在眼前,实在不想放弃,便试着看能不能爬起来。更让程宁担心的是,随着狼群的嚎叫,狼群越聚越多,树底下密密麻麻的都是绿色的眼睛。
“别动!他们上不来。”宋凌舟声音愈发的暗哑,显然忍受得极为辛苦。
“真的上不来么?”程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凌舟:“嗯,上不来。”
就在程宁准备松口气之时,忽然瞥了旁边一眼,只这一眼,他就白了脸色。只见他们旁边的树枝上,一条青黑色的毒蛇正吐着信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感受到他的紧张,宋凌舟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
程宁凑近宋凌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右边树枝上有蛇!”
几乎同时的,那条蛇直起了身子朝着二人攻来,宋凌舟也拔剑向着蛇砍去。毒蛇被砍成了两截,他们二人也因为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下完了!”看着数十双绿色的眼睛,程宁沮丧地想着。
宋凌舟将程宁护在身后,手上的剑被他使得飞快,一瞬不停地应对着狼群的进攻。
血型味儿彻底地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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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野性,前面的狼受伤了,后面就马上就又有新的狼扑了上去。几番搏斗下来,宋凌舟一个不查,就被一匹灰色的狼抓伤了肩膀。见猎物受了伤,狼群的进攻更加猛烈了。
宋凌舟忍着剧痛挥着剑,可是受伤的肩膀让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于是对着程宁说道:“一会儿,我给你闯出一条路来,然后你就赶紧跑,不要回头。”
老实讲程宁有些感动,心道宋凌舟之人虽然刻薄毒舌,但还可以勉强算是一个好官。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先想着他这个百姓。
“大人,我们一起走!”程宁趁乱捡起来一个枯树枝胡乱地挥舞着。
“别废话,就是现在,跑!”宋凌舟瞅准一个时机用尽仅存的力气向前劈去。剑气带着浓浓地杀意,让狼群胆怯地避开了一条路。
“赶紧跑!”宋凌舟咬牙说完,就一头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程宁没跑,反而站在了他的身侧,举起了手上的......枯树枝。见厉害的敌人死了,狼群再不怕了,那条宋凌舟拼死劈出来的路再次被狼群堵死了。他们再次朝着宋程二人缓缓围堵了上来,他们似乎很喜欢看猎物恐惧崩溃的表情,并不着急吃了他们。
“咱们要不商量下?我放过你们,你们也放过我们,咱们就当啥也没发生,成么?”程宁对着狼群念叨着。
也不知是狼们没听懂他的话,还是不屑回答他,逼近的步伐并没停止。
“那好吧,那你们也别怪我啊.....”他邪魅地一笑,然后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口中低喝道:“离火!”
程宁自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他还在宫中住的时候,有次睡觉的时候做梦,左手无意识地随意地挥了下,就把自己的寝殿烧成了灰。当时皇帝正因为妖人作乱而疑心疑鬼,照顾他的嬷嬷为了不让其他人知晓他能驭火,便推说是烛台倒了才引起了走水。
后来太后知道了走水的事,看着他一手的血泡心疼地不行,从此便不让在他的宫中放置烛台了,改用夜明珠照明。
按照程宁的想法,他的手中此刻应该会出现一个火球,狼群看到火球自然地就会退开了。可惜地是,想象中的火球没出来,只一个火星子在他手上亮了一下,很快就又熄灭了。
嗯,他刚才之所以没敢冒险用这招,除了怕让宋凌舟知晓自己的异常,主要还是自己没信心能完全驾驭它。这些年他尝试过不少次,大约十次里能有五次能唤出离火,其余时候都以失败告终。
因为这个事儿富贵没少嘲笑他。
头狼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疑惑这个“人”在折腾什么。
“不好意思哈,我还没完全掌握这门手艺,准头不太够.....”程宁尴尬地对着头狼解释着。
头狼龇了下牙,似乎是在骂眼前的这个家伙太无聊了。它这个表情像极了自家那个爱翻白眼的富贵,程宁当下也忘了尊重人家了,指着头狼骂道:“你刚才那表情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头狼也失去了耐心,低吼了一声,后腿一弯准备扑上去。
“离火!”见自己小命真的危险了,程宁赶紧再次伸出手高声喊道。
这次老天没辜负他,一团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球自她手中射出,直接射到了头狼的脑门上。离火非凡间之物,毁灭性也远超普通的火焰。只见那狼一触到火球转眼就成了一撮灰烬。
看到头狼连骨头都没剩下,其他的狼再也不敢进攻了。随着一阵“嗷呜”的叫声,一匹狼夹着尾巴转身逃了,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最后所有的狼都逃得影子都不剩。
狼群也不傻,对面那哪是猎物啊,明明是索命的阎罗。算了,算了,饿死总比烧死强,还是先逃吧......
程宁拍了拍手,看着昏迷不醒的宋凌舟轻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舍命救我啊?”他这个人,比人对他不好,他也习惯了,所以不会太难过。但是一旦有人对他好,他就总想着报答人家,恩情比薄待更让他有压力。
18. 第 18 章
宋凌舟肩膀上的伤口极深,如不早些治疗恐有性命之忧。如今二人被灵瘴所困,程宁想去寻草药给他治伤,又担心自己一走再有野兽过来,宋凌舟可就惨了。再说了,这灵瘴千变万化,自己离开后能不能再找回来都是个问题。
看着无边的夜色,他头一次觉得做决定这么难。
“汪!汪!汪!”就在他无比纠结之时,不远处传来的狗叫声让他瞬间打起了精神。桀骜中带着一丝鄙夷,这是富贵的声音。
“富贵儿!!!!”程宁感动地简直要哭了,在自己这么无助地时候,它竟然来寻自己了。
听到程宁的声音,富贵儿更加撒开了腿跑了起来。后面的叶临远和麦子怕被它甩丢了,也铆足了劲儿朝着山上跑。
富贵出现在程宁眼前的时候,程宁第一次觉得这条刻薄贪吃爱翻白眼的狗是那么的眉清目秀。
“呜呜呜~~富贵儿~呜呜呜呜”程宁抱着狗脖子哇哇大哭了起来,一点儿没了刚才灭掉狼群的气势。
富贵眯了眯眼,似乎很满意自家主人对自己的依赖。当然,他也没忘了斜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宋凌舟,眼神中带着轻蔑,“人啊,你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我?”
看着坐在地上抱着狗脖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程宁,麦子有些不解地问道:“程大哥?不过是迷了个路,不至于吧?”
他刚才没注意到程宁身后宋凌舟,等到发现的时候,忍不住吓了一跳,“怎么才半晌的功夫,他就这样了?”
“呜呜呜,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刚才面对的是什么?!你看看宋凌舟,快死了!”程宁嚎啕大哭着,若是他早一点儿出手,也许宋凌舟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秘密,自己还是没有出手.......他刚才是真的怕了,怕宋凌舟就这么死了,那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好啦,无论是什么,都过去了。”叶临远了然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你看,宋兄这伤得这么重,咱们要不先把带回去吧。“
“嗯,对对,咱们先回去。”程宁抹了把眼泪走过去搀扶宋凌舟。
宋凌舟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多日不见,宋兄看着憔悴了不少哇。”杜应悔看到他醒了,第一个冲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宋凌舟问完就后悔了。杜应悔身为大理寺少卿,自不会是闲得无聊跑到这儿奚落自己,能让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只有一个---卢县的案子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杜应悔:“卢县的案子让圣上十分震怒,想着卢县也没什么能人,便派了我来查案。”
宋凌舟:“嗯,也对,自我走后,大理寺也没什么能人了.....”
杜应悔冷了脸,“要不是靠着祖上的荫蔽,你以为你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宋凌舟也反击道:“说起祖荫,貌似杜大人也没那么理直气壮吧?”
杜应悔:“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葛县令赶紧走过来打哈哈,“杜大人,你看宋县尉刚醒,咱们还是让他好好修养,莫要打扰他了吧。”
宋凌舟:“不必,我的伤不算重,即日即可上值。我还想看看杜大人是如何英明神武地破了此案!”
杜应悔:“左右不会像某人那样,案子没查明白,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宋凌舟:“杜大人这两年稳坐大理寺,怕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了吧。”
葛县令简直看傻了眼,他眼中的宋凌舟个性高冷,不喜与人多说话,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呢?
张五摇了摇头,悄声对葛县令八卦道:“咱们宋县尉的脸皮这阵子也算是让程宁给练出来了。”
葛县令听到有八卦,立刻眼冒精光,他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拉了张五出去。一出房门,葛县令立刻问道:“快说快说,那个程宁怎么着咱们宋县尉了。”
“大人当真不知么?”张五一脸的兴奋。
葛县令:“别说没用的,还不赶快说。”
张五:“其实也没别的,就是前几日城里都在传,说是咱们的县尉大人带着程宁去买那种药,被人撞见了。”
葛县令没明白,“什么药?”
“那种......就你常去买的那种.......”张五有些难以启齿。
“我常去买的?”葛县令重复着,忽然他脸皮一红,大骂道,“你浑说什么呢?大人我老当益壮,哪里用得着那些?”
葛县令追着张五绕着院子好几圈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别跑了,我不追了.....不追了......”
“大人,我说,你也太能跑了.....”张五也有些气喘,没想到葛县令看着肥头大耳的,跑起来却十分灵活。
葛县令摊在地上,翻着白眼说道:“废话,你大人我原本也是能文能武的世家公子!”
“那大人怎么沦落到了这地步?”对他这话,张五是不信的。
“你爱信不信,”葛县令也没啥架子,对下属的调侃也不是很在意。此刻他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刚才是说咱们宋县尉有龙阳之好吧?”
张五点头,“嗯,大概是这个意思。”
卫平此时正好从他们身后经过,听到这个对话,忍不住竖直了耳朵。很多年后,宋凌舟都还在纳闷上京那些关于自己的谣言到底是谁传去的。每次聊起这个,一脸憨厚的卫平总是一脸的无辜,“不知道啊?没有吧?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个八卦之人.......”
待其余人走后,杜应悔在宋凌舟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
“我看了案宗,也问询了相关人等......我来此是想问问你,”杜应悔犹豫着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当真有妖人么?”
两年多的相处,他虽然看不惯宋凌舟,却也知晓他的本事,也信他所言。
聊到正事,宋凌舟也敛了眉色,不答反问道:“现在大理寺情形如何?”
杜应悔:“有我在,自不会出乱子.....”
宋凌舟打断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杜应悔叹了口气,“自你抗旨被贬后,大理寺众人也跟着不受待见。现在兄弟们都夹着尾巴做人......”
宋凌舟声音低沉,“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些话现在说有什么用?还是说回妖人的事儿吧?圣上给我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内如果不能破案......”杜应悔没说下去,他知道宋凌舟能听得懂。
圣上最为厌恶的便是妖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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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所以如果他们不能查明白案子,那卢县恐怕就有面临灭顶之灾了。当年,为了诛灭妖人,大周朝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县死者超过两成,不论是否妖人只要是有嫌疑都被诛杀,血腥味儿笼罩在大周朝上空,几个月都没消散。
一想起当年的惨状,经历过的人现在都还是心有余悸。
宋凌舟挑了挑眉,问道:“你想和我联手?”
“不错,”杜应悔表情有些别扭。
宋凌舟很意外,杜应悔这人脑子一根筋,平日里比较固执,他认准的事儿很难改变。如今,为了查案他竟然愿意与自己联手,看来这两年他也改变了不少。
宋凌舟:“好”
“你答应了?”杜应悔有点儿意外,他猜到宋凌舟会答应,但是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
宋凌舟:“怎么?我答应很奇怪么?”
杜应悔点头,“嗯,如果是之前的你,定然会冷着一张脸,即便答应也会让人不痛快。”
宋凌舟无语道:“现在不一样么?”
“不一样,”杜应悔猛地凑到了宋凌舟眼前,低声问道,“我一直好奇,月华公主天姿国色,你都能拒了皇上的赐婚,是不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
宋凌舟:“与你何关?”
见老对手冷了脸,杜应悔才假装受了惊吓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错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不会说人话的宋凌舟。”
“若没事儿了,就滚吧!”宋凌舟肩膀剧痛不已,还要忍受杜应悔的冷嘲热讽,当下没了耐心直接赶人了。
“好,我走,我马上走,你赶紧想想关于案子还有没有藏私之处!我晚上再来找你。”杜应悔拂了拂衣摆,起身朝外面走去。朗中说了宋凌舟这两日不宜挪动,案子只能靠他来查了。
宋凌舟看到他离去的紫色背影忍不住哀叹自己造了什么孽,要跟这个家伙绑在一起两年多。”
“寒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宋凌舟低声换道。
“少主。”一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名唤寒风,是从小陪在宋凌舟身边的侍卫。两人自幼一起读书习武,名义上二人虽为主仆,实际上就早就如亲人一般。
宋凌舟:“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寒风:“我们在宫中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并不曾在宫中听说过欢颜散之毒。”
对这个回复,宋凌舟并不意外,如果这毒人人皆知,他也不会十年后才知晓自己好友的真正死因了。
“那太医离宫的真实原因,可有查清?”
宋凌舟知道那太医定然与好友之死有关,可惜就在他想问清缘由之时,有敌军来扰。等他击溃敌军再次返回营帐时,那太医早就没了踪影。虽然这两年他派出无数人找寻,却都没有找到太医的下落。无奈之下,他只能从太医院入手。
寒风:“两年前贵妃娘娘病重,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皇上震怒下令处死了一批太医。其中就有咱们遇到那位韩太医。”
宋凌舟:“姑母??”
寒风:“是。”
宋凌舟:“姑母身体康健,没听说他曾大病过啊?”
寒风:“许是怕国公爷担心,所以没告知咱们吧。”
“是么?”宋凌舟捻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19. 第 19 章
天刚擦黑的时候,麦子来寻程宁,“程大哥,听说宋大人醒了,你不过去看看么?”
程宁:“我为何要去看他?”
麦子:“你不是说他救了你么?”
程宁摆摆手,“我也救了他,我们算是互帮互助,扯平了。”
麦子一脸的不信,那日他抱着富贵哭得天崩地裂的,那可不像是刚救了人的模样。
程宁:“你爱信不信,让让,别耽误我上值。”
虽然这么说稍微有点儿良心不安,但官府那种地方,他还是少去为妙。免得后面再给宋凌舟带来麻烦。
“听说,皇上派了位大理寺的大人来咱们这儿查猪神案。”麦子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说道。
程宁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麦子:“你们在山中迷路那日,人就已经到了县衙了。”
程宁:“此事齐叔知道么?”
麦子:“嗯,知道,他已经告诉了‘乡亲们’了,你放心。”
程宁:“这个案子早晚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他既然派人来查,可见对妖人还是不放心......你和齐叔外出之时也多加小心。”
麦子:“知道了。”
一更鼓后,街道上立刻安静了下来,程宁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抬头望着上京的方向,他心中泛起了苦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皇兄!
程宁还是安宁郡主的时候,可谓是地位尊崇。她的母亲是先皇最小的妹妹,是大周最尊贵的义阳公主。义阳公主与先皇年纪相差了二十余岁,自幼在兄长的庇佑下长大,可以说先皇和太后娘娘虽然名义上是公主的兄嫂,实际上却与父母无异。
后来安宁郡主出生之时天降异象,钦天监的人说,那是大吉之象,新出生的小郡主会福佑大周。太后听后更是欢喜得不得了,那时候她的父母连年驻守边疆很少返回上京,太后娘娘担心这个粉嘟嘟的小祥瑞跟着吃苦,便提出把她抱进宫里来养。
在宫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阿宁郡主的辈分,所以她也着实横行霸道了好几年。毕竟皇帝是她哥哥,太后娘娘又把她当亲孙女般宠着,谁敢招惹她呢?也是因为这样,她那时说话做事也是直率得很,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不少人。
她是个聪慧的,慢慢也察觉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是每当她跟皇兄诉说自己的苦恼的时候,他总是会说:“你是安宁郡主,是朕的皇妹,谁敢说你半个不字?你什么都不需要改,左右有朕护你一辈子。”
那时候他对自己可真好啊,连所有人都需要通传才能进的寝宫,她想闯便闯了,完全不顾那些美人儿的怨毒目光。笑话,她们虽然是娘娘,但是自己可是郡主殿下啊?!
直到后来她成了百姓口中的小妖女,连皇宫的大门都不敢靠近,看到大理寺的人都要绕道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那时候真的是蠢得彻底!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呢?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即便他们是自己的亲人!!
“你在干嘛?”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程宁这才一激灵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你的伤好了?”转身看到是宋凌舟,程宁问道。
宋凌舟点点头,“嗯,听说是你送我回的县衙,多谢。”
程宁摆摆手,“小事一桩,大人勿要客气了。再说了,你那晚也救了我。”
说完,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宋凌舟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晚的狼群是怎么驱赶的?”他记得很清楚,在他昏倒之际,狼群并没有逃走的意思。
“哦,是富贵,它来找我们了,狼群怕狗嘛,所以......”程宁含糊着答道。
宋凌舟奇道:“竟然是这样。”
“大人怎么在这里?又在查案么?”程宁怕他察觉出什么,连忙换了话题。
宋凌舟:“猪神案涉及妖人,朝廷十分重视,为了卢县的百姓,这案子也须尽快破了。”
他说的含糊,但是程宁却听懂了,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皇兄对妖人的厌恶了。想到过去,他忍不住眼圈有些发红。
“你怎么了?”借着灯笼的黄光,宋凌舟察觉到了程宁的异常。
程宁:“无事,只是觉得巧儿母女实在是可怜。”
宋凌舟:“你既然如此担心,不若我们去看看?”
程宁:“不耽误你查案么?”
宋凌舟摇头,“我今晚便是想去郑屠户家附近找找线索,咱们正好一路。”
“如此啊,那好啊。”程宁收好了更鼓,快走两步跟上了宋凌舟。
没等他们走到郑屠户家门,就听到街上一阵骚动。大周有宵禁,一更鼓响,提醒归家。二更鼓响,不可喧哗。
即便是卢县管得没那么严,也没几个百姓有这么大胆子故意在街上晃悠,毕竟那可是要挨板子的。现在一更鼓已过,街上还有人滞留,只能说明是出了什么事儿!
宋程二人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担忧:不会又出事了吧?
等二人循着声音跑过去,只见郑屠户的家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街坊因为怕挨违反宵禁的板子干脆扒着自己墙头探着个脑袋朝外看。
二人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程宁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发生争吵的郑屠户隔壁住着一对儿夫妇。男的人称宋二郎是云香楼的跑堂的,他对面那个穿着素色春衫的是他娘子,街坊们都习惯叫宋二嫂。
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宋二郎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宋二嫂却觉得他早晚会休了自己。因为这事儿,两人时常会发生争吵。
今晚这场架的由头是前几日酒楼发了月钱,宋二郎拿出了小部分银钱接济给了巧儿娘,这事儿让宋二嫂知道了。
“你个丧良心的,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那狐媚子了?人家男人才死几天?你就巴巴地上门贴上去?也不怕他那死鬼男人弄死你?”宋二嫂是个泼辣的,此刻正在气头上,骂起人来自然口无遮拦。
宋二郎急道:“你这泼妇,胡说什么?我与郑家大嫂清清白白,何曾有过过分之举?”
宋二嫂唾骂道:“我呸!清清白白?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清清白白的话你会大晚上的去敲人家家门?清清白白你会送银子给人家?”
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宋二郎继续解释道:“巧儿体弱多病,我不过是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才会帮上一把,哪有你说的那把腌臜!”
巧儿娘也红着眼说道:“宋二嫂你真的是误会了,宋二哥就是看在街坊邻居的份儿上接济下我们母女,我们从无逾矩之事!”
宋二嫂冷笑,“从无逾矩?!你们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家郑大郎死得那晚上......”
“你给我闭嘴!!”担心自己娘子愤怒之下说出不该说的,宋二郎赶紧大声阻止。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晚上发生了何事?”人群自动散开,宋凌舟从其后走了出来。
翌日,卢县县衙,议事堂内。
葛县令指着案卷,对着宋凌舟问道:“宋县尉,你是说郑屠户是那宋二郎杀的?”
宋凌舟:“嗯,从审问结果来看,这个宋二郎很有嫌疑。据宋二郎的娘子说,那晚他们夫妇刚睡着,就听到隔壁的郑屠户又在殴打她娘子。宋二郎过去劝架,结果一整晚未归家......”
杜应悔也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说道:“不错,宋二郎娘子和街坊邻居的证词上也说宋二郎似乎与那郑氏有染,很可能会因私情杀人?”
“等等,你们把我说糊涂了,等我想想。”葛县令挠了挠头说道,“咱们捋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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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第一个死的是个举子,然后程宁说在案发地看到了妖人猪神......再然后,郑屠户也死了,死状和那举子极为相似,但是这次你们说是那宋二郎杀的?这这,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总不会这个宋二郎就是猪神吧?他看着也不像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宋凌舟说道:“郑屠户的案子虽然看起来与举子案相似,但若是细细探究却未必,至少仵作查验的结果就相差颇大。另外宋二郎死都不肯说明郑屠户被杀那晚他去干了什么,所以无论猪神是不是他,他现在的嫌疑都无法洗清。”
卫平也附和道:“正是,大人,我请命去牢房看着那宋二郎。”
杜应悔皱眉道:“看守犯人自有衙役在,你去干什么?”
卫平憨厚地笑了笑,“回大人,我想去看那妖人变身!”
杜应悔:“......”
左右现在没别的线索,宋凌舟杜应悔二人便告别了葛县令。
往外走的路上,杜应悔忽然问道:“听说你和一个打更人住在一起?”
宋凌舟:“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杜应悔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劝,毕竟两个人之前除了公事外从无私交。
宋凌舟:“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有话快说!”
被他这么一说杜应悔直接黑了脸,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嘲讽道:“之前听闻宋大人最是看不惯上京的靡靡风气,没想到这一来了卢县倒是适应的挺好,都养起了娈童了!”
宋凌舟:“你在胡说什么?!”
杜应悔:“我胡说?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县衙上下,甚至是整个卢县谁人不知新来的宋县尉都带着娈童去□□药了!”
程宁的院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正守着他那个宝贝陶罐炖鱼汤。滚白的鱼汤在罐子里沸腾着,把香味儿浸满了院子。
不想打扰他,宋凌舟就倚靠在门框上看他。此时临近傍晚,天边出了极好看的晚霞。程宁就一身素衣的坐在哪里,认真地给陶罐添柴。鱼汤已经炖了小半个时辰了,鱼肉早就从鱼骨中脱落到了汤中,看着鱼汤也差不多了,程宁从旁边的碗里抓了把葱花撒撒了进了汤里。
程宁炖好了汤,一抬头就看到了宋凌舟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大理寺来的人目前都在县衙,不会是他们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起了疑心吧?”程宁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则是笑吟吟地问道:“大人,您终于回来啦?我给您炖了鱼汤,刚要给您送去。”
“特意给我的?”宋凌舟心中那点儿因为杜应悔生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是自然,大人为了救我受了伤,我自然应该回馈大人。只是您也知道我很穷嘛,只能做点儿吃食聊表心意了。”程宁观宋凌舟的反应不似对自己起疑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听到“聊表心意”,宋凌舟耳尖有些发热,心中不禁想道: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滚白的鱼汤配上鲜嫩的葱花,配上新出锅的胡饼,虽然简单滋味却美。宋凌舟足足喝了两大碗鱼汤才觉得心满意足。
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地咬着胡饼的程宁,宋凌舟纠结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族规森严......我也不是那种浪荡纨绔子......所以抱歉,”
程宁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他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懂了呢?
见他不懂,宋凌舟狠了狠心说道:“所以抱歉,你的心意,我无法接受。”
“你不接受我的心意,那你喝我这么多鱼汤?”程宁以为他说的是“心意”是指自己感谢他救命之恩,完全没想到宋凌舟说的是其他的意思。
这回轮到宋凌舟懵了,“呃.......这两件事有关系?”
20. 第 20 章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彼此不理解之时,小院的房门被推开了。
“宋兄,阿宁!书院出事了,快跟我走。”叶临远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宋程二人异口同声道。
“书院里又死了一人。”叶临远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平日里一贯温和的脸上即惊且怒。
等他们三人赶到书院的时候,才听说杜应悔和葛县令早就已经到了。杜应悔听说他们到了,立刻过来门口接人。
两人也顾不上之前的不欢而散了。与杜应悔互相见礼后,宋凌舟直奔主题地问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杜应悔也干脆利落地答道:“死者是书院的举子,死于昨夜三更时分,也是被掏了心肺。”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死者的样子,他就止不住地心寒,掏心挖肺啊,那凶手得多丧心病狂才干得出来。
宋凌舟诧异道:“昨夜?”
杜应悔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昨夜,大约就在我们审问那宋二郎之时。”
看着客舍的房门,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杜应悔说道:“昨夜二更之时宋二郎就已经被关入了大牢,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如果这个举子真是被那所谓的“猪神”杀的,那就说明宋儿郎是无辜的!”
“那也只能说明这个新的死者不是宋二郎杀的。不能证明之前的郑屠户之死与他无关。”宋凌舟摇了摇头说道,直觉告诉他宋二郎一直有所隐瞒。
杜应悔:“难不成有两个凶手?”
宋凌舟:“不排除这种可能。还记得我说过么?之前的死者杨仲昌和郑屠户虽然死状相像,但仵作细查下来两者死法不同。杨仲昌是被迷药迷晕后掏心挖肺而死,而郑屠户体内却并无迷药。”
杜应悔:“或许是那凶手每次杀人手法不固定呢?”
程宁插话道:“我觉得这位大人说得对,许是杀郑屠户的时候刚好没带着迷药呢?卢县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总不会这么巧吧,一下子出现两个爱好掏心挖肺的凶手?”
虽然已过十年,程宁如今的容貌已经大变,但还是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他刚才一直躲在人群中,仔细看了半天确认没熟人才敢出来。程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毕竟谁想再被关在棺材中啊?
杜应悔:“这位小哥说的也在理。诶?你是哪位?也是卢县的衙役么?”
想到不久之前杜应悔的话,宋凌舟古怪地看了程宁一眼,然后说道:“他就是本县的打更人,程宁!”
“哦......等等,你的那个.....是他?”杜应悔瞪圆了眼睛,忙把宋凌舟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当真不要你宋氏的名声了么?”
“大人若是仔细看过卷宗就会知道,此人是第一个案子的目击证人,也是亲眼看到过凶手之人。把他带在身边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对这人的脑回路,宋凌舟有些无语。
“哦?当真?之前怎么没见你对哪个目击证人这么看重?”对他的这番说辞杜应悔是一个字都不信。
宋凌舟白了他一眼,“你爱信不信!”
程宁看着二人嘀嘀咕咕,不禁好奇地插嘴道:“两位大人是在说我么?”
“没有。”
“不是。”宋凌舟杜应悔同时默契地否认。
程宁狐疑地盯着二人,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叶临远跑到了几人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几位大人,快来帮帮忙。”
几人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连问都没问就跟着叶临远跑进了院子。
“这就是你说的要我们帮忙之事?”杜应悔指着坐在地上的嚎啕大哭的葛县令无语地问道。
“呃,是。”叶临远也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估计他也是没办法,你别为难他了。”宋凌舟来卢县的日子比杜应悔多几日,对于葛县令,他也算是多些了解。此人既油滑又精明,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你赶紧给我放开!”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山长更加尴尬了,用力地想甩开缠住他不放的葛县令。
“不放,诶,我就不放!我还不知道您?我一放手您立马就去给皇上告状了!”葛县令用尽头浑身力气抱着山长的大腿,让他动弹不得。
“葛明!!!!!!!!!!!”要不是碍着还有一群晚辈在,徐山长早就骂死葛县令了。如今人多不好发作,只能任凭他抱着自己的腿动弹不得。
“学生在。”葛明朗声回道,手上却是一点儿没松。
“你还知道我是老师,有你这么对老师的么?!”徐山长气得直吹胡子。
书院的人也都怔住了,连叶临远都没想到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居然是旧识。
“真没想到葛县令居然也是咱们老师的学生。”人群中有学子感慨道。
“咱们老师学生遍天下,连天子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葛县令是他的学生也算不得稀奇吧?”
“可是这个葛大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咱们书院的学生啊......”
“就是,这么一个昏官怎么可能是咱们老师的学生?”
“你们知道什么啊?”一个老仆拿着扫帚走了过来说道,“葛县令可是咱们书院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子。他当年啊,比小阿远还要得山长的欢心呐。”
学院的学子们都叫这个老仆风五叔,自书院成立之时他就在,也没人说得清他到底跟随山长多少年了。他们只知道,若是谁惹怒了山长,只有风五叔能把山长劝住。所以虽然名义他是扫地的老仆,但是书院众人无人敢不尊他。
“当真?”学子们看着那肥头大耳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儿的县令,实在是不敢信他们学院最出色的学子就是这副模样。
“风五叔,”见到来人,叶临远好奇地打听道,“怎么之前不见葛县令与书院走动啊?”
县衙离书院这么近,要不是这个案子,葛县令还从没上门过呢。
风五:“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临远心道:“难道是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误会?所以不来往了?”
不过看着葛县令现在这副样子,这也不像啊?
“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无论是这天大的麻烦,还是皇上的雷霆之怒,我都担不起啊~~~~”葛县令擤了把鼻涕抹在了徐山长的裤子上,继续哭哭啼啼地絮叨道,“学生不求别的,只求老师帮忙跟皇上多争取些时日,让我们能妥善处理此案啊~”
葛县令张着大嘴哭嚎着,声音之大,震得徐山长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子?”许山长忍不住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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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叹,“罢了,罢了,都是冤孽!我应了你便是。”
“当真?”葛县令立刻止住了哭嚎。
徐山长喝道:“赶紧起来!”
“诶!”葛县令看徐山长不似反悔的样子,立刻跳了起来。
看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县令大人,又看了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徐山长,宋凌舟算是彻底悟了:“难怪他那么痛快地答应山长七日之内破案,原来是算好了即便破不了案,山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看到他动作麻利,程宁忍不住小声说道:“没想到县令大人还是个灵活的胖子。”
“咱们葛县令年轻时候可是文武兼备呢?”风五对着程宁眨了眨眼说道。
程宁:“那可真是忍不可貌相了。”
风五:“可不是嘛?人不可貌相......小公子不也是么?”
程宁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老伯这是何意?”
风五眼含深意地看了程宁一眼,没有回答,抓起扫帚离开了。
杜应悔:“没想到这个葛大头还有点儿用。”
他来了县衙几日了,平日里只见宋凌舟忙前忙后的查案,而这个葛县令呢?不是喝茶就是看戏,一旦有点儿事儿找他商量,他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没想到今日竟然无意中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毕竟皇上正在气头上,若是徐山长再上书说了什么,恐怕他们查起案子来压力更大。
宋凌舟嗤笑了一声,“你莫要小看了他,他啊,恐怕是咱们当中最聪明的。”
杜应悔:“怎么可能?如真是那般聪明,怎会一直龟缩在这卢县当个县令?”
宋凌舟:“你恐怕没看过他的生平吧?葛明,是大周二十三年的状元榜首。”
杜应悔:“那又如何?”
宋凌舟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你父亲也是那一年参加的科举,若我记得不错,令尊是十五名。”
杜应悔抿了抿嘴,不甘心地说道:“那又如何?家父依旧是户部侍郎。”
宋凌舟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没说话,杜应悔还是红了脸,他明白父亲之所以擢升那么快也和祖父脱不了关系。可是那又如何?朝中大臣哪个不是或多或少地靠了祖荫?
宋凌舟:“我们都一样。可是他不一样!我问你,你可听说过还有谁能稳坐一县县令的位子二十余年?”
杜应悔:“什么意思?”
宋凌舟:“卢县距上京如此近,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所以县令这个位子可不好坐,卢县县令的位子就更难坐了。但是你看呢?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他居然没让人抓到一丁点儿把柄。你说这样的人?会是个庸才么?”
杜应悔还是不甘心,“或许他命好,一直没碰上难缠的案子罢了。”
宋凌舟:“也许吧?但是我不信世上真有那等好运之人。”
“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何要龟缩在这小小卢县呢?”宋凌舟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看向葛县令的目光也越发的凌厉。
葛县令只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正好与宋凌舟的目光相触。虽然只一瞬,他还是看了葛县令刚才的目光,锋芒毕露却又城府深沉。
“宋县尉,你怎么才来啊?”看到宋凌舟,葛县令重新挂上了圆滑的笑,亲热地招呼道。
21. 第 21 章
“大人。”宋凌舟收起探寻的目光,躬身朝着葛县令行了个叉手礼。
“我刚好要去问询证人,你来了正好,也省的我问了。”葛县令一把拉过宋凌舟朝着客舍走去。
“昨晚有个学子看到了那个凶手,就是那人胆子太小,被吓得晕了过去。幸好是没他晕倒的地方隐蔽,这才没被凶手发现。”葛县令边走边介绍着,“刚才衙役过来禀告说那人醒了,你一会儿好好问问看能不能拿到点儿有用的线索。”
宋凌舟:“是,大人。”
“哎,我不是跟你说了,没人的时候不用称呼我大人。”葛县令赶紧摆了摆手。
宋凌舟:“礼不可废。”
葛县令眯了眯眼,他严重怀疑宋凌舟是借着这话点自己刚才的失仪之事。
葛县令:“有些事啊,真没必要这么认真。”
“是。”宋凌舟不再劝了,他生性冷淡,之所以劝上这么一句也是因为刚才葛县令实在是太不像个样子了。
葛县令走到客舍前的凉亭就停了下来,对着宋凌舟说道:“喏?那个屋子就是证人的屋子,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刚才真的是累死我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查到了就回来禀我。”
宋凌舟:“是,大人。”
不大的客舍门外挤满了人,宋凌舟一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里的程宁。程宁站在叶临远身旁,正和他悄声说着什么。
两人靠得很近,程宁垂下的发丝落在叶临远的肩膀上。两个都是俊美的少年,这本应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幕,可是宋凌舟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程宁也看到了宋凌舟,伸手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宋凌舟不仅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冷着脸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位宋大人挺喜怒无常的?”程宁小声地和叶临远说道。
叶临远:“有么?我倒是觉得宋大人为人很是疏朗是个可交的君子。”
“那我觉得你眼神也有点儿毛病。”程宁翻了个白眼说道。哼,他可是小心眼的很,不站自己这边,那就别怪他不顾多年相识的情分了。
“阿宁......”叶临远无奈又宠溺地唤了一声。
程宁:“哼,想道歉?晚了!”
叶临远:“不是,我是想说,宋大人在叫我们。”
“哦,呵呵,好......”程宁抬头一看,果然宋凌舟正不悦地盯着他。
叶临远:“快走吧,宋大人怕是有什么事儿需要你去办。”
没办法,人家是自己的上官,所以即便再不满意,程宁还是磨磨蹭蹭地进了客舍。
“大人,您叫我?”走到宋凌舟身侧,程宁不情不愿地问道。
“目击证人见到了那晚的情形,你跟着一块听下。”宋凌舟指了指半靠在床头的人。
“诶?是你?”看到那张不久之前才见过的脸,程宁有些意外。万万没想到那个目击之人竟然是在尧山之上见过的书生---朱崇古。
“又见面了,两位可寻到猪神庙了么?”朱崇古脸色苍白地开口道。
“别提了,不仅没有,还差点儿把小命搭在里面。”程宁状似无意地抱怨道,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朱崇古。直觉告诉他,此人没表面那么简单。
“万幸两位能平安归来......若是因我之故两位遇了难,我定然会良心不安。”朱崇古一脸的自责,让程宁看不出端倪。
宋凌舟打断了二人,直切主题道:“叙旧的话稍后再说,先说下昨晚的事吧。听说你昨晚看到了凶手?”
“是,前几日我生了病,落下了些功课,身体好了便想着去请教叶师兄。走过沈国之的客舍之时,看到他的窗子上映着人影,我便想和他打个招呼。就在我想敲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窗户上的人影猛然增大了许多,还,还......”想到昨晚见到的情形,朱崇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话也磕磕巴巴了起来。
宋凌舟:“还怎么样?”
朱崇古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就在我敲门的时候,那个影子的头变得很大,耳朵很像是.....猪耳......”
“你看?我没骗你吧?”程宁别过头凑到宋凌舟耳边小声嘀咕道。
“嗯。”宋凌舟因为他忽然的亲昵红了耳尖。幸好所有人都被案子吸引,并没过多注意到他们二人。
“难道果真是猪神?!”人群中一片哗然。
杜应悔也走了进来,厉声喝问道:“你当真看清楚了?!!”他目光扫过一无所知的众人,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来之前,皇上曾秘密交代了他一个任务:若能诛杀妖人还算罢了,如果一直没找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包括如程宁、朱崇古这种与妖人有过接触的,甚至只是听说过妖人的百姓也都要一并诛杀!
宋凌舟也看向了围观的众人,学子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或是愤怒或者恐惧,只有一人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色的神色。
“去看看那个人是谁?”他悄声对着叶临远说道。
朱崇古:“是,学生不敢欺瞒几位大人,我确实看到了猪神的影子。”
宋凌舟:“是影子,不是真容,对么?”
说起这个,朱崇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那晚太过骇人,我.....我被吓得晕了过去,并未看清。”
宋凌舟:“那昨晚可曾有何异常?如听到什么声响?”
“声响?”朱崇古努力回忆了半晌,忽然一拍脑袋,“有,有。那影子变大的同时,我听到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是了,身子变大几倍,衣衫定然会被撕裂,那么......
宋凌舟猛然喝道:“张五!”
“下官在!”张五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宋凌舟:“你带人再去仔细搜下,看看沈国之的房内是否有碎布残留。”
张五:“是!”
“大人,找到了。”不大一会儿,张五又跑了回来,手上还捏着一条布条。
宋凌舟:“拿去卢县的绸缎铺子问下,看看是哪家的料子。”
张五很快带着人又跑了出去。宋凌舟又问了朱崇古几个问题,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带着人出了客舍。
“你怎么想,”宋凌舟边走边问程宁。刚才程宁看向朱崇古的眼神他注意到了,那是不信任。
“一个说过谎的人的话总归是不怎么可信的。”程宁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但是关于猪神,我觉得他没撒谎,他可能真的见到了,不然也不会说的那么明白。”
“你们在聊什么?”杜应悔从后面追上二人问道。
“自然在聊案子的线索。”宋凌舟停住脚步,看向了杜应悔说道,“这个案子的死者是不是也中了迷药?”
杜应悔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模样”。
宋凌舟:“那迷药我查过了,是一种来自西域的迷药。在这卢县,只有一个人有这药。”
杜应悔立时来了精神,“是谁?”
宋凌舟:“群玉楼,素素。”
杜应悔:“好,我这就去查。”
看着杜应悔急匆匆地跑远了,程宁忍不住问道:“你明知道那素素不好对付,为何还让他去?”
宋凌舟:“谁让他,话那么多!”
之前宋凌舟不喜欢杜应悔,是因为厌恶他太过恃才傲物,现在可就不止了,他居然敢说自己豢养娈童,真是不知所谓!这小小的刁难就当是报他不修口德之仇了。
程宁一脸狐疑地问道:“说说呗,杜少卿是怎么惹到你了?”
宋凌舟瞥他一眼,“与你有关?”
程宁:“诶?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宋凌舟:“不需要!”
程宁:“那大人若是无事了,我就先走了?”
宋凌舟:“不许走。”
“大人,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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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好伺候?”程宁一脸地无语。
“凌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好伺候?”记忆中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少年也是一脸无奈地问过自己。
宋凌舟盯着程宁,猛然发现他和那个少年眉眼十分相似。
“阿宁,你可有兄长?”宋凌舟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到程宁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当年他刚知道兄长的死讯,还没来得及悲伤,自己也差点儿被送上了黄泉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后,为了生存他只能隐姓埋名。十年了,没人问过他姓甚名谁,也没人问过他是否有过兄长。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父母也忘记了兄长。
可是现在,宋凌舟这一问,瞬间让他全都想起来了。兄长长她几岁,虽然两人很小就分开了,可他们每月都会通信,每次兄长从边疆回来也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快到年节的时候,她会早早地站在皇城的城墙上,等候他们的队伍从德胜门慢慢出现。兄长则会穿上一身正红的衣衫,以便她能一眼认出他来......
“阿宁?”见程宁呆愣不语,宋凌舟轻声唤道。
“哦,不好意思,一时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反应过来的程宁赶紧解释。
宋凌舟:“我是问,你是否还有兄弟姊妹?”
程宁凄然一笑,“没有,你不知道么?我是个孤儿。”
“抱歉。”宋凌舟没想自己的问题触到了他的伤心处,立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无事。”程宁摇了摇头,按照他以往的个性,定然会趁机与宋凌舟玩闹一番。可是现在,想起了已故的父母兄长,他只觉得胸口似乎堵着一块巨石一般,连呼吸都异常的沉重。
“你,真的没事么?”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宋凌舟怎么都不信他真的无事。
“无事,”程宁扭头看向宋凌舟,缓缓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我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宋凌舟:“等等,我送你,”
程宁:“不需要。”
宋凌舟:“刚发生了命案,你一个人终究不安全,我还是送送你。”
程宁此刻心情有些不好,说出口的话也多了分尖锐,“大人,你我什么关系,你要送我呢?”
“我,”宋凌舟想说我们是朋友,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什么查案,什么管理下属都是他的借口。潜意识里,他其实就是喜欢程宁在自己身边,喜欢他笑着看向自己。
想明白这个点后,宋凌舟终是停住了想追上他的脚步。似乎,再往前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风五轻轻推开了山长的房门,“老大人,他们都走了。”
“嗯。”徐山长静静地望着窗外,含糊着应了一句。
风五又道:“我问过阿远了,今日来的那个打更人名唤程宁,此人便是平素与阿远下棋之人。”
徐山长:“哦,原来就是他啊?”徐山长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还有他呢......”
风五:“老大人让我去打听他,可是识得此人?”
“嗯,他是适之的孩子,我又怎会认不出?!”想起曾经的得意弟子,徐山长止不住的心痛。
程适之和葛明曾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程适之擅武,兵法谋略一流,葛明擅文,针砭时弊刀刀见骨。他们初入朝堂之时,多少人为其才华惊艳。曾经徐山长以为凭借他们二人定然能清除朝堂污秽,还大周以清明,没想到最后二人却落得个那么个潦倒的下场。一个尸骨无存,一个泯然众人,蜗居在这卢县乡野中荒废光阴。
“您是说,那孩子是适之的孩子?”风五惊道,转念一想又疑惑道,“可是适之的儿子不是早就死了么?那是我亲眼所见,断做不得假啊?”
“不是他的儿子,”徐山长眸光深沉地说道,“而是他的,女儿!!”
22. 第 22 章
风五:“女儿?那他岂不是.....”
徐山长:“没错儿,他就是当年的安宁郡主。”
“可是,安宁郡主当年不是疾病而死了么,我没记错的话,那场葬礼上还出了事儿......”风五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他为何活了下来,但我确定他是适之的孩子。”徐山长声音浑厚深沉,“早在阿远和我下出那盘棋的时候,我就知道教他下棋的人定然和适之相识。当年适之就是用那个棋局赢了我好几次。我之前还疑惑那么刁钻的棋局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会。今日我一看到那双眼睛,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么说,安宁郡主果真没死?没想到适之还有血脉留存在这世上,这可真是太好了!”风五激动地拍着大腿说道,“苍天不负,苍天不负啊!”
徐山长的屋子在半山腰,窗外正好是一株桑树,桑树长得很高树冠都快伸到屋内了。这个时节树上已经结满了桑葚,几个画眉穿梭期间,叽叽喳喳地啄着果子。
“风五,你还记得这颗树么?”徐山长从窗子探出手,摘了一颗桑葚递到了风五手中。
“怎么不记得?”风五笑着回忆道,“那都是三十年多前的事了吧?这棵树还是适之亲手栽的,说是要等桑树结果子了酿酒用。”
“哈哈哈,不错,不错,他那时候也是顽皮的很。为了管好他,我差点儿没被气死.......没想到一转眼,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徐山长说完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风五:“老大人这是想适之了?”
徐山长:“怎么可能不想呢?他从那么大丁点儿就跟着我,我手把手地教他写字,教他武功,教他做人的道理。一点点看着他长成少年摸样,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封侯拜相......我本想着,我百年归去之时,有他传承衣钵也不算有憾了。哪成想,他竟然走在我的前面.....”
想到那个百年难遇的少年将军,风五也是一脸的悲伤,“老大人,事已至此,还是莫要多想了,多思伤身啊!”
徐山长长叹一口气,“往事已矣,罢了,罢了。”
风五又道:“说起来,那孩子好像是在葛明手底下做事,那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哼!他与适之自幼一起长大,我都能看出来,你说他能不知道么?打更人,哼,亏他想得出来!”徐山长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埋怨,但是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自豪。
风五:“也对,适之和葛明二人个性相投,却也迥异。适之是个刚烈的性子,葛明却恰恰相反,若是他想藏住一个人,怕是认谁来了也找不到。”
“只是没想到这个混账居然连我都瞒着!”一想到这个徐山长就忍不住想骂人,“你明天把他给逮来,让我好好骂一顿解解气!”
风五奇道:“老大人,不是您说的,让他没事儿不要来您老眼前晃悠么?”
徐山长冷哼道:“我不让他来,他不是也来了?还闹上那么一出,也不嫌丢脸!”
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再说了,他都惫懒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妖人再现,也该他出山了。”
“是,我明天就把他带过来。”风五神色一凛。
另一边,杜应悔赶到群玉楼之时,群玉楼刚刚开始点灯迎客。
“哎呦?我说我今天怎么眼皮在跳呢,原来是有贵客到啦?”老鸨一看到杜应悔立刻扭着腰过来招呼。
“大理寺少卿杜应悔,来此是为了查案,还听妈妈请素素姑娘出来。”眼看老鸨那双肥手就要碰到自己,杜应悔赶紧往后退一步躲开了。
“哦~~~原来是官老爷啊?”老鸨神色微变,但马上又镇定了下来,谄媚地笑道,“真是不巧呢,咱们素素姑娘实在是抢手,今晚有客呢!”
杜应悔:“我来你这里问话已然是给足了你们面子,若是还不配合,那我也不介意带你们回衙门问话。”
“大人~~”听到要去衙门,老鸨立刻夹着嗓子娇声道,“大人这话可要吓死奴家了。不就是见素素姑娘么?我给您安排便是,大人快请随我来~”
杜应悔和宋凌舟差不多,都是出身官宦之家,自小受的教导便是克己复礼那一套。之前在上京的时候,同僚们相邀去青楼喝酒他一概都会拒了。如今为了查案,虽然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去。
“公子稍等,素素姑娘一会儿便到。”老鸨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她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雅间闷热,又点了不少熏香,被晾了许久的杜应悔只觉得浑身燥热头晕恶心。老鸨走前并未吩咐人准备新茶,所以铺了红色锦缎的桌上只有一壶早就冷掉的冷茶。不过现在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匆匆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茶水微凉,按理说应该能稍解他的燥热。可是谁知道几杯茶水下肚,他的燥热不仅没解,反而愈发难忍了.......
“公子?公子?”昏沉中,一个姑娘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了起来。
见有人来了,杜应悔勉强坐直了身子,晃了晃昏沉的脑子,暗哑着嗓子问道:“素素,姑娘?!”
素素微笑着点头应道:“是,奴家正是素素。”
“本官,有话,问你......”杜应悔头愈发沉了,他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那人影身材纤细,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白色鳞片,他的脚下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那尾巴正无聊地左右甩动着.......
“不,那不是人影!”杜应悔脑中一个念头忽然窜了出来:“那是----蛇!”
“是,大人,想问奴家什么?”素素的声音依旧轻飘飘地应着。
杜应悔怒喝道:“你究竟是何妖物!”
他想拔剑,可是摸索了半天,才发现今日过来得急,剑并没带在身上。
“群玉楼恩客那么多,还从没人如此称呼过奴家呢.......”素素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素素长得有那么难以入目么?”
她边说边朝着杜应悔靠近了些,把手搭在杜应悔的胳膊上说道:“大人要不要再细看看奴家的容貌?”
她说话之时身体也在快速地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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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先是她的瞳孔退化成只有细细的一条线,眼白部分则是变成了金色,紧接着那张原本白嫩无暇的脸覆上无数细小的白色鳞片,鳞片从她的脸开始慢慢往下延伸生长.......
不过一瞬间,素素就从一个青楼花魁退化成了一个似蛇非蛇,似人非人的怪物。
杜应悔见到眼前的一幕,心中又惊又怒,在熏香和药物的作用下,最终还是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素素居高临下地望着逐渐失去意识的杜应悔,眼中尽是轻蔑和嘲讽,“你不是说,无论我将来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嫌弃我么?如今还不是一样?!”
“哎呦,我的祖宗啊......这是怎么了?”老鸨守在门外听了半天见没动静,推门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杜应悔不省人事地趴在桌上。
“我刚进来他就这样了。”恢复了人形的素素一脸无辜地说道,“许是误喝了我给胡老爷准备的药茶吧。”
“哎呦,这位公子可是位官老爷,这可怎么是好啊!”老鸨急得直转圈。她不过是想晾他一晾,并没想到要害他啊?!
大周令规定毒害朝廷官员的一律处以斩刑,她还没活够呢啊。
素素:“妈妈莫要担心,药茶是他自己喝下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
老鸨:“再说什么?”
素素莞尔一笑,“再说了,他又没带旁人,我们咬死了他就是喝酒喝多了,他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老鸨也想通了这关节,立刻喜笑颜开捏了捏素素的小脸,“要不妈妈疼你呢,真是妈妈的好女儿。”
“来人啊?”老鸨转过身开了门对着门外大喊道,“这位公子不胜酒力醉倒了,快把人给我扶到床上去。”
“素素啊,你今天也别管别人了,就招待这位公子吧。”一想到一晚上素素能赚到的银子,老鸨就一阵肉痛。不过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要是这位大人真的在他们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她这群玉楼也别想开了。
“是,妈妈。”素素温顺地应了下来。
待老鸨带着小厮们离开了,一个人头上带着青铜面具的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认识此人?”面具人对着素素问道。
素素瞥了一眼床上的杜应悔,回道:“嗯,他是我儿时玩伴。”
面具人点头道:“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你曾经也是官宦世家的千金。”
“哈哈哈哈哈,世家千金?就我么?”素素指着自己的鼻尖自嘲道,“你见哪个世家千金是我这副模样的?千金?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听着她的笑声,面具人心有不忍地说道:“你又何苦这么说自己?”
素素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继续说道:“这不是事实么?哪里是我说与不说的问题?”
面具人有些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问道:“你为何在他眼前现出妖人真身?”
素素脸色有些苍白,半晌后,她才低声回道:“他曾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背弃我。所以,我想试试这话是不是真的。”
23. 第 23 章
宋凌舟在府衙忙了一晚上,天擦亮时才回回了程宁家。
站在门前半晌,他还是没勇气推门进去,干脆靠在了门框上闭目养神。
“大人,这是在练得什么功?”清脆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
程宁打了一晚上的更,刚出竹林就看到宋凌舟立在自己家门前,几次举手想敲门又几次放了下去。想知道他想干嘛干脆没出声,没想到这位大爷后来干脆睡起觉来了。
宋凌舟揉了揉发痛的额角,问道:“下值了?”
程宁:“嗯。大人这是一晚上都在府衙么?”
宋凌舟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更鼓,和他一起边说话边进了门。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前昨日的争执,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回房准备补补觉。
哪成想,程宁刚进屋就“嗷”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宋凌舟心中大惊:“难道是猪神?”
几步跑到了程宁的屋子,就见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此刻正紧紧地抱着窗边的柱子中间浑身颤抖个不停。
顺着他的目光,宋凌舟看到地上爬着一只老鼠。那只老鼠许是被他的尖叫声吓到了,并未逃离,反而瞪着绿豆大的小眼睛看着程宁。似乎想看明白眼前这个“人”在尖叫什么。
“咳咳。”宋凌舟的咳嗽声唤醒了刚才没反应过来的老鼠一溜烟地溜走了。
没想到胆子那么大的程宁居然被一只鼠吓到了,宋凌舟不禁有些好笑。他走到程宁身边仰头笑问道:“想不到你胆子也不大......嘛.......”
他的话说一半就止住了,因为程宁见到救星到了,立刻舍弃了那根没啥用的柱子,一下子跳到了宋凌舟的怀中。
怕他摔到地上,宋凌舟本能地伸出双手把人揽在了怀中。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立刻就想把人放下。
觉察出他的意图,程宁赶紧用胳膊死死地搂住了宋凌舟的脖子,同时双腿盘紧紧地在了他的腰上。
“你别放下我,我害怕......”他把头埋在宋凌舟肩膀上,颤抖着声音祈求道。程宁的腰极细极软,双腿修长,他说话之时带着阵阵馨香,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耳边,缠绵得让人想要沉沦。
宋凌舟眸光渐沉,他知道此刻应该放下程宁,他更知道自己心底的那头野兽正在挣扎着想要跑出来,可是.......
顺从着野兽的欲望,他收紧了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然后哑着嗓子道:“这么害怕,要不要去我房间......”
“好。”程宁此刻恐惧极了,什么男女大妨压根想不起来一点儿。直到被宋凌舟抱着放在了他的床上,他脑中想的都还是那只老鼠。
程宁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眼睛湿漉漉地望向宋凌舟,“你不要离开。”
宋凌舟伸手抚摸着程宁的头顶,安慰道:“好,你先睡会儿吧,我不离开。”
“嗯。”得到承诺的程宁这才闭上了眼睛,打更了一晚上又被惊吓了一场,他实在是困极了。不过即便是睡着了,他的手仍旧死死地拽着宋凌舟的衣袖。
宋凌舟用另一只没被拽住的手关了屋内的窗子,原本光亮的屋子立刻暗了下来。昏沉的室内,两人并排躺在一处,长长的乌发相互交叠......
“阿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黑暗中,宋凌舟无奈又宠溺地喟叹了一声,听着程均匀地呼吸声睡了过去。
此时明明是盛夏,程宁却觉得自己冷极了,如同冰锥刺骨一般,冷得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可是这梦太真实了。梦里,他孤身一人是一个巨大的墓穴中游走着,墓穴一角此刻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显得这地方更加的安静。
“有人在么?”他瑟缩着身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这偌大的没有出口的墓穴中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孤寂恐惧同时侵袭着他,若是以往他早就尖叫着躲进奶娘怀中了。可是现在......恐怕那些拿着生命护着自己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想到朝云殿的那些宫人,他就止不住的难过,除了爹娘和兄长,他们是他最亲的人了。没想到最后却因为自己都丢了命。
“爹,娘,阿兄,你们在哪儿啊?阿宁好害怕啊......”还是孩子的程宁小声地哭泣着蹲在了地上。“呜呜呜,阿宁好害怕啊,你们都去哪儿了啊?”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一个人哭了很久,感觉这是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难过。就在他哭得天崩地裂之时,忽然一只老鼠爬到了他的脚上,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无数只......
小阿宁顾不得哭了,鼠群死死盯着他,小小的眼睛冒着森寒的绿光,显然它已经饿了很久了。
没有僵持太久,鼠群就发狠地朝着他冲了过来。阿宁知道很快他就会被他们吞如腹中,除了一具白骨什么都不剩......
“啊~~~”程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他的动静也吵醒了宋凌舟。
程宁环视一圈发现是个梦后,立刻松了口气,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差点儿吓死他。
看到身边的宋凌舟,程宁皱眉问道:“诶?你怎么躺在我床上?”
见他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宋凌舟有点儿郁闷,凑近了一点儿,反问道:“你要不要看清楚,这是谁的床?”
程宁低头一瞥,床上铺着的褥子是湖州的丝绸缝制的,价比千金,显然,这不是自己用得起的。
“呵~呵~”这下他彻底醒了,尴尬地说道,“抱歉.......”
宋凌舟用手撑着床,后仰看着他笑道:“无事,睡好了么?”
宋凌舟睡在外侧,他不让开程宁也不好跨过他下床,而他似乎也是不打算让开的样子。
程宁尴尬极了,“好,好了。”
他们这一觉睡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正午,日光透过窗户缝照进来,在屋内映出了梅形光斑。
微光下,程宁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宋凌舟忍不住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却在将将要碰触上的时候,改变了主意。他轻轻捏了下程宁的脸,笑着打趣道:“我发发现阿宁长得如此好看。”
程宁眯了眯眼,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捏他的脸。自小他就娇气的很,旁人别说捏他了,轻轻碰他一下他都会不高兴,自然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
当然也不是谁都怕他,记忆中除了兄长,也有个少年喜欢捏自己的脸。程宁努力地想回忆出少年的模样,可是却只记起他腰间戴着的一块鱼形玉佩。
“没这么巧吧?”程宁心里胡思乱想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朝着宋凌舟的腰间看过去,只见除了一个银制的葫芦香囊外并不它物。
“在找什么?”宋凌舟狐疑地问道。
“没,没找什么。”程宁赶紧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转移话题道,“我有些饿了,咱们......”
宋凌舟歪了歪头,笑着说道:“哦,怎么不早说?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二人径直来了云香楼。
刚一拐到街上,便看到云香楼前挤满了人。看到是程宁他们,张屠户赶紧朝着他招了招手。
“张大哥?你不在街上卖肉,怎么来这儿了?”程宁快步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张屠户:“我这不是来给云香楼送肉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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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就赶上这档子事儿了。正好看个热闹,嘿嘿。”
看到张屠户一脸的促狭,程宁也来了兴趣,凑近了问道:“什么事儿啊?”
张屠户指了指云香楼门前,小声说道:“你自己看?”
程宁踮起脚想看清里面,无奈身高不够有些看不清。忽然身后一双大手覆到了他的腰上,然后把他举了起来。
“呃,”程宁刚要骂人,回头一看是宋凌舟,又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在心中纳闷道:“这家伙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只见一个女子被用红布条绑在云香楼的柱子上,那女子浑身赤裸,其上遍布鞭痕,头低低垂着,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旁边挂着一块白布,上书娼妓该死!
而她的旁边,站着两个家丁,显然是守着不让救人的。
这时候有人认出了那女子,一个男人指着女子大喊道:“那不是梨儿姑娘么?”
“谁是梨儿姑娘?!”男人身边的胖妇人立刻问道。
“就是群玉楼的梨儿姑娘啊?!琵琶弹得好的那个。”直到此时男人还没察觉到异常。
妇人听到这里,立刻暴怒地锤了男人一拳头,拧着男人的耳朵骂道:“申二郎!你没少去啊你!!”
男人:“诶?娘子,不是,娘子,不是我,我都是听说的......”
妇人呸了一口,骂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入赘到我申家的,花着我家的银子还出去嫖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走,跟我家去!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娘子饶命啊,娘子,我不敢了,真的不干了.......”看到男人哀嚎着被他家娘子拖远了,人群中才“哗”地一下爆发出了欢笑声,“哈哈哈哈哈,这个申二郎也有今日啊?”
“申家娘子也真是.....孔武有力啊......”
“你们说刚才申二郎说的是不是真的啊,那真是群玉楼的娼妓?”
“我觉得八成是真的。”
程宁拍了拍宋凌舟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等到站稳后,他立刻凑到宋凌舟耳边小声说道:“大人去帮忙救救那姑娘吧??”
宋凌舟:“嗯。”
程宁见他这么痛快,不禁好奇道:“大人也不问问我为何要救她?”
宋凌舟:“她若有罪,也自有官府惩戒,动用死刑本就是大错特错。你救她又有何不对?”
程宁心中一动,轻声说道:“这世道可不是这么非黑即白的。”
“什么?”宋凌舟没听清。
程宁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们先去救人吧。”
他用力地挤入人群,走到了最前面对着那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说道:“把人放了。”
其中一个家丁上下打量了下程宁,嘲讽地问道:“你是哪位啊?”
“我是卢县县衙的,今日陪同县尉大人来查案,”程宁指了指身后的宋凌舟,傲娇地说道,“你们还不快放人,耽误了案子,小心挨板子!”
家丁这下怕了,“是,是,是,小的这就放人。”
程宁指着刚才嘲讽自己的那个家丁继续道:“你把衣服脱下来。”
在百姓的围观下,家丁脱下了外衫,正要脱里衣时,被程宁喊住了,“诶诶诶,谁让你继续脱了?难看不难看啊?把你衣服给那姑娘披上,然后你们两个一起把人给我送到县衙去,我们大人要审案。”
两个家丁苦着脸齐声道:“是。”
宋凌舟见程宁这副狐假虎威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这张虎皮好用么?”
“嗯,十分好用。”程宁笑弯了眼睛。
24. 第 24 章
宋凌舟带着程宁刚回县衙,就看到一脸怒气的杜应悔等在门口。
宋凌舟本不想搭理杜应悔,但是路被他挡着,没办法宋凌舟也只好开口问道:“杜大人是在这里等人么?”
“对,等你。”杜应悔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就气得想揍死眼前之人。
宋凌舟:“可是查到那迷药线索了?”
见对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杜应悔努力忍了又忍,咬着牙说道:“没有。”
宋凌舟:“哦,我见大人两日未归,还以为大人是得了什么新线索。既然没有线索,那大人这两日是去干嘛了?”
“关你屁事?!”提起这个,杜应悔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直接变了脸色。
宋凌舟:“那你在这里等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杜应悔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若是这么说起来,就难免会扯到那晚自己的遭遇。他可不想让宋凌舟知道线索没查到,先喝醉了还差点儿失身的事儿。
宋凌舟觉察出他的异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佯装不解地问道:“自然是什么?”
杜应悔:“自然是为了问问你计划拿宋儿郎怎么办?现在又出了猪神杀人案,百姓们可都在说我们官府是因为抓不到真凶才准备拿无辜之人顶罪。”
“嗯,我也听说县令大人昨天上街还差点儿被人扔了烂菜叶子。”想起这事儿宋凌舟就一阵头疼,直觉告诉他孙二郎定然有所隐瞒,但一直没找到证据确实也不好将人一直关着。
最后,宋凌舟还是说道:“不能让兄弟们还县衙门都不能出,还是先放了他吧?”
“是!”杜应悔说完才反应了过来,“诶?现在我是你上官,该我命令你才是,你去放人。”
宋凌舟挑了挑眉,说道:“行啊,只要你告诉我你那晚去群玉楼发生了什么。”
杜应悔:“宋凌舟!我警告你不要再提那晚的事儿!”
“那大人还是亲自找别人去放人吧,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宋凌舟从他身侧的空隙挤进了县衙。
“大人,我也?”程宁伸手指着宋凌舟的背影,笑吟吟地示意他让开些。
杜应悔往旁边挪了一步。
看着程宁像个小兔子一样追了上去,杜应悔心中无比沮丧:“卢县是不是跟自己相冲啊?自己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啊,宋凌舟就不说了,怎么一个小小的打更人都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梨儿姑娘被安顿在了后院交由郎中医治,两个家丁被分开同时审问。很快审问的卷宗就被放在了葛县令的面前。
张五:“大人,已经查问清楚了,那两个家丁是本县胡府的。是他们府中的主母胡夫人发现了妓女梨儿与家中的公子有私情,为了教训她勾引自己儿子才会下次毒手。”
葛县令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位胡公子可问了?他怎么说?”
“我们......我们在胡府门口......被打了出来。”张五低下了头,身为衙役却被家丁打出了家门实在是有些丢人。
葛县令被气得想笑,“既然胡府的门槛这么高,那就请胡氏一众来堂上回话吧。若有人敢拦,一律按律法处置!”
葛县令是出了名的油滑,如今忽然这么强硬地对上卢县的富户,也是让衙役们有些摸不到头脑。
看到衙役们互相大眼瞪小眼,葛县令骂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好使了,是么?”
衙役们忙不迭地回道:“是,大人,小的们即刻便去!”
“这下有好戏看了。”听到葛县令要把胡老爷和胡公子都带来,程宁兴奋地眼睛都冒出了精光。
宋凌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悄声问道:“你早猜到了,是吧?”
程宁耸耸肩,“那晚上你不是也看到她与那胡公子在一起了么?他们又不避人,被人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儿吧?”
宋凌舟心道:“这话倒是不假,上京城从上到下人人沉迷于奢侈享乐,无人关心政事,现在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长此以往,礼崩乐坏,也不知道这繁华锦绣还能维持多久”
几个衙役刚出了二门就开始大吐苦水,“咱们这个县尉大人还真能惹事,招惹谁不好,招惹胡府!”
“是啊,听说咱们这位胡老爷的干爹是宫里贵妃年年身边的得力太监。得罪了他,这不是把事情捅上了天么?”
“可不是?葛大头平时挺精明的啊,怎么今日也陪着他胡闹?!”
“哎,现在这年头,有啥说得准的?大家都乱了!不信你看那打更人都能随意进出县衙了。”
“就是,他凭什么啊?好好打他的更就成了,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你们都没听过宋县尉的传闻么?”一个小个子衙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声说道。
“什么传闻?”
“是啊,什么传闻快说啊?”
小个子衙役得意道:“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消息可值一壶酒?”
“诶?你小子,还跟哥哥们来这套,是不是想讨打?”一个中年衙役一把锁住了小个字衙役的脖子,笑着威胁道。
“诶诶,不敢不敢,我哪儿真要哥哥们的酒,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啊。”小个子衙役赶紧求饶。
“有屁快放!”
“是是,快说!”
小个子衙役招呼几人凑成一团,然后小声说道:“有人看到咱们宋县尉带着那程宁去□□药。”
中年衙役瞪圆了大眼,惊问道:“你的意思是?”
“嗯~”小个子衙役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衙役孙留摇了摇头说道:“啧!程宁这小子,第一眼看他我就觉得是个不安分的,如今也是攀了高枝了,就是也不怕祖宗在地下睡不安稳。”
“诶,这年头自己都管不好,谁还能管到祖宗啊?我可是听说那宋县尉之前可是当过大理寺卿的大官的。攀上了他,程宁这辈子也是吃穿不愁了。”
“这下子还真是命好!”几人中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感慨了一句。
“不过,咱们宋县尉长得也好,若是他看上我,我恐怕也难以拒绝。”
“啊呸,陈三土,你要不要脸啊,也不看看你长得那模样,那满脸的络腮胡子也不怕划破咱们县尉大人的细皮嫩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都捂着肚子狂笑了起来。
“咳咳!在说什么呢?有那么好笑么?”一直站在门外的杜应悔再也听不下去了,走出来轻喝道。
“大人。”见到是大理寺少卿,衙役们立刻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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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地行礼。
杜应悔:“宋县尉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上官,这就是你们对待上官的态度么?”
“大人,刚才,只是是小的们玩笑之语,还请大人宽恕。”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五站了出来。
杜应悔:“不要让我看到第二次!”
张五等衙役齐声应道:“是,谢大人宽宥。”
挥手让他们退下了,杜应悔才转身准备朝内堂走去,一转身就看到了出来透气的程宁。
程宁笑着躬身行礼道:“杜大人。”
一想到对方是大理寺的人,他就有些紧张。虽然他也知道,事情过了十年了,自己变化颇多,当年认识自己的人大概也认不出自己了。但是看到大理寺的人他还是忍不住的肝颤,毕竟他当年就是在大理寺差点儿丢了小命。
杜应悔:“你是叫程宁,对吧?”
程宁点头:“是。”
杜应悔:“我有句话想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程宁颇觉意外,但还是跟着他去了一旁的僻静处。
凉亭内,杜应悔对着程宁说道:“你可知宋县尉的出身名门?”
程宁点头,他之前就猜到了宋凌舟出自定国公府。
杜应悔:“上京风气开放,断袖之癖在一些富贵人家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定国公府却不一样。你攀附何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你要明白,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宋凌舟是定国公的独子,他的母亲更是宫中贵妃娘娘的亲姐姐.....”
听到“贵妃娘娘”四个字,程宁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
“郡主殿下也没别怪娘娘心狠,要怪只怪你凡事不留余地,得罪了人,总是要还的。”老太监的声音如雷般回想在他的耳畔。
即便已经过了十年,当年的屈辱恐惧仍旧历历在目,让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俩的事儿若是让定国公夫人知道了,他最多不过挨顿骂,可你呢?丢了小命都是轻的!”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程宁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他竟然是辰妃的亲外甥,这可真是巧啊!!!!!”程宁抿紧了嘴巴,
杜应悔自顾自地说完才注意到程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珍珠大小的泪珠顺着嫩白的小脸滚滚而下。
“难道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杜应悔心道。
“诶?你也别太害怕,他们家的人都远在边疆呢,并不一定会知道此事。你只要及时与他断了,我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诶?你别哭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
程宁越想当年的事儿越委屈,干脆放纵着大哭了一场。此处虽然僻静,但还是有仆役会从此经过。这边的动静,引得他们纷纷侧目。
“我的小祖宗诶,你真的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杜应悔现在是真的后悔了,自己管这个闲事干嘛?这下好了,把人弄哭了,自己也跟着牵扯不清了。
“你们在干什么?!”宋凌舟找了半晌不见程宁,听下人说他往这边来了,刚寻过来便看到杜应悔一脸懊恼地说着什么,而他对面的程宁则是哭得“梨花带雨”。
宋凌舟抿紧了薄唇,觉得杜应悔更加惹人厌恶了。
25. 第 25 章
程宁原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当初远离家人独自入宫她没哭过,被人说是父母不要的孩子他也没哭过,甚至是后来给她定罪之时她都始终昂着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在听到旧人的名字时,他忽然忍不住哭了。
幼年的时候程宁便是以机敏善辩深得皇上太后的喜爱,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慧的,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慢得离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们的,恨他们偏听偏信,恨他们舍弃自己。可是直到现在,用了十年时间,他才发现对他们,他并不完全是恨,还有.......还念。
“诶?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呀?”杜应悔手足无措地劝道,“我不说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成么?”
宋凌舟冷着一张脸走过来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诶,宋大人,你来啦,你快劝劝他......”见到宋凌舟,杜应悔简直是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你们在干什么?”宋凌舟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我......”杜应悔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我在劝你的心上人远离你吧。
他现在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脑子是抽了么,怎么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程宁抽了抽鼻子说道:“无事,是听杜大人讲了个故事,颇受感动。”
宋凌舟与杜应悔不同,他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实际上此人十分敏锐。若是让他知晓两人刚才的对话,少不得会怀疑自己。因此他干脆趁着另外两人没反应过来及时搪塞了过去。
宋凌舟:“是么?”
杜应悔:“是,是~”
既然程宁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再惹宋凌舟一次。他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宋凌舟为了维护程宁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程宁也走过来,扯出一个微笑问道:“大人是来寻我的么?可是那胡氏父子到了?”
宋凌舟:“嗯,到了。刚在县令大人面前大吵了一架。”
“啊?已经打完了?”程宁有些遗憾。
宋凌舟:“怎么感觉你没看到甚是遗憾啊?”
程宁跟在宋凌舟身旁边走边说道:“嗯,这种父子相争的戏码,可是连画本子上都很稀罕的,我能不遗憾么?”
“对这种无画本子故事你倒是认真的很。”宋凌舟自己都没注意,他说出口的话带着些许醋意。
程宁嘟囔道:“日子已经这么无聊了,多点儿乐子不好么?”
宋凌舟忽地顿住脚步看向他,问道:“程宁,你是否想过有一日离开卢县?”
程宁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卢县多好啊?这里有山川河流,有齐叔、麦子、临远这帮朋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我是傻了不成要离开这里?”
宋凌舟:“你就不想去别处看看?或许别处更适合你也说不定?”
程宁继续摇头,“别处再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啊。”
宋凌舟:“你又没去过怎知不适合?”
程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无事,随口问问。”宋凌舟说完就不再说话了,转身朝着大牢的方向走去。
大牢内,因为常年不通风,空气中到处是阴暗潮湿的味道。蚊虫趴在角落里伺机而动,老鼠则是窝在鼠洞中,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溜达下。
程宁不喜欢大牢,可以说十分厌恶,如果不是有必要他是一定不会靠近此处的。不过眼下他既然归在宋凌舟手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任命地跟了上来。
二人在孙二郎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孙二郎,有人来看你了。”狱卒朝着牢里高声唤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宋凌舟拱手道:“大人,小人先告退了。”
宋凌舟点了点头,“嗯。”
“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我真不是那个什么猪神,也和郑屠户之死无关!你们到底要我说几次才能放过我?!”角落里,一身狼狈的孙二郎听到又有人来了,立刻愤怒至极。
“孙二郎,我是本县县尉,此次前来非是要定你之罪而是来帮你的。”宋凌舟等他发泄完才开口说道。
“帮我?你会那么好心?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都巴不得赶紧让我认罪你们好交差!你们当官的都一样,哪里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呜呜呜呜~~”孙二郎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近日,猪神又杀了一人。”宋凌舟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孙二郎话没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大人,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我不是猪神?不对,是说猪神另有其人?可以放了我了?”
孙二郎激动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凌舟:“是,现在你的嫌疑比之前轻了许多,若是你肯告知我那晚的真相,我可以说服县令大人放了你。”
程宁看着宋凌舟那一脸的真诚,在后面听得连连咂舌,心道:“明明是他之前不让放人的!此人看着君子磊落,没想到用起手段来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啊。”
觉察到程宁的小动作,宋凌舟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后者赶紧低下头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大人此话当真?”孙二郎起身冲到栏杆前,隔着木栏杆期盼地问道。
宋凌舟:“自然,只要你说的是真话。”
孙二郎犹豫了,若是说出实情,他自己自然能够脱困,但是那样一来......
宋凌舟:“听说你家娘子因你入狱一事一直自责,日日在家中哭泣。想来你若能出去,她定然欣喜。”
“那晚......”孙二郎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那晚我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压根没去郑大郎家。”
程宁问道:“可是你家娘子说你去了隔壁?”
孙二郎摇了摇头,“我是去了,可是郑大郎一开门就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少管闲事。我那晚心情不大好加上晚间的时候喝了点酒,就与他理论了几句......”
“他打了你?”程宁指了指他的脖子,上面的淤青虽然淡了,还是能看出来。
“嗯,”孙二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说得平淡,但其实那晚他差点儿被郑屠户掐死。
宋凌舟:“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孙二郎:“郑大郎此人太可恨了,那晚上我也是恨极了,所以离开他家后我就去了猪神庙,一直到天亮才归家......”
听到“猪神庙”三个字,宋凌舟和程宁脸上具是一凛,他们上次在尧山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没想到这个孙二郎居然大晚上找到了。
宋凌舟:“那可有证据说明你去了那里?”
孙二郎:“有,有!去求猪神需要将所求之事写在符纸上,我,我也写了,就压在猪神像的香炉下面。”
程宁神色郑重地问道:“猪神庙怎么走?”
按照孙二郎的话,宋程二人很快走到了猪神庙。原来所谓的猪神庙竟然就是尧山山脚下那处不起眼的土地庙!甚至连庙上的牌匾都还是写的土地庙!
难怪他们上次寻找之时几次经过都没发现!一想到这些,宋程二人都有懊悔:当时他们怎么就没进去看看呢?或许早点儿发现线索,那猪神也没机会再害人。
这座土地庙早就荒废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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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木门早就没了踪影,走进去可见阴暗的屋内遍布蛛网。在一片蛛网灰尘中,一座三丈高的神像居高临下地俾睨着下面的人。
只见那神像猪首人身,双手规规矩矩地交错放在胸前,一副守礼的模样,但是他的眼中却冒着凶光,两根长长的獠牙龇着,似乎随时可以将人撕得粉碎......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一起,让人既困惑又恐惧。看到其他神明的神像,或多或少都会让人心生敬重,但是眼前这个......程宁却只觉得心底有些胆寒。
“这就是......猪神么?”程宁好奇地指着神像问道。
“看起来是吧?”宋凌舟边说话边朝着香案走去。长长的红色香案上摆着一个古旧的香炉,香炉中香灰很少,显然香火并不旺盛。
一拿起香炉,下面压着的符纸便纷纷落到了地上。程宁捡起符纸努力辨认了起来。
“李氏.....恨......求.....”
看他看得费劲,宋凌舟从胸前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残烛。借着烛光,程宁一一看完了符纸。
“想不到,人们心中的怨恨都这么深。”程宁感慨道。
宋凌舟:“怨恨之根一旦扎下,本就难以拔除,只是大多数人并没能力替自己报仇,所以便把怨恨藏在心底了......现在有了这个所谓的猪神,那些被压抑地怨恨自然也重新生根发芽了。”
“大人,心中也有怨恨么?”程宁忽然问道。
淡淡地看了程宁一眼,宋凌舟向后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平静地说道:“我也是人,是人就难免有怨恨。”
程宁:“那大人的怨恨是什么呢?”
宋凌舟笑了,“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是不是该我问了?”
程宁嘴角一抽,“大人还真是一点儿不吃亏啊.......”
宋凌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那算了,我收回刚才的问题,不问了。”程宁扁扁嘴,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宋凌舟眼含深意地说道:“如此谨慎,看来阿宁的秘密不小啊。”
“哈~哈~小人一介草民,能有什么秘密呢?”程宁打了个哈哈,又把话题转移了回来,“大人快看,这里的符纸都有署名,没有看到孙二郎的祈愿啊?”
宋凌舟也接过那叠符纸看了一遍,确实没看到孙二郎的符纸。
程宁纳闷道:“难道他是骗我们的?”
宋凌舟:“我们能找到这里还是多亏他指路,如果是为了骗我们,等我们到了此处自然就会被揭穿,所以他没有道理这么做。”
程宁纳闷道:“难道是被风吹走了?”
宋凌舟思索道:“临远说不少人来寻过猪神庙,或许孙二郎的符纸是被人拿走了。”
程宁:“可是什么人会拿走别人的祈愿符纸呢?或者说拿走他的符纸对那人有什么好处呢?”
宋凌舟:“没了这个证据,就没办法证明孙二郎的无辜了。”
程宁:“你是说有人想做实孙二郎就是猪神?”
宋凌舟:“我找人查过孙二郎,此人为人本分,并无仇家。没有出郑屠户这档子事时,他们夫妻也还算和睦。所以除了猪神案,我想不出别人害他的理由。”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程宁回头望了望狰狞恐怖的猪神像,喃喃道:“难不成是猪神本人想陷害他么?”
“不是,若是那个凶手本人想陷害孙二郎,他就不会在这个时间再次犯案。他此次犯案更像是向世人证明孙二郎不是真正的猪神!”
程宁:“那拿走符纸的会是谁呢?”
宋凌舟也同样陷入了沉思。
26. 第 26 章
夜晚无风,空气闷得人心情烦躁。群玉楼的杂役登着梯子麻利地点起了灯笼。随着一阵琴鼓声起,美艳的妓子们披着各色披帛娇笑着走出大门出门迎客。空气中立刻充满了香粉和酒水的味道。
作为花魁的素素自然不用如普通妓子那般出门揽客。她悠然地靠在群玉楼二楼的凭栏处,翠绿的披帛随意地垂在栏杆外,窈窕身姿裹在重金打造的西域舞裙下,楚楚动人的脸蛋被团扇半掩着,即便看不清面容,楼下围观的男人们还是忍不住心情激荡,纷纷踏入楼内。
杜应悔站在人群中,也望向了素素。
“素素姑娘这风韵,怕是九天上的仙子也不如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率先赞道。
“仙子?哈哈哈哈,痴儿,哪个仙子能让你想睡便睡?要我看,再美又如何,不过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玩物罢了。你们说,我说得是也不是?”旁边一个人嗤笑道。
“陈兄高见!”
“正是如此,你们知道那个梨儿姑娘么?”一个穿着绿色绫罗的男人问道。
“就是那个引得胡老爷、胡公子父子反目的那个祸水?”
绿绫罗男人:“没错,就是她。”
“听说她被胡夫人安排府中的小厮糟蹋了一个遍,还打得遍体鳞伤......后来要不是被宋县尉出手相救,恐怕她早就没命了?”
“胡夫人还真是手段狠辣啊,哪怕是一个妓子也不应如此啊?”书生听得有些于心不忍。
“后来呢?好久没在群玉楼见到她了,可是伤还没好?”
“她呀,你这辈子是见不到喽。”
“怎么回事?”
“她自尽了,就在昨天早上,胡府的小厮一开门就看到她吊死在了他们家门口。”
“真是晦气,这是死了也不打算放过胡府啊!”
“可不是?听说那胡府公子吓疯了,扬言要杀了亲爹为那妓子报仇呢!”
“那可真是疯了,胡府就他一个公子,将来那偌大的家业都是他的,要什么女子得不到?至于为一个妓子惹胡老爷不快么?”
“可不是,真是不知所谓。不过我觉得那胡公子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弑父可是大罪,我觉得他不敢。”
“可不是?就他那个柔弱模样,怕是连刀都举不起来吧。”
“诶?张生你叹什么气?”绿绫罗男人捅了捅身旁的书生问道。
张生:“无事,我只是可惜了梨儿姑娘那一手的好琵琶。”
杜应悔静静地听着人们的议论。他出身极好,之前洁身自好从未踏入过青楼瓦舍。对于青楼妓子他多少是有微词的,觉得她们自甘堕落。可是现在听着身旁百姓的话,他却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可以,谁愿意当街卖笑?谁愿意被人恣意侮辱最后连性命都丢了?这一切又岂是她们这些女人可以左右的?”
素素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杜应悔。她本以为以他的性子,自己那般戏弄他后,他定然不会再踏足这里,没想到为了查案他竟然肯放下他的清高。
怔愣片刻后,她放下团扇展颜朝着他笑了笑。
灯下美人温柔一笑,立时惹得楼下的男人们沸腾了。
“看到没?素素姑娘冲我笑了?!
“啊呸,你要不要脸,明明她是冲着我笑!”
“你们都看错了,是我,我与素素姑娘心意相通,她怕是早就对我芳心暗许喽.......”
刚才嘴上还对青楼妓子不屑一顾的男人们立刻变了副嘴脸,互相争抢了起来。
就在男人们你争我抢之时,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杜应悔面前说道:“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杜应悔疑惑道:“你家姑娘?”
小丫鬟笑了笑,再次说道:“公子,我家素素姑娘有请。”
“公子好福气啊,素素姑娘可不是谁都能见得的,有钱都不一定能见呐!”刚才的书生羡慕地说道。
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杜应悔走进了群玉楼。
还是上次的雅间,一走进去,杜应悔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两晚来。其实他对于那两天发生的事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第三日醒来的时候,他和素素躺在床上,身无寸缕......事后素素跟他说是他错喝加了春药的酒,才会强要了她.....因此,这几日他魂不守舍都是为了此事......
见到杜应悔推门进来,素素起身相迎道:“公子,你来啦?”
“我今日来此,是想和姑娘道个歉。”杜应悔躬身行礼道,“前几日我醉酒失仪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原谅。”
“唐突?”素素眼中闪过一丝尖锐,片刻后又笑了,“公子说笑了,群玉楼开门迎客,我们这些妓子自然要让客人尽兴而归,又何来唐突?”
听到她这么说自己,杜应悔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姑娘为何.....”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说什么呢?问她为何自轻自贱?自己不是她,又怎知她是否有何苦衷?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深陷泥潭,他又觉得心里很难过。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两人不过相识几日,甚至除了名字,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不该在这里,不该这么任人糟蹋......
看着他几次开口又都闭上了,素素的眸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向姑娘致歉,话已说完,告辞。”杜应悔说完话,准备离开。
“大人这次来也是为了那西域的药么?”身后,素素忽然开口道。
杜应悔停住了脚步,问道:“你知道那药?”
素素:“那是自然。群玉楼里什么客人都有,有的为求美人一笑,有的却只为一枕安眠。客人有需要,我们自然要满足,那药可安眠,只需小小一粒便可让人酣睡一整晚。每次药铺到了新药群玉楼就会立刻定下来。”
杜应悔:“那你可知现在这药在何人手上?”
素素朝着对面的杯子倒满了酒,说道:“大人就准备这么站着和我说话么?”
杜应悔无奈坐在了她对面,可是面对她的酒却不敢再沾染分毫,生怕再像之前那般做出让自己悔恨之事。
素素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也强求,反而给自己自斟自饮了起来。
就在杜应悔以为她不会说了之时,素素忽地开口说道:“我之前确实得了一小瓶,可是那药我早就转赠他人了。”
杜应悔:“转赠何人?”
素素:“胡府大公子,每晚噩梦缠身,夜不能寐。他听说我这里有安眠神药,便求了过来。”
杜应悔:“你给他了?”
素素笑了,“他出了三百两银子,只为一瓶药。你说,我该不该给他?”
杜应悔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我上次来姑娘并未告知,为何这会姑娘又愿意说了呢?”
素素:“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可说是陌生人,现在自然不同了呀?”
“不同?”杜应悔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红了脸。
看到他的反应,素素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还真是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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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往的好骗啊。”
“多谢姑娘告知,我,我,就此告辞。”杜应悔说完逃也是的离开了群玉楼。
“竟然是他?!”
杜应悔从群玉楼离开后直奔卢县主街,找到了正在打更的程宁和......陪着他的宋凌舟。听到西域迷药到了胡府,宋凌舟和程宁都有些意外。
程宁:“胡公子不是和那几个死者没关系么?那为何药会在他手上?”
宋凌舟:“前面便是胡府,与其猜来猜去,不如我们直接去探探虚实。”
杜应悔:“我赞同。”
等了一会儿不见程宁说话,他们二人都看向了他。宋凌舟:“阿宁,你不去么?”
程宁苦笑着觉起手中的更鼓说道:“大人,小的在上值啊?”
“呃......那我们进去,你在门口放个哨?”杜应悔提议道。
程宁:“好。”
胡府大门颇为气派,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家的高大威猛许多。等宋凌舟二人利落地翻过高大的围墙,程宁便靠在了石狮子后打起了哈欠。自从宋凌舟一来,他是连补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晚上打更,白日里还要陪那个祖宗查案,可是把他给困坏了。
就在他靠着石狮子打盹儿的时候,胡府的角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宽大斗篷的的瘦弱身影从角门快速闪了进去。
胡府的院子很大,若是每个屋子都搜一遍怕是要搜上两三天。
见状,宋凌舟低声对着杜应悔说道:“分头行动?我去东边,你去西边?”
杜应悔点头应道:“是。”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之前在上京的时候自己是他手下,虽然不喜他,也习惯了听他的命令。没想到这个习惯竟然一直没改过来。
宋凌舟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独自朝着东边走去。刚才他就注意到了那些稍微貌美些的婢女都是来自这个方向。胡氏父子好色人尽皆知,想来那边住的不是胡公子便是胡老爷。
他猜的不错,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了胡老爷的院子。院内很安静,只有一处屋子点着灯。
“老爷,您这几日累着了吧?奴婢给您捶捶肩吧?”一个娇媚的女声从那间屋子传来。
“不枉老爷我疼你,还是你这骚蹄子懂得疼人。”说话的是胡老爷。
“老爷,听说大公子绝食多日了,会不会出事啊?”婢女边揉着肩,边试探地问道。
“这话,是大夫人让你说的?还是柳姨娘?”胡老爷躺在榻上,一脸不快地半眯着眼睛问道。
婢女知道说错了话,赶紧跪在榻上,流着眼泪说道:“多亏了大夫人的照拂,奴婢才得已近身伺候老爷。如今大公子被关,夫人十分担忧,日日以泪洗面。奴婢看得心疼,所以才斗胆帮夫人问上一句。”
“罢了,看在你知恩图报的份儿上这次就不罚你了,”胡老爷伸手把婢女搂入怀中,一边扯开她的衣裳,一边说道:“但是大公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为了一个女人就敢跟老子作对,只是关他几天已经是轻的了。”
“是~是~哎呦~老爷轻一点儿.......”奴婢的娇笑声隔着窗户传了出来......
宋凌舟见没有有用信息,立刻抽身边走。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屋内就传出来了一声惨叫。
“老~老爷?”婢女指着窗子惊恐地喊着。
“骚蹄子,别着急,老爷马上让你快活.....”胡老爷头也没回,专心地扯着婢女身上衣裳。
“不,不,不!!!!!!!”
27. 第 27 章
“程大哥,你们怎么才回来?!”程宁和宋凌舟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麦子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
“发生了何事?”看出他的异常,程宁也紧张了起来。
麦子:“师傅出事了!!”
程宁:“齐叔?到底怎么回事?”
麦子看了程宁身后的宋凌舟一眼,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师傅今日在街上出摊,正巧有个姑娘经过,便请师傅算了一卦。卦象不太好,那姑娘听后大怒,说师傅是骗子。师傅与她争辩了几句,然后......”
程宁:“然后怎样?”
麦子:“然后县衙的人就来了,一上来就把师傅抓走了。”
宋凌舟:“你看清了?确定是县衙的人抓走了齐叔?”
麦子气哼哼地说道:“我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宋凌舟:“如果只是口角之争,我陪你去找县令大人,相信他了解到原委后,定然不会为难齐叔。”
“要是那样就好了!”麦子沮丧地说道,“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是等到师傅被抓走后,张五偷偷跟我说,那个姑娘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月华公主!”
“是她?”
“是她?”
宋凌舟和程宁异口同声道。
宋凌舟古怪地看了程宁一眼,“你认识月华?”
程宁心道:“我可太认识了那丫头了!”可是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转念一想,她开口说道:“月华公主是大周第一的贵女,我怎么会没听过?倒是大人,你也不像是关心美人的人啊?怎么听你这语气似乎和公主很熟?”
宋凌舟语气平淡地说道:“她是我姑母的女儿。”
“什么?那个刁蛮无礼的公主是你的表妹?!”一想到今日在街上月华公主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麦子就气得直跳脚。
宋凌舟喝道:“放肆!她再怎样也是当朝公主,岂容你肆意侮辱?”
“呵!公主又怎样?!程大哥还......”麦子正要反驳,立刻被程宁制止住了。
程宁:“麦子!”
麦子虽然没继续说下去,但显然不是很服气,“程大哥,他这分明是无视黑白包庇自家表妹!”
程宁叹气道:“不然呢?不包庇自家表妹,难道包庇你么?”
宋凌舟知道程宁也误会了,赶紧解释道:“阿宁,我不是包庇月华,我只是觉得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咬定是她的错,这样不妥。”
程宁抬头看向宋凌舟,冷声说道:“大人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月华公主是对是错,我并不关心。我只问大人,若是齐叔无罪,大人是否会秉持公心放了他?!”
宋凌舟:“那是自然。”
“好,那我就当大人君子一诺了。”程宁说完又转头对着麦子说道:“我们先去县衙看看齐叔再做打算。”
麦子:“好!”
当年的安宁郡主假死脱身后,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齐瞎子。他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帮了她,一旦东窗事发他自己的命定然也难保。但是他还是帮了她,把她托付给了阴城老友收为养女,还教他女扮男装躲避官府追查。可以说,要不是齐瞎子相助,程宁即便在那场劫难中侥幸活了下来,也早就饿死了。
这十年的相处,程宁早就把齐瞎子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如今亲人有难,他又怎可不帮?
程宁边往县衙赶,边在脑中快速地思索着:卢县偏僻,怎么月华会来此?难道是皇城里得了自己的消息,才派她来打探消息?
很快,几人就赶到了卢县县衙。还没等人进去,得到消息的月华公主就已经冲了出来。月华公主穿着一身绣着粉蝶的月白色襦裙,臂上挽着粉色披帛,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是月华?”程宁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记忆中的月华可是个小胖妞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麦子气恨地说道:“错不了,就是她!”
另一边,月华一下子扑进了宋凌舟的怀中,高兴地喊道:“凌舟哥哥!”
“呵!我说怎么那么维护,原来咱们这位宋大人还是公主的心上人呢!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麦子嘲讽道。
“也没到人不可貌相吧?咱们宋大人的皮囊长得还是可以的。”
程宁自以为说了句公道话。却没想到麦子听后更怒了,“哼,一个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宁委婉地劝道:“这话说得可有些难听了。宋大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武功也不弱啊?你不是与他交过手么?”
知道他说的是竹林那晚,麦子扁扁嘴不说话了。
宋凌舟用手把两人隔开一段距离,说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月华不满地埋怨道:“凌舟哥哥,你怎么也跟我生分了?你以前可从不叫我公主的。”
宋凌舟垂下眉眼,温声道:“以前我们都还小,是臣不懂事,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不可不顾君臣之礼。”
“凌舟哥哥~”月华娇滴滴埋怨道,“你我算什么君臣?母妃早就跟我说了,父王想要让你当我的驸马。”
“嚯!难怪那么包庇呢?原来根本就是一家人!!”一旁看热闹的麦子冷冷地嘲讽道。
“嗯,虽然公主刁蛮任性、脑子愚笨、说话难听、个性不讨喜......但是总得来说她也算是个好姑娘,配宋大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程宁自以为公正地点评着。
麦子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你还说我说话难听,你这话也不好听吧?”
“不好听么?”程宁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问道,“哪句不好听?!”
程宁和麦子以为自己的声音不算高,但街上只有他们几个人,想不被人听到也挺难的。
两个庶民在那儿对着自己和凌舟哥哥指指点点,饶是月华再好的心情此刻也不好了。
“哪句都不好听!!”月华再也忍不了了,指着程宁喊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敢评论本公主!”
“几年不见,小丫头脾气见长啊。”程宁在心里吐槽道,“看来贵妃娘娘对自己的劝谏是一句没听进去啊,还是把月华养成了这副刁蛮的样子,也是可怜了宋凌舟了!”
看着程宁怜悯地看向自己,宋凌舟怒意飙升。
“你什么意思?!”宋凌舟用眼神质问道。
“没什么啊?就是恭喜大人喜得美人啊。”程宁也用眼神回复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得美人了?!”宋凌舟气得眼睛几乎喷火。怎么月华抱住自己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程宁有些无辜地看向宋凌舟。
两个人眉来眼去,被晾在一旁的月华公主不乐意了。见状公主身旁的婢女绿萼提高了声量喝问道:“怎么还站在那儿,公主问你话呢?!还不跪下回话?”
“我么?”程宁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道。
绿萼:“不然呢?!”
程宁喊皇上皇兄,那按照辈分算,月华可是他的侄女,哪里有姑姑跪侄女的道理。但是现在月华到底为何而来还没说清楚,万一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自己这么一说不是露馅了么?
程宁犹豫片刻,最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要了。”
众人狂倒。
“什么叫不要了?”月华也有些懵。
“我这人体质特殊,如果身子骨薄弱的人被我跪了,恐怕会带来灾祸。”程宁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
“我这人体质特殊,如果身子骨薄弱的人受了我的道歉,恐怕会带来灾祸哦。”记忆中的那道小姑娘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刀穿破了十年的光阴割破了月华脆弱的神经。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和小姑姑这么像?!恐惧夹杂着疑惑让月华的心乱极了。
绿萼:“公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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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容你放肆!”
“那便算了。”月华公主同时开口道。
“公,公主?”绿萼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真的就这么算了?”
“我说算了!本宫乏了,先回去休息!”月华说完拉着绿萼头也不回的朝着轿辇奔去。
管它为什么,这种熟悉的恐惧感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再忍受了。
熟悉月华的宋凌舟也有些诧异,她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月华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之前宫中有谁得罪了她,少不得都会被她惩治一番,如今为何独独对程宁如此宽容?
程宁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拉着麦子小声嘀咕着:“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她福气薄,受不住我的跪拜的......”
“阿宁?!”宋凌舟打断了他。
程宁抬头问道:“大人有事?”
宋凌舟:“你对月华做了什么,她为何如此怕你?”
“诶,我说你这人心偏到嗓子眼儿了吧?我程大哥今日是第一次见那刁蛮丫头。”没等程宁答话,麦子已经抢先怼了回去。
“是这样么?”宋凌舟看着程宁问道。
“大人若是不信,为何不直接问问你的小公主?”程宁一脸诚恳地建议道。
“我和她不是.......”宋凌舟想解释自己与月华的婚约只是皇上一厢情愿,自己并没有娶月华的意思。
“阿宁!”可惜,一道呼唤打断了他的解释。
程宁:“临远?你怎么来了?”
麦子:“叶大哥!”
叶临远:“听闻齐叔被官府抓了,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还是你靠得住!”麦子拍了拍叶临远的后背说道,“不像某些人~~~”
“宋兄,”叶临远这才注意到一旁黑着脸的宋凌舟,赶忙见礼,“有宋兄在,我就放心了,齐叔定然没事。”
麦子冷哼道:“那可不一定,人家是来帮谁的还说不定呢!”
程宁:“好啦好啦,我们快进去问问怎么回事吧。”
几人进了县衙,并没见到葛县令,反而碰到了正往外走的杜应悔。
“杜大人?”见他神色不对,宋凌舟赶紧叫住了他。
一直低头思索的杜应悔这才回过神来,“哦,是宋大人啊?”
宋凌舟:“杜大人这是要出去?”
“嗯,”杜应悔抬头说道,“胡应寿死了!”
“谁?”宋凌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应悔:“卢县富商胡应寿。”
宋凌舟:“不可能,咱们昨晚不还见过......”
杜应悔:“仵作说,就是昨晚,大约我们走后半个时辰,人就死了。”
眼瞅着两人说个没完没了,后面等着的程宁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大人?”
关押齐瞎子的命令是县令下的,这里除了杜应悔也没人能下令放人。既然县令不在,那问他也是一样的。
杜应悔:“哦,是你啊?”
程宁:“嗯嗯,是我,我家邻居被人抓进了县衙。我想问问现在官府是打算怎么处置?”
听到与猪神案无关,杜应悔立刻没了兴趣,“哦,是为这事儿啊,那你明日再来吧,今日大家都忙着查案,恐怕顾不上你这事。”
麦子急了,“我师父又没罪,县衙凭啥扣他?”
“麦子!”程宁赶紧喝止他,转头对杜应悔解释道,“大人,我齐叔年纪大了,大牢又阴暗潮湿,我恐怕他在里面遭罪啊。”
“到底是什么罪啊?”杜应悔不耐烦地朝着身旁的衙役问道。
“听说是那老头冲撞了月华公主,还说.....公主短寿!”衙役赶紧解释道。
“呃......我想齐叔应该不是那个意思.......”程宁瞪了麦子一眼,“这话怎么之前不说?”
诅咒公主短寿,月华公主还只是把人关起来,真可以说是良善厚道了!!
28. 第 28 章
眼瞅着杜宋二人就要出门,程宁赶紧追上,对着宋凌舟说道:“大人是要去胡府么?我陪大人一起吧?”
宋凌舟:“你想去?”
程宁:“嗯,没准儿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呢。”
宋凌舟深看了程宁一眼,然后说道:“若是你当真在此案中立功,我定然替你和月华说情。”
被说中心事的程宁尴尬一笑,“那我先谢过大人了。”
叶临远也温声说道:“两位大人可否带我一个?”
“你是应天书院的学子?”杜应悔对这个长得清瘦的学子有点儿印象。
叶临远:“是,大人好记性。”
“临远兄之前为这个案子也出了不少力,是个可信之人。”宋凌舟帮腔道。
在杜应悔的记忆中,宋凌舟此人一贯冷心冷肺,没想到他还会别人说话,真是稀罕事儿!
“既如此,你也来吧。”宋凌舟都作保了,杜应悔便痛快地答应了。
等到了胡府,几人才明白了为何刚才杜应悔会是那副表情。
胡老爷住的屋子像是被血染过一样,窗户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最恐怖的是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扔得东一块西一块,血腥味恶臭味在空中弥漫,令人作呕。即便是几人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了。
“那猪神的口味还真是特别......恶心!”被恶心吐了的麦子愤愤地说道。
杜应悔冷肃着一张脸问向宋凌舟:“你怎么看?”
自进入胡府开始,宋凌舟就一直没说话。
“你呢?你怎么看?”宋凌舟没回答,反而对着程宁问道。
程宁:“大人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宋凌舟轻扯嘴角,提议道:“一起说?”
“好。”程宁点头。
“那我数到三,你们一块说?”叶临远说完立刻开始数拍子,“一、二.....”
“这是报复!”
“这是报复!”
两人异口同声道。
果然,他懂自己所思所想!!听到程宁的答案,宋凌舟忽地笑了。曾经他以为好兄弟死后再也不会有人和他如此心意相通,没想到......如此默契,如此懂得,如果错过了他,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如此懂自己了吧?
程宁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在宋凌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之前我们都被骗了!!所谓的猪神祈愿都是幌子,那些人之所以死了,根本就是那个“猪神”自己想杀!”
杜应悔:“为何如此说?”
宋凌舟接过话头答道:“若是□□,根本不必如此辱尸。”
对于宋凌舟的默契,程宁也笑了,“正是如此!所以,现在要查猪神也简单了,只要查清这些死者与何人有怨即可。”
宋凌舟:“共同的那个仇家,便是猪神!”
有了思路,一切都好办了起来,等葛县令结束休沐回到县衙的时候,发现整个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问了问扫地的福伯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衙役都被派出去查案了。
“大人,要不,您继续休沐?”现在衙役都不在了,他一个县令在这里也干不了什么啊?
“福伯!”葛县令冷哼一声。
福伯赶紧解释道:“是,是老奴失言,还请大人恕罪!”
葛县令摆手道:“不,福伯我的意思是,我允你假,你也回家去吧!”
“啊?”福伯傻眼了,没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说,县令大人竟然真的又打算归家躺着去了。
“大人,月华公主来咱们卢县了,您不在实在是不像话啊?”福伯赶紧拦住他。
葛县令:“正是因为她来了,我才要躲着点儿。你是不知道,那公主刁蛮的很。一旦惹了她,别说你大人我的乌纱帽了,不被剥层皮就算好的了,所以咱们还是躲着点儿好。”
福伯:“我看公主花容月貌,不像是那般可怕之人啊?”
“福伯啊福伯,你这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以貌取人呢?”葛县令摇着扇子,恨其不争地说道,“我跟你说啊,长得好看的姑娘,可都不好对付。”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嗯,长得好看的郎君也不好对付。”
“这话我听懂了,”福伯笑呵呵地说道,“大人说的是阿宁吧?”
葛县令:“哼,除了他还有谁!”
福伯:“说起来,咱们宋大人和阿宁走得很近呢?依大人看,宋大人和阿宁般配么?”
“般配个屁!”葛县令骂了句,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满含深意地说道,“哎,真是孽缘啊!福伯,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捉弄?”
福伯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年的事真的和定国公有关么?”
葛县令眼神猛地变得凌厉了起来,“除了他,还有谁!!我亲眼看到他把剑刺入了适之兄的胸口!”
福伯不解地问道:“可是当年,他与将军那般要好,为何会?!”
葛县令:“适之兄一死,他手下的兵马都尽归了定国公之手,他的亲妹妹盛宠更甚,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么?”
福伯:“大人,您的意思是?”
葛县令摇了摇头,说道:“无论他是为了军权,还是为了自己妹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欠了适之兄一条命。”
福伯:“大人这是准备答应徐老的建议了?”
葛县令:“欠了命总是得还的!”
福伯:“那我有一事不解,既然大人视定国公为仇敌,为何对宋县尉毫无芥蒂?”
葛县令眼光柔和了几分,“因为他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幺娘的儿子。幺娘可是我娘子的手帕交,我家娘子说了,仇不及后代,让我不要动他。娘子发了话,我自然得听我娘子的。”
福伯:“.......大人还真是听娘子的话啊.......”
葛县令一脸的自豪:“那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牢头过来禀告道,“大人,出事了!”
因为衙役都出去了,葛县令只好自己去了大牢。
“怎么回事?”边走葛县令边对着牢头问道。
牢头:“那个孙二郎的娘子带着百姓围了大牢。”
“什么?!她不要命了么?”葛县令一阵头疼。
牢头:“说的就是啊,劫狱可是死罪啊!”
大牢出口处,孙二嫂站在一群人前面高声质问道:“我没说要劫狱啊?我夫君被你们抓紧去这么久,也没个说法,我想看看我夫君的死活有错儿么?”
“这么久了,一点儿证据也无,还平白把人关这么久,这说不过去啊?”
“我看啊,就是官府无能破不了案才要找孙二郎抵罪。”
“官府就可以随意欺辱百姓了么?!”
“咳咳!”眼见众人说的越来越离谱,葛县令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县令大人来啦?”
“县令大人快放了孙二郎吧?”
“县令大人?我家二郎真的是无辜,那晚都是我胡说的。二郎这人你也知道啊?家里杀个鸡都得我来,他哪里有杀人的胆子啊?!”孙二嫂看到葛县令,像见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诶诶,松开,松开!这像个什么样子?”葛县令皱眉喝道。边说边快速看了一圈,生怕人群中有和自家娘子相熟的,这要是有人告诉娘子他与别的妇人拉拉扯扯,那可不就不是跪搓衣板那么简单的了。
孙二嫂提高了音量,“大人!我家二郎真的是无辜的!”
“哎,你嚷什么?”葛县令揉了揉耳朵,说道,“他是否无辜自有官府论断!但是你如此行径却是阻扰官府办案。谅你初犯,本官就不与你计较了,赶紧家去!”
“我不走!!”孙二嫂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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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也关起来吧,反正孩子没了爹,我们娘俩也活不下去!还不如一道死了干净。”
“怎么就死啊死的的了?他若是真无辜,本官自会放了他!”葛县令头疼死了,这些妇人一闹起来真是要命啊。
孙二嫂:“那这么久了,也没个证据,怎么不见官府放人?”
“就是啊?怎么不见你们放人啊?”跟着来的百姓也都跟着帮腔。
“那不是......”葛县令有点儿词穷,“都闭嘴!当这儿是什么地呢?跑这儿撒野来了?信不信我让人把您们都关押起来?”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
“县令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本宫倒是有些好奇,州县都是这么对待百姓的?”月华公主在婢女的陪同下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她离开后越想越不对劲儿,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居然让一个平头百姓给唬住了,实在是有些丢面子。于是又折返了回来,想好好教训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人没找到,却见了眼前的一幕。
“公主殿下?!”葛县令试探着问道,他刚回府还没机会拜见月华公主。
月华公主:“你就是卢县县令?见到本宫为何不拜?”
这时候福伯走过来在葛县令耳边小声说道:“昨日公主就到了,我亲眼见到杜大人称她为公主殿下。”
“你怎么不早说?!”葛县令瞪了福伯一眼,又抬手理了理官帽。然后才郑重施礼道:“卢县县令葛明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月华公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又指着孙二嫂说道,“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这个.......”葛县令现在十分后悔,早知道公主要来,刚才就应该一走了之的,现在可好......
应天书院。
“朱崇古,门外有人找。”一个学子敲响了客舍的房门。
“是谁找我?”朱崇古一脸疑惑地问道,他在此地并无亲人朋友更是少,什么人会来找自己呢?”
“不知道,那人掩着面,你自己去看吧。”学子快速说完就跑开了。现在可是放饭时间,他还得去抢新出锅的肉包子呢,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他。
朱崇古无奈,只好强自撑着走到了书院山门处。
见到来人,朱崇古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来人抓到一旁的竹林内,然后才阴沉着脸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厚密的竹林遮住了两人的身影,让人看不清面容。
“崇古,我......他死了......”那人神色惶惶地说道
朱崇古:“那不是你希望的么?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想真的害死他。”那人声音尖锐地喊道
朱崇古:“所以呢?”
他惊恐地抓住了朱崇古的衣袖,颤声道:“.....你没跟我说他真的会死啊?”
朱崇古用力甩开了他,嫌恶地说道:“当初是你哭着求我,怎么现在后悔了?”
“不是,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朱崇古厉声喝道,“我告诉你,如果让人知道是你害死了他,不仅官府不会饶了你,你的一切也都会毁了!明白了么?!!!”
“可是,就算我不说,官府的人迟早也会知道的.......他们今早又来家中问东问西,似乎是查到了什么.....”
“而又不失你杀的,你怕什么?官府问起来,你就咬死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么?!”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朱崇古烦了,一把攥住了来人的衣领,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出卖猪神,你会死得比那些人还惨,明白了么?!”
想到那些死者的惨状,来人打了个激灵,咽了口唾沫说道:“知,知道了......”
29. 第 29 章
云香楼。
“没想到胡应寿死后这云香楼不仅没衰败反而生意愈发红火了。”叶临远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感慨道。
程宁解释道:“听说那胡夫人手段了得,之前胡府的生意大半也都是他在打理的。”
叶临远:“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那般对梨儿姑娘,定然是个母老虎呢。”
小二此时正端茶过来,听到他们谈论在家老板娘,也忍不住接话道:“公子这话说错了,老板娘才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呢。”
宋凌舟眼神一动,随即装作随意地问道:“怎么?难道梨儿姑娘不是你们老板娘逼死的么?”
小二连忙摇头道:“自然不是!老板娘才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呢!”
杜应悔:“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那梨儿姑娘一人侍二夫让你们老板娘觉得辱没了门楣才会下了重手?”
小二:“那都是市井瞎说的,老板娘宅心仁厚定然不会做那等事的。”
宋凌舟:“宅心仁厚?”
小二:“嗯,要是胡府其他人还有可能,但老板娘断不会如此。她啊,是个顶善良的人。”
程宁故意说道:“你这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一样。还不都是听说的?”
“我当然是亲眼所见啊!”小二回忆道,“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吧,有次胡府的一个仆妇犯了错被赶了出来,她的腿也不知道怎么折了,还是老板娘看她可怜让我送了些银子给她呢。我现在都记得她当时感激地磕了半天的头。”
杜应悔:“如此说来,这位老板娘倒是个善心的了?”
“那是当然,我们老板娘可是极好的人,只可惜所嫁非人啊.....”小二边感慨道。
杜应悔:“听说这胡老爷可是卢县首富,怎么在你眼里老板娘还亏了不成?”
小二:“客官有所不知啊,这胡府本就是我们老板娘的娘家产业,胡老爷不过是入赘的。”
杜应悔:“没听说那个赘婿敢这么逛青楼的?你们老板娘就不管么?”
小二:“我们老板娘的娘家人早就死了啊,要是还有人在,他哪儿敢啊?他呀,原来不过是一个穷书生,是我们前东家心善收留了他,没想到后来竟然好命的娶到了东家的女儿,这才有了这份家业。”
“小二?!小二!”
听到隔壁的声响,小二抱歉地说道:“客官们慢坐,一会儿各位点的饭菜就好了。我先去隔壁伺候了,诸位有事尽管喊我。”
杜应悔:“好,多谢!”
等小二离开了,宋凌舟才再次对着程宁开口道:“你怎么想?”
“诶?你怎么问他,不问我啊?我才是你上官!”杜应悔不满地说道。
宋凌舟:“......”
眼看宋凌舟冷了脸色,程宁好心地解围道:“那大人你怎么想?”
杜应悔颓然答道:“我......没什么想法。”
宋凌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转头看向程宁,“阿宁,说说你的看法。”
“我在卢县也住了好几年了,一直听说的都是胡夫人如何善妒,如何狠毒的话,说她好话的这还是第一遭。”程宁思索着说道。
宋凌舟点头道:“一边是流言,一边是店小二的话,中间定然有一方在说谎。”
程宁:“嗯,而且我有种预感,无论是谁在说谎,此事定然和胡老爷之死有着莫大的关联。”
他说话之时头微微侧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宋凌舟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作为一个男人,他未免长得太好看了些,当然,也太娘了些。
多年后,一次酒后宋凌舟坦诚当初曾吐槽过程宁太娘,被他听到后好一顿揶揄:“老子本来就是姑娘,娘点儿怎么了?!”
杜应悔:“这个好办,我马上就让人去打探清楚。”
他打开门正要出去,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月华公主?”
月华公主:“是杜大人啊?凌舟哥哥在里面么?”
“在,公主快请进。”杜应悔忙闪身让开了一条路。
“凌舟哥......哥......”月华兴冲冲地跑进雅间,正准备把自己刚才仗义执言的事情讲给宋凌舟,可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指着程宁问道。
“我么?”程宁指着自己问道。
月华公主:“不是你还有谁?你为什么总黏在凌舟哥哥身边?!”
虽然她刚来还没听到关于县尉大人的秘闻。但是女人天然的直觉告诉她,宋凌舟对待这个小小的打更人有一些不同。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的脸色立刻都变了。
最近叶临远也听说了关于程宋二人的谣言,所以听到月华的问题,他立刻起了好奇之心,兴致勃勃地磕着瓜子看戏。
杜应悔瞪了眼宋凌舟,一副“我早就警告过你”的模样。
宋凌舟面上还算是正常,可是桌下攥紧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程宁先是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抬起头,微微歪了歪脑袋俏皮地对着月华说道:“自然是因为你的凌舟哥哥长得好看武功又好,所以我才会喜欢黏着他啊?”
再见故人,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月华的母妃恨不得活埋了她,月华自己也没少说让她去死的话,可是再见到她,程宁忽然就想起了她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宫里只有安宁郡主这一个小姑娘,每当寂寞得很了,她就会跑到皇帝哥哥的寝殿去.....催生,全然不管她的皇帝哥哥已近不惑之年。
催了很多次后,终于有一次皇帝哥哥跟她说:贵妃有孕了,太医说这一胎儿定然是个小公主。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盼望着,盼望贵妃给她生个漂亮的小侄女。
贵妃娘娘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终于在一个月满霜华的晚上,大周唯一的小公主出生了。可是让安宁郡主失望的是,小公主头发稀疏小脸皱巴十足像个小老头。
“皇帝哥哥你骗人!她一点儿也不漂亮!”感觉被欺骗的安宁郡主生气地跑出了寝殿。
“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混啊?!”想到过去,程宁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你......”月华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一个大男人.....你可真不要脸。”
原来在宫中的时候,程宁就喜欢逗弄还是小人儿的月华公主。如今看她气得跳脚忽然有些怀念,顽劣心起便想逗逗他,“公主长得这么好看,怎地说话这么难听?!就许你黏着凌舟哥哥,不许别人心生喜爱么?”
“心生喜爱?!”杜应悔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周风气已然如此开放了么?!”
叶临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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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程宁的,他这人要是真心喜欢什么人,是断断不会这么随意地说出口的。他如今这么说,不外乎是想气一下月华公主。要是搁平时,他定然会开口劝劝他。可是看到公主那气呼呼的模样,他忽然觉得也许让阿宁教训下这个刁蛮的公主也不错。
两人各怀心思地默默看戏,两个女人针锋相对地明嘲暗讽。而宋凌舟呢?只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宁,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他即便恋慕一个男子,竟然也能如此坦荡。忧的是,对于他的感情他万万不敢接受。
月华被气得脸都憋红了,“你.......你......你不要脸......”
“你昨日投怀送抱的时候要脸了?”程宁说起这个就气,“堂堂一国公主,让贵妃养成了什么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宋凌舟不喜欢她,她还上赶着,这不是丢了皇室的脸么?”
“我.....我......”
眼看着月华差点儿就被气哭了,绿萼忍不住帮腔道:“你个贱民,竟然敢如此侮辱公主,就不怕掉脑袋么?”
月华一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可对他无礼,不然下场恐怕会很惨。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对着绿萼喊道:“放肆!你怎么敢如此对待......”话说了一半,月华忽然又停住了。她心道:“太古怪了,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打更人,我为何要阻止绿萼?”
“公主?”绿萼被吼得莫名所以。
“不可无礼。”虽不知道为何,但是月华还是决定遵从本能。
“......这就完了?”争吵忽然就停了,快到叶临远都还没反应过来。
程宁含笑夹了块鸡腿到叶临远碗里,“吃饭!”
“诶,好。我自己来,自己来。”叶临远笑眯眯地应了。
“公主要不要试试这个螃蟹,卢县别的比不上上京,螃蟹却是十分肥美。”程宁又夹了一个螃蟹放在了公主的盘中。
“我们公主岂会你这贱民......”绿萼正要说公主才不会吃你筷子夹过的东西。一转头就看到公主正用手扒开螃蟹,拿起银勺挖起蟹黄吃了起来。
月华:“不错,确实味美!”
这回不仅叶临远迷糊了,连宋凌舟和杜应悔都看不懂了,这两人刚才不是还吵得天翻地覆来着么?
他们哪里知道,安宁郡主和月华公主这对姑侄之前每次碰到必然大吵,但是一端上饭菜两人就会默契地停了争执。
吃饭之事比天大,这是安宁郡主自小就交给月华公主的道理。说来也怪,两人很多事都不彼此不服,在美食一道上,两人却是志趣相投得很。
“唔,这个蜜桃煎也不错,你也尝尝。”看着月华亲自夹菜给程宁,绿萼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娇蛮的公主给人夹菜,这......当真不是个梦么?”
“这个牛窝骨做得咸了点儿,你别吃了......”
“嗯,确实,火候也不够.......”
“这螃蟹着实是味美,要是再有壶秋月白就好了.....”
“这里的秋月白不行,但是此间的桃花酿不错,要不要试试?”
“行啊!”
“小二,来壶桃花酿!”
“不,来两壶!”
一顿饭,吃美了一个前郡主一个现任公主,看晕了三个男人......
30. 第 30 章
雅间内散落着几十瓶酒瓶,满室弥漫着酒香。程宁和月华醉倒在桌上,口中还不忘含糊着说着酒令。
宋凌舟无奈地摇头,对着杜应悔说道:“我带阿宁回去,月华就麻烦你帮忙送一下了。”
杜应悔:“哦,好。”
绿萼和杜应悔搀扶起月华公主,正要往门外走,就听到月华猛地大喊了一句,“姑姑,我,我,还能喝!”
杜应悔问向绿萼:“她刚才说什么?”他怎么隐约听到了她叫谁姑姑?皇上没有姊妹,那她哪里来的什么姑姑?
可惜绿萼也没听清,她含糊着答道:“公主醉了,大人我们快送公主回去吧。”
“别走,再喝!”程宁也从桌上睁开一只眼,看到月华要走,便挣扎着想起身去拦住她。
“阿宁,别闹!”见他跌跌撞撞地要摔倒,宋凌舟赶紧一把把人搂进怀中。
今日阿宁着实是喝了不少酒,原本束好的发松散了下来,几缕发丝散在脸庞。整个人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些柔美。宋凌舟的手放在他纤瘦的肩膀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叶临远看到这一幕,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快走几步追上杜应悔,“大人我陪你一起去送公主。”
杜应悔顿住脚步等他,回头也看到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这个程宁怕不是妖精变得吧?连宋凌舟这种冷心冷肺之人也能为了他不顾世俗礼教!”
程宁彻底得醉了,因为站不稳他干脆拉着宋凌舟一起躺在了雅室的软榻上。
宋凌舟不知道其余人是何时走的,只知道今晚的月色实在是昏沉,雅室内安静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烛光下,程宁平日里澄澈清明的眼睛此刻醉意朦胧,他伸出手轻抚宋凌舟的眉骨,叹息道:“大人长得真好看啊,我真想......”
宋凌舟眼睛盯着他饱满的双唇,喉结微动。程宁不知道,此刻他那沾染了酒水的红唇诱人得很,让人忍不住想把人压在身下,肆意蹂躏......
明知道他是醉了此刻他断然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宋凌舟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
程宁带着醉意笑道:“唔,想亲亲......”
宋凌舟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道:“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什么意......思?”程宁半眯着双眼说道,大脑早已经困倦得无法思考。
他的话没还说完,宋凌舟已经欺身上前,冰凉的薄唇吻住了程宁的。
双唇相碰的瞬间,宋凌舟只觉得一束烟花在他的胸膛极速地炸了开来,美好绚烂得让人沉迷。即便知道前路是万劫不复,此刻他也只想就此沉沦......
“唔......”程宁只觉得唇边柔软极了,于是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他不知道这无意识的小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宋凌舟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
为了让程宁更加舒适,宋凌舟倚靠在软榻的牙板,让他躺在自己微曲着的腿上,右臂紧紧地搂着他,左手轻抬他的脸庞,然后再次吻了上来.....不同于刚才的温柔缱绻,他这次的吻带着十足的侵略意味,灵巧的舌强势地挤进无人触碰过的秘境,肆意地掠夺着他口中的甘甜。
“嗯......”因胸腔中的空气急剧减少,怀中的人儿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虽然不舍,宋凌舟还是慢慢放开了程宁,他把头埋在程宁脖颈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轻抚上程宁睡熟的脸庞,宋凌舟温声说道:“你放心,既然我做了选择,便不会负你。”
***
翌日,宋凌舟刚走进县衙的内堂,就看到杜应悔正在屋内来回踱步。
“杜大人?”
“宋大人,你终于来了。”杜应悔简单行了个叉手礼,然后小声说道,“咱们的人这几日不是一直在跟踪胡府大公子么?”
宋凌舟点头,“嗯,可有何收获?”
杜应悔:“衙役们意外查到胡老爷出事那晚,就是这位胡公子打开了胡府的角门。”
宋凌舟:“所以你是怀疑他故意放猪神进府害了胡老爷?”
杜应悔:“正是。另外还有一点,有人打听到他前两日去了应天书院。”
“应天书院?”宋凌舟也有些诧异,据他所知胡府公子吃喝玩乐还算擅长,至于读书么?就只能说和他没一点儿关系了。
杜应悔:“正是。”
宋凌舟问道:“他去书院所为何事?”
杜应悔:“好像是寻人。”
宋凌舟:“寻何人?”
杜应悔:“好像是一个学子,姓朱,叫朱什么来着?”
宋凌舟:“朱崇古。”
“对对对,就是他。”杜应悔激动的拍了下大腿,片刻后又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
宋凌舟把之前在尧山上遇到过朱崇古之事简要地与杜应悔说了,然后又继续说道:“加之他是上一个遇害举子的目击证人,所以特意派人查过此人。”
“你是怀疑他是.......”杜应悔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连忙急切地问道,“那......是他么?”
宋凌舟摇了摇头,“除了最近书院的案子,其余的死者死亡之时,他都有不在场的证人。”
“这么说,他不是猪神......”杜应悔有些失望。
宋凌舟:“虽然他很可疑,但是目前看来确实没有充足的证据指向他。”
杜应悔有些急躁地说道:“不是孙二郎,也不是这个书生朱崇古,那能是谁呢?总不能真是那纨绔胆小的胡公子吧?”
宋凌舟:“为什么不能是他?你不是说那迷药在他手上么?”
杜应悔翻了个白眼,“你别忽悠我了,就他那个胆小如鼠的模样?别说杀人了,就是杀只鸡恐怕都得吓晕过去!”
“杜大人,人不貌相。”宋凌舟不置可否地说道。
“那也不可能是他,你不也说了,猪神杀人是为了报复?他一个纨绔公子,跟那些死者半分关系也无,有什么可报复的?”
宋凌舟:“嗯,确实是说不太通。”
“那会是谁呢?”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张五过来禀告道:“两位大人,找到那碎布的线索了。”
杜应悔的眼睛一亮,“太好了,快说。”
张五:“属下们跑遍了卢县的布匹店,查到那凶手的外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但是内衣却不是卢县人偏好的细麻而是黄草棉。”
杜应悔愈加失望,“这算什么线索?”
宋凌舟摇了摇头,“杜大人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这黄草棉需以秋天干枯的黄草纺制,材质粗粝,寻常人家但凡是有点儿钱财的都不会选这种棉布。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黄草只有黄州有!”
杜应悔喜道:“你的意思是那猪神出身不高,且来自黄州?”
宋凌舟点点头,“另外,朱崇古应该也来自黄州!”
“我这就派人去查。”杜应悔边说边快步朝外走了出去。如今离皇上给的时限已经过去大半,但凡是有一丝线索,他都不想错过!
“没想到杜大人竟然是个急性子。”张五笑着朝宋凌舟说道。
宋凌舟:“嗯,他也是为了卢县的百姓,你也跟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是!”张五应了一句,刚准备走又停了下来,踟蹰着对宋凌舟说道,“大人......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宋凌舟皱眉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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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张五指着宋凌舟的脖子说道:“大人要不要换件衣衫再出门?”
宋凌舟:“为何?”
张五:“呃,大人找个铜镜照照就知道了.......属下,先去帮杜大人了。”
宋凌舟盯着铜镜,看着自己脖子上面的青紫色的吻痕,忽然明白了为何刚才杜应悔看向自己时总是欲言又止!
“阿宁啊阿宁,你可真是......”想到昨晚的亲密,宋凌舟忍不住红了耳根。
“阿嚏!”阴城宅院内,程宁忽然打了个喷嚏。
“哈哈哈,程大哥,定然是有人在骂你。”麦子嘲笑道。
程宁瞪了他一眼,“瞎说!你大哥我人见人爱待人宽和,谁会骂我?”
“哈哈哈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的吧?”麦子边帮程宁劈柴边说道。
“我自然信啊?别人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程宁躺在躺椅上,边磕着瓜子边说道,“你去牢里看过了么?齐叔这两天怎么样?葛大头答应我说找个机会就把他老人家放出来,这怎么还没消息?”
麦子:“你就放心吧,葛大头每日好酒好菜的供着,还陪他下棋解闷,师傅在牢里日子比在外面还好。”
程宁:“说起来,这个葛大头也是有意思,他一个县令怎么就和齐叔如此投缘了?”
麦子:“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师傅那个意思,早些年葛大头似乎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所以才会趁此机会报答一二。”
程宁腾地从躺椅上弹了起来,“你知道欠的是什么人情么?”
麦子举起斧子用力朝着木头劈下来,看着木头被自己一斧子劈成了两瓣才满意地擦了擦汗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劈柴的声响惊动了依偎在一处的荣华富贵,一鸡一狗同时抬起头瞪向了麦子。
麦子也不惯着它们,他举起斧子朝着荣华威胁道:“富贵也惹不起便也罢了,荣华你再瞪眼,信不信我把你宰了炖汤吃?”
“诶,你别惹它......”
程宁刚要出言劝阻,荣华已经一个展翅飞了过来。它准确地落在了麦子的头上,朝着他的头猛地啄了一口。
“啊~~~~救命啊!!!!”麦子头上顶着荣华,疼得满院子跑,边跑边大声嚎叫着......
“我早说了,让你别惹它.......”程宁满眼不忍地说道。
麦子嗷嗷地嚎叫着答道:“我哪儿知道它会飞啊?”
“你认识它们那么久,就没发现么?”程宁不可思议地说道,“连富贵都听荣华的啊?”
麦子:“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程宁好笑地答道:“我哪儿知道你那么欠!”
眼瞅着麦子束起的头发都被荣华叼了下来,程宁才大声喊道:“荣华,停手!”
荣华停止了动作,但是一点儿没有下来的意思。
“下来!不然你今晚没米吃了!”程宁养的鸡狗和他一样,不怕别的,就怕没好吃的。听到这话,荣华也不含糊立刻飞回了富贵身边,重新打起盹来。
麦子揉着满头的包,不甘心地说道:“程大哥,真的不考虑晚上加个汤么?”
“赶紧去把柴劈好了,”程宁凉凉地白了他一眼,重新躺回了躺椅上。
麦子不甘心地扁扁嘴,重新拿起了斧子。忽地他又想到了什么,朝着程宁问道:“话说,你和宋大人昨晚吵架了么?”
程宁:“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麦子:“我早上碰到宋大人看他脖子紫了一大块,跟他问起你,他也是含含糊糊的,我还以为他的伤是你揍的呢?
“是么?”程宁仔细想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我昨夜醉得厉害,难道真是我不注意伤了他?”
31. 第 31 章
是夜,细雨连绵的下着,地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可以反出光来。虽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但路上已没了多少人。只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瘦弱男人慢悠悠地走着。
群玉楼的正门热闹喧腾,后门的巷子却安静的很。男人轻轻扣响了木门,很快便有人过来打开了门。等男人闪身走了进去,门又被关上了。
“大人要我今夜前来可是有事吩咐?”走到雅间内,斗笠男人压低了声音对着红纱后的女子问道。
素素从红纱后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示意男人也坐下。
“是。”她边倒了杯酒给男人,边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么?大人说那个宋县尉和大理寺少卿似乎查到了你身上。”
“那怎么可能?我一直很小心,断不会.....”男人说道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是胡长生,他前几日来找过我。定然是因为他,县衙的人才查到了我身上!”
素素:“宋凌舟初入大理寺的时候,没人把他当回事,只当是军旅莽夫。可是后来他经手了几个案子后大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再难的案子到了他手上,就没有不破的。”
男人:“嗯,我与他接触过,此人心机颇深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
素素点头,“大人吩咐你既然被他们盯上了,这些日子便不要有动作了。”
男人:“是!”
“你也莫要担忧,”素素看他自责,开口安慰道,“你的计策不错,他们断断不会想到大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姓胡的知道太多咱们太多事情,如今也留不得他了。”男人仰头喝尽杯中酒,狠厉地说道。
素素垂下眼眸,提醒道:“除掉胡长生没什么的大不了的,不过你要小心莫要激怒了胡夫人。”
男人:“他又不是胡夫人的亲生的,杀了他,没准儿胡夫人还要感谢我们呢?!”
素素没有搭话,只在心里轻轻说道:“是么?”
群玉楼外,程宁敲响了第一声更鼓。
“富贵,你有没有感觉到,卢县越来越不太平了。”程宁抬头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群玉楼,轻声说道。
“汪!”富贵叫了一声。
程宁点头,“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啊?”
“汪!”富贵又叫了一声。
“好,我知道你很聪明了......”程宁自顾自地说着。
见自己的主人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富贵翻了个白眼,然后干脆咬住了他的裤腿。
“诶?你干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宋凌舟,程宁瞬间就不说话了。
宋凌舟是特意来寻程宁的,只是看到富贵在旁边守着,就没上前。
看到主人已经看到了宋凌舟,富贵转身就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得意地自夸:“作为一条懂事的狗,就应该像自己这么有眼力见。”
“大人,是你啊?”,程宁有些地尴尬打了声招呼。
看到他,程宁就立刻想到了前天晚上自己可能借着醉酒把人揍了一顿的事情。
宋凌舟不知道程宁的想法,只觉得他的尴尬是因为不好意思。
宋凌舟:“嗯,正好到附近查案,想着你这时可能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哦。”程宁心道:自己把他揍了,他还能来看看自己,也是......挺大度的啊?
此时细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沁人心脾。两人都没说话,只并排着默默地走着。
半晌后,宋凌舟忽然开口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解释......”
“嗯?”程宁扭头看向他。
“月华.....是我的表妹,”宋凌舟说的很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和程宁解释此事。
程宁点点头,“嗯,听杜大人说过了。”
“不止这样,皇上曾想为我们赐婚.......”怕他误会更甚,宋凌舟狠狠心一股脑说了出来。
“哦,家世样貌倒是也般配。”程宁敷衍着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宋凌舟真娶了月华,那他岂不是成了自己的侄女婿?”想到他以后见到自己还得叫自己姑姑,程宁就有些想笑。
之前被他欺压那么久,要是能一朝翻身,也不错啊?!
以为他是生气了故意说反话,宋凌舟赶紧又解释道:“但是你放心,我早已经拒绝了。”
“啊?!月华还真是不争气!这么一来,岂不是他当不成自己的侄女婿了?”想到这个,程宁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的沮丧看在宋凌舟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他踟蹰着说道:“我,你放心,虽然定国公府家规森严,你我虽于礼教所不容,但我既然接受了你的心意,就断然不会违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程宁感觉自己有些晕,怎么他说的自己一点儿也听不懂呢?
程宁完全没想到是自己之前的胡说八道让宋凌舟误解至此。
不过虽然听不懂,他还是颇有耐心地附和着,“嗯,大人说的是。”
宋凌舟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不生气?”
程宁自然地答道:“嗯,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生气啊?”
“你如此大度,我就放心了。”宋凌舟温声说道,“月华带来个消息,皇上气快消了,等这个案子查完,我很可能就要回大理寺了......你,可愿同行?”
“啊?为什么?”程宁有些傻眼,他回大理寺关自己什么事儿?
宋凌舟有些失望:“你不愿意?”
程宁心里想:“他今晚说的话虽然古怪,但是应该并无恶意。自己太过直接的话,恐会惹他不快。”
片刻后,程宁弱弱地说道:“我在卢县过的好好的,还有齐叔他们......”
宋凌舟:“如果你是不放心他们,我可以安排。”
程宁心想:不愧是定国公世子,倒是财大气粗。
“那倒也不必。”说到底,上京上个鬼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去了。至于宋凌舟这个大理寺卿么?程宁心道:虽然他最近对自己还不错,但他毕竟是贵妃的亲侄子,月华的未来夫婿。所以嘛,最好是此生再也不见。
程宁顿住脚步,看向宋凌舟说道:“大人,我对上京没兴趣,也无意离开卢县。”
宋凌舟也停住了脚步,不甘心地问道:“你不愿?”
程宁:“嗯,多谢大人赏识,但是,我不愿!”
宋凌舟:“为何?”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很轻松地吹散了天上的乌云,被云遮挡的月亮也露了出来,柔和的月光洒满了青石板。
程宁叹了口气,指着月亮说道:“大人,你喜欢看圆月么?”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宋凌舟还是点头说道:“很少有人不喜欢吧?”
程宁摇了摇头,“我就不喜欢,哪怕再多人喜欢我也不喜欢。”
在大周月圆意味着团圆,每到月圆的日子,宫人们都会异常的欣喜。太后娘娘、皇帝哥哥和他的妃嫔们也都会聚到一处,在月下摆上宴席,赏月赏歌舞.....
一开始安宁郡主也是高兴的,可是后来她无意中听宫人在背后嘲笑她,她才明白,她虽然叫皇帝为哥哥,但是在宫中人眼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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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孤女。
自那以后她就不再喜欢月亮了,尤其是圆月......
“什么意思?”宋凌舟不解地问道。
因着回忆,程宁的声音也染了愁绪,“我的意思是,上京虽好,但非我所愿,对于不属于我的东西也好人也罢,我都不会染指分毫。”
宋凌舟:“所以,我是那个非你所愿之人?”
“是。”程宁在心里补充道:“你们所有人都是!”
“好,那是我想多了,抱歉!”宋凌舟说完转身就走。
虽然他不明白,明明昨日两人还亲密无间,怎么转眼他就如此冷淡。但是既然人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
看着宋凌舟离去的背影,程宁疑惑道:“这是,生气了么?”
十年的女扮男装早就让他习惯了自己是个男人,所以压根儿没往男女之事上想。自然更没想到,即便他此刻是个“男人”,宋凌舟也对他动了心。
胡府内有一处池塘,里面养了很多锦鲤,为了让府内的夫人姨娘小姐们有个散心的去处,又在池塘上盖了个凉亭。
胡夫人今日闲着无事,便坐在凉亭消暑。
“夫人,您尝尝这西域的葡萄。”夫人的陪嫁陶妈妈端着一盘子葡萄放在了夫人的手边。
“嗯,味道不错。”胡夫人浅尝了几个,就挥手让人端下去了。
见状,陶妈妈不放心地问道:“夫人还是头疼么?”
胡夫人靠在软榻上,揉着额角说道:“嗯,郎中开的药也不见效,我这头还是时不时地疼。”
陶妈妈:“那要不要再换个郎中?”
胡夫人:“都换了多少个了,也见个管用的,还是不折腾了。”
“哎,定然是最近处理老爷的后事累着了。”陶妈妈走到胡夫人身后边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边说道。
胡夫人闭上眼,轻声说道:“也不全是这个,长生也是让我有些不放心。”
陶妈妈:“不知道为何现在官府的人盯上了咱们公子,夫人,你说不会有事吧?”
胡夫人:“你放心,长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那个胆子咱们还不知道么?若是老爷的死真和他有关系,不用官府审问,他早就自己露馅了。”
“可是我听看门的小厮说,老爷死的那晚,果真是大公子去开了角门放了贼人进来。”陶妈妈压低声音在胡夫人耳边说道。
胡夫人:“你去跟管家说,如果下人的口舌他都约束不了的话,他也趁早归家去吧。”
陶妈妈:“是~”
池塘里一条锦鲤不知怎地忽然跃出了水面,复又落回水中,激起了一阵水花。
“哎呀,林管家,是右边那朵,对对对,就是那朵,快帮我采过来。”一个姨娘打扮的人娇声喊道。
“姨娘稍等,奴才这就去。”岸边林管家撸起了袖子,卖力地拿着杆子拨弄着池塘中的睡莲。
“老爷死了还没几天,这些姨娘就已经浪得憋不住了!”陶妈妈暗暗骂了一声,然后对着胡夫人说道,“尤其是这个柳姨娘,平日里就和林管家眉来眼去的,如今老爷不在了,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老爷子嗣单薄,这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长生的。她是长生的亲生母亲,谁又能拿她怎么办呢?”胡夫人的语气淡淡的。
陶妈妈:“现在胡府管家的还是夫人呢?她就如此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以后公子真的继承了家业,夫人可怎么办啊?”
胡夫人:“呵!就让她先高兴几天吧......以后也没这么多好日子了。”
“夫人~”陶妈妈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变了脸色。
32. 第 32 章
前两日答应了荣华富贵要给他们弄点儿好吃的,所以今日程宁早早地拿着篮子来了街上。
“阿宁有日子没来啦?”一看到是他,张屠户立刻笑着招呼道。
“张大哥,”程宁也笑了,指着案板上的肉说道,“给我来一斤肉,一斤骨头。”
“好嘞。”张屠户麻利地帮他切好了肉,又挑了块肉多的骨头递给了他。
“阿宁,听说你这阵子在帮官府查案?查的咋样了?”张大嫂看到阿宁来,赶紧凑了过来。
张大郎训斥道:“诶,你这婆娘,你都知道阿宁是在帮官府做事了,还打听!”
张大嫂:“我不是心疼巧儿娘么?他家大郎死后,官府一直没个定论。现在她出个门都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这是为何?”程宁好奇地问道。
张大嫂:“有人看到在郑屠户出事的第二天清晨,她一个人去了尧山。”
程宁:“尧山?”
张大嫂:“尧山那地方平日里谁会去啊?人们都说,就是她求了猪神杀了她那混账夫君。第二日那是去朱神庙酬谢的!”
程宁脑中忽然想起,那日在郑屠户家,巧儿看到衙役靠近忽然变得特别紧张。
“什么人会怕衙役呢?”程宁喃喃自语道。
“阿宁!”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程宁抬头一看,是叶临远和宋凌舟。
宋凌舟今日约了叶临远,没想到竟在半路上遇到了程宁。
“阿宁。”叶临远走近前温声打了个招呼。
程宁也笑道:“哦,是你们呀?”
阳光照在他的笑脸上,让看得人也跟着心情大好。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叶临远指着满满的菜篮子说道。
程宁:“哦,是齐叔,葛大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良心发现了,居然肯放了齐叔出来。我想着到底是蹲了大牢,便想着给他做点儿好吃的补补。”
“诶?你还不知道么?”叶临远指着宋凌舟说道,“是宋兄帮忙和月华公主说了话,公主才答应放人的。”
“原来是托大人的福啊?!”程宁笑眯眯地朝着宋凌舟说道,“既如此,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大人。大人今晚要不回来一起吃个饭?”
昨夜不欢而散后,宋凌舟干脆气得留宿在了县衙,因为不习惯县衙的床,他几乎一夜未眠。可是看程宁这模样,似乎昨夜之事对他一丝影响也无。
他可真是,没心没肺!
气归气,宋凌舟还不至于这点儿风度也无。当下痛快地答应了,“好啊,既然请客就有点儿诚意吧,我要吃城东福林楼的蟹黄点心,城西五柳居的烤乳鸽,城南文酒坊的秋露白!”
“呃~大人认真的?”程宁有些傻眼,买齐这些吃食,他的腿怕是要跑细了吧?
宋凌舟:“怎么?阿宁可是嫌麻烦?看来你请客的诚意也没多少啊?”
程宁:“那倒也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会准时‘回家’!”宋凌舟刻意在“回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宁,你直接回家吧,宋兄要的这些我来买!”叶临远说完拉着宋凌舟就继续朝前去了。
叶临远:“宋兄,咱们先去买什么?”
宋凌舟:“不必,随口说说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临远的错觉,他只觉得宋凌舟板了一路的脸忽然多了点儿笑意。之前他一直觉得卢县的传闻是谣传,“可是看宋凌舟这个模样,难道?”
茶楼雅间内,叶临远和宋凌舟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相对而坐,旁边的茶炉上烧着一壶茶,氤氲的雾气从茶壶嘴慢慢的溢了出来,很快雅间内便充满了古茶的清香。
“宋兄......”叶临远想直接问他可否知道关于他的传闻,可是话到嘴边又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宋凌舟看他一副纠结地模样,皱眉问道:“怎么了?”
“嗯,我就是想问问,宋兄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叶临远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阿宁对自己忽冷忽热,一会儿当着众人表白,一会儿又冷漠地拒他千里之外,宋凌舟实在是搞不明白他的心思,今日正好休沐便想问问叶临远。毕竟他们认识那么久,对他应该多些了解。
宋凌舟把昨夜与阿宁的争执讲了,然后又问道:“你可知阿宁为何对不愿随我一起回上京?”
“说起这个.......”叶临远斟酌着说道,“可能跟宋兄也无关,阿宁不是不愿随宋兄一起去上京,而是压根不愿去上京。”
“什么意思?”宋凌舟没懂。
叶临远:“就是说阿宁很抵触上京。”
宋凌舟:“这是为何?上京繁华如许,人人趋之若鹜,为何他会这么厌恶上京?”
叶临远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可能和他儿时的经历有关。”
宋凌舟:“我只知道阿宁是个孤儿被打更人收养,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临远兄可否给我讲讲他之前的事?”
叶临远:“阿宁不是一开始就住在卢县的,而是十年前流落到了这里才在此定居的。你知道阴城后面有座乱葬岗么?”
宋凌舟点头,“嗯,阿宁与我说过。”
叶临远:“那他定然没说过他是从乱葬岗死里逃生的吧?”
宋凌舟神色凝重地问道:“死里逃生?”
“莫急,容我慢慢讲。”叶临远放下茶杯,回忆道,“十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那几日天气闷热,人们都被闷得睡不着觉。你也知道阴城这里没人管束,就这么几户人家,也就不怎么遵守宵禁,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就都偷偷溜出来在竹林边上纳凉。就是那晚我遇到了此生都不会再遇到的怪事。
竹林里不知道何时聚集了成千上万只鬼鸟,就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呜咽个不停。有胆小的孩子害怕便提议归家去。就在这时,有人发现月亮忽然变了颜色,原本明亮柔和的忽然变成了血红色。
然后我们就看到乱葬岗方向忽然燃起了大火。那时候我们胆子也是大,居然还跑去了乱葬岗看热闹。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阿宁从火中走了出来,说来也奇怪,他走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衣裳都烧焦了,但是脸上的皮肤却没一点儿事儿,人们都说他这是有老天庇佑。”
“他是为何会被扔到了乱葬岗?”没想到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阿宁竟然有这么一段过往,宋凌舟不禁心里一阵心疼。
叶临远:“我们后来问他,他只说失忆了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觉得他未必是真的失忆了。”
宋凌舟:“为何这么说?”
“麦子喜好热闹,经常想拉着阿宁一起去上京逛逛,但是每次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有好几次因为去不去上京甚至和麦子吵了起来。”叶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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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了窗外,芭蕉叶被太阳烤得有些没精神,“所以,他不是对你,而是对上京有心结。”
宋凌舟苦笑道:“如果我问他缘故,他定然也不会说吧.....”
叶临远沉默着没有回答,或者说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卢县县衙内。
葛明无奈地对着正乱发脾气的月华公主劝道:“公主,下官是真不知道宋县尉去哪儿了啊?”
“是真的,县尉去哪儿也不会跟我们说,对吧?”杜应悔知道宋凌舟是故意躲着月华,出于同为男人的那点儿默契,他也觉得月华这种逼婚的行径实在是不妥。
“你们合起伙骗我,对不对?”月华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葛明说道,“本公主你们都敢骗,就不怕父皇责罚么?”
“那.....自然是怕的.....只是下官确实是不知啊!”葛明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论起耍无赖,可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属下也不知。”看到月华公主的目光转向自己,杜应悔赶也紧撇清干系。
“你们!你们胆敢......”月华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公主,”这时候,绿萼跑过来说道,“公主,我打听到了,宋大人平日里并不住在县衙,而是住在打更人家中。”
月华冷笑着说道:“葛县令,说说吧?你总不会连打更人的住所都不知道在何处吧?”
“葛县令,你们这县衙的人嘴上都没个把门的的?怎么什么都说?”杜应悔往葛县令那边挪了挪咬着牙说道。
葛明无所谓地笑道:“嗯......要不大人你来管管试试?”
杜应悔:“你的辖县关我什么事?”
葛明故意拉长了尾音说道:“哦,大人也知道啊.....”
论耍嘴皮子,他可从不怕谁。
“诶,你还真是......”杜应悔有些后悔,自己就多余管他。
“你们两个够了啊!我没心思听你们争辩,赶快说,那个程宁住哪儿!!”月华捂着耳朵低吼道。此刻她的耐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殆尽了。
“他就住这破地方?”看着眼前荒凉凋敝的小院,月华不可思议地问道。
杜应悔:“我之前陪宋大人来过一次,确实是这里没错儿。”
“这也太破了,要是让娘娘知道奴婢带您来了这种地方,定然少不了责罚,公主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绿萼劝道。
“不行,既然已经来了,哪里有不进去的道理?”月华公主说完提起裙子就朝着院内走去。
“汪汪!汪!”听到动静的富贵率先跑了出来。
听到有狗,杜应悔和绿萼脸上同时大惊。这要是公主受了伤,可就麻烦了!
“闭嘴!”没想到月华不仅一点儿不怕,反而直接指着富贵的鼻子骂道,“你再乱叫,信不信我剁了你?!”
“嗷呜~”本来气势汹汹的富贵忽然就蔫了下来,原因无他,眼前这疯女人的架势和自家那个不靠谱的主人实在太像了!
“让开!”月华看着富贵的眼睛再次喝道。
“公主,这狗看起来很凶,咱们还是......”绿萼正想劝劝月华公主,话没说完就见富贵居然夹着尾巴佝偻着身子......让开了!
“这就.....让开了?”绿萼和杜应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33. 第 33 章
院内,正在洗菜的程宁也看到了这一幕,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在宫中之时,月华总是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时间久了言行和她竟有了七八分像。
那时候的安宁郡主傲娇得要命,为此没少得罪人,言行像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事儿,贵妃娘娘可没少头疼,请了好几个宫中的嬷嬷教导,却都没什么用。久而久之便也放任她了。
安宁觉得有趣,就经常让月华在寝宫中假扮自己,而她自己则趁机偷溜出宫去街上闲逛。不知道是月华装得太好,还是宫人们有意放水,总之两人装了两三年竟然没被人发觉。后来要不是月华说漏嘴,皇帝哥哥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嗷呜~”富贵夹着尾巴跑到了程宁身旁,呜呜咽咽地诉说着委屈。程宁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道:“她就是吓吓你,别气了哈,晚上给你煮肉骨头吃。”
“嗷呜~”听到有肉骨头,富贵的眼睛立刻亮了,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绕了几个圈后便嘚瑟地跑到竹林里去找荣华玩了。
看到程宁,月华立刻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把凌舟哥哥藏哪儿了?!”
程宁甩了甩手上水,斜眼看过来,“你哪知眼睛看我藏他了?!”
水珠子被甩到了月华的脸上,她气愤地一把擦了,恨恨地说道:“我去县衙找过了,他不在那儿,所以......定然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程宁被她的话气笑了,“我说公主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卢县并不小,不在县衙就一定是我藏起来了么?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月华:“不是你还能是谁?”
程宁:“他那么大个人,还会武功,若是他不想谁能藏得住他?我觉得不如公主反省下,为何他总是躲着你。”
凌舟哥哥这几日一直躲着自己,饶是月华再后知后觉也大概猜出了他是故意的。如今被程宁戳中了痛处,心里更加难受了,月华公主越想越委屈,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滑了下来.....
“住口!你个贱民,竟然胆敢这么跟公主说话?!”绿萼见程宁竟然把公主都气哭了,也不高兴了,立刻跑过来怒喝道。
“我说的也是事实啊......”程宁喏喏地说道。
“你说什么?!”他声音虽然低,月华还是听到了。
程宁叹了口气,双手行了个叉手礼,然后开口说道:“小民刚才言行无状,念在小民无知蠢笨,还望公主恕罪!”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没想到他这一道歉,月华哭得更厉害了。
“你们也看到了,真不关我事啊!”程宁也委屈巴巴地看向了绿萼和杜应悔。
如果他的脊背挺的没那么直,头昂的没那么高的话,别人还能信上一分。只可惜,即便过十年,即便沦为这个国家的最底层,曾经的安宁郡主还是没有学会低头。
一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月华公主,一边是装委屈装的不像样的程宁,杜应悔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阿宁,”就在这时,叶临远和宋凌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看到宋凌舟,程宁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几个大步冲过来,然后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拽到了月华公主面前。
“公主你别哭了,你要找的人来了.......”程宁边说话边咬了咬下唇。这是他的习惯,以前每次他不自在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整出些小动作。
看着他的嘴唇,月华忽然就止住了眼泪,怔愣地盯了好久......
“公主?”程宁伸出手在月华眼前挥了挥。
“拿开你的脏手!”回过神的月华连忙后退了几步,一脸鄙夷地看着程宁。
“都说月华像我,可我那时候是这副模样的么?”生平第一次,程宁反思起了自己,“后来自己那么倒霉,大概也是因为之前太讨人厌了吧?”
“月华!”宋凌舟见她言行无状立刻冷了脸。
多日不见,好不容易找到他,他竟然为了维护一个外人下自己的面子。月华越想越觉得委屈,刚停没多久的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内打晃。
“那个,公主想试试蟹粥么?”程宁忽然不着头脑地来了一句。很久之前,每次自己把她惹哭了,都是用好吃的哄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长大了,也不知道这招儿还好使不好使。
“呃,吃!!再放些瘦肉。”月华眨巴了眨巴眼睛,把眼泪挤了出去。
程宁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好!”
其实月华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程宁问她话的时候,她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一句。但是捧着碗喝粥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个瘦肉蟹粥小姑姑曾吩咐宫人给她做过。
“公主好吃么?”看到她碗里的粥都吃光了,程宁又给她添了一碗。
月华边伸手接碗边吐槽:“比我小姑姑的做得差远了,这些食器也是,太寒酸了。”
“那你别吃了,”程宁缩回了手。
“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月华气鼓鼓地说道,“你本来就手艺差得很,还不许我说了?”
“我怎么就手艺差了?我看是你舌头有问题才是?”程宁真的有些生气了,说他脾气差他能接受,但是说他做饭的手艺不好,这个他是万万不能接受!
月华见说不过他,转头寻求帮助,“凌舟哥哥,你看他?”
因为安宁和月华的年纪相仿个性又都有些刁蛮,所以两个人碰到一块的时候,争吵是常事。月华每次说不过安宁的时候就会向皇帝告状,“父皇,你看他?”可是让月华失望的是,每次皇上都会偏向安宁郡主。
当年的安宁每次还都很洋洋得意,觉得皇帝哥哥真是偏爱自己,所以当后来的事情发生后,他着实是伤心了好一阵。
程宁心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一点儿没变。当初人人都说大周朝最受皇帝宠爱的是安宁郡主,可是人们却都忽略了,如果没有皇帝的宠爱,月华怎可能到了这副年纪还这么天真?”
宋凌舟直言道:“是你先说人家的,你还埋怨?”
“我才是你表妹好不好?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帮他?”月华更气了,腮帮子鼓鼓地像只松鼠。
此话一出,叶临远和杜应悔同时停下了动作,望向了宋凌舟。杜应悔更是胆大的用眼神说道:“早跟你说了,让你收敛点儿,你偏不听。”
宋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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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上官啊,公主不知道么?”程宁的声音不冷不热,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当真?”月华满脸的不信。她如今不过十五岁,虽不会往龙阳之好上想,也隐约觉得宋凌舟对待程宁比别人温和许多。
“嗯,自然是的,这事儿县令大人也知道。”程宁头也没抬地说道,他此刻正用心地拆借中手中的炸鱼。
见他如此坦然地撇清跟自己的关系,宋凌舟心里松了一口气得同时也有些失落。
月华:“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程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道:“以为什么?”
程宁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看的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还以为你是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子呢!”月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们没这层关系我就放心了,不然我真知道怎么和舅母交代。”
宋凌舟的脸色愈发的不好了,连杯中的酒都觉得苦涩了起来。
程宁看宋凌舟黑了脸,心里觉得好笑,便故意逗月华,“啊?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舅舅呢?凭空污蔑定国公的名声可就.......”
如他所料,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月华依然听不懂他话中的陷阱,看到个坑就傻乎乎地跳了进来。
“谁说我是凭空污蔑了!”月华白了程宁一眼,继续说道,“前几年,舅舅不就带了个私生子......”
“月华!!慎言!!”宋凌舟冷声说道。
“你又凶我!我说的也是事实啊?”月华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舅舅就是带回来个私生子嘛。”
“难怪你从不提......”杜应悔想说同在大理寺两年,从未听宋凌舟提起过他那个庶弟。但是话没说完胳膊就被叶临远按住了。
叶临远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庶子虽说不是桐同母所生,但毕竟是正经的姨娘生的,再加上住在一起多少也会多些感情。私生子可就比庶子差远了。
其余几人没想到竟然意外听到了定国公府的密辛,都有些不敢看宋凌舟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了。
程宁有些后悔了,他是真没想到,这种事月华也能拿出来说。
“公主啊,要不你还是喝粥吧......”
“气死了,本公主不吃了.......”月华耍起了小脾气。
“那好吧,荣华?来!”程宁也不惯着她,转而唤了荣华过来。
看着荣华的头一高一低地啄着碗中的米粒,月华心都在滴血。这是最后一碗了,早知道他会给鸡吃掉,刚才真不该赌气。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纵然不舍得,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美味的蟹粥被一只鸡一口一口吃光了。
“呃,那个,”气氛实在太冷清了,程宁有些不适应。他挠了挠头想了半晌,才想到了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不出他所料,他这话一说完,杜应悔率先支持,“对,今晚闲着无事,咱们把案子再串串吧.....”
叶临远:“我赞同。”
宋凌舟也缓了缓脸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