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如意》
1. 救人
“小姐!!你快来!这里有个人!”不过十岁出头的小丫鬟蓝儿,望着河岸边躺着的男人慌了神,慌忙喊着自家小姐。
尤如意原本在河岸边采药材,被丫鬟的声音吸引远远看过去,只见乱石横生的河水边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衣衫褴褛,看不出是死是活。
另一个年长些的丫鬟琉璃搀扶着尤如意,担忧得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别去看了吧,让蓝儿回来,那人指不定都死了。”
尤如意笑道“医者仁心,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去叫宋嬷嬷和石头过来,咱们一起把他抬到河岸上来。”
说毕,她甩开了琉璃的搀扶,自行前往去查看那个男人。正值深秋季,前几日一直下雨,躺在河水边的男人可能是被上游的河水冲下来的,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这么想不开。
蓝儿见自家小姐过来了,兴奋得说道“小姐!你快看!这个男人还有呼吸呢!”
尤如意低头仔细摸了摸他的脉搏,再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大部分都是刀伤和枪伤,呼吸很微弱,脉搏平缓,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再在这河水边上躺着,那神仙来了都没救了。
正在这时,宋嫲嫲过来了,她大嗓门得喊道“小姐!你怎么可以给男人看诊呢!您还没议亲呢!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尤如意道“宋嫲嫲,都是自己人,你们不说没人知道,快来帮忙把这个人抬到娇子里面去,咱们先去寿安堂再回府。”
石头听罢已经过去准备抬了,只是宋嫲嫲还是不动,扭捏道“老奴一把年纪了,怎么抬得动一个大男人。”
蓝儿喊道“宋嫲嫲,你昨夜还与人在北门处吃酒赌博还打架,没见得你老啊!”
最终,宋嫲嫲和石头合力将这病倒的男人抬进了娇子。
尤如意将上午采到的药材拢了拢放进药箱,一行人启程去了寿安堂。
寿安堂是南都最大的医馆,南都地处雍国最南边,水运发达,自古以来都是雍国最繁华热闹的城市,这里商贾往来不绝,加上与南华国接壤,近年来邻国的人也会来南都贸易游玩。
寿安堂的名声伴随着这些往来的商贾和游子们名声大噪,在南都和雍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刚到寿安堂,钟桦就迎了上来,他接过马车的绳子,一边搀扶着尤如意一边说道“师妹,你总算回来了,师父正找你呢。”
尤如意的师父正是寿安堂的“镇堂之宝”钟三伏,几年前钟三伏去尤府给尤老爷看病,发现尤如意的嗅觉天赋异禀,轻而易举就闻出来尤老爷喝的汤药味道不对,当时寿安堂的药房是包给他人管理,经过这次以后,寿安堂所有的药材都必须有钟老亲自查看入库再售卖。
也因为这次奇遇,尤如意成了钟老唯一的女弟子,每周都有几天亲自指导尤如意辨别药材,背诵药理药方。
尤如意看着钟老的独子钟桦说道“师兄,马车上有一个刚刚从郊外河边救回来的病人,你先帮我把他安置在我的书房,我见完师父就过来。”
宋嫲嫲听到这话连忙补充道“钟公子,你放心,我们小姐没有和这个男子有过接触,都是我和石头...”
尤如意打断道“宋嫲嫲,你带着蓝儿先回府,和母亲说一声我今日在寿安堂用饭。琉璃留下。”
宋嫲嫲还想说什么,被蓝儿拉扯着上了马车离开了。
钟桦小声嘱咐了几句尤如意,就喊了几名寿安堂的活计一起把那昏迷的男子抬去了医馆的病房,琉璃则跟着尤如意从侧门进了寿安堂。
这几日阴晴不定,患风寒的人多,前来看病抓药的排队排到了大街上。
尤如意几人到钟三伏所在的寿安堂问诊室时,他正在给一名妇人看病,那妇人穿着华丽,身材纤细,远远看上去蜂腰细腿,皮肤白皙,身上还带着真真花香。她还带着一位年纪稍长的嫲嫲,自己则用围帽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见尤如意过来,钟三伏连忙招呼道“如意,快过来,这位娘子规矩太多了,我看不了,你来瞧瞧,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是。”
那妇人有些着急道“钟大夫,我特地过来寻你的,你怎可让你徒弟给我看?何况你这徒弟这样年轻!”
钟三伏叹道“这位娘子,看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你不让我把脉,也不让我看你的脸,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真是无能为力。我这徒弟虽然年轻,可她是女的啊,她看了把脉象和症状告诉我,我再给你开药,这样如何?”
那位娘子身旁的嫲嫲开口道“钟大夫,我们夫人金枝玉叶,你确定你这徒弟能把好脉吗?”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言语的尤如意开口道“这位嫲嫲,不然我先给您把把脉,若我把您的脉象说得准,我再给您家夫人看病,可否?”
戴着围帽的夫人没再说话,默认了这种方式。
嬷嬷坐了下来,将手放在了脉枕上,有些不屑得看着尤如意为自己把脉。
片刻后,尤如意淡淡道“这位嬷嬷近几个月已经不来葵水,应该是已经到了停经期,且伴随着子宫坠痛和腰酸背痛的症状,这都是停经期的正常现象。”说罢,她凑近那位嬷嬷闻了闻,那嬷嬷往后躲了躲,尤如意并不在意得补充道“嬷嬷,你这几日都饮酒了吧,我猜您应该是喝了酒才能入睡,我建议您这几日不要再喝酒了,喝酒会加速子宫的衰老和坠痛,您可以试一试晚上睡前练一套钟老自创的养生操,那套操简单易学,很适合你们中老年人练。”
尤如意不顾那位嫲嫲尴尬的脸色继续说道“至于开药的话,我觉得倒也不必,您只需早睡早起,多吃些肉蛋奶,戒酒戒辛辣,几个月以后葵水彻底停了就好了,若实在不适,可以让我师父再给您开药方。”
那老嬷嬷早已羞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番话说完,钟三伏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徒弟甚是欣赏,至于那戴着尾帽的妇人也对年纪轻轻的尤如意刮目相看。
钟三伏嘱咐了几句就离开的诊室,那位嬷嬷也跟着离开了,似乎是找钟三伏开药方去了。
美妇人摘下围帽,露出了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只见她鹅蛋脸,一双杏眸炯炯有神,秀发如云,颜若桃花。
尤如意毕竟是未出嫁的少女,见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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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惊艳的脸,愣了几秒叹道“夫人,你真美!”
美妇人笑了两声说道“小医师怎么拿我取笑?”
尤如意尴尬地咳嗽两声说道“是我出言不逊了,还请夫人见谅,夫人把手放到脉枕上来,我替您把脉。”
那妇人伸出纤纤玉手放在了脉诊上,尤如意便开始仔细把脉。
思索片刻后问了妇人几个问题,她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妇人的脸色和皮肤状态,叹道“夫人的脉象和症状我记下了,只是在下医术不足,我这就把师父叫进来,让他为您诊治。”
钟三伏见尤如意已经看诊结束,便又进来坐下,尤如意立马说道“师父,我刚刚替这位妇人把脉,她的脉象确实滑脉没错,可她却每月正常来葵水,而且面色红润,皮肤细腻,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
钟三伏再问道“夫人这几日可有找其他大夫看过?”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府上来了好几名大夫,有的说是怀孕,有的说不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您。”
钟三伏再问道“夫人这几月葵水是否都正常,还是有异常现象。”
那妇人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不太正常,还有些腥臭。”
此时,尤如意突然注意到妇人身上传来的香气中似乎惨杂着一丝丝微弱的鱼腥味,她突然想起什么的说道“夫人,您这些时日是不是用了南华国那边盛产的蚌埠油梳头?”
那妇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前几个月夫君送我的。”
钟三伏笑道“正是这蚌埠油的问题了,此物性寒,且与一般的檀木梳相生相克,如您每日使用,定会造成下焦湿热,从而引起滑脉,我给你开几方药,你回去吃了就没事了,注意千万别再用那蚌埠油了,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妇人开心的点了点头,接过药方就离开了。
钟三伏见尤如意得意得笑着,问道“刚刚钟桦和我说,你在外面领回一个男病人,怎么,你现在不止看妇科,还要看男科了?”
尤如意撒娇道“师父!刚刚若不是我闻出来那蚌埠油,你也没有办法这么快诊断出来啊!你就帮我救救那人吧,怪可怜的!”
钟三伏叹道“医者仁心,你师父我难道是那么狠心的人?不过...此人可能来历不简单呐!”
尤如意不解道“医者面前人人平等,你可知刚刚那妇人什么身份?”
钟三伏问道“你又猜到了?”
尤如意叉着腰得意道“这几日咱们南都最大的新闻就是咱们的知府纳了一名南华国的美妾,我爹爹还去喝喜酒了呢,刚刚那妇人皮肤白,眼睛也是蓝绿色的,一看就是南华国人,加上她穿的衣服用的荷包都是官宦人家常用的款式,除了是那知府的美妾,还能是谁?”
钟三伏有些无奈道“这妇人的身份你猜到了,那为何那男人的身份你却猜不到?”
尤如意有些不解说道“那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虽说五官俊秀,可是一看就是雍国人,没什么特别的啊。”
钟三伏皱紧眉头,有些担忧得说道“他身上有块忠顺军的令牌,可能是逃兵!”
2. 挨打
尤如意吓了一跳,有些不解道“师父,我没听说这段时间哪里有战事啊,怎么会有忠顺军?”
钟三伏摇了摇头,思索一番后说道“为师替他把脉,发现他不但有表面的外伤,还中了一种及其罕见的毒,那毒我还是在古书中见到过。那男子就留在寿安堂吧,你早些和琉璃回去,明天再来,只是那男子的事,千万别声张,我怕引来杀身之祸。”
尤如意对这种罕见的病例都十分感兴趣,生怕错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再三恳求下终于得到机会每日来看望那男子,学习如何解毒。
临行前,钟桦又来了,他拿着几本医书,笑嘻嘻得冲到尤如意面前,说道“小师妹,这几本医书都是你感兴趣的妇科书籍,你拿去看,嘿嘿。”
尤如意接过医书笑道“师兄自己也该多看看医书,小心师父又责罚你。”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师妹有天赋,学那些也不过是怕爹骂我。”
尤如意摇了摇头,对这个天赋不好又不够勤勉的师兄也无可奈何。
尤如意一行人到尤府后,已是掌灯时分,她先去尤老爷和太太闵氏屋里请安,就一溜烟跑回自己院里开始看起了医书,晚饭都是让蓝儿端到书桌前用的。
夜晚,月色已浓,尤如意还在看书,院子丫鬟们都在门槛和屋外打着盹。
“姐姐!你要救我啊!”倏然,尤府最幼的尤如芯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
尤如意放下书,有些无奈地说道“蓝儿、琉璃,你们先去铺床,今晚如芯和我睡。”
蓝儿和琉璃相视一笑就去铺床了。
尤如芯不过七八岁,红着脸,脸上的泪痕还未褪去,哭哭啼啼得跑了进来扑在尤如意怀里,身后跟着的嫲嫲也是一脸的无奈。
尤如意一边拍着妹妹的背,一边说道“李嫲嫲,如芯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好好顾着点?”
李嫲嫲连忙跪下道“大小姐,二小姐今日爬树把衣裙划破了,夫人罚她自己缝好,她——”
尤如意打断道“二小姐这么小,她要爬树怎么不拦着?”她盯着跪在地上的李嫲嫲厌恶道“去外面跪着,跪到二小姐不哭的时候,你就可以起来了。”
那李嫲嫲自年轻就在尤府做事,是府里有头有脸的老人了,如今罚她这番自是心里不好受,愤愤道“大小姐也不必和我摆小姐的款,就是夫人也是要对我几分尊敬的,如今你还未出阁,不知这家里上上下下多少事情需要我管,偶尔一两件失误也是常有的事,若人人都与您这般处罚我们这些老人,怕是下人们都不会服气。”
尤如意冷笑道“嫲嫲不必在我面前称什么老人,大老爷考上状元那年只是白衣,除了在京城的老管家蔡大,其他人都是大老爷当年中了状元之后买来的。再说了,我们这一家子一两百人可不是仗着你们奴才吃饭,主子罚你,你还不服,是太太这些年过于仁慈,让你们这些老奴都倚老卖老,连主子都敢欺辱了,你也不必跪了,明日领了工钱就把你发卖了,让你看看整个南都还有没有比我们更好的人家。”
说罢,尤如意抱起尤如芯,头也不回的去了卧房,嘱咐琉璃去太太闵氏屋里拿那李嬷嬷的卖身契,顺便告知闵氏一声二小姐今夜在如意房里睡。
如芯哭罢,拉着如意的袖子小声说道“姐姐,你好凶!”
尤如意被妹妹气笑了,调侃道“姐姐替你惩戒下人,你还说我凶,难道就纵容那刁仆为非作歹?”
如芯瓮声瓮气说道“可是是如芯自己要爬树的,李嫲嫲当时不在,而且李嫲嫲平时做的桃花酥最好吃了,如芯舍不得...”
尤如意越发觉得这个妹子有些分不清主次,想到她不到十岁的年纪又不好再解释,只是安慰道“你放心,以后姐姐亲自给你做桃花酥,寿安堂里面还有去年雪水泡的桃花酿,我下次偷一些来与你尝尝”
果然是孩子心性,刚刚还愁眉苦脸的模样瞬间就笑容满面,笑道“姐姐最好了!”
好不容易把如芯哄着睡了,蓝儿便端着水来给尤如意洗漱,等到半夜,琉璃还未回来,尤如意就想到估计是母亲让她做针线,就自行睡了。
第二日早晨,尤如意把如芯叫醒一同去给母亲请安,刚到母亲院门口,只见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尤老爷黑着脸站在那,见两个女儿进来也不曾漏出好脸色。
如芯被吓得躲在姐姐身后,如意拂了拂身,柔声道“女儿如意给爹爹、娘请安,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怎的如此热闹。”
尤老爷是朝廷钦点的皇商,平时多与些达官贵人结交,虽说这生意都是依仗自家大哥在京城为官得来的,只是在这南都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在这家里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见自己这大女儿调侃他,他竟有些恼恨她居然不怕自己。
尤老爷冷哼道“如意、如芯,你们两个过来!”
如芯被尤老爷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战战巍巍得挪了过去,尤如意还是喝往常一样的平静,走到父亲身边。尤如芯只是发抖,甚至不自觉尿在了裤子上。尤如意注意到妹妹的失态,刚想用披风给妹妹围住下半身,尤老爷“啪”得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响在了尤如意耳旁。
尤老爷恶狠狠道“你还把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还不跪下!”
尤如意冷漠的跪下,只觉得脸上疼得有些发麻,心里已经在想着寿安堂哪些药能用了。
尤老爷冷哼道“我问你,谁叫你把李嫲嫲发卖的?”
尤如意语气平静道“是女儿的主意,她出言不逊顶撞主子,发卖了才能以做警示。”
尤老爷脸色铁青,还想给她一巴掌,却被太太闵氏拦住,她跪在尤老爷身下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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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求道,脸庞也全是泪“老爷,如意还小,你就饶了她吧!你有什么脾气冲我来!”
尤老爷有些厌恶得一脚踢在那妇人身上,说道“你们一群没有眼力见的妇人!那李嬷嬷在家劳苦功高,凭什么一点小事就发卖他!这南都的人还怎么说我们尤府,穷得要卖奴才吗!”
尤如意见父亲如此生气早已明白个大半,在一群乌压压跪着的奴才中并未寻着琉璃的身影,更是猜到了事情的真实原因。
“父亲,我只是让琉璃去取她的卖身契,顺便恐吓恐吓她,并未说真的要发卖,不过是想她更加勤谨些。您如今为了一个下人罚了母亲院子里的下人,传出去外人又该怎么说呢?说我们尤府为了一个仆人让正经太太没脸吗?”
尤老爷听罢更加火冒三丈,冲上来就想要继续打人,却被闵氏牢牢抱住,尤如意抬起头盯着自家父亲似要杀人般的眼睛,淡然道
“那李嬷嬷能有何能耐让父亲大早上如此动怒,还把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琉璃都赶了出去,不过是看在那李嬷嬷和张姨娘是老乡,平日里两人就喜欢凑在一起聊天赌博,无所不为。如今我要把李嬷嬷赶走,只怕是那位张姨娘觉得没脸,拿母亲开刀呢。”
这番话一说完,尤老爷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抄起地上的扫把就开始打尤如意。
这次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敢拦住他。
尤老爷早些年是庄稼人,一身的腱子肉蛮力,近些年虽说被酒肉浸染胖了一些,力气却丝毫没有减。
扫把一下一下打在如意的脸上肩上背上,笤帚里面的树枝正是长满了刺,打得如意血渍都从衣服里渗透了出来,脸上更是伤痕累累,血痕顺着脖颈往下流。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挺直了脊背就这么让尤老爷打着。
尤老爷一边打一边骂,见这大女儿如此气节心中也生起了一股敬佩之意,都说女子不如男,他心里却觉得这大女儿比儿子还有骨气,若是男儿身必是成大事之人,可惜生错了女儿身。
最终这场祸事以尤如意失血过多晕过去结束,尤老爷打爽了也就消了气,对躺在地上的女儿丝毫不在乎,喘着气喝着水去了张姨娘的温柔乡。
闵氏差点哭断了气,抱着昏迷的女儿一边哀叹命运不公,一边慌乱不知所措,院中的仆人更是觉得劫后余生,没有尤老爷的吩咐,不敢再有任何逾越的地方,只干干看着。
是蓝儿,她不过十岁出头,身量小,从狗洞钻出去叫了寿安堂的钟三伏,将尤如意接去了寿安堂。
钟三伏原本在看诊,蓝儿披头散发、浑身是泥的冲了进来,抱着钟三伏的大腿哭喊着“钟大夫,钟神医,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快被打死了!”
钟三伏自然认出了这事自家小徒弟身边的小丫鬟,见她如此模样也是唬了一跳。连忙将病人请除了诊室,来了尤府接人。
3. 短暂自由
钟三伏看着昏迷的小徒弟,和在一旁哭肿了眼睛的闵氏,有些头疼。这小徒弟装晕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
看穿了尤如意的用意,他只好厚着脸皮编了一些瞎话,安抚了正在担忧的闵氏,再和尤老爷说这姑娘病得重,要在寿安堂住一段时间。
尤老爷自然不在意,这个大女儿向来不听话,就是死了也不可惜,还能再生。
一到寿安堂,尤如意就坐了起来,看着钟三伏满脸质疑的眼神,嘿嘿一笑道“谢谢师父把我接出来,我自由啦!”
钟三伏没好笑的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无奈道“躲得过初三躲不过十五,难道你还能一直不回家?”
尤如意摸了摸头讪讪道“我都一身是伤了,师父还打我
钟三伏冷哼一声道“金疮药和玉灵膏都在这,你叫你那小婢女蓝儿给你上药。”
说罢,他将两盒药膏放在尤如意手上,然后去桌上倒了杯水给尤如意补充道“听说你是上赶着挨打的,怎么,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出尤府?除非你嫁人,不然你很难独善其身。”
尤如意接过水杯说道“我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父亲当时正在气头上,如果让他打了母亲,那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在尤府肯定就如同虚设,我大哥马上就要议亲了,主母地位低容易被女方瞧不起。加上我妹妹如芯,她还小,如果不经过这件事看清这些下人们吃软怕硬的性子,以后肯定也是我母亲一般的软弱。”
尤如意一口气说完这些,大口喝完茶杯中的水,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叹道“这个世道,女子想要自由,哪有这么简单。”
钟三伏听完也替这个小徒弟感到心酸,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懂后宅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敢对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这父亲的确不是东西。
他本想安慰几句,却见尤如意已经睡了,她睡得很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梦中也在思考着什么。
而此时一墙之隔,昏迷了一日的虞清宴服了钟三伏开的药后,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只是他浑身因为中毒的原因仍然不能动弹,只能这么静静躺着听完了隔壁钟三伏与尤如意的对话。
虞清宴正是那日尤如意救下的男子,他是虞国最强大的军队忠顺军少将,原本他带领着一只骑兵奇袭了南华国的商船,缴获了大量不知名的火药和火器,却在返程时遭敌人暗算。若不是他依靠海水潜伏到南都,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虞清宴听着隔壁的对话,思考着这对师徒的关系,也思考着如今身处何处。他睁着眼打量着这间房子,装饰简单,用具也十分质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半夜,尤如意醒了,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都上好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蓝儿脸上还有些泪痕,此时正睡得香甜。
尤如意有些心疼得摸了摸这孩子的脸,然后给她盖了一床薄毯出了门。
她睡不着,过几个月自己就及笄了,到时候父亲肯定会依靠自己攀附权贵,自己躲在这医馆里,也不过是权宜之策,到时候自己的命运还是身不由己。
思及此,白天的勇敢和坚韧都化成了灰,她靠着房间外的走廊护栏,望着皎洁的月光流下了泪水。为何女子总是如此身不由己,若是自己能出去闯荡一番该多好。
虞清宴是习武之人,对声音格外敏感,当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时,他就醒了,直到传来窸窸窣窣哭泣的声音,他心中已经了然。
他想道,这姑娘与自家的女儿年长八九岁,却比自家姑娘成熟许多,可知她在家中处境艰难,需要处处筹谋隐忍,如今夜深人静才敢放肆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实在不易。
虞清宴也是当父亲的人,听着外面少女影影绰绰的哭声,想到自家女儿和家人,心更是被揪着一般的疼。他实在想不明白,世界上这么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这一夜,尤如意没睡,虞清宴也在一门之外默默听着她的动静,两人都一夜未眠。
清晨,钟桦端着早餐,笑容满面得来了尤如意的房间。蓝儿正在服侍着尤如意更衣洗漱,尤桦大大咧咧闯进来,被蓝儿呵斥住
“我说钟桦大公子,我们小姐还未起来呢,你就这么闯进来,还有没有礼教了!”
钟桦羞红了脸,端着早餐不知所措,口中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尤如意一边盘着头,一边侧目看着钟桦说道“谢谢你钟桦,早餐就递给蓝儿吧,你和师父说一声,我今日和他一起出诊。”
钟桦今年十六七岁,正是年轻气盛,不过瞥了一眼少女梳妆的模样,一颗赤子之心遍不停跳着,整个人都像在火上烤着,根本没听清尤如意说什么,只一味应下,逃也似的走了。
蓝儿接过早餐,望着钟桦慌慌张张的背影,有些不解道“这人是不是急着去茅房啊,怎么跑这么快。”
蓝儿将早餐放在桌上,就继续帮尤如意盘头,她心疼的望着自家小姐脸上和身上的伤疤道“小姐,你今日就休息吧,身上的伤都还没结痂呢。”
尤如意摇了摇头道“若是一般的病人我自然不会管,只是昨日我们救下的男子,我对他中的毒很感兴趣,到时候我跟着师父出诊,也能学些东西。”
蓝儿叹了口气,直到自己拦不住她,只能作罢。
而在隔壁的虞清宴听到这,更是由心疼转为敬佩,这小女娃原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愿意学习这枯燥无味的医书,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尤如意和蓝儿洗漱完,在房中用过餐后,尤如意似乎想到什么,嘱咐道“今日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回尤府给我拿几套换洗的衣物,顺便告知母亲,我病得不重,不过需要在这边多住些时日调养身体,让她不要担心。还有,我的梳妆匣子里有一个金簪子,你拿去当了换成银子,去把你姐姐琉璃赎回来。赎回来以后,带到寿安堂来,不要送去尤府,也不要被府中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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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儿听罢只跪下来,哭道“小姐,你自己都没什么积蓄,还要为了姐姐卖你的体己钱,我...我于心不忍啊!”
尤如意摸着蓝儿冰凉的小手说道“她是你姐姐,也是我姐姐,小时候若不是她看着我,我早就死了多少次了,你还小,若这些事你自己办不好,就去找宋嫲嫲,她虽然嘴巴厉害,心却是好的,你和她说是我的意思,她会帮你的。”
蓝儿仍然跪着,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小姐...我今后每日都会为你祈福的,每月初一十五我都吃素,只希望小姐这么善良的人,不要再吃苦了。”
尤如意摸了摸蓝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小哭包,你如今也大了,再这么哭哭啼啼,我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别哭了,快去吧,寿安堂这边我自己能处理好。”
虞清宴今年已经25岁了,自从18岁跟随忠顺将军四处征战以来,见过多少杀伐,见过多少白骨,却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落泪。可如今,他听到隔壁主仆情深的对话,再想到昨夜这名少女还在为自己落泪,醒来就在替他人谋算,心疼之余又想到几个月未见的少家中女儿,不自觉也落下泪来。
尤如意当然不知道隔壁的人能听到这些,她送走了蓝儿以后,又忍着疼痛给自己上着药,没有他人在,她终于放下防备疼得龇牙咧嘴,小声呻吟着。
虞清宴听到这,心疼中又带着些难过,如此品德高尚且聪慧的女子,却过着这么苦的日子,这天下女子果然都是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尤如意上好药,就去了钟三伏的诊室。
今日上午的病人不多,钟三伏正在诊室开着药方,见尤如意进来,惊讶道“你怎么不多歇歇,出来吹了风怎么可好?”
尤如意笑道“不打紧,不过是些皮肉伤,更何况还有师父给的玉清膏,不会有事的。”
钟三伏拿他没法子,直到她是为了那就回来的男子才过来,只能起身说道“走吧,带你去看你心心念念的病人,忘了和你说了,他如今就住你隔壁呢!”
尤如意惊讶道“是吗?那他若是醒了,不是把我昨晚上的惨状都听了去?”
钟三伏笑道“怎么?你还知道丢脸啊?当时急冲冲找你爹打你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了?”
尤如意无奈,只能闭嘴。
师徒二人共同推开了虞清宴的门,虞清宴的眼睛不自觉望向了进门的方向,然后他仿佛见到了一名仙子。
尤如意生得俊俏,五官也是随了母亲闵氏,深邃又灵动,一双圆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因为年纪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未褪去,却更显得可爱灵巧,十分动人。她推门进来的刹那,背后的阳光洒在她身后,照着她皮肤晶莹剔透,仿佛度了一层圣光。
一阵风吹过,虞清宴只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仙女身上好闻的药香味。
虞清宴心脏漏了一拍,他却只认定是见到救命恩人太过激动。
4. 哑巴
虞清宴害怕自己醒了的事情暴露,只能闭着眼睛装昏迷,只是刚刚那惊鸿一瞥让他心绪起伏,涨红了脸。
钟三伏进来望闻问切一番,发现虞清宴通红的脸颊疑惑道“我给他的药方都是清热解毒的,怎还会如此上火?”
虞清宴心虚不已,眼睛却不敢睁开,睫毛却不自觉动了动。
尤如意听师父这么说,才开始仔细观察起这男子,只见他身材魁梧,肌肉匀称,五官英俊帅气,比那说书先生口中的少年将军还要帅气几分,不过因为常年征战,这男子皮肤黝黑,显得愈发杀气十足。
尤如意看毕,笑道“师父,我觉得这人不是普通士兵,尤府还没有发家的时候,我小时候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我大堂哥身高并不高,如今也是体弱多病。后来条件好了,我二堂兄从小锦衣玉食,如今才长到像他这般魁梧。若是普通人家孩子,自幼都是野菜粗粮,是没法养出这么体质好的身体的”
钟三伏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叹道“还是你观察仔细,那我之前给他开的方子只适合普通体质,若他自小习武又身体强壮,药效确实不足。那我再给他开几幅调养的方子。”
说罢他就开始在桌上写方子。
尤如意追问道“那师父,这人到底中的什么毒?可有解?”
钟三伏自信满满的说道“天下之物,都是相生相克,自然不存在无解之药,我今日已经让采药师父去采解药了,明日我们就可以为他施针解毒。”
尤如意有些兴奋“所以师父,到底什么毒啊?你就和我说说嘛!”
钟三伏药方写毕,放下手中笔墨,犹豫片刻说道“早些年师父曾去南华国学习他们的海上药方,此类药方的药材全是来自大海中的海草或生物,对于治疗一些疑难杂症有奇效。当时我的师父就在一本古书上给我说过这种毒,名字叫做木偶毒,顾名思义,中了此毒之人全身麻痹,像木偶一样不能动弹,到最后甚至连呼吸和吞咽都不能进行,只能被活活憋死。”
尤如意叹道“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歹毒的毒!这不就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这南华国的毒和他们国家一样阴狠”
钟三伏连忙捂住尤如意的嘴道“南都最多的就是南华国的人,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如今两国正是交好,我们这些老百姓可不能妄议国家”
尤如意点了点头,跟着钟三伏一同出门抓药熬药了。
虞清宴再次做了小人,将这对师徒二人的对话听了去,他当然知道这木偶毒,这可是南华国国师的拿手好戏,五年前两国交战,雍国的士兵就是中了南华国的这种毒才会战败。思及此,虞清宴狠狠握住拳头,心中那股国仇家恨让他热血沸腾。
他决定等毒药解了,就立马写信回京,告知皇上和忠顺将军,南都再次出现了木偶毒,5年前开放的口岸通商就是引贼入室!
另一边,尤如意跟着钟三伏看诊抓药,忙碌到晌午时早已精疲力尽。
与钟三伏和钟桦在饭堂共同用过午饭后,就都聚在了药房讨论着药方子,前门小厮就过来报信,说是尤府派人过来了,是尤老爷身边的老管家蔡二。
他是大老爷身边蔡大的弟弟,来尤府也有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替尤府管着南都所有的店铺和后宅所有的采买置办,是尤府仅次于主子最尊贵的存在。
蔡二笑嘻嘻走近药房来,先是给钟三伏行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得和尤如意说道“大小姐,京城大老爷来信,说尤大奶奶和二哥儿柏晨、大姐儿永晴要回南都探亲,看日子还有十天就到了,老爷的意思是,您在寿安堂多住些日子,等大奶奶他们都到南都了,您再回府,免得这段时日府里人忙着布置冲撞了您。”
尤如意冷笑道“爹爹是怕我在不能光明正大花母亲的嫁妆采买东西吧?母亲从皇宫中带过来的嫁妆也被他花的差不多了,到时候看他从哪里去填这亏空!”
蔡二仍是满眼笑意,仿佛不曾听见般低着头等着尤如意的正式回答。
尤如意笑了,她冷哼一声说道“和爹爹说一声,我身子还要调养一段时间,十天后回家。”
蔡二这才像接受这种满意的回答,笑着答道“是,另外老爷还说,到时候如芯小姐就与您用一个院子,她的院子就让给大姐儿永晴住。至于二哥儿柏晨和大奶奶就还住之前大老爷的院子。”
尤如意并没有意见,她道“若是如此,那要爹爹给我拿二十两银子来,师父这边住着也是要开销的,总不能白吃白喝这些天。”
蔡二连忙将怀中的一袋银子掏了出来,递给尤如意道“这是五十两银子,那日琉璃姑娘发卖的钱,老爷说给你收着,毕竟是您屋里的丫鬟,小姐收着吧。”
尤如意再次说道“这五十两自然是我的,只是在寿安堂的生活费医药费可得中公的钱出,我身上的伤又不是我自己打的,也不是我自己不回家住的”
蔡二此时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思考片刻后仍然保持着镇定,说道“我这就回府去拿,敢明个儿给您送来。”
尤如意满意道“好了,我没什么吩咐了,去吧”
蔡二了行了一礼,退下。
一只在旁边噤若寒蝉的钟氏父子见这人离去,终于松了口气,向来心无城府的钟桦叹道“你们这高门大院的,真是复杂,说句话都弯弯绕绕的”
尤如意冷笑一声说道“咱们这种家庭都不算什么,若是那王公贵族,更是血肉相残,骨肉相杀呢!”
钟三伏赶紧打断尤如意的话说道“如意,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去房里歇歇,我叫个小丫鬟给你上药”
尤如意低头允诺,回了房间。
忙碌了一上午,尤如意背后和后劲处的伤口都裂开有些渗血,钟三伏口中的丫鬟并没有来,无奈,她只能回房自行上药。
她将衣物一层层褪下,伤口与衣物摩擦,疼痛让她龇牙咧嘴,涕泗横流。
早知道就让蓝儿给我上了药再出门了,尤如意有些后悔的想到。
历尽千挖苦,尤如意终于上好药了,昨天穿来的衣服也被血染得穿不了,他只能在衣柜里找了一套钟桦小时候的衣服穿上。
为了配这套衣服,她还将头发竖起,扎成了男士发髻。她望着镜子中与自家大哥七八分相似的脸,突然有些想那位疼爱自己的大哥了,可惜大哥被父亲派去南华国谈生意已经大半年没有归家了。
刚换好衣服,那名小丫鬟终于来了,她急急忙忙得敲门闯了进来,慌慌忙忙道“尤小姐,钟老爷被知府的人抓走了!说他开的药方有毒,害死了他的爱妾!小姐快去救救钟老爷吧!钟少爷刚刚吓得晕了过去!”
“什么!”尤如意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撞见了琉璃带着蓝儿进来,望着自家小姐的男子打扮都大吃了一惊,可惜尤如意根本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带着蓝儿和琉璃一同上了马车前往知府府。
南都的宋知府是五年前那场战争战败后从京城调过来的,当时南都一片兵荒马乱,民民不聊生,这位知府来到南都后大力鼓励经商,削减地主利益,增加农民收入从而鼓励农民耕种。
如今南都经济发达,有一半的功劳是这位宋知府的。
尤如意到知府府的时候,门口的官兵将整个知府府围城了铁桶一般。
尤如意和门口看守之人报名身份,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小厮过来迎接了,不过宋知府并不同意让尤如意的两名婢女进去,尤如意只得独自一人跟随小厮进了大院。
如今已经接近黄昏,院中的各个小厮和丫鬟都步履匆忙的开始点灯,尤如意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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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名小厮穿过连廊和会客堂屋来到了这名被毒死的小妾所住的院子。
此时院中站着宋知府、仵作和钟三伏,钟三伏低着头诚惶诚恐,宋知府则满脸愤怒和无奈,那仵作正低着头验尸,不语。
见到尤如意的男人打扮,纵是见多识广的宋知府也是愣了两秒,只是此时露露姨娘的事情更让他揪心,于是宋知府大手一挥说道“免礼了,你快过来看看我的露露是怎么死的”
尤如意低着头撇了一眼钟三伏,他却没有示意尤如意任何信息,尤如意猜到她可以放心大胆额查探,不用怕得罪人。
只见露露姨娘神情痛苦的躺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七窍流血,面色发黑,怎么看都像是中毒而死。
尤如意并没有急着去查看尸体,反而是进了这位露露姨娘的卧房,她将这位姨娘的衣柜,床铺,甚至鞋袜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尤如意注意到了房中最不起眼的小摆件,那是一只狐狸身上取下来的小犬牙,被做成了配饰挂在了床围上,还带着些淡淡的木质清香。
尤如意将这颗狐狸牙取下来,拿到了宋知府面前,问道“宋知府,请问这个狐狸牙,是哪来的?”
宋知府接过那颗犬牙,仔细观察了一番,甚至还闻了闻说道“我也不记得了,露露向来喜欢一些有趣的小物件,兴许是她从外面买来的。”
尤如意接过那颗犬牙,又递给钟三伏,问道“师父,你看看,这犬牙里面是不是北羌的梨花”
钟三伏拿小木枝从犬牙里掏出来一点碎末,再将小木枝上的粉末放在茶水里,茶水里面很快呈现一种乌黑的颜色,甚至不用验,这自然是剧毒。
宋知府吓了一跳,问道“这怎么可能,我与露露每日在一块,我们几人刚刚都接触了,为何只有她有事?”
钟三伏解释道“这梨花来自北边极寒之地,性极寒,如果单用,可使女子不孕不育,甚至让她终身不孕,而对男子却效用不大。露露姨娘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她同时还使用了南华国的蚌埠油,此油来自南华国最热的一带,性质极燥,对女性来说只是化妆品,但对男性来说可以壮阳生津,对有滋补效果。此两种药物,一热一寒,在体内冲撞,人体克化不了,所以暴毙而亡了。”
宋知府追问到“露露昨日还去了你寿安堂看病,今日就暴毙,确定不是你的药方有问题?”
此时那仵作也开了口说道“大人,下官刚刚检查了露露姨娘平时所用的药渣,并无有毒之物。”
宋知府瞬间泄了气,有些气恼道“来人呐!快去查查是谁送的狐狸牙给露露姨娘!”
很快院外来了两名夜行服的小厮,跪下领命便离去。
已经洗脱嫌疑的钟三伏和尤如意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宋知府自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好久留,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小厮再次带着尤如意和钟三伏离开,此时府中的灯都亮了起来,后院中响起来许多杂乱和呼喊声,尤如意和钟三伏加快了脚步,生怕殃及池鱼。
到门口的时候,琉璃和蓝儿还在门口焦急得等着,见到尤如意和钟三伏终于松了口气,蓝儿更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回到寿安堂已经是深夜,钟桦备了一桌酒菜给他们接风洗尘。
一行人坐在这里吃着饭,尤如意刚刚还在担惊受怕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钟三伏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如意,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出诊了,明天开始我教你解木偶毒,你只需要负责你隔壁那一个病人即可。蓝儿、琉璃,这几日盯着你们小姐上药,不可再劳累出汗,不然真的会留疤。”
蓝儿和琉璃相视一笑,都对钟三伏感激不尽,连声应允。尤如意自知今天奔波一天,身上的伤可能已经溃烂,只能应下,不敢违抗。
5. 治疗
主仆三人吃过饭就回到了房中,钟桦给蓝儿和琉璃搬来了一张小竹床,铺好了被子,两姐妹挤一挤也能睡下。蓝儿今天忙碌了一天,趴在竹床上迷迷糊糊睡下了。
琉璃见蓝儿睡得正香,就独自给尤如意洗漱、上药。
琉璃比尤如意年长几岁,几乎是看着尤如意长大的,看见她背后一片血红的印记,有些都已经与衣服黏住,脱衣服的时候揭了一小块皮肉下来。琉璃见状不自觉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老爷他....”
尤如意回过头望着在自己背后上药的琉璃,笑道“琉璃,好姐姐,你别这样,你是知道我的,向来都是不怕痛”
琉璃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小姐,以后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我这条命都是小姐救回来的,若不是小姐,我早就被卖到勾栏瓦肆去了!”说罢,砰砰砰得磕了几个响头。
尤如意连忙扶起她,眼眶含泪道“琉璃姐姐,小时候若不是你,我早就饿死冻死了。如今我当你如亲姐妹一般,你快别这样说了,说得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琉璃见尤如意的模样,笑了,擦了擦眼泪道“小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怕心疼的人哭”
尤如意无奈摇了摇头,示意尤如意继续给自己上药。为了给尤如意分散疼痛的注意力,琉璃继续道“小姐,蓝儿今日和我说,二小姐如芯那日被吓到发高烧,今日已经退烧了,如今在太太处睡着的。太太让蓝儿给你带话,说要你好好吃饭,好好养伤,过几日回家给你做最爱吃的腌笃鲜。”
尤如意忍着疼,断断续续说到“嘶....娘又哄我...如今深秋时节..哪来的...春笋”
琉璃神秘莫测得道“我听老爷说,南华国那边大少爷来信了,他还寄了很多笋干过来呢,你说南华国那边真实与我们不同,那边居然四季如春,这个深秋时节还有春笋长出来。”
尤如意听到最疼爱自己的大哥哥消息,开心地笑了,问道“大哥哥...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琉璃摇了摇头道“老爷没说,老爷的意思是等南华国的铺子开起来了,大少爷才能回来。”
尤如意没有说话,刚刚还欣喜的情绪瞬间泄了气。
琉璃见她如此又哄道“小姐你别难过,大少爷还给你寄了蚌埠油呢,听说这个东西梳头一天都不会散,还很香”
尤如意疑惑道“如今南都很流行蚌埠油吗?”
琉璃道“对啊,您不知道吗?咱们铺子如今也有卖了,好多人来买呢!”
尤如意心有所想,总觉得宋知府的那位小妾死的蹊跷,不像是后宅女人作为。
上好药已经是三更,琉璃陪着尤如意睡下,一夜无话。
清晨,尤如意还在睡着,琉璃就开始准备尤如意洗漱的热水和衣物,蓝儿则去厨房端早餐和茶水。
尤如意睡醒的时候,听见她们两姐妹轻手轻脚忙碌的声音,有些欣慰。
琉璃见尤如意醒了,端来茶水和水盆让如意洗漱,再给她披上外套,松松纨上发髻道“小姐,先不梳妆吃个早饭吧,待会蓝儿把今日的药熬好,咱们吃完药再休息一会。钟老先生说今日上午你只需休息,没有你什么事呢”
尤如意应下,简单漱口洗脸后道“你让蓝儿去钟桦那边借几本医书来看,我也睡不着,歪着看会书吧。”
琉璃本想劝几句,又知道劝不住,只能应下。
没一会,蓝儿端着早餐和热茶水过来了。尤如意与她们三人在床边的小架桌子上吃着。
蓝儿道“小姐,刚刚尤府的蔡二过来送银子了,见您还在睡就把银子给我了,一共二十两,你看看”
蓝儿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银两,脸上笑嘻嘻的,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尤如意并没有接银子,只是说道“待会你去把这银子给师父,就说是我们这些时日的生活费,以及那日我就回来的男子的医药费,若他不收就直接给掌柜的”
琉璃阻止道“小姐,你也得留点体己钱,钟老先生不会介意的!”
尤如意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葱油饼喝了一口现熬的豆浆,淡淡道“知恩图报才是君子所为,别说了,快吃,都冷了”
琉璃接过钱袋子说道“那我去吧,蓝儿还小,说不清这些的”
尤如意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吃过早餐,蓝儿去找钟桦借书,琉璃去送银子。屋子里就剩尤如意一人。
她有些无聊的歪在床头发着呆,心里想的却是宋知府房内的露露姨娘,北羌国向来与我们无往来,露露姨娘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还明目张胆放在房中呢?
想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太过操心,歪着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蓝儿趴在小竹床上打着盹,琉璃则在一旁守着尤如意,手里拿着针线活做着。
尤如意醒来,看见琉璃手中的玉佩络子笑道“姐姐有心上人了?”
琉璃唬了一跳,无奈道“小姐莫拿我取笑了!我刚刚去街上找了个活计做做,如今我的奴籍寄在寿安堂,可没有尤府的月份可以拿了,我只能自己找点活干,不然家中的弟弟读书就交不起学费了!”
尤如意道“姐姐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寿安堂会给你月例的,我早已想好了,明日开始你就跟着药方的人学习抓药,等你学会了就给你发工资,不必咱们尤府待遇差”
琉璃摇了摇头道“不可,那样我就没有时间服侍小姐了!”
尤如意道“我过几日就回尤府了,你留在寿安堂总得做点活计,不然大家也会有意见,何况你去学些东西,总对你没坏处。”
琉璃并没有马上应允,她习惯了在内宅做事,突然让她去外面,她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蓝儿听见她们的对话,似乎明白姐姐的忧虑,她道“姐姐你放心,寿安堂的药房在最里面,外人进不去的,我刚刚去找钟桦少爷借书的时候看见了,里面都是一些女子在干活呢,钟桦少爷说女子心细,不容易出错!”
琉璃一听,两眼一亮,连忙应允道“那我去!”
尤如意满意点了点头。
主仆三人吃过午饭,梳妆完毕,就同钟三伏一起去了隔壁虞清宴房间。
虞清宴今日状态比昨日又好了许多,手指和脸部都稍微能动了,他自知瞒不过,所以并没有装睡。
钟三伏简单把过脉以后,简单问了几句虞清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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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他除了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能给出更多的身份信息。
尤如意这才注意到,虞清宴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色的眼眸明亮又深邃,眨眼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的,不像一位杀伐果断的士兵,反而像女子般温柔又多情。
钟三伏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徒弟呆呆的模样,自顾自准备好银针,开始针灸解毒。
他一边施针一边给尤如意讲解着要点,然后还让尤如意把几个关键的穴位记下来。
一番操作结束,取针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黑色的毒素从针孔处渗了出来。
尤如意在一旁用干净毛巾擦拭,顺便帮师父收拾残局。
虞清宴感觉到少女柔软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得酥酥麻麻一片,心里像一片羽毛搔着挠着,尴尬又有些兴奋。
尤如意当然没有注意到虞清宴的变化,收拾好床上的东西就跟着钟三伏出去了,留下虞清宴一人在床上凌乱着。
钟三伏带着尤如意去药房,认了几个解毒的关键药材,尤如意一一记下。
交代完这些,钟三伏一边往诊室走一边问道“昨日宋知府那名爱妾,你还看出什么端倪来?”
尤如意知道自家师父也觉得那妾室死的蹊跷,便说道“按道理北羌国与我们并无往来,梨花粉更是稀世珍宝,如果只是让那爱妾不能怀孕,有更多便宜实惠的法子,没必要大费周章用着梨花粉”
钟三伏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可惜宋知府如今只咬定了是他后宅中的女人所为,那日你见过的那名嫲嫲似乎嫌疑最大,已经被打死了”
“什么!”尤如意惊道“宋知府怎么不排查清楚?”
钟三伏叹道“奴才的命在他们那种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就算怀疑自家夫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宋知府的夫人可来头不小!打死一个奴婢泄愤,划得来得很!”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诊室,外面排着长队,钟三伏停住话语,坐在凳子上望着尤如意道“你先回去吧,把今日我教你的巩固巩固,明日就由你来施针了!”
回到屋内,她心里想的还是那宋知府的小妾死因,看见琉璃还在打络子,想起来她有个堂兄在知府府上当门房,便问道“琉璃,你不是有个堂兄在知府府上当门房吗,他有和你提过那知府夫人是何人吗?”
琉璃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尤如意怕她又担心自己,只能撒谎道“我就好奇,随便问问呢”
琉璃道“宋知府原本只是京城一个守备,七八年前攀上了太医院院长的女儿林氏。听我表哥说,这个知府夫人泼辣蛮横,从来不肯宋知府纳妾,如今他们都猜这位姨娘是知府夫人害死的呢”
尤如意更加疑惑了,如果是皇亲国戚,拿到梨花确实不难,可是这不是摆明了是她做的吗?连尤府里的张姨娘都知道借刀杀人,一个当家主母做事不可能这么愚蠢。
尤如意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已经和她没了关系,就不再细想,调侃琉璃道“你这个堂兄什么都和你说,你们是不是....嘿嘿...”
琉璃拿起手中的络子甩了甩尤如意,红着脸说道“小姐!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6. 说话
琉璃与尤如意打闹了一会儿,蓝儿在一旁笑嘻嘻得看着,主仆三人难得的放松。夜里,三人一起躺在大床上,絮絮叨叨说着私房话,丝毫不知道隔壁的虞清宴全部听了去。
虞清宴其实不想听,只是这房子隔音不好,何况自己动弹不得,都不能把头埋在枕头里。
第二日,上午尤如意在房间看看书睡睡觉,中午与师父一同用过午饭后就去虞清宴房中给他解毒。
推门进去,虞清宴心中满满的期待终于落地,他也不知怎地,就对这个救命恩人分外好奇,从上午就开始期待可以早点让她给自己治疗,哪怕他知道小姑娘只是把自己当作教材,也丝毫不介意。
尤如意先是观察了一下虞清宴的状态,发现他仍然只有眼睛可以动,其他地方都不能动弹,脉象也没有异样。
一切准备就绪,尤如意开始施针。
施针位置正是位于腹部和胸口的上脘、中脘、下脘等穴位,木偶毒主要是口服并从肠胃散发到全身,必须先把毒性最终的胃肠部分的毒素先释放出来,所以当尤如意第一针下去的时候,虞清宴浑身汗毛竖起,这几日都无知无觉的感觉突然有了疼痛感。
“嘶....”虞清宴闷哼一声
尤如意惊道“师父!他是不是说话了!”
钟三伏道“不必理会,你继续”
尤如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施针。
半个多钟头后,施针结束,虞清宴的皮肤再次渗出许多黑色的血液来,尤如意用毛巾将毒血擦干净,结束了治疗。
“谢谢....”虞清宴用尽全身力气和尤如意道谢。
尤如意笑了,她笑起如同阳光照在她脸上,和煦又温暖人心。虞清宴再次心跳漏了几拍。
尤如意笑道“公子不必道谢,这是我们医者本份”
一旁的钟三伏件虞清宴还想说话,连忙说道“公子先别说话,太耗费你的精力,明日再次施针后,你就可以自主说话了,不用心急”
虞清宴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没有再开口。
尤如意一边收拾针具一边看着虞清宴,发现他两颊通红,便停下动作给他把了把脉。
尤如意有些疑惑地问钟三伏道“师父,这位公子面颊通红,脉搏也很快,是不是我施针的时候哪里弄错了?”
钟三伏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个徒弟每日脑子里都是想的治病救人,却不曾想过如今所救之人正是气血方刚的男子,他咳嗽一声,憋住笑声说道“可能是屋子不通风,所以有些热吧,待会就好了,我们先出去,让他冷静冷静”
尤如意还是有些疑惑,一边跟着自家师父离开,一边追问道“如今都是深秋了,怎么会热?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啊?”
钟三伏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只能闭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接下来几日的中午,钟三伏都会带着尤如意来给他看病,虞清宴能说的句子也越来越长,从简单的道谢到已经会简单表达疼痛及感受,只是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弹。
很快十天就快到了,尤如意第二天就要回尤府,这天尤如意像往常一样到虞清宴房间给他治疗,不同的是今天是她第一次单独治疗,经过这几天的学习,钟三伏已经彻底放心让这个小徒弟单独出诊。
尤如意背着医药箱进来,简单把脉和观察虞清宴的脸色后就像往常一样开始施针。
这时,向来话少的虞清宴的声音微弱的传来“姑娘,你明日要回家了吧?”
尤如意并没有停止施针,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虞清宴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你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和身世?”
尤如意有些不耐烦道“别说哈,影响我施针”
虞清宴识趣得闭嘴。默默等着尤如意治疗。
半个多钟头后,治疗结束,这次渗出黑色的血已经很少了,尤如意也是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病人,脸上也不自觉有些得意。
她突然想起来刚刚虞清宴好像和她说话,她只能礼貌地问道“公子,你刚刚要说什么?”
虞清宴知道这姑娘对自己丝毫不感兴趣,只对自己身上的毒感兴趣,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怎么称呼?”
尤如意笑道“公子何必和我装傻,你这几天不是天天听我师父叫我如意嘛,怎会不知我名字?”
虞清宴吃瘪,只能追问道“姓什么呢?还不知道姓呢”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还有些心虚
尤如意道“姓尤,南都人。”
虞清宴发现她还是不问自己来历,只能自我介绍道“如意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和医治。我叫虞清宴,是忠顺军的少将”
尤如意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只是说道“虞将军,中了这毒以后起码要休息一两年才能完全恢复,等你回家以后,注意少吃辛辣,多吃营养滋补的。我明日就回家了,到时候我的师兄钟桦会照顾你。”
虞清宴心想,这姑娘难道是木头做的?他再次说道“尤姑娘救我一命,难道就不想我报答吗?”
尤如意摇了摇头,笑得更开心了,她淡淡道“虞将军,我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将军,只是把你当普通人救了,若是救人只为回报,也是违背了我的初心。你放心,我今日说了不需要你回报,以后也不会打扰你,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倒也不至于让我去赚钱谋生活。”
虞清宴被尤如意一番话羞红了脸,知道她以为自己是担心她会攀附权贵,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自己提出来说道“我身上还有一块忠顺军的令牌,你拿着吧,若是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来京城找我,或是写信道京城虞府,我自会鼎力相助。”
尤如意本不想拿,可是想到他前面铺垫这么多,只为了这一件事,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似乎永远不相信人有真心,只愿意接受利益交换。
尤如意从他枕头边上拿起那块令牌,说道“虞将军,我明日就要回家,这次回家估计就没法出来给你看病了,我就祝你早日康复,前程似锦。”
言毕,她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尤如意对虞清宴并没有很大的感觉,当初救他也只是觉得是一条人命,今天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让自己心生厌恶,不过想到自己起码学会了如何解木偶毒,也不算太亏。
而虞清宴,本身就是武将,不太会说话,加上她一心想着报答这位救命恩人,谁知说出来的话反而像高高在上的施舍。尤如意走后更是懊恼不已,只恨自己嘴笨。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琉璃听到了里面的对话,等尤如意出来,有些不解道“小姐,这人是不是来头很大啊?”
尤如意淡然道“忠顺军少将,你说呢?”
琉璃惊了,捂住嘴小声说道“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让他付点医药费啊?”
尤如意敲了敲琉璃的头,无奈道“琉璃姐姐,我不是给了医药费吗?他被我们救上来的时候衣衫褴褛的,哪来的钱。”
琉璃摸了摸被敲的头,撒娇道“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差米油盐贵,如今府里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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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如意不理会琉璃絮叨,脚步不停地敢去钟三伏的诊室与他辞行。
虞清宴当然听到了门外主仆二人的对话,心里想着,等解毒回家,就给尤府一笔银子,也算是自己的医药费。
第二日清晨,尤府就派了轿子接。
蔡二笑嘻嘻站在轿子旁候着,看见尤如意主仆三人出来,说道“大小姐,老爷在府中等您一同用早饭,用过早饭就要去码头接大老爷他们。”
尤如意嗯了一声,上了娇子。她知道还有场腥风血雨等着自己。
蓝儿和琉璃扶着尤如意落了娇,从侧门一进去,尤如意只觉得自己快认不出自己家了。尤老爷为了不在自家大哥面前丢脸,把家里几乎都翻新了一遍。
从侧门进去,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中间摆着一个南华国盛产的墨绿色宝石制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随处可见的花瓶和鲜花以及古今中外的字画更是数不胜数,堆砌在游廊和厅房两侧,大院中央则是皇上当年赏赐的西域进贡的深蓝色巨型盐结晶石,预示着尤二老爷皇家御赐盐商的地位。
看得出来,这位尤二老爷真的算是痛下血本了。
一同震惊当然还有蓝儿和琉璃,她们小声说道“老爷这是花了多少钱啊...”
尤如意没有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对这位挥霍无度的父亲深深的厌恶。
尤如意来到大厅后方的小餐厅,尤老爷已经坐在那等了,一同用餐的还有如意的母亲闵氏,以及那位尤老爷从青楼带回来的张姨娘。
尤老爷似乎心情不错,看上去容光焕发,神清气爽。一旁的闵氏则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其实闵氏生得不错,不过她是正经接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行事作风都是一板一眼,妆容也是淡雅肃静,平时穿着更是以素色为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挂在花蕊上的露珠,透明却又清雅。
而这位三年前来到府中的张姨娘,则是完全不同,她浑身上下红黄蓝绿一团一团结着,首饰和头饰更是夸张至极,远远看去像一位开屏的孔雀。
尤如意见过三位长辈,各行了一礼便坐下,她注意到如芯并不在,猜到那小妹妹肯定是害怕这种场合躲起来了。
闵氏多日未见大女儿,拉着如意坐在自己身旁,默默给尤如意夹着菜。
尤老爷吃了几口张姨娘喂得小菜,看着尤如意母女二人对自己的无视,有些愤愤道“如意,你几日未见父亲,怎么不知关心关心?”
尤如意抬头看了一眼尤老爷,笑道“女儿看见父亲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自是知道父亲身体康健”
尤老爷又说道“待会张姨娘和我们一起去接大哥和大嫂,你和你母亲就在家中等着”
尤如意记得之前只说了尤大奶奶会回来,却不曾听说大伯也会来,于是疑惑道“大伯也会来吗?”
尤老爷说道“他刚好在隔壁省巡查,顺路过来看看,过几日就走。”
尤如意点头道“大伯自小就教育我要懂礼数,懂礼貌。他也是最讲究嫡庶尊卑的,若是张姨娘去接,我怕到时候大伯会生您气,您忘了之前的刘姨娘....”
尤老爷似乎想起来什么,不禁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小说在张姨娘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说道“那你和你母亲同我一起去码头接吧,张姨娘在家看着这些下人们布置宴席和陈设。”
闵氏低声说道“是”
尤如意也行了一礼应允。
张姨娘则气得脸色发白,满眼的仇恨和嫉妒落在了闵氏和尤如意身上。
7. 尤府往事
如意和闵氏并不在意这位张姨娘的仇恨,她们母女二人都很清楚,家里这来来去去的姨娘不过是这位尤二老爷的玩物,等玩腻了自然就厌倦了,她们甚至不需要和她斗。
吃过早饭,尤二老爷、闵氏、如意和如芯一同出了门,他们分作两座马车,尤二老爷一座,女眷一座,还带上了一座空马车,方便待会尤大老爷一家乘坐。他们一家四口除了带着几位贴身服侍的婢女和小厮,其他跟着的仆人和随从更是浩浩汤汤排满了一条街。
尤大老爷从隔壁省过来,走的是陆路,因此尤大老爷去了城门外最近的驿站等候,尤大夫人则是从京城而来,走的是水路,因此女眷们则去了码头等候。
尤如意一行女眷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尚早,闵氏搂着尤如芯说笑着,如意却一副不悦模样。闵氏见大女儿严肃着一张脸,心中也有些不悦,开口道“如意,你堂兄堂姐就要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尤如意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母亲,如今父亲的商铺亏空严重,连家中下人都知道的事,你觉得大伯会不知道吗?如今你的嫁妆都快花完了,父亲若是和大伯借钱,那我们家的处境,只怕比以往更差。你每日在后宅只管吃斋念佛,何曾想过我们兄妹三人的前程?哥哥如今快20岁了,还未议亲,如芯8岁了还未开蒙,大伯若是以此要挟左右我们三人的前程,你和父亲难道还能有办法阻止吗?”
尤如意一番话说话,只对这个懦弱怕事的母亲深深的无奈。
闵氏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二女儿竟然如此聪慧,她有些恼怒得说道“既然你觉得母亲没用,就别在马车坐着了,下去和下人们一起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尤如芯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有些怯懦的说道“母亲,姐姐刚刚才被父亲打了,还没好全呢..”
闵氏冷哼一声说“她自己上赶着要挨打,能怪谁?再说了,她自个不就是大夫,可没那么容易病倒”
尤如意望着闵氏,从担忧变成了厌恶,只觉得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母亲真的从未为他们兄妹三人考虑过啊。
尤如意头也没回的下了娇子,在寒风中与琉璃和蓝儿聊着天打发时间,蓝儿担心自家小姐感染风寒,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琉璃则将自己的围脖给她戴上,三人躲在娇子的背风处,嬉闹玩笑,好不乐意。
马车里的闵氏还在气头上,任凭小女儿如芯怎么哄都不笑。闵氏不明白,这儿女前程婚事本来就是男子做主,她一届妇人又能做什么呢,凭什么要怪她呢?
晌午时分,官船终于到了,在寒风中站了两个多时辰的尤如意早已浑身冰凉,昏昏欲睡。
琉璃望着脸色泛红有些迷糊的尤如意担忧道“小姐,你好像有点发烧,不然还是回马车里吧?”
尤如意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看到官船了,坚持坚持就好”
蓝儿问道“小姐,太太是不是太偏心了,为何要让你在外面和我们一起吹冷风啊”
尤如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官船靠岸,尤府的小厮们先后上了船搬运行李和货物,等行李都搬得差不多的时候,尤大老爷的夫人沈氏和两个儿子尤柏晨、尤柏光下了船,跟在后面的则是尤大老爷的庶女尤永晴。
沈氏衣着华贵,保养得当,虽同样不施粉黛,却能看出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至于搀扶她左右两个儿子,左边是长子尤柏光,因为先天不足,身材瘦小,但却五官精致并且遗传了母亲的白皙皮肤,是温润如玉的读书人模样。
二子尤柏晨则遗传了尤大老爷的粗犷和强壮,比哥哥还高了一个头,皮肤黝黑,长相平平,大老远就能看到他用力挥手和船下的亲人们打着招呼,十分热情。
跟在最后的尤永晴,用围帽挡着脸,与前面的三人隔着一些距离,她一身白衣,身材纤弱,看上去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女般。
蓝儿在尤如意说道“小姐,永晴小姐怎么一身素衣啊,看着像是...”
如意道“永晴姐姐自小就孤僻,向来就和母亲一样喜欢吃斋念佛穿着肃静,母亲最心疼的就是她。”
琉璃补充道“是啊,当时永晴小姐及笄的时候,太太还亲自绣了一副观音像给她呢!”
如意笑道“母亲这下高兴了,她最喜欢的孩子回来了”
蓝儿和琉璃知道如意心里不舒服,便不再说了。
“如意!”尤柏晨早已从船板上跑了下来,看见尤如意还是如小时候一般团子似的,软糯糯十分可爱,一把将她抱起,笑着问道“小如意想哥哥没有啊?”
尤如意只觉得身上一轻,早就被尤柏晨像小鸡仔似的抱了起来,他还上手捏了捏尤如意还未褪去的稚嫩脸庞,笑着追问道“小如意,你不会把二哥哥忘了吧!”
尤如意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被人如此抱在怀里了,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如此抱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害羞和尴尬,整张涨得通红,竟然忘了说话。
闵氏听到动静早已下了轿撵,笑着看着兄妹俩抱在一团,说道“柏晨,妹妹大了,快别胡闹!”
尤柏晨笑哈哈得把尤如意放下,对闵氏行了一礼,开口道“婶婶好!如芯妹妹好!”
尤如意见自己被放下来,笑着说道“二哥哥,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下次还这样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尤柏晨望着自己粉团子似的妹妹撒着娇生气,心里早就化了,她搂着尤如意笑着说道“好妹妹,原谅哥哥,我再也不闹你了!”
一直躲在闵氏身后的如芯,气呼呼说道“二哥哥可是把如芯忘了?”
尤柏晨听罢,才发现闵氏身后的如芯长得圆润可爱,也是粉雕玉琢的稀罕模样,自然而然就蹲下身对着如芯说道“小如芯不生气,哥哥抱抱可好?”
如芯立马笑成了花,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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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手搂着尤柏晨的脖子说道“如芯想二哥哥抱!”
尤柏晨一把将如芯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逗着她玩笑。闵氏一脸笑意得看着这一幕,尤如意这才将刚刚那股子尴尬劲头过了。
几人说话间,沈氏在尤柏光的搀扶下来到众人面前。沈氏见这二儿子还是如此不着调,佯装生气的说道“柏晨,不可无礼!”
柏晨悻悻地将如芯放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闵氏带着两个女儿给沈氏正式行礼,沈氏笑着扶起她们母女三人,一副慈祥模样的拉着如意的手,笑道“如意,你长大了,少和二哥哥玩闹,我家这个混世魔王是个没轻没重的,别冲撞了你”
如意心中一沉,自是听出了这位伯娘的言下之意,表面却平静得说道“是,大太太,如意明白”
几人见过,便各自上了娇子。
尤柏光和尤柏晨一乘马车,如意、如芯、永晴一乘马车,两位夫人闵氏和沈氏一乘马车。
三乘豪华的马车,以及后续跟着的一溜行囊和仆从铺满了一条街。
所到之处,两侧的民众和商户都纷纷侧目讨论。
此时路旁正在吃馄饨的外地商人李甲,见如此架势自然是大开眼界,恨不得将放下馄饨上前去看看是何许人也,却被馄饨摊老板蔡贵拦住,说道“我说这位客官,少去凑热闹得好!”
李甲疑惑道“老板,你这是何意?”
蔡贵俯下身,凑在李甲耳边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咱们南都最大的官是知府,但权利最大的可是尤府!”
李甲疑惑道“尤府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大的派头?”
蔡贵一边收桌子,一边小声道“这尤府之前只是这南都乡下的农户。二十年前,尤大老爷尤力高中状元还娶了当今宰相的庶女,他们一家啊,就鸡犬升天,全家都富贵了起来!尤大老爷如今可是户部尚书,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这南都的尤府啊,平时也只是尤力的弟弟尤强在,这尤强大字不识,却做了皇上御赐的皇商,咱们这雍国大部分的盐矿都在他们尤府手上呢!”
李甲冷笑道“这高门大户的,你怎么知道的?”
蔡贵笑道“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叫蔡二,在尤府当管家,我听说啊,这次尤大夫人沈氏原本只是带着儿女回来探亲,这尤大老爷在隔壁省视察,顺道过来一家团聚呢!”
李甲将碗中的馄饨吃完,继续追问道“他们一家在南都可是欺男霸女?为何不能去看热闹?”
蔡贵严肃道“尤府这二老爷尤强,早些年啊,强抢民女为妾,还被告到了皇上那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所以啊,我劝你不去看热闹,也是怕你人生地不熟,惹了不该惹的人!”
言语间,尤府的车队已经走远,李甲的馄饨也吃完了。
李甲随手丢了一块银子给蔡贵,沉默得跟上了车队,眼中的狠戾和不屑再也无法伪装。
8. 接风洗尘
尤府的车队走走停停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尤府。
尤府地处南都北部,占地百亩,将大半条街道都占了去,是整个南都最气派的。尤府背靠南都最大的南山,隔了两条街就是南都的知府,属于闹中取静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张姨娘并没有辜负尤二老爷的嘱咐,此时尤府大门敞开,从外看能看到院中厅殿楼阁,峥嵘轩骏。从大门进去,到处张灯结彩,那枯萎的树枝都用粉色紫色的彩带扎了花,将院中枯萎的深秋景象打扮得如同初春。
沈氏自小在宰相府长大,喜欢的都是肃静平和的景致,如今乍一看尤府到处都是古董玉器堆砌,毫无美感而言,这枯树扎纸花更是不伦不类,颜色搭配低俗不堪没有章法。沈氏心里本就不悦尤二老爷的铺张浪费一副暴发户模样,见到打扮得如同女主人般的张姨娘,更是面色阴沉,连带着对向来和气的闵氏也带了怨气。
沈氏心想她一个青楼出来的姨娘也想来和自己攀亲戚,这闵氏果然无能,连后宅都管理不好。
张姨娘一阵风似的迎了上来,又毕恭毕敬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可惜沈氏并不搭理她,仿若无人般的路过了张姨娘,连向来热情的尤柏晨都没有打招呼跟着母亲去了饭厅。
而此时尤府的后门,琉璃被蔡二拦在了门外,琉璃手中还拿着如意从寿安堂带回来的几本医书,焦急得和蔡二解释道“蔡管家,我只是去给大小姐送医书的,您就让我进去吧!”
蔡二冷冷道“琉璃姑娘,您如今已经不是尤府的奴婢了,可不要为难老奴啊!”
蓝儿此时正跟在尤如意身边帮她打理仪表,并不知道琉璃被拦在门外,只疑惑姐姐怎么还不进来。
刚准备去饭厅用餐的尤如意见琉璃还没进来,猜到是被拦在门外,便和蓝儿说道“你去后门一趟,如果是你姐姐被拦住了,就告诉她让她去寿安堂找钟桦,他会给她安排工作和住处,等家里的事情忙完,我再去寿安堂找她,让她不要着急。”
蓝儿行了一礼便跑了出去。
蔡二正和琉璃僵持的时候,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对蔡二说道“蔡管家,老爷和大老爷到了,叫您过去呢!”
蔡二拉过小厮嘱咐道“你守着后门,别让闲杂人等进来了”说完一路小跑得朝大门走去。
琉璃心中满是委屈,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那小厮正式气血旺盛的年纪,又还没有配人,见琉璃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早已动了心思。
他眼神上下打量着琉璃的身段和面容,心中十分满意。之前这些大丫鬟们都是和小姐们同住,这些外面行走的小厮都没曾见过,此时小厮只觉得胸有成竹,伸出手拉着琉璃的手,柔声道“姑娘何故哭成这样,你如今已经被卖了出去,再进尤府属实不合规矩,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家住在尤府后门廊外的樱花巷里,你跟了我,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你家小姐。”
琉璃被这小厮吓得七魂六魄都没了,浑身颤抖着挣脱小厮的手道“你!你!你敢!”
蓝儿此时也赶到了,她人小胆大,用头一把顶开那小厮,那小厮一个趔趄摔了个大马趴。
他爬起来气急败坏道“你!我打死你!”说罢就要去捉蓝儿,蓝儿一溜烟跑没了影,小厮便去追。
琉璃见他们俩人都走了,正在纠结要不要进尤府,谁知蓝儿满脸通红,发髻散乱得又跑了回来,她笑着说道“姐姐!那小厮被我反锁在柴房里了!哈哈哈哈”
琉璃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问到“可有其他人看见?”
蓝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琉璃将手中的书交给蓝儿,蓝儿也将如意的话带到,二人抱着互相嘱咐了几句便分开了。
此时,尤府中的宴席开始,饭厅设在宅中的同心湖一侧,此处阳光和煦风景宜人。
湖心的亭子上几位歌姬开始唱起了南都特有的小调,笛声和琴声不绝于耳。
席面上座分别是尤大和尤二老爷,下面以此是沈氏、闵氏,再往下则是两家儿女相对而坐。
菜色也是山珍海味齐全,甚至有南华国寄过来的深海鱼类及各种珍稀食材。
尤大老爷对尤府如今奢华作风并不满意,再看到宴席最外面还坐着一位青楼出身的姨娘,更是面色铁青。
尤二老爷并未察觉到自家大哥的异样,举起酒杯大声笑道“来来来,我们一家难得团聚,我们一起喝一杯!”
正当坐在下方的晚辈们准备举起酒杯时,沈氏开口道“二老爷怕是有些糊涂了,咱们家什么时候允许妾室与我们同饮了?成何体统?”
尤二老爷正准备反驳几句,一直脸色难看的尤大老爷开口道“老弟啊,小时候老娘让我们多读书你就不肯,如今不但大字不识,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不然我让蔡大给你找个私塾先生可好?”
这一番羞辱,让尤二老爷和他的家人都脸色不好看,特别是坐在角落却穿着艳丽的张姨娘,更是脸色苍白,气得浑身发抖。
尤二老爷没有回答,起身走到张姨娘旁边,抬起手“啪啪”两声给了张姨娘两个耳光。张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呼到了地上,扶着脸哭道“老爷!”
尤二老爷并不理会,喊道“来人,把这不懂规矩的刁奴赶出去!”
蔡二和几名小厮听罢,连忙上前将张姨娘抬了下去。
这场宴席的小小插曲就此结束,接下来尤大老爷和沈氏仿佛一家之主般,举起酒杯庆祝一家团圆,随后便问过家中每个人的近况,其中对如意学习医术的行为大为赞赏。
宴席期间尤大老爷似乎十分开心,多喝了几杯,拉着尤二老爷忆往昔,感慨道“之前种庄稼时吃的粗茶淡饭觉得已是人间美味,如今各色珍馐美味反而不如幼年时的回忆啊!”
尤二老爷还在刚刚的羞辱中没有回过神来,冷冷道“大哥可能是忘记了,当时我们那个老娘可是只把新鲜的大米给你吃,我与老娘吃的都是红薯和发霉的陈米,你回忆中的粗茶淡饭,可是我回忆中最难吃的猪饲!”
一番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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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尤大老爷原本搭在尤二老爷肩膀上的手臂,也放了下来。氛围一时之间非常尴尬。
沈氏见状连忙劝说道“两兄弟从小争到大,如今孩子都有了还要争,也不怕给孩子们闹笑话!”
听到这话,尤大老爷立马恢复了往常的和颜悦色,笑道“老弟啊,你看你,为了一个妾室至于吗?晚点我求皇上赏你几个宫里出来的宫女,个个都国色天香还懂规矩。”
闵氏知道这话是在映射自己,但她不敢说话,只能沉默。
尤二老爷虽然好色,但也知道此时不好得罪自家大哥,只能接过话茬道“大哥你的眼光我当然信得过!”
一场宴席持续了两个时辰,尤如意只觉得如坐针毡,宴席上的菜大部分都是油腻腻的,她刚刚才好一些的皮肉伤是不能吃这些发物的,只喝了几口清茶,吃了几块糕点,宴席结束的时候,只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十分难受。
如意回到自己的院中,发现如芯的东西已经搬了过来,如意安排她住在自己曾经住的东厢房,自己则搬去了竹林旁边的西厢房。
晚上如意称病,没有再出席晚宴,如芯则跟着闵氏继续陪着尤大老爷一家。
一番整理和铺陈,很快就到了深夜,如意吃了几口蓝儿端过来的蔬菜粥和几碟小菜就准备入睡。
蓝儿早已将今日琉璃的经历告知于她,如意心疼琉璃却也无法,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写了封信,并嘱咐小厮石头明日一早就去送信。
如意写完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如芯还未回院中,如意放心不下,让蓝儿去寻,却没想到大老远就听见如芯的声音传来“大姐姐,你放心,我姐姐人最好了,你过来住,她肯定同意的!”
如意披上风衣,汲着拖鞋就出了房门,只见如芯牵着永晴的手走了进来。
永晴还是那套洁白无暇的套装,不过她已经把围帽摘了下来,只见她五官清秀,瓜子脸,丹凤眼,看上去清新脱俗,不染尘世。
如芯拉着永晴的手对如意说道“姐姐,大姐姐的院子还未收拾好,我带她过来和我们住一晚”
如意点头道“好,大姐姐住东厢房吧,那里宽敞,刚刚已经收拾好了。如芯就和我睡,我们俩自小住在一块,不碍事的。”
永晴行了一礼,淡淡道“好”
如芯却突然不乐意了,她拉着永晴的手撒娇道“大姐姐,我可以和你睡吗?西厢房的床太小了,好挤的!”
如意有些恼了,她说道“如芯,不能无礼!”
谁知向来沉默寡言的永晴突然笑了,她反握住如芯的手说道“好,那你和大姐姐睡!”
如意有些过意不去得解释道“大姐姐别介意,如芯自小就在家里被宠坏了!”
永晴道“不碍事,我原本有个弟弟,与如芯一般大,只是...他福薄..早些年就死了。如今多一个如芯这般的妹妹,我心里很高兴。”
如意见她坚持,便不再阻挠,任她们一起去东厢房睡去。
当晚,一夜无话。
9. 问诊
清晨,石头出门去寿安堂送信,如意如芯永晴起床梳妆洗漱。秋风阵阵,沈氏派人送了几套狐裘披风,嘱咐姑娘们披上别感冒。
三人各自披上纯白的狐狸毛披风,起身去给长辈们请安,陪闵氏和沈氏吃过早饭后,又去给尤大老爷和尤二老爷聊了会天,再去看望了两位兄长读书和练武,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如芯年纪还小,早已累得迷迷糊糊,只想睡觉,如意同样累得不行,只觉得背后的伤口酥酥麻麻有些难受。
永晴见如芯迷迷瞪瞪得,笑道“如意,我先抱着如芯去房里瞌睡,晚点咱们再一起用膳吧,我刚刚已经嘱咐下人将饭菜送到院中来,我们吃过饭也歇歇”
如意点了点头道“听姐姐安排”
永晴笑得开心,抱着如芯去了东厢房。
不一会儿,闵氏屋中的李嫲嫲过来了,她拉着如意小声说道“二姐儿,太太说让你过去陪她吃饭,一会儿大太太想你替她把脉。”
如意无奈,屁股刚沾上座位,又跟着李嫲嫲来了闵氏屋中。
闵氏常年身体不好,此时屋中已经烧起了炭火,如意一走进去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刚刚还冰凉的身体瞬间暖了起来。
闵氏正歪在贵妃椅上,一旁的小丫鬟正伺候闵氏用膳。
如意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等着闵氏发话。
闵氏见如意还是如此沉默,心里也有些厌烦,吃了几口素菜,也觉得这个大女儿甚是无趣,开口道“吃过饭没有?”
如意道“没有”
闵氏道“李嫲嫲,去给二姐儿端点饭菜来。”
李嫲嫲听毕,退下。几个小丫鬟收拾好闵氏的残羹冷炙也退了下去,一时间,屋中只剩下闵氏母女二人。
闵氏继续歪在贵妃椅上,问道“如意,你在寿安堂这几日可学着什么了?待会给大太太把脉可有把握?”
如意毕恭毕敬道“只是浅浅学了一些,若女儿有不会的,会将脉象记下来,写信给师父请教”
闵氏见如意不愿意多说些寿安堂的见闻,又说道“如意啊,女孩子家,要么如同如芯般,活泼可爱些,要么像你永晴姐姐成熟稳重些,你说你要么就炮仗似的顶撞父亲,要么就木头似的不说话,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如意低头不语。
闵氏知道这个女儿向来主意很大,自己根本管教不了什么,只能作罢。
不一会儿,李嫲嫲端着饭菜进来,不过已经过了饭点了,厨房里也只有些剩菜剩饭,如意见了并未说什么,只沉默得吃着。
闵氏此时才注意到如意手腕处处还有些伤痕没有完全褪去,心疼道“如意啊,你这伤,还疼吗?”
如意冷冷道“不疼”
李嫲嫲说道“二姐儿,你别怪太太那日不护着你,当时那情况,太太也没办法”
如意冷笑道“母亲,李嫲嫲,我是自愿挨打的,不是为了你们,不必愧疚”
李嫲嫲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自己去讨打呢?”
如意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闵氏,道“母亲,那日我同你说的,如芯开蒙的事,和哥哥议亲的事,你考虑了吗?如果那日我挨打,母亲还没想明白这其中关键,那我再说清楚一些。今日张姨娘出席家宴,表面上是父亲宠妾灭妻,实际上是你这个当家主母无能!父亲如果那日打得不是我,那就是打你,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在这个家中管理下人呢?母亲,您是皇宫中出来的,是学过规矩,读过书的,你应该明白,唇亡齿寒,你一味缩在院里,只为了护住自己,那我们呢?我们是您的孩子啊!您不想想我们吗?”
如意一番话说得闵氏哑口无言,正楞神,门外的沈氏却听得真切,心中更是对如意敬佩不已。真是歹竹出好笋,自己那阴郁的庶女若是有如意这般明事理该多好!
“哈哈哈哈!”沈氏笑着推开房门道“我的好如意!你真真惹人疼爱啊!比你那朽木似的母亲聪明多了!”
闵氏见沈氏进来,连忙整理好仪容给沈氏行礼。沈氏挥了挥手表示免礼顺势坐在了如意旁边,见如意旁边的桌上都摆着些残羹冷炙,心疼道“怎的吃些下人们吃的玩意儿?”说罢对跟在身边的丫鬟道“去和厨房说声,熬点参鸡汤,晚上给如意送去。再端点我从京城带来的糕点过来,给如意打打牙祭。”
沈氏拉着如意的手,在怀中搓了搓,一脸的欢喜。
闵氏自觉丢脸,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
如意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红着脸道“大太太过奖了,如意刚刚情急之下说的话已经是十分逾距,还希望母亲、大太太别怪罪。”
沈氏爽朗一笑道“哈哈,闵氏,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心如明镜似的还知进退,你们可别再苛责她了去!”
闵氏尴尬道“大嫂说的是,我今后一定好生待她”
沈氏见闵氏一脸愤愤,有些不悦道“当初我父亲将你从宫中接出来,一是看在你母亲是皇后娘娘的陪嫁,这么多年照顾皇后娘娘有功劳也有苦劳,二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见你母亲老来得女,你又从小养在宫中学了一些规矩,让你嫁到尤府来做正室娘子。你如今已经是主子不是奴才了,怎么还一副奴才性子,只为自保,不愿得罪人。这后宅之中多少阴损事,你能安全生三个小孩,除了皇后娘娘的关照,也是我父亲在背后给你夫君施压。如今你若自己不撑起来,你的这些儿子女儿,才是真真可怜!”
闵氏听完早已心惊胆战得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诚惶诚恐道“多些大太太指教,闵欣然记住了!”
沈氏见到跪在地上的模样,即厌恶又欢喜,将闵氏扶起来道“起来吧,给下人和如意看到成何体统!”
沈氏对闵氏的懦弱和自知之明是满意的,因为这代表着她好拿捏,可又觉得她的身份与自己平起平坐有些降低自己身份,何况如今两人都是尤府的太太,若南都这边出了岔子,还得靠自己娘家来解决,实在得不偿失。
闵氏站了起来,正襟危坐得坐在椅子上。沈氏见她早就被吓破了胆,笑道“好了,我本来就是让如意来给我把脉的,你们都先出去吧,如意留下。”
听到此,闵氏连忙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离开,将房间留给如意和沈氏。
沈氏见人都走了,笑着望向如意说道“如意,你是好孩子,以后若是你母亲或父亲有什么事,你可以写信给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你那句唇亡齿寒说得很对,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有事情得一起担着”
如意点了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明白沈氏是想让自己做她的眼线,可她并不想将这个家的管理权全部交给大伯一家,这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如意笑道“谢谢伯娘今日为我出头,也谢谢伯娘对如意的关照,我先给您把脉吧”
沈氏伸出手放在脉枕上,等着如意把脉。
如意将左右手的脉搏都记录下来,再询问了一些沈氏日常的作息和饮食习惯,心中大概明白了些症状,她思考片刻后道“伯娘,如您所说失眠多梦,还伴有脘腹胀满、不思饮食等症状,加上我刚刚观察您舌苔厚腻或垢浊,脉滑,应是饮食积滞所致,只需要开一些消食导滞、和胃安神的药调理即可。不必担心,都是小问题,我今日开一个药方给寿安堂,让我师父验证一下后再抓药回来。”
沈氏点了点头,对如意的答案十分满意,她拉着如意的双手,问道“如意啊,你是否愿意与伯娘一同去京城?京城那些贵女们,最喜欢你这种女大夫,你在那边可大有作为!”
如意摇了摇头道“伯娘,如意学艺不精,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呢!”
沈氏见如意坚持,便作罢。如意接着道“不过如意斗胆求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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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每日能去寿安堂学习半日,我自知自己资质平平,还需要多向师父学习才能有所进步,只是我爹娘并不同意我出门...”
沈氏明白这孩子喜欢学医,只是若自己跨过尤二两口子也十分不合规矩,她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几日你先别去,你大伯最不喜欢女孩子抛头露面,等你大伯走了,我再替你想办法”
如意跪下谢过沈氏后离开。
如意离开后,闵氏回到房中与沈氏对谈半晌,暂且不表。
寿安堂,钟三伏诊室。
钟桦拿着刚刚尤府送来的信递给了钟三伏说道“爹,师妹说要咱们交琉璃抓药,还给你写了信”
钟三伏接过信,迅速浏览一遍后说道“你小师妹太过早慧了,身在那种家庭,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其实尤如意的信上不过寥寥几句,但都是问候,问候钟三伏,问候钟桦,甚至问候了虞清宴,还交代了琉璃的事情,可唯独没有讲自己的伤势,也没有说自己如今在尤府困难的处境。
钟桦没有说话,只见钟三伏迅速回了一封信,递给钟桦。
钟桦结果信后本想离开,却被钟三伏喊住,问道“小师妹就回来的那个男人,伤势如何了?你这几日可有好生照顾?”
钟桦止住脚步,答道“这两日我都有替他施针喂药,如今他已经会说话会抬手了,估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走路了”
钟三伏点了点头,放钟桦离开。
等在门外的琉璃见钟桦出来,连忙拉住他问道“钟桦公子,钟老同意我在寿安堂了吗?”
钟桦笑道“当然同意了,咱们寿安堂的药房都是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大多都是家中困难才被迫出来赚钱,你放心,你在里面工作很快就能适应的”
琉璃点了点头,心中却十分不安,她从小在尤府长大,地位也算是半个小姐,吃穿用度方面也从未短过,每日不过是些轻松活计,从未做过粗活,如今让她去药房做粗活,多少有些愤愤不平。
钟桦先带着琉璃把钟三伏的回信交给来送信的石头,琉璃拉着石头仔细问了如意的情况,知道如意在家并未出什么意外,一直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两人与石头分别后,来到了寿安堂的药房。药房是从在寿安堂分出来的独立小院,院子里晒着许多刚刚采回来还未晒干和切割的新鲜药材,几个女工正在院中有条不紊的工作,见到钟桦来都简单与他打着招呼。
钟桦带琉璃来到药房中,这里是切药分药的地方,晒干的药材需要在这里切好分类,再送往寿安堂的药柜。
钟桦带着琉璃见了药房的管事李甲,他指着琉璃说道“李甲,这位是新来的女工,你安排她负责切药和晒药吧,搬运和磨粉这些需要力气的活就不要安排她做了,她是我小师妹的贴身婢女,没做过什么重活”。
李甲是前几日才从外地过来的职业采药人,平时不采药时,则负责药房里面的分工和调配,也负责药材分类的确认,钟三伏父子多年前外出采药时与他相识,对他十分信任。
李甲见琉璃娇弱模样,笑道“钟公子这是给我找了个小姐供着啊,她这娇气模样,能做什么?”
琉璃知道自己被嫌弃,有些生气道“这位公子也太出言不逊了!我还未开始干活呢,你怎知我不行呢?”
李甲见琉璃颇有些骨气,冷冷道“不自量力”
钟桦连忙劝道“李甲,你少说两句吧,你先试试看,若她实在学不会,我再安排她去前厅”
李甲没说话算是应允,琉璃也垮着脸没说话。钟桦劝道“琉璃姑娘,咱们寿安堂不是尤府,没法给你之前在尤府的生活,你也知道你家小姐也是吃苦学习熬过来的,既然她安排你到这来,自然也是希望你学些东西,你别辜负她一番苦心”
琉璃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跟着李甲去干活了。
10. 解毒和中毒
距离尤如意回家已经过了五六日,虞请宴再也没有见到过尤如意,每日来照顾他的除了钟桦,就是院中其他做粗活的小厮。
昨日虞清宴的上半身已经完全可以活动自如了,他连忙写了封信给当地的军营,再写信去京城的忠顺军报平安。
他在心中盘算着,动作快的话,等信件送到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可以下地行走了。
虞清宴这几日从小厮和钟桦的口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尤府的来历,原来是皇后的人。
他自然知道那户部尚书尤力娶了宰相的庶女后就无法无天,每次军备短缺都是户部从中作梗,多少军人因为军备问题受苦。每次行军,军人们除了要忍受敌人的攻击,还要预防自家的粮草短缺,虞清宴实在不想欠这种人家里什么人情,连带着对尤如意那日清高模样都带着些质疑。
虞清宴虽然是军人,但是也清楚朝堂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忠顺军的军权,也明白自己姐姐在皇宫中被皇后等人针对,他如今只想早日康复,早日报了这份恩情,不想这次的事情成为皇后一党掣肘自己的把柄。
寄完信晚上,他头一次失了眠。心中不想质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毕竟她身为女子在后宅中是如此不易,可又对朝堂争斗的残忍和人性的卑劣深信不疑,一番挣扎下,他竟然有些后悔将令牌送了出去,反而给人拿了把柄。
钟桦今日来给虞清宴施针时,发现虞清宴竟然满脸疲倦,黑眼圈十分显眼。
他将药箱放下,问道“公子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虞清宴答道“没有,只是昨日有些睡不着”
钟桦不语,给他仔细把脉后说道“公子,你本身就还未完全解毒,若再思虑过度只怕会伤到根本,到时候就辜负我小师妹对你一片关心了”
虞清宴疑惑道“你的小师妹不是回家了吗?她怎么会关心我”
钟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你是小师妹第一个独立施针的病人,她这几日写信过来都会问过你的病情,十分关心你的解毒进展呢”
虞清宴听罢,内心嘲笑自己实在多疑,那尤如意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自己怎可如此质疑别人一片赤诚之心。
一番话听完,虞清宴仿佛卸下千斤重,连带着对钟桦也卸下了防备,他笑道“钟公子为何与如意小姐一样,都对在下的身份毫无兴趣,就不怕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钟桦笑道“哈哈哈,我爹,也就是我师父,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在行医者眼中,众生平等。大家都是凡人之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没啥好问的。”
虞清宴道“在下是忠顺军少将,承蒙寿安堂众人照顾,之前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你们师徒几人对我另有所图,我给你们道歉”
钟桦并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虞将军,其实你并不用太担心,小师妹在第一封信中就和我们说了你的身份,只是她也知道你这个人防备心很重,所以就让我们装作不知道,把你当普通人照顾。如今你自己说出来,也说明你自己想明白了,这是好事。你放心,我们南都这里毕竟不像京城,没有那么多争权夺势的事,你就放心在这养病吧。”
虞清宴点了点头,卸下了心中的防备,笑道“你们师徒三人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没齿难忘。”
钟桦道“虞将军,你们保家卫国为了边境安定出生入死,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两人卸下防备后,反而像朋友似的聊了许多,竟然渐渐成为了知己。
另一边,尤府。
这几日沈氏吃了如意开的药方后,身上已经感觉好多了,多日来的失眠和积食都缓解不少,如今正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每日拉着如意聊天品茶,偶尔还会带着她去外面的铺子里买些金银首饰。
不同于后宅的和谐,尤氏两兄弟却有些剑拔弩张。尤二老爷已经将府中亏空的事情告知了尤大老爷。身居高位且每日核算全国经济财政的尤大老爷头一次对自家弟弟的愚蠢感到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已经给了他一份十足好的前程,怎会让他弄到如今这番境地。
这天,尤大老也正和尤二老爷在书房算账,算出最后亏空仍有千万银两后,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尤强!你怎么会这么蠢!南华国若是真想投资商铺也是直接找朝廷合作!怎么会找你这个目不识丁的蠢蛋!如今你把钱都给他们那群南蛮子骗去,他们指不定拿着你的钱去做什么!你害的家里破产事小,若是被朝廷知道,那就是叛国!诛九族的死罪!你这个蠢货!”
尤二老爷哪里知道事情如此严重,他自小就天资不高,做什么事都是跟着自家大哥身后,如今闯下大祸,以为大哥还会像之前一样保护自己,却没想到连大哥也没有办法,他人生第一次感到危机感。
尤二老爷跪在地上,战战巍巍说道“大哥,不如...不如..咱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吧?我也没办法啊,我已经派我那儿子柏智去南华国查了,只是他去了几个月也不见音讯,我...我如何是好啊!大哥!大哥救我啊!”
尤大老爷一脚踢在尤二老爷身上,恶狠狠道“还敢提皇后娘娘,当初若不是皇后娘娘开恩,你能拿到盐矿的经营权?你明知道你那夫人闵氏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婢女,你还宠妾灭妻,用光她的嫁妆,你还想她救你,你做梦吧!”
尤二老爷哭道“大哥!这真不怪我啊!那闵氏死板又无趣!每日吃斋念佛,不让我碰,我!我!”
尤大老爷又是一脚踢上去,骂道“蠢货!你若是真想救自己一命,就去好好哄着你夫人,让她去求她老娘,去求皇后娘娘,你若拉不下面子去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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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破产,等着受刑吧!”
尤二老爷迟疑道“闵氏...闵氏有如此能耐?”
尤大老爷被气笑了,冷哼一声道“如今你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其他计策吗?你那去南华国的儿子也早点叫回来吧,别死在外面,让你绝了后,还伤了你夫人的心。”
尤二老爷道“可是...可是...”
尤大老爷气急败坏得揪着尤二老爷的领子,骂道“你这个猪脑子!你那儿子可是你夫人心头宝,你自己拉不下脸,不会让你儿子去求吗!我怎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
尤二老爷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这就去写信让柏智回家!”
尤二老爷连滚带爬得离开书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儿子,要求他即日归家。
另一边,尤大老爷也写了一封信,悄悄寄到了京城的宰相府。
傍晚,沈氏嘱咐大家一同用餐,这几日自己养病,家中也都是各忙各的,丝毫没有大家族的样子。她知道闵氏没有能耐,只能自己出头招呼大家晚上在同心湖旁边的饭厅用餐,甚至亲自确定食材,准备饮食用具。
晚上,一家人再次聚集在一起用膳。
沈氏虽然不知道兄弟二人发生过争执,可是从他们二人的脸色也猜出几分,因此一顿饭她只管招呼几个公子小姐,不曾理会过上座的二人。
如意同样也观察到大伯和父亲的异样,因此她只沉默的吃着饭,害怕引火上身。
出乎意料的是,尤二老爷突然端起酒杯,对向来沉默寡言的闵氏说道“夫人,这几日你操持家中,招待长兄一家,辛苦了”
闵氏原本坐在自己位子上缩着,突然被提到如同惊弓之鸟,战战巍巍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挤出了一句“夫君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想了想,她又想到那日沈氏对自己的怒火,于是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沈氏说道“我也多谢大嫂这几日的帮助,才能让家中就井然有序”
沈氏笑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场晚宴吃得意外和谐,如意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突然变得对母亲十分亲昵,有些让她疑惑。
吃过晚饭,如意回到自己院中,准备早些休息。
蓝儿服侍如意洗漱,她一边拆着如意的发髻,一边问道“小姐,你觉不觉得,今天我们老爷有些奇怪”
如意道“不该问的别问,大人们有自己的打算”
正在如意洗漱完准备歇息时,沈氏身边的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满脸大汗的跪在地上喊道“二小姐,快去看看我家夫人吧,她!她!她突然吐血晕倒了!”
如意惊得披上风衣就出了门,甚至没来得及将头发梳好,中毒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意心中只有救人一事,顾不上其他。
11. 又是梨花
如意赶到沈氏的院子中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柏光、柏晨跪在沈氏的床边满眼担心,永晴端着一盆热水给沈氏擦拭着血渍,沈大老爷则在房间来回踱步,急的满脸是汗。
门外的嫲嫲和丫鬟们更是跪倒一地,大家都不敢作声,只担心自己被责罚。
如意和蓝儿进来,大家仿佛都看见救命稻草般。尤大老爷急忙拉着她的手道“好闺女,你看看你伯娘这是怎么了?我刚刚已经下帖子去寿安堂请你师父过来了,只是如今夜深人静的,我怕耽误时间,你先给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如意点了点头,蹲在沈氏床边开始看诊。
两兄弟很自然的站起来给如意让出位置,如意先是探了探鼻息,再看了看她四肢和脸色情况,最后开始把脉。
如意站起身,看着尤大老爷说道“伯父,前几日宋知府家的露露姨娘死了,您可知道?”
尤大老爷不解道“这与大太太有何关系?”
如意道“当时露露姨娘是用了带有梨花粉的香氛,所以中毒身亡。如今伯娘的症状与露露姨娘相似,我怀疑也是梨花粉末中毒。不过伯娘比较幸运,下毒之人用量不够,加上大太太本身体质比较好,所以还有救。”
尤大老爷冷哼一声道“来人啊,去把宋知府叫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如意连忙补充道“大老爷不必太过心急,这样可能打草惊蛇,咱们先把伯娘的毒解了。伯娘的毒是从口入,还需要检查伯娘今晚的饮食用具,以免还有其他人中毒,另外,还请将这件事保密,如果露露姨娘和伯娘都是同一个人所为,我们还需要查清楚这个人为何要陷害两个毫无关联度的两个人。”
尤大老爷对这个小侄女突然刮目相看,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头脑清晰逻辑清醒,也生出几分欣赏来。他再次对着门外的小厮道“先不用去通知宋知府了!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叫来,让他们一起帮忙找有毒的用具,另外,今日所有服侍过大太太的人,全部关起来,不准离开尤府半步!”
这时,仍然在床边给沈氏擦汗的永晴说道“父亲,这几日母亲还喝了从寿安堂抓回来的药,是否也要一起查?”
柏光也补充道“是啊,这几日我们与母亲同吃同住,只有那个药不同,肯定是药的问题!”
柏晨说道“药是寿安堂送来的,药方是如意开的,难道你们想说是如意下毒?”
如意自然知道他们会怀疑自己,不过清者自清,她淡然道“大伯,既然哥哥姐姐们怀疑我,我就不施针了,等师父过来解毒吧。不过如果真的是寿安堂的问题,那我师父也有嫌疑,那伯娘的毒,还解不解呢?”
永晴原本只是想把如意的分头压下去,没想到突然牵扯到解不解毒,她虽然很想让父亲夸赞自己,却也害怕父亲会生气,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紧张和害怕。
大老爷思考一会儿说道“如意,你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不会害你的伯娘,更何况你与那个露露姨娘更加没有来往,你没有动机,你先给伯娘解毒吧,人命关天,耽误不起啊!”
如意点了点头,不再过多解释,简单用发带束好头发以后就开始施针解毒。
此时冤枉了如意的柏光也有些尴尬,她看着如意熟练的给母亲施针解毒,再用毛巾把黑色的血渍擦拭干净,更加愧疚难言。
第一轮施针结束,沈氏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呼吸仍然非常微弱,脉搏也很紊乱,如意知道是自己医术不足,未能完全解毒。
正在如意气馁时,大老爷见到自家夫人面色恢复许多,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望着自己的三个儿女,说道“你们三个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如意就够了”
永晴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毛巾和脸盆第一个离去,柏光犹豫一番,对如意说道“如意妹妹,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柏晨则是拍了拍如意的肩膀,示意她加油,也离开了。
如意蹲坐在沈氏的床边,等待着自己的师父到来。却没想到外面一阵嘈杂,尤二老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嫂!大嫂!大嫂!!你没事吧!!”
二老爷哭喊着进来,身上也是衣物不整,披头散发,满脸的春雨和酒肉臭味混杂着女人的香粉味扑鼻而来,不用看都知道这位二老爷刚刚正在温柔乡里。
大老爷见到自家弟弟还是一副不长进的模样,有些无奈道“你去给我查,查园子里所有的下人和仆从,还有今天你大嫂吃过,喝过的东西,用过餐具,都用银针试试,有没有反应。还有,夫人这几日喝药的药渣和煎药的药罐,都找过来,给如意看看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二老爷连忙点头哈腰领命而去,大老爷见他步履蹒跚分明是未醒酒的模样,只能无奈对着门外喊道“蔡二,你进来”
蔡二毕恭毕敬进来站好,等待着大老爷吩咐。
大老爷说道“你去看着二老爷,他酒还没醒,别闯了祸,另外,务必把药罐和药渣找来。”
蔡二点头离去。
时间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微微亮,钟三伏终于到了。
钟三伏风尘仆仆赶来,正准备给尤大老爷行李就被阻止了。尤大老爷双手扶着钟三伏的手臂,诚恳道“钟神医,早就听说您的医术高超,还烦请您救救我的夫人!”
钟三伏摆了摆手道“大人过誉了,草民不过是一介莽夫,略学了些医术罢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使用我毕生绝学救您夫人,我这小徒弟经常和我说,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伯娘,我若不把她救回来,就是大人能原谅我,我这小徒弟也不会原谅我啊!”
尤大老爷在官场多年,多少人阿谀奉承踩低捧高,这钟三伏却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实在让人敬佩。
钟三伏走到沈氏身边,如意见到自家师父如同见到了主心骨,拉着师父把沈氏的症状和自己的推论,以及刚刚施针的过程全部叙述了一遍,说毕像松了口气般问道“师父,我没有做错吧?”
钟三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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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把脉一边听如意说完,听完点了点头叹道“如意,你真的天赋异禀,你做得很好,若没有你及时解毒,你伯娘可能都撑不到我过来”
尤大老爷听到这里,只庆幸自己信任了这个小侄女,没有听信他那三个愚昧无知的儿女。
钟三伏开了一张药方,嘱咐尤大老爷道“夫人确实如我这徒弟所说,是中了梨花之毒,不过与宋知府家的露露姨娘不同,她是吃进去的,并且是偶发性大量吃进去,这种梨花性质极寒,若大量食入会导致五脏六腑都如冰霜般凝结,气血无法流通,最后如落入冰窖般,血液凝固而死。刚刚如意给她第一次施针,已经保住了夫人的主要经脉。如今还需要服用温和燥热的药物配合我每日给她施针,大概一周就能痊愈。”
尤大老爷知道自家夫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更是感激涕零,哽咽道“多谢钟神医,今日救命的恩情我一定铭记终生!”说罢,他看向门外喊道“来人,给钟神医一百两银子,再跟着钟神医去药房抓药”
如意知道沈氏有救也是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如今还未确认下毒的来源,只能喊道“大伯,师父,再等等,看看药渣和药罐再说,万一真的是寿安堂的药材出了问题,那就要去别的地方抓药才行。”
正在这时,蔡二端着药罐和药渣进来了,一同被领进来的还有这几日负责煎药的小丫鬟玥儿。
玥儿是厨房里面的粗实丫鬟,年龄与如意差不多,如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待着发落。
蔡二将药罐和药渣递给尤大老爷道“老爷,这是今日的药罐和药渣,还有这是煎药的丫鬟”
尤大老爷连忙将药渣递给钟三伏问道“神医,你看看有何问题?”
钟三伏看过后又递给如意问道“如意,你鼻子灵,你闻闻看”
如意和钟三伏一同扒拉着那些药渣,又反复看过药罐,最后二人对视一眼后,纷纷跪在了地上。
钟三伏道“大人,确实是药材中惨杂了许多梨花粉,且这药粉不是煎药室掺入,而是将夫人药中的山楂晾晒时加入的淀粉和糖霜换成了梨花粉,因为梨花粉的气味和形状与糖霜和淀粉类似,所以我在抓药的时候也未曾发现,请大人责罚草民失职。”
如意也道“大老爷,师父只是负责抓药,我负责开药方,我也有罪,请大老爷责罚”
尤大老爷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几人,只是将药方递给蔡二说道“找一个和寿安堂没有任何关系的药房去抓药,另外,这件事不需要告诉二老爷和二夫人,把这个婢女关去柴房,晚点再审。”
蔡二接过药方领着玥儿离开,屋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尤大老爷当然相信钟三伏和如意没有害人之心,可他们很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当了帮凶。他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师徒二人,一扫刚刚的感激之心,冷冷道“若我夫人一周之内没有醒过来,你们都别想苟活。”
说罢,他甩了甩衣袖离开,如意和钟三伏都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12. 将计就计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自知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除了治病救人,还得尽快找到凶手才行。
沈氏的两个贴身婢女和蓝儿走了进来,蓝儿把自家小姐从地上扶起来,担忧道“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我扶你先去休息吧,二太太刚刚过来传话,说让你中午去她屋里吃饭,有事情交代你。”
如意点了点头,望着钟三伏道“师父,你先回寿安堂休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寿安堂里面的任何人,我觉得医馆里面有内奸,你先想想有没有可疑人员,特别是能接触到药材的人。”
钟三伏点了点头,担忧得看着这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徒弟道“你也注意自己的身子,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与如意分别
沈氏的两个婢女分别叫春雨、秋意,二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成熟稳重,是宰相府中的家生子,最是忠心耿耿。这几日跟着沈氏与如意接触下来,都相信如意不是下毒之人,于是春雨开口道“二姐儿,你别怪我们老爷,他最是心疼我们太太”
秋意也说道“二姐儿,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等蔡二抓药回来,我们亲自煎药,绝对不会让别人再有机会下毒了”
如意回头感激得看过两个婢女道“多谢两位姐姐信任,我先回去了,大太太若是有事,你们去院里找我。”
蓝儿扶着如意回到自家院子,如意累得合衣睡下。
刚躺下不久,闵氏屋里的丫鬟桃花来了,她端着一碗燕窝粥直愣愣走进来,笑嘻嘻得喊醒正在睡着的如意说道“姑娘,快醒醒吧,这都几点了还睡呢,二太太听说你忙了一夜,给你炖了燕窝粥,你先垫垫”
如意睡眼惺忪得起来,看着笑眯眯得桃花有些恼怒,蓝儿更是怒火中烧,喊道“怎么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就不能让我们姑娘多睡会!”
桃花惊道“蓝儿,你这是何意?我也是奉二太太的命过来送燕窝粥,你怎么如此不耐烦?这屋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如意知道桃花又在指桑骂槐,冷笑道“桃花姐姐,你也不必在这阴阳怪气的,我说了会去吃中饭就会去,大老爷说了不能说的事情,我也不会和母亲说的。若你们是想从我口中探什么口风,那就尽早死了这条心。有这个心思,母亲不如好好祈祷大太太早点醒来,免得我们一家人都要被大老爷责罚!”
桃花被这番话气的满脸通红,喊道“姑娘好大的口气,你母亲再怎么不济也是这个屋里的主母,大太太对你再好也是要回京城的,你难道以后就不要老子娘了?”
如意叹道“我但凡出得去,早就出去闯自己的一番事业,别说京城,周游列国我也去得!可惜我只是女子身,每日在这后宅与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斗来斗去,好没意思!”
说罢,想到如今自己腹背受敌的险境,母亲不但不关心自己,反而趁机来磋磨自己的锐气,竟然掉了几滴泪来。
蓝儿见状连忙擦去如意的泪,扶着如意躺下,挡在桃花面前说道“和二太太说,咱们姑娘病还未好,昨夜又受了寒,就不去用中饭了,这燕窝粥也端走,姑娘的病吃不了这么金贵的食物!”
说罢半推半拉的将桃花赶了出去。桃花吃了闭门羹,骂骂咧咧走了。
院子本就不大,还在院中下棋的永晴和如芯也都听见了,她们俩这几日早已处成了亲姐妹,见如意越来越胆大包天,永晴一边下棋一边对气呼呼的蓝儿说道“我说蓝儿姑娘,树大招风,你们姑娘仗着会点医术,也太猖狂了些!”
如芯附和道“可不是!如今连我母亲都请不动了,也不知是什么派头!”
蓝儿想到自家姑娘每日殚精竭虑替这家人着想,却从没得到一句好,如今连如芯这嫡亲的妹妹也和外人一起嘲讽自家姑娘,急得哭喊道“我们姑娘哪里有什么派头!她就是太蠢了!才会被你们欺负了去!”
说罢,她跑进房间,狠狠将门一甩,趴在桌上大哭了一场。
如意这边也不好受,躺在床上默默落泪,一边对自家姊妹父母的冷漠感到寒心,一边又担心沈氏的病没法治好,自己和师父的性命难保。一时之间,屋内主仆二人竟然哭作一团。
与此同时,寿安堂。
虞清宴直觉这医馆出事了,钟桦今日没有来给自己施针,送药的小厮也换了新面孔,门外的仆从们也都匆匆忙忙跑来跑去,应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等到傍晚时分,钟桦才过来,满脸的愁容。给虞清宴施针时更是几次出错,口中也总是念念有词,十分苦恼。
钟桦施完针又把了把脉,随意问了几句虞清宴的情况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虞清宴却难得主动开口问道“钟小公子,你们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钟桦叹了口气道“虞将军,其实我也不知道,爹去了趟尤府就开始一个一个叫人去问话,大家都猜是不是医馆效益不好,要裁撤伙计呢!”
虞清宴问道“你爹都问了什么?”
钟桦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什么籍贯年纪,家中几口人之类的。”
虞清宴心下了然,于是便说道“钟公子,烦请你和你爹钟老先生说一声,说我能帮忙。”
钟桦疑惑道“虞将军帮什么忙?”
虞清宴道“钟小公子,你就和你爹说,虞将军之前最擅长审问犯人,他自然会懂的”
钟桦更加疑惑了“这是何意?我们医馆有犯人?”
虞清宴道“既然你爹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就说明他也不想打草惊蛇,你就按照我说的话告知他即可。”
钟桦点了点头离开。
不一会儿钟三伏就来到了虞清宴房中,他行了一礼便道“虞将军可是猜出什么了?”
虞清宴道“钟老先生,若我没猜错的话,医馆里面的药是不是出了事,你想要抓到这个犯事的人?”
钟三伏愣了一会儿,他也在思考是否能将尤府的事情告知眼前这人,毕竟这人可是贵妃的弟弟,而尤府确实皇后一派的。
虞清宴接着道“钟老先生有顾虑我也能理解,只是你们师徒三人救我一命,如今我既然猜到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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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袖手旁观,我虽然不知道具体事情,但是我还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你们能否愿意听我一叙?”
钟三伏心想,这人果然聪明,把自己的顾虑和猜忌都猜了个大概。
虞清宴见钟三伏沉默,便接着道“如今我看官府的人还没有出动,我猜那犯事之人应该还未成功,所以你才想赶紧抓到此人。只是犯事的人这时最是谨慎,因为他还需要在这医馆中潜伏,寻找再次下手的机会。”
钟三伏惊叹一声道“虞将军真是神了!”
虞清宴道“钟老先生,所以我的建议是将计就计,放松警惕,让那个犯人再次犯案。然后你们就可以瓮中捉鳖。我们出兵打仗,最擅长的就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这一招,肯定管用。”
钟三伏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多谢将军指点,我会好好考虑”
寿安堂,药房。
李甲听说钟三伏在一个一个审问药房中的人时候就知道自己失败了。他原本想自己逃走,可惜事情未成,若是放弃就要从长计议。既然还没有惊动官府的人,那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自己只需要继续在药房中潜伏,总能找到新的机会。
琉璃这几日在药房负责切药,药房中其他人都对她很友好,很快她就上手了。不过她还是想回尤府,一是寿安堂的环境简陋,饮食更是和尤府比不上,她实在有些不习惯,二是她也放心不在如意,想到蓝儿那丫头总是冒冒失失,生怕她服侍不好。几天下来,琉璃竟然消瘦不少,十分可怜。
钟桦来药房的时候还端着一叠外面点心铺子买的桂花糕,他笑嘻嘻说道“各位,钟大夫说咱们辛苦了,请我们吃桂花糕,大家放心,任何人都不会丢工作,我向大家保证!!”
听这么一说,原本药房中死气沉沉的气氛瞬间消散,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欢欢喜喜过来吃着桂花糕。
琉璃却对这种廉价的糕点毫无兴趣,拉着钟桦躲在一旁,悄悄问道“钟少爷,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钟桦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道“琉璃姑娘,我真不知道出何事了”
琉璃仔细一想道“那你能否帮我去给尤府送封信?”
钟桦道“可以啊,你写好给我送来,我晚上给你送去”
琉璃感激的点了点头,便回药房找纸笔开始写信。
李甲见状,故作轻松得拿着桂花糕递过来问道“琉璃姑娘,这几日在药房工作可还适应?”
琉璃点了点头,接过桂花糕道“李甲,我要写信给我家小姐,你能让一让吗?”
没想到李甲依然纠缠不休,问道“我下午刚好要去城南送药,不然我顺路替你送信吧,钟少爷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就别麻烦他了!”
琉璃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说道“那也行,那你千万送到了,你就去尤府后门找一个叫石头的小厮,说是寿安堂来的信,他自会拿给我家小姐的”
李甲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说罢,李甲就离开,给琉璃一个空间写信。
13. 偷梁换柱
傍晚,尤如意睡醒了,蓝儿服侍她梳妆,顺便端了一些厨房拿来的鸡蛋瘦肉羹和青菜粥和如意一起吃着。
如意没有什么胃口,吃着吃着就叹气,蓝儿安慰道“小姐,你得自己保重身体啊,大太太的事情,还没完呢!”
如意问道“今日还要继续给伯娘针灸呢,师父可来了?”
蓝儿答道“还没,不过刚刚大老爷派人过来传话,说等你醒了一起去书房议事,宋知府来了。”
如意吃了几口粥菜便没了胃口,喝了几口浓茶提了提神,和蓝儿说道“替我穿件厚点的外套,这几日总觉得身上怪冷的”
蓝儿将如意剩下的粥菜三两口都吃了,吃完又去衣柜里拿了去年如意的哥哥柏智买的杂色貉裘大衣给如意披上。
如意摸了摸这成色上好的大衣叹道“不知道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说罢又将这件脱下说道“还是穿伯娘送来的那件狐裘披风吧,这件貉裘大衣等下雪了再穿”
蓝儿将那件裘皮大衣收好,说道“姑娘可是想大少爷了?要我说,这家里只有他是真心待你,当初若不是他替你争取,你也没法拜师,可惜大少爷去了南华国,老爷太太都不让他回来,唉”
如意被蓝儿勾起伤心事,又红了眼眶,她哽咽道“蓝儿,走吧,咱们去书房”
蓝儿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嘴,扶着自家小姐出了门。
院中永晴正在弹琴,见如意出来,停下琴声说道“我说如意妹妹,你也应该去看看你母亲,中午我们一同用膳,她哭成泪人似的,她其实是担心你的。”
如意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姐姐关心,我明日会去看望母亲的。”
说罢,如意离开院子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书房中,宋知府、尤大、钟三伏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下毒之事及解毒进展。
如意进去,一一行礼,站在旁边等待着他们询问。
尤大老爷开口道“如意,刚刚钟大夫说,要我们将计就计,给那个歹徒再次作案的机会,所以我让宋知府过来,安排了一些暗卫守在你伯娘屋子四周,若那人还想下毒可以来客瓮中捉鳖”
如意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然后说道“师父所说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如果那人是寿安堂的人,那他应该没有机会进到后宅中来,所以我想的是,给他一个机会。”
钟三伏开口问道“如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把沈夫人送到犯人面前去?”
如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开口问宋知府说道“宋知府,你的暗卫有几人?是否能在混乱状态护人周全?”
宋知府开口道“暗卫4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定能护人周全”
如意点了点头,再次行了一礼道“大老爷,师父,宋知府,我有一计”
深夜,寿安堂再次兵荒马乱起来。
虞清宴对身边习武之人的呼吸和脚步十分熟悉,他感觉到他所住的屋子周围突然多了4名高手,还特意影藏了呼吸和身影,应该是官府的暗卫。
尤大老爷抱着“沈氏”冲进寿安堂,大声喊道“钟三伏!今日你若不把我夫人治好!我就要你偿命!”
钟三伏和钟桦连滚带爬得迎了出来,钟三伏跪在地上惶恐道“尤尚书饶命,草民一定将有沈夫人治好!”
尤大老爷说道“这是自然,若你们不能把我夫人治好,我就让你们父子两偿命!”
闻言两父子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毕恭毕敬带他们去了后院中的病房,正是之前如意养病的房间。
尤大老爷将“沈氏”放在床上,钟三伏将房门关上,连忙松了口气。
而躺在床上的“沈氏”摘下了围帽,站起身,漏出了她的脸,正是如意。
钟三伏拉着如意的手担忧道“如意啊,你扮成沈氏的法子,若是暴露了怎么办?而且那凶手在暗处,若是,若是...”
尤大老爷也说道“如意,你这法子虽然乍听之下不错,若是那凶手不上钩怎么办?”
如意说道“师父,大伯。你们放心,那凶手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不过你们千万要守住消息,尤府和寿安堂都不能走漏一点,否则那凶手就不会上钩了!”
钟三伏和尤大老爷点点头,表示知晓。
钟三伏开口道“我这就开几幅药,给那凶手机会下毒”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你错了,我们不能给他任何下毒的机会,这样那个凶手才会铤而走险,你照常给我开药,但是所有药材和煎药都让钟桦亲自来”
尤大老爷点了点头道:“很有道理,这样那凶手才会现身”
钟三伏放心不下自家小徒弟冒险,担忧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如意安抚道“师父,你放心,有暗卫呢,你只管去吧。只是每日你还需要乔装打扮一番去尤府给伯娘施针治疗。辛苦你了。”说罢,她看向尤大老爷说道“大伯,这几日你还是照常住在尤府,可每日固定时辰来寿安堂看望,这样凶手才能找到作案的时间。”
三人又商议一番,钟三伏和尤大老爷便离开。
知府府。宋知府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家的小妾会和尤府的大太太一起中毒,还都是罕见的梨花毒。
他在书房沉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啊!去把露露姨娘的户籍拿来!”
李甲带着信件赶到尤府时,正好遇见尤大老爷抱着“沈氏”带着一群府兵浩浩汤汤出门。他躲在阴影出仔细观察着那被影藏在兜帽中的沈氏,见他们离开,李甲连忙跑到尤府后门,敲了敲门。
开门的小厮正是石头,这几天尤府不太平,闵氏派他看守后门,因为此地离如意的院子最近,也是如今真正的沈氏住的地方。
“你谁啊?”石头打开门不耐烦的问道
李甲鞠了一躬,拿出寿安堂的牌子,毕恭毕敬说道“在下寿安堂的伙计,烦请兄台叫一下府上叫石头的小厮”
石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李甲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消瘦,眼窝凹陷,佝偻着背,一眼看上去就是做惯了苦力活的模样。
石头冷冷道“我就是石头,有什么事?”
李甲笑了笑说道“石头兄,我是受琉璃姑娘所托过来送信的,姑娘说让我把信给你”
石头接过信,确认信封上是琉璃的字迹后,问道“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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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道“小的是负责寿安堂药房的伙计,如今琉璃姑娘正在药房负责切药,原本是让钟桦公子送药,只是公子太忙了,就让我来送信了。”
石头将信放在怀里,放松了警惕,继续问道“琉璃姑娘在寿安堂可还好?”
李甲说道“寿安堂的环境自然比不上尤府,琉璃姑娘清瘦不少。”
石头有些心疼的追问道“你们药房很忙吗?”
李甲说道“不知最近寿安堂出了何事,钟老对药房的药看的很严,我们这些在药房工作的人自然就辛苦不少”
石头叹道“唉,也难怪,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辛苦。你和琉璃姑娘说,若她想吃什么,就带话给我,我去给她买去。”
李甲点了点头道“在下一定转达。不过,小的斗胆问一句,咱们这寿安堂到底出了何事?”
石头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就小声说道“咱们家大太太吃了你们寿安堂的药昏迷了!刚刚大老爷带着大太太去寿安堂了,说是若你们不治好就要了你们的命!你这几天也注意些,若是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可以去和你们钟大夫说。”
李甲唬了一跳,连忙鞠躬道“多谢石头兄告知,我这就去告诉琉璃姑娘,让她也注意些”
石头拍了拍李甲的肩膀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信我会交给我们如意小姐的”
李甲再次鞠了一躬离开。
他心中对此事有许多疑问,比如尤大老爷为何会放心让沈氏去寿安堂,以及为何尤府下人们丝毫没有提到要报官呢?
正在他一边往尤府走,一边陷入沉思时,李甲经过的小巷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到了一条黑暗无光的巷道之中。
李甲一阵慌乱,看清楚将他拉入巷道之人时,连忙跪下,毕恭毕敬说道“李甲见过师父”
被李甲称作师父的人,一身黑衣人,头戴斗笠,手中握着一串带有清雅淡香佛珠。他淡淡问道“计划为何失败?”
李甲连忙磕头,将刚刚从尤府打探的消息告知黑衣人,黑衣人听罢点了点头道“你继续去寿安堂执行刺杀任务,我去尤府打探打探,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现身,我需要你继续潜伏在寿安堂”
李甲说道“李甲领命”
黑衣人轻功了得,瞬间消失在巷道之中。李甲则从地上站起,一如往常般回到了寿安堂。
尤府内,蓝儿接过石头送来的信,内心十分焦急。
为了做戏做全套,沈氏的婢女春雨跟着去了寿安堂,秋意则留下来和蓝儿一起服侍真正的沈氏。
蓝儿成为了知道整个计划为数不多的几人,心中更是对如意深陷险境万分担忧。
蓝儿将信件打开看了看,信中都是琉璃对如意的关心以及一些她日常的情况,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她看罢,将信件放在桌上,想着明日由前来给沈氏施针的钟三伏带给还在寿安堂的如意。
黑衣人利用轻功轻而易举得来到了尤府的屋顶,尤府此时并无官兵看守,府内的护卫武功并不高,根本发现不了如意的房顶上正趴着一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屋内景象后,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也在心中逐渐生成。
14. 不省心
一切都按照如意的计划进行,两天来,钟三伏每日都会成趁着夜色来给沈氏治疗,沈氏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一天中总能醒一两个时辰,偶尔还能说几句话。
尤府的人并不知道如意房中住着的是沈氏,如芯和永晴自然也不知道。这几日如意称病,不但没有去给闵氏和尤二老爷请安,连吃饭都是在房间中解决,甚至连沈氏的贴身婢女都来照顾如意。
如意目中无人的态度,和远超过小姐的待遇,这让和如意在同一个院子的如芯和永晴,分外眼红。这两天来,如芯和永晴总在院子里指桑骂槐,或者暗地里使绊子,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办法闯进如意的房间,想看看如意到底生了什么病。
沈氏只是病了,并不是傻了,听了两天如芯和永晴的动静,对自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庶女和闵氏这个骄纵的小女儿多了几分厌恶和嫌弃。
这天一大早,永晴故意在院子里弹琴,将正在熟睡的沈氏吵醒了。她原本就虚弱,虽然醒了却说不出话来,好在蓝儿原本就睡眠浅,看到沈氏醒了,连忙端了一碗热茶来给沈氏喂着。
秋意同样醒了,她给沈氏擦了擦汗,又给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物,让她舒服些。
沈氏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来“把...永晴...赶出去...”
秋意低头领命,她拿着沈氏的令牌,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走了出去。
秋意对着永晴行了一礼,然后恶狠狠道“永晴小姐这么早就有如此兴致,在这弹琴呢”
琴声并未停下,反而越发激烈,显示着弹琴之人对他人的评价置若罔闻。
秋意是跟着沈氏从宰相府一起嫁来尤府的,还从来没有人对她有过不敬。她拿出沈氏的令牌,用比之前更大声的声音说道“永晴小姐!你不认识我,可认识这块令牌?”
永晴这才停下,看着那块令牌,冷哼一声道“想不到母亲对如意妹妹这么好,不但把你送来服侍她,还把令牌给她了,不知道秋意姐姐拿出这令牌是何意?”
秋意冷笑道“大姐儿可是忘了如意小姐病了?她病得不轻,不如请您搬回自己院中住吧,如今大太太去了寿安堂,你住过去正好,也不用担心我们打扰您练琴了”
永晴道“你这是赶我走?”
秋意道“奴婢不敢,只是大老爷吩咐过,如意小姐养病要紧,若是有人耽误她养病,我自有处置的权利。”
永晴还想说话,只听道一声稚嫩得声音响起,正是年幼的如芯。她披着一件衣服,懒洋洋得说道“秋意姐姐,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也得搬走啊?”
秋意说道“若是三姐儿想走,我自然不会拦着”
如芯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二姐是骄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个家里还没有说小姐的地位大过太太的,我这就去告诉母亲,让她来评评理!”说罢,她就想披头散发闯出去找闵氏。
正在这时,刚好遇到尤大老爷过来看望沈氏,看着一屋子女眷斗嘴本就不悦,再看到如芯披头散发不知规矩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他看了一眼撞进自己怀中的如芯,再看了一眼站在古筝旁边的永晴,冷哼一声说道“我还不知道永晴和如芯什么时候爱上了唱戏呢?这大早上的,戏台子都没搭上,你们倒唱上了!”
此言一出,秋意、如芯、永晴都跪下了。
尤大老爷如今一脑门官司,因为沈氏的事情,自己巡查的工作已经拖了好几天,自己这些儿女又个个不省心,家里家外都是事,让他疲惫不堪。
尤大老爷环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人,开口道“如芯,你搬去你母亲院里,永晴,你院子也修缮好了,你搬回你自己院子里住。我待会会找几个侍卫过来看着,从今日起,没我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如意养病。”
如芯、永晴低头称是,心中都愤愤不平,秋意则喜笑颜开,沈氏终于可以安心养病了。
尤大老爷进屋,看见沈氏的确恢复不少,刚刚在屋外的不开心也都丢开了。他握着沈氏的手,说了许多浓情蜜意的悄悄话,哄得刚刚被吵醒的沈氏红了脸。屋内的蓝儿和秋意更是羞得不知如何自处。
寿安堂中如意过得不错,每天都在房间内看看医书,陪春雨说说话。
与如意一墙之隔的虞清宴早已明白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是鱼饵。并且这件事连钟桦都不知道。
虞清宴第一次痛恨自己恢复得如此慢,不能亲手将那下毒之人绳之以法,只能每天祈祷自己寄到京城的信能早日被收到,若是能有忠顺军帮忙,那个影藏在暗处的杀手一定逃不掉。
距离沈氏中毒的5天后,沈氏彻底恢复了。在蓝儿和秋意的陪伴下,沈氏正在这小院子里享受着着初冬的暖阳。
这几天闵氏还是几次三番派人来试探如意,都被尤大老爷安排的小厮挡了回去。
当天傍晚,钟三伏过来给沈氏最后一次施针,把过脉以后嘱咐了几句,正想离开时,却被蓝儿拖住。
“钟老先生,我家小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她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如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钟三伏笑道“蓝儿,你放心,如意很好,她还拖我给你带话,让你好好伺候沈夫人,过几日她就回来了。”
此时,已经在屋顶观察了好几天的黑衣人更加肯定,尤府的人使了一招偷梁换柱。
当天早些时候,寿安堂来了一位客人。此人正是虞清宴的副将虞江,忠顺军接到虞清宴的信件后,他便快马加鞭出发南都。只花了6天就到了南都,途中跑死好几匹马。
虞江追随虞清宴从军多年,又是从小在虞府长大的家生子,见到虞清宴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竟然红了眼眶。
他哽咽道“将军,你跟我回去吧,你在这多不方便”
虞清宴拍了拍虞江的肩膀,笑道“虞江,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我问你,你刚刚进来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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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什么异样?”
虞江收回眼泪,说道“院中站了几个暗卫,我看他们也不是冲咱们来的,将军可是有什么鼓励?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把他们都打趴下!”
虞清宴有些头痛道“虞江,那是南都知府的人,保护的是我隔壁的贵客,她救了我,我们得帮她。”
虞江不解道“她都有官府的人保护了,我们如何帮?”
虞清宴道“你听我的,你这几日就陪我一起留在这,注意隔壁的动静,若是那边出了什么异样,有任何人图谋不轨,格杀勿论。不过切记,不可以暴露你的身份。”
虞江还是不解,追问道“将军,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和皇后的人扯上关系?”
虞清宴沉默一会道“救我的人,姓尤,我要还他们一个人情。”
与此同时,宋知府派出去露露姨娘家乡打探消息的探子终于回来了,露露姨娘是南华国与雍国边境的小镇,这个小镇距离南华国步行只需半个钟头,因为地处深山老林,这个小镇大部分的人都是混血,且每次战乱时期,这个小镇就会涌入大量雍国的官兵,用于打掩护。
宋知府派去的人带着地图,多方打探,终于找到了这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庄。四处打听后终于知道了这位去世的露露姨娘的大概家庭状况,更找到当地村长,拿到了最原始的户籍登记信息。
探子将所有信息汇报给宋知府后,宋知府背后陡然生出一身冷汗,他颤抖着拿着那份户籍资料问那探子“你确定你打探到的信息是准确的?”
那探子跪在地上,诚恳道“大人,我跑破了三双鞋才找到那地方,那老村长一口咬定,我们找的露露姨娘就是他们村的人,不会错的!”
宋知府沉吟一声道“来人啊,备马!去尤府!”
夜色降临,如意正在吃着从天香楼带回来的酱鸭腿,一边啃着鸭腿一边想道,过几日就是自己生日了,不知道在那之前,能不能回尤府。
如意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处险境,一边吃着那酱鸭腿,一边喝着钟桦送来的桂花酿,不知不觉竟然有些醉了。
春雨见如意像个老头似的歪在椅子上,喝着酒吃着肉,笑着给她披了一件外套说道“二姐儿,你也愈发没规矩了,怎么如此贪嘴!”
如意举起手中的鸭腿问道“春雨姐姐,你要不要来一口,这酱鸭腿滋味可好了!”
春雨摇了摇头道“我说二姐儿也要少吃些,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呢!这酒喝多了伤身!”
如意此时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脸上已经浮上了红晕,迷迷糊糊说道“春雨姐姐,这酒是钟桦酿的,不醉人,可甜了!你尝尝!”说罢,如意把酒杯怼在春雨口中,春雨无奈就着她的手尝了尝。嗯,的确很甜。
主仆二人就这么对饮聊着天,碗中的酱鸭不知不觉都吃完了。
吃过晚饭,二人搬着椅子坐在窗前看着星星。这份宁静,谁都不忍心打扰。
15. 血光之夜
寿安堂药房。今天是李甲最后期限,黑衣人给他的任务是五天内必须杀了寿安堂中那女子,可是自己这几天根本找不到机会再次下毒,那女子的所有药物都由钟桦亲自抓药煎药,连药方他都看不到。
琉璃这几日一直在等着自家小姐的回信,同样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担心尤府出了什么事,便想找个理由去一趟尤府看看,于是她去和李甲请假。
“李甲,我明天想请一天假,我想去尤府看看我家小姐。”
李甲正愁没办法接近尤府那女子,见琉璃过来突然心生一计。他看着琉璃冷冷道“你才上几天班啊就请假,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请假,这寿安堂还开不开了?”
琉璃脸上一红,憋了半天说道:“我今晚上可以加班,把明天的事情先做了,这样可以吗?”
李甲说道“这倒也不用,这几日尤府的大太太不是来了,你去找她打听一下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请假?刚好这会子钟桦少爷要去送药,你跟着他一块去就是”
琉璃恍然大悟道“对哦。谢谢你李甲,我这就去找钟桦!”
李甲连忙拉住要离开的琉璃说道“我陪你一块去,若他不同意,我帮你一起说道说道”
琉璃点了点头,带着李甲一块去找了钟桦。
钟桦此时正在药房的后院煎药,药正好是如意的。见琉璃和李甲来了,钟桦笑了笑打招呼道“琉璃姑娘,李甲,你们怎么来了?”
李甲抢先说道“钟桦,这姑娘想她家小姐了,明天想请一天假,我就和她说咱们这不是刚好住着尤府的大太太嘛,就让她去和尤府大太太问问她家姑娘的情况,这样明天既不用请假,又可以让她放心”
钟桦道“可是尤府的人说了,除了我谁都不能进那间房,琉璃姑娘,你放心,小师妹很好,你好好工作就行”
琉璃连忙说道“钟桦少爷,你就带我一起去送药吧,我也是尤府出来的,肯定不会下毒的!”
钟桦思索一番说道:“那行,你跟我来”
李甲连忙接着道“那我就先回药房了”
三人分别后,李甲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将自己身形和呼吸影藏,跟在了二人身后。
钟桦端着药走得很慢,琉璃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二人都没有发觉,刚刚说着回药房的李甲跟在了二人身后。
药房是独立于寿安堂的小院,药房的院子正门正对着寿安堂的侧门,两人走出药房来到寿安堂的侧门,门口的小厮认识二人给他们开了门,跟在身后的李甲则刚好踩在二人刚进门不久的时机跟了上去。
门口小厮只以为三人是一起的,又见李甲确实是药房的老熟人,就并没有过多询问。
钟桦和琉璃绕过问诊室,穿过三个会客厅和饭厅,再走过绕湖的连廊,终于来到寿安堂最僻静的院落。
院落四处种了可用于入药的香樟树,树下还种了一些其他药材,整个院子都一股药香。
其实李甲一踏入这个院子,影藏在香樟树四周的暗卫就感知到了,李甲却丝毫不知道这个院子已经被暗卫包围。
钟桦敲了敲门,屋子里春雨和如意都喝了酒,有些迷迷糊糊的,敲门声根本没人听见。
钟桦心想,虽然自己父亲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意在这院子里,不过琉璃毕竟是如意的贴身婢女,带她过来应该没事。
见没人回应,钟桦又敲了敲门,趴在桌上瞌睡的如意醒了,她懵懵懂懂的起身去开门。
如意扶着晕乎乎的头去开门,轻声问道“谁啊?”
钟桦刚刚悬着的心放下来,说道“是我,钟桦,来送今晚的药”
如意缓缓开门。
就在这时,阴影处的李甲突然出手,几根银针飞出,门口的三人纷纷晕了过去。
四名暗卫此时才意识到此人正是这几天等着的大鱼。迅速现身与李甲缠斗,可是李甲的毒针非常刁钻,那几名暗卫虽然身经百战,却没有遇到过如此野路子的招数,只觉得那些银针仿佛会追踪术,逃无可逃。
只片刻,四名暗卫都中了毒针,李甲仿佛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只要抓住时机就会露出獠牙,让人防不胜防。
四名暗卫本想使用围攻战术,可惜李甲滑不溜揪,总能溜走,不知不觉李甲早已站在了房门口,只需跨过门槛就能进到房间。
虞清宴和虞江早在李甲出手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等李甲准备跨过门槛进入如意房间时,虞江如同出窍的利剑,瞬间站在了李甲对面,拦住了李甲的去路。
忠顺军副将虞江如同一只斗志昂扬的兽群之首,贪婪得望着自己的猎物。
李甲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袖口暗绣的银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副将虞江的盔甲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短刀横在胸前,刀锋映着半弦月。"叮"的一声脆响,三枚毒针被刀背扫落,在青砖上蚀出缕缕青烟。
"第七次了。"虞江靴笑道"你的毒针穿不透这身寒铁甲,更伤不着我"
飞檐上的身影轻笑,李甲足尖勾着滴水瓦当,整个人倒垂下来,发梢几乎触到虞江的眉骨。"将军数错了。"话音未落,十二点寒芒自他指缝迸射,在半空突然四散,竟似活物般绕过刀锋直取盔甲缝隙。
虞江突然矮身翻滚,铠甲擦着青砖溅起火星。五枚毒针嵌入护肩缝隙中,余下七枚被突然扬起的披风尽数兜住。李甲瞳孔微缩——那披风内衬竟缀满磁石。
"第十三次。"虞江刀锋上撩,斩断李甲束发的丝绦。李甲借势腾空,袖中机关连响,七十二枚毒针化作银网罩下。这次虞江不退反进,短刀舞成光轮。
李甲落在丈外的香樟树枝顶端,忽然闷哼。方才凌空时右腿传来刺痛,不知何时被刀气划开三寸伤口。他低头看见虞江正在撕扯染毒的披风,暗红血迹正从护腕渗出——终究有针穿透了铁甲。
"将军可知''牵机''之毒?"李甲指尖拈着枚碧色玉针,"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回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短刀。
李甲提气欲跃,丹田突然刺痛——多年试毒终究反噬经脉。这瞬息凝滞,虞江的拳头已重重击在香樟树中部。三丈高的樟木发出脆响,李甲随着断裂的树枝坠落,却在半空甩出最后的毒针。
月光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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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大亮。虞江扯开胸甲,护心镜将毒针尽数反射。李甲看着那点碧光没入自己咽喉时,忽然想起师父临终的话:"暗器终究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虞江看着青砖上渐渐凝固的毒血。如意房中角落的铜漏显示子时三刻,这场持续两个时辰的较量,最终被更漏滴水声淹没。
瘫痪在床上的虞清宴听到院中的动静便明白,这场仗,虞江赢了。
而一直在醉酒状态的春雨这才醒了过来,战战巍巍爬起来望着一院子的血和躺在地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惊人的尖叫声。
“啊!!!!!”
尤府。
宋知府带着几对人马赶到尤府,马不停蹄的面见了尤大老爷,他将调查好的报告递给尤大老爷,诚惶诚恐道“大人!属下调查到,我那死去的露露姨娘和之前二老爷的刘姨娘是同乡,这刘姨娘是被露露姨娘卖到南都来的,我还查到...如今正在寿安堂药房工作的李甲正是刘姨娘的亲哥哥,下官怀疑,这李甲正是此次刺杀的主谋!”
尤尚书看过资料和户籍档案,一阵震怒,当初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强抢民女的案子,闹到了京城,沈氏为了平息此事派人暗中解决了那红颜祸水,谁知如今却惹来杀身之祸。
正当二人讨论如何拿下李甲时,屋外飘来阵阵浓烟,下人们也乱作一团。
“走水了!!”屋外有人大喊道,原本还在思索李甲之事的二人,立马冲出房门往后院走去。
秋夜露水凝在檐角,第三声梆子刚敲过半,黑影便从院中的屋顶飞掠而下。蓝儿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滚烫的洗澡水泼在青砖上腾起白雾。
“护驾!”侍卫统领的吼声被袖箭钉在喉头。
“夫人快走!”蓝儿抄起花架上的烛台,迎面撞上扑来的黑衣刺客。烛台刺入对方肩胛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黑衣刺客的膝撞将她整个人掀飞,后背重重砸在墙上。血从嘴角溢出时,她看见秋意正拽着夫人往梅林退去。
侍卫们终于结成阵型。四杆红缨枪封住回廊,却被刺客袖中甩出的铁链绞住枪头。寒光闪过,三颗头颅滚进池塘,染红水面漂浮的残荷。
秋意拉着沈氏躲进了院中的梅林内,生死攸关之际,沈氏的绣鞋陷进池边湿泥,秋意突然反身将她推向一旁。少女单薄的身躯撞上黑衣刺客的剑锋,血珠溅在沈氏月白中衣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走水了!”不知谁打翻的灯笼点燃纱帐,火势迅速蹿腾。蓝儿挣扎着爬起,想跑出大火弥漫的屋子,却被砸下来的横梁拦住去路,最后昏迷在火海之中。
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最后三名侍卫趁机将沈氏护在中央。
片刻后,尤大老爷和宋知府带着二三十名官府的衙役赶到了着火的后院,黑衣人见状如同鬼魅迅速脱离那三名侍卫的围困,转身飞向屋檐,高超的轻功让他再次逃脱。
等呛人的火势散尽,秋意尚温的尸体趴在充满泥泞的梅林之中,蓝儿蜷在烧焦的横梁下气若游丝。
沈氏痴痴望着大燃烧的房屋,攥着秋意半截染血的衣袖,满眼的泪水淌湿了自己的衣襟。
16. 葬礼
皇宫中,皇后拿着刚刚送来的密报,十分震怒。她一掌拍在凤塌旁的倚卓上,桌上的茶盏颤了颤,几滴茶水洒落。
“那尤氏兄弟都是废物!当初我就不同意把沈惜芳嫁过去,如今还要给他们擦屁股!”皇后震怒,一旁向他汇报的小太监却丝毫没有受影响,镇定自若得勾着腰站着,等皇后平息了情绪后,他才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那黑衣人的身份,而且这次事情忠顺军也参与进来了,我们是否要派人去打探一番?”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身子向后仰倒,满脸的鄙夷和不屑,说道“忠顺军算什么东西,他们居然也敢来参合我们这边的事,小福子,你派人去查一查那黑衣人的底细,至于那个李甲,你带几名死侍亲自去南都一趟,好好审问!”
被称作小福子的太监嘴角滑过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然后跪下领旨道“奴才遵命。”
皇后娘娘似乎想到什么似的,随意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金钗说道“听说你那小侄女要及笄了,你就替本宫去南都送个生日礼物吧。”
小福字双手接过那枚金钗,诚惶诚恐道“多谢皇后娘娘垂爱,我替如意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她躺在软榻上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我看看你最近长高了没有”
小福子满眼得厌恶,却仍然在抬头时换上了一副讨好又胆怯的模样,笑得如此天真又善良,一边笑一边朝着皇后娘娘走去,皇后娘娘兴奋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少年,用手抚过少年最脆弱的部位,不怀好意得笑道“小福子,小小福好像又长大了一些,本宫迫不及待享用了呢”
说完,她用力捏了捏那脆弱的部位,然后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拍,笑了笑。
小福子仍然一副天真模样,坦诚道“能够服侍皇后娘娘,是奴才的荣幸”说罢,他跪了下去,用自己的嘴唇吻过皇后娘娘的双手,最后用舌尖轻轻吮吸着她的指尖,皇后娘娘一脸享受得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贵妃宫中。
贵妃同样收到了来自忠顺军的密报,贵妃看完那密报,对自己弟弟身受重伤还被迫陷入那样的险境担忧不已,竟然落下泪来。
前来报信的丫鬟安抚道“娘娘,别担心了,少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经脱险了”
贵妃叹了口气道“那孩子被迫卷入皇后那边的事情里面,指不定要被怎么针对,他是个直肠子,我担心他受委屈”
丫鬟见自家主子如此担忧,安抚了几句,贵妃一边哭一边听着,直到深夜睡着。
当下人们都退下,宫中的烛光都熄灭,刚刚还在哭着的贵妃娘娘猛然睁开眼,恶狠狠想到,必须趁这次机会,把尤氏兄弟扳倒。
几天后,南都。
尤府正在举办葬礼。宅邸尽披缟素,连廊下八十一盏白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欲坠。
管家蔡二垂首立在滴水檐下,粗布麻衣沾满香灰,每有吊唁者叩门,便机械地扯动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秋意护主有功,沈氏认她做女儿,以小姐的规模下葬。
在寿安堂中毒的如意、琉璃、钟桦、虞江四人还未苏醒,被留在了寿安堂解毒,宋知府派了一队精兵看守。
在尤府被火烧伤的蓝儿还未脱离生命危险,钟三伏让蓝儿留在了尤府,每日去给她上药问诊,如今蓝儿身上严重烧伤,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命丧黄泉。和秋意一样,因为护主有功,沈氏认她做女儿,给她安排了单独一个院子。
这几日如芯和永晴不好过,沈氏病好以后好就请了一名皇宫出来的老嬷嬷每日教导她们。她们二人读书写字,抄写女戒和女经,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而她们的哥哥柏光和柏晨,则被尤大老爷派去了地牢和宋知府一同审问李甲,李甲虽然中毒颇深,却仍然吊着一口气没有死。柏光和柏晨二人一文一武却怎么都撬不开那李甲的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黑衣人的来历。至于尤大老爷,沈氏已经醒了,他也已离开南都返回任上继续巡查。
不好过的还有尤二老爷和闵氏,他们夫妻彻底被剥夺了管家权利,尤二老爷更是被自家大哥关在了家中祠堂跪了整整三日,直到最后尤二老爷昏了过去才放他出来。
闵氏如今自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边庆幸这件事没有让她自己收到伤害,一边又怨恨如意这个姑娘有什么事都不和爹娘说,导致如今连管家权都被剥夺了去。
一家人各怀鬼胎又各自忙碌,以至于在寿安堂昏迷了几日的如意,没有一个尤府的人去看望。
虞清宴已经彻底康复了,帮着钟三伏照顾那几名昏迷的病人,钟三伏求之不得,如今他分身乏术,有人帮忙也能减轻他的负担。
为了更好照顾这几位中毒之人,寿安堂已经关门歇业。钟三伏给所有在医馆工作的伙计们都放了长假,如今寿安堂受此重创,大家也都理解。
晌午,在此次劫难中幸存的二人,沈夫人和春雨,正在用着饭。
沈氏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头发里都长出几根白发。
春雨夹了一块刚炖好的鱼给沈氏,担忧道“夫人,你要吃东西啊,不然我怕您熬不住”
沈氏叹了口气说道“春雨,秋意都是好姑娘啊!”说毕,又落下泪来。
春雨眼中噙泪哽咽道“夫人,秋意...秋意会明白夫人的苦心的。您看您把葬礼办的如此热闹,这南都城中的名门望族都来吊唁了,明日就出殡,若您这时候倒下,秋意该怎么办啊!”
沈氏低头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又问道“明日出殡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春雨点头道“闵夫人帮了不少忙,都准备好了”
提及闵氏,沈氏又想到蓝儿那姑娘,叹道“蓝儿也是一个好姑娘,你记得派人好生盯着,若是她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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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我真是...”
春雨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安排了几个心腹在院中服侍蓝儿,宋知府还派了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护着,不会有事的”
一顿饭吃得二人食之无味。
饭后,尤府上又热闹了起来,南都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吊唁,沈氏和闵氏二人忙着招待和应对,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一队人马缓缓停在尤府正门,玄色车帘被染着蔻丹的手指掀起,先探出的是一截雪色狐裘。门口负责迎客的小厮听到来人身份后,唬了一身汗,连忙小跑着进去通报。
十四岁的闵福掀开厚厚的马车门帘,绛紫色长袍下摆扫过车辕上泥泞。两个小太监立刻伏地以背为阶,他高傲得踩在小太监背上缓缓走下马车,顺势将弄脏得长袍下摆在太监身上蹭了蹭,两个小太监惊得发出细弱的呻吟。
"掌灯。"少年嗓音清泠却明亮,惊得候在尤府大门前的小厮们慌忙举起羊角灯。跃动的烛火里,他眼尾斜斜上挑的弧度显出三分妖气。
跪在最前头的管家蔡二抬眼时打了个寒颤。他见过京城最美的伶人,却从未见过这般将柔媚与戾气融进骨血的容颜。
"闵公公..."蔡二以头点地胆战心惊得开口,话一出口便被截断。
"我不喜欢听废话。带我进去"此话一出,惊得伏地作踏凳的小太监脊背发颤,蔡二更是背后一身冷汗,连忙爬起来带路,心里却在揣测着这位来尤府的目的。
闵福望着尤府阶前跪倒一片的奴仆们,忽然想起七日前在皇后宫中,皇后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如何掐进他股间:"小福子,要让那些人都记住,你便是本宫养的那条会咬人的雪貂。"
一行人在蔡二的带领下刚走到前院,沈氏和闵氏就带领着一众人前来迎接,二人行过礼,沈氏便拉着来人笑道“闵公公,千里迢迢来南都可是何事?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这几日正在办葬礼,好不晦气!”
闵福并没理会沈氏的熟络,反而将视线落在一旁瑟缩在角落的闵氏,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姐姐可是把我给忘了?”
闵氏听到那声音如同听道地域中的恶鬼,浑身发抖得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沈氏皱眉望着失态的闵氏,尴尬一笑打着圆场道“闵公公见笑了,我这妯娌受了刺激,可能有些神志不清了。”
闵福见那妇人跪在地上求饶的模样,心中一疼。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对沈氏说道“姐姐可能是累了,派人扶她下去吧。沈夫人,好久不见,不知能否找地方一叙?”
沈氏抬手一挥,几名小厮就过来把闵氏抬走了,自己则笑道“闵公公何必与我客气,您舟车劳顿您辛苦了。我这就让下人准备一桌酒菜,我们边吃边聊”
闵福点头,跟着沈氏去了湖边的餐厅。
17. 审问李甲
闵福并没有对沈氏透露半点自此出行的目的,只是以皇后娘娘安抚沈氏为由来看望,顺便参加如意的及笄礼。
当今的皇后娘娘是沈氏的姑姑,皇后娘娘当初看中尤家根基薄弱,本想利用尤氏兄弟替太子敛财,如今发现,这尤氏兄弟愚蠢至极,几次三番露出马脚给贵妃那边抓住把柄,如今更是引火上身,得罪了来路不明的人。
皇后与宰相这对兄妹,早就准备放弃这枚棋子了,如今不过是想把二人的罪证牢牢抓在手里,免得尤氏兄弟破釜沉舟。
闵福与沈氏的这顿饭吃得表面十分和谐,沈氏当然知道闵福的来历,这个小太监不过是自己姑姑身边众多玩物的一个,她所有表面的客套不是给闵福的,是给皇后娘娘的。
“沈夫人,节哀顺变,如此忠仆实在让我也十分敬佩,不知沈夫人准备何时出殡?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闵福嘴角轻挑,露出一个微笑,只是那冰冷的眼神丝毫没有改变。
“闵公公有所不知,这秋意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当她是女儿一样的,她这次为了我牺牲,实在也是她命中有此劫难。明日我就准备出殡,闵公公千里迢迢过来,我可不好意思让您帮忙,您明日可以在南都逛逛,感受一下这南方的风土人情。”沈氏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摆明了不把闵福当自己人,只想敢他走。
闵福粲然一笑道“沈夫人,这次是在下叨扰了,府上正在治丧,我也不好过多打扰,这几日我会宿在客栈,等如意醒了,麻烦派人来通报一声,我想给她庆祝及笄生日。”言毕,他喝了桌上的酒,起身离去。
沈氏并没有挽留,望着闵福一行人,眼神中全是戒备和猜忌。沈氏在宰相府中长大,对这个如今身居高位的姑姑最是了解,她如今派人来南都绝对不是给如意过生日这么简单。
知府地牢。
阴暗潮湿的霉味冲刷着小尤氏兄弟的鼻腔,他们二人已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审问李甲七天了。这七天来,李甲吊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开口。
也不知是不是李甲从小就帮师父试毒,体内已经产生了抗性,几天下来他的身子居然在慢慢康复,今日甚至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
尤柏晨粗壮的胳膊抵在李甲的咽喉,李甲满脸通红喘不上气,嘴角却依然挂着一丝冷笑。他断断续续说道“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说话的……”
尤柏晨本就是金贵的公子哥,也是在尚书府教养长大的,几天过去早就耐心尽失,满脑子都是如何撬开这个刺客的嘴来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尤柏晨被李甲激怒,拿起一旁烧红的铁棍,烙在了李甲的胸口,早已伤痕累累的身子上,又多了几道红印,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难闻的糊味。
尤柏晨看见李甲口中吐出的鲜血和苍白的脸庞,体内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眼前这个男人受伤又坚毅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望着李甲的鲜血从嘴角滴在胸口,被通红的铁棍烙得血迹斑斑的肌肤被这几滴鲜血再次染红,李甲早已被痛晕了过去,满头的大汗让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额头的碎发遮住了双眼,苍白的脸颊被遮住大半,只露出了他男性的坚毅下巴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尤柏晨愣了愣神,强行压抑住体内的燥热,不自觉脸上也浮上一层红晕。
此时,刚刚从外面端着晚餐回到牢房的尤柏光见到自家弟弟满脸通红大喘粗气,以为他忙了这几天病倒了,连忙跑过去问道:“柏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说完放下手中的餐盒就想去摸尤柏晨的额头。
尤柏晨此时才回过神来,慌张得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挤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容说道“我没事,许是这牢房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言毕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好像牢房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尤柏光有些懵,他不明白这个弟弟怎么突然就觉得闷了,明明前几日他还乐此不疲用各种手段折磨李甲,甚至还觉得有趣。
尤柏光望着弟弟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从餐盒中拿了一碗茶水,准备给昏迷的李甲喂点,顺便也让他能多活几日,活到他们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尤柏光自小读书,从未习武,前几日看到李甲受刑的血腥场景还会呕吐反胃,如今他也习惯了,他用勺子轻轻地一口一口将温热的茶水喂给李甲喝。
李甲干燥的嘴唇逐渐湿润了起来,喉咙中也发出轻微的闷哼声,似乎已经醒了。
尤柏光不会审问,只能自顾自絮叨着“我说你这是何必呢,你若是开口说了那黑衣人的身份,我们两兄弟也不会为难你,肯定会留你一命的,若你还是如此固执,把命丢在这,多划不来。”
李甲醒了,听到这番话仍然沉默。
尤柏光丝毫不知道李甲醒了,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那个弟弟从小就厌文好武,你武功高强,若不是这阶下囚指不定能和他成为朋友。你有没有朋友或者家人啊?其实我看你也活不过几日了,不然你留下几句话,我帮你送给你家人或者朋友。虽然我内心是不想你死的,父亲也说过不能让你死,可是我劝不了我弟弟,若你真的被他打死了,我帮你传几句遗言,我心里也好受些。”
李甲听道此眼神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想起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刘玟,被那南华国来的露露卖到南都来做姨娘,却命丧毒妇沈氏之手,心中突然悲痛万分,这几日被折磨得从未落泪的李甲,竟然掉了几滴眼泪出来。
尤柏光这才察觉到李甲醒了,他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妹妹报仇,我那个叔叔的确是混不吝,可我母亲并没有错,她是为了我们整个家族好。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只是我那妹妹从不与我亲近,每次看到我都躲开,有时候甚至会在没人的地方欺负我。我还挺羡慕你的,你和你妹妹感情真好。”
李甲又哼了几声,口中断断续续说道“沈惜芳……该死……”
尤柏光连忙过去捂住他的嘴,小心说道“你快别说了,若是被人听见就完了!”
李甲不明白这两兄弟到底演的哪出戏,一个唱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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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唱黑脸,甚是有趣。
尤柏光叹口气说道“你不明白,我们这种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的任由你们把这事闹大了,就不仅仅是处置我小叔一家,连我们家的都会被牵连,甚至皇后,太子.......”
可能自觉失言,尤柏光连忙住了口,他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能理解你,毕竟你如今家人死了,自己又身陷囹圄,那黑衣人既然能与你配合,肯定也是你关心亲近之人。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将你当作亲近之人吗?这么多天了,没有任何人来救你,这里保卫并不严格,若是他真心想救你,早就把你救出去了,你之所以还在这,是因为,他已经把你当作弃子,抛弃了。”
尤柏光并不傻,他知道李甲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也知道重情重义之人都痛恨背叛,他这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李甲听完,果然有所反应,他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休想挑拨离间,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故意引蛇入瓮,我师父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上当的!”
尤柏光终于抓到了关键信息,追问道“我想你师父若是如此聪明,应该能猜到你此时正在为了他接受严刑拷打,假设若是他被抓住,你会忍心他受此牢狱之灾吗?”
李甲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一边希望师父不会来救他,一边盼望师父可以为了自己冒险,若是如此,自己也死而无憾。
尤柏光见李甲的眼神有所松动,继续道“李甲,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是让你背叛师父你肯定做不到,不然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和你说刘姨娘之死与我小叔有关就行,以你师父的武功和能力,我相信他也只是他人的那把剑,我们对剑不感兴趣,我们只对执剑人感兴趣。”
李甲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家原来还有一个聪明人……若我说了……于我有何好处?”
此时刚好在外面透气回来的尤柏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内心一股无名怒火,他愤然冲上去又给了李甲两拳,尤柏光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尤柏晨恶狠狠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和我们讨价还价,你若不说我就立马杀了你!”
尤柏光对这个弟弟的冲动感到有些无语,他拉住还想继续揍人的尤柏晨,用兄长的眼神示意他退下,自己则紧接着李甲刚刚的话说道“只要你能供出幕后主使,我保证不追究你师父是谁,还能保你一条性命。”
尤柏晨不解道“大哥!你和这种人讨价还价做什么!”
尤柏光并不理会这个弟弟,只是继续和李甲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如今落入我们之手,不管你说与不说,你身后的人都不会给你留活口,若你说了,我们尤府还能护你周全,若你不说,你不是死在我们手里,就是死在他手里,你烂命一条当然无所谓,那你师父呢?我们虽然不知道你师父是谁,那你背后之人难道不知道吗?你就不怕他拿你师父怎么样嘛?”
李甲知道这是眼前这人的激将法,可是又不得不诚然他所说的是事实,他自己死了没事,可他不能让师父出事。
18. 牵机之毒
他沉吟一会儿,正想开口之时,门外突然一阵嘈杂。
一位穿着质朴的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盏刚刚从尤府带出来的羊角灯,毕恭毕敬地对着小尤兄弟俩行了礼,淡然道“尤大公子,尤二公子,闵公公有请”
尤柏光正要从这人口中说点有用的,却被打断,甚是恼怒,他冷冷道“什么时候轮到奴才请主子吃饭了?”
那小太监对嘲讽并不在意,继续道“尤大公子说笑了,我们虽是奴才,可我们是陛下的奴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闵公公请你们过去一叙,也不是为了他自个,是为了皇后娘娘”
尤柏晨向来看不过这些阉人,想到这个闵福不过是娘娘的乳娘抱养过来的野种,如今年还仗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想要要挟他们,简直无法无天。
尤柏晨是一个能动手就不动嘴的人,他冲上去就给了那小太监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上,他望着趴在地上的小太监说道“圣上的奴才也是奴才,难道是主子了?谁允许奴才顶嘴的?”
“尤二公子好大的口气!”少年清冷又孤傲的声音响起,闵福一身华服出现在闭塞的牢房中,带进来一阵独属于他的清冽香气,让还在地上的小太监瞬间清醒,连滚带爬得抱住闵福的腿哭喊道“公公,您要替我做主啊!”
闵福抬腿甩开那小太监,喝到“没用的东西!还不站起来!”
那小太监听道闵福如此说,连忙站起来,勾着腰站在闵福身后。
闵福望着刚刚打人的尤柏晨,问道“尤二公子不把我们这些奴才放在眼里,可知你父亲正是当年得了我母亲的青睐,才能娶到沈夫人,你们一家可是沾了奴才的福,才有今日呢。”
的确,当日尤力作为状元却相貌平平,向来以貌取人的皇后娘娘根本看不上他。是皇后娘娘的乳母,也就是闵福的养母闵姝琳,向皇后建议拉拢尤强,尤氏一族才能娶到皇后娘娘的侄女,否则以尤力的能力,当然没有办法爬到如此高位。
尤柏晨还想说什么,却被尤柏光拦住,他行了一礼,笑道“闵公公说得极是,我父亲能有今日多亏当日您母亲闵氏赏识,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与我小叔,这份恩情我们尤氏没齿难忘。”
闵福望着这两兄弟,脸上全是玩味,这大尤兄弟俩是蠢货,这小尤兄弟俩确实聪明人,懂得知进退。
闵福没有再说什么,他继续道:“今日是想请两位公子去酒楼一叙,皇后娘娘有些话要交代你们,不知可否赏光?”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明白,这顿鸿门宴根本逃不掉了。
天香楼,南都最大的酒楼,此地二楼包厢常年招待各地来往的达官贵人,几年前南华国使团来南都谈和,宋知府正是在此地招待的他们。从此以后,天香楼愈发名声大躁,在整个雍国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二楼上房包间内,各色酒肉菜肴已经上齐,一旁的舞姬和歌姬正在助兴,悠扬的音乐在房间萦绕着,餐桌上三人的脸色各异,丝毫不像过来享用美食美女的。
闵福脱下了雪白的狐狸外套,露出内里绛紫色的长袍,纯黑色的腰带将他的腰身掐得刚刚好,看上去不止有少年郎的英朗,还多了分妩媚。
尤柏晨突然被闵福吸引,脑海中突然浮现李甲受伤后苍白带血的脸庞,那股燥热再次在体内翻涌。
闵福举起酒杯,笑道“刚刚小插曲,我替我那没用的属下给两位公子道歉”言毕,他爽快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尤兄弟面面相觑,并不知道这位少年太监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并不接茬,只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闵福并不在意,接着道“此次我来南都是受皇后娘娘嘱托来看望你们的母亲,顺便参加我那小侄女如意的及笄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这次行凶之人抓到,千万不能杀,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
尤柏光放下心来,说实话,这几年皇后娘娘与尤府的关系并不好,因为尤强几次三番闯祸,尤力这个户部尚书当得更是如芒在背,而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这件事人尽皆知,自从去年刘姨娘的事情之后,皇后娘娘就对尤府冷了下来,尤府上下也是人心惶惶。
尤柏光听闻皇后娘娘还是关心着尤府的,心中对皇后娘娘的怀疑也放下几分,他随即道“皇后娘娘百忙之中还能记住小妹的生辰,是她的福气。至于刺杀之事,多谢皇后娘娘牵挂,家中只死了一名忠仆,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至于那罪犯李甲,我们目前只知道那黑衣人是他师父,其他得,也没问出什么来。”
尤柏晨在一旁接着道“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他都准备说出幕后主使了!”
闵福疑惑道“哦?他可是说了什么?”
尤柏光连忙说道“这种穷途末路之人,临死前总有些放心不下的,他迟早会说的”
闵福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三人年龄相差不大,如今放下心来,便开始闲聊。闵福从未出过宫,因此聊了些南都的风土人情和宫外的奇闻轶事,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推杯换盏之间,三人都有些醉了。
不一会儿,小尤氏兄弟就都倒下了。闵福见二人趴在桌上,向门外喊道“来人,送两位公子回家。”
两位小太监进来,分别扶着小尤氏兄弟出了门。
闵福见人都走了,刚刚还迷离着的眼神瞬间清醒,他披上自己雪白的狐毛披风,从窗户口一跃而下。雪白的身影跳跃在南都的房梁之上,如同一只轻盈矫健的猫,归隐到了月色之中。
寿安堂,大清早虞清宴端着药就来到病房开始喂药。
为了方便照顾昏迷的四人,虞清宴将他们一同搬到了寿安堂最大的厢房,并用屏风隔开。
这几日来,虞清宴负责喂药煎药以及虞江钟桦的日常生活照料,为了照顾如意和琉璃两个女孩,尤府也派了宋嫲嫲。
宋嫲嫲是尤府的老人了,从小看着如意长大,如今见她昏迷不醒,更是急出了几根白发。
虞清宴正在给钟桦喂药,宋嫲嫲见他一个大男人做这些事也是手到擒来,调侃道“虞大将军的夫人真是好福气,您这么会照顾人,一定很疼老婆”
几天相处下来,宋嫲嫲已经和虞清宴很熟了,见虞清宴照顾虞江和钟桦也是温柔细致,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虞清宴今日穿着虞江带来的便装,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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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衬得高挑又健壮,此时他蹲在地上给钟桦喂着药,整个一铁汉柔情的模样。
虞清宴听见宋嫲嫲的调侃并未生气,只是接着说道“宋嫲嫲如此夸奖在下,可是又闺女要嫁给我?”
一句话说得宋嫲嫲两颊绯红,她哈哈哈大笑两声说道“要不是你结婚了,我正想撮合你和我家如意。如意是个好姑娘,还救了你,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缘分。”
虞清宴摇摇头笑道“能够在深陷囹圄之际得如意小姐所救,可能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宋嫲嫲越看虞清宴越满意,追着问道“不知你夫人能否接受你纳妾?”
虞清宴知道宋嫲嫲是想给如意找个好人家并无恶意,只是给人做妾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女子最下等的选择,因此他一改刚刚的笑脸说道“宋嫲嫲休在说胡话了,如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让她一个千金之躯当我的妾?这不是折辱了她吗?”
宋嫲嫲自知说错话,连忙说道“虞将军说的是,老奴只是想给如意找个好人家,她在尤府爹不亲娘不爱,每日惶惶不可终日,若是能有虞将军这般好的男人照顾,老奴也放心了!”说罢,宋嫲嫲竟然红了眼眶,望着如意日渐消瘦的脸庞哭道“虞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家姑娘从小吃过的苦,比外面普通人家闺女还多。五岁那年,她就是偷吃了一块太太的糕点,就被太太打得差点死了,前段时间,她又为了太太的脸面挨了老爷的打,她身上这些疤痕,都是这些年,老爷太太打得啊!”
说到这,宋嫲嫲失声痛哭起来。
虞清宴这些日子在寿安堂修养,对如意的处境早已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竟然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心中只对如意更是多了许多怜惜。
正在宋嫲嫲哭的时候,钟三伏走了进来,他看见宋嫲嫲哭得稀里哗啦得,厌恶道“我说宋嫲嫲,人还活着呢,能不能别哭着喊着,多晦气!”
宋嫲嫲连忙止住哭声,只断断续续抽噎着。
虞清宴见钟三伏来了,停下手中喂药的手,问道“钟大夫可是找到药方了?”
钟三伏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牵机之毒本应该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只是他们几人所中之毒又与牵机有所差别,因此都还留着一条命。老夫找遍南都所有的医书,都没有找到记载这牵机之毒的毒方,若不找到毒方,根本没法调制解药。”
虞清宴连忙问道“不知钟大夫可否将他们身上提取出来的牵机之毒给在下一份,驻守南都的军医几年前跟随忠顺军去过南华国征战,对那边所制的各类毒药甚是了解。既然李甲是南华国逃难过来的难民,指不定是南华国那边调制的毒,雍国这边的医书当然没有记载”
钟三伏一扫几天来的阴霾,连忙抓住虞清宴的手说道“当然可以!我这就把牵机之毒给你!”
虞清宴安抚钟三伏道“不用,我三天前就已经修书一封去南都的军营,让那军医速速赶来南都,由他亲自诊治”
钟三伏点头道“如此甚好,这几日我先用一些基础方子吊着他们一口气,只希望他们能坚持到军医到这来”
一番话说完,病房内清醒的三人都陷入深深的忧虑,都期待着奇迹发生。
19. 李甲死了
李甲死了。
秋意的出殡队伍刚出城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回了尤府。
此时,两兄弟还在宿醉中没有醒。沈氏又急又气,跑到两兄弟的院子中来质问他们,还没进院门,就闻到了满屋子的酒气熏天,让原本就着急的沈氏更是火冒三丈。
沈氏将睡在榻上不省人事的两兄弟拽醒,喊道“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去喝酒!姥爷不在你们都反了天了!”
两兄弟被沈氏的声音同时吓醒,柏晨拍了拍额头,试图缓解一些自己的宿醉头痛,支支吾吾说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柏光一个激灵弹坐起来,连忙跪在地上给沈氏行了一个大礼,哭丧着脸道:“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沈氏望着两个没用的儿子,胸中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道“都起来吧,洗漱好去前厅找我,李甲死了,宋知府派人来通知的,如今在前厅等你们呢.”
两兄弟互看一眼,都明白氏昨晚上喝酒误了事,如临大敌般爬起来洗漱。
沈氏见二人毫不知情,就明白李甲的死与自己两个儿子无关,不过他仍然追问道“你们向来不爱喝酒,怎么昨夜喝这么多,还宿在了一块,成何体统!”
柏晨一边漱口,一边说道“母亲...昨天那个闵福公公...请我们在天香楼吃饭...我见他和我们同龄...又聊得来...就多喝了几杯”
柏光接过柏晨的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接着道“我们听到皇后娘娘对母亲很关心,就放下心来,如此想来,可能是调虎离山。”
沈氏思索一番,叹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是最后接触李甲的人,嫌疑最大,他现在是朝廷钦犯,如今又死于非命,此事若闹大了,你们两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两兄弟已经收拾妥当,柏光说道“母亲,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能那李甲中了牵机毒,自己熬不过去了呢。”
沈氏拍了拍柏光的肩膀说道“问题就是,李甲是被人勒死的,不是中毒死的。”
两兄弟异口同声说道“什么!”
沈氏有些气恼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紧和我去前厅!”
母子三人急急忙忙来到前厅,宋知府和闵福都在,闵福此时穿戴整齐,表情严肃,丝毫不像昨晚喝醉了酒。
宋知府见尤氏兄弟匆忙赶来,身上有一股酒气,心中也有一些恼怒,他冷哼道“我说你们也太不懂事了,你们的父亲让你们审问犯人,你们居然把犯人打死了,那可是朝廷钦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番话说完,宋知府摆明了就是把责任全部推到尤氏兄弟身上,顺便还在闵福这个皇后娘娘的眼线前面表演了一番。
柏光真想说话,却被沈氏拦住,她笑道“宋知府这话我有点没听明白,这李甲是关在知府的地牢里的,我两个儿子是协助你们查案,怎么出了事就全是他们的责任,你们地牢看守不严难道没有责任吗?”
宋知府道“早就听闻这尤府时女人当家,如今这男人们商量正事,女人也能插话了,真实滑天下之大稽。”
柏光不顾沈氏阻拦说道“宋知府,读书人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作为当地知府,不尊重女性,且宠妾灭妻导致命案,你连修身都做不到,何以治理南都,何以管理百姓?”
宋知府被这番话气的满脸通红,站起来指着柏光的脸说道“你!你!!你竟然敢污蔑朝廷命官!我要上书皇上,治你的罪!!”
一直在旁边喝茶看热闹的闵福突然发话“沈夫人,柏光、柏晨,别站着了,都坐吧。今日我们来也不是为了吵架的,只是想弄明白,李甲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闵福发话了,宋知府满腔的怒火只能忍了下去。
柏晨双手捏拳,恶狠狠盯着宋知府,好像要吃人,被沈氏拍了拍手安抚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几人坐定,丫鬟们给几位都斟上了茶,议事厅的氛围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闵福看着柏光、柏晨说道“我知道柏光、柏晨二人绝对没有杀人,因为昨晚上我是与他们一起喝酒的,还都喝醉了,他们没有时间杀人”
宋知府冷哼一声说道“闵公公不用替他们说话,他们说自己喝醉了,谁能证明呢?万一是装醉呢?”
柏晨终于忍不住吼道“宋知府!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杀人!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在这血口喷人!”
沈氏接着也问道“宋知府,我的两个孩子在地牢审问了七天,李甲都没出事,偏偏昨晚上他们喝醉了就出了事,难道这事情不蹊跷吗?”
闵福没想到沈氏如此聪明,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其中的关键,他连忙说道“沈夫人说的极是,昨天晚上杂家只是想与两位尤兄弟喝酒交朋友,这么巧那杀人犯就挑在这个晚上动手,若论起来,杂家也有嫌疑。”
宋知府听道闵福如此说,连忙说道“闵公公这是哪里话,您怎么会杀人呢。”宋知府知道此次来尤府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道“这样吧,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一条人命,我会上书皇上,让大理寺派人来查!”
说罢,他望向闵福问道“闵公公,您意下如何?”
闵福笑道“全凭宋知府处置。”
两人说完,便离开了,留下母子三人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柏光望着沈氏说道“母亲,需要写信通知父亲吗?”
沈氏说道“嗯,你写一份信派一匹快马去通知你父亲,让他千万别回来,好好巡查,家里有我们。”
柏晨问道“母亲,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黑衣人怕李甲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杀人灭口啊?”
沈氏冷哼一声道“的确是杀人灭口,不过,这动手的人,可能不是黑衣人。对了,柏晨,你今天去寿安堂看望一下你妹妹,柏光,你去看望一下蓝儿,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她们快点康复,若是无人伤亡,那李甲的罪证也能轻些,你们身上的嫌疑也能小一点。”
两兄弟听罢,分别行李散了。
晌午时分,柏晨提着尤府厨房做的饭菜来到了寿安堂,却看见门口停着两架忠顺军的马车,猜到可能是忠顺军那边来人接虞清宴回去。
他提着食盒敲了敲门,很快就有小厮来接引他到了病房。
只见此时众人都围在一块,都没人注意到他。
最后是端着汤药的宋嫲嫲看到了柏晨,连忙招呼他站到一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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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柏晨望着几位穿着士兵模样的男人围在虞江身边,钟三伏和其他人都这么默默看着,有些不解的问道“宋嫲嫲,这是在做什么?”
宋嫲嫲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二爷,这是虞将军从军营请来的军医,正在给虞副将政治呢!他们说若是虞副将治好了,再给其他人治疗。”
柏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只见那军医除了把脉,还把虞江的衣服解开仔细观察着受伤的伤口,片刻过后,他终于诊断结束,对钟三伏说道“钟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钟三伏点了点头,柏晨真想开口,宋嫲嫲打断他说道“虞将军,钟大夫,还有这位军医大人,这是我们家二公子,他是如意的二哥,你看我一届老妇也不懂这些,不如你们和他说说,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军医见柏晨不像寻常富贵公子哥孱弱,身形健硕,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练家子,心中也多了几分欣赏,开口道“那虞将军,尤二公子,随我一起来,我们讨论一下治疗方案。”
几人移步到了钟三伏的诊室,宋嫲嫲给他们砌好茶就退了出去。
那军医先是一口气喝完茶杯中的茶水,说道“尤二公子,钟大夫,刚刚来的匆忙,都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林寒风,是忠顺军驻守南都军队的军医。”
钟大夫和柏晨都连忙行李,自我介绍,简单寒暄过后,林寒风说道“刚刚我认真查了病得最重的虞江,钟大夫诊断的没错,他们所中的牵机毒与南华国研制的牵机毒有所区别。牵机毒的由来,其实是南华国的皇室。我们都知道南华国好制毒,这牵机毒就是给那些皇室从小培养的仆从或者暗探准备的,牵机毒钟最关键的一味药,是南华国皇室的血。一旦这些仆从或者暗探背叛,那么这些人就会被牵机毒所杀。而能中毒最关键的前提就是,事先必须喝过皇室的血。”
钟大夫思索一番问道“您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从前喝过皇室的血,牵机毒就一定能杀死他们?可是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直接研制一种毒药不就行了。”
林寒风继续说道“据我了解,皇室会从小给这些暗探或者仆从喂皇室的血,甚至是婴儿时期就会喂,这样他们从小就长在这种死亡的恐惧之中,从而对皇室忠心耿耿。”
柏晨哪里接触过这些,听到这只觉得背后发凉,身后都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虞清宴问道“寒风,你可有办法解毒?”
林寒风说道“若是没有皇室血做毒引的牵机毒,其实并不难解,就是需要你们准备一些工具”
钟三伏问道“什么工具?”
林寒风说道“人形蒸笼,四个。我们需要用蒸笼将他们体内的毒素蒸发出来,每天蒸一个时辰,再配合我给的药方,除虞江以外其他三人可以在五天内醒来。至于虞江,他中毒颇深,可能需要七天。”
钟三伏拍大腿道“林军医好聪明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去准备!”
柏晨连忙说道“各位,在下家中有一木匠,做事情又快又好,我可叫他帮忙”
众人商议一番,就各自去忙。柏晨与他们道别后就回尤府将这个好消息报告给沈氏,沈氏听罢稍微放下心来。
20. 及笄礼
几天后,如意、琉璃、钟桦果然醒了。
三人毕竟年轻,体质好,中毒也不深,醒来后都纷纷庆幸劫后余生,几人抱在一起痛哭一番,被钟三伏制止,又留在寿安堂喝了几天药调理,方作罢。
又过了两天,虞江也醒了,贵妃娘娘和虞府连着几封信催他们回京城,他们只能连夜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这天清早,几人收拾行囊准备各自归家,正在厅堂中与钟三伏道别,此次相聚大家竟然有些患难见真情的友谊,几人絮絮叨叨许久,终于各自上了车马。
刚上车,琉璃就缠着如意说道“小姐,夫人开恩许我回尤府了,你以后可不要再把我卖了。”
如意笑着抱住琉璃说道“好姐姐,我当你是亲姐姐一般,怎么会把你卖了!”
两人嬉闹一番,终于到了尤府。闵氏和沈氏早已在门口等着,沈氏满脸欢喜,闵氏却是愁容满面,并不开心。
如意刚下车,只见虞清宴和虞江二人驾着马也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身后。
虞清晏扶着错金螭纹剑柄跃下马鞍,深紫色织金锦圆领袍掠过车辕,玉带銙缀着的银鱼袋随动作轻晃。门房小厮疾趋而出:“虞将军安,虞副将安,你们的马交给小的,我带它们去后院休息。”
“有劳。”他解下雪貂毛领的玄色斗篷,露出内里鸦青缎面常服,金线暗绣的麒麟纹在晨光里泛起碎芒。
候在垂花门的沈氏和闵氏刚要屈膝,却被他单手虚扶住:“两位夫人免礼,清宴问两位夫人安,今日突然拜见,叨扰了。”
廊下贵妇打量他发间青玉冠,忽见少年将军垂目行礼时,缂丝箭袖滑出半截金丝软甲,腕间赫然缠着御赐的七宝佛珠。
沈氏连忙说道“虞将军见外了,如今您也是我们尤府的贵客,怎么会是叨扰呢?来来来,快进来歇歇,我让后厨做几样好菜招待二位。”
如意对虞清宴突然拜访有些烦闷,她并不想和这两人扯上关系,更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与虞清宴扯上了关系。
可惜事到如今,如意也没法拦着不让他们二人进门。
虞清宴和虞江是外男,沈氏和闵氏只能隔着屏风招待他们。几人坐在会客厅饮茶,下人们都忙着中午的午宴开始忙碌着。
闵氏透着屏风观察着虞清宴,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如意嫁过去,这样自己在尤府的地位就能提一提,于是她率先开口道“不知虞将军可有婚配?”
虞清宴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年轻,当然知道闵氏的用意,他笑道“多谢闵夫人关怀,在下已有婚配,另有一女已经5岁。”
沈氏担心闵氏又要说出些什么疯话,连忙接着说道“虞将军年轻有为,又家庭美满,实在是令人羡慕”
闵氏还想问妾室之事,却被沈氏按住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虞清宴不想与这两个妇人周旋太久,直白得说道“两位夫人,在下突然拜访只是想报答如意姑娘的救命之恩,半个月前,如意姑娘在郊外采药时救了我,还把我安置在寿安堂疗伤,如今我已经康复,因此特地登门拜访”
闵氏和沈氏其实都已经从宋嫲嫲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原本以为此人是贵妃的人不愿承认,却没想到如此坦荡。
沈氏寒暄道“虞将军过奖了,如意自小就学医,治病救人是她的本分,将军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虞清宴看了看虞江,虞江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旁边的茶桌上,虞清宴指着银票说道“二位夫人,在下粗人一个,不太懂送礼,这里是一千两银票,听闻过几日贵府要给如意办及笄宴,就当是给她的及笄礼了。”
闵氏见到银票两眼放光,差点冲出屏风去接,再次被沈氏按住,她笑道“虞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么多银子可不是折煞了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如您亲自给她,顺便也能与她道别。”
闵氏挣脱沈氏的桎梏,冲出了屏风,抓住银票就往自己怀里揣,笑着说道“虞将军,我是如意的母亲,这银子就先给我保管,就当给她存嫁妆”
虞清宴对这个母亲的作为并不惊讶,反而见惯了知书达理的贵妇的虞江被吓了一跳,虞清宴淡然道“闵夫人说得对,就当给如意做嫁妆了,还希望闵夫人今后对如意好些,她是个好姑娘。”
闵氏还沉浸在获得银两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听出来虞清宴话里的意思,沈氏却在屏风后羞红了脸,这个闵氏果然是奴才出身,浑身上下都是粗鄙不堪。
闵氏点着头说道“那是当然,我们向来对如意最好!”
虞清宴给了银两,并未留下用饭,简单问候过后就离开。
等二人离开上了马,虞江才敢开口说话,他有些不解道“将军为何不把银票直接给如意姑娘,反而要给她那个母亲呢?”
虞清宴说道“我若给如意,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私相授受,我若给闵氏,她只会想道如意背后有我护着,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些吧。”
二人说罢,便策马崩腾,朝着京城的方向赶路。
中午,尤府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
尤府也算雨过天晴,大家心情都不错,如意和琉璃却并不开心,蓝儿还没醒。
如芯和永晴被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折磨了几日,如今乖巧万分,只坐在饭桌上吃菜。
柏光和柏晨原本还有些担心李甲之死牵连道自己,如今见大家都醒了,都明白李甲之事不会太严重。
沈氏举起酒杯说道“来,今日这顿饭,是庆祝我们尤府雨果天晴,也庆祝如意康复,我们一起喝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庆祝,如意笑着说道“希望今后都是好日子,大家都平安健康”
闵氏刚刚得了虞清宴的银票,看如意也没有之前那么不顺眼,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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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祝我们如意可以事事如意,今后都平安喜乐”
几人其乐融融吃着饭,如意却突然举起酒杯对着虚空一拜,说道“这一杯酒,如意想敬秋意姐姐,和蓝儿妹妹,她们二人拼死护主,希望秋意姐姐早登极乐,蓝儿妹妹早日醒来。”
永晴最是看不惯如意讨好沈氏的模样,如今她又攀上了虞清宴这个靠山,更是让她嫉妒得发狂,于是她笑着说道“如意妹妹真是重情重义,你可知这几日你昏迷,婶婶可是每日念佛祷告你早日醒来,你为何不感谢感谢婶婶?”
闵氏向来喜欢永晴不与沈氏同流合污,听她这番话甚是受用,接着就说道“对啊如意,你应该感谢感谢你伯娘为你日夜操劳,还要感谢感谢你母亲我,每日为你欺负祷告。”
如意并不想在此时与她们争吵,顺着她们说道“如意也谢谢伯娘为我操劳辛苦,也谢谢母亲”
沈氏对如意的懂事甚是欣慰,笑着拂过如意的手说道“你是好孩子,蓝儿也是好孩子,你今后要好好照顾她”
如意点点头。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闵氏得了银子脸笑得像一朵花,别提多开心。
柏光和柏晨则一直说些京城的趣闻,逗得如意笑个不停。
尤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愉快过了。
接下来几天,尤府上下都忙着如意的及笄宴,如意却一直躲在蓝儿的房间里照顾她。
蓝儿浑身都是烧伤,手臂和脖子的肌肤最为严重,下班至嘴唇处更是溃烂不堪,如意担心她留疤,给她用的都是最好的玉灵膏,因为玉灵膏价格昂贵,沈氏私下贴补了不少银子给如意买药。
蓝儿没醒,琉璃和如意根本没有心情准备及笄宴,一切都交给了沈氏和闵氏两位夫人操持。
及笄礼这天,尤府宾客如云,南都几个世家大族和达官贵人的贵妇和待出嫁的女儿们都来了。
这是如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是告诉南都众人,如意到了适婚年龄,可以谈婚论嫁了。
已经是初冬,院中处处拜访着暖炉,妇人女孩们围炉而坐,聊天看戏赏梅花,十分惬意。
如意转出院门,墨绿色曲裾外罩着银鼠皮披肩,领口一圈雪貂毛衬得面容愈发素净。
她发间别着三支素银花簪,正是初加笄礼的装扮。
礼官高诵祝词时,如意垂眸跪坐于席上。沈氏执起嵌红宝金步摇替她完成二加,垂珠掠过少女玉雕般的面庞。观礼席间端坐着宋知府与钟三伏,她起身后先向钟三伏方向行弟子礼:“三年蒙师祖赐教,今朝得成,幸承教泽。”
转向满座贵客时,如意广袖轻扬行万福礼:“谢诸君踏梅香而来。”
及笄礼毕,众人均被如意的美貌和气质吸引,竟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今日过后,南都便流传着,尤府二小姐是南都第一美人。
21. 柏智归家
尤府,宾客们仍然络绎不绝,闵福与其他达官贵人们在前院听曲饮酒聊天,一群人围着闵福恭维,闵福不卑不亢应对自如,丝毫不像一位从未出过宫的少年太监。
太太和小姐们则在后院赏梅、下棋、行酒令。
如意则挑了几位相熟的太太们诊脉,太太们十分受用,很快,寻医问诊的小姐太太们把如意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最欣赏如意的是宋知府的夫人林氏,林氏是医生世家,祖上均是在皇宫中任职的太医,祖父更是跟随先帝征战沙场的军医。如今林氏一族在官家眼中就是医术高超的功臣之家,前段时间从军营赶来解毒的林寒风,正是林氏的亲弟弟。
林氏虽不学医,却也从小饱读诗书,在京城也是名声响亮的千金小姐,怎料如此清流世家出来的女子,几年前却对一个京城的小小守备一见钟情,还闹得非他不嫁,这个小小守备就是如今镇守南都的宋知府宋志昀。
宋家不是什么读书人家,祖上也都从事些狱卒、城门吏这种小官。林府一开始当然不同意自家唯一的嫡女嫁去吃苦,又不能违背女儿意愿不让她嫁,只能想尽办法让宋志昀当上了这个南都知府,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宋知府表现很好,颇得圣上喜爱。
林氏一开始并不看好如意,只是见她居然师从钟三伏,也想试试她的本事,没想到如意一把脉,就将她这么多年未孕的关键说了出来。
“林夫人,其实您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您的脉象也很健康,只是有些湿气凝滞体内,这并不是您不孕的关键。我观察您的眼下乌黑,且皮肤有些粗糙,应该是您失眠多思导致的心情郁结,我建议您多去外面走走,看看风景,千万别把自己拘在屋子里,闷坏了自己,若您不想去山村野外,也可多来尤府,我陪您去我们后面的竹林走走,也可以放松心情。”
如意一番话说得中肯又贴心,给了林氏信心,又给了林氏切实可行的方案,让她十分受用。
林氏听完笑道“如意姑娘,我父亲都没看出来的问题,你居然看出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如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林夫人见笑了,我怎么可以与林太医相提并论,他如今可是太医院总管,我只是一个小学徒呢”
林氏对如意的谦卑很欣赏,她见过太多少年天才,可她却丝毫没有卖弄才华,她追问道“那我是不是要吃些安神凝气的药才行?”
如意摇摇头说道“不用,夫人您只要能够放松心情,少吃寒凉的食物即可,是药三分毒,没必要强行吃药调理。”
林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手又从手腕处摘了一对玉镯戴在了如意手上说道“这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留给我的,如今我送给你,我就当认你做侄女了”
如意欣然收下,想着收人家手短,她望着左右围观的妇人们有些尴尬得说道“林夫人,其实还有一件事,此地人多口杂,我待会私下与您说”
林氏摸着如意的纤纤玉手,更加喜欢她了,点了点头说道,那待会我再来寻你。说罢便起身离开。
林氏一走,其他妇人小姐们蜂拥而至,后院的亭子渐渐变成了如意的诊室,琉璃站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如此下来,自家小姐医术高明还美貌聪慧的名声就要传遍南都,她替如意高兴。
与后院妇人们的和谐不同,前厅里却闹得并不愉快。
宋知府看不惯尤府奢华卖弄的模样,一个小女孩的及笄宴竟然办得比寻常人家的婚礼还气派,戏班更是从早唱到晚,酒席佳肴不断,这让宋知府这种贫寒出身的人十分不爽。
尤二老爷自从跪过祠堂以后很少出来作妖了,前段时间家中几件大事他都带着张姨娘跑到庄子里泡温泉躲清静,今日这种可以出风头的场合他才不会错过,一大早就在家中架起了赌桌,与几个狐朋狗友闹得家里乌烟瘴气,丝毫不给宋知府和其他清流世家的官人们面子,只顾自己玩乐。
尤二老爷不管事,沈氏又不好出面,招待宾客的任务只能落在柏光和柏晨两兄弟身上。
二人在京城随着尤尚书去过不少席面,可像这种鱼龙混杂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两兄弟没办法,只能让柏光这个读书人陪着南都的大小官员,柏晨这个有些江湖气的练家子去陪南都的商贾富商。
两兄弟陪笑陪酒又念诗作对,使出浑身解数哄着这些客人们开心,可惜两边都不满意。
官员们认为自己清流人家,怎能与出身低下的商人同桌饮宴,商贾富商们向来看不惯那些官员们吃拿卡要,一时之间竟然安静异常,只剩下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
就在两兄弟十分苦恼之际,门房来报,尤二老爷的嫡子,也就是如意的亲哥哥,尤柏智从南华国回来了。
尤柏智比尤柏晨大一岁,又比尤柏光小两岁,正是19岁的好年纪,他风尘仆仆赶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开始忙着招待客人。
他先是将一些世家大族和官员们安排到了湖心亭,让下人们放了许多祈福灯在湖面上,又放了屏风和碳炉遮风取暖,再叫了两名歌姬站在湖边吟唱吹笛
秋日的暖阳照得湖面熠熠生辉,祈福灯随着微风摇曳,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歌声与笛声,这些文人出身的达官贵人们终于露出了笑脸。
而原本戏台对面的坐席,尤柏智安排了几桌马吊,欢快喜庆的戏曲在台上唱着,台下则是马吊声声不绝,刚刚还觉得乏味无趣的富商们纷纷玩得喜笑颜开。
柏光和柏晨对这个兄弟的足智多谋深深折服,他们甚至觉得,柏智是这个家最靠谱的存在。
安排好这一切,晚宴也快开始了,柏智将两边人马陆续分开。
官员们在湖边的餐厅用餐,月色悠悠配着后院飘荡而来的梅香,餐桌上也与中午的菜色不同,都是些寻常吃不到的乡间野味和新鲜时蔬,让这些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官员们体验了一把返璞归真的风情。
而富商们则不同,柏光和柏晨们陪着这些酒蒙子喝酒划拳,偶尔还加上几个赌注,一群人在室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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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边吃边玩,不亦乐乎。
后院,闵氏对及笄晚宴一概不管,只在仓房里清点着今日收到的礼品和礼金,越点越开心,连晚饭都没出现。
沈氏和如意忙着招待着这些贵妇和小姐们,她们在后院的梅亭中搭了一排桌子,将正中央最大的窗户改成由南华国运来的玻璃,既能遮风,又能欣赏到窗外梅林。
菜色则是由如意准备的,均是一些养颜滋补的药膳,甚至个别贵妇们面前的菜色是根据下午诊治的病症所做。南都的妇人小姐们何曾见过如此席面,纷纷夸赞不易,十分满意。
为了方便贵客们欣赏梅景,梅林中挂满了星星点点的灯笼,整个尤府如同白日一般,灯火通明。
湖心亭。
闵福坐在了主位,左侧是代表尤府的柏智,右侧是宋知府。
闵福举杯对远道而来的柏智说道“柏智兄真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这尤府有了你,真是后继有人啊!”
柏智二话不说就是一饮而尽,笑道“闵公公少年英杰何必挖苦我一个粗鄙之人,我不过是常年在外奔走比各位多了些见识罢了,若论读书,我是一万个不会的!”
宋知府连忙说道“尤小公子千万别谦虚,我记得你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只是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继续读书了呢?”
柏智听闻笑了笑挥挥手“各位贵客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家生意往来频繁,若我去读书了,这家中谁来做生意啊!”
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对尤力这种耽误子侄读书的行为都颇有微词,也愈发欣赏这位有责任有担当的少年郎。
今日一直沉默的闵福突然开口说道“尤公子,在下有一计策,既可帮你赚钱,又可让你有机会念书”
柏智惊讶地望着这个与自己妹妹同龄的少年,问道“闵公公但说无妨”
柏智说道“我观南都是经济繁荣,可知这里的家庭都是重商轻文,只是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发展,若仅仅只靠做生意,就如同空中阁楼。俗话说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尤府为何不创办学堂,让南都更多人有学习的机会呢?”
宋知府听闻此对策笑道“闵公公此话正合我意,若是创办学堂,我愿意向上面申请,给学堂立碑建梁!”
闵福望着宋知府道“创办学堂本就是你知府应该管的事,何不与尤府合办呢?这样学堂既可以收贫苦家的孩子,让他们有机会读书写字,又可以接收家中富裕的孩子,给尤府一些赚钱的机会。不过这中间如何协调,让双方都满意,就得看宋知府和尤公子的聪明才智了。”
柏智恍然大悟,闵福的意思是,利用尤府的身份优势让南都这些暴发户出钱养活学堂,再让宋知府安排贫苦人民念书增加政绩,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只是这中间如何协调富商们和贫农们念书,却是一个大问题。
宋知府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贤侄,你改天到我府上来,我们好好商量一番”
柏智应允,席间言笑晏晏,好不欢乐。
22. 柏智的无奈
及笄宴一直到子时方散,尤二老爷今日手气不错,赢了许多,捏着满满口袋的银两随意打发着伺候的下人,前几日被兄长呵斥贵祠堂的憋闷一扫而光。
闵氏同样开心,她今日清点了许多贵重的礼品,全部挪去了自己的私库,顺便还改了账簿上的金额,将一些无关紧要人员的礼金改了数,桃花今日一直帮着自家主子挪东西藏银票,樱花、梅花则在库房外望风。一天下来,闵氏进账好几千两,几人凑在一块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日晌午,柏智才从宿醉中醒来,他洗漱一番就跑去如意的院子与她贺喜。
刚进院,就闻见阵阵梅花清香,柏智昨夜宿醉的头都清醒不少。
只见如意穿着一条雪白的暗纹长裙,搭配柏智送她的杂色貉裘大衣,搭配上一抹鲜红的围巾,衬得她瓷玉一般的肌肤和少女独有的温婉气质,独具一格。
见柏智来了,如意放下手中的汤勺,一蹦三跳地扑进了他怀里,将头埋在柏智胸膛,撒着娇说道“哥哥昨天就回来了,也不来和我贺寿”
柏智紧紧抱住如意,将她整个人凌空抱起,笑道“我们家如意怎么又瘦了,得多吃点啦!”
如意带着哭腔说道“哥哥不在家,如意没胃口”
柏智昨天已经知道家中出了不少事,也知道如意受了不少委屈,她摸了摸如意的头,笑道“昨天才过了生辰,怎么还和孩子似的,莫不是又和小时候一样,想吃糖了?”
如意冷哼一声,从柏智的怀里挣脱,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道“哥哥只管取笑我吧,下次再出门这么久,怕不是就见不到我了!”
柏智连忙跟过去,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去南华国,只能转移话题道“行了,大清早的,说什么晦气话,你这是在煮什么呢?远远就闻见一股梅花香”
一旁的琉璃给如意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说道“少爷,我家姑娘听闻你昨夜喝多了酒,大早上爬起来给您煮的醒酒汤,怕你没胃口,还特地去园子里摘了梅花放进来,说是少爷您最喜欢梅花,有了这个你保准一口气全喝了!”
如意喝道“琉璃姐姐,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这人说我大清早给他晦气,我就该把这汤倒了喂猪去!”刚哭红的双眼此时全是生气,说罢就要去倒锅里的汤,却被柏智拦住。
柏智笑道:“好妹妹,你要喂猪,那刚好,这里就有一只笨猪”说罢,用手指盯着鼻头做着猪头的模样,还从鼻腔里发出猪叫声“哼——哼——哼——”
如意见他扮丑,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旁的琉璃更是笑弯了腰。
如意将汤递给柏智,笑道“别胡闹,赶紧喝了,能缓解头痛!”
柏智一饮而尽,叹道“有这个醒酒汤,再喝一万杯酒都使得!”
兄妹俩胡闹一番,又絮絮叨叨念了许久的闲话,如意将这段时间尤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与柏智说了一遍,其中说道蓝儿重伤昏迷之事,如意和琉璃主仆二人又哭了一番。
柏智听完,皱眉问道“蓝儿既然已经记在大太太名下,就应该享有小姐待遇,为何不让大太太去找太医诊治?钟老先生虽然医术高超,可宫中一些名贵药材只有太医才知道,如今她也是我们尤府的功臣,无论如何得把她救活,不然不仅寒了她的心,更是寒了府里一众下人的心”
听罢,如意只觉得恍然大悟,叹道“还是哥哥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待会就去和大太太说!”
柏智连忙制止道“你先和母亲说一声,不然她又该怪你不尊重她了”
如意有些闷闷的,她今日刚知道闵氏得了虞清宴的银子,已经对她有些想法,提到闵氏只皱眉,不说话。
柏智叹道“如意,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即使有不对的地方,我们也该多宽容宽容,俗话说子不嫌母丑,何况她生我们养我们,是有恩的”
琉璃听不下去,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道“少爷你不知道,小姐在寿安堂生死未卜的时候,二太太一次都没来看过,石头和我说,二太太每日和大姐儿三姐儿玩闹根本不担心小姐死活,昨日晚宴,她都没来吃饭,摆明了不给小姐面子!”
柏智明白琉璃是急性子,也不怪罪她抢话,只是说道“母亲她昨日没有来吃饭?”
如意冷哼一声说道“她在库房清点我的及笄礼呢,刚刚只送了些布匹丝绸来,连个镯子金钗都不见,礼物全给她了,合该是她生日才是!”
柏智听闻眉头紧皱,终于觉得闵氏的做法有些不妥。他思索一番说道“我待会去拜见母亲,与她说说,你们毕竟是母女,不能就这么闹翻了!”
柏智明白如意的委屈,于是从怀中拿出一瓶香露说道“这是南华国最时兴的香露,我给你带了一瓶回来,你若喜欢就拿去用。至于母亲那边,你放心,我的话她还是会听的。”
如意接过香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柏智前脚刚走,知府就派人来下帖子,邀请如意明日去天香楼一聚,如意回了帖子,就去蓝儿房间照顾蓝儿去了。
尤二老爷一直到傍晚才从外面回来,他昨日手气好赢了钱,今日一大早就去人牙子那挑了两个娇美的婢女,年纪不过如意那么大,领回来时,几个嫲嫲正在给他们教规矩。
柏智到二老爷房里时,二老爷正抽着烟哼着歌,心情很不错,见到柏智回来连忙招呼道“柏智来了,快快快,来看看我昨日赢来的赏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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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值几个钱”
柏智并无心思与他寒暄,单刀直入道“父亲,你急忙叫我回来,是何事?南华国那边,我并未查到任何线索,还请父亲责罚。”说罢,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二老爷皱眉,把他送去南华国本来还盼着能给自己带点好消息,如今看来只能让闵氏去求她母亲了。他将那画收起来,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冷哼一声道“你没本事就去求你老娘,让她去求她老娘,反正咱们家若是出了事,大家都不能好过,快滚,我看你就烦!”
说罢,也不顾跪在地上的柏智,直接出了门想去张姨娘院里。
柏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拦在二老爷面前问道“父亲,还有一事,昨日宋知府与我讨论想共同办学堂,不知您意下如何?”
尤二老爷大手一挥“只要能赚钱,做什么买卖都无所谓!”言毕,就哼着小曲离开了。
柏智颓然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身上的重担有千斤重。
柏智拿不准主意,只得又来沈氏院子,已经是晚饭时间,沈是与柏光、柏晨正在用饭,见柏智来了,沈氏连忙让人添菜添碗筷。
柏智闻到香喷喷的饭菜才想起来,今日忙了一天还未曾用饭,端起碗就开始吃,丝毫不讲客气。
经过昨天的事,柏光和柏晨对这个兄弟都深深的敬佩,对他没礼貌的行为也丝毫不介意,沈氏更是心疼不已,连忙给她夹菜。
用过饭,三兄弟在暖炉旁坐下,沈氏则在炕上歪着,问道“柏智,你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如今你大伯不在,我虽是女人家,也能替你分担分担。”
柏智不清楚大伯一家知不知道父亲被骗的事,只挑了关于办学堂的事情与沈氏商量,沈氏听后大为赞赏,她说道“这本就是一件好事,若是办起来了,别说你们兄弟三人都能有地方念书,今后沈氏子弟也都能好好培养,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力物力,以及如何区分普通学子和达官贵人的学子,这里面都有大学问,依我看,先不急,等大理寺来人把李甲的案子审问清楚,再决定也不迟”
柏智明白沈氏的意思,如今宋知府将大理寺的人招惹来,若是在李甲的案子上对尤府不利,尤府定不会给他做嫁衣创办学堂的。
柏智点头说道“多谢伯娘指点,侄儿清楚了,侄儿明日就去知府府禀报尤府的立场”
沈氏喜欢如意的聪明,更喜欢柏智的识时务,她点了点头,又拉着三兄弟聊了一些家常,直至晚间方散。
柏智本打算回自己院里休息,路上却遇到桃花,她拉着自己边走边说道“少爷,你这是去哪了,夫人找了你半天了,你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23. 谣言
桃花拉着柏智就往闵氏屋里赶,两人刚到,只见闵氏屋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打头的正是如意、永晴、如意姐妹三人。
柏智望着一脸铁青站在堂屋中央的闵氏,行了个礼。
闵氏见柏智来了,冷哼一声说道“柏智,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娘的屋里怎么走?我让桃花去请你吃饭,你却去了那边屋里,怎么,我们这儿粗茶淡饭,你瞧不上了?”
柏智知道此时若是反驳肯定更加惹怒她,只管跪着,不说话。
他侧头看着姐妹三人,只见三人都是披头散发,如意脸上更是淌着血,看上去伤势不清。他本想安慰几句如意,如意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闵氏脸色铁青,喝到“柏智,我倒问你,今日是你让如意过来与我说,让我去求我母亲请太医来诊治蓝儿的吗?”
柏智连忙说道“是,孩儿只是觉得蓝儿那孩子可怜,伤势又重。”
闵氏打断他说道“笑话!什么时候太医还能给奴才看病了!你是不是出去这么久脑子坏了!”
柏智又说道“蓝儿如今已经被认作大太太的女儿了,按道理也不是奴才了……”
闵氏冷笑道“那也是她大太太屋里的事,何必来求我?”
柏智不说话,只跪着。
闵氏接着问如意道“如意,就算柏智真的让你来求我,可你是求人的态度吗?永晴是你姐姐!如芯是你妹妹!她们二人不过说你两句,你就动手打人,你哪里有大家风范?昨日那些人不过是看在尤府的面子上夸你两句,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们两兄妹是翅膀硬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们了!”
如意还未开口说话,永晴先哭道“婶婶!我不过是看不惯如意目中无人的态度,就替母亲教育几句,她就——她就——”
如意沉默,她脸上的血淌进了眼睛里,疼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能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柏智问永晴道“那如意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如芯见自家大哥居然帮着如意,也气得不行,连忙说道“是她自己蠢!推她一下就往桌角上撞!不能怪我们!”
柏智问道“所以是你们先出言不逊,如意反抗,你们还一起推她?”
闵氏翻了个白眼对柏智说道“如芯、永晴都是你妹妹,你为何只帮着如意说话?她今日出言顶撞我,我还没责罚她呢!”
柏智额头点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母亲,孩儿斗胆说一句,如意也是你女儿,为何你就不帮她说话呢,她脸上全是血,您看不到吗?您口口声声说她顶撞您,可如芯永晴刚刚也顶撞了,为何您就不责怪呢?您这不是偏心吗!”
“啪”得一声,闵氏将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破碎的瓷片和茶水刚好全部洒在了如意身上。
闵氏气得浑身发抖地说道“我是她母亲!她是我怀胎十月养下来的!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如意被滚烫的茶水溅得满脸满身,伤口疼得她两眼发黑。
一直沉默的如意终于说话了“母亲,柏智哥哥,永晴姐姐,如芯妹妹,是我错了,你们不用吵了,我去跪祠堂,等母亲气消了我再出来。”
说罢就要走,闵氏冷笑道“谁允许你走的?”
如意站定问道“母亲还有何吩咐?”
闵氏说道“只准你一人去跪,任何人不准探望,你要跪,就让你跪个够!”说完,她坐在座位上,一副看戏模样望着如意远去。
跪在门外的琉璃将这件事都听了去,知道自家小姐又要挨罚,连忙跟了上去,哭道“小姐,夫人也太偏心了,你这脸上的伤可如何是好?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我这就去叫钟大夫来!”
如意连忙道“琉璃,别去,母亲说了不让任何人探视。”
她早已心寒,对闵氏的偏心,对尤强的懦弱无能,对永晴的阴险,对如芯的白眼狼,她原本还想着都是一家人,给他们留些脸面,如今突然觉得没必要。
如意拉着琉璃的手说道“你去知府府,去给林夫人带话,就说我被母亲责罚在跪祠堂不能去赴约了,若是问你何故,就把今日之事全部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另外,你给师父带一句话,让他把这些年所有我受过的委屈,全部散出去。”
琉璃惊讶道“小姐,这、这、太太知道了,会生气的!”
如意摇了摇头道“他们既然能做这种事,我何必要给他们脸?”
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祠堂跪着。
客栈上房,闵福刚接到被安排在尤府的探子报信,对今天姐妹三人打架,如意挨打之事颇有兴趣。
当他得知如意故意散播尤府消息时,闵福笑了。如意想要尤府的名声差一些,于是他推波助澜,将尤强卖国通敌的消息混在一起传了出去。
当天晚上,接到如意消息的宋知府和林夫人,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算。
如意在祠堂跪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闵氏就来了,望着如意满脸的血渍结了痂,只觉有些心惊肉跳。
闵氏看着面色苍白却仍然坚持跪在祠堂的如意说道“行了,少在这装模作样,赶紧去洗把脸换件衣服,知府的林夫人要见你。”
如意小声应允,行了一礼就离开了,闵氏望着如意的背影,满眼的厌恶和憎恨。
林夫人在议事厅等了半个多时辰,如意才姗姗来迟。
如意正要跪下行礼,连忙被林夫人拦住,她说道“好孩子,跪了一夜就别跪了,你赶紧坐下”
如意笑了笑,苍白的脸庞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了眉角。
林夫人扶着她的手说道“若不是志昀拦着,我昨天夜里就想过来,好孩子,你受苦了。我知道你肯定还未吃早餐,给你带了些粥菜,你先吃点”说罢,就让一旁的婢女将食盒里的食物端了出来。
如意望着林夫人,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自家亲人还尔虞我诈,林夫人不过一面之缘就愿意来救她。
如意坚持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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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如意利用您替我解困,如意有罪”
林夫人望着跪在地上瘦弱的如意,心疼道“好孩子,赶紧起来,若你如此见外,就枉费我大早上赶过来一趟了!”
如意连忙起来,挤了一个笑,然后开始吃早餐。
林夫人等如意吃完,才缓缓开口道“这些年你在尤府的遭遇,其实我早有耳闻,你愿意求助于我,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惜没有这个缘分。我与你也算有缘,你不需要觉得愧疚。”
如意擦了擦嘴,淡然道“林夫人不怪罪我就好,其实前日我想与您说的,就是关于孩子的事。”说罢,她望了望四周的仆人。
林夫人会意,连忙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围在会客厅的仆人们纷纷退下,议事厅内只剩下了如意和林夫人。
如意接着说道“其实怀孕这件事,除了女子的问题,还有男子的问题。我观察宋知府面色蜡黄,双眼浑浊,可是肝肾有问题的征兆,若您能劝宋大人去看医生最好,若他不愿意,我可以上门去给你们全家把平安脉,届时,我会给所有长辈晚辈甚至管事的嫲嫲都开药方,这样自然没人疑心宋大人的病了。”
听罢,林夫人点了点头,为难道“倒不是我不许,只是你毕竟是女子……”
如意点头说道“是我没有想得周到,不如我就去请我师父,让他负责给府上的男性诊脉,我夫人给女性诊脉,这样如何?”
林夫人笑道“如此甚好!”
如意点了点头“不如今天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我们先去寿安堂请我师父。”
两人商议结束,就一同出了门。
钟三伏最心疼这个小徒弟,知道小徒弟是为报解围之恩,于是便跟着去了知府府上诊脉开方,一整天下来,师徒二人均是累得精疲力尽。
林夫人感恩二人的功劳,不但支付了上百两的诊金,更是盛情招待了师徒二人,导致如意至夜里方回。
几天后,整个南都都盛传着尤府的传言,一个是尤二老爷卖国通敌,私下资助巨款给南华皇室,一个是闵夫人偏心苛待才华横溢的尤二小姐,不但贪走的及尤二小姐的笄礼还让她跪祠堂破了相。
大理寺官员刚到南都,就被这两条谣言砸个晕头转向,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到底应该先查哪个案子。
此次大理寺分别来了三人,分别是负责全国刑狱冤案侦查的欧阳岳,负责验尸的李鑫,以及武功高强负责保护二人的李淼。李鑫和李淼二人是兄弟,均出身武官世家,至于欧阳岳,则出身不高,前些年破了几个大案,颇得圣上赏识,如今便负责全国所有冤案错案,是圣上一把没有背景的刀。
三人到达南都时,并没有马上去知府报到,而是在客栈留宿了两天,打听了许多尤府的消息。而刚好,他们打听到的尤府消息,如同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其中通敌卖国的传言更是让三人唬得一身冷汗,连忙上述大理寺最高长官大理寺卿,等待最新的调查方向。
24. 兵行险着
这天,如意正在院子里给受伤的脸上药,钟三伏说这个伤口耽误了些时日,估计要留疤。
柏智知道了,连忙去外面铺子找祛疤的药膏,沈氏也送来许多补品药膏,都是宫里来的珍贵物品。
如意其实并不在意,相反,她心里一直在想,那些她散播出去的消息都传得如何了,为何闵氏那边毫无动静。
正在如意想着事,琉璃突然端着药从院外跑来,盘中的汤药都撒了一半。
琉璃着急忙慌冲到如意旁边说道“小姐!不好了!那边屋里的大公子和三公子都被官兵抓走了!”
如意问道“可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琉璃道“可不就是大理寺的人!他们说大少爷和三少爷涉嫌谋害朝廷钦犯毁灭证据,要拿他们审问呢!大太太急得晕了过去,屋里乱成了一团!”
如意放下手中的书道“父亲和母亲呢?他们在何处?”
琉璃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二太太早上还和大姐儿和三姐儿在梅林弹琴呢,这会子不知道去哪了”
如意说道“走,我们先去找哥哥,再去大太太院子里”
琉璃连忙道“二少爷去知府找宋大人了,这会子不在屋里”
如意边走边道“那我们直接去大太太屋里,你让宋嫲嫲赶紧去请府中的蔡二,我们一起商议。”
刚到沈氏屋里,只见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春雨在一旁满脸忧愁。
见如意来了,春雨连忙拉着她说道“二姐儿,你终于来了,你快来劝劝太太”
如意拍了拍春雨的手,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便上前行了一礼坐在了沈氏身侧。
如意开口道“伯娘,大哥和三哥只是去配合调查,不会有事的,你要放宽心,接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伯娘处理呢。”
沈氏不语,只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满脸的担忧。
如意接着说道“这官场上的事,无非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之前宋知府想与我们共建学堂,若我们帮了他,他自然也会帮我们的。我已经把蔡二叫来,您看看是否和他讨论一下,挪用些公中的钱,把这事给办了?”
沈氏听完,也觉得此事还得靠宋知府从中周旋,于是问道“如意,去叫你母亲过来,我们两家虽没分家,但这种大额支出还得与她商量。”
如意为难道“伯娘,不如还是让春雨姐姐去叫吧,我那母亲,若是我去叫,她是肯定不会来的。”
沈氏点头,有些无奈道“春雨,你去把二太太叫来”
半晌后,沈氏、闵氏、蔡二三人在前厅坐定,如意、春雨、桃花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沈氏率先开口道“弟媳妇儿,如今柏光和柏智两兄弟进了大牢,原本我是不想答应那宋知府建什么劳什子学堂,只是如今这情况,不花这钱,宋知府也不会放了他们两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闵氏笑道“此事若嫂嫂已经定了,和我说做什么?如今可是您当家”
沈氏接着道“如今大老爷不在,我也不过是帮着管一管,若弟媳想管就都给你管就是,只是如今办学堂的银子还得从中公出,肯定得与你商量商量才是。蔡二,如今中公账上还有多少余钱?”
不等蔡二说话,闵是打断道“大嫂这话我就不懂了,这既然救的是你儿子,与我们中公的钱何干?敢情咱们二老爷在外面赚的钱,都是你们家的?”
蔡二听罢闭了嘴,不敢言语。
沈氏深呼吸,憋了口气,接着道“二太太此话说得也太不近人情了!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将如意和柏智都当做自己孩子一般,大家遇到困难了,都得一块使劲,一块想办法才是!”
闵氏站起身说道“嫂嫂若是想用中公的钱,和二老爷商议吧,我管不了!”
沈氏终于没忍住,拍桌而起道“闵姝琳!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闵氏冷笑道“是,我们一家都是奴才命,那你为何求我这奴才呢?你去求二老爷啊,他是主子,不过你得快点去,不然钱都被他输在牌桌上了!”
说罢,在桃花的搀扶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氏颓然坐下,只觉得疲惫席卷全身。
见闵氏走远,一直沉默的蔡二才说道“大太太,如今公中账上已经没钱了,若实在要支,也只有不到一百两的盈余”
沈氏惊讶道“怎会如此!前几日如意的及笄宴不是还有许多礼金吗?”
沈氏说完,自觉失言,连忙看向如意,如意摇了摇头无奈道“伯娘有所不知,及笄礼的礼册都被母亲改过了,收到的钱大部分也都到了她口袋里,连那些贵重的金银珠宝也基本上在她私库,只留了些布匹绸缎给我。”
沈氏气得拍桌道“真是不知廉耻!”
如意见沈氏马上就要出言不逊,连忙示意下人都退下,不一会儿议事厅只剩下如意和沈氏两人。
如意跪在地上说道“伯娘,我愿意去和母亲把虞将军给的一千两要回来,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伯娘能够答应。”
沈氏揉了揉额头,精疲力尽得说道“说罢,你有什么条件”
如意说道“若我能把一千两要回来,希望伯娘能请太医给蓝儿治病”
沈氏原本以为如意会提什么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是为了蓝儿,她瞬间觉得如意这孩子有些过于良善了。她说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我自然会帮你,你若能把那银票拿来,我一定请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来给蓝儿治病”
如意连声道谢,方才离去。
回去的路上,如意一直在想,该如何让闵氏心甘情愿将那银票拿出来。边想边走,居然装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此人正是刚从衙门回来的柏智。
柏智见如意失魂落魄得问道“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如意连忙拉着柏智问道“怎么样了?大哥和三哥不会有事吧?”
柏智摇了摇头道“我花了些银子打探消息,那仵作验出来致死伤是勒死的,地牢的所有狱卒证词都说只有大哥三弟接触了李甲,情况对他们很不利。我正好准备去找母亲,看能不能支些银子,疏通疏通地牢的狱卒们。”
如意连忙拦住,将刚刚议事厅发生之事以及中公亏空之事告知柏智,柏智听罢,也非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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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智叹道“我今日还打探到一些消息”他四处张望一会,确定没人听见后,悄悄将外面尤二老爷卖国通敌的谣言告知了如意。
如意唬了一跳,问道“这谣言从哪来的?”
柏智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外面关于尤府的谣言层出不穷,我估计过段时间,上面连整个尤府都要查了。”
如意思虑片刻安慰道“哥,你这段时间照常走动,打探消息,有任何进展都要和大太太说,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两兄妹又商议一番,方各自离去。
晚上,如意罕见地去了闵氏屋里,还端了一碗热乎的药膳汤。
不出意外,如芯和永晴都在,她们二人如今成了真姐妹,天天在闵氏屋里,关系好得很。
如意端着药膳进来的时候,三人正在吃饭,见她进来,都有些惊讶。
闵氏先开口问道“今天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如意将药膳放在餐桌上,笑道“这不是天冷了,给你们送些药膳来,放了些红枣桂圆党参黄芪,都是补气血的。”
闵氏冷笑道“我可不敢吃,别是放了什么,把我们都毒死了”
如意笑笑不说话,不顾她们三人的目光,顺势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开始喝着。
这汤炖了几个小时,醇香四溢,闻得她们三都吞了吞口水。
如意顺势给她们一人盛了一碗。
如芯到底年纪小,也用勺喝了一小口,瞬间唇齿留香。
闵氏和永晴见这汤确实没毒,就也开始喝了起来。
四人沉默吃着饭,谁都不说话。
如意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我给汤下了药,如今我们四人都中了毒,若三个时辰内不吃解药,大家就一起死。”
闵氏没想到如意对自己如此狠心,瞬间脸色铁青,颤抖着问道“你!你!你究竟何意!”
如芯更是吓得哇哇大哭,永晴也一双凤眼含着泪,吓得浑身发抖。
如意端起汤喝了一口笑道“这么美味的汤,给一千两,不过分吧?”
闵氏气急“你休想!我倒不信你的毒如此厉害!来人!去叫大夫来!”
如意淡然道“母亲不必白费工夫了,这南都所有的医馆,师父都打过招呼了,今日尤府找不到大夫的”
闵氏恨极,就想过来撕扯如意,如意后退一步,闵氏摔倒在地上,桃花樱花连忙去扶。
如意冷笑道“母亲,若你不给,也行,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就当还你生我养我之恩,不如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人做个伴。”
闵氏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想打如意,却又被如意躲闪开,如意接着道“我之前让你打,是敬你是长辈,是生我养我之人,如今我不想挨打了!这个家,今后谁都别想欺负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闵氏又急又气,喊道“桃花!樱花!给我把这贱人绑起来!”
两位婢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如意绑在椅子上。
闵氏又吩咐道“让蔡二无论如何都去把大夫请来,我就不信了,这偌大一个南都,找不到一个大夫!”
25. 如意的反击
如意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不过她并不着急,这毒是她从古书上学来的。就是钟三伏过来都不一定可以解,何况是外面那些普通的大夫。
蔡二连忙跑来,见屋子里凌乱不堪的场面也是唬了一跳。他不敢进去,只是在门口候着,说道“太太,有何吩咐?”
闵氏已经出离愤怒,冷静了几分“你去外面找几个擅长解毒的大夫来,另外,把老爷和大太太找来,这个家出了个投毒犯人,可不能放了她!”
蔡二领命下去。这么多年他在尤府迎来送往,知道此事绝对不是小事,于是亲自去外面寻大夫,然后又让小厮连忙去请二少爷柏智。
柏智接到家中的消息时,正在陪几位大理寺的欧阳岳饮宴,小厮着急忙慌来报,反而引起了欧阳岳的怀疑。见柏智离开,连忙让李淼跟了上去。
李淼轻功了得,几步便跟上柏智来到了尤府还潜伏了进去。
另一边,蔡二敲了几家医馆的大门都拒绝出诊,这些医馆多少都得了钟三伏的好处,平时有些什么疑难杂症也都是钟三伏出手解决,何况他们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寿安堂进货的,若是得罪了寿安堂,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尤府如今牵涉进去杀人案和卖国通敌案,谁知道会不倒台呢。
蔡二无法,只能去偏远的农庄上寻了两位年迈的老医生,这两位老医生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夫,却这么多年在村里救死扶伤,很是有些名气。
蔡二赶到闵氏屋里时,如意仍被绑着,沈氏没来,二老爷在上面坐着,满脸的愤怒。
蔡二跪在屋外说道“老爷,太太,大夫找来了。”
二老爷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蔡二领着两位大夫进了堂屋,只见如芯脸色苍白被放在一旁的卧榻上,胸口还有些血渍,闵氏靠在椅子上也是一脸灰白。只有永晴身体底子好,还算意识清醒。
而如意,强撑着一口气,额头上却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蔡二指着他右侧的清瘦眼窝凹陷的老人说道“这位是林大夫,是林家的远房亲戚,如今在我们庄子上给农户们看病。”
然后又指着另一位身体强壮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说道“这位是刘大夫,早年在京城读过几年书,如今在底下县里开了个医馆。”
二老爷点点头说道“林大夫,你先来吧,先给我小女看看,她刚刚吐了血昏迷了过去。”
那清瘦苍老的老头看上去孱弱不已,走几步路都像是被风刮走似的。
二老爷皱眉,只觉得这人可能不太靠谱。
林大夫先是给如芯把脉,然后又把手搭在如芯的脖颈处仔细感受了一下脉搏,片刻后说道“老爷,太太,恕我无能,此毒我闻所未闻,实在不知如何解”
二老爷有些恼怒,喝道“哪里来的庸医,拖出去!”
那身材健硕的刘大夫连忙行礼,一脸自信地说道“老爷,不如让小的试试。”
二老爷大手一挥说道“去吧!”
那刘大夫不过简单把脉,就开始从药箱内拿出针具准备施针,此针刚下去,如芯突然开始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口中更是发出呓语,陷入癔症之中。
如意见状说道“我说刘大夫是吧,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呢?你这一针下去,我这妹妹怕是要撑不过半个时辰。”
刘大夫也吓得只冒冷汗,不过箭在弦上,他也不敢在此时露怯,仍然坚持施第二针,第二针刚下去,如芯瞬间开始七窍流血,昏死了过去。这下可把在座所有人唬了一跳,刘大夫更是跌坐在地,大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二老爷气得脚踹在刘大夫身上吼道“来人,把这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几名小厮进来把刘大夫拖了下去。
闵氏半梦半醒间听到如芯出了事,口中冒了几句微弱的话语“救——救——救——她!”
正在大家慌乱之时,原本还勉强支撑的永晴也突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二老爷此时才终于有些慌了,他脸色铁青地质问如意“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意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声音微弱得说道“我——只要——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千两!”
二老爷心中一痛,如今家中本就不宽裕,这可是一千两!不过人命关天,他还是开口说道“桃花,樱花,你们俩把夫人的银票拿来给她”
两位婢女对视一眼,只得下去。
不一会儿,桃花就把银票找来递给了如意。如意接过银票,辩过真伪后将就放在了胸口的衣襟内侧。然后就立马从袖中拿出解药,递给了候着的桃花。
自己也连忙吃了一颗。
吃了药以后,如意又勉强爬起身来到如芯身边,准备给她施针,谁知桃花拦着说道“你又要做什么?”
如意冷笑道“刚刚那刘大夫把如芯的筋脉都堵住了,若是不疏通,解药吃了也没法发散全身,只能等死”
二老爷挥挥手说道“桃花,你下去,让她施针。”
如意不过片刻就把如芯从阎王爷手中救了出来,闵氏和永晴也渐渐醒了。
闵氏知道如意已经得逞,望着如意说道“今日过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如意听罢,头也不回得离开了这个院子。
刚一出屋子,琉璃就扑了上来,她扶着如意小心回了院子,又替她擦干了一身的冷汗换了衣服。
忙完这些,琉璃才缓过劲来,望着如意沉睡的面容,暗自下了决心。
柏智昨夜赶到家时,事情已经平息,如意早已回到自己院里,见柏智来了,闵氏抱着柏智好一通哭诉,柏智花了许久才将闵氏和如芯哄好,心中也第一次对如意有了些许意见。
跟在柏智身后的李淼,在闵氏哭诉中,明白了事情的来源,立马回去禀报了欧阳岳。
第二天,如意让琉璃将银票送去给沈氏,自己则以养病为由谢绝了所有人的看望。被拦在门外的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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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柏智,还有如意的舅舅,闵福。
闵福昨夜接到线人的消息时,突然对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小侄女有了些许兴趣,原本他还想与如意探探底,谁知居然被拒之门外。
越是如此,闵福越发对如意感兴趣,一个未出阁的幼女,居然敢下毒威胁母亲和姐妹,这么一个妙人,若是可以利用,自己所谋之事肯定如虎添翼。
闵福并没有返程,反而在院门口找了块石头坐下,顺势欣赏起来园子里的风景,此地处于尤府最西边最僻静之地,偏生被种了许多药材,配上远处的梅林若隐若现,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正在闵福百无聊赖之际,柏智也来了。
他已经拿到了昨夜那一千两,这才明白昨夜如意拼死一搏竟然是为了救柏光和柏晨,这实在让他有些意外。他自认为与大伯一家亲疏有别,如意却可以为了他们家的人做到如此地步,多少让他这个亲大哥有些心寒。
柏智急匆匆过来问个清楚,却见院子门口坐着闵福,他孤身一人坐在石头上,望着园子里的花草发着呆。
闵福今日穿得常服,一身肃静的淡绿色将他衬得像画中走出的温润少年,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可以在皇后宫中厮杀的大太监。
柏智既然看到,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招呼。
两人简单问候过后,院子里的宋嫲嫲开了门说道“闵公公,少爷,你们回去吧,小姐说了,她要养病,谁都不见。”
柏智正要说什么,谁知闵福却从怀里掏出一支别致的金钗和一封信说道“这位嫲嫲,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如意姑娘的生日礼物,我前几日忙忘了,这不是赶紧给补上,这封信是我母亲带给如意姑娘的,还请您帮忙传递。”
宋嫲嫲没见过闵福,却也听过此人的名声,见他如今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竟然有些失神,愣了半晌才接过金钗和信说道“闵公公太客气了,东西一定带到,您以后有什么要传递的可以要底下的人带,何必亲自来一趟,这天气怪冷的,可别冻着了。”
闵福笑笑不语,转身便离开。
柏智见闵福离开追问宋嫲嫲说道“这人来这等了多久了?”
宋嫲嫲还在望着那人的背影发呆,被柏智的问候声打断了,连忙说道“来了一早上嘞,一直坐在这石凳上,也不嫌冷!”
宋嫲嫲哈着气暖手说道“少爷,你也别为难我了,若是有什么话我帮你带给小姐就是了。”
柏智犹豫片刻说道“算了,我改天再来,你让如意好好养病。”
说罢,忙着去知府地牢打点那些狱卒去了。
如意接过宋嫲嫲递过来的礼物和信,有些愣神。
闵福是怎么知道自己缺钱的?这金钗款式普通,却是足金的,拿去卖的话也值一大笔钱。
如意笑笑放在首饰盒里。
她缓缓打开信封,看到的,却是一句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早早决计。”
26. 密信
虞府。
虞江急急忙忙拿着一封密报跑进了虞清宴的书房。
虞清宴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务,见虞江跑进来,心里竟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如此匆忙?”
“将军,尤府要出事了!”
“何事?”
“刚刚老将军接到皇上亲笔密令,命他去南都捉拿叛国贼,这叛国贼……就是……就是……”
虞清宴皱眉问道“是谁?你直说!”
“是尤强!就是如意姑娘的父亲!”
虞清宴心中一紧,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虞江将手中的密信递出去说道“这是老将军给您的密报,应该有此事的来龙去脉,您看过便知”
虞清宴连忙将手中的信件拆开,快速读完信中的内容后,连忙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虞江说道“你赶快派人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南都,记住,不可让任何人代收,只能交给寿安堂钟三伏本人”
虞江领命,拿信离开。
“爹爹!”一声清脆的幼童声从书房门外响起,一位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拿着一枝艳丽的梅花走了进来。
虞清宴刚刚皱着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笑着迎上去抱着小女娃问道“瑶儿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母亲呢?”
小女娃搂着虞清宴的头撒娇笑道“爹爹!我偷偷跑出来摘梅花!你别告诉母亲!”
虞清宴心都化了,怎会怪她,抱着他就准备往暖阁走,书房阴冷,可别冻坏了。
刚走至半路,一位穿着华贵已有孕像的妇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急急赶来。妇人正在孕中,却面色苍白眼神疲倦,即使头戴朱钗穿着华丽,精致的五官却像明珠蒙尘,掩饰不了她此刻的疲倦和沧桑。
虞清宴连忙放下手中的女娃,小跑过去扶着那妇人说道“夫人,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那妇人听罢竟然落下泪来,几个月的委屈都化作埋怨道“我怀着孕,你不顾我劝阻,还坚持带兵去南边,好不容易盼着你健康回来,你又日日在书房里不见我,瑶儿也大了,不听我话,我瞧着这家怕是容不下去,我要回家去,让父亲评评理,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夫君竟然如此待我!”
虞清宴连忙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安慰道“韵秀,是我错了,我们先回屋,此处风大,你若是感染了风寒,我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秦韵秀瞪着凤眼,眼泪簌簌往下掉,只想挣脱虞清宴的怀抱,却失败了,男人坚实的臂膀似乎想牢笼一般将她禁锢住。
两人又絮叨一番,方才回屋,此后几天虞清宴都宿在自家夫人秦韵秀屋子里,南都的事竟然抛在脑后。
如意这段时间在自家院子过得格外焦急,太医还没到,蓝儿的脉象已经一天比一天弱,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就在如意万分绝望之际,沈氏带着太医来了。
这个太医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名字叫林寅淳,同样也是出自林氏家族,是当今太医院院长的亲弟弟,也是知府夫人的叔叔。林寅淳是林氏家族中天赋最高医术最好的太医,但他并不拘泥于太医院的规矩,经常四处游历,加上他年过四十还未娶亲,京城中经常有些他的风流韵事。
林寅淳风尘仆仆赶来,沈氏免了他一切礼节,直直往蓝儿屋中赶来。
他们俩赶到的时候,如意正在给蓝儿喂药。屋子里炭火熏得很暖,蓝儿身上也是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如意这段时日花了不少心思照顾她。
见太医来了,如意连忙让开,简单与太医和沈氏行礼后,就直接开口叙述着蓝儿的病情,甚至将蓝儿每日症状和所用之药全部记录在册子上,递给林寅淳查看。
林寅淳接过册子翻看,心中惊讶如意这么年轻在医学方面就有如此深的造诣,记录的医案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并且这段时间的用药也十分恰当,若凭借这些理论知识再累积几年的看诊经验,将来一定是一代名医。可惜,此人居然是女子,不然还可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林寅淳虽然内心此起彼伏,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开始把脉和看诊。
片刻后他沉吟道“沈夫人,尤小姐,蓝儿姑娘烧伤后,伤处经络阻塞,气血瘀滞,不通则痛;气血津液瘀滞不通,久而溢于脉络之外,以致创面肿胀、渗出,虽有尤小姐及时治疗和每日换药喂药,可她在那日大火之中吸入过多浓烟,伤及肺腑,因此还需要用清肺的中药再配上我此次带来专门用于重清热解毒,排脓祛腐的膏剂才能让蓝儿小姐早日醒来。”
如意这几日的忧愁终于解开,问道“林太医,那蓝儿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林寅淳道“姑娘放心,不出半个月就能醒来,届时只需要继续配合使用我的膏药,身上大部分的伤疤都能痊愈,只是脸上及脖子上的伤过于严重……”
如意心里早有准备蓝儿的伤疤很难消,没想到居然是脸上的伤疤去不掉,蓝儿向来最爱美,这可如何是好。
不出一会儿,林太医就把药方写了出来,又将那皇宫中带出来的药膏递给如意说道“这药膏只有这么些,我过些时日将这药膏的方子写给你,你自己看着配来用,这方子本是我们林家秘传,前几日听玉旻说,她已经认你做侄女,那你也算半个林家人,这方子拿去也没关系,只是千万不可再外传了!”
林太医口中的玉旻正是知府夫人,如意想到可能是前些时日帮宋知府和林夫人调理身体的事已经被他知晓,因此特意过来还人情。
如意听罢连忙跪下谢恩,谁知林太医并不讲究这些,将她扶起以后说道“我向来喜欢重情重义之人,姑娘对一个奴仆都有如此深重的情谊,我相信你今后一定会尽你所能治病救人。”
二人此次相遇,仿佛是失散多年的知己,不一会儿就成了忘年交,竟然把一旁的沈氏忘了干净。
沈氏见二人聊得投机没忍住打断道“如意,林太医来了半天还未用餐呢,我先带他去休息休息,你也不好总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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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时间不是!”
如意和林寅淳这才意识到已经聊了半天了,如意连忙尴尬笑道“多谢林太医千里迢迢而来,我先去命人抓药,明日还请林太医过来看看蓝儿吃药后的效果。”
林太医笑道“那是自然,我会在知府府上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看望蓝儿姑娘,顺便与姑娘商讨医理知识”
如意点头谢过,再次行礼拜别二人。
如意送他们二人离开后,一直在一旁候着的琉璃终于敢开口说话,知道蓝儿不出一月就能醒来,她也十分高兴“小姐,蓝儿有救了!”
如意低头不语,脑子里却在思索沈氏的态度。柏智拿到一千两已经有几日了,柏光和柏晨却迟迟不见出来,沈氏如今最后的底牌都用了,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救人。那天闵福给自己的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原本都在救蓝儿之后,如今蓝儿有救了,她便开始思考近些日子尤府里纷纷扰扰的杂乱。
琉璃见她沉默,知道自家小姐又在想事,便默默拿着药方出去抓药去了。
刚到后门准备出门,却见柏智急急忙忙从马车上下来。
“你到哪里去?”柏智见到琉璃问道
琉璃将药房之事告知柏智,柏智说道“你可知你家姑娘惹出大祸来了!”
琉璃正想追问,谁知柏智已经跑进府里,不见踪影。
柏智一路小跑进了沈氏院子里,这几日他去和大理寺的几人周旋,每日都会过来与沈氏汇报着情况,三日后就要上公堂,尤府上下都十分紧张。
柏智进屋简单行礼后说道“大太太,我得到消息,大哥和三弟的案子很难再回旋了,因为这几日流传的尤府通敌叛国的流言已经传到了京城,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沈氏听完,只觉五脏六腑被人揪着一般疼,惊吓之下居然晕了过去。
春雨和几位婢女将沈氏扶起来,正准备去叫大夫,沈氏却醒了。
她断断续续说道“这谣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柏智明白此事哪怕自己查不出来,沈氏自己也会查出来,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据我调查,应该是如意...那日她被母亲责罚,又因为与家中姊妹争辩受了伤,可能心存怨恨,所以故意让钟三伏散播尤府苛责她的谣言,只是不知为何,这谣言竟然演变成尤府卖国通敌...”
沈氏不相信卖国通敌这种谣言是如意散播的,这分明是有人想利用如意故意散播,用来打压尤府。这么多年沈氏跟着尤力见过多少盗抢剑舞,当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她这几日很感谢如意为了救两位哥哥不惜得罪亲生母亲,可如此心狠之人,沈氏有些怕她某日会把自己也利用了去,因此这几日也并未见她,只是躲着。
沈氏听罢说道“你去把如意叫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柏智知道如意在蓝儿屋里,径直往这边赶来。
如意正在给蓝儿上药,见柏智来了,她头都不曾抬,只专心上药。
27. 谣言
柏智明白如意这几日在生自己的气,前几日因为下毒之事,柏智觉得如意行为过激,曾经过来好好说了她一番,只是如意仿佛棉花一般,不说话也不反驳,只顾着照顾蓝儿,柏智见她没有反应,也就几日没来看她了。
柏智站了一会,见如意下定决心不主动说话,深深叹口气道“如意,你为何要散播这样的谣言害尤府呢?你也是尤府的人啊!”
如意问道“哥哥,你倒是说说看,我散播的,可是谣言还是事实?”
柏智连忙道“如意!父亲母亲的确对你有些偏心,可你也不能说我们尤府通敌卖国啊!”
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哥哥竟然以为自己是想害死尤府所有人,她笑道“哥哥为何觉得我会蠢道把自己也害死呢?卖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我这么不想活了嘛?”
柏智听完这才反应过来此事的蹊跷,如意的确有可能散播尤府偏心和如意毁容的事情,因为这样才能挣脱母亲的看管。可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散播尤府通敌的谣言,此事分明就是打着如意的幌子添了一把火!
柏智尴尬笑道“如意,是哥哥错了,你一说我就觉得肯定不是你,你别生气了,前几日下毒之事我也确实是觉得母亲年纪大了,你下毒害她,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如意冷笑道“哥哥这话说的就是前后矛盾,我若真的想害得尤府所有人不得好死,我大可以去厨房下毒,大家一起吃了毒药命丧黄泉,也省得你们到处编排我,怀疑我!”
柏智沉默,那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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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下毒的确很偏激,只是她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闹出人命,何况若不出次下策,他也没法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只会更加被动。
柏智沉默片刻,竟然对如意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如意妹妹,哥哥没用,没有你聪明,加上我关心则乱,冤枉了你。只是日后你若是要行如此惊险之事,还希望你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护你周全”
如意心中一软,其实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哥哥过于善良,容易被人利用了去。她说道“哥哥,这个家中,我只当你是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只要你还在家中,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尤府的事情,所以那卖国通敌的谣言不可能是我散播的!”
柏智同样一阵心痛,这个妹妹,不知不觉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28. 山雨欲来
知府府。
林夫人与林寅淳叔侄相见,自是好好叙旧一番。
二人聊着聊着自然就将话题扯到了如意身上,林太医对如意分外欣赏,加上她对医典药典的熟练程度,对她更是赞赏有加。
林夫人将前些时日钟三伏和如意帮忙调理身体,以及及笄宴上大家闺秀的模样也都告诉了林太医,也同样对如意十分疼爱。
只是说道尤府,二人都是在京城长大的,又有许多京城的人脉,自然对尤府通敌卖国的事情有所耳闻,林太医说道此事说道“我出发时,忠顺军那边似乎已经准备派兵来南都了,此事还是你弟弟林寒风写信告知于我,他此次又要随军出征南华边境,调查通敌之事。”
林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只希望如意姑娘可以尽早认清形势,与她父母做个了断才是。”
尤府。
如意正在给蓝儿上药,这几日雪下得愈发大了,几个去往南华国的港口都关闭,导致尤府在南都的许多铺面都关了门,尤府上下更是怨声载道,万分焦急。
琉璃刚去寿安堂抓药回来,手中握着的正式钟三伏今日收到的虞清宴的来信,钟三伏再三嘱咐她一定要亲手交给如意,还和她说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和任何人说。
琉璃将那信件紧紧贴在胸口,慌忙回到蓝儿屋里,她左右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在屋外,才将房门关上。
她放好药材,将信封紧紧捏住递给如意说道“小姐,这是钟大夫要我交给你的,虞将军写给您的信。”
如意挑眉问道“虞清宴?他写信给我?”
琉璃说道“钟大夫说此事事关重大,让我们不能和任何人说,小姐你快看看写了些什么吧!”
如意问道“师父看过了吗?”
琉璃点头道“此信确实是写给钟大夫的,不过钟大夫让我转交给您看过,看过就烧了”
如意见琉璃一脸严肃且担忧,心里又不自觉想起来前几日闵福送来的信,居然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如意缓缓打开信,上面言简意赅写着一句话
“忠顺军已出兵南都,尤强必死无疑”
如意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原来闵福所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竟然是这个意思!
如意突然冷笑一声,既笑命运无常,又笑命运弄人。
她看过后用火折子将那信烧了,起身去了沈氏屋里。
沈氏这几日病倒了。
宋知府几次三番要钱建学堂,柏智和柏光还在牢里出不来,尤府通敌卖国的谣言更是甚嚣尘上,连府中的小丫头们都有所耳闻。
如意来的时候,沈氏正在午休,如意却不急,在门外候着。
初冬的寒风吹在如意脸上身上,让她原本胸中燃烧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些。
她额头上的疤还没好全,身子也因为这段时日连着两次中毒虚弱不堪,可她仍然像一头斗志昂扬的幼兽,眼中只有生存之道。
沈氏本想躲着如意,谁知她竟然在寒风中等了两个时辰。
“如意,进来吧!”沈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如意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走了进去。
如意行礼后坐下,春雨给她倒了杯热茶。
如意喝了几口热茶,身体暖和了些。
“你今日来找我可是何事?”沈氏问道
如意脸上再次浮起她那标志性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让人无法捉摸又万分疏离。“大太太,我来与您谈一宗交易。”
户部尚书尤力今日刚接到圣旨,他被停职了。
原本在外巡查各地税收情况的尤力突然被停职,让跟随他出来巡查的官员以及负责接待的官员更加确信,尤府如今是空中阁楼,不管用了。
原本他想立马回京找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如今的宰相沈致弘问个清楚,却被沈宰相一封信打得措手不及,信中均是对他的深切关怀,却明确指出,不准他回京,让他去南都将自己的女儿沈氏一同接回京城。
尤力当然明白沈宰相早已收到消息,却仍然等到圣旨到了才嘱咐自己,让他在众多官员面前出尽洋相,还让他对如今的处境措手不及。
尤力无法,只能收拾行囊,灰溜溜回了南都。
彼时,沈氏与如意还不知道尤力已经被停职,她们已经达成合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天后,她们二人计策中的东风尤力,竟然自己到了南都。
沈氏得知尤力停职的消息并不意外,这也更加证实了如意的消息并不假。
尤力刚到南都,就听说自己的两个儿子还被关在地牢内,而他的亲弟弟竟然每日风花雪月,那弟媳妇甚至不愿意出一分钱去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疏通关系。
蔡二在城外接到尤大老爷后,就将这些天尤府发生的种种全部告知于他。
尤大老爷本就被停职十分憋屈,再听说那家中发生的种种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归家去好好教训一番那白眼狼弟弟。
尤力刚进尤府,尤强还未醒酒,他昨夜在青楼玩了一夜,今日宿醉头痛。而闵氏,见自家夫君未去迎接,便以生病的由头躲在屋里不出来。
尤力气急,一脚踢翻为他接风洗尘的茶水点心,吼道“蔡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尤强给我带来!还有那个闵欣然!她就是病死了!也要给我抬过来!”
一旁的沈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替尤力披了件披风,宽慰道“夫君,气急伤身,如今这个家还得靠你呢!”
尤力深深叹了口气,拉过沈氏的手说道“夫人,是我连累了你,这段时日你在尤府受委屈了”
沈氏听罢,红了眼眶说道“夫君,我受些委屈没什么,我嫁给你几十年,你对我是极好的,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事事不管...如今摊上这么大的事,该如何是好!”说罢,沈氏竟然掉下泪来。
尤力疑惑道“何事竟然让夫人如此担忧?”
沈氏用手帕擦了擦泪说道“前几日,我想用中公的钱去给柏智和柏光疏通关系,弟弟和弟媳只说没钱,蔡二也说账上只有几十两余银,我觉得不对劲,就悄悄去各家店铺查账,我发现..”
说道一半,沈氏顿了顿说道“夫君,不然还是您亲自看看吧”
说罢,她示意春雨将那整理好的账簿递了上来。
尤力其实早已知道尤强亏空之事,所以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当他打开那本账簿时,向来对经济之事敏感的他,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息。
这些账簿都是尤强接手的盐矿的账簿,若是外人看,只能看到这其中的亏空和挪用公款,可尤力是户部尚书,对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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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经济最是敏感,这本账簿最异常的情况是,每次挪用公款的时间,都是南都边境被南华国骚扰的前夕。
如今尤力已经被停职,外面尤府卖国通敌的谣言恐怕已经传到京城,这账册若是被圣上看到,这尤府上下的脑袋怕是已经不保。
沈氏见尤力看完,又将尤府中公中的账簿拿出来递给尤力说道“夫君,这内宅之账向来是弟媳管的,我这次回来也是替她暂管,然后我就发现,这闵氏竟然几次三番拿中公的钱据为己有,还几次三番把庄子上的田地卖了换成现银,如今咱们尤府手中的水田,比去年竟然少了一半!”
尤力接过府上公中的账簿,账上的不对劲更加明显,每次账上开始入不敷出,就会有一笔巨款现银入账,而入账时间正是南华国骚扰边境过后,甚至有几笔入账直接写的是南华国的钱币。至于闵氏买卖田地的钱,都流向了她自己的腰包,这两口子到底在做什么?
尤力庆幸沈氏虽然聪明,却缺少政治嗅觉,不然这两本账若是落在沈宰相手中,尤强的命早已不保。
尤力表面维持平静,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
难道这个庸才尤强,真的卖国通敌了?
闵氏当然没有被抬过来,被抬过来的是宿醉未醒,仍然烂醉如泥的尤强。尤强被人绑在一个软榻上抬了过来。
闵氏不知发生何事,她一脸茫然被几个大力气的嬷嬷拖到中堂议事厅,此时尤力和沈氏正面色铁青望着他们夫妇。
闵氏向来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她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还不等尤力开口,她便说道“老爷夫人饶命!”
尤力冷哼道“饶命?你们夫妇做这种不知死活的事,还想活命?”
闵氏疑惑更深,只是不敢问,只能跪着不说话。
而一旁被抬过来的尤强仍然在睡,屋内一时间酒气熏天。
尤力对蔡二说道“去。打一桶水来,淋上去!”
“哗啦啦!”一桶冰水将尤强从头淋到脚。
尤强的酒,终于醒了。
他战战巍巍从软榻上坐起身,望着坐在上面的大哥大嫂笑道“大哥大嫂,今日怎么这么早?可是要一起吃早饭?”
尤力终于没忍住,从座位上冲出去,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光。吼道“尤强!你真是不可理喻!”
尤强这才彻底清醒,慌乱爬下软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道“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尤力冷笑道“你们夫妇倒是可笑,我还未说你们犯了何事,你们就个个都说自己知错了,我倒想听听看,你们到底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尤强本就喝多了,如今大脑一片混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尤力见尤强说不出所以然来,又问闵氏道“闵欣然,你先说,你为何要我饶命?”
闵氏唬了一跳,她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我管教不严,让二老爷犯了错!”
尤力笑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明白你们俩是蛇鼠一窝,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们还情比金坚。”说罢,他对外面的人说道“来人!找几个力气大的小厮和嬷嬷来!将二老爷绑去祠堂,二太太绑去柴房,没有我的指示,谁都不准放他们出来!”
沈氏皱眉,火候不够,若只是在尤府内解决,她和如意所谋之事还不能成。
29. 厕所里的石头
如意并没有闲着,她大清早就赶去客栈找了闵福。
闵福正在客栈一楼用早饭,见如意来了,他粲然一笑,他知道这个小侄女总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如意简单行礼后说道“闵公公那日所言,到底是何意?”
闵福笑道“你若是不知何意,为何又来找我呢?想必你已经清楚,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必须作出决断才是。”
如意沉默半晌,闵福见她邹紧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有些怜惜。比起及笄宴那日的风华绝代,如意此时看上去十分瘦弱,额头上的伤疤更是丑陋地黏在她额头上,这个和自己一样如浮萍般漂泊无依的姑娘,正在做着人生最重大的抉择。
“闵公公,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
“你为何恨我母亲?”
闵福愣了愣,随即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意,你真的很聪明!”
闵福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可知你母亲为何如此怕我?”
如意摇了摇头。
闵福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恨你母亲呢?”
如意坦然道“因为你看我母亲的眼神,全是嫌弃和愤怒,一点都不像见到姐姐那么简单。”
闵福道“是啊,眼神是最藏不住的。你母亲当年生了你哥哥柏智以后,在尤府的地位就上来了,只是她仍不知足,因你父亲生意日益壮大,她只是一个奴才出身,怕压不住你父亲。所以,她就入宫去说服我们的母亲,让年仅8岁的我成了一个太监,目的仅仅是巩固她在尤府的地位,也是巩固我们闵氏一族在皇后的地位。”
闵福像在诉说他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
如意追问道“那后来为何我母亲会怕你?”
闵福冷笑道“因为她没想到我可以爬得这么高,成为了皇后娘娘的心腹,连我们的母亲都要看我脸色。”
如意沉默,她在评估闵福话语的真实性,也在判断此人是否可以成为同谋。不一会儿,如意像下定决心般说道“闵公公,我相信你也认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闵福脸上浮现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那笑让如意心底一冷,却很快平复了情绪。
闵福道“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与你母亲不同,你是一个聪明人。”
是夜,尤府灯火通明,尤力正与尤强和闵氏对峙。
尤强始终不承认自己将钱送去了南华国,只说被人骗了。
闵欣然也不愿承认自己亏空钱财变卖家产,直说是补贴家用。
二人就像那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得知消息的柏智、如芯和永晴纷纷跪在门外为夫妇二人求情,只有如意没来。
沈氏端着一碗热汤来看尤力,却见屋外跪着的几人,冷笑道“你们还真是孝顺孩子”
沈氏进了屋,闵氏连忙跪着爬了过来抱着沈氏的脚说道“好嫂嫂,你快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变卖家产,那钱都是尤强拿去还赌债了啊!好嫂嫂,你就帮我求求情!”
沈氏甩开闵氏,将手中的汤放下,对尤力说道“夫君,我看弟弟和弟媳也确实知道错了,不如今日就早点歇息,明日再审,你舟车劳顿,别累坏身子了!”
尤力望着沈氏温柔贤淑的模样,又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还在牢里出不来,胸中更是一股无名火,他走上前去狠狠踹了一脚尤强说道“你两个侄儿在牢里生死未卜,你还有脸去吃喝嫖赌!你这个没良心的!”
谁知那向来惧怕哥哥的尤强突然暴起想动手,却被蔡二拦住,尤强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从小在家吃得用得都是最好的,如今大了就瞧不起我了!要不是我当年背着你去京城赶考,你早就死在路上了!我告诉你尤力,这尤府的家业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尤力气急,脸色苍白,呼吸不畅,沈氏连忙找人去寻如意。
如意急急忙忙赶来,一番折腾和诊治,直至子时方散。
如意刚背着医药箱回到院里,只听见沈氏屋中一片吵闹,几位武功高强的护卫飞速赶到沈氏屋中,打斗声不绝于耳,尖叫声杂乱不堪,好像又有人来尤府偷袭了。
如意回头望着声音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这么多天来,最欣慰的笑容,事情成了。
凌晨,院里终于归于平静。
蔡二带着一沓账册和信件偷偷溜进了知府府。
三天后,尤强的罪状被粘贴在南都知府门口。
尤强,贪污罪,通敌罪,买凶杀人,数罪并罚,春节后问斩。
闵欣然,受贿罪,帮凶罪,流放北羌国,永不得回原籍。
南都尤府塌了半边天,人们纷纷讨论着尤府这惊天的变化,一时间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与外边的纷乱不同,尤府众人一片肃杀,大家都对这次事件噤若寒蝉。
尤力上书圣上请罪的奏折已经送出,事已至此,自保才是王道,他痛述兄弟的罪状以免殃及池鱼,尤力明白,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才能保住自己。
二老爷这一脉如今只剩柏智,这几日他忙得脚不着地,因为尤强的店铺大部分都被封,谨慎的一间密铺和一间丝绸铺还需要他去稳定安排,至于其他涉罪店铺被封后,那些伙计和掌柜还需要安抚遣送。
沈氏则忙着照顾被地牢放出的柏光和柏晨,二人在地牢呆了将近一个月,都瘦了大半圈,特别是向来体质不好的柏光,感染风寒卧床不起。
这天,闵福来了。
蔡二将他领到如意院子时,如意正在调配蓝儿的敷剂,满院的药香弥漫,如意一身素色青衣在蒸腾的蒸汽中飘飘渺渺,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在救世济人。
如意见闵福来了,笑道“闵公公,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闵福回了一礼说道“如意姑娘,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特来道别。”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祝闵公公一路顺风,前途似锦。”
闵福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笑道“如意姑娘,这是你的酬劳。”
如意扫了一眼,估摸着得有万两白银,心中一惊,却仍然表面震惊道“闵公公这是何意?”
闵福说道“咱们如今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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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被抄得那些店铺还有些盈余,这些是属于你的份。”
如意并没有收,反而说道“闵公公,如意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父亲的事,自有官府查办判决,与我何干?”
闵福愣了愣,说道“如意,我明白你不想参与这场朝堂斗争,可你从出生时就已经是这局内人了,只要你身上还流着尤氏和闵氏的血,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如意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她慢慢将熬好的药剂倒入碗中,说道“闵公公,或者说,舅舅,我的志向从来不是斗争,而是治病救人。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妨碍你们的事情。”
闵福对这个少女刮目相看,他在宫中艰难求存多年,因此早熟早慧,早已看破了人性的幽暗面,可这个被养在深闺的少女却和他一样,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智慧和志向,也不知这些年在这深宅中受了多少委屈,才能涌出弑父杀母的勇气。
闵福没有勉强如意收下全部的银票,只是从自己的私人口袋里拿了一袋碎银子放在了桌面上说道“如意,你今日叫我一声舅舅,我就是你长辈,这些就当我个人给你的压岁钱,你留着傍身,今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兄长虽然良善,可如今这世道,太过良善的人,不好过。”
说罢,他也没有再与如意纠缠,起身离开。
如意望着闵福瘦弱又纤细的背影,喊道“闵公公。”
闵福回头,见如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她再次行了一道对长辈的大礼说道“谢谢您。”
闵福受了这大礼,心中却如同雷鸣般,震撼不已。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心情,如同被人揪住心脏狠狠拽住,而揪住心脏的人,就是如意。
闵福离开南都后不久,忠顺军的人就到了南都。
忠顺军大将军带了几万精兵,将尤府和与尤府相关的所有店铺都围得如同水桶般。
搜查和调查持续了好几日,尤府中所有涉案的仆从都被抓去大牢,包括闵氏的贴身婢女和尤力的几个小厮侍妾,只有张姨娘如同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官府很快发布悬赏令。
柏智和如意作为尤强的儿女,被几次三番请去官府问话调查,如意应对自如,柏智则几次情绪崩溃,如芯年纪小逃过一劫,却因为家中变动胆战心惊病倒了,被沈氏接到自己院中照顾。
直到小年前夕,整件事终于尘埃落地。
尤强被忠顺军押去前线祭旗,闵欣然即刻出发北国甚至不被允许过完春节。至于其他参与此事的奴仆和姬妾全部春节后问斩。尤府所有违法收入全部没收,店铺全部关停充公,为了安抚举报亲手足的尤强,圣上下旨恢复尤力的官职,春节后就职。
此次搜查,尤府虽然元气大伤,但对于卖国通敌这种诛九族的大罪来说,如今的损失已经是圣上开恩放过一马。
腊月二十八,春节将至,大街上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可惜这喜气似乎与尤府无缘,尤府如今少了大半的人,一些奴仆主动请辞归家,沈氏也都开恩放了奴籍,一些奴仆则受牵连去了大牢,向来在南都势力盘根错节的尤府一夜之间变成了普通家庭,门庭冷落,草木枯萎。
30. 喜事连连
沈氏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向来明白事在人为,如今能够保住自己这一家人齐整不被尤强牵连已经是上上策,如今她两个儿子康复,一家团聚,她一扫前些日子的颓丧,开始张罗春节的事来。
尤府偏院蓝儿屋子里也在发生着一件令人欣喜得事情,在林寅淳的悉心照料下,蓝儿醒了。
如意和琉璃开心地喜极而泣,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在此刻也终于放下心来。
蓝儿醒后,望着床边如意和琉璃哭得泪人似的两张脸,缓缓说道“姐姐……你们怎么……都哭了?”
如意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我们是开心地哭呢,你终于醒了,可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做。”
蓝儿摇摇头,哽咽道“让……你们……担心了……”
琉璃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别让我们担心了!”
蓝儿点点头,似乎几句话就丧失了她所有的力气。
如意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蓝儿,如今大太太把你记在她名下,你是名正言顺的小姐了。”
蓝儿笑笑,没说话,突然问道“秋意姐姐呢?她如何了?”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她……伤势太重……没熬住……”
蓝儿偏过头掉了几滴眼泪,然后便不愿再开口说话。
如意和琉璃退出房间,二人都知道,蓝儿身体恢复了,心理上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
沈氏听说蓝儿醒了,派人送了几套新作的衣裳,都是上等的材料,很符合如今蓝儿的小姐身份。
琉璃望着这些奢华面料的衣裳担忧道“小姐,你说蓝儿能接受自己毁容吗?”
如意摇摇头不确定道“暂时别让她照镜子吧,她如今刚醒,不适合情绪起伏太大。”
琉璃点点头,将那些衣服收好便离开了。
这几日琉璃除了照顾蓝儿还要每日取柏智屋里帮他处理一些后续事宜。
春节后大房和二房就要分家,家中所有的账册和财产土地宅院都要清算,柏智一人根本忙不过来,琉璃自小长在尤府,又懂识字算账,就被如意派来给柏智帮忙。
今日琉璃心情不错,蓝儿醒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奔头,进书房时甚至带着笑意。
柏智见状问道“琉璃姑娘,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
琉璃将蓝儿醒了的事情告诉柏智,脸上笑容未减。
柏智与琉璃同龄,之前柏智从未注意到琉璃,这几日相处下来只觉得琉璃性格温婉,容貌姣好。今日见她笑容晏晏,双眼又是哭过之后泛着红,可知她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对她也是心生爱慕。
琉璃向来心细如发,当然明白柏智的心意,只是她既是女子又是奴籍,此事万万不可由自己说出来,不然今后真的没法做人了。
大年三十,除夕。
尤府众人齐聚一堂守岁贺除夕。
家中刚刚经历巨变,餐桌上少了许多山珍海味,只有几道家常菜和从京城带过来的补品药膳,这几个月以来,大家都身心俱疲,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大家脸上都终于浮现了些许笑容。
尤力举起酒杯说道“今日除夕,辞旧迎新,希望今后我们家平安喜乐,万事安康。”
沈氏同样举起酒杯笑道“没错没错,今后咱们家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尤力一饮而尽,其他晚辈们也都举起酒杯饮进杯中酒。
几人围坐一处聊了些近些时日的家常,尤力与柏智讨论了一些分家的事宜,沈氏连忙打断道“今日这种日子就不聊公事了,趁着这会大家都在,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大家停下都纷纷看向沈氏,沈氏扫视一圈众人郑重道“如今蓝儿也醒了,春节后我将带她一同回京城。”
蓝儿今夜也和大家一起坐在桌上饮宴,只是她未恢复完全,沈氏突然一说,大家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遮了遮脸,有些窘迫。
沈氏接着又说道“只是若只带蓝儿进京,她一人也怕难以适应,因此我决定将如意也记在我名下,她年纪大了,也该议亲了,带她在身边还能帮忙一起相看一番。”
此话一出,永晴和如芯脸色一变,永晴想的是,那她这个庶女身份怕是更加一文不值,如芯则愤愤不平,如今她孤身一人,连护着她的人都没有了。
二人都不说话,只默默拭泪。沈氏像看不到似的,举起酒杯对蓝儿和如意说道“今后你们俩都是我女儿,是我们尤府的嫡女,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们了。”
尤力同样举起酒杯说道“以后有什么缺的直接和我说。”
蓝儿和如意连忙站起来跪地行礼,异口同声说道“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沈氏和尤力点了点头,不语。
柏智见此情景,明白这也是一个时机,于是连忙也跪下说道“伯父、伯母,侄儿有一事相求。”
尤力见柏智如此神情连忙问道“柏智,好孩子,站起来说话,可别行如此大礼。”
柏智执意跪着说道“伯父,伯娘,柏智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只是家中经此变动,那些豪门贵女只怕也瞧不上我,所以.....所以...”说到此,他抬头望了望站在后方等着伺候的琉璃,心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侄儿想求娶琉璃姑娘为妻,我知她身为奴籍不可为正妻,只是柏智认为琉璃姑娘人美心善,若不能为正妻,怕是欺辱了她,还请伯父伯娘成全。”
听到此话,琉璃连忙也跪在地上,满脸羞红。
尤力起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为了娶妻之事,娶自家长大的奴婢还省了一笔彩礼嫁妆,这是好事,于是他故作为难说道“柏智,你毕竟是你父亲这一脉唯一的男丁,若你娶一个身份低微的正妻,对你今后从商仕途都有影响。”
柏智连忙说道“柏智明白,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若是为了我个人前途抛弃心爱之人,也不是君子行为。”
尤力笑道“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君子论,行了,都起来吧,这门婚事允了,你的婚事就交给你伯娘操办,所费银两都由我出,你们两口子今后要好好操持尤府事物。”
琉璃和柏智对视一眼,二人相视而笑,连忙跪着谢恩。
如意见二人这副模样,心中却五味杂陈,她日日与琉璃和柏智在一块,却从不知道他们何时已经情深至此,她有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甚至觉得她好像被人背叛了。
蓝儿同样震惊,见如意也一副不知的模样,默默在桌下握住了如意的手,点了点头安抚她。
蓝儿其实也不过十岁,可是如今却一副大人模样来安慰如意,思及此,如意连忙收住心中的悲凉,挤了一个笑给蓝儿,让她别担心。
除夕宴有了这两件喜事,大家更是喜笑颜开。
桌上的永晴,她望着桌上个个喜笑颜开的模样,又看见琉璃不过是一个奴婢今后却能成为当家主母,心中也在替自己谋算着什么。
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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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如意去寿安堂拜年,前些时日家中事多,已经许久不曾与师父相见。
钟三伏见这个小徒弟能够保全自身同样替她高兴,虞清宴那封信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十分担心如意为了家族牺牲自我,好在如意没有这么做。
“师父,徒弟给您拜年了!祝你新的一年人寿年丰,鹤算筹添。”如意跪下行了个大礼。
钟三伏喜笑颜开得递上一个大红包笑着说道:“来来来,快起来,红包拿着。”
如意站起来笑盈盈说道“师父,你可得给我大点的红包,过些时日我就要去京城了,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呢!”
钟三伏脸色一沉问道何事,如意将沈氏决定收养她以及柏智和琉璃的婚事都告知于他,钟三伏听罢陷入沉思说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如意说道“师父,我想创办一个妇科医馆,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还有许多药理知识药学。”
钟三伏点了点头说道“你若去了京城,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找太医院院长林旷,他自会安排你学习药理医理知识。”
如意疑惑问道“师父何时与太医院院长都如此熟稔了?”
钟三伏笑道“这几日你们家兵荒马乱,怕是还不知道呢,知府夫人林氏怀孕了!他们林家欠我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帮我教导教导弟子又怎么了?”
如意喜道“此事可真?”
钟三伏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是怀疑你师父我的医术了!”
如意连忙笑着与钟三伏撒娇,师徒二人难得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连一旁的钟桦都插不进话来。
从寿安堂出来,如意便去了知府府。
嬷嬷将如意引进林氏屋里,林氏刚午睡醒来,两个月不见,林氏面色红润,身形也丰腴不少。
如意笑道“如意给婶婶拜年啦,听闻婶婶怀有身孕,特意送了些滋补糕点,都是我从寿安堂带来的,还望婶婶不介意。”
林氏收下糕点说道“哎呦,你那师父怎么就嘴这么快,我还没满三个月,都没坐稳呢。”
如意说道“婶婶不必担心,我师父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您要相信他的医术。”
林氏半靠在卧榻上不自觉用手扶着肚子说道“希望是个健康聪慧的孩子,像如意一样。”
两人聊了些家常后,如意问道林寅淳林太医的去向,准备和他拜年,谁知林氏说道“我那叔叔前几日启程回京了,春节都没过呢!听说是虞府虞将军的夫人早产,生完一对双胎男孩就血山崩走了,叔叔快马加鞭回去照看那早产的一对双胞胎。看日子,应该这两日也该到了”
如意惊了一跳,女子生产向来是九死一生,算了算日子,虞清宴竟然放下怀孕的妻子远征南华,实在是,不负责任。
林氏见如意感兴趣接着说道“要说这虞将军的夫人秦氏,是虞将军的青梅竹马,又是当今忠顺军大将军秦元照独女,从小也是娇养长大的,秦大将军痛失爱女的时候还在处理你们家的案子呢……”
林氏自觉失言,连忙止住,望着如意有些歉疚。
如意连忙说道“婶婶不必如此,都过去了,我早已不在意。”
林氏握住如意的手说道“如意,好孩子,我知道你和虞将军的渊源,只是你千万别...”林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如意打断道“婶婶放心,我与虞将军萍水相逢,没有任何牵扯。”
林氏点了点头,她很高兴如意能有如此自知之明,也不枉费自己提点一番。
31. 大婚
元宵节,柏智和琉璃大婚。
由于尤强新丧,且闵氏流放,尤府并未大办,只请了几个关系要好的人到场。府中也并未张灯结彩,只稍微布置整洁。
原本大婚一事并不着急,可尤力即将赴京上任,大房二房又即将分家,若不马上定下此事,连拜堂时坐在高堂的长辈都没有。
今日琉璃很高兴,虽然婚礼很简单,来的人也不多,可她终于可以摆脱奴仆的身份成为当家主母了。她与柏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又情投意合,虽说如今二房败落,可这门婚事对琉璃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如意今日起了个大早,她这几天赶制了许多调养身体方便备孕的药丸和药膏,前几个月琉璃与自己一同中了牵机毒,此毒阴狠对女子的受孕能力也有影响,如今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嫂嫂,她也希望她能如愿以偿早生贵子。
蓝儿却不太高兴,自己的亲姐姐马上要嫁人,自己就要启程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如今她虽然是嫡女身份,可家中上下都知道她只是半个主子,徒有虚名,许多事情还是得如意出头她才能有小姐待遇。
就说前几日尤强的尸骨运回家,按道理她也应该和其他子女一同去祭拜,可根本没人通知她,也没有人愿意让她去。她对此事十分难过,可又无可奈何。一个只是在名册上登记嫡女的姑娘,享受不了任何好处和尊敬。
天光大亮,琉璃已经穿戴整齐,应她的要求,琉璃今日在如意的院子里出嫁。
如意给她戴上最后一支金钗,笑道“好姐姐,今日起我就得叫你嫂子了”
琉璃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少女今日穿着大红喜袍,精致小脸上挂着一丝娇羞的笑意,她扑哧一声说道“姑娘,你别打趣我了,将来你也有嫁人的一天!”
蓝儿在旁边恹恹地说道“我真不懂,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琉璃侧过头望着蓝儿,她如今脸上的伤疤未退,平时都用围帽或者丝巾围住下半脸,今日却漏出整张脸来,整张小脸皱成一团,不高兴都摆在脸上。
琉璃说道“蓝儿,这世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
蓝儿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不一会儿,院子门口打闹声鞭炮声响起,柏智柏光柏晨三兄弟一起来接亲了。
柏智今日穿着新郎服好不神气,深深把两个兄弟羡慕坏了,哪个男子不想娶妻,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美娇娘。
几人闹了一番,琉璃便被媒婆背着进了喜轿,一行人敲锣打鼓围着尤府兜了一圈才把新娘送去正厅举行拜堂仪式。
高堂上坐着的是尤力和沈氏,侧边则是宋知府和林氏夫妻,二人被邀请来做个见证,此桩婚事也算是过了明路。
二人拜过高堂拜过天地,喜宴便开了。
喜宴与前几个月的及笄宴天壤之别,没有戏班,没有赌桌,只命几名乐姬在旁弹琴增些雅致,宾客也只有钟三伏父子和宋知府夫妇。
人虽不多,可也是良辰美景,亲朋团聚,这一场喜宴冲刷了连日来尤府的晦暗。
喜宴一直持续到夜晚,男客们聚在一块饮酒作诗,宋知府诗作得好,喝得也多。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娇妻怀孕,仕途坦荡,一直筹谋已久的义学学堂也因为这次查办尤府的案子有了经费支持,眼看着就要升迁,高兴之至多喝了几杯。
女眷那边则在屏风后边,蓝儿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社交场合,加上这些天脸上的伤疤让她十分自卑,几乎蜷缩在如意旁边,头也不抬。如意只好像带孩子似的搂着她坐着,时不时给她夹菜倒茶。
如芯原本是想和如意坐,见蓝儿已经黏着如意,二人好似连体婴似的,也分外眼红。如今她没了依仗,身世又低,未来前途渺茫。
永晴今日穿戴得十分整齐,她原本长相艳丽,可平日里只愿穿些素色衣服,一是她是庶女,怕主母说她出风头,二是她本就不喜打扮,那些胭脂俗粉都过于低俗,她瞧不上。可今日,她上身穿着淡粉色夹袄搭配湖绿色的绸缎长裙,红配绿本是大俗之色,在她过分深邃艳丽的五官下衬得宛如画中仙子般,头上的发钗更是华丽异常,丝毫不像她平日模样。一丹凤眼在艳丽颜色衬托下,显得勾人心魄。
如意注意到永晴今日的装扮,笑着和她说道“大姐姐今日好像仙子般漂亮,都要把新娘子压过一头了。”
永晴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这个家还不许庶女打扮了?”
如意噤了声,今日是琉璃和大哥的好日子,她想和她计较。
蓝儿在一旁也给了她一个大白眼,懒得搭理她。
席间沈氏和林氏讨论着育儿心得,如意和蓝儿聊着私房话,如芯则昏昏欲睡。
没有人能注意到,永晴悄悄离席了。
喜宴直到深夜才散,柏智喝得酩酊大醉,宋知府刚刚答应了让他承接义学学堂建立的采买任务,他乐得合不拢嘴。
宋知府和尤力喝了几杯,也醉了。想到自家妻子有孕在身,自己浑身酒气可能熏了他,便告辞去客房更衣。
他踉踉跄跄起身离席,原本蔡二还想跟着服侍,也被他拒绝了,他自诩身强体壮,喝了几杯怎么可能醉。
才走没几步,一股清香突然扑进了他怀里,他被吓了一跳,酒已醒了大半。只见怀中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五官深邃,一双媚眼如丝,勾得宋知府心跳都漏了几拍。
宋知府连忙将怀中少女扯开,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你这是何意?”
永晴见宋知府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连忙跪下,哭道“宋大人,宋大人收了我吧,我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说罢,便磕头,哭红得双眼少女看得宋知府揪心般疼。
他连忙扶起永晴问道“姑娘,我还不认识你呢,你是哪个院里的姑娘?”
永晴抽抽噎噎说道“宋大人……小女子永晴,是尤府唯一的庶女,如今母亲收养了两位嫡女,原本婶婶与我志趣相投还能护我周全……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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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说罢,她哭得更大声了,几乎背过气去。
宋大人见惯了林氏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模样,这些年除了刚死不久的露露姨娘,再没有哪个女人如这般需要她拯救了,一时之间宋大人心中的保护欲上涨,便俯下身扶着永晴问道“永晴姑娘,我已娶妻,如何救你?并且你父亲向来自诩清高,又怎会允许你做妾?”
宋知府故意将这娶亲之事摊开来说也是为了试探永晴的意思,若她是为了主母之位,他万万不可将此人带回家,若只是姨娘……一切都好说。
永晴借势依偎在宋知府怀里,支支吾吾说道“宋大人,若您不愿娶我进门,我做外室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宋知府满眼都是永晴娇弱模样,内心早已允了将她带进府的要求,只是如今一股邪火没处发,便僵持着。
永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主动开口道“宋大人,若您同意,我可以现在就服侍您更衣。”
宋知府只觉得心脏狂跳,浑身燥热,打横抱着永晴就去了客房,丝毫忘了外面还有宾客宴席。
女眷这边,直到最后一盘水果端上桌,大家才发现永晴不见踪影。沈氏皱眉,派人去寻,春雨连忙去院子里找。
男宾们把酒言欢正在兴头上,宋知府却不见了,蔡二连忙去后院客房去寻,担心宋知府喝多了晕过去,他还贴心地带了钟三伏帮忙,想着若是人出了事,还能诊治一番。
蔡二绕过后院赶到客房时,还未敲门就听着里面一阵颠鸾倒凤的声响,唬得他连忙请走跟着的钟三伏,亲自去前厅告知尤力。
钟三伏当然听见了屋内的动静,他这么多年见过多少内宅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回到席面上照样饮酒作乐,丝毫没有被影响。
尤力正喝得高兴,蔡二伏在耳边的几句话将尤力吓得酒醒了,连忙起身跟着尤力去了后院客房。
他们赶到时,屋内声音已经停了,尤力猛地推开门,只见永晴躺在宋知府怀里,屋子里衣服扔了满地。
蔡二在尤府几十年,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吓得跌坐在地,尤力则魂都没了,愣住原地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尤力才喊道“尤永晴!你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原本出来寻人的春雨也赶了来,看到屋中场景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跑去告知沈氏。
当天夜里,永晴被一顶灰扑扑的小轿子送去了知府府,林氏一腔怒火离开尤府,走之前朝尤府大门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宋知府自知理亏,任林氏打骂,他如今升官在即,纳个小妾而已,丝毫不担心林氏敢拿自己如何,何况美人在怀的滋味让他饕足,这场喜宴,只有他一人是高兴的。
柏智和琉璃的婚礼被毁,二人洞房之时都还在刚刚捉奸在床的震惊之中,只怕此事之后,尤府的名声,要比之前更差了。想到二人要担起尤府二房的重担,都觉得此路艰难不堪,丝毫没了新婚的愉悦。
自此之后,尤力唯一的亲生女儿,成了妾。
32. 北上旅途
清晨,初春的薄雾笼罩在尤府,下人们一箱一箱搬运着行李物件,今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如意刚醒,琉璃就来了。
琉璃昨夜新婚之夜,却被永晴的事搅得魂不守舍,晚上柏智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睡着。今日清早如意又要离家出门,琉璃赶紧梳妆就来如意房里与她道别。
琉璃来到如意床边,像往常一样想服侍如意更衣洗漱,却被她拦住,她笑道“好嫂嫂,你都是当家主母了,这些事就别做了,让丫头们来吧。”
琉璃突然两眼一红哽咽道:“姑娘就要去京城了,将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就让我再服侍你一回,也算了了我心愿。”
如意也红了眼眶哭道“我只当你是我亲姐姐,从小你就护着我,如今就要分别,我心里也难受。”
说罢二人竟然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蓝儿端着早餐进来见到这一幕反而笑出了声,她说道“我说你们也太婆婆妈妈了,如今只是去京城又不是去天涯海角,过年过节也都还能相见,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两人侧过头看着一脸坏笑的蓝儿都止住哭,如意说道“蓝儿妹妹越发淘气了!”
琉璃用丝帕给如意擦了擦眼泪,又给自己擦干眼泪,望着蓝儿说道“蓝儿,你去了京城可不能再淘气了”
蓝儿哼了一声坐在凳子上说道“我再淘气,也没有永晴姐姐淘气,差点把整个尤府的脸都丢了!”
想起来昨夜的事,如意叹道“早就知道永晴姐姐心比天高,自然看不上伯父给她挑选的年轻举子,这宋知府前途无量,后宅人际关系简单,她自以为选了个好前程罢了。”
琉璃也皱眉说道“昨夜那事,唬得我半夜都没睡好,如今你和蓝儿的婚事都还没定,她就敢行如此险路,也太自私了!”
蓝儿立马嚷嚷道“我说了,我不嫁人!”
如意笑着起身,琉璃立马服侍她更衣洗漱,二人相视一笑,都不答蓝儿的话。
三姐妹在房里絮絮叨叨许久,直到天光大亮,蔡二来催才出门。
早饭很简单,沈氏被昨夜的事气得头疾发作没有出来,尤力面色也不好,只嘱咐了几句柏智好好照顾家里,就端着早餐去房里看望沈氏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一行人出发了。
最后关头,尤力还是决定将南都剩下的几间店铺全部留给柏智打理,每年的分成大房二房对半分,盐矿都被圣上收走可以不论,所剩的一些田地也都交给了柏智。至于现银,之前几次官司缠身基本上都花得差不多了,尤力不但没有分走,反而还贴了一些给柏智。
柏智对此感恩戴德,心怀感激。
为了节省时间,一行人选择了陆路而非水运,也意味着将会有更高的风险遇见匪盗。
柏智带着家中的护卫一路送行到了南都最近的驿站。
宋知府同样派了一对官府侍卫护送,加上尤府自己的护卫,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告别了南都。
沈氏和尤力是夫妻,共用了一乘最大最宽敞的马车。如意和蓝儿则用的是之前闵氏留下来的小马车,马车空间不大,二人只能够刚好并排坐着,十分颠簸。
如意望着窗户外面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心里想到几个月前自己还喊道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个心愿这么快就实现了。
尤府的队伍人多,加上还带着女眷,走到第七日时,才刚刚出了南都的境界。
虽说已经开春,可天气变化无常,许多身体虚弱的婢女和小厮都不知不觉染上了风寒,队伍越走越慢。
如意带了许多药材,每日熬药分发下去,可基本上无济于事,今年春天的雨水太多气温太低了,实在有些反常。
这天傍晚,再次下起了冻雨,路面湿滑结冰,马车也几次控制不住差点侧翻,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借宿荒庙。
荒庙环境恶劣,几处地方都还在漏雨,事已至此大家也没有主仆之分,都随意在地上坐着,燃烧的枯柴火力微弱,寒冷和疲倦席卷着所有人。
尤力心中焦急,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如今耽误了大半,他本想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马先行一步,却被病倒的沈氏拖住,焦急之余又担心影响到沈氏的病情。
尤力颓丧地坐在地上靠着,沈氏脸色苍白地躺在软垫上,春雨也清瘦不少。柏光从小就体弱,这次寒潮他也感染风寒,每日都在马车上昏睡,如今也靠在软垫上眯着。只有柏晨是整个队伍里气色最好的,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当然不会把这寒潮放在眼里。
如意端着一碗姜汤过去递给尤力说道“父亲,您也喝一碗吧,可以驱寒。”
尤力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问道“如意,你母亲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柏光呢?他又是怎么了?”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母亲是外感风寒,内有顽疾,一时半会很难痊愈。大哥之前在牢狱的外伤虽然痊愈,可是地牢阴湿,怕是伤了根本,这次寒潮对他来说十分辛苦。不过父亲放心,他们二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好生养着,只要旅途中不要过度操劳,基本没事。”
尤力点了点头说道:“幸好带了你啊,不然我们这一群人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这冻雨什么时候能停。”说罢他望着窗外天寒地冻的景象,陷入沉思。
如意同样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虽未到播种时节,但此次冻雨将农田中的根茎秧苗都冻住,不知会不会影响来年的收成,思及此他问道“父亲,若冻雨一直这么下着,会不会影响收成?”
尤力叹了口气说道“来的路上我也在想,这冻雨将土地冻死,若迟迟不化,不但影响播种,还会将土地冻坏,这可不是好事啊!”
柏晨听到他们的对话,跳出来说道“父亲,妹妹,你们也太杞人忧天了,不过是下了几场雨而已,没那么严重。”
如意听罢心中暗忖,但愿不要是灾年,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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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当天夜里,尤府护卫和知府侍卫轮班看守,大家紧挨着取暖入睡。直到快天亮,冻雨才止住,尤力立马下令启程。
经过昨夜的修整,大家气色都好了不少。特别是如意的姜汤和汤药,大家恢复得都不错。
刚走到邻省中洲境内,天气居然更冷了,倒春寒的冷比冬日里下雪天还冷。沈氏蜷缩在马车上彻底不下来了,连向来身强体壮的柏晨都多添了两件衣裳。
这天,一行人在中洲省内的官道走走停停,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阵马蹄嘶鸣声,众人惊恐回头,原来是忠顺军班师回朝。尤力下令路边休整,给忠顺军的军队让路。
为了平复近段时间一直动乱的南都边境,忠顺军此次出兵一万余人,也为了鼓舞士气,他们将叛国罪名的尤强用来祭旗。结果当然是大获全胜,向来贼心不死的南华国老实了,边境线上那些靠走私贩卖人口的村民们也老实了。
忠顺军队伍最前面正是忠顺军大将军秦元照,此人是秦王的养子,更是秦王唯一的后代,早些年他追随秦王和先皇一同收复山河,稳固江山,如今雍国有大半的兵权都在他手上,按照辈分,当今圣上都需要叫他一声兄长。
“吁!”秦将军看见尤府的车队急停骏马,回头下令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整!”
秦元照气度非凡,却穿着白色粗麻丧服,形容疲惫却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杀伐果断的气质。他年近半百,两鬓已经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有光。
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独自一人往尤府的队伍走来。
他敲了敲尤力的窗户,低沉又具有压迫的声音响起“尤大人,别来无恙啊!”
尤力本不想与他打交道,见他直直走来又不能避开,只能硬着头皮下马车,对他行了一礼说道“秦将军,好久不见!”
秦元照受了这礼,淡淡说道“尤大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见到杀弟仇人还能如此淡定,不愧是状元出身啊!”
尤力当然听出来秦元照的冷嘲热讽,只是如今他自身难保,只能低着头说道“秦将军哪里的话,那都是圣上君心圣明,裁决果断,我怎会记恨秦将军呢?”
秦元照冷哼一声问道“听说你有个侄女叫如意,救了我那女婿,能否叫来我瞧瞧”
尤力此时才恍然大悟他为何身着素缟,前几日他听闻虞清宴的发妻难产而死,如今才想起来,那发妻正是秦元照的独女。人到中年却丧女,难怪他满脸的憔悴。
尤力连忙让下人去请在马车上休息的如意。笑道“秦将军稍等,我这就派人叫来”
不一会儿,如意便到了。
今日如意穿着很朴素,加上舟车劳顿,看着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
秦元照上下打量着这位如同豆芽菜般的小姑娘,小胳膊小腿看着还没有自己小孙女看着结实,原本担心她是狐媚子勾引虞清宴的心思瞬间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