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巅峰:分手后,我青云直上》 第65章 轻取 郑仪迎着李在明的目光,微微一笑,既不显得急迫,又不显得畏缩: “既然李科长提议,那大家就简单表决一下。” 他神色自然地看向杜云岚和陈道远: “杜科长、陈科长,你们有什么想法?” 杜云岚红唇微扬,饶有兴趣地扫了郑仪一眼: “我没意见,郑科长当组长挺好的。” 她的语气随意,却带着某种微妙的认可,这让李在明眉头微皱。 杜云岚向来是那种谁也不站的态度,怎么突然明确表态了? 陈道远则直接点头: “郑科长能力强,我支持。” 李在明脸色微微一沉。 他本想将郑仪架在火上烤,没想到反而促成了郑仪在组内的威信确立! 郑仪的目光平静地转向林成栋: “林处,你觉得呢?” 林成栋刚才被李在明羞辱,此时正满腹怨气,见郑仪居然主动询问自己,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郑仪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如果连他都同意,那李在明就彻底被孤立了。 “我......” 林成栋咬了咬牙。 “我也没意见。” 这句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居然站队郑仪?! 可比起郑仪,李在明刚才的羞辱更让他记恨。 李在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 “好,那就郑科长了。” 郑仪点点头,并不故作谦让: “既然大家信任,我就暂时负责组织协调工作。” 他的语气平稳而坦然,既没有推辞的客套,也没有得意之色: “刘校长说过,接下来的任务需要团队协作才能完成,我希望大家能同心协力。” 这话说得很官方,但又恰如其分,他不在乎个人风头,但也不会放弃对团队的主导权。 既拿到了组长的位置,又给足了所有人面子。 李在明盯着郑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以郑仪的性格,要么会推辞组长的位置,要么会表现得像个“书呆子”一样按规矩办事。 可郑仪却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个角色,甚至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把“组长”这件事当回事。 他不是在争权,而是在控场。 李在明心里微微一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试探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让郑仪更自然地掌握了主导权。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扭转局势时,郑仪已经开口了: “既然分好组了,那我们尽快熟悉一下彼此的情况。” 郑仪的目光扫过所有组员,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待会儿刘校长应该会发布第一项团队任务,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分工。” 杜云岚倚靠在桌边轻笑着,十分有兴致的问道: “郑组长有什么计划?” 陈道远也抬眼看向郑仪,显然在等他安排。 林成栋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没出声反对。 李在明见状,心头升起一股危机感,这个组,怎么一上来就围着他转了? 他必须插话,否则自己真的会被边缘化。 “郑组长,我觉得在任务发布前,盲目分工不合适吧?万一任务内容和预设的职责不符,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是一句合情合理的质疑,换做别人,可能真会被问住。 但郑仪只是微微一笑: “李科长说得对。” “所以我说的‘分工’,不是具体职责的划分,而是先确定大家的擅长领域。” 他翻开笔记本,从容不迫地继续道: “比如,杜科长在商务谈判和跨部门协调上有丰富经验;陈科长精通政策研究和数据分析;李科长在项目策划和文稿撰写方面很有一套……” 他顿了顿,看向林成栋: “林处对交通规划也很有见解。” 林成栋一愣,没想到郑仪会在这种场合给他留面子。 “至于我……” 郑仪合上笔记本。 “负责统筹整合。”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却让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不是在争功劳,而是在优化配置。 谁擅长什么,谁负责什么,清晰明确。 这样既能让团队高效运转,又能让组员的优势得到发挥。 李在明眼神闪烁。 郑仪这一手……太稳了。 他刚才的质疑被郑仪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而郑仪的回应不仅没得罪任何人,反而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价值被认可了。 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他既不会像愣头青一样冲动树敌,也不会像老官僚一样圆滑甩锅,而是真正在解决问题。 正当李在明思考如何挽回局势时,刘志强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 “各组自行决定组长是谁,然后来领取材料。” 郑仪站起身,朝李在明微微点头: “李科长,我去拿任务,稍后细聊。” 李在明心中一阵烦闷,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着回了一句: “郑组长费心了。” 杜云岚目送郑仪离开,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在明: “李科长,咱们组有郑仪带队,看来会很顺利啊。” 李在明眼神一冷,但笑容依旧: “当然,郑组长这么有能力,咱们组一定能拿第一。” 他表面上夸赞,实则又把郑仪捧得极高。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如果后续任务出了差错,郑仪作为组长,必然承担最大的责任。 杜云岚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李科长,你是明白人,特训营的任务可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是团队协作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别在背后搞小动作,否则大家都得倒霉! 李在明心中逐渐有了危机感,意识到杜云岚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两边不靠”,反而隐隐站在了郑仪那边。 郑仪走到讲台时,其他几组的组长也已陆续前来。 他快速扫了一眼,第一组的组长是省委办公厅的李明哲,第三组是省财政厅的郑怀民,第五组是省国资委的杨立新,第六组的江雪…… 这些面孔他大多熟悉,有些是昨晚在欢迎晚宴上接触过的,有些则是之前在省直机关就曾打过照面的人。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各自单位的中坚力量,背景深厚且能力出众。 刘志强负手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八位组长,他没有急着发言,而是缓缓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沓文件,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各位都是各组的带头人。” 他开口了,声音沉稳有力。 “第一阶段的任务,理论强化。”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文件。 “这里有八份资料,分别对应党的最新理论、政策解读、经济规划、社会治理四个核心模块。” “每组领一份,三天后,各组需要围绕所分配的主题,在班级内进行四十五分钟的汇报展示。” “要求——” 刘志强的语调陡然一沉,目光依次从八位组长脸上扫过。 “必须深入!必须精准!必须结合实际!” 三个“必须”,字字如锤,不容置疑。 “你们的成绩,由周作树主任亲自评定。” 第66章 统筹 刘志强将一摞文件依次递出。 第一组李明哲接过的是《新时代经济思想与实践》,第三组郑怀民拿到《财税体制改革与创新》,第五组杨立新领了《区域协调发展战略》。 轮到郑仪时,刘志强略微停顿,将一份标有“社会治理现代化”的资料递给他。 郑仪简单翻看,文件里涵盖了基层治理创新、社会组织培育、智慧城市管理等内容,理论精深,案例详实,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课题。 刘志强沉声道: “各组回去自行讨论,展示形式不限,但必须紧扣核心内容。” 不简单。 郑仪心中了然。 这份任务看似只是“理论学习”,实则暗含多重考验。 首先,八组选题不同,彼此间无法直接照搬,必须独立完成;其次,时间紧、任务重,短短三天就要吃透材料并提炼出有价值的内容。 最后,展示形式虽然自由,但如何在“理论枯燥”与“内容深度”之间找到平衡,更是对组织协调能力和创新思维的考验。 各组组长带着材料回到座位上,纷纷召集组员展开讨论。 郑仪一落座,杜云岚便直接问道: “郑组长,领到什么题目?”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将资料平铺在桌上,让所有人看清封面。 “社会治理现代化?” 李在明眉头微挑。 “这个课题倒是挺新的。” 陈道远仔细翻看大纲: “内容不少,涉及基层治理、社会组织、智慧政务等多个板块。” 林成栋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讲的?空泛得很。” 郑仪没有理会林成栋的抱怨,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各位怎么看?怎么分配?” 杜云岚想了想: “我是商务厅的,对经济领域更熟,这篇东西里只有‘智慧政务’勉强沾边。” 陈道远点头: “我做过政策研究,可以负责理论梳理。” 李在明微微一笑: “我对政府工作比较熟悉,不如我来负责‘基层治理’这块。” 郑仪看了他一眼。 表面上,李在明是在主动揽任务,但实际上,“基层治理”是整个课题里最核心的部分,掌握这部分,就等于掌握了整个报告的灵魂。 而李在明显然想借此占据主导权。 “可以。” 郑仪点点头。 “那李科长负责基层治理板块。” 他转头看向陈道远: “陈科长,你负责理论框架和关键政策梳理。” “杜科长,你来主笔智慧城市和数字政府的部分。” “至于林处……” 郑仪顿了顿,目光落在一直板着脸的林成栋身上: “林处对交通规划很熟悉,社会治理中的公共设施管理这一块,能不能麻烦你?” 林成栋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郑仪会给他分配任务,更没想到郑仪会给他一个相对独立的板块。 他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其他人都开始领任务,自己若再摆烂,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行吧。” 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郑仪最后说道: “我来负责整体框架和汇报串联。” 他看向众人: “大家现在就开始整理思路,晚上我们碰一次,汇总初稿。” 杜云岚轻笑: “郑组长效率真高。” 李在明就算拿到最重要的基层治理内容,却没有太多的高兴。 郑仪的分配看似公平,实则牢牢掌控了全局,他让每个人都负责一部分,但最关键的总揽和汇报,却握在自手里。 而且,这样的分配,所有人都不得不参与进来,连林成栋都推不掉。 李在明忽然意识到,郑仪根本不怕他抢基层治理这块内容。 因为整个框架在郑仪手里,无论谁负责哪部分,最终都要按照他的逻辑整合。 随着午餐时间的临近,党校食堂开始热闹起来。 郑仪收拾好材料,提议道: “大家先去吃饭,下午继续。” 众人各自起身,李在明率先离开,临走前深深看了郑仪一眼;陈道远默默整理资料,动作利落;杜云岚慢悠悠地拿起包,似乎有意等待。 林成栋刚要走,郑仪忽然叫住他: “林处,一起?” 林成栋神色一僵,显然没料到郑仪会主动邀请自己。他犹豫片刻,生硬地点了点头。 食堂里学员三五成群地落座,氛围轻松了不少。郑仪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和林成栋面对面坐下。 “林处,尝尝这个。” 郑仪将一盘红烧鲫鱼往他那边推了推。 林成栋狐疑地抬头: “郑组长这么客气?” “组员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郑仪语气平和,仿佛早上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林成栋沉默片刻,终是夹了一筷子鱼,闷声道: “……还行。” “林处在交通规划处工作几年了?” 他夹起一块清炒时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林成栋抬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五年零三个月。” “那资历够了。” 郑仪点点头。 “按正常晋升流程,早该提正处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成栋的痛处。 林家虽然在交通系统有人脉,但林成栋本人能力实在平庸,三十好几了还在副处位置上打转。要不是家里硬塞,他连这次特训营都进不来。 “哼,你懂什么......” 林成栋下意识想反驳,却被郑仪抬手打断。 “我不但懂,还能帮上忙。” 郑仪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配合我完成任务,我就帮你整理一份完美的结业报告。” “以你的背景,加上特训营的镀金......”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成栋一眼。 “顺利的话,年底就能解决正处级。” 林成栋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他不傻,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要什么?” “很简单。” 郑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组里的事情,你听我安排。” “至于李在明......此人少不了麻烦,只要你不添乱就可以。” 林成栋脸色变了又变。 “你这是让我背叛......” “不。” 郑仪微微倾身,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这是在帮你选一条最轻松的路。” “你想想,事成之后——” “你是正处级干部,李在明是什么?” 这个对比太鲜明了。 林成栋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他重重放下杯子。 “......成交。” 两个字,轻若蚊蝇,却重若千钧。 郑仪微微一笑,重新拿起筷子。 “鱼要凉了,林处。” 第67章 纪检背景 林成栋的筷子在餐盘里不安地拨弄着,鱼块被挑碎,但几乎没怎么入口。他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郑仪,像是要确认刚才的对话并非幻觉。 “郑……郑组长。”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要对付李在明?” 郑仪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角: “谁说我要对付他?” 林成栋一噎。 “我只是想提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 郑仪抬眼,目光平静。 “毕竟,李科长今天看我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好。” 林成栋哑口无言。 的确,今天李在明对郑仪的针对,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他没想到,郑仪的反击会这么……隐秘。 不声不响,就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船。 “李在明这个人……” 林成栋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咬牙道。 “他和陈平关系不一般。” 郑仪的眼神微微一动: “省国资委的主任陈平?我知道。” 林成栋点头: “我也是听说的,他好像是陈平的一个……” “林处。” 一个清冷的女声忽然从背后响起。 林成栋浑身一僵,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猛地闭嘴。 郑仪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杜云岚端着餐盘站在几步外,红唇微扬,眼中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审视。 “杜科长。” 郑仪语气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聊完了?” 杜云岚走到桌边,将餐盘轻轻放下,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林成栋。 “林处脸色不太好啊,生病了?” “没、没有。” 林成栋额头冒汗,猛地站起身。 “我吃完了,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餐盘都没收拾。 杜云岚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随即在郑仪对面坐下: “郑组长这么快就收服林处了?” 郑仪抬眼看她: “杜科长想多了,只是随便聊聊。” “是吗?” 杜云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扫过: “聊什么呢?能让林成栋这么紧张?” 她在试探。 郑仪放下筷子,神色坦然: “聊任务的事。他担心自己做不好公共设施管理那一块。” “哦——” 杜云岚拖长音调,笑容不减。 “那郑组长怎么说?” “我说,大家是一个团队,有困难互相帮助。” “互助?” 杜云岚嗤笑一声,忽然压低声音: “郑仪,我不是林成栋那样的蠢货。”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你想在特训营里站稳脚跟,我理解,但李在明没那么简单。” “他背后是谁?” 郑仪直接问道。 杜云岚眯起眼睛: “你不知道?” “猜了一些。” “那你还敢这么快对他下手?” “杜科长。” 郑仪微微前倾,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被动。” 杜云岚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有意思。” 她轻轻放下勺子,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 “李在明是陈平的人不假,但他不只是陈平的人。” “什么意思?” 杜云岚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李在明……” “他爷爷当年在战场上救过省纪委书记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 省纪委书记? 那可是掌管整个江东省纪检系统的实权人物! “后来李老爷子早逝,全家只剩李在明这一根独苗。” 杜云岚继续道。 “那位老领导念旧情,对他多有照拂。” 这个信息太关键了。 李在明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陈平这种地方派系代表,更有一位在纪检系统拥有巨大能量的老领导的隐性支持。 难怪他敢如此强势,连林成栋这种官二代都不放在眼里。 郑仪眼神微微一闪,但面色依然平静。 “杜科长了解得这么清楚?” 杜云岚轻笑一声: “商务厅经常和各地市打交道,有些事,听多了自然就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 “郑组长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多问问没坏处。” 她在卖人情。 郑仪心下了然。杜云岚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分享情报的人,她刻意透露李在明的背景,必然另有所图。 “杜科长想要什么?” 他直接问道。 杜云岚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郑组长帮个忙,希望你不要推辞。” 话说得很模糊,但分量却很重。 一个未定的人情交换。 郑仪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 “合情合理的忙,我一定尽力。” 他刻意强调了“合情合理”,既是留有余地,也是在暗示——超出底线的要求,他不会接受。 杜云岚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嘴角勾起一抹笑: “成交。” “李在明不傻。” 杜云岚的话像一阵风,轻飘飘地落在郑仪耳中,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真正的靠山不在省国资委,而在省纪委,那位老书记再有几年就退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他铺一条干净的路。” “你觉得,他会为了陈平,把自己的前途搭进来?” 这番话点醒了郑仪。 李在明的确和陈平有交集,但从杜云岚透露的信息来看,他的真正前途是依托于省纪委书记这条线的。 纪委系统自有其独立性,一旦老书记退下来,李在明必须保证自己的履历足够清白,才能在纪检体系里更进一步。 而现在,陈平在省国资委的位置上,已经逐渐成为改革派的“靶子”。 李在明如果真的聪明,就不会彻底倒向陈平,反而会保持某种微妙的距离,甚至在关键时刻……划清界限。 郑仪微微一笑: “所以,李在明表面上和陈平走近,实际上……” “实际上是在观望。” 杜云岚接过话头,语气笃定。 “如果陈平这艘船要沉,他会是第一个跳船的。” 这才是官场的现实——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在明或许会在特训营里给郑仪制造一些麻烦,但他绝不会为陈平冲锋陷阵,更不会把自己卷进派系斗争的漩涡里。 “多谢杜科长提醒。” 郑仪神色坦然。 “那接下来的任务,我们组的合作……” 杜云岚笑了笑,目光看向食堂远处正独自用餐的李在明,轻声道: “放心,他虽然会试探你,但不会真下死手。” “因为他比你更怕任务出问题。” 没错,李在明比郑仪更怕翻车。 郑仪哪怕这次任务失败,顶多是在王振国心中的评价降低,他还有别的机会。 但李在明不行。 他是纪检系统暗中培养的苗子,如果连一个简单的理论汇报都做不好,那位老书记会怎么看他? 第68章 走犬 李在明坐在食堂角落,一个人安静地吃着饭。 他吃饭的动作很斯文,筷子极少碰到餐盘,咀嚼时没有一丝声响,连喝汤都近乎无声。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或者,极度谨慎的人。 他目光平视前方,既不刻意关注郑仪那边的动向,也不完全回避。 直到郑仪和杜云岚起身离开,他才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李科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在明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杨立新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音: “聊两句?” “说。” 李在明的语气不咸不淡。 杨立新瞥了瞥四周,确保没人注意,才缓缓开口: “郑仪比预想的难对付。” “看出来了。” “陈主任的意思是,这次任务……” 李在明忽然抬眸,眼神冷得像冰: “杨立新。”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杨立新后背一紧。 “我是来参加特训营的,不是来听人指挥的。” 杨立新脸色微变,随即笑道: “李科长误会了,我只是转达一下陈主任的关心……” “用不着。” 李在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杨立新: “告诉陈平,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他过问。” 说完,他拿起餐盘,直接离开。 杨立新愣在原地,他没想到,李在明竟敢如此直接地顶撞陈平的指示! 杨立新盯着李在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舌尖尝到的只有苦涩。 “狗……”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是啊,他杨立新在陈平眼里,不过是条听话的狗罢了,让他去咬谁就去咬谁,让他去探谁的底就去探谁的底。 可李在明呢? 李在明背后站着的是省纪委的老书记,那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就连陈平也得客客气气地供着。 所以李在明可以不屑一顾地甩下一句“轮不到他过问”,而自己呢? 他杨立新敢吗? 不敢。 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本。 他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什么派系嫡系,能爬到这个位置,全凭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 别人生来是棋手,而他,只是个棋子。 杨立新垂下眼,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那影子模糊不清,像是随时会碎掉。 他何尝不想像李在明那样硬气一次? 可现实是,他连硬气的资格都没有。 陈平让他盯住郑仪,他就得乖乖盯住郑仪;陈平让他给李在明递话,他就得老老实实递话。 若是事情办得漂亮,或许能得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若是办砸了……呵,陈主任可不会替他背锅。 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觉悟。 杨立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烟草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他的思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其实,他并非真的那么蠢。 陈平让他试探郑仪,他当然会照做,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真的有机会,他不介意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郑仪这个人,或许值得他多观察一阵。 如果郑仪真如王振国所期望的那样,能在特训营里崭露头角,甚至在未来改革派与地方派的斗争中占据上风…… 那到时候,杨立新这条“狗”,未必不能换个主人。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圆滑的笑容。 棋子又如何?就算是狗,也得做一条会看风向的狗。 该回去复命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学员们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 郑仪进门时,发现李在明已经坐在位置上,面前摊开着资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似乎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杜云岚跟在郑仪身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瞥了一眼李在明,轻笑一声,不露声色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道远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是朝郑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林成栋则姗姗来迟,脸色不太自然地拖开椅子坐下,刻意避开了李在明的目光。 郑仪环视一周,确认组员到齐后,便走到讲台前,翻开了笔记本。 “各位,关于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汇报任务,我有个初步的想法……与其泛泛而谈理论,不如结合江东省的实际情况,做一个深度剖析。” 李在明眉头微皱,立刻反驳: “郑组长,这会不会太冒险了?理论汇报毕竟是务虚的,一旦涉及实际问题,很容易踩雷。” 郑仪平静地看过去: “李科长担心什么?” 李在明露出一个公事化的笑容: “只是怕我们把握不好尺度,反倒弄巧成拙。” “有道理。” 郑仪点点头,却话锋一转: “但如果连特训营的课堂都不敢讲真问题,那改革还有什么意义?” 李在明的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刻接话。杜云岚饶有兴趣地看向郑仪,而陈道远的眼神显出认真,似乎对这个方向有了兴趣。 林成栋则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郑仪话里的分量。 郑仪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四个大字: “基层减负” “这是近两年中央反复强调的重点,也是我们江东省的痛点。” 他的粉笔又重重地点了几下: “会议多、报表多、检查多,基层干部疲于应付形式主义,真正服务群众的时间反而少了。” 李在明突然开口: “郑组长,这个话题很敏感。” “正因为敏感,才有研究价值。” 郑仪没有退让,目光直视李在明: “李科长在政府办工作,应该比我更清楚基层的苦衷。” “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写一份四平八稳的八股文,而是找出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这番话说完,整个小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杜云岚红唇微勾,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陈道远的眼神渐渐发亮,显然被郑仪的思路打动;林成栋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低头玩着笔。 李在明盯着郑仪看了几秒,忽而一笑: “郑组长有魄力,那我们就走这个方向吧。” 第69章 基层减负 郑仪环视了一圈,等待组员们发言。 杜云岚最先开口。 “基层减负这个选题很精准。” “我在商务厅负责企业服务时,经常遇到基层部门报上来的材料,不是数据滞后,就是逻辑混乱。”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们态度问题,后来去调研才发现,他们是真没时间好好做。” 她神色难得认真: “一个街道办的小科员,每天要填七八个系统的报表,参加三四场会议,还要应付各种督查检查……哪里还有精力去实地走访企业?” 陈道远点点头,补充道: “我在基层挂职时,最头疼的就是‘痕迹管理’。有些部门检查工作,不看实际成效,就看台账做得漂不漂亮。” “有的村为了应付检查,专门雇人编造假会议记录和照片……形式主义逼出来的形式主义。” 林成栋撇撇嘴: “这不很正常吗?机关都是这么干的。”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杜云岚挑眉看他: “林处,你觉得合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成栋支支吾吾。 “我是说,大家都这么干,说明……说明确实是普遍问题。” 郑仪没理会他的窘迫,转而看向李在明: “李科长怎么看?” 李在明的手指在文件边沿轻轻敲击,似乎在权衡利弊。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选题本身没问题,但……” 他抬头看向郑仪: “汇报要有建设性,不能只提问题。我们要给出解决方案,而且必须是能落地的。” “李科长说得对。” 郑仪点头,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 基层减负——痛点、症结、破局思路 他转身面对众人: “痛点我们刚刚讨论了,症结在哪?” 陈道远第一个回答: “权责不清——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所有部门都把任务压到基层,却不给相应权限和资源。” 杜云岚补充: “还有一个关键,考核导向有问题。” 她眼神犀利: “现在很多考核指标,不是看群众满不满意,而是看你台账完不完美、会议记录全不全。” “形式主义考核催生形式主义工作。” 李在明忽然插话: “还有一个深层次问题,基层干部容错机制缺失。” 众人看向他。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现在基层但凡出点小错,立马通报批评,但干得再好也很难被提拔……” “久而久之,谁也不愿创新,都选择最保险的,‘按惯例办事’。” 郑仪迅速记下这些观点。 讨论越来越深入了。 这群人……果然个个不简单。 哪怕是一直表现的吊儿郎当的林成栋,偶尔冒出一两句,也能戳中要害。 郑仪敲了敲白板: “接下来是破局思路。” 杜云岚立刻接上: “首先要改革考核体系,减少台账考核,增加群众满意度权重。” 陈道远皱眉: “治标不治本。如果不精简上级部门下达的任务量,基层再怎么优化也忙不过来。” 李在明突然抛出一个重磅观点: “最根本的,要推动县乡层级的事权改革。该由县里承担的事,不能甩锅给乡镇;该由部门自己完成的,不能推给村社。” 李在明这句话,直击要害。 县乡层级的事权划分不清,正是基层负担重的根本症结。 上级部门将本属于自己的职责转嫁给下级,层层加码,最终全部压在最基层的工作人员身上。 “李科长的建议很好。” 郑仪点点头,在白板上写下“事权改革”四个字。 “但这类改革牵涉到更深层的体制问题,可能需要更高层面的推动。” 比如省委省政府的决策。 杜云岚轻笑一声: “所以郑组长,我们是要在汇报里直接建议省委推动‘县域事权改革’吗?” 这话说得轻巧,但其中分量却极重。 在特训营的课堂上,当着省委领导的面,公开建议“乡事权重构”,这无异于直接戳破某些既得利益集团的防线。 有些话,说出来容易,承受后果却难。 李在明神色不变,眼神却锐利地看着郑仪: “郑组长觉得呢?” 这是一个试探,甚至可以说是挖坑。 如果郑仪表态要提“改革”,等于是把整个小组往政治深水区带,万一惹出问题,组长自然首当其冲;但如果他退缩了,又显得魄力不足,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郑仪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每一个人。 “各位是不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坦然。 杜云岚挑眉,李在明的神色微凝,陈道远停下记录的手,林成栋则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郑仪走到白板前,将那行“改革”四个字圈了起来,淡淡道: “我们不需要替领导做决定。” “我们只需要把问题说清楚。”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沉稳: “基层减负的难点在哪?是权责不清、考核导向偏差、还是容错机制缺失?我们把事实、数据、案例摆出来,让领导们看到症结所在。” “至于改不改,那是领导们的事。” “但如果连问题都不敢说出来……” 他顿了顿,眼神渐渐锐利: “我们要这份汇报干什么?交差吗?” 会议室内安静了几秒。 李在明忽然笑了: “郑科长说得对。”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轻描淡写: “本来挺简单的事情,确实是我们想复杂了。” 杜云岚红唇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点头: “没错,我们不需要越俎代庖。” 陈道远也终于开口: “对事不对人,分析问题就是了。” 林成栋左右看了看,赶紧附和: “是啊是啊,说清楚就行!” 郑仪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其实他知道,李在明刚才的试探就是在等他表态。 如果他畏手畏脚,不敢碰“改革”这种敏感话题,那李在明就能借此压低他在组内的威信;但他如果头脑发热,直接呼吁”大改体制”,又显得过于激进,容易授人以柄。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稳妥,也最直接的路。 客观分析,不回避问题,也不越权决策。 既彰显担当,又不落话柄。 “既然大家都认同这个方向。” 郑仪翻开笔记本,语气重新恢复沉稳: “那接下来,我们分工细化内容。” 第70章 分配工作 郑仪语气沉稳而清晰: “我们分四步走。” “第一,基层减负的症结——由李科长主笔,重点分析权责不清、考核导向、痕迹管理等痛点,结合江东省今年‘基层减负年’的实际情况,用真实数据和案例支撑。” 李在明微微颔首,笔尖已经在纸上记录要点。 “第二,智慧政务的实践与优化——杜科长负责。江东这两年推行的‘一网通办’和‘无证明城市’效果如何?哪些环节反而增加了基层负担?需要既有批评,也有建设性意见。” 杜云岚红唇轻勾: “这部分我熟。” “第三,社会组织参与治理的可行性——林处来梳理。” 郑仪看向林成栋。 “公共设施管理和社会组织培育是交通系统的延伸课题,林处应该有经验。” 林成栋愣了一下,没想到郑仪真给他安排了核心内容。他张了张嘴,最终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行吧。” “第四,政策梳理与理论框架——陈科长负责。把中央近年关于基层减负的文件精神提炼出来,对标我们分析的江东问题。” 陈道远点头: “没问题。” 郑仪合上笔记本: “我来统稿,补充对策建议部分。明晚八点前,各位把初稿发我,我们后天上午做最后整合。” 李在明突然问: “对策建议的方向是?” “三点。” 郑仪竖起手指。 “一是建立权责清单,厘清县乡事权;二是改革考核机制,减少形式化指标;三是推广‘智慧督查’,压缩重复检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这些建议都是中央文件里明确提过的,我们只是结合江东实际落地——不标新立异,但直指要害。” 李在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郑仪的策略太稳了,所有建议都有政策依据,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切中核心矛盾。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各自准备。” 郑仪开始自己的工作,整理分发各自的内容和材料。 李在明没想到郑仪能这么快就把一盘散沙的小组拧成一股绳——连林成栋这种混子都被安排了硬任务,而杜云岚这样的滑头居然没唱反调。 更关键的是,郑仪对政策的把控精准得可怕。 “县乡事权清单”“智慧督查”……这些全是中央近两年反复强调的方向,但一到地方就推不动。 郑仪现在把它写成建议,周作树看了会怎么想? 王振国看了会怎么想? 这是个懂政策、敢干事的人。 李在明忽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郑仪。 这个年轻的发改委干部,不仅理论扎实、手腕老练,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在体制内“正确地”打破常规。 他不是愣头青似的蛮干,而是精准地踩着政策的红线,刀尖跳舞。 林成栋坐在角落,一遍遍翻看郑仪分配给他的内容和资料,脸上的表情从迷茫逐渐变成错愕。 “公共设施管理和社会组织培育……” 这份材料里的数据和案例,简直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全是交通系统近年来在社区微改造、停车位共享等领域的实践。 他不傻,立刻明白了郑仪的用意。 郑仪知道他林成栋有几斤几两,所以专门挑了最能“糊弄”又最易出彩的部分给他。 如果做得好了,是他林成栋露脸;如果搞砸了……那也是交通系统的锅,不是他个人的问题。 “草……” 林成栋低骂一声,心里却莫名涌上一丝复杂情绪。 从小到大,他要么被家族硬塞到某个位置上充门面,要么被人当废物嫌弃。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能用的人”看待…… 会议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各组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汇报材料。 郑仪小组的氛围明显比其他组更加专注高效,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林成栋都在埋头整理数据,时不时还向陈道远请教几句专业术语。 郑仪的战术很明确:给每个人分配最擅长的部分,让他们在舒适区内发挥最大价值。 李在明负责的基层减负分析,正是他在政府办的老本行;杜云岚主笔的智慧政务部分,恰好结合了她商务厅的工作经历;连林成栋都被安排在熟悉的交通领域。 这种精准的人员调配,让整个团队像精密的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郑组长。” 陈道远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理论框架这部分,要不要加入一些对比分析?比如邻省的‘县乡事权清单’试点?” 郑仪略一思索: “可以,但重点突出他们的教训而非经验。” “明白。” 陈道远会意地点头。在体制内待久了的人都懂,夸其他省份的做法容易踩雷,但分析他们的失败教训,既显得客观,又能间接佐证自己的观点。 杜云岚红唇微抿,忍不住多看了郑仪一眼。 这种政治敏锐度,实在不像个刚进机关的年轻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当其他组还在为分工争执不休时,郑仪小组的材料已经初具雏形。 “差不多了。” 郑仪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分。 “大家先把各自的成果发到群里,今晚我整合一下,明天上午我们最后过一遍。” 李在明忽然放下笔: “郑组长,关于对策建议部分...” 他欲言又止。 “李科长有什么建议?” 郑仪抬眼看他。 李在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是不是太直白了?尤其‘县乡事权清单’这点...” “李科长。” 郑仪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中央去年就发文要求厘清县乡权责,我们只是落实上级精神。如果连这都不敢提,那还谈什么改革?” 这句话说得太漂亮了——站在政治正确的高度,又紧扣中央精神,让人无法反驳。 李在明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点头: “...有道理。” 杜云岚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 她突然意识到,郑仪最厉害的不是能力,而是他总能找到最“正确”的切入点——看似大胆的建议,其实都有最高层的政策背书;看似冒险的举动,其实都踩在最安全的红线上。 就像走在悬崖边的人,每一步都惊险万分,却又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这种分寸感,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今天就到这里吧。” 郑仪合上电脑,起身活动了下肩颈。 “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众人陆续离开后,郑仪独自留在会议室,一盏孤灯下,他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梳理全组的心血。 第71章 旧人 杜云岚站在走廊的窗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烟雾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会议室里郑仪专注工作的侧影,微皱的眉头,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时而盯着屏幕,时而快速记录的手。 这一幕太过熟悉。 三年前,她也是在某个加班的夜晚,被办公室里的灯光吸引,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伏案工作的身影——清瘦、专注、带着不谙世事的执拗。 那时她是商务厅新来的海归高材生,他是刚提拔的政策研究室干事。 “你这部分数据有问题。” 那是林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就像现在郑仪正在做的,彼时的林枫也是这样皱着眉头,对着电脑屏幕写写划划,连她走近都没发现。 杜云岚闭上眼,香烟在她指间静静燃烧。 太像了。 不是长相,而是那种神韵,那种初入体制还带着理想光芒的倔强,那种认为自己能改变些什么的天真。 她当初就是被这种气质吸引的。 然后呢? 然后她看着林枫在权力场中一点点沉沦,从坚持原则到学会变通,从敢说敢做到圆滑世故,最后甚至为了一个副处位置,铤而走险挪用专项资金...... 香烟渐渐地烫到了手指。 杜云岚猛地睁眼,发现窗内的郑仪正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郑仪的眼神清澈而锐利,没有丝毫林枫后期那种浑浊的算计。 她下意识掐灭烟头,想要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却发现自己嘴角僵硬得厉害。 郑仪向她点头示意,然后又低头继续工作。 杜云岚突然有些狼狈地转身离开。 她在怕什么? 怕重蹈覆辙? 怕再次看到理想主义者被体制碾碎? 还是怕...... 怕自己会再一次,无可救药地被这种光芒吸引? 郑仪望着杜云岚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奇怪......” 他摇摇头,暂时将这个插曲抛到脑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屏幕上的文档已经整合完毕,现在要做的只是再检查一遍格式和细节。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时间栏时,才发现已是晚上八点半。 胃部传来轻微的抗议声。 郑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七个多小时没有进食了。 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边,然后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会议室。 食堂肯定已经关门了。 郑仪想了想,打算去宿舍区的小卖部买点泡面对付一下。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石凳上站了起来。 “杜科长?” 郑仪有些意外。 杜云岚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与白天那个妆容精致的商务厅干部判若两人。 更让郑仪诧异的是,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品袋。 “饿了吧?” 杜云岚抬了抬手,袋子里的饭盒隐约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看你一直没出来......” 她的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郑仪盯着那个饭盒看了两秒,又看了看杜云岚略显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 “别误会。” 杜云岚迅速打断他。 “我只是怕你饿死了耽误明天的汇报。” 郑仪的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那我得好好谢谢杜科长的‘关心’。” “少废话,吃不吃?” 杜云岚作势要收回袋子。 “吃。” 郑仪伸手接过,还带着温热的饭盒传递着真实的暖意。 他掀开盖子,里面是两份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旁边甚至配了醋和辣椒油。 “食堂都没人了,这......” “党校后门有家夫妻店,开到很晚。” 杜云岚故作轻松的解释, “正好我也饿了,顺手多买了一份。” 郑仪没有拆穿这个蹩脚的借口,从教学楼到后门至少要走二十分钟,杜云岚不可能“正好”路过。 “那......”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一起?” 杜云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在凉亭的石桌旁坐下。 郑仪确实饿了,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鲜香的肉汁立刻在舌尖绽放。 “好吃。” 他由衷地说。 杜云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唇边不自觉地浮现一丝笑意: “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商务精英的锐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柔和。 郑仪咽下口中的食物,突然问道: “杜科长为什么要等我?” 杜云岚的手指微微一顿。 “说了,怕你饿死耽误正事。” “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呢?” 郑仪见杜云岚没有回答的兴致,便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地吃着饺子。 夜风渐起,树影摇晃。几滴冰凉的雨点突然砸在郑仪的手背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远方的云层中隐约有雷光闪动。 “要下大了。” 郑仪三两口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收拾好饭盒: “杜科长带伞了吗?” 杜云岚摇了摇头,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没想到会下雨。” 话音未落,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凉亭的顶棚上,就像是急促而又密密麻麻的鼓点声。 远处的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杜云岚略显苍白的侧脸。 郑仪注意到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怕打雷?” 他问。 “......小时候的事故留下的阴影。” 杜云岚强作镇定。 “不用在意。” 郑仪沉默了片刻,收起饭盒,突然站起身脱下外套: “我送你回去。” “什么?” “雨太大了,等会路上积水会更难走。” 他不由分说地将外套撑在两人头顶, “跑吧。” 杜云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郑仪拉着手腕冲进雨幕。 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裤脚和鞋子,但头顶的外套确实挡住了大部分雨水。 郑仪的手很稳,牢牢地撑着外套,为她隔出一片相对干燥的空间。两人在雨中奔跑,踩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腿,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又一道闪电划过,杜云岚本能地往郑仪那边靠了靠。 “别怕。” 郑仪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上就到你宿舍了。” 杜云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自然地跟着他跑,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跟着另一个男人跑过长长的街道...... 这个念头让她猛地停住脚步。 “怎么了?” 郑仪回头看她。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眼神却依然清明。 杜云岚突然意识到,郑仪不是林枫。 永远不会是。 “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 “继续跑吧。” 第72章 感慨 两人终于冲到了杜云岚的宿舍楼下。楼道里的灯光温暖明亮,将湿漉漉的两人笼在光晕里。 “谢谢你......” 杜云岚的T恤湿了大半,紧贴在身上,彰显出她曼妙的身姿,此刻的模样可谓是惹人生怜。 郑仪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发梢不断滴着水。他抹了把脸,不在意地笑了笑: “没事,男生宿舍就在隔壁栋,我再跑两步就到了。” 杜云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轻声道: “......上去喝杯热茶再走吧,你这个样子会感冒。” 郑仪目光注意到杜云岚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太过明显的曲线。他迅速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不用了。” 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决。 “明天还有汇报,杜科长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重新撑起那件已经湿透的外套,准备冲回雨幕中。 杜云岚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郑仪。”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 “明明帮了人,却连声谢谢都不让说完。” 郑仪怔了怔,随即轻笑道: “举手之劳而已,杜科长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我就是想放在心上呢?” 杜云岚的眼睛在雨夜中格外明亮。 郑仪与她对视了两秒,突然温和而坚定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离: “雨要下大了,杜科长快上楼吧。” 说完,他转身冲进雨幕,挺拔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 杜云岚独自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拽住郑仪衣角的触感。 她望着那道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郑仪的背影确实很像那个人,但性格却又截然不同。 林枫最后变成了为仕途不择手段的人,而郑仪...他明明可以顺水推舟地接受她的邀请,却偏偏选择了礼貌地保持距离。 杜云岚摇摇头,转身上楼。 郑仪冲回宿舍的路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往下淌,脑海里却还回放着刚才杜云岚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啧......”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这真是杜云岚的试探,那这位商务厅的美女科长未免也太拼了。 湿身诱惑? 这哪是什么官场手段,简直就是狗血剧桥段。 郑仪扪心自问,自己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蠢货。 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 特训营关键阶段,王振国和周作树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要是真在这种节骨眼上闹出什么花边新闻...... 雨水顺着郑仪的衬衫不断滴落,在走廊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摸出钥匙开门的手顿了顿,突然摇头失笑。 他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室友杨立新不知去向。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郑仪一边解扣子一边琢磨,杜云岚今晚这一连串举动,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另有所图? “这演技要是真的......” 如果是演的,那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但如果是真的...... 郑仪脱下湿衬衫扔进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臂,也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一个省直机关的正科级干部,商务厅出了名的“交际花”,会对他这么个刚进发改委的小科员动心? 就算他表现得再出色,这也未免太超现实了 他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 杨立新推开宿舍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滩水渍和挂在衣架上滴水的衣服,再一看郑仪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哟,郑组长这是雨中邂逅回来了?” 他靠在门框上,一脸促狭的笑容。 “我刚从办公楼那边回来,远远就看见有人冒雨跑回来,没想到是你。” 郑仪瞥了他一眼,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怎么,杨科长有偷窥的癖好?” 杨立新嘿嘿一笑: “哪敢啊,我就是好奇......” 他拖长了音调。 “你送杜云岚回去的吧?两个人撑一件外套在雨里跑,啧啧,挺浪漫啊。” 郑仪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 “只是顺路把同事送到宿舍楼下而已,杨科长别多想。” 杨立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顺路?郑组长,你住东区,她住西区,这路也够顺的啊。” 郑仪放下毛巾,淡定地拿过干净衣服换上,语气平静:” 杨科长这么关心同事的动向,是上面交代的吗?” 这句话直接堵住了杨立新继续调侃的念头,他脸色瞬间变了变,但很快又挂上那副玩味的笑容: “郑组长不用这么紧张,开个玩笑而已。” 郑仪没接茬,只回了个淡笑,拿起桌上的汇报材料翻看,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杨立新看着郑仪专注工作的侧脸,心里暗自叹气。 他想起自家老婆那张整天拉着老长的脸,结婚才七年,就把他管得死死的,工资卡上交不说,晚上回家晚一点都要连环call。 再看看人家郑仪,年轻有为不说,连杜云岚这种级别的美女主动示好都能面不改色地拒绝。 “哎......”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随即意识到失态,急忙掩饰般地咳嗽两声。 郑仪头也不抬: “杨科长感冒了?” “啊?没有没有。” 杨立新讪笑着摆摆手。 “就是......年纪大了,容易感慨。” 郑仪这才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杨科长今年三十四吧?” “三、三十五......” 杨立新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郑仪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王振国重点培养的对象,而自己三十六了还在给陈平当马前卒。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连调侃郑仪的心思都没了,默默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掏出手机机械地刷着朋友圈。 屏幕上跳出一堆吃喝玩乐的照片,朋友们的生活看起来都比他有滋有味。 又一声叹息憋在胸口,最终化作一个自嘲的苦笑。 郑仪看着杨立新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家伙刚才还一脸戏谑地开他玩笑,转眼就自己陷入了中年男人的忧伤时刻,让自己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第73章 魔鬼? 清晨六点整,党校操场上已经整整齐齐站满了学员。 经过昨日的体能测试,所有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同,即使是最散漫的林成栋,今天也早早到场,腰板挺得笔直。 “立正!” 教官的声音响彻操场,四十人同时并拢脚跟,整齐划一。 郑仪站在队伍中,余光扫向身旁的杜云岚。 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运动服下摆整齐地扎进裤腰,显得格外干练。察觉到他的目光,杜云岚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昨晚雨中的微妙气氛仿佛从未存在过。 “今天进行军事训练!” 教官厉声宣布, “五人一组,匍匐前进、障碍跑、战术配合。” 学员们面面相觑——这强度比昨天的长跑提升了不少。 林成栋满头大汗地瘫软在障碍跑道上,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的双臂因为长时间的匍匐前进而颤抖,肩膀处磨出了红痕,脸色苍白得吓人。 周围几个学员的眼神中透着不耐烦。 “官二代就是不行”“拖后腿的”“早说他不该来”的低语不断飘入耳中。 林成栋紧咬牙关,眼眶发烫。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但还是憋着一口气不想放弃。可越是这样,手脚越不听使唤,眼前一阵阵发黑。 “别停下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郑仪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边。 “我......” 林成栋喉咙干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没想到郑仪会返回来帮他,毕竟整个小组的成绩会因此而落后。 “深呼吸,慢慢来。” 郑仪扶着他慢慢站起,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不是逞强的时候,但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递过一瓶淡盐水。 “补充些电解质。” 林成栋颤抖着手接过,嘴唇碰到瓶口时才意识到自己渴得要命。 “草......” 他猛灌了几口,喉结滚动,眼角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在闪烁。 “我自己来就好。” 林成栋嗓音嘶哑,下意识地推开郑仪的手,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郑仪平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强行帮忙,也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离开。 “教官刚才说了,团队行动不能丢下任何人,你是我团队的一员,我不可能丢下你。” “我们一起走。” 杜云岚在不远处挑了挑眉,而李在明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我......” 林成栋盯着地面,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踉跄着重新站了起来。 “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你很爽吗,一直盯着我?” 他还是那副跋扈的语气,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动摇。 “慢慢来。” 郑仪没有伸手扶他,而是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像是给他留足了面子,又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其他组员见状,也不再抱怨,默契地放慢速度配合他们的节奏。 当林成栋终于跌跌撞撞地越过终点线时,他的双腿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立刻瘫倒,而是转身朝着郑仪的方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里,包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教官远远地看着这一切,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满意。 晨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林成栋瘫在操场上,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一片空白,汗水把身下的塑胶跑道洇湿了一大片。 他的手臂还止不住地发抖,刚刚爬完最后一个障碍时,他差点直接栽下去——如果不是郑仪在后面及时托了他一把的话。 “操......” 他盯着阴沉的天空,喉咙里满是苦涩。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沾着泥点的运动鞋停在他视线边缘。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林处,还能起来吗?” 郑仪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恼火。 林成栋磨了磨后槽牙,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用不着你假好心。” 郑仪没接茬,只是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瓶身上还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显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 林成栋盯着那瓶水,心里翻涌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当然看得出来郑仪是在收买人心,先是给他安排最轻松的任务,再是早上晨练帮他解围,现在又递水又等人吃饭。 这套路老套得让人想笑。 林成栋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那瓶水。 他盯着郑仪看似诚恳的眼睛,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家伙怎么就能恰到好处地拿捏每个细节? 在什么时机递水,用怎样的语气说话,甚至连瓶盖都提前拧松了...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简直不像人。 “你他妈是魔鬼吗?” 林成栋脱口而出。 郑仪一怔,随即失笑: “林处这是缺氧出现幻觉了?” 阳光穿过云层,正好照在郑仪脸上。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坦荡,连眼角细小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会流汗会疲惫,今早操练时他胳膊上同样磨出了血痕。 但这反而让林成栋更加不安。 “少来这套。” 他猛地夺过水瓶,仰头灌了大半瓶,水珠顺着下巴滴在作训服上。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郑仪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弯腰捡起林成栋丢在地上的外套: “食堂七点半停止供应,你还有二十分钟。” 林成栋盯着郑仪的背影,胸口那股郁结的气突然泄了。 他狼狈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鬼使神差跟了上去——“就因为对方说了句食堂要关门”。 这不科学。 他明明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小人,从小到大见多了那些围着林家打转的马屁精。 可郑仪不一样...这家伙明明在收买他,却做得坦坦荡荡,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真诚。 “妈的...” 林成栋揉着酸痛的膝盖,突然想起父亲常骂他的那句话: “你这辈子都学不会看人!” 也许老爷子说对了。 这个姓郑的,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他居然分不清。 第74章 坦诚还是伪装? 李在明坐在教室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郑仪站在白板前,正领着小组讨论下午的汇报内容,他的讲解条理清晰,语气沉稳,时不时还会恰到好处地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杜云岚偶尔补充两句,陈道远点头赞同,就连那个废物林成栋都破天荒地主动发言。 整个小组的氛围,和谐得令人不适。 这不对。 李在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睛微眯。 郑仪才用了短短两天,就把这个原本各怀鬼胎的小组拧成了一股绳。 杜云岚那种滑不溜手的交际花开始认真做事了;陈道远那根万年闷葫芦偶尔会笑一下了;最离谱的是林成栋,这货现在看郑仪的眼神,竟然隐约透着一种扭曲的……崇拜? 这他妈不对! 李在明不是没见过手段高明的干部,但像郑仪这样的,他真是头一回见。 表面上看,郑仪温和有礼、处事公正,把任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连竞争对手的利益都能照顾到。 可越是这样,李在明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这家伙太会拿捏人心了。 不靠威逼,不靠利诱,甚至都不靠政治站队,就只是把每个人都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李科长。” 郑仪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李在明的思绪。 “基层治理这块内容,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 李在明抬头,发现全组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郑仪眼神真诚,像是真的在意他的意见。 虚伪! 李在明在心里冷笑,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数据可以再夯实一些,江东去年在几个县做过‘权责清单’试点,效果不太好。” “确实。” 郑仪点头,迅速在白板上记录。 “我们可以重点分析这几个试点失败的原因,给领导提供更清晰的决策参考。” 李在明说完就后悔了。 草! 他怎么也顺着郑仪的思路走了? 他不是应该故意挑刺,让郑仪难堪的吗? 可刚才那一瞬间,郑仪的眼神太专注了,仿佛他说的话真的很有价值,这让他下意识地给出了专业建议,而非政治上的周旋。 这不对劲。 李在明后背一凉。 他才刚进特训营两天,心态就已经被带着走了。照这个趋势下去,怕不是再过几天,他也要像林成栋那个蠢货一样,被郑仪忽悠上船!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 李在明突然站起身,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面带微笑道: “郑组长,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郑仪抬头看他: “李科长请讲。” “我觉得很多地方都太激进了。” 李在明推了推眼镜。 “县乡事权改革这种话题,真的适合在特训营这种场合提出来吗?”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李在明这是要公开质疑郑仪的决策。 郑仪却显得很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浅笑: “李科长具体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 李在明环视众人,刻意放慢语速。 “这份报告会不会触及某些敏感问题?特训营毕竟是要给省委领导看的。”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你郑仪不怕得罪人,可别拖累我们。 杜云岚突然轻笑一声: “李科长,你昨天不是还赞同这个方向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李在明面不改色: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更谨慎些。” “李科长说得对。” 出乎所有人意料,郑仪竟然直接点头认同。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风险控制”四个大字,然后转向众人: “所以我们今天的重点,就是确保每一句话都有中央文件或者省级政策背书,每一组数据都能找到出处。” 他看向李在明,眼神诚恳: “李科长在政府办工作多年,对政策的把握最精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把把关?” 李在明差点没绷住表情。 他妈的! 他本想借机发难,让郑仪在组内威信受损。 可郑仪居然反手就把“政策把关”的责任推给了他? 如果他这时候再反对,就等于承认自己对政策不够了解;但如果接下这个任务,就等于默认了郑仪的方案没问题! 这是阳谋! 李在明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发现杜云岚眼底带着几分戏谑,林成栋表情古怪,而郑仪依旧是那副“真诚等待回复”的样子。 会议室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最终,李在明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好,我会仔细检查。” 他认栽了。 郑仪微微一笑: “那就这么定了。” 会议继续进行,但李在明的心思已经不在内容上了。 草。 这家伙的政治手段也太老辣了,完全不像是刚入机关的年轻人。 李在明后背微微发凉。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自己正在被郑仪同化。 就在前两天,他还抱着“试探郑仪虚实”的心态;而现在,他居然在认真考虑如何让这份关于“县乡事权改革”的报告更完善、更可行? 这不是被策反是什么?! 会议结束时,李在明故意慢了几拍收拾文件,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才快步跟上独自走向走廊尽头的郑仪。 “郑组长。” 李在明冷不丁地开口。 郑仪回头,发现李在明眼神深沉地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 “李科长还有事?” 李在明沉默几秒,突然问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郑仪挑眉: “嗯?” “别装傻。” 李在明眯起眼睛。 “你这么费尽心机地整合我们这个组,拉拢杜云岚、收服林成栋,现在连我都......”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顿住了,表情有些懊恼。 妈的,差点说漏嘴。 郑仪却笑了: “李科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想收服任何人,我只是......” “想让这个小组拿出最好的成果。” 李在明盯着郑仪的眼睛,试图找出哪怕一丝虚伪的痕迹,但却失败了。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只想着工作? 可郑仪的眼神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他心里发毛。 最终,李在明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郑组长,你这样的人,要么会在体制内走得很快,要么会死得很惨。” “没有中间选项。” 说完,他转身离去。 郑仪站在原地,目送李在明走远。 李在明说得没错。 要么上位,要么出局。 他比谁都清楚。 第75章 汇报 上午九点整,省委党校的小礼堂里座无虚席。 四排长桌呈扇形展开,四十名学员端坐其中,每组面前都摆着精心制作的汇报材料。前排正中央,周作树、王振国等几位省委领导已落座,气氛肃穆而庄重。 郑仪坐在小组最外侧,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 今天,他们将第一个上台汇报。 “第一组,请准备。” 工作人员低声提醒。 郑仪站起身,整了整西装下摆,神色如常地走向讲台。 他的皮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整个礼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 郑仪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每个人听清,却不显丝毫刻意。 他没带稿子,连PPT的翻页器都没拿,只是单手轻搭在讲台边缘,眼神从容地扫过台下所有面孔,包括正中央的王振国和周作树。 没有怯场,没有废话,甚至连开场自谦都省了。 他直接进入主题。 “我们组的汇报主题是‘基层减负的困局与破局’。” “基层干部不是不想干事,而是没时间干事。”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剖开了在场许多人心里最清楚、却从来不敢明说的痛点。 台下,王振国的眼神微微一动,周作树饶有兴趣的看着郑仪。 郑仪讲的东西其实不复杂,无非是基层干部被会议、报表、检查压得喘不过气,真正下基层、办实事的精力反而被挤占。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让人觉得——这问题必须解决,而且现在就得解决。 他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刻意煽动,甚至语气都没怎么起伏,可偏偏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稳稳钉进人心。 讲到关键处,郑仪微微侧身,目光看向台下某位领导: “这个问题,其实中央已经指明了方向——‘权责清单’制度就是最好的破局点。” 他一没批评谁,二没指责谁,就是把中央的政策原原本本摆出来,再配上江东省的实际情况分析,有理有据,坦坦荡荡。 可正因为这样,反倒让人没法反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文件依据,每一个建议都能在中央精神里找到出处。 台下的李在明眯起眼睛。 这小子太狡猾了。 郑仪根本没在搞什么“大胆谏言”,而是踩着最稳妥的政治红线,精准地推进着自己的观点,既不僭越,又不畏缩,让领导们既觉得他敢说,又挑不出错。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汇报的最后,郑仪轻描淡写地总结道: “减负不是减责,松绑不是松懈。” “只要权责清晰、考核科学、容错到位,基层干部完全能做到‘轻装上阵’和‘真抓实干’两不误。” 说完,他微微颔首: “汇报完毕,请领导批评指正。” 没有刻意煽情的收尾,没有假大空的口号,就这么干净利落地结束,反倒让在场不少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像是意犹未尽。 周作树第一个拿起笔,在评分表上写下什么,然后抬头看向郑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王振国的表情依然严肃,但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的节奏明显比刚才快了几分。 台下安静了一会,随即响起一片掌声。 郑仪没有志得意满地环视全场,只是平静地走回座位,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汇报者不是他一样。 杜云岚眼角余光瞥向郑仪,发现他的坐姿依旧端正,呼吸平稳,连西装领口的角度都没乱——好像刚才那场完美汇报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根本不是汇报,是一场表演。 礼堂里的掌声渐渐平息,但许多人看向郑仪的目光却久久没有移开。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在江东省年轻干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要么能力超群,要么背景深厚,再不济也有过人的钻营本事。 可即便如此,郑仪的表现还是让他们感到一丝……心惊。 三天时间完成一份高质量的汇报不算太难,难的是在组内明争暗斗的情况下,还能让所有人乖乖配合,甚至连林成栋这种刺头都主动打下手。 更难的是……他居然能让李在明都闭嘴。 众人心里清楚,第一组的成员里,李在明是最难缠的那个。 他出身纪检体系,背后有老领导站台,向来瞧不上地方上那些靠关系爬上去的“少爷兵”。 可今天,他居然全程没给郑仪使绊子,甚至还参与了汇报材料的完善? 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少人心里甚至冒出一种荒谬的念头——要是自己被塞进郑仪那组,恐怕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他带着走。 “下一位,第二组。” 主持人宣布道。 其他人陆续上台汇报,可气氛已经微妙地变了。 郑仪刚才的汇报像一块无形的“天花板”,横在众人头顶——太稳重了显得没魄力,太激进了又容易踩雷,想对标他的水平,难。 李明哲的第二组表现不错,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可惜少了些锋芒;郑怀民的汇报四平八稳,挑不出错,但也没留下什么印象;杨立新那组甚至显得有些凌乱,显然有人在背后拖了后腿…… 轮到第六组时,江雪走上台。 她的汇报风格和郑仪截然不同——冷峻、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甚至比郑仪的汇报更加“不留情面”。 “政策落实的问题,本质上是执行力的问题。” “而执行力不足,往往源于‘责任链条’的缺失。” 台下,郑仪微微眯起眼睛。 江雪的话,看似在谈政策执行,实则句句都在指向某些人推诿扯皮、不愿担责。 她比自己更狠。 自己是在规则内找突破口,而江雪,更像是来掀桌子的。 王振国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转头和周作树低声交谈了几句,后者凝重地点了点头。 台下的学员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去,这位大姐更猛……” “到底是京城来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你说她背景到底有多硬?” “嘘——听说是李院士的学生……” 郑仪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安静地看着江雪,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第76章 一位父亲 汇报环节结束,周作树缓步走上讲台。 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这位省委领导做出最终评价。 周作树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郑仪所在的第一组。 “这次汇报,我很满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尤其是第一组,选题精准,分析透彻,建议可行。” 第一组! 台下其他学员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羡慕,嫉妒,惊讶,不甘……各色目光纷纷投向郑仪和他的组员们。 林成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强行忍住。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领导点名表扬,还是在特训营这种高规格场合,胸腔里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流直冲脑门。 杜云岚优雅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唇角微扬,但眼神却下意识瞟向郑仪——这份功劳,大半该归于他。 李在明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他在政府办工作多年,见过不少会写材料的笔杆子,但像郑仪这么会“做局”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看似是小组合作的成果,实则处处是郑仪的影子。 选题是他定的,框架是他搭的,甚至连林成栋负责的那部分,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李在明很清楚,他们组的汇报之所以能脱颖而出,不是因为谁的个人能力突出,而是因为郑仪用一套近乎完美的分工策略,把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就像一台精密仪器的操控者,让每个零件都精准运转。 台上,周作树还在继续点评: “……特别是权责清单那部分的建议,既符合中央精神,又贴合我省实际。”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这种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深度的研究,才是特训营该有的水平。” 这话一出,全场震动。 理论高度? 实践深度? 这已经不仅是表扬,而是近乎“定调子”的评价了! 台下,王振国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郑仪——这个刚入省直机关不久的年轻人,竟在特训营的首轮考核里一举夺魁,甚至连周主任都亲自定调表扬! 这是一步登天的前兆。 散会时,学员们的行动轨迹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原本三三两两的小圈子,此刻都不自觉地往郑仪的方向靠拢。 几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干部主动走过来搭话,甚至有其他组的成员“恰巧”顺路,跟在他身后寒暄。 官场生态,向来如此现实。 昨天还默默无闻的小科员,今天就能成为众人眼中的“潜力股”。 面对突如其来的追捧,郑仪既没有受宠若惊的局促,也没有故作高冷的疏离。 他的应对堪称教科书级别,对每个人都礼貌回应,却巧妙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谈论问题时专注诚恳,但涉及个人评价时又轻描淡写地带过。 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郑仪!” 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大厅里的低声交谈。 众人回头,只见李明哲大步走来,脸上挂着罕见的热情笑容。 作为省委办公厅的副处长,程安书的嫡系,李明哲向来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何曾见过他主动找人搭话? “李处。” 郑仪微微颔首。 “精彩!太精彩了!” 李明哲亲热地拍了拍郑仪的肩膀——这个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无疑释放出强烈的政治信号。 “你那套‘权责清单’的建议,连王部长都点头了。” 李明哲声音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看来咱们这批人里,又要出一位大笔杆子了!” 这话说得极有份量。 在体制内,“大笔杆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那意味着进入领导的视线,成为政策制定的核心成员,甚至……未来主政一方的预备队。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面上依旧谦逊: “团队合作的成果,不敢贪功。” 李明哲哈哈大笑: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走,一起吃个饭,正好程秘书长想听听你对县域经济的看法。” 程秘书长?!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省委秘书长程安书,省里排名前五的实权领导,竟然点名要见郑仪? 这下连杜云岚都微微变色,这样的大领导突然对郑仪感兴趣,背后传递的政治信号……值得玩味。 郑仪的目光在李明哲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笑应道: “荣幸之至。” 包厢里,程安书正独自喝茶,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的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繁复的寒暄,没有刻意的试探,甚至连公务话题都没有,只是一顿简单到近乎家常的便饭。 “小郑,坐。” 程安书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而后对服务员说道: “再加一道清炒时蔬。” 没有刻意拉拢,没有政治暗示,甚至连场面话都省了。 郑仪双手接过茶杯,态度恭敬,却不显得拘谨。 他隐约意识到,这顿饭的重点不在于谈什么,而在于“吃”本身,程安书在告诉他,自己不需要通过一场饭局去刻意拉拢或者考察他。 李明哲在一旁笑着给郑仪夹了一块清蒸鱼: “鱼不错,尝尝。” 郑仪点头致谢,轻轻拨了一口米饭。 饭桌上没人急着开口,只是偶尔聊些口味上的偏好,或是最近的气候。 程安书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力度: “小郑,最近天气转凉了,还习惯吗?” 郑仪放下筷子,看向程安书: “还习惯,谢谢秘书长关心。” 程安书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是转而和李明哲聊了几句办公厅的琐事。 郑仪安静地听着,不插话,也不刻意找存在感。 气氛微妙地保持着一种平衡,这顿饭似乎真的只是一顿饭,没有任何政治意味,却又无形中透露出一种默契。 程安书不是在拉拢郑仪,而是在告诉他,有些关系,不需要刻意维系。 程安书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李明哲道: “明哲,你先走,我和小郑再说两句。” 李明哲识趣地点头离开,包厢里只剩下郑仪和程安书。 “最近......跟悦悦联系过吗?” 程安书的声音很寻常,像是随口一问。 郑仪端着茶杯的僵了一下,实话实说道: “最近忙,没有。” “哦。” 程安书应了声,突然笑了。 “年轻人啊......” 他的眼神难得带上了些父亲才有的无奈 郑仪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在省委大院运筹帷幄的秘书长,此刻也不过是个担忧女儿的父亲。 “秘书长,我......” 郑仪斟酌着词句,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他确实刻意疏远程悦——特训营的任务、王振国的关注、各方势力的试探,让他不敢有丝毫分心。 更深的顾虑是,他不愿将她卷入自己前途未卜的漩涡里。 程安书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不用解释。” “您希望我怎么做?” 郑仪的声音发紧。 程安书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自嘲: “要是十年前,我会警告你离我女儿远点。但现在......我只是在想,或许我该替她问问——” “郑仪,你到底怎么看待我女儿?” 这个在省委常委会上都能游刃有余的年轻人,此刻喉结滚动,竟说不出一个字。 茶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想起摩天轮上程悦发梢掠过的茉莉香,想起她悄悄塞进他文件袋的手写便签,想起政审风波那晚,她站在雨中固执地说“我相信你”的样子...... “她很好。” 郑仪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正因为她太好,所以......” “所以你觉得配不上?还是怕连累她?” 程安书突然打断。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以为悦悦会在乎吗?” 包厢里陷入死寂。 郑仪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些理性的权衡,在真挚的情感面前多么不堪一击。 “那孩子啊,从来都是认准了什么,就一根筋走到底的性子。” 程安书意味深长地看了郑仪一眼,便拿起外套起身: “下周她生日,家里简单吃个饭,你要是忙,就算了。” 直到包厢门关上许久,郑仪仍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第77章 破格提拔 是夜,郑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远处省委大院的灯光星星点点。 他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程悦三天前发来的消息: 【老爸说你要来?】 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五个字: 【抱歉,有任务。】 发完这条消息,他按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桌上的台灯亮着,照着一摞刚完成的调研报告。他揉了揉太阳穴,熬夜的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 郑仪很清楚,自己撒了谎。 没有什么紧急任务。今晚不去程家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在害怕。 怕看到程悦失望的眼神,怕自己动摇,更怕将来有一天,会像无数官场前辈那样,在进退维谷时把家人当成软肋。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程悦”两个字,让他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铃声响了很久,最终归于寂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郑仪翻开一份新文件,笔尖落在纸页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这份关于开发区的调研报告已经修改了三遍,但他仍在寻找更精确的措辞。 “郑科长,您还没走?” 值班的人员探头进来,看见满桌的资料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嗯,再忙一会儿。”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未接来电从未存在过。 凌晨两点,整栋办公楼只剩下这一盏灯还亮着。 郑仪推开键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和数据已经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核对。 这样很好。 他对自己说。 工作会填满所有空隙,让人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他没有去看。 清晨六点,保洁员推开办公室门时吓了一跳: “郑、郑科长?您通宵了?” 蜷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衬衫皱皱巴巴的,手里还攥着一支笔。 “早。” 他简短地应了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流拍在脸上时,他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看了很久。 一个月似乎过的格外的快。 省委党校礼堂内,灯光柔和,四十名学员整齐落座。 主席台上,周作树正手持结业证书,面容肃穆。 “青干特训营第一阶段圆满结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四十名学员,四十份答卷。你们的表现,省委领导都很关注。” 台下没人吭声,连最跳脱的林成栋都坐得笔直。 这不是普通的培训结业,而是整个江东省年轻干部的第一次集体亮相。 今天过后,谁会被重用,谁会被观望,谁会被冷落……答案已经开始酝酿。 周作树没有直接点评谁,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第一排的某道身影瞥去——郑仪。 他是唯一一个被王振国亲自召见的学员。 他的汇报材料被周作树亲笔批注,下发各组学习。 这样的信号,在官场上几乎等同于“前程似锦”。 但此刻的郑仪没有半点志得意满的样子,他依旧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看向主席台,像是在认真听讲,又像是在思考更远的东西。 台上的周作树缓缓翻开一份红色文件夹,声音沉稳: “根据综合考评,第一阶段理论强化考核排名如下。” 礼堂内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起来,每个人都清楚,这份排名将直接影响他们在江东政坛的起点高度。 “第一名,郑仪。” 郑仪站在王振国的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 “进来。” 门内传来王振国沉稳的声音。 推门而入,王振国正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眼望向他。 “郑仪,坐。” 郑仪端正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 王振国的办公室简洁而庄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柜里陈列着各类政策文件和调研报告。 桌上除了一杯清茶,便是几份待批的文件,其中一份被单独放在一侧,红色的文件夹格外醒目。 “第一阶段表现不错。” 王振国开门见山。 “你的汇报材料,周主任已经递交到常委会讨论,几位领导都认为,你的分析切中要点。” “谢谢部长肯定。” 郑仪微微点头,语气平静,没有因夸奖而流露出半分自得。 “第二阶段实践,原本安排的是一线调研。” 他停顿了一下。 “但我和组织部讨论后,决定调整你的计划。” 郑仪看向王振国。 “您是说……” “直接下乡镇。” 王振国直视他。 “不是调研,是任职。” 破格提拔。 郑仪呼吸难免的急促了起来。 按照常规流程,他刚进入省发改委任职,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历练,才能有机会外放基层挂职。 而现在,王振国直接将他的仕途进程提速。 “洛陵县大塘镇,镇长。” 王振国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安排,但郑仪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分量。 镇长——虽然是科级,但不同于省直机关的虚职,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线主官,主政一方。 大塘镇郑仪听说过,地处偏远,产业薄弱,属于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但近年来被列入省里重点扶持的乡村振兴试点。 这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 “考虑好了吗?” 王振国问道。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他明白这一安排的深意。 王振国在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平台,若能做出成绩,未来回省里的路会更宽;若做不出成绩,那所谓的“潜力股”也就止步于此。 “部长,我想问,您对我的期待是什么?” 王振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实事求是。” 他缓缓道。 “大塘镇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我希望你脚踏实地,不要搞花架子,真正摸清问题,找出适合当地发展的路子。” 不要为了政绩而政绩。 郑仪点头: “我明白了。” 王振国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大塘镇近年来的发展报告,包括产业、人口、财政收支等情况,你拿回去研究。” “还有件事。” 王振国语气稍缓,目光落在郑仪的眉眼间。 “下去了,难免会遇到一些阻力。你年轻,难免会有人不服,甚至给你使绊子。” 郑仪微微抿唇。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一个省里空降的年轻干部,没有基层经验,直接担任主官,必然会引起当地干部的抵触。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 王振国端起茶杯,语气平静。 “可以联系我。” 这一句承诺,重若千钧。 郑仪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我会尽全力,不让您失望。” 王振国点点头,没有再说客套话,只是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第78章 镇里来了位年轻人 黑色奥迪A6L无声地驶出省委大院,车窗贴了防窥膜,从外面望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暗色。 郑仪坐在后排,没有多余的动作,挺直身体,双手自然的搭在膝盖上。 窗外熟悉的省城风景缓缓倒退,高楼渐稀,远山隐约。 这是权力的车厢。 哪怕他现在只是个科级干部,但车上悬挂的省委通行证、驾驶员沉默而专业的姿态、以及这辆车的型号,都无声地向外界传递着某种信号。 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省委组织部钦点的“苗子”,是王振国亲自谈话后外放的干部。 从今天起,他踏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驾驶员是省委机关的老司机,一路上除了一次简短的确认路线,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郑仪很清楚,这种沉默代表着某种规矩,在这辆车里,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不该问的事一个字都不要问。 大约两小时后,车速减慢。 郑仪抬眼望去,前方是一个普通的高速收费站,上方电子屏显示着——“洛陵县”。 车没有减速,径直驶向ETC通道。 栏杆自动抬起,无人阻拦,无人询问。 郑仪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起伏的山脉下,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乡镇轮廓。 大塘镇。 他的舞台。 …… 车驶入镇中心时,街边的摊贩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忙自己的生计。他们不认识这辆车,也不关心车上坐着的是谁。 郑仪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让司机缓慢绕行了一圈,观察整个镇子的布局。 街道不算宽敞,但路面平整;两旁的商铺虽陈旧,但招牌整齐;街角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垃圾,不远处的小广场上,一群老人正在下棋。 表面看,一切井然有序。 但郑仪很清楚,真正的病灶往往藏在更深处。 车子最终停在了镇政府大院的门口。 该下车了。 郑仪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副细框眼镜,轻轻架在鼻梁上。 这是他思考很久后的决定。 他太年轻了。 25岁的镇长,哪怕再有能力,在基层的官员和百姓眼里,也难免会被先入为主地贴上“花瓶”“镀金”“关系户”的标签。 所以,他需要所有能在第一时间增加“权威感”的细节。 眼镜让他显得更沉稳,西装的选择也特意选了深灰而非黑色,减少距离感的同时又不会过于随意。 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到了。” 司机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郑仪点头,推开车门,迈出了踏足大塘镇的第一步。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八月的乡镇,阳光毫不留情地烤灼着水泥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路边小餐馆飘出的油烟味。 郑仪没有皱眉,甚至没有抬手挡一下阳光,只是平静地站定,望向了镇政府的大门。 …… 镇政府会议室内,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燥热。 大塘镇领导班子已等候多时,茶水上了一遍又一遍,但新任镇长却迟迟未到。 “省里下来的干部,架子是真不小啊……” 副镇长吴长山嘬了口茶,斜眼瞥向会议室门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四十出头,皮肤黝黑,眼角有长期皱眉留下的深痕,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大塘镇本地人,在基层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从村支书干到副镇长,论资历,镇上没人比他更深。 “省里来的嘛,讲究排场。” 镇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赵兴汉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莫名的轻慢。 他是县里下来的干部,五十岁左右,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些官僚气。 “听说才25岁?” 镇纪委书记冯民正皱眉,声音低沉。 “大学毕业才几年?能懂什么基层工作?” “组织上这么安排,自有道理。” 镇党委书记陈忠和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是大塘镇真正的“一把手”,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额头上有几道明显的皱纹,坐姿笔直,丝毫没有懈怠之态。 “道理?我看就是镀金来的!” 镇党委委员、武装部长李德生粗着嗓门接话,他是镇里最直性子的干部,军转出身,身上还带着部队里的雷厉风行。 “咱们大塘镇这两年经济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要是来个不懂行的瞎指挥,我看啊……” 他的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名工作人员快步走进来,低声道: “郑镇长快到了。” 众人立刻起身准备迎接,虽然嘴上说着不满,可谁也不敢怠慢。 车门打开,郑仪迈步而出。 果然年轻,太年轻了,却又无处不透露着稳重。 陈忠和愣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青涩、倨傲、甚至带点官僚作派的年轻人,可眼前这个郑仪,身上竟有种久经沉浮的老练气质。 “欢迎郑镇长!” 陈忠和收敛心思,上前握手,声音沉稳有力。 郑仪伸手与他相握,力道不轻不重,声音清晰而平静: “陈书记,久等了。” 没有客套的谦虚,也没有傲慢的自矜,就是一句干脆利落的回应。 这小子,不好应付啊…… 陈忠和侧身,向郑仪介绍身后几人: “这位是镇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赵兴汉。” 赵立明面带微笑,主动上前: “郑镇长,久仰啊。” 郑仪点了点头: “赵主席。” 赵立明笑容微微一滞。 不对劲。 一般来说,刚来基层的年轻干部,面对他这样的“老资格”,就算不主动讨好,至少也会客气几句。 可郑仪连半句废话都没有,就是简单称呼职务,仿佛对他的试探毫无察觉。 副镇长吴长山见状,轻哼一声,故意用本地话开口: “郑镇长,大塘镇地方小,怕是不如省城舒坦吧?”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你要是嫌这儿条件差,趁早滚蛋。 郑仪看了他一眼,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 “吴镇长放心,我不是来享福的。” 郑仪目光转向最后的纪委书记冯民正和武装部长李德生,主动伸手: “冯书记,李部长。” 冯民正板着脸和他握手,淡淡道: “希望郑镇长能踏实工作,别辜负组织信任。” 郑仪点头: “纪委监督,是好事。” 李德生性格直,见状干脆直接开口: “郑镇长,咱们镇不比其他地方,有些规矩,您可得先搞明白!” 规矩?什么规矩? 无非是想告诉他,这里的地头蛇,不是你一个空降镇长能随便动的! 郑仪看了李德生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李部长放心。” 他语气平淡。 “我就是来学规矩的。” 学规矩? 谁教谁,还不一定呢。 陈忠和见状,知道再这么下去,场面只会更难堪,立刻开口圆场: “郑镇长一路辛苦了,咱们先去会议室吧?” 郑仪点头: “好。” 第79章 只办两件事 会议室里,大塘镇领导班子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开始了。 所有人都知道。新镇长的到来意味着权力格局的重新洗牌,而谁都不想第一个被踢出局。 郑仪坐在主位上,没有急着发言,而是翻开了面前的文件。 他手上拿的是大塘镇近三年的财政报告,数据密密麻麻,但核心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发展停滞,负债加剧。 陈忠和清了清嗓子,开始例行汇报: “郑镇长,我把咱们镇的基本情况简单汇报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稳,但内容却像是一份精心设计过的“防御报告”。 成绩谈得多,问题谈得少;工作汇报得详细,实际困难却含糊带过,最后又补了一句: “总之,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我们这几年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的。” 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郑仪没打断他,直到陈忠和说完,他才抬眼环视了一圈,问道: “还有哪位同志要补充?” 吴长山立刻接茬,故意用本地话道: “郑镇长,咱们大塘镇情况特殊,有些问题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得靠长期努力……” 郑仪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而是直接转向财政所所长: “老刘,财政情况你来说说吧。” 刘所长面色顿时一僵。 他没想到郑仪会直接点他的名,更没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镇长,竟然一上来就揪着财政问题不放。 “……呃,我们镇的财政收入确实有些困难。” 他支支吾吾。 “主要是农业税取消后,镇里的主要收入来源就靠转移支付……” 郑仪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 “去年我们镇的土地出让金是多少?” 刘所长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这个……具体数字我得查一查。” 郑仪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问: “镇上的工业园,去年有几家企业入驻?税收贡献多少?” 会议室里更安静了,连陈忠和都微微皱起了眉。 他们本以为郑仪只是来混资历的年轻人,没想到他竟然真懂基层经济的门道,土地出让金、工业园税收,全部都是地方政府真正的造血点,也是权力和利益的焦点。 “这个……” 刘所长结结巴巴。 “工业园目前还在招商引资阶段……” 郑仪笑了笑,没继续追问,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们镇里所谓的“成绩”,其实只是敷衍上面的空壳。 他合上文件,语气平静: “既然情况大家都清楚,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我这次来,就两件事——让大塘镇的经济活起来,人民幸福起来。” 他没有长篇大论,但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镇长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打算混日子。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在基层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干部们,谁不是人精? 从郑仪这几个问题就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不是来镀金的,他是真准备干点实事的。 而真正的“做事”,往往意味着要动别人的蛋糕。 陈忠和眯了眯眼,打破沉默: “郑镇长的想法很好,不过大塘镇的情况确实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 郑仪看向他。 “咱们镇离县城远,交通又不方便,招商引资不容易啊。” 陈忠和叹了口气。 “去年好不容易谈了个电子厂,人家来考察完,转头就去隔壁镇落户了。” 这话半真半假。 交通不便是真的,但企业跑路的原因却未必如此简单。 郑仪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头问分管经济的副镇长吴长山: “吴镇长,你具体说说,当时那个电子厂为什么没谈成?” 吴长山心里一紧。 这个电子厂的事情他最清楚——当时对方明明看中了镇西边的一块地,但那是他小舅子早就盯上准备搞物流仓库的。 最后是他暗中使绊子,把地价抬高了30%,硬是把企业挤走的。 “这个......主要是政策优惠没谈拢。” 吴长山含糊其辞。 “人家要免税三年,县里不同意。” “是吗?” 郑仪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那镇西头那块50亩的工业用地,现在是谁在用?” 吴长山脸色微变。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那块地的猫腻,但没人想到郑仪才来第一天就能点出来。 “那个......暂时空着。” 吴长山硬着头皮回答。 郑仪“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但这一声“嗯”比直接质问还让人心慌。 会议结束后,镇政府的走廊上,几位班子成员默契地放慢脚步,互相交换着眼色。 吴长山摸出烟盒,递给陈忠和一根: “老陈,这小年轻不简单啊。” 陈忠和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省里下来的,能简单吗?人家第一天就给咱们划了道儿——既要做事,又不把事做绝。” “他问那块地是什么意思?想动我的蛋糕?” 吴长山压低声音。 “你急什么?” 陈忠和吐出一口烟圈。 “人家要是真想动你,会上就直接掀桌子了。” 赵兴汉凑过来: “我看他是要政绩,但也不想得罪人。这种领导最好伺候——咱们给他做点表面文章,让他有东西往上报就得了。” “没那么简单。” 陈忠和摇头。 “这小子眼神太毒,一般糊弄不了。” 郑仪的办公室在大塘镇政府办公楼二楼的最东侧,不大不小,约莫15平方米。 推开门,迎面是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打磨得发亮的桌面上整齐摆放着三叠文件,左边是待批的日常公文,中间是近期重点项目进度报告,右边则是各类会议材料。 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塘镇行政区划图,几个重点区域被红色标记笔圈了出来。 办公桌左手边是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乡镇经济发展实务》《乡村振兴政策汇编》等专业书籍。 右手边是一组单人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茶叶罐里装着本地产的野山茶。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立式空调嗡嗡作响,吹出的冷风刚好能覆盖整个办公区域。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花哨的陈设,一切都透着实用主义的风格。 第80章 初识 夜幕降临,镇政府大院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二楼东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郑仪揉了揉太阳穴,合上审计报告。 从这份材料来看,大塘镇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土地承包、征地补偿、集体资产,几乎每个环节都有猫腻。 但棘手的是,这些问题的背后,往往牵扯着本地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和利益集团。 以吴长山为例,他在大塘镇深耕二十多年,亲戚朋友遍布各村,从村干部到镇干部,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他的标签。 动他,等于动整个地方势力网。 郑仪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镇政府大院,陷入了沉思。 初来乍到就大刀阔斧地查问题? 那只会让他这个外来的镇长成为众矢之的。 但若视而不见,那他这个镇长就真成了摆设。 就在郑仪沉思之际,办公室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 门被推开了。 郑仪转过身,看到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串钥匙。 “啊!” 女子显然没想到办公室里有人,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朴素的条纹衬衫和深色西装裤,胸口的工牌显示是镇党政办的科员——季小雨。 “郑、郑镇长?您......您还没走啊?” 季小雨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今晚负责值班巡楼,看到这间办公室亮着灯,以为是谁忘记关灯了。 “进来吧。” 郑仪语气平和。 季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这么晚还在值班?” “是的,今晚轮到我。” 季小雨规规矩矩地回答,站姿笔直。 “我看灯亮着,以为是......” “以为是谁粗心忘记关灯了?” 郑仪微微一笑, “坐吧。” 季小雨却不敢真坐,只是象征性地往沙发那边挪了半步: “不用了,我......我就来看看。” 她悄悄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年轻镇长。 郑仪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戴着副细框眼镜,眉宇间透着沉稳与内敛,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年轻干部的轻浮气。 “来镇里工作多久了?” 郑仪随口问道。 “三年零四个月。” “本地人?” “不是,我是县里考过来的。” 简短的一问一答间,季小雨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郑仪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语气比平时放松了几分: “县里考过来的?那在大塘镇这几年,觉得怎么样?” 季小雨没想到镇长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老老实实回答: “刚来时不太习惯,现在好多了。” “哦?哪些不习惯?” 郑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真的只是好奇。 “就是……” 季小雨犹豫着。 “镇上的工作和县里不太一样。县里讲究程序,镇上更看重人情。” 说完她立刻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像在抱怨。 郑仪却没生气,反而点点头: “基层就是这样,规矩是人定的,事也是人办的。”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镇政府大院: “你住镇上?” “嗯,住在干部宿舍楼。” 季小雨老实回答,眼神不自觉跟着郑仪的背影。 这个年轻镇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又莫名透着一种孤独感。 “吃饭呢?食堂还合胃口?” “食堂阿姨手艺不错,就是……”季小雨突然住了口。 “就是什么?” “就是阿姨的手总是喜欢抖。” 她小声嘀咕,说完自己都笑了。 郑仪也笑了,眼角微微弯起,那股疏离感瞬间淡了许多: “改天我去尝尝。” 他又问了几个生活上的琐事,哪里能买到日用品,镇上的快递能不能送到,周末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季小雨一一回答,渐渐不再拘谨。 聊了约莫十来分钟,郑仪看了眼手表: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需要我送你吗?” 季小雨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骑电动车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郑镇长,您也该休息了。” 郑仪点点头: “好,我再整理一下资料就走。” 季小雨告辞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上,她长舒一口气,手心全是汗。 今晚的经历够她回味好几天——谁能想到新来的镇长私下这么平易近人? 办公室里,郑仪重新戴上眼镜,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收敛。 刚才那番闲聊并非心血来潮。季小雨作为党政办的普通科员,平时接触各部门文件,却又身处权力边缘,正是了解镇里真实情况的最佳窗口。 从她刚才的只言片语中,郑仪已经捕捉到几个关键信息:镇上派系复杂、食堂管理有问题、年轻人业余生活匮乏……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但往往能折射出大问题。 郑仪合上最后一份文件,缓缓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大塘镇的夜色。 远处的山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街道上零星的灯光勾勒出这座小镇的轮廓。 “咕噜咕噜。” 郑仪的肚子叫了起来,他才反应自己好久没吃饭了。 不用想,食堂如今肯定关门了,不过刚好,郑仪也打算在镇上逛一逛,毕竟自己这份工作,不是只坐在办公室就能做好的。 夜色中的大塘镇比想象中热闹些。 郑仪独自走在小镇的主街上。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要随意许多。 八月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街边的摊贩陆续支起了夜宵摊,油锅里翻腾的炸串滋滋作响,烧烤摊上的炭火明灭不定,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与食物的香气。 “老板,这烤串怎么卖?” 郑仪站在一家小摊前,目光扫过菜单。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手上沾着炭灰,抬头瞥了一眼郑仪. 这年轻人长得精精神神,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但举止又不像游客,反而带着一种微妙的沉稳感。 “羊肉串三块,猪肉两块,素的一块钱一串。” 摊主随口报价。 “你要几串?” 郑仪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张零钱: “一样来两串,再来瓶啤酒。” “好嘞!” 摊主手脚麻利地翻烤着肉串,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郑仪。 这年轻人虽然穿着简单,但举手投足间却莫名有种……不像普通人的气质。 “老板,镇上的生意怎么样?” 郑仪接过啤酒,随口问道。 “凑合吧。” 摊主一边撒孜然一边说。 “比去年差了点,街上的工厂关了俩,工人少了,吃夜宵的也少了。” “工厂?镇上的什么工厂?” “纺织厂跟那个什么……塑料加工厂呗。” 摊主撇撇嘴。 “年初环保上来查,停了一个,另一个欠工资跑路了。” 郑仪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 “不容易。” 摊主见他接话,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可不是嘛!镇上年轻人本来就跑光了大半,剩下的要么种地,要么去县里打工,好不容易弄点厂子,又黄了。” 第81章 自由职业 就在郑仪准备付钱时,一阵刺耳的电子音乐声由远及近。 “轰轰——” 一辆改装过的电动车歪歪斜斜地刹在小摊前,车上是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牛仔裤破洞,脖子上挂着条银色链子,一脸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老张,十串面筋,多撒辣!” 黄毛青年往桌旁一坐,转头看见郑仪,眼神一怔,随即吹了个口哨: “哟,兄弟面生啊?” 他声音洪亮,语调带着小镇青年的直爽,但语气并不算招人烦。 郑仪笑了笑,点头算是打招呼,没多说话。 黄毛也不在意,凑过来打量郑仪两眼,笑嘻嘻问道: “旅游的?还是来打工的?” “找点活干。” 郑仪随口答。 “找工作?” 黄毛来劲了。 ”那你得找我啊!这镇上就没我不知道的地儿!” “你是?” “我叫刘小松,镇上的人都知道我!” 他拍了拍胸脯,一脸得意。 “我在纺织厂干过,去过县里汽修厂学徒,现在嘛……” 他摸了摸鼻尖,咧嘴一笑: “现在算是自由职业!” 郑仪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所谓的“自由职业”,大概就是无业游民。 不过这小子看起来不坏,顶多算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纺织厂不是关了吗?” 郑仪问道。 “可不是嘛!” 刘小松一拍大腿,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原来工资一个月两千八,后来降到两千二,年前厂子说环保不达标,直接关门了!几十号人全失业了!” 他叹了口气,又灌了口啤酒。 “后来我跑去县里学汽修,结果老板拖欠工资,干仨月一分钱没拿到,差点饿死街头!” 郑仪听着,记在心里。 乡镇工厂倒闭、就业难、薪资拖欠,这些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那你现在靠什么过活?” “混呗!”刘小松笑得没心没肺。 “偶尔帮人跑跑腿,送送货,还能挣个饭钱。” 听了刘小松的话,郑仪笑了一下,转头对老板说: “加十串羊肉,给他。” 摊主老张一愣,随即乐呵呵地应了一声: “好嘞!” 刘小松睁大眼睛: “啊?真的假的?” 郑仪点点头: “我看你还长个子的年纪,多吃点。” 刘小松抓了抓黄毛,有点不好意思: “这、这多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烧烤架,咽了口口水。 羊肉串很快烤好了,金黄色的油滴在炭火上。 “滋啦”一声腾起一小撮蓝色火苗。 刘小松迫不及待地接过一串,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 “慢点吃,不够再加。” 郑仪笑着说。 “够够够!” 刘小松边嚼边说。 “哎,兄弟,你这人真可以!” 郑仪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慢慢抿着。 刘小松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串后,突然停下来,擦了擦嘴: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 “郑仪。” “郑哥!” 刘小松立刻自来熟地喊了一声。 “你刚说要找工作,想干啥样的?我认识人多,给你介绍!” 郑仪笑了笑: “不急,先了解一下镇上情况。” 刘小松拍拍胸脯: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从小在这长大,哪家卖猪肉缺斤少两,哪家媳妇跟人跑了,我都知道!” 郑仪差点笑出来: “那倒不用,我就想问问,镇上年轻人一般都在哪活动?” “网吧、台球厅呗!” 刘小松掰着手指头数。 “对了,还有篮球场,晚上挺多人去的。郑哥要打球吗?” 郑仪摇摇头: “去看看。” “那走啊!” 刘小松吃完之后一抹嘴站起来。 “正好我哥们都在那儿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电动车: “我带你过去!” 郑仪看了看那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电动车,又看了看刘小松兴冲冲的样子,点了点头: “行。” 烧烤摊老板张大嘴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想这城里来的小伙子怎么跟镇上的小混混搅和到一起去了。 刘小松的电动车开得飞快,夜风吹得郑仪眯起眼睛。后视镜里,刘小松咧着嘴笑: “郑哥,抓紧啊!” 郑仪扶着后座,感受着小镇夜晚的风。道路两旁的平房和店铺飞速后退,偶尔有行人看见这辆载着两个人的电动车,纷纷侧目。 “前面拐弯就到了!” 刘小松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郑仪稳了稳身形,抬头看见一个灯光昏暗的篮球场。 球场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的坐在摩托车上抽烟,有的三三两两站着聊天。 看到刘小松的车过来,有人吹起口哨。 电动车刚停下,球场边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就站了起来。 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凌乱的黑发,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手里捏着半瓶啤酒,整个人透着股颓废又忧郁的气质。 “松子,又带谁来了?” 他朝这边喊了一声。 刘小松兴冲冲地拉着郑仪走过去: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叫郑仪,来镇上找活干的,刚刚还请我吃了羊肉串!” 说着,他转向郑仪: “郑哥,这是我哥们许栋,咱们镇上打篮球最好的!” 许栋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郑仪身上停了片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刘小松压低声音,凑到郑仪耳边: “徐栋家关系可硬了,他爸是镇政府的——” “闭嘴!” 徐栋突然冷声打断,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别提那些破事。” 刘小松立刻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 “啊......对对对,不说不说。” 许栋上下打量了郑仪一眼,懒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审视,最后略带调侃地开口: “兄弟,你这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来打球的啊?” 郑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确实格格不入。他倒不尴尬,反而点了点头: “确实不是,就是来看看。” 许栋哼了一声,没接话,转头又要去拿啤酒。 刘小松看气氛有点僵,赶紧插话: “郑哥,你不会打球没事!咱们聊会儿天也成!徐栋这人看着凶,其实人贼好……” 许栋瞥了他一眼,刘小松立刻闭嘴了。 郑仪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对“镇政府家属”身份避之不及的年轻人,若有所思。 镇上干部的子女,却混在一群街溜子里,还一副颓废厌世的样子,倒是个值得观察的对象。 他走到旁边的水泥台阶坐下,语气随意: “那我看你们打会儿。” 许栋没搭理他,拎着啤酒走回球场。其他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瘦高个儿试探着问: “栋哥,还打吗?” “打。” 许栋把啤酒往地上一放,随手捡起球。 “输的请夜宵。” 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郑仪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打起了三对三。 许栋的技术确实不错,动作干净利落,投篮也准,但整个人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暴躁感,时不时骂两句,也不知道是在恼别人还是恼自己。 打了十多分钟,许栋突然叫停: “累了。” 他不顾队友哀嚎,径直走到场边,抓起啤酒灌了两口,这才看向郑仪: “你到底干嘛的?” 他的眼神直白且充满怀疑,显然在揣测郑仪的来路。 郑仪不慌不忙: “说了,来找活干的。” “找活干还穿得跟开会似的?” 许栋嗤笑一声。 “骗鬼呢?” 第82章 责任重 刘小松在旁边眨巴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郑仪迎上许栋的目光,故意停顿了两秒,才慢悠悠道: “你爸是镇政府哪个部门的?” 这句突然的提问像刀子一样扎过去,许栋眼神明显变了。他捏着易拉罐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冷下来: “关你屁事。” 郑仪看出了许栋眼中的抵触,便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转而看向球场上的其他年轻人。 他们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球技谈不上多好,但充满了活力与野性。 汗水在灯光下闪烁,叫骂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在这偏远的乡镇之夜显得既寻常又生动。 刘小松见许栋冷着脸不说话,赶紧打圆场: “栋哥,郑哥就是好奇问问,没啥恶意!” 许栋冷哼一声,没搭腔,只是又灌了一口啤酒。 郑仪起身: “你们玩,我先走了。” 刘小松一愣: “啊?郑哥这就要走?” “嗯,明天还有事。” 郑仪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刘小松。 “今晚你们宵夜我请了。” 刘小松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这也太多了!” “多的算下次。” 郑仪淡淡一笑,又看了许栋一眼。 “有机会再聊。” 许栋没接话,只是盯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啤酒罐,但眼神明显比刚才松懈了一些。 郑仪转身离开,夜色中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只留下篮球场上那群年轻人诧异的目光。 刘小松攥着钱,小声嘀咕: “这大哥到底啥来头啊?出手这么阔气……” 许栋盯着郑仪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吐出一句: “反正不像普通人。” 郑仪离开篮球场后,独自走在回镇政府的路上。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他的面庞。 远处,大塘镇的灯光星星点点,安静地亮着,像一双双沉默的眼睛。 他回想着那群年轻人的样子。 刘小松的粗豪直爽,许栋的颓废尖锐,其他年轻人身上那种夹杂着野性与迷茫的气息。他们本该是这座小镇最有活力的血液,却被现实挤压得无处安放。 郑仪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能理解这种感受。 因为他自己就是从这样的泥潭里爬出来的。 自己出身农村,父母靠微薄的工资供他读书。 那些年,他见过太多人因为一场意外、一次病痛、一次失业,就彻底跌入社会底层;也见过太多年轻人被生活的重压逐渐磨平棱角,最后只能麻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权力是责任”——这句话对他而言从来不是空泛的口号。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纺织厂倒闭工人失业的问题要解决,青年就业培训要抓紧,镇上那些闲置地块可以重新规划…… 不知不觉间,郑仪已经走到了镇政府宿舍楼下。 他抬头望向自己的房间,那里一片漆黑,与镇上其他亮着灯火的民宅没什么不同。 凌晨两点半,镇政府宿舍的硬板床上,郑仪翻了个身,再次睁开眼睛。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反而让夜晚显得更加寂静。 床头的笔记本摊开着,密密麻麻写满了针对大塘镇的规划要点——土地流转、招商引资、技能培训……但此刻,这些文字在昏暗的台灯下显得模糊不清。 郑仪索性坐起身,摸出塞在床头的一包烟。 他不常抽,但包里总会备一盒,就为了这样的夜晚——睡不着的时候,点上一根,坐在窗前慢慢等天亮。 打火机“啪嗒”一声轻响,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眼下的青黑色。 他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通讯录,光标停在“程悦”的名字上。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很久,最终只是划开了备忘录,写下: “9月3日,晴。大塘镇青年失业问题突出,可与县人社局对接就业培训……” 写了两行又停住,删掉,重新输入: “明天先找季小雨要近三年来镇上失业人员的名单……” 写了不知多久,窗外天边隐约泛起一丝灰白色。 他关掉手机,靠在床头闭了闭眼。 这一夜,又这么过去了。 清晨六点半,大塘镇政府大院还笼罩在晨雾中,食堂的灯已经亮起。 郑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走进食堂,昨晚几乎没睡,但眼神依然清明。 他端着餐盘站在窗口,排队等着打饭,和几个同样来早的镇干部点头示意。 “阿姨,一份粥,两个包子,再要点咸菜。” 食堂阿姨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抬头一看见郑仪,愣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眼生,又长得格外精神,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小伙子,新来的?” 郑仪接过粥碗,笑了笑: “昨天刚报到。” 阿姨“哦”了一声,又打量他两眼,这才恍然: “哎哟!您是——” “郑镇长!” 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招呼。 郑仪转头,看到季小雨站在食堂门口,手里还捧着个保温杯,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郑仪,更没想到这位年轻镇长竟然会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像普通干部一样来食堂吃早饭。 阿姨这才反应过来,手一抖,勺子在粥桶里哗啦一声: “哎哟!郑镇长!您瞧我这老眼昏花的……” 郑仪笑着摇头: “没事,您慢慢盛。” 季小雨快步走过来,红着脸解释: “郑镇长,食堂一般是七点开餐,您来太早了……” “睡不着,就早点来。” 郑仪语气平静。 “你呢?这么早?” “我……我值班。” 季小雨小声回答,又看看食堂阿姨手忙脚乱的样子,犹豫着说。 “要不我帮您拿……” “不用,我自己来。” 郑仪接过包子,又盛了些咸菜,目光扫了一圈食堂。 “一起?” 季小雨脸更红了,点点头: “好、好的!” 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镇干部看到郑仪和季小雨坐在一桌吃早饭,眼神都带着点诧异。 但郑仪似乎毫不在意,一边喝粥一边和季小雨闲聊,话题从食堂饭菜的口味,到镇上最近的天气,再到镇政府的工作节奏。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就像真的只是随便聊聊,但季小雨却渐渐发现——郑仪问的每一个“闲聊”问题,都精准地指向她对镇政府的认知。 季小雨不是傻子,她很快明白过来:郑仪哪里是在闲聊?他是在用最自然的方式,从她这个普通科员嘴里套话!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反而对这位年轻镇长的缜密心思多了几分敬佩。 “小雨,你待会儿有空吗?” 郑仪忽然问。 “啊?有、有的!” “帮我找一下近三年镇上失业人员的名单,按年龄段分类,重点标出45岁以下的中青年。” 季小雨一愣,赶紧点头: “好的!我马上去整理!” “不急,先好好吃饭。” 第83章 复杂 郑仪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翻着一摞厚厚的资料,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都是季小雨刚送来的大塘镇经济数据,比会议上汇报的情况要详细得多,但也凌乱得多。 “纺织厂关停,影响就业约120人。” “塑料厂跑路,拖欠工资48.7万元,涉及27名工人。” “镇西工业用地50亩,租约到期后未续签,闲置三年。” 这些数字冰冷地躺在纸面上,但郑仪知道,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些因工厂倒闭而失业的工人,那些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那些守着薄田却看不到出路的农户……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郑仪的思绪。 “请进。” 门开了,陈忠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郑仪桌上的资料。 “郑镇长,这么早就在忙?” 陈忠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长辈般的温和。 郑仪不动声色地合上资料,迎上陈忠和的目光: “陈书记,早。” 陈忠和迈步走进办公室,自然地坐到郑仪对面的椅子上,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县里刚刚发下来的《乡村振兴工作要点》,我看了下,和我们镇的情况很契合,你抽空也看看。” “好的。” 郑仪接过文件,翻开扫了一眼,确实是县里的正式通知,没什么异常。 陈忠和的目光停留在郑仪桌上堆叠的资料上,忽然笑道: “郑镇长真是年轻有为,刚到任就这么勤勉,我这个老书记都有些惭愧了。” 郑仪抬起眼,和陈忠和对视了一秒,随即微微一笑: “初来乍到,多了解些情况总是好的。” 陈忠和点点头,眼神意味深长: “郑镇长有干劲是好事,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和缓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告诫: “基层工作复杂,不是一朝一夕能摸透的。有时候,太过心急反而容易踩坑。” 郑仪听出了弦外之音。 陈忠和这是在提醒他——别查得太深,别动不该动的东西。 郑仪放下钢笔,语气温和但毫不退让: “陈书记放心,我不是来搅局的。我只是觉得,既然来了,总得做点实事。” “做实事”三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陈忠和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深了几分: “郑镇长有抱负是好事,不过……” 他略一沉吟,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直白了一些: “大塘镇的情况特殊,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郑镇长刚来,有些事情上,还是先和班子里的同志通个气比较好。” 潜台词:别擅自行动,一切按规矩来。 郑仪点点头,语气平和: “当然,工作上的事肯定要和大家商量。不过……” 他眼神坦然: “既然是镇长,总得抓点实际工作,对吧?” 潜台词:该查的,我照样会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但也没有撕破脸的意思。 最终,陈忠和笑了笑,率先站了起来: “好,郑镇长既然这么有干劲,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一定。” 郑仪也站起身,微微点头。 “郑镇长,待会儿九点,三楼会议室有个班子碰头会,你可别忘了。” 陈忠和说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摊开的资料——那是郑仪整理的纺织厂、塑料厂和工业园区的材料。 郑仪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一份文件轻轻合上,抬头笑了笑: “陈书记放心,我记得。” 陈忠和微微颔首,眼神在桌上那份合上的文件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随口一问: “怎么,郑镇长昨晚熬夜了?” 郑仪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淡淡道: “刚来不久,有些情况还不熟悉,提前做做功课。”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陈忠和笑了笑,语气似褒似贬: “不过啊,镇政府不比省里,咱们这儿讲究个张弛有度。” 他拍了拍郑仪的肩膀,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太重显得刻意,也不至于太轻显得敷衍: “悠着点,来日方长嘛。” 郑仪点头,脸上依然平静: “谢谢陈书记关心。” 陈忠和回到办公室,反手关上门,深深叹了口气。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塘镇政府大院,三三两两的干部来去匆匆,可真正干事的人却寥寥无几。 “年轻人啊......” 他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陈忠和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郑仪是真心想干事的。 那种眼神,那种劲头,他年轻时也有过,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也许是习惯了推诿扯皮,也许是见识了太多利益纠葛,也许单纯就是疲了、累了,懒得折腾了。 他在大塘镇当了这么多年年书记,从当初踌躇满志,到现在心如止水,中间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忠和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吴啊。” 电话那头是副镇长吴长山的声音,透着股油滑劲儿: “陈书记?咋了?” “郑镇长这边......” 陈忠和顿了顿。 “这小子是真想干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吴长山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 “他想干嘛?动我们的蛋糕?” 陈忠和眉头一皱: “什么叫''我们的蛋糕''?老吴,你这话有问题。” 吴长山干笑两声: “我就是打个比方。陈书记,咱们镇上这点破事儿,谁不知道?财政紧张,企业跑路,青年失业,哪一样是咱们能解决的?这郑仪要是真较真起来,不是给咱们添乱吗?” 陈忠和没立刻接话。 “老陈?你还在听吗?” 陈忠和语气变得坚决: “这样吧,老吴,咱们先配合郑镇长的工作,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搞。他要是真想做事,只要不伤筋动骨,就随他去。但有一点——” 他声音低沉下来: “咱们那些‘老规矩’,最近都收敛点。” 吴长山明显不乐意了: “陈书记,你这也太......” “别废话!” 陈忠和罕见地加重了语气: “你当郑仪是白来的?人家背后是谁,你心里没数?”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吴长山闷闷地应了一声: “行吧,听你的。” 挂断电话,陈忠和重重坐到椅子上,感觉一阵疲惫涌上来。 他知道大塘镇的症结在哪——土地问题、产业发展问题、腐败问题......可这些问题哪个乡镇没有?哪个地方不是这么过来的? 以前他也想过改变,可每一次,都会被各种利益纠葛拉扯得体无完肤。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 陈忠和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是上周某个企业老板送来的“慰问金”。 他盯着信封看了很久,最终啪地一声关上抽屉。 “先看看这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吧......” 陈忠和喃喃自语,目光复杂。 第84章 马蜂窝 镇政府三楼会议室。 郑仪坐在长桌一侧,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材料,面色平静地扫视着陆续进来的镇领导班子成员。 陈忠和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副书记赵兴汉,左手边是纪委书记冯民正,副镇长吴长山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武装部长李德生叼着根烟,正和财政所所长刘大海低声嘀咕着什么。 郑仪的桌前放着一杯刚泡的茶,热气袅袅上升,但他一口没动。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陈忠和清了清嗓子,翻开笔记本,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郑仪身上。 “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三项议程:一,传达县里关于乡村振兴的最新精神;二,落实今年的产业发展任务;三,研究解决青年就业问题。”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看向郑仪: “郑镇长有什么要补充的?” 这是在给他机会表态。 郑仪放下手中的材料,声音不大但清晰可闻: “我来之前,研究了咱们镇上近三年的财政报告和产业情况。”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瞬。 “有几个问题,我想和大家一起讨论。”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一秒,谁也没想到,郑仪第一句话就这么直接。 吴长山原本正漫不经心地转笔,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冯民正微微皱眉;李德生干脆把烟摁灭,双臂抱胸盯着郑仪。 只有陈忠和神色如常,轻轻点头: “郑镇长请讲。” 郑仪翻开笔记本,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 “第一个问题:纺织厂倒闭后,120名工人至今没有妥善安置,镇上有什么具体方案?” 众人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郑仪真会直接挑刺。 吴长山嗤笑一声,靠回椅背: “郑镇长,纺织厂倒闭是因为环保督查不过关,县里直接下的关停令,我们能怎么办?” “关停不是问题,问题是后续。” 郑仪语气平和但坚定。 “厂子关了,但人还在。这些人没有经济来源,有些家庭已经揭不开锅。” “那能怪我们?” 吴长山一摊手: “他们可以去县城打工啊!再说了,政府又不是保姆,还能管每个老百姓吃饭?” 这话说得直白且露骨,几乎等于把基层干部一贯的“懒政”态度摆到了台面上。 会议室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郑仪看了吴长山一眼,没急着反驳,而是拿出一份统计表,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县人社局的数据,过去一年,全镇45岁以下失业青年新增87人,但通过县里就业服务找到工作的只有11人。” 他顿了一下,声音依然平静。 “11个人里,有6个在半年内被辞退或自行离职。也就是说,真正稳定就业的只有5个人。” 李德生突然插嘴: “那说明他们自己没本事,赖谁?” “不。” 郑仪摇头: “说明我们提供的就业培训和岗位匹配有问题。” 他拿出另一份材料: “我看了镇上组织的技能培训,课程还是十年前的‘基础电脑操作’和‘简单机械维修’,而县里现在缺的是电商运营、物流管理和智能设备操作员。” 没人接话,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郑仪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财政所长刘大海身上。 “刘所长,镇上每年拨付的就业专项资金,用在哪了?” 刘大海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下意识看向吴长山——这部分资金的管理一直是吴长山在负责。 吴长山脸色变了变,随即一拍桌子: “郑镇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贪污?” 郑仪依然不疾不徐: “我只是询问资金去向。” “去向?全用在培训上了!” 吴长山嗓门提高了几分: “场地费、讲师费、材料费,哪样不要钱?你以为就你关心老百姓?我们这些年——” “好了。” 陈忠和突然出声打断,眼神警告性地看了吴长山一眼。 他转向郑仪,语气缓和下来: “郑镇长,就业问题确实是个难题,但也不是开一两次会就能解决的。要不这样,咱们先按议程走,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下来再专门研究?” 老一套的“拖”字诀。 换做其他新来的镇长,可能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郑仪只是轻轻合上笔记本,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 “好。那就先按议程走。” 他居然没坚持? 吴长山等人明显松了口气,脸色好看了不少。 可下一秒,郑仪翻开下一页文件,声音依然平稳: “那我们来讨论第二个问题——镇西工业用地50亩,闲置三年的原因。”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工业用地...... 这他妈可是个马蜂窝! 刘大海脸色刷地白了,吴长山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连陈忠和的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波动。 郑仪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依然语调平和: “县国土局的备案资料显示,这块地三年前就已经办理了出让手续,受让方是‘大塘镇开发有限公司’。” 他抬起眼: “这家公司是什么背景?为什么办理手续后一直没开发?” 没人吭声。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家公司是吴长山小舅子挂名的空壳公司! 工业用地原本可以招引真正有实力的企业,却被他们以“扶持本地企业”为由低价圈占,再以各种理由拖延开发,实际上就是囤地等升值! 这种操作在基层屡见不鲜,但从来没有哪个新来的领导敢直接拿到班子会上问! 吴长山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猛地站起来: “郑镇长!你才来几天?了解情况吗就这么瞎问?!” 郑仪依然坐着,只是微微抬眼和他对视: “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问。” 吴长山被噎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眼看场面要失控,陈忠和重重咳嗽一声,站起身压了压手: “都冷静点!” 他看向郑仪,语气带着几分劝诫: “郑镇长,这件事比较复杂,涉及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咱们下来单独沟通怎么样?” 意思是:别在会上撕破脸! 郑仪沉默了几秒,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可以。” 他合上文件夹,语气忽然轻松了几分: “既然这些问题需要深入了解,那我提议下周一开始,由我带队对全镇重点企业、闲置资产和集体土地进行全面调研。” 说着,他目光扫过在座每个人: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时间一起?”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郑仪这是在“以退为进”! 他不直接撕破脸查问题,而是名正言顺地搞调研,逼着他们自己把问题暴露出来! 这手段……太老辣了! 最终,陈忠和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没意见。” 书记都表态了,其他人只能不情不愿地附和。 郑仪微微一笑,看向会议记录员季小雨: “记下来,下周一开始,全镇重点工作调研。” 会议结束后,班子成员三三两两离开会议室,没人主动和郑仪打招呼。 谁在乎? 第85章 线索 吴长山一脚踹开陈忠和办公室的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书记,这小兔崽子是怎么回事?!” 陈忠和正坐在办公桌后喝茶,见他闯进来,皱了皱眉,却没立刻呵斥。他只是冲秘书挥挥手,等人退出去把门关严实了,才慢悠悠开口道: “急什么?坐下说。” 吴长山一屁股砸进沙发里,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扶手。 “郑仪这王八蛋,脑子是不是缺根筋?一个省里派下来镀金的,安安稳稳混个一年半载,回头直接调走升官不就得了?非要跟咱们咬住不放??” 陈忠和吹了吹茶沫,不急不缓道: “年轻人嘛,总有点冲劲。” “冲劲?” 吴长山冷笑。 “他是冲劲吗?他这是找死!上来就揪着工业地和就业资金不放,他怎么不直接去县纪委举报咱们呢?!” 陈忠和放下茶杯,眼神沉了沉。 “老吴,说话注意点。” “我注意什么?!” 吴长山额头青筋直跳。 “他今天敢在会上直接点那块地,明天就敢查账!那块地是谁的,镇上谁不知道?他这是在打我的脸!” 陈忠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郑仪背后是谁,你清楚吧?” 吴长山一怔,随即咬牙道: “王振国呗!那又怎样?省委组织部还能管到一个镇长具体查什么事?” “幼稚。” 陈忠和眯起眼。 “你以为郑仪单纯是来镀金的?如果他真想做点事呢?” “做他妈的事!” 吴长山啐了一口。 “他一个26岁的娃娃,懂个屁的基层?真以为看几个文件就能来指挥咱们?” 陈忠和没接话,只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思索了片刻才开口: “老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年有了吧。” 吴长山不耐烦道。 “你问这个干吗?” “二十年。” 陈忠和点点头。 “二十年里,你见过哪个刚来的镇长,第一天就敢在班子会上直接点工业用地的?” 吴长山一愣。 陈忠和继续道: “郑仪不是不知道这块地有问题,他今天没当场撕破脸,是给咱们留着台阶。他提出来要调研,就是想看看咱们什么反应。” “他妈的,威胁我们?!” 吴长山瞪眼。 “不。” 陈忠和摇头。 “是逼我们站队。” 吴长山终于听明白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郑仪这一手,根本不是为了查问题,而是要让他们自己选——是配合他工作,还是跟他对着干。 如果陈忠和和吴长山选择配合,那郑仪未必会追究旧账;但如果他们硬顶着不让查,那他可能真会掀桌子,直接把问题捅上去! “他凭什么?” 吴长山咬牙。 “就凭他背后是王振国?” “就凭他是镇长。” 陈忠和淡淡道。 “老吴,咱们以前应付的那些镀金干部,哪个不是混日子等升迁的?可郑仪不一样。” 吴长山心里有些发虚,但仍然不服软: “他能怎么着?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陈忠和冷笑一声。 “郑仪大不了拍拍屁股调回省里,你呢?你小舅子的公司、你这些年弄的那些‘小生意’,经得起查吗?” 吴长山脸色瞬间煞白。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吴长山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挤出一句话: “那……难道就这么认了?” 陈忠和摇摇头,眼神幽深。 “先看看情况。” “他不是要调研吗?那就让他调研!” “镇上的账你赶紧收拾干净,工业地的事情,让你小舅子尽快想办法补手续。” 吴长山咬牙点头: “行,我马上去办!” 陈忠和又叮嘱道: “还有,这几天别跟郑仪正面冲突。他不是要政绩吗?给他点甜头尝尝。” “甜头?” “对。” 陈忠和眯起眼。 “他不是想解决就业问题吗?给他安排几个‘示范点’,让他有的汇报。” 吴长山终于露出冷笑: “懂了。” 先稳住他,再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郑仪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手指轻叩桌沿,目光紧锁在桌上一份人事档案上。 档案右上角贴着的照片里,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灰白,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看上去颇为和善。 但真正引起郑仪注意的是他的履历记录。 许志刚,58岁,原大塘镇财政所副所长,现镇党政办调研员(二级主任科员)。 这份档案表面上看并无异常,但郑仪的指尖停在其中一行记录上: 2015年8月-2018年3月,任财政所副所长(主持工作)。 财政所本应该是由所长主抓全面工作,副所长只是协助。可这位许志刚却在三年时间里“主持工作”,而真正的财政所长……档案里根本就没有! 郑仪微微眯眼,翻出了财政所的历年人员名单对比。 2015年,原财政所长王德海调任县财政局,所长职务空缺。 可诡异的是,按照组织程序,财政所长这种重要岗位不可能长期空置。 但直到2018年县审计局查出大塘镇财政所存在“账目混乱”问题后,县里才紧急调了现任所长刘大海来接任。 那么,这中间的三年,财政所真就一个所长都没有? 郑仪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脑子里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许志刚很可能一直都是个“影子所长”——他实际掌控财政大权,但编制上只是个副职。这样既能做事,又能规避责任。 这种操作在基层并不罕见。 真正让郑仪在意的,是许志刚的“遭遇”。 2018年审计风波后,他既没有被处分,也没有被调离,而是“平调”到党政办当了个闲职调研员,保留待遇,彻底远离财政工作。 一个本应负主要责任的财政副所长,居然全身而退? 郑仪翻开下一页,许志刚的儿子,叫许栋。 正是昨晚那个在篮球场见到的颓废青年! 郑仪的呼吸微微加快,脑中的拼图开始成形: 如果许志刚真是当年财政问题的关键人物,那他很可能掌握着某些人的把柄,所以才能安然无恙“退居二线”。 第86章 水多深 郑仪的继续翻看许栋的档案。 “许栋,24岁,2019年10月入职大塘纺织厂,2022年3月因工厂关停失业。” 这份记录看似普通,却暗藏蹊跷,一个财政所副所长的儿子,为什么会在本地工厂当普通工人? 许志刚虽已退居二线,但好歹曾是大塘镇财政的“影子掌控者”,儿子再不济也该安排进事业单位,或者至少捞个轻松岗位。 可许栋竟然在纺织厂干了两年半,还被扫地出门? 这不合常理。 郑仪合上档案,揉了揉眉心,脑海浮现昨晚篮球场上那个神情冷峻的青年。 许栋对大塘镇政府的抵触、对父亲身份的回避、甚至谈及“自由职业”时一闪而过的讽刺笑容…… 这对父子的关系,恐怕远比表面复杂。 郑仪放下手中档案,决定不再空想。他拿起座机,拨通了党政办的电话。 “喂,哪位?”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 “我是郑仪,请问许志刚同志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没想到镇长会亲自找调研员。 “啊……许调研员今天请假了,他家里有点事。” 郑仪微微皱眉。 “有他电话吗?” “有的,您记一下……” 郑仪记下号码,挂断后立即拨通。 “嘟…嘟…” 响了很久,就在郑仪准备放弃时,电话突然被接起。 “喂?” 一个沙哑的男声。 “请问是许志刚同志吗?” “是我。您是?” “我是郑仪,大塘镇新任镇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 “郑、郑镇长?!您找我有事?” “有些工作想请教,不知方不方便现在见面?” “这……” 许志刚的声音明显犹豫。 “我、我今天请了假,家里有点私事…” “半小时就好。” 郑仪坚持道: “我可以去您家。”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终传来一声叹气的“好”。 郑仪站在一栋老式二层小楼前,打量着这座许家宅院。 白色的外墙已经泛黄,墙角爬满青苔,但依稀能看出当年镇政府“领导住宅区”的体面。栏杆刷过新漆,院子里栽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 一个曾经权力在握的财政副所长,如今只剩这点体面。 郑仪敲了敲铁门,很快,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走了出来,许志刚比档案照片上衰老许多,六十岁不到的人,头发已经全白。 他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郑镇长,稀客啊……” “打扰了,许调研员。” 郑仪点头致意。 许志刚连忙摆手: “哪敢当‘调研员’,您叫我老许就行。” 他侧身让出条路,引着郑仪进了客厅。 屋内意外的整洁,但家具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沙发套打着补丁,茶几上的旧报纸堆得整整齐齐,一台老式电视机正播着地方新闻,声音调得很小。 郑仪的目光在墙上扫过,一张泛黄的“大塘镇财政所先进工作者”奖状,日期写着2014年;旁边是几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许栋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而如今却已是篮球场上那个满眼冷漠的青年。 “您喝茶。” 许志刚端着茶杯过来,手有些抖。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郑仪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他直视着许志刚浑浊的眼睛,缓缓开口: "许调研员,我看过所有资料了。" 许志刚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波纹。 "问题很多。" 郑仪的声音很平静,既不是质问也不是嘲讽。 "但我不是来断人生路的。" 许志刚僵在原地,眼镜后的双眼死死盯住郑仪,似乎在判断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 许志刚突然笑了,笑声嘶哑难听: "郑镇长,您这样的开场白,这些年我听得太多了。" 他慢慢走到墙边,指着那张泛黄的奖状. "之前,县里来的工作组也是这么说的。" 他转向郑仪,眼里突然有了些光亮: "您知道他们最后要什么吗?" 郑仪没有接话。 "他们要的是替罪羊。" 许志刚声音很轻. "而像我这样的人,最适合了。" 房间陷入沉默。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是小镇青年们又在街上飙车了。 "许栋为什么去纺织厂上班?" 郑仪突然问。 这个问题打破了沉默,许志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我...我没本事给他安排工作。"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我那时已经..." "您撒谎。" 郑仪平静地打断他。 "2019年您还在财政所,虽然没实权,但安排个临时工的身份易如反掌。" 他站起身,走到那几张全家福前: "除非,是您儿子自己不愿意。" 许志刚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 他慢慢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郑镇长," 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 "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真相。"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也要解决问题。大塘镇的问题我看得很清楚——工业用地违规占用、就业资金被挪用、财政账目混乱..." 许志刚的手攥紧了沙发扶手。 "但我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贪腐问题。" 郑仪的声音突然带上一丝温度。 "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个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干部,宁可被贬到闲职也要保持沉默。" 许志刚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向电视机,猛地关掉了电源。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郑镇长,"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您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郑仪的眼神变的锋利,他上前一步,打断郑志刚的暗示和提醒,周身气势为之一变。 "许调研员,"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您是在劝我明哲保身?" 许志刚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既然来了大塘镇,就没打算踩着水花过去。" 郑仪冷笑一声。 "这潭水深?深得过省里吗?" 郑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 "两条路。" 他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 "第一条,您继续装糊涂,我会彻查到底。2018年的审计案、工业用地违规、就业资金账目.……一个都跑不掉。" "第二条," 郑仪推了推文件。 "您配合我,把当年的实情说出来。我保您体面退休,保许栋以后能有份正经工作。"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的秒针在咔哒作响。 第87章 替罪羊 许志刚的手指颤抖着摸上那叠文件,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响。 “您...您保不住的。” 他摘下眼镜,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那些人...远比您想象的......” “吴长山?陈忠和?” 郑仪冷笑一声。 “还是县里某些人?” 许志刚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看来我说对了。” 郑仪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佝偻的老人。 “但您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来讨价还价的。” 他俯身拿起文件,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扔在茶几上。 照片里,许栋穿着纺织厂的工作服,站在厂门口,神情麻木。 “您儿子本来可以有个体面的前途。” 郑仪的声音突然放轻。 “但某些人不放心,非要把他按在最底层盯着,就像拴住您的一根绳。” 许志刚的呼吸变得粗重,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照片。 “这些年您忍气吞声,无非是为了保住儿子。” 郑仪转身望向窗外的晚霞。 “但您有没有想过,许栋为什么宁可去工厂做工,也不愿接受您的安排?” 挂在墙上的时钟突然敲响,沉闷的钟声在屋子里回荡。 许志刚佝偻的身影微微发抖。 “那孩子...从小就倔...” 老人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说多少次...让他离镇政府远点...他就是不听...” “因为他知道真相。” 郑仪突然转身。 “他知道他父亲不是贪官,而是被人拿捏的替罪羊。” 这句话就像最后一击,许志刚终于瘫坐在沙发上,老泪纵横。 “2018年...县里王副县长的侄子要在镇上拿地...” 老人的声音嘶哑。 “我...我顶不住压力...做了假账...” “后来审计组来查,吴长山和陈忠和把我推出去顶罪...” “他们承诺...只要我认了...就放过小栋...” 郑仪沉默地听着,在黑暗中摸出香烟,却没有点燃。 “小栋知道后...就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老人痛苦地蜷缩起来。 “他去厂里打工...说要靠自己...离这些肮脏事远远的...” 一根烟被递到许志刚面前。 “抽一根吧。” 郑仪声音平静。 “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2015-2018年所有资金往来的真实账目。” 许志刚猛地抬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郑仪年轻却坚毅的轮廓。 “您...您真要...” “我说过,” 郑仪起身走向门口。 “我不是来断人生路的。” 门被打开。 “但那些断了别人生路的人——” 他回头看了眼呆滞的老人,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都跑不掉。” 黑色奥迪A6L缓缓驶离许志刚家的小院。 车窗半开,夜风灌进来,带着小镇特有的潮湿与闷热。 许志刚只是个牺牲品,真正的问题比想象中更深。 县里的某位“王副县长”、许志刚口中的“假账”、吴长山的小舅子违规占用的工业用地……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而大塘镇的失业问题、经济停滞、产业凋零,不过是这张网上的表象罢了。 但现在,他还不能动这张网。 郑仪很清楚,一个新来的年轻镇长,如果一上来就掀盖子查旧账,不等他动手,暗处的势力就会先把他架空。 要破局,必须先从表面上最“无关痛痒”的事情入手——解决失业问题。 郑仪踏入镇政府食堂时,已是晚上七点半,食堂里的灯还亮着,但就餐的人寥寥无几。 他本想随便应付一顿晚饭,却意外发现角落里有个年轻人正埋头翻看文件,手边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面。 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眼镜后的眼睛却格外专注。 他的手指在文件上快速划动,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连郑仪走近都没发现。 向森,27岁,经济发展办科员。 郑仪曾在档案里见过这个名字——县考公上岸的普通科员,无背景,无派系,在大塘镇待了三年,负责整理招商引资和产业规划的资料,却从未被真正重用。 务实、认真、且被边缘化。 这种人往往最了解真实情况,却也最容易被忽视。 郑仪端着餐盘,径直走到向森对面坐下。 “这么晚还加班?” 向森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即慌乱地站起身: “郑、郑镇长?!” “坐。” 郑仪摆摆手,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文件——那是一份大塘镇闲置厂房的调研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向森局促地坐下,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 “对不起,我马上……” “不用收。” 郑仪拿起那份报告,翻了两页。 “你自己整理的?” “是……” 向森的回答有些谨慎,似乎不确定郑仪的态度。 郑仪没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翻看报告。 这份材料比陈忠和给他的官方版本详细得多,不仅标注了每个闲置厂房的具体问题,还附上了改造建议和潜在投资者名单。 这才是真正能用的东西。 郑仪合上文件,抬头看向向森: “为什么做这个?” 向森推了推眼镜,声音放低: “镇上的失业问题严重,闲置厂房如果能盘活,至少能解决一部分就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 “但没人看你的报告?” 郑仪直接点破。 向森苦笑了一下,没否认。 郑仪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问道: “来大塘镇几年了?” “两年零个月。” “一直在经济发展办?” “嗯。” 郑仪看着面前这位略显拘谨但难掩锋芒的年轻人,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向森是吧?” 郑仪合上报告,放在一旁,语气认真起来。 向森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筷子,目光却不躲闪: “是的,郑镇长。” “你的报告我看了。” 郑仪指了下文件。 “很多分析很到位,尤其是把厂房的产权问题、改造成本、以及潜在的企业合作清单都列了出来,比镇政府给的汇总材料详细多了。” 向森的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声音平静: “谢谢郑镇长,只是闲来无事整理的……” 郑仪笑了: “闲来无事?镇政府上下几百号人,连份正经调研报告都写不出来,你倒是有心‘闲来无事’?” 向森沉默片刻,抬起头,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压抑,而是带着一丝坚定: “郑镇长,说真的,我不信闲置厂房改不了,也不信没人愿意来投资。但是镇里这些年都是老一套——报上去的数据漂亮,真查起来全是窟窿。我想做事,但没人重视。” 郑仪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 “那如果现在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明天起,你调到镇长办公室工作。” 向森瞳孔微微放大。 镇长办公室? 那是直接跟着郑仪工作! “郑镇长,我……” 向森喉咙有些发紧。 “我只是个普通科员,级别不够……” “级别我说了算。” 郑仪打断他,目光沉稳。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干?” 向森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几次,最终重重地点头: “干!” 郑仪满意笑了笑: “行,明天早上8点,直接来我办公室报到。” 说罢,他继续低头吃饭,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安排。 向森却坐在原地,心跳仍有些剧烈。他知道,自己刚才接下的,可能是一个改变整个大塘镇命运的机会。 第88章 死 清晨的镇政府大院静谧被刺耳的警报声撕碎。 郑仪刚走出宿舍,就看见几名警察和医护人员围在老家属区的一栋小楼前,黄色警戒线已经拉起,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郑仪皱眉,快步走过去。 党政办的季小雨脸色苍白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郑仪,嘴唇都在发抖: “郑、郑镇长……许调研员……他……” 郑仪心头一紧: “说清楚!” “死了!” 季小雨眼圈发红。 “今早邻居发现他家里有煤气味,报警后破门进去,人……人已经没气了……” 许志刚死了? 就在自己和他谈完的当晚? 郑仪的手无意识地在裤缝边擦了一下,掌心冰冷。他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朝警戒线走去。 一名警官拦住了他: “同志,这里不能——” “我是镇长郑仪。” 警官一愣,赶忙让开: “郑镇长,现场还在勘查,初步判断是煤气泄漏导致的意外……” 郑仪没说话,隔着警戒线看向屋内——许志刚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只露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无力地垂在担架边缘。 法医正在拍照取证,郑仪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视——茶几上的茶杯还摆着,就是他昨晚喝过的那杯;椅子倒在地上,像是挣扎过的痕迹;窗户紧闭,但煤气阀门却莫名松动…… 煤气泄漏?意外? 鬼才信! 许志刚昨晚才答应交出真实账目,今天就“意外死亡”,哪有这么巧的事? 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警戒线外。 许栋。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T恤,面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却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死死盯着屋内,仿佛要把那块白布盯穿。 郑仪正要走过去,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郑镇长,这种晦气的事,您还是别掺和了。” 回头看去,吴长山正站在身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惋惜,眼底却藏着某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许老头这些年精神就不太正常,整天疑神疑鬼的,唉……” 郑仪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 “吴镇长倒是来得挺快。” 吴长山似乎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叹了口气: “毕竟是老同事嘛……对了,早上县里王副县长还打电话问这事呢,说许志刚毕竟是老干部,丧葬费要按标准给足……” 王副县长? 这么快就知道了? 郑仪的眼神渐冷。 昨天许志刚才提到“县里王副县长的侄子”,今天就出了”意外”,而这位王副县长竟然一大早就“关心”起了丧葬费? “郑仪!” 突然,一声沙哑的喊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许栋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一把揪住郑仪的衣领,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你昨晚来过!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警察连忙上前拉人,许栋却像疯了一样挣扎: “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我爸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 郑仪抬手示意警察退开,直视许栋通红的双眼,声音平静却有力: “我向你保证——你父亲不会白死。” 许栋的拳头悬在半空,突然泄了力。他松开郑仪的衣领,退后两步,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呜咽,转身冲出了人群。 吴长山凑过来,装模作样地叹气: “这孩子疯疯癫癫的,郑镇长别往心里去……” 郑仪没有理他,脑海之中仍在思索,推断。 他不相信这是自杀,或者说,他认为徐志刚的自杀就是谋杀。 而真正的谋杀,往往发生在死亡之前。 大塘镇政府的领导班子会议临时召开,议题只有一个: “妥善处理许志刚同志后事”。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陈忠和坐在主位,沉痛地叹了口气: “许志刚同志在镇政府工作了三十多年,虽然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但……唉,真是意外。” 吴长山立刻附和: “是啊,许调研员平时就独来独往,可能是太压抑了……” 他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看了郑仪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微妙的试探。 所有人都知道,郑仪昨晚去过许志刚家。 “郑镇长。” 陈忠和转过头,语气关切。 “你昨天是找许志刚谈工作?” 这问题很毒。 如果郑仪说有,那许志刚的“自杀”就可能被扯上“工作压力”;如果说没有,那他作为镇长,私下接触老干部,同样会引人怀疑。 所有人都在等郑仪的回答。 郑仪缓缓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平静道: “我昨天是去了解2018年的财政审计情况。”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许志刚反应了一些问题,我记录了下来。” 吴长山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自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什么问题?” 陈忠和皱眉。 “关于工业用地和就业资金的。” 郑仪笑了笑。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提供具体证据。” 这句话很妙。 既承认接触过许志刚,又把“证据”模糊化,让某些人摸不准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果然,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赵兴汉轻咳一声,打破了奇怪紧张的气氛: “许志刚同志的后事……我们镇里得办体面点。” “当然。 陈忠和点头. “追悼会就定在明天吧。” 这事就这么定性了。 意外。自杀。盖棺定论。 一个曾经掌握财政实权的人,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退休前。 散会后,郑仪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默默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间,他看到许栋被几个人围着,正在镇政府大院里办理手续——认领遗物,签字确认。 一个儿子,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父亲的“自杀”。 郑仪站在办公室窗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积了一截灰白的烟灰,却迟迟未弹。 窗外,许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镇政府大门口,而几名干部仍聚在院子里交头接耳——这场“意外”成了今日大塘镇最热的话题。 许志刚一死,关于2018年财政审计的线索彻底断了。 工业用地的问题、就业资金的账目、县里“王副县长”的猫腻……这些本来可能通过许志刚揭开的盖子,随着煤气泄漏的“意外”彻底封死。 局面很难看。 郑仪刚上任就盯上了镇上的敏感问题,结果还没查两天,关键知情者就死了。 外界会怎么想? “新官上任三把火,结果烧死了老干部。” “郑仪逼得太狠,许志刚受不了自杀了。” 郑仪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将烟蒂按灭在窗台上。 第89章 抓在手里 许志刚之死被迅速定性为“意外”,镇政府发了一篇简短讣告,追悼会也办得中规中矩——既不寒酸,也不算隆重。 郑仪全程没有干涉,只是静静观察着镇政府里每一个人的反应。 吴长山的脸上始终挂着虚伪的悲痛,时不时叹口气,言语间却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陈忠和在追悼会上发表了“感人至深”的讲话,高度评价了许志刚的“奉献精神”,但眼神却始终没和许栋对视。 至于许栋,他全程面无表情,就像参加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葬礼,既不哭闹,也不愤怒,只是冷眼旁观,仿佛在等什么。 当天的班子会议上,陈忠和忽然态度转变,主动提出要推动郑仪的“就业振兴计划”。 “郑镇长,关于镇上失业青年的问题,确实要重视。” 陈忠和语气和煦,目光恳切: “我这边联系了一些企业,愿意来镇上招工,不过条件是要政府补贴部分培训费用。” 说着,他将一份名单推给郑仪,上面列了四家企业,招聘岗位涵盖技术员、仓储物流、客服等,承诺吸纳50名失业青年。 郑仪扫了一眼,不动声色。 这名单上的企业,有两家是吴长山亲戚开的。 典型的“放血式收买”。 陈忠和是在告诉他——“许志刚的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再查下去了,我们愿意配合你解决就业问题,让你捞个政绩。” 郑仪合上文件,抬眼看着陈忠和: “陈书记安排得很周到。” 陈忠和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都是为了大塘镇嘛。” 郑仪的手指在名单上轻点两下,随即合上文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满意”笑容。 “陈书记有心了。” 陈忠和见状,表情也松弛了几分,以为郑仪这是妥协了。 但下一秒—— “不过……” 郑仪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 “既然是企业招工,那还是按市场规矩来。政府补贴没问题,但培训和招聘流程得由我亲自把关。” 陈忠和的笑容一滞。 吴长山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刚想开口反驳,却被陈忠和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郑镇长,你这是信不过镇里的招商团队?” 陈忠和的语气依旧和缓,但话里已带了几分试探。 郑仪笑了笑,目光坦诚: “怎么会?但企业招工是个系统工程,培训内容、岗位匹配度、薪资待遇……都得谨慎。” 他翻开文件,指着其中一条: “比如这家‘鑫达物流’,承诺招收20名仓管,月薪3000。但我查过了,他们县里同岗位的工资是4000起步,为什么到了大塘镇就降薪了?” 没人想到,郑仪竟然真的一家一家查过。 吴长山的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 “郑镇长!企业招工本来就要结合当地经济水平!大塘镇工资低,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 郑仪抬眼看他: “那为什么镇财政还要额外补贴企业每人每月500元?” 他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如果我没算错,加上补贴,企业实际支付给工人的工资只有2500,镇政府却要掏500?这到底是招工,还是变相套取财政资金?” 啪! 吴长山拍桌而起,脸色铁青: “郑仪!你血口喷人!” “老吴!” 陈忠和厉声喝止,但眼神同样阴沉。 他意识到,郑仪这不是妥协,而是以退为进——表面上接受“招工计划”,实则把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 一旦培训、招聘全部由郑仪亲自监管,吴长山的人就没法在中间动手脚了! 陈忠和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意露出一个笑容: “郑镇长考虑得很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 郑仪点头,转向会议记录员季小雨: “记录下来,招聘企业需通过政府审核,培训经费专款专用,全程透明公开。” 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吴长山: “毕竟大塘镇的财政,不能再出‘意外’了。” 会议一结束,郑仪直接叫住了向森。 “这份名单上的企业,你带人去实地考察。” 他将文件夹递给向森,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工资、社保、劳动条件——全部按国家标准核对。如果有猫腻,当场记录。” 向森接过文件,眼神一亮,但很快又犹豫: “郑镇长,这些企业……有些背景挺深的。” 郑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我才让你去。” 这是明牌了。 向森是个没背景的边缘科员,他去查,谁也不会太防备;但若郑仪亲自出马,反而会让某些人提前“准备”。 向森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明白!” 当天下午,向森带队直奔第一家——“鑫达物流”。 厂区门口,保安一看是政府的人,下意识就拿起电话要汇报。 向森直接拦住: “镇政府例行检查,不用惊动老板。” 说着,他亮出工作证,直接带人进了车间。 工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懒散地整理货箱,见来人了,才慌忙装出忙碌的样子。 向森翻开文件,眉头紧皱: “招工表上写的是20名仓管,怎么现场只有5个人干活?” 带路的主管支支吾吾: “这个……其他人在别的仓库……” 向森没废话,直接让随行人员拍照记录。 接下来的走访更耐人寻味。 所谓的“高薪岗位”,实际工资比承诺的低30%; 承诺的“五险一金”,合同里根本没写; 厂房消防设施不合格,安全通道堆满货物…… 而最关键的是——工人们压根不知道政府还有“培训补贴”! 钱,显然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回镇政府的路上,副驾驶的小年轻愤愤不平: “向哥,这根本就是骗补贴的皮包公司!” 向森没吭声,只是默默整理证据。 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招工名单可以造假,工资可以虚报,甚至工人都可以临时雇来演戏。 而镇政府“补贴”的钱,最终会变成某些人饭桌上的茅台、车库里的新车。 可这次,他们踢到铁板了。 郑仪要的不是虚假的“就业率”,而是实打实的工人饭碗! 第90章 夜雨 大塘镇,夜,小雨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镇东老居民区,停在一栋年久失修的筒子楼下。 车门推开,吴长山撑着伞快步走进楼道,脚步沉重,脸色阴郁,皮鞋踏在旧水泥台阶上发出闷响。 三楼,最角落的那户,他抬手敲门,力道极重,像是要把怒气发泄在门板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刘大海,大塘镇财政所所长。 “吴镇长?!您怎么……” “闭嘴!进去说!” 吴长山一把推门而入,回身狠狠摔上房门,震得门框上簌簌落灰。 客厅里,茶几上堆满了账本和烟灰缸,两个面色紧张的年轻办事员慌忙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刘大海赶紧挥手赶人: “你们先走,明天早上早点来。” 两人灰溜溜拎包离开,只留下满屋子未散的烟味和紧张气氛。 吴长山一把扯松领口,猛地灌了口桌上的冷茶,咬牙切齿道: “郑仪这小子……是真他妈不给活路!” 刘大海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会上的事?” “废话!” 吴长山“砰”地砸下茶杯,茶水溅在账本上。 “老子给了他台阶下!他倒好,直接把培训补贴的事掀了?!查企业?透明公开?他妈的——” 他怒极反笑,伸手点了点刘大海胸口: “你真以为他只是冲我来的?他查企业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查账!2018年的账!” 刘大海脸色倏地白了。 2018年,财政审计风暴,许志刚顶了雷。但真正参与其中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 “吴镇长,咱们……咱们这些年可都处理干净了啊……” 吴长山冷笑: “干净?许志刚才刚死,他就敢在会上一口一个‘财政不能再出意外’,他什么意思?你听不懂?” 刘大海浑身一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那怎么办?要不……要不咱们……” “先下手为强。” 吴长山眼神阴鸷,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啪地甩在桌上。 刘大海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抽出来一看,竟是一沓照片,照片上赫然是郑仪昨晚离开许志刚家的模糊身影! “这是……” “那老东西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郑仪。” 吴长山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你说,要是县里知道,新来的郑镇长一到任就逼死老干部……会怎么想?” 刘大海手指发颤: “可……可这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说明不了?” 吴长山一把揪住刘大海的衣领,低吼道: “大塘镇谁不知道,郑仪一来就追着查旧账?许志刚被逼得‘自杀’,他脱得了干系?” 他松开手,冷冷道: “你把这份材料‘不小心’送到县纪委信访办……” 刘大海瞳孔猛缩,心脏狂跳,这招太毒了! 先制造舆论,把许志刚的死和郑仪挂钩,再让县里介入调查,哪怕查不出实质性证据,也能让郑仪灰头土脸,甚至直接被调离! “可……可陈书记知道这事吗?” “哼,陈忠和那老狐狸,你以为他真不知道?” 吴长山冷笑一声。 “他默认了。” 大塘镇镇政府宿舍——郑仪住处 雨越下越大。 郑仪刚拉上窗帘,正准备整理一天的资料,走廊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笃笃笃!” 敲门声短促而有力,像是带着某种隐秘的信号。 郑仪眉头一皱,走近门边,压低声音问道: “谁?” “开门。” 门外传来的,竟是一道沙哑的年轻男声。 郑仪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是许栋!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衬衫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锐利,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郑仪打开门。 许栋闪身而入,反手甩上门,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疾跑而来。 “你……” 郑仪刚要开口,许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塑料袋,用力拍在他胸口。 “拿着!” 郑仪接过来,塑料袋冰冷,但里面的东西显然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得很好,只有边缘沾了少许雨水。 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本账簿。 泛黄的封面上,工整地写着“2018年财政专款支出明细(密)”。 “从哪来的?” 许栋的呼吸仍然急促,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床底下发现的,之前从来没有。” 郑仪迅速关上门,反手锁好,拉着许栋进了里屋。 他将塑料袋放在桌上,撕开薄膜,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账簿。 账本很旧,边缘微微泛黄,但每一页的笔迹却依旧清晰,显然是被人刻意保存的。 郑仪指尖一顿,迅速翻开账簿仔细查看。 这是一本真账! 每一笔款项、每一个签字、每一页的数字逻辑,全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涂改或伪造的痕迹。 最关键的证据藏在最后一页——一个私密的手写备忘录。 「2018年4月25日,王县长授意调拨500万专项扶贫款至‘大塘开发’,用于工业用地前期开发。实际支出仅230万,其余270万由刘大海经手转至‘鑫源商贸’。」 「后续审计组进驻,账目被紧急调整,我被迫签字背书。所有证据已销毁,唯此本留存。」 ——许志刚绝笔 郑仪猛地合上账本,心头震颤。 许志刚……果然留了一手! 他抬头看向许栋,对方正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同受伤的狼。 郑仪合上账本,神色冷静而深邃。 “许栋,这东西你留着不安全。” 他语气沉缓,但不容置疑。 “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做。” 许栋拳头攥紧,凶狠眼神几乎要将郑仪刺穿。 “你想让我就这么算了?” 郑仪摇头: “不是算了,而是必须蛰伏。” “你父亲用命留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送死。” 许栋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郑仪继续说道: “王副县长、吴长山、刘大海……这背后有多少人?你一个人闯进去,连门都摸不到就会被碾碎。” “而我,上面至少还有一把伞。” 风声夹着雨点噼啪拍打窗户,屋内死寂一片。 良久,许栋肩膀颓然一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保证?” 郑仪缓缓点头。 “我保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91章 县纪委书记 郑仪没有惊动镇政府司机,自己开着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冒雨驶向县城。 大雨如注,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车窗上的雨刮器拼命摆动,仍挡不住铺天盖地的雨帘。 洛陵县纪委大楼依旧亮着几盏灯,郑仪的车拐进后院,没有停在大门口引人注目,而是在侧门处熄火。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他大步走向里侧电梯,直接摁下了顶层的按键。 县纪委书记——严正明,45岁,江东政法大学毕业生,王振国当年在省纪委时的得力干将,三年前调入洛陵县,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几起基层腐败案,在县里颇有威信。 最重要的是,他是王振国的人。 电梯门开启,郑仪迈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他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郑仪推门而入。 严正明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他戴着细框眼镜,头发微微花白,听到动静抬头,抬起头来。 看清来人后,严正明先是一怔,随后缓缓合上文件,露出浅浅的笑意。 “郑仪。” 他甚至没用“郑镇长”的官称。 郑仪关上门,雨水顺着他黑色风衣的衣摆滴落在地板上,却无人在意。 “严书记,打扰了。” “坐。” 严正明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气并不意外: “我猜你这两天就该来找我了。” “许志刚的死,县里已经知道了?” 严正明冷笑一声: “知道?这事都快被某些人渲染成‘郑镇长逼死老干部’了!” 郑仪并不惊讶,淡淡道: “吴长山的手笔?” “不止。” 严正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郑仪。 “今早刚送到信访办的,你看看。” 郑仪翻开——果然是自己在许志刚家门口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显得他神情压迫,而许志刚佝偻着背站在门内,活像被逼入绝境。 照片还附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指控郑仪“到任后肆意清查旧案,导致老干部精神崩溃,自杀身亡”。 “拙劣。” 郑仪合上材料,语气平静。 严正明摇头: “拙劣归拙劣,但有效。县里已经有人说闲话了,认为你年轻气盛,做事太激进。王部长把你放到大塘镇,是想让你历练,不是让你一上来就掀桌子的。” “我不掀桌子,桌子底下的人就会先把我埋了。” 严正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倒是年轻气盛,敢作敢为。” 郑仪没接话,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份许栋交给他的账簿,放在桌上。 “严书记,您看看这个。” 严正明挑眉,拿过账簿翻阅,脸色逐渐凝重。 “2018年的真账?” “是。” “许志刚藏的?” “昨夜他‘自杀’前,交给了许栋。” 严正明沉静地审视着郑仪,他本以为,郑仪是来求援的。 许志刚突然“自杀”,镇上流言四起,吴长山和陈忠和联手要把这位年轻镇长塑造成“逼死老干部”的莽撞官员。 这种情况下,郑仪最好的选择,就是来找自己这个县纪委书记求情,利用王振国的背景尽快平息风波。 但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郑仪开口,声音低沉且稳,没有丝毫慌乱或求情的意思. "他死前刚答应和我合作,交出2018年的账簿,几个小时后,家里的煤气就‘意外’泄露了." "太巧了,巧到像是被人安排的剧本." 郑仪的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 “这里面涉及的,不只是吴长山、刘大海这类小喽啰,还有县里的王副县长!” “王立新?” 严正明眉头一跳。 “王副县长的侄子王大龙,是大塘镇‘鑫源商贸’的实际控制人,2018年那笔270万的非法挪用款,最终进了这家公司的账户。” 郑仪翻到后几页,指着一行明细: “您看,这里还记录了吴长山、刘大海与王大龙的几次秘密会面,就在县城‘碧水轩’私人会所。” 严正明盯着账本,眼神渐渐深邃。 他原以为郑仪只是莽撞地捅了个小马蜂窝,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直接掀开了整个黑幕的一角。 “你知道王副县长背后是谁吗?”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大塘镇的工业用地,当年是谁批的?” 严正明冷笑一声: “王红陆,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王副县长的亲叔叔。” 省厅的关系。 难怪王副县长能在县里横行多年,也难怪吴长山敢在大塘镇如此肆无忌惮——他们背靠的,是更上层的人脉网! 郑仪缓缓道: “所以,动不了王副县长。” 严正明摇头: “不是不能动,而是要找准时机。” “这些账目,只能证明吴长山、刘大海这批人在2018年的财政审计中做了手脚,涉及扶贫款挪用、土地违规操作。但如果直接牵扯到王副县长,没有更实质的证据,他随便推几个替罪羊出来,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郑仪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那就先断其手足。” 郑仪语气冷厉: “既然暂时动不了王副县长,那就先把吴长山这伙人连根拔起!” 他伸手在账簿上重重一按: “2018年的账目,加上许志刚的‘自杀’,足够让吴长山和刘大海喝一壶了。” 严正明思索几秒,缓缓点头: “可以。” 他起身走向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纪检干部特有的威严: “通知专案组,立刻集合,今晚行动。” 挂断电话后,严正明看向郑仪: “你回大塘镇,该做什么做什么,明天一早吴长山会‘主动’去县纪委交代问题。” 郑仪略微有些惊讶: "这么快?" 严正明笑了笑说道: “你以为……这些年,县纪委真没盯着大塘镇?” 有些人,早就在网里了。 郑仪点点头,起身整理风衣: "那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 严正明也站起身,将账本锁进保险柜。 "这场雨,怕是要下到明天。" 第92章 吴长山 那年吴长山33岁,刚当上城建办主任。老镇长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长山啊,脑子要活络,路才会宽。” 五年后,当上副镇长的吴长山分管城建、财政、土地,渐渐摸透了大塘镇的生存法则。 镇上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每一分钱的流向,都在他心里装着本清清楚楚的账。在这个位置上,他学会了一个真理:会做事的永远比不上会做人的。 县里领导来视察时,酒桌上的吴长山永远是那个“憨厚老吴”。领导酒杯一抬,他立马干个底朝天;领导随口夸句“发展不错”,第二天财政所的账目上就能把赤字变成盈余。 有人说他太会来事,有人骂他吃相难看,这些声音吴长山从来不当回事。 在他眼里,那些不会来事的早被踢出局了,哪还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 2016年是吴长山仕途的转折点。 县里王副县长的侄子王大龙拎着两瓶茅台进了他办公室。酒过三巡,王大龙看似随意地提起想在镇上搞“工业园开发”。 那天晚上,吴长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王大龙说的“有钱一起赚”。他知道这是个机会,更是个考验。 不久后,镇西50亩工业用地以扶持本地企业为名,批给了“大塘镇开发有限公司”——这家注册法人是他小舅子的空壳公司。 三个月后,这块地转租给了王大龙名下的鑫源商贸。 扶贫款、补贴金、土地出让费...这些名词在吴长山的账本上跳来跳去,变成了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游戏。 2018年的审计风暴来得突然。 财政所副所长许志刚慌慌张张闯进办公室时,吴长山正在研究新到的茅台。 “吴镇长,扶贫款那五百万的账.……” 许志刚那张紧张的脸他仍记得十分清晰。吴长山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杯茶,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变: “老许啊,你干了这么多年财政,这点小事还摆不平?” 当许志刚颤抖着手在审计报告上签下名字时,吴长山在心里给这个老实人判了缓刑。 那天晚上在碧水轩会所,王大龙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老吴,稳!”让他浑身舒坦,仿佛又回到年轻时第一次收礼时那种隐秘的兴奋感。 窗外雨声渐大,私人会所里灯光昏黄。 吴长山端着上好的普洱茶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略显发福的身影。 这个位置的视野最好,能俯瞰整个大塘镇。二十年来,他亲眼看着这个小镇在他的“经营”下一点点变化——虽然未必是往好的方向。 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晃过,让他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 “毛头小子...” 他抬起胖手捋了捋日渐稀疏的头发,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那会儿下乡支教,也曾经在讲台上挥斥方遒,对着孩子们说要当个清正廉明的好干部。 想到这里他噗嗤笑出了声。 “那时候多傻啊……” 二十年的官场浮沉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什么理想抱负都是虚的,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那些高举“为民请命”大旗的愣头青,现在不是被调去清水衙门,就是被边缘化得连自己的办公桌都保不住。 吴长山咂摸着茶汤,眼前浮现郑仪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年轻、英俊、眼睛里闪着那种他早已陌生的光芒。 最可笑的是那种故作沉稳的模样,仿佛真以为戴着副眼镜就能掩饰那股子书生气。 “跟我斗?”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想起当年和他叫板的老张。 那人比他资历老,工作比他扎实,群众基础比他好,最后怎么着? 不过是一场车祸的事。事后他还假惺惺去医院送了花圈,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大塘镇这摊浑水,不是靠几个漂亮数据就能搅清的。 每个岗位都有价格,每份文件都有分量,连镇上的清洁工都知道该往哪个领导家多跑两趟。郑仪那套的说辞,哄哄刚毕业的大学生还行。 “光天化日……呵……” 他忽然想起去年那个信访办的年轻人,也是意气风发地要整顿吏治。三个月后不就被举报在酒店嫖娼了吗? 照片拍的清清楚楚,年轻人哭得涕泪横流的样子他现在想起都觉得可笑。 虽然那些照片是他安排的,虽然那姑娘是他找人安排的,但谁在乎真相呢? 吴长山惬意地靠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扶手。 王副县长说得对,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正义感爆棚的傻子,最不缺的就是能被几张大钞收买的漂亮姑娘。 他要是郑仪,就该乖乖混个资历赶紧走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在落地窗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像极了官场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勾连。 敲门声响起时,吴长山正翘着二郎腿,对着手机里年轻女孩的照片品头论足。他不耐烦地喊了声“谁啊”,随手拿起桌上的茅台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不过门开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严正明带着四名纪委干部站在门外,锃亮的党徽在灯光下刺得他眼睛生疼。 “吴长山同志,我们是洛陵县纪委的。” 吴长山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他下意识想笑,想跟往常一样说句“严书记您开什么玩笑”,却在看清对方眼神的一刻,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王、王副县长知道吗?” 这是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说完就后悔了。 “带走。” 严正明没给他套关系的机会,转头对身边人说: “把桌上的账本、手机全部作为证据封存。” 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架住他时,吴长山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腿软得站不稳。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吴长山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念头。 给王副县长打电话?不行,手机被收了。让小舅子赶紧跑路?可纪委的人就在旁边盯着。 他突然想起许志刚佝偻的背影,想起那天自己在煤气泄漏现场假装悲痛的表演,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 地下车库里,他被塞进一辆黑色公务车,副驾驶的年轻纪检干部正在打电话: “对,刘大海那边也控制住了...” 吴长山突然笑出了声。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随时能被替换的小卒子。他以为的靠山,不过是王副县长酒桌上的客套话;他经营的关系网,在更上一层的权力面前不堪一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处世智慧”,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不过是蹩脚的把戏。就像他常对下属说的那句: “人啊,最怕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雨水把车窗涂抹成一片模糊,吴长山在玻璃倒影里看见了一张苍老颓败的脸——那竟是他自己。 第93章 一把抓 清晨八点,大塘镇政府大楼内的气氛比平日凝重许多。 吴长山和刘大海“被县纪委带走”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镇政府。有人说他们贪污,有人说他们涉黑,还有人说他们连累了县里的王副县长。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明白,郑仪这一仗,赢了,赢得干净利落。 走廊里,工作人员交头接耳,但一见郑仪走过,立刻噤若寒蝉,低头快步离开。那些曾经对他爱答不理的科员,现在远远看到他就站直了身体,声音也恭敬了几分。 郑仪目不斜视地走向办公室,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郑镇长早!” “镇长好!” 不断有人向他问好,郑仪只是微微点头,不多言语。 他知道,震慑已经形成,接下来就是巩固权威的时候了。 推开办公室门,季小雨已经把今天的会议材料整理好放在桌上。 “郑镇长,班子会议九点开始,议题是调整分工和布置就业工作。” 郑仪点点头: “好。” 季小雨犹豫了一下,小声道: “陈书记今早脸色很不好看……” 郑仪笑了笑: “他当然不好看。” 吴长山是他的人,现在被县纪委突然带走,陈忠和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郑仪背后站着的人,比他想象的更有力量。 季小雨抿了抿嘴,没再多话。 郑仪翻开会议材料,上面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做了调整——原本由吴长山分管的财政、招商和土地工作,现在全部划归自己直管,副书记赵兴汉协助;而副书记手里的人事和组织工作,则交给了纪委书记冯民正暂时兼管。 这一次,陈忠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班子会议上,陈忠和的脸几乎是铁青的。 他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班子成员,最后停在郑仪身上。 “吴长山同志被县纪委带走调查,具体情况县里还没有通报,我们暂不做讨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道: “但是,镇政府的工作不能停,今天先讨论一下分工调整。” 说完,他看了看郑仪,意思是让他先表态。 郑仪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位——李德生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敲打;赵兴汉面色如常,但眼神闪烁;冯民正推了推眼镜,像是在沉思。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分工调整,而是权力重新洗牌后的第一次站队。 “我提个建议。” 郑仪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所有人耳朵竖了起来。 “吴镇长原来的工作,由我直接接手,赵书记协助;赵书记手里的人事工作暂时交给冯书记。”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郑仪这是要一把抓! 财政、招商、土地……这些实权部门全部归他直管,而陈忠和最信任的副手赵兴汉被架空,人事权交到了向来中立的冯民正手里。 陈忠和的脸色难看至极,可他竟然没有当场反对。 因为郑仪背后站着谁,他现在已经摸不准了。 最终,陈忠和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既然郑镇长主动请缨,那就……这么定吧。” 他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这一刻,郑仪的地位彻底稳固。 短短两天内,他先是以雷霆手段将吴长山送进纪委,又借着陈忠和的退缩,一次性拿下了最核心的部门权力。 大塘镇,从今天开始,真正进入了“郑仪时代”。 会议结束后,陈忠和并未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坐在原位,等其他人走完。 郑仪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件,仿佛早已预料到陈忠和会有话要说。 当会议室的门被最后一位离开的赵兴汉轻轻关上,陈忠和小声说道: “郑镇长,借一步说话。” 郑仪看了看他,点头: “好。” 两人没有去书记办公室,而是默契地走向了镇政府后院的凉亭——这里空旷,避人耳目,是个谈隐秘话题的好地方。 陈忠和先是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郑仪,郑仪摇头谢绝,他也不勉强,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 “吴长山……这次栽得不冤枉。” 他第一句话就让郑仪眉头微挑,陈忠和竟然直接认了。 郑仪没有接话,静静等他的下文。 烟雾缭绕间,陈忠和的神色显得格外疲惫。 “我在大塘镇八年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 “这八年,见惯了人来人往,当初跟我同一批的,升的升,退的退,剩我一个在这儿熬。” 这是实话。 陈忠和曾经也是一个想做事的干部,但官场沉浮多年,他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学会了如何在各方势力中周旋。 吴长山的倒台,让他彻底明白——郑仪不是来镀金的,他是来掀桌子的! 而最可怕的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背景。 “郑镇长。” 他突然抬眼看向郑仪,眼神复杂。 “我不问你背后是谁,也不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想问——” “这场风波,有没有可能……温和一点?” 他终于吐出了真正的意图——他不想和郑仪斗了,他甚至愿意让步,只要郑仪给他一条退路。 郑仪微微眯眼,目光落在陈忠和那略显佝偻的背影上。 八年前,陈忠和或许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基层干部,只是被岁月和利益一点点侵蚀,最终成了现在的模样。 郑仪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 “陈书记,你在大塘镇八年,对这里应该比谁都了解。” “你觉得,大塘镇的病根在哪?” 陈忠和一愣,没想到郑仪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片刻,最终苦笑道: “土地、财政、人事……说到底,不是制度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有些规矩……早就坏了。” 这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 郑仪点点头,终于开了口: “陈书记,我可以让步。” 陈忠和的眼睛亮了一瞬。 郑仪接着道: “吴长山的案子,到此为止,我不会主动牵扯你。” “但有一个条件——” “接下来的改革,我要你全力支持。” 陈忠和手指微微一抖,烟灰落在石桌上。 他知道郑仪的意思是——吴长山可以当替罪羊,但大塘镇必须变天。 而变天后的局面,或许能让他这个书记安然退休,甚至分一杯羹。 陈忠和深吸一口气,将烟头摁灭,终于抬头直视郑仪: “成交。” 短短两个字,代表着他彻底递出了白旗。 郑仪站起身,伸出手: “合作愉快。” 陈忠和愣了一下,随后也缓缓站起,握住了郑仪的手。 这是一次妥协,也是一次利益的重新分配。 郑仪得到了他想要的——一个不再阻碍他的书记,一个可以大刀阔斧改革的权力真空期。 而陈忠和则保住了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体面退场的机会。 当天下午,吴长山的“个人问题”在干部会议上被低调通报,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而郑仪随即宣布的一系列改革措施——精简审批流程、清查财政资金、盘活闲置厂房,也都出奇地顺利,没有任何人敢公然反对。 陈忠和甚至在会上公开表态: “郑镇长的改革方案,我完全支持!” 这个曾经的老江湖,已经彻底认清了局势——与其做郑仪的敌人,不如做他的“盟友”。 第94章 招商改造 大塘镇政府的权力版图在一夜之间重构后,郑仪并未停下脚步。他深知,拿下权力只是第一步,真正让镇民信服,还是得靠实打实的政绩。 第二天一早,郑仪带着向森和季小雨,亲自走访大塘镇的工业区和失业青年集中的社区。 纺织厂和塑料厂的废墟仍在,锈迹斑斑的机器和设备堆在空地上,像是被时光遗忘的残骸。 当年厂子倒闭后,工人们被迫离开,有的去了县城打工,有的干脆在家种地,而更多人——则像许栋、刘小松一样,成了街头无所事事的游荡者。 郑仪站在厂区中央,伸手摸了摸已经褪色的生产标语:“团结创新,拼搏奋进”,字迹勉强可辨,却显得格外讽刺。 “向森,厂房产权现在是在谁手里?” “镇政府。” 向森翻开资料。 “但实际由吴长山之前代管的‘大塘镇开发有限公司’运营,名义上是‘待改造再利用’。” 郑仪冷笑一声: “待利用?等了三年,结果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转身对季小雨道: “通知招商办和经济发展办,下午两点开会,我要重新规划这片厂区。” 季小雨点头,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 下午,一场紧急工作会议在镇政府召开。 招商办、经济发展办、财政所、工会、就业服务站的负责人全部到场,陈忠和也破天荒地出席了会议——显然,他不想在关键决策上缺席。 郑仪直入主题: “纺织厂和塑料厂的闲置厂房,必须在一周内清理出来,重新招商。” 招商办主任李德发面露难色: “郑镇长,不是我们不想招,是这些年根本没有企业愿意来啊……” “为什么没人来?” 郑仪反问。 李德发支支吾吾: “咱们镇……交通不便,产业基础薄弱,工资水平低……” “说来说去,全是客观原因。” 郑仪敲了敲桌子,声音微冷。 “那为什么吴长山的小舅子占着工业用地不放?为什么厂房闲置三年没人管?为什么失业工人的技能培训一直敷衍了事?” 会议室鸦雀无声。 郑仪扫视众人,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规划图: “不是没人愿意来,而是有人不想让别人来!” 他拿出一份资料,传递给在座每一个人: “这是我昨晚整理的招商方案——大塘镇工业区改造计划。” 众人低头翻看,目光渐渐变得惊讶。 方案中,郑仪提出了三点核心措施: 免租入驻:前两年免除租金,第三年起逐步恢复正常租金,吸引企业低成本入驻。 政企合作:镇政府提供水电补贴,企业承诺优先录用本地失业工人,保障基础工资不低于县平均水平。 技工重塑:由财政出资,联合县职校为失业工人提供免费技能培训,确保上岗即用。 陈忠和看完后,沉吟片刻,竟主动开口: “这个方案可行。”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没想到陈忠和会第一个表态支持。 郑仪点头,顺势补充: “明天开始,向森带人负责厂区清理,招商办立即联系企业洽谈,一周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工人上岗!”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人敢反对。 毕竟,吴长山的前车之鉴还新鲜着呢。 散会后,偌大的会议室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郑仪和还站在一旁的向森。 向森抱着一摞文件,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显然这几天没怎么休息。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干劲。 “郑镇长,这是厂区的原始图纸和产权登记文件,我都整理好了。” 向森递过文件夹,声音略显沙哑。 “还有,您刚才提到的技工培训,我已经联系了县职业学校的陈校长,他们愿意配合开设短期技能班,师资和场地都可以安排。” 郑仪接过文件,快速翻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做得不错。” 向森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应该的。” 郑仪笑了。 向森这样纯粹想做事的年轻人,是他最需要的助力。 郑仪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今天开始,工业区的重整工作由你全权负责,遇到任何问题,直接向我汇报。” 向森那带着黑眼圈的眼睁得很大,声音有些发紧: “我?全权负责?” 这相当于把他从一个普通的科员,瞬间提升到项目主管的位置! 郑仪点头: “你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向森用力握紧拳头,眼睛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 “郑镇长,您放心,我向森就算拼了命,也会把这事干成!” 郑仪淡淡一笑: “拼命倒不必,但有一点——” “所有账目必须清清楚楚,每一分钱花在哪儿,怎么花的,记录要经得起查。” 向森郑重点头: “我明白!” 郑仪满意了。 整顿厂房、招商引资、解决就业,这些事,必须交给真正想做实事的人去做。 郑仪看着向森那张年轻却透着坚毅的脸,突然顿住脚步,语气缓了几分: “向森。” 向森一愣,立刻站直: “郑镇长?” “记住一点。” 郑仪伸手替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领口,声音比开会时温和许多: “有困难直接来找我,别自己硬扛。” 向森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在大塘镇待了三年,从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以往遇到难题,领导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干脆把责任推给他这样的小科员。 “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随即又挺直腰板: “是!” 郑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递过去: “这上面有我私人电话,24小时开机。” “这...” 向森双手接过。 “记住了?” 郑仪敲了敲笔记本。 向森猛地抬头,黑眼圈都挡不住眼里的光: “记住了!绝不逞强!” 郑仪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搭上门把手时突然又回头: “对了,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向森站在原地,手里那本笔记沉甸甸的。 第95章 退步 洛陵县政府办公楼,王立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面色阴沉地挂断电话。 窗外,阳光正好,但王立新此刻的心情却如坠冰窟——刚刚县纪委的同志通知他,吴长山已经交代了部分问题,其中涉及“2018年财政资金的违规转拨”。 这笔钱,最终进了他侄子王大龙的“鑫源商贸”。 “郑仪……” 他原本以为,大塘镇新来的郑仪只是个年轻的镀金干部,熬个一年半载就会调走。但现在,这小子不仅掀了吴长山的桌子,甚至隐隐有要顺着账目往上查的趋势! 王立新眯了眯眼,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叔叔”。 电话接通了。 “喂,立新?”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悦。 王红陆,江东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王立新的亲叔叔,也是他在官场最大的靠山。 王立新立刻压低声音: “叔,我这边遇上点麻烦。” “什么麻烦?” 王红陆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明显带上了一丝警觉。 “大塘镇的吴长山被查了,可能会牵扯到我这边。” “吴长山?那个副镇长?” 王红陆似乎在翻阅什么文件,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你和他有什么具体往来?” 王立新顿了顿,最终还是低声道: “……2018年那笔款子,我让吴长山走了‘鑫源商贸’的账。”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两秒。 随即,王红陆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 “蠢货!” 这一声厉喝,让王立新的紧张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省里正在抓基层腐败的典型,多少人盯着这种案子?你还敢碰这种事?” 王立新额头立刻开始冒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叔,这事儿本来已经被压住了,结果大塘镇新来了个镇长,叫郑仪,直接掀了桌子……” “郑仪?” 王红陆的声音突然一顿。 王立新察觉到叔叔的异样,下意识问道: “叔,你认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红陆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你是不是没查过他的背景?” 王立新一愣: “他……不就一个省发改委的年轻干部吗?” 王红陆冷笑一声: “年轻干部?他是王振国的人!前些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干特训营,郑仪作为第一名直接提前结业分发基层,你告诉我这只是简单的年轻干部?” 王振国——省委组织部长,江东省实权派人物! 郑仪是他的人? 王红陆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股怒其不争的意味: “青干特训营能进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郑仪仍旧能够横压众人夺得第一名,你和他玩手段,硬碰硬,是想找死吗?” 王立新喉咙发干,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郑仪只是个没背景的愣头青,却没想到…… 王红陆沉声道: “立刻停手。” “叔……” 王立新还想再开口。 电话那头,王红陆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怒其不争: “蠢货!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拦得住他?” 这一嗓子吼得王立新耳膜一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能隔着电话看到叔叔那张愤怒的脸。 “郑仪背后是谁?省委组织部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去碰他的钉子?” 王立新喉结滚动,嗫嚅道: “叔叔,我就是想……” “想什么想?” 王红陆厉声打断。 “你以为靠你那点小手段,能挡得住王振国要推的人?省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敢在这时候搞小动作?” 王立新被骂得不敢再吱声,捏着电话的手微微发颤。 电话那头,王红陆深呼一口气,勉强压住怒火,声音冷硬道: “从今天起,你给我记住三点——” “第一,别再碰郑仪!他查什么,你配合什么!” 王立新瞪大眼睛: “可吴长山……” “吴长山算什么东西?一个副镇长,丢车保帅的道理你不懂?” 王红陆的怒意几乎化为实质. “他要查吴长山,就让他查!要动刘大海,就让他动!你给我离远点,别他妈自己往枪口上撞!” 王立新咽了口唾沫,额头上的冷汗滑至脸上,却不敢擦。 “第二,告诉你那个不成器的侄子王大龙,最近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王红陆声音阴冷。 “他那家破公司,趁早给我注销了!该退的钱,一分不少地退回去!” “那……那可是两百多万啊……” 王立新肉疼地小声嘀咕。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王红陆陡然提高嗓门。 “你是不是想学隔壁市那个李副市长?贪了八百万,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王立新顿时噤若寒蝉。 “第三,” 王红陆的语气忽然缓和几分,却带着更深的警告意味。 “郑仪要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他年轻,想干政绩,就给他政绩!” 王立新一愣: “给他政绩?” “蠢!” 王红陆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他在大塘镇干得风生水起,那是他王振国用人有方;他要是灰头土脸地滚回来,那就是你王立新不识抬举!” 王立新终于听明白了。 郑仪是王振国要捧的人。 他搞得好,皆大欢喜;他搞不好,就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 而王振国,绝不会让自己的“门生”在一个小县城栽跟头! “懂了么?” 王红陆冷冷道。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装傻,当个‘开明领导’!” 王立新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道: “我明白了,叔。”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王红陆的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立新啊……” “官场上,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郑仪要查,就让他查,要改革,就陪他演。” “但记住——” “等他升上去了,大塘镇,还是你的。” 王立新瞬间领会了叔叔的深意。 忍一时之气,等郑仪这个“过江龙”升迁走人,大塘镇依然是他们王家的地盘! “是,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别再让我给你擦屁股!”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刺耳。 王立新缓缓放下手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眼神闪烁不定。 片刻后,他忽然扯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喂,办公室吗?” “给我拟一份文件——” “《关于支持大塘镇产业振兴的指导意见》。” 既然拦不住,那就“全力支持”。 反正,来日方长…… 第96章 振兴 大塘镇工业区的厂房改造如火如荼。 一周时间,旧纺织厂和塑料厂的废弃设备被全部清运,斑驳的墙面重新粉刷,损坏的电路和水管逐步修复。 向森带着工作组日夜驻扎在工地,监督进度,协调问题。 这一日中午,阳光灼热,郑仪戴着安全帽亲自到现场查看进展。 “郑镇长!” 向森远远看到他,立刻小跑过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但他脸上的兴奋却压不住。 “县里的技工培训班今天开班,第一批50名学员已经报满了!” 郑仪点点头,目光扫过忙碌的工地: “招商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 向森翻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语速飞快: “县里‘宏达电子’已经签了意向书,预计招工30人;市里的‘捷诚物流’打算把县级分拨中心设在这里,能解决40个岗位;还有……” 他念了一串企业名单,大多是小微企业,但胜在用工需求实在。这些企业看中的,正是大塘镇提供的“免租入驻”政策和现成的劳动力资源。 郑仪听完汇报,目光落在远处几个正在清理废墟的工人身上——他们中不少是曾经的失业青年,如今被临时招募参与改造工作,也算解决了短期就业。 “许栋来了吗?” 他突然问。 向森一愣: “您是说……许志刚的儿子?” “对。” 向森面露难色: “他……他没报名。” 郑仪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许栋恨透了镇政府,怎么可能来参加政府组织的培训? 但郑仪还记着自己对许志刚的承诺——“保许栋以后能有份正经工作”。 他沉思片刻,忽然问: “我记得,工业区东边是不是有个篮球场?” “对。” 向森点头,“以前厂里工人打球的地方,现在破得不成样了……” “找人修一下。” 郑仪淡淡道: “再添几盏灯,晚上也能用。” 向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记下: “好的,我下午就安排。” 郑仪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公务车。他刚拉开车门,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严正明”。 郑仪眯了眯眼,接通电话。 “郑仪。” 电话那头,严正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王立新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全力支持大塘镇改革,还要亲自来调研。” 郑仪眉头一挑。 王立新,洛陵县副县长,王大龙的靠山,吴长山背后的“保护伞”,现在居然说要“全力支持”自己? “他什么意思?” 严正明冷笑一声: “还能是什么意思?服软了呗。” 他压低声音: “我刚收到消息,王立新昨晚给省里打了电话,估计是被他叔叔王红陆骂得狗血淋头。” 郑仪不动声色地听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王红陆,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王立新的亲叔叔,也是王家在省里的靠山。如果他出手干预,说明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更高层的注意。 “郑仪?” 严正明见他不说话,提醒道: “王立新这次姿态放得很低,你见好就收吧。” 潜台词很明白——王立新背后站着王红陆,再查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我明白。” 郑仪语气平静,“既然王县长要调研,我们欢迎。” 挂断电话,郑仪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工业区。 他知道,王立新不是真心支持改革,只是为了自保而暂时退让。但这对郑仪来说,已经够了——他要的是改革的窗口期,而不是和整个地方势力死磕到底。 毕竟,他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一个大塘镇。 当天下午,洛陵县政府办公室正式下发通知——王立新副县长将于三日后带队赴大塘镇调研“产业振兴与就业扶持”工作。 通知发到大塘镇党政办时,陈忠和拿着文件愣了好一会儿。 他本以为吴长山倒下后,县里会对大塘镇施压,却没想到王立新竟然“投降”得这么彻底? “郑镇长……” 陈忠和抬头看向对面的郑仪,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切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三日后,大塘镇工业区。 王立新带着县里十余个部门的负责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改造现场。 他穿着朴素的衬衫和西裤,脸上挂着亲民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吴长山等人的“保护伞”。 “郑镇长,干得不错啊!” 王立新热情地握住郑仪的手,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姿态。 “县里一直想解决大塘镇的产业空心化问题,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开了个好头!” 郑仪微笑应对,不卑不亢: “都是县领导指导有方。” 两人心照不宣地演了一出“上下齐心”的戏码,看得一旁的陈忠和暗暗咂舌。 王立新视察得很仔细,甚至主动和参加培训的失业青年交谈,询问他们的生活困难和就业意向。 “县里一定会全力支持大塘镇的振兴工作!” 他在现场会上公开表态,声音洪亮。 “财政、人社、发改……各部门要形成合力,该给的政策给足,该批的资金批够!”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曾经对大塘镇爱答不理的王副县长吗? 唯有郑仪知道,王立新不过是在“止损”。 吴长山已经成了弃子,王立新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和“大塘镇改革”捆绑在一起,甚至将自己包装成“支持者”而非“阻碍者”。 聪明人的选择。 调研结束后,王立新特意把郑仪叫到一旁,笑容和煦: “郑镇长,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直接找我!” 他递过一张私人名片,上面手写着他的手机号码。 “一定。” 郑仪接过名片,礼貌回应。 王立新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 “对了,吴长山的案子……县纪委已经移交给检察院了。” 他观察着郑仪的反应,意味深长道: “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但有些事……适可而止,对大家都好。” 郑仪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王县长放心。” 郑仪微微一笑。 “我们的重点,始终是发展。” 王立新满意地点头,这才转身上车离开。 看着远去的车队,郑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王立新的退让只是暂时的,一旦风头过去,地方的旧势力很可能卷土重来。 但没关系。 郑仪低头看了看表——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他不需要彻底铲除地方势力,只需要在大塘镇做出足够的政绩,就能顺利进入下一个晋升通道。 到那时,自然会有新的“郑仪”来继续这场改革。 第97章 把人民的,还给人民 大塘镇的清晨,阳光洒在水泥路面上,空气中飘着早点摊的热气。 刘老汉蹲在街边,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工业区。那里,机器的轰鸣声从早到晚没有停歇,曾经的废墟变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真邪门了啊!” 他咂巴着嘴,和旁边的老张嘀咕。 “那个新来的郑镇长,还真不是光耍嘴皮子的?” 老张咬着油条,含糊不清地应道: “谁知道呢,以前那些官儿,哪个不是喊着‘振兴’、‘发展’,喊完了人就没了影?这位倒好,才几天啊,厂房都给他翻新了!”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是疑惑和隐隐的期盼。 大塘镇的居民已经习惯了失望。 他们见过太多干部来了又走,听过太多口号喊得震天响,最终却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当郑仪上任时,镇上的人只当他是个来镀金的公子哥,没人指望他真的能改变什么。 可这一次,事情似乎不太一样。 仅仅半个月,大塘镇工业区的变化让人瞠目结舌。 废弃多年的纺织厂被重新规划,变成了“就业服务中心”,门口贴满了招聘启事。曾经的失业青年们排着队登记,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一天70块,包午饭!”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攥着刚领到的临时工资,兴奋地对同伴喊。 “老子终于不用靠爹妈养着了!” 在郑仪的推动下,捷诚物流、宏达电子等企业开始入驻,承诺第一批招聘150人以上。 更关键的是,镇上还开设了“产业技工培训班”,教年轻人学数控机床、电气维修、物流管理等实用技能。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向森站在车间门口,对着第一批学员喊话。 “你们学成了,工资起码4000起步,比县里还高!” 台下,一群年轻人坐得笔直,有的还拿着笔记本认真记着,像是抓住了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而郑仪,从未停下脚步。 他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出现在镇政府,夜晚离开时,办公楼的灯往往只剩下他一盏。 他走访每一户困难家庭,倾听失业工人的诉求,甚至亲自去工厂和老板谈薪资标准,确保工人的利益不受侵害。 “郑镇长,真的能行吗?” 一个曾经的纺织厂老工人拽着他的袖子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郑仪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叔,您等着看。” 他真的做到了。 短短一个月,大塘镇变了样。 失业青年拿到了工作,废弃厂房重新运转,就连镇上的小饭馆都因为工人们有了收入而多了生意。 “我家那小子居然每天主动去上班了!” “镇政府门口那堆垃圾,终于给清理干净了!” “听说下个月还要修篮球场?!” 镇民们聚在茶馆里议论纷纷,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个叫郑仪的年轻人,和他们见过的所有干部都不一样。 就连镇上最顽固的老李头,都不得不承认: “这小子……是来干实事的。” 连绵的秋雨刚停,郑仪的皮鞋就已沾满了泥泞。 他踩着湿滑的土路,走向大塘镇最偏远的山脚下——老赵家的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土坯房,墙皮剥落,屋角塌了一小块,用塑料布临时挡着风雨。 “郑镇长,您真来啦?” 老赵佝偻着背站在门口,搓着手,有些局促。 他三天前在镇政府门口拦住了郑仪,结结巴巴说自家房子快塌了,问能不能申请危房补助。当时郑仪二话不说,掏出笔记本记了下来,只说了一句: “三天后我亲自去您家看看。” 老赵本来没当真。这几年来,他找过镇政府不下十次,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材料不全”“再等等”“指标不够”。 可今天,郑仪真的来了。 没带记者,没带摄像机,同行的只有一位眯着眼,带着淡淡黑眼圈的年轻人。 “赵叔,进屋说。” 郑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老赵走进昏暗的屋内。 屋内比想象的更破旧。 一张瘸腿的桌子,两把吱呀作响的凳子,灶台上搁着半碗吃剩的咸菜。墙角堆着几个发霉的麻袋,是老赵平时上山挖草药卖钱的“家当”。 老赵窘迫地用袖子擦了擦凳子: “郑镇长,您坐……” 郑仪没坐,而是径直走向墙角的裂缝,伸手摸了摸潮湿的墙面: “这房子不能住了,随时可能塌。” 老赵苦笑: “可不是嘛,可我申请了好几年补助,一直批不下来……” “今天就能批。” “啊?” 郑仪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表格递给老赵: “您先填这个,剩下的我来办。” 老赵颤巍巍地接过表格,忽然红了眼眶: “郑、郑镇长,我……我不识字……” “我帮您填。” 郑仪接过表格,转头对年轻人道: “向森,去把车上那箱牛奶拎进来。” 向森点头出去,片刻后抱着一箱牛奶和一袋米进门。 老赵愣在原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赵叔,危房改造款下周就能到位,您先搬去村委会的临时安置房住几天。” 郑仪一边填写表格一边说。 “等新房子盖好了,我再来看您。” 老赵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粗糙的手掌在裤子上擦了又擦: “郑镇长……以前那些干部都说我‘不符合政策’……” 郑仪笔尖一顿,抬头看着老人: “符合的,是他们的工作没做到位。” 填完表格,郑仪起身要走,老赵慌慌张张从灶台旁摸出几个鸡蛋往他手里塞: “郑镇长,自家鸡下的,您拿着……” 郑仪推拒不过,最后只拿了一个: “够了,剩下的您留着补身体。” 出门时,雨又下了起来。 郑仪看向远处雨中朦胧的山影: “去下一家。” 这一天,郑仪走访了七户贫困家庭。 他为卧床多年的李阿婆协调了残疾人补助;帮辍学在家的小燕联系了县里的寄宿学校;甚至顺手解决了二道沟村民反映多年的饮水问题。 郑仪不觉得自己伟大,他只是做了最简单事情,把人民的,还给人民。 第98章 命运之势 镇政府的小会议室里,郑仪和赵兴汉对坐。 赵兴汉手里把玩着一串古朴的佛珠,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对郑仪的谈话请求显得兴致缺缺。 他身材清瘦,穿着简单的中式立领衬衫,在一众西装革履的干部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书记,民政这块工作还是需要您来把关。” 郑仪将一摞贫困家庭档案推到他面前。 赵兴汉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瞥了眼档案,轻轻摇头: “郑镇长年轻有为,我这老朽就不掺和了。” 郑仪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大塘镇的三把手——赵兴汉45岁,县里来的干部,分管民政、组织工作,却几乎不参与任何实际事务。 传闻他每日上班就是喝茶看书,到点走人,连班子会议都时常请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镇上却有“赵菩萨”的雅号,口碑还挺好。 “既然如此,民政工作我就直接接手了。” 郑仪试探道。 赵兴汉闻言竟露出一丝笑意: “早该如此。” 他没有丝毫不舍,反而如释重负般从抽屉里取出公章和钥匙: “这是民政办保险柜的钥匙,各类批文的盖章流程都在这里...” 交接利落得令人意外。 郑仪微微皱眉: “赵书记对大塘镇没有想法?” 赵兴汉那双略带倦怠的眼睛里泛出一丝笑意: “郑镇长看来查过我了。” 他拨弄着佛珠,语气平淡得像是谈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既然您都知道,何必再来试探?我不过是个废人,在这大塘镇混个闲职罢了。” 郑仪注视着他,缓缓道: “赵书记才四十五岁,未必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吧?” “甘心?” 赵兴汉手中的佛珠突然一停,眼底闪过一丝回忆,却又很快归于淡然。 “郑镇长,官场里的甘心不甘心,都是笑话。” 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到窗前,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我父亲当年风光时,我若肯上进,如今也不至于窝在这小镇里。可那时我嫌做官太累,不如歌舞升平来得痛快。” 他转过头,嘴角带着自嘲的笑: “后来家里倒了,我倒是想爬了,可谁又会拉一把过气家族的破落户?” 郑仪没有立即答话。 赵兴汉家的事他查过——其父曾官至省财政厅,在当年也算显赫一时。可惜后来站错队,被排挤到闲职,最终郁郁而终。 而赵兴汉,年少时仗着家世优渥,整日游手好闲,连公务员都是父亲托关系给塞进去的。等到家势败落,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圈子里最边缘的那个人。 赵兴汉的目光透过窗子,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手里的佛珠无意识地转着。他忽然笑了,那种看透世事的笑。 “郑镇长啊,你觉得人力到底能改变多少?” 佛珠在指尖缓缓转动,一颗、一颗,像是计数的时光。 “我这辈子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人再拼命,也逃不脱一股‘势’。”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通透感。 “我家老头子当年步步算计,最后还是站错了队;我大哥不信邪,非要往上爬,结果摔得更惨……” 手指一顿,佛珠停住。 “而我呢?懒得争,反而落得清净。” 赵兴汉转头看向郑仪,眼里没有愤懑,甚至没有遗憾,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你说我废了也好,颓了也罢。可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见过太多人——” 他指尖随意点了点窗外镇政府大院的方向。 “吴长山那样贪的,陈忠和那样滑的,还有……像你这样拼的。” 佛珠又轻轻转动起来。 “最后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颗被‘势’碾碎的棋子?” 郑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缓缓合上桌上的档案,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赵兴汉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那股近乎超然的冷眼旁观,那种对命运全盘接受的消极。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命运?只有选择。 他不需要说服赵兴汉,更不需要被赵兴汉说服。 这世上或许真有所谓“大势”,但在他这里,大势就是人心,就是一件件该做、必须做的事。 郑仪走进民政办公室时,屋内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这位年轻镇长。 民政办是个闲散部门,平日里多是处理些低保申请、困难补助之类的琐事,工作人员习惯了喝茶看报的悠闲节奏。 “郑镇长好!” 几位工作人员站起身打招呼。郑仪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正在埋头整理档案的女科员身上。 她大约二十五六岁,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前的档案堆得老高,却排列得一丝不苟。 郑仪记得她——宋清如,县里考来的公务员,在民政办工作三年,据说业务能力很强,但因为不爱交际,一直是个普通科员。 “宋清如同志。” 郑仪走到她桌前,轻敲了下桌面。 宋清如猛地抬头,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镇长会直接找她。 “郑、郑镇长?” “跟我来一趟。” 郑仪转身走向民政办里面的小会议室,留下一屋子满脸错愕的同事。 宋清如抿了抿嘴唇,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小会议室里,郑仪关上门。 “赵书记已经将民政工作交接给我。” 郑仪开门见山。 “我需要一个助手,熟悉民政业务,做事认真负责。” 宋清如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推了推眼镜: “郑镇长想了解哪方面的工作?” 郑仪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档案,都是他今天走访的困难家庭资料。 “这些家庭的救助申请,为什么都被压着不批?” 宋清如接过档案,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抬头,眼神变得坚定: “因为县里的指标有限。往年都是优先给那些''有关系''的家庭,剩下的名额才轮到真正困难的。” 郑仪眯了眯眼: “所以这些都是因为''没关系''才被压下来的?” 宋清如点点头: “赵书记不管事,吴镇长以前卡着这些名单,让我们先批他指定的人。” 郑仪平静的说道: “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民政工作你直接向我汇报。” “我?” 宋清如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99章 跳梁小丑 “对,你。” 郑仪直视她的眼睛。 “既然你知道这些申请为什么被压,也知道哪些人真正需要帮助,那由你来重新审核、重新报批。” 宋清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攥紧手中的文件夹: “郑镇长,我只是个普通科员,没有权限......” “现在你有了。” “明天开始,你调到我办公室工作,直接负责民政事务。” 郑仪翻开笔记本,随手写下一张纸条,签字盖章后递给宋清如: “这是调令。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宋清如接过授权书,手指微微发抖。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郑仪给她的权力,也是信任。但同时,这也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以往那些被吴长山安排插队的“关系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郑仪看出了她的犹豫: “害怕?” 宋清如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怕。”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会按规矩来,该批的批,不该批的绝不批。” 郑仪点了点头: “好。但有件事你要记住,如果有人威胁你、利诱你,或者以任何方式干扰你的工作,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清如怔了一下,随即抿唇点头: “我明白。” 郑仪站起身: “三天内,我要看到第一批困难家庭的补助落实到位。” “没问题。” 宋清如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郑仪满意地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大塘镇政府大院的老槐树下,郑仪坐在石凳上翻阅文件。 “郑镇长。” 宋清如抱着厚厚的文件夹走近,轻声叫道。 她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显然昨夜熬到很晚,但神色却比往常精神许多。 郑仪合上文件: “材料准备好了?” “嗯。” 宋清如将文件夹递过来,解释道: “第一批52户特困家庭的补助申请,全部审核完毕。名单和金额我都拟好了,请您过目。” 郑仪翻开文件夹,里面的资料分类清晰,每一户的困难情况、补助理由、申请金额都标注得明明白白,甚至还有宋清如手写的复查备注——“张家三代同堂,老人常年卧床”、“李家独子残疾,母亲无工作”…… 字迹工整,一丝不苟。 “做得很好。” 郑仪点点头,直接翻到最后签了字。 宋清如接过文件,犹豫了一下: “郑镇长,名单上有几家……以往是吴镇长亲自打招呼要卡住的。” 她说的委婉,但意思很明显——这些家庭,恐怕和吴长山有过节。 郑仪目光一沉: “正因为如此,更要优先解决。” “明白了。” 宋清如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 民政办的办公室里,气氛格外紧张。 几个科员围在宋清如的工位旁,看着她在电脑上录入补助名单,神色各异。 “哎,小宋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科员凑过来,故作亲热道: “李家庄的李福贵家,这次批了多少?” 宋清如头也不抬: “李福贵不符合低保条件,这次没批。” “什么?!” 女科员脸色瞬间变了: “他可是吴镇长特意关照过的!” 宋清如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平静道: “吴镇长已经被纪委带走了。” “你——” 女科员气得脸色发青,刚要发作,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径直冲到宋清如面前: “宋清如!你凭什么卡我家的补助?!” 这人叫赵大虎,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仗着和吴长山有点远亲关系,年年都能领到最高档的低保,实际家里开着摩托车修理店,根本不困难。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热闹。 宋清如慢慢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直视赵大虎: “赵大虎,你家去年刚买了新车,修理店月收入过万,不符合低保标准。” “放屁!” 赵大虎猛地拍桌,桌上的文件夹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老子家的店都快倒闭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他伸手就要去抢宋清如手中的名单,宋清如迅速将文件护在胸前,向后一退。 “这份名单是郑镇长亲自批的!”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郑镇长?哈!不管什么郑镇长还是什么李镇长!” 赵大虎不屑地啐了一口。 “今天这补助你要是不给我加上,老子让你没好日子过!” 他一把抢过文件狠狠摔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宋清如的手指微微发抖,但没有退缩。 “你可以去找郑镇长反映情况,但名单我不会改。” 赵大虎勃然大怒,扬起手就要打人。 “住手!”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回头看去,只见郑仪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武装部长李德生和两名民警。 赵大虎眯着眼上下打量郑仪,见他年轻面生,又穿着普通,顿时嗤笑一声: “你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他大拇指一翘,指了指自己胸口: “老子跟吴长山吴镇长可是表亲!吴镇长是什么人?大塘镇真正的掌权人!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等他回来,一个都跑不掉!” 办公室里的科员们面面相觑,有人已经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牵连。还有人偷偷瞥了眼郑仪的脸色,暗暗替赵大虎捏了把汗。 人群中不知谁提醒了一声: “赵大虎,这位是郑镇长。” 赵大虎一听,哈哈大笑: “郑镇长?就他?” 他走到郑仪面前,歪着头打量,语气十分张狂: “小子,毛长齐了吗?敢来大塘镇充大头?告诉你,吴镇长虽然暂时不在,但他的关系还在!县里王副县长是他铁哥们,省里还有人!你这种来镀金的,趁早识相点!” 郑仪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李德生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赵大虎!你嘴巴放干净点!” 赵大虎斜眼瞥他: “李部长,你也跟着这愣头青混?别怪我没提醒你——站错队的下场,你担不起!” 郑仪忽然笑了,笑容很浅,却让人莫名脊背发凉。 “李部长,他刚才是不是动手了?” 李德生立刻道: “对!不仅辱骂公务人员,还抢砸政府文件,甚至意图殴打宋清如同志!” 郑仪点点头,看向两名民警: “都听见了?” 民警立刻上前: “听见了!赵大虎涉嫌寻衅滋事,妨碍公务,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大虎这才慌了,他猛地后退两步: “你们敢!吴镇长回来——” “吴长山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已经被县纪委立案调查。” 郑仪冷冷打断。 “如果你这么想见他,我倒是可以安排你们在县看守所做个室友。” 赵大虎脸色瞬间煞白。 民警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等等!郑、郑镇长!” 赵大虎慌了神,挣扎着喊道: “我错了!我真不知道是您啊!我家那个低保……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郑仪理了理袖口,语气淡漠: “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悔改的机会。” 他转身对办公室所有人说道: “低保补助是国家给真正困难群众的救命钱,不是某些人的私库。从今往后,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面如土色的赵大虎身上。 “谁就是下一个赵大虎。” 两名民警立刻将瘫软的赵大虎拖了出去。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郑仪走到宋清如面前: “没事吧?” 宋清如摇摇头: “谢谢郑镇长。” “继续工作吧。” 郑仪说完,转身离开。 第100章 考虑下一步了 清晨,郑仪正在办公室审阅工业区项目的进度报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王振国。 郑仪略微一怔,随即起身关门,走到窗边才按下接听键。 “郑仪。” 电话那头,王振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喜怒。 “王部长。” 郑仪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恭敬。 “特训营的结业典礼定在下周三。” 王振国直入主题。 “你这几个月在大塘镇的实践情况,需要准备一份正式报告。” 郑仪心下了然,这才是真正的“毕业考核”。 当初特训营的年轻干部们,有的留在省里机关,有的下放基层挂职,如今半年过去,各自的“成绩”都会被拿到台面上比较。 而他郑仪,显然是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我明白,报告我会尽快完成。” “简单说说吧。” 王振国似乎并不急着挂电话,语气平淡地问道。 “大塘镇这几个月,有什么成果?” 郑仪略作思考,回答清晰且简洁: “工业区改造完成,盘活闲置厂房5万平方米,引进企业12家,直接解决就业276人,间接带动就业近500人。” “民政救助体系重新梳理,清退不符合条件的低保户47户,新增特困家庭补助83户,救助金发放透明化。” “财政问题查清了2018年的扶贫款挪用案,吴长山已被移交司法机关。” 他没有夸夸其谈,而是用最实在的数据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振国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极淡的赞许: “不错。” 仅仅两个字,却已经表明了态度,郑仪这几个月,过关了! 王振国的声音在电话里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郑仪,这次结业典礼,不止是汇报,你也该考虑下一步了。” 郑仪立刻认真了起来。 下一步。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王振国不会无缘无故提醒他“考虑下一步”,这背后必然意味着——他的大塘镇镇长任期即将结束,而新的职位,已经有人在替他安排了。 “王部长,您的意思是……” “你在基层历练的这段时间,成绩有目共睹。” 王振国语气沉稳,却意味深长。 “但你的舞台,不应该只是一个大塘镇。” 郑仪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明白。” 他是王振国一手培养的年轻干部,被下放基层锻炼,就是为了积累资历,将来能在更高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趁着这次青干特训营结业,你可以提一提了。” 提一提。 这三个字,在官场上往往意味着……升迁的信号。 “是,我马上准备报告。” “嗯。” 王振国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下周一,省委组织部会派车去接你。” 郑仪放下电话,目光转向窗外。 大塘镇的清晨,阳光洒在刚翻新的工业区厂房上,工人们已早早到岗,机器的轰鸣声隐约可闻。短短几个月,这座小镇已经焕然一新。 但对他来说,这段旅程即将告一段落。 “郑镇长。” 办公室外,季小雨轻轻敲门。 “向主任找您。” “让他进来。” 向森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沓材料,神情兴奋: “郑镇长,捷诚物流和宏达电子第三批工人培训已经结束,下周就能正式上岗!” 郑仪微微一笑: “做得不错。” “还有,宋科长那边已经把全镇低保户的复核工作完成了,这是最终名单……” 向森说着,突然注意到郑仪办公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列着几项简要的工作总结,似乎是在准备某种汇报。 他愣了一下,隐约察觉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郑镇长,您……要回省里了?” 郑仪没有隐瞒,轻轻点头: “下周一。” 向森猛地睁大眼睛,一时语塞。 尽管他早就知道郑仪不会在大塘镇久留,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还是感到一阵茫然——郑仪一旦离开,大塘镇的改革还能继续下去吗?那些刚被纠正的风气,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郑仪看出了他的担忧,神色沉稳道: “该铺的路已经铺好了,剩下的,要靠你们自己。” 向森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您放心,我们会守住的。” 郑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 他知道,大塘镇的改变不会因为他的离开就止步不前,向森、宋清如这批年轻干部已经成长起来。 当天傍晚,郑仪让党政办通知陈忠和。 “郑镇长想请陈书记散步聊聊。” 大塘镇政府的后院小花园。 这地方僻静,树木掩映,没什么人打扰。最重要的是,没有监控,没有录音,没有旁人窥探。 陈忠和很快就来了。 他穿着常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心情不错。 “郑镇长,今天怎么有兴致约我散步?” 郑仪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慢地沿着石板小路往前走,陈忠和也不急,缓缓跟上。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四周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郑仪才开口: “陈书记,我下周一要回省里了。” 陈忠和脚步一顿,眉毛微微扬起,故作惊讶: “这么快?” 郑仪笑了一下,瞥他一眼: “您似乎并不意外?” 陈忠和呵呵一笑: “郑镇长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可能在大塘镇久留。” 郑仪点点头,不再绕弯子,直入主题: “我走之后,大塘镇会由谁接手?” 陈忠和眼神一闪,立刻明白了郑仪的意思,这是在问他对未来镇长人选的看法。 他沉吟片刻,谨慎道: “县委会派合适的人来。” “合适的人?” 郑仪似笑非笑。 “是县里的关系户,还是真正想做事的人?” 陈忠和面色不变,但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县里的“惯例”,像大塘镇这样的地方,向来是县里各方势力塞人的好去处。谁都想安排自己的人进来捞点政绩,或者干脆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 如果真让某些人空降过来,郑仪这段时间的改革成果,说不定几个月就会被打回原形。 “郑镇长是怕……人走政熄?” 陈忠和试探性地问道。 郑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 “我只是觉得,大塘镇好不容易有了点新气象,没必要再走回头路。” 陈忠和沉默片刻,忽然笑道: “郑镇长多虑了,以后我肯定看好这里。” 如果换做以前,陈忠和肯定不希望大塘镇变天,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尝到甜头了。 在郑仪的推动下,大塘镇的经济数据翻了一倍,税收增长显著,连县里都点名表扬了“大塘镇班子团结有为”。 这些政绩,同样也是他陈忠和的! 所以,他现在不仅不反对改革,反而希望郑仪的路线能继续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的仕途才能更稳! “陈书记是个明白人。” 郑仪微微一笑。 陈忠和也笑了: “郑镇长才是真正的贵人。”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几个月前,他还觉得郑仪是来砸场子的,可现在呢? 因为郑仪,他不但没被吴长山牵连,反而跟着沾光,成了县里眼中的“开明书记”。 谁能想到,这个当初被他当成麻烦的年轻人,反而成了他的贵人? 第101章 信任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大塘镇的大街小巷——郑镇长要走了。 老赵拄着新发的拐杖,从临时安置房颤颤巍巍地走向镇政府,粗糙的手里捏着一篮鸡蛋,用蓝布盖着。 “啥?郑镇长要走?” 早点摊前,刘老汉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消息是真的。” 卖油条的老张低声道。 “我侄子说,省里派车来接,下周一就走!”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这才几个月,咋就调走了?!” “他走了,咱镇的厂子还能办下去吗?” “那些个当官的要是回来,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 赵老汉没有加入议论,他只是一步步走向镇政府,皱纹里夹着忧色。 而此时,镇政府大院里,气氛也有些异样。 “郑镇长……” 宋清如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份刚批完的低保文件,眼镜后的眼睛有些泛红。 郑仪脚步一顿: “怎么了?” 宋清如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幼稚: “能不能……不走?” 郑仪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笑: “工作调动,很正常的事。” “可您走了,大塘镇怎么办?” 宋清如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情绪,但她此刻实在忍不住了。 郑仪沉吟片刻,指了指她手中的文件: “不是还有你们吗?” “向森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工业区的事交给他,不会有问题。” “你呢,民政这一块理顺了,按规矩办事就行。其他的我和陈书记打过招呼,他是个明白人。” “至于镇上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穿过走廊,望向大门口的槐树。 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栋。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满眼愤世嫉俗的街头青年,而是剪短了头发,穿着朴素的工作服,手里捏着一份材料,似乎在等什么人。 郑仪笑了,朝许栋招了招手。 许栋大步走来,脚步沉稳,眼神明亮。 “郑镇长,我来送您。” 他眼里不再有颓废和不甘,只有感激和坚定。 …… 郑仪站在镇政府门口,身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没有多余的排场,也没有记者采访,只有三三两两闻讯而来的镇民。 老赵挤到前面,颤巍巍地递上那篮鸡蛋: “郑镇长……自家鸡下的,您带着路上吃。” 郑仪接过沉甸甸的篮子,掀开蓝布一角,一篮鸡蛋下,竟还压着几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赵叔……” 老赵咧嘴一笑,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显得有些滑稽: “我托村里几个老太太赶制的……您走路多,费鞋!” 人群中,李阿婆的女儿李小燕挤到前面,怯生生地递上一小包茶叶: “郑镇长,我妈让捎给您的……山上采的野茶,不值钱,但清火。” 小燕原本辍学在家,是郑仪帮她联系了县里的学校,如今她已经在读高二了。 更多的人围上来。 厂里的工人、低保户的老人、曾经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手里拿着红薯、腊肉、土鸡蛋,甚至只是一把野菜、一包瓜子,不贵重,却全是心意。 郑仪看着他们,目光从一张张脸上划过,老赵佝偻的背影,宋清如泛红的眼眶,向森紧抿的嘴唇,许栋坚毅的目光…… 这是他为之奋斗过的人们。 短短几个月,他们从怀疑到信任,从麻木到希冀,如今眼里终于有了光。 而他,不过是做了一点分内之事。 郑仪站在镇政府门口的台阶上,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放心,我向你们保证,大塘镇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们信郑镇长!" "您记得常回来看看......" 郑仪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他奋斗过的小镇,转身走向那辆黑色轿车,在众人的目光中拉开车门,朝众人挥了挥手,坐进车里。 郑仪走后,陈忠和坐在办公室里,窗外阳光正好,但屋子里却有些阴冷。 民政办主任刘洪探头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陈书记,郑镇长走了,咱那些补助审批是不是按老规矩来......" "放屁!" 陈忠和猛地一拍桌子。 "什么老规矩?哪来的老规矩?!" 刘洪吓得后退半步,满脸错愕。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郑仪不是走了吗?按理说陈书记该松口气才对啊...... "陈书记......我、我这不是想着......" 陈忠和站起身,绕着办公桌走到刘洪面前。这个平日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此刻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少见的狠厉。 "刘洪,你给我听清楚了!" 他指着窗外工业区的方向: "那是郑仪一手搞起来的项目。" 又指了指民政办的档案柜: "那是郑仪亲自整顿的低保。" 最后拍了拍刘洪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这都是郑仪的发家之地!" 刘洪额头冒汗,感觉肩膀上的手像是块烙铁。 "可、可郑镇长不是调走了吗?" "调走?" 陈忠和冷笑一声。 "郑仪可不是调走,省组织部派人来接,自然是升迁了,他有能力,有背景,还年轻,将来定是掌控一方的大人物,你把他发家之地弄不好看了,以后还有活路?" 刘洪瞪大眼睛,一句话不敢说了。 陈忠和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你信不信,郑仪一句话,咱们这点破事连查都不用查,直接就能扒个底朝天?" "信...信......" "所以你给我记住了。" 陈忠和突然提高音量。 "从今天起,谁要是敢动郑仪定下的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门外竖起耳朵偷听的几个科员: "我先扒了他的皮!"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陈忠和走回窗前,望向政府大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个年轻镇长的身影,站在树下与人交谈,沉稳而坚定。 "有些路啊......一旦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敢回头。 郑仪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那些规矩、那些改变、那些人,都像是一块块砖石,把回头路堵得死死的。 现在的大塘镇,已经打上了郑仪的烙印。与其冒险走回头路,不如好好守着这份成果,说不定......反而是条通天大道? 想到这,陈忠和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转身对刘洪说道: "去,把郑镇长定下的所有工作制度都给我整理出来。" 刘洪一愣: "书记您这是......" "我要亲自检查,哪项没落实到位。" 陈忠和眯起眼睛: "咱们的对得起郑镇长的信任不是?" 第102章 破格中的破格 省委大院门前,郑仪下车时,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带着省城特有的湿润与清冷。 这座始建于五十年代的建筑群,青砖灰瓦间透着威严与沧桑。门口的武警战士站得笔直,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郑仪出示了组织部的工作证,经过严格的安检,才得以踏入这片权力的核心区域。 “郑处长?”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干部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我是组织部的刘明,王部长让我来接您。” 郑仪微微颔首: “麻烦了。” 刘明带着郑仪穿过几栋办公楼,偶尔遇到熟人,都礼貌地点头打招呼。但郑仪能明显感觉到,那些看似随意的目光中,包含着怎样的审视与揣测。 “郑处长在大塘镇的事迹,我们可都听说了。” 刘明边走边低声说道,语气里透着几分真实的佩服。 “能把一个贫困镇在这么短时间盘活,真的很了不起。” 郑仪淡淡一笑: “都是基层同志们的功劳。” 刘明悄悄观察着郑仪的反应,见他神色自若,没有丝毫骄矜之色,不由得在心里又高看了几分。 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 “到了。” 两人在一栋掩映在梧桐树后的灰色小楼前停下。这里就是省委组织部所在,虽然外表朴素,却掌握着全省干部的任免大权。 刘明领着郑仪上了二楼,走过一段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深褐色的木门前。 “王部长在等您。” 他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郑仪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书架上的书籍排列得一丝不苟。王振国正伏案批阅文件,见郑仪进来,放下钢笔,抬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坐。” 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 郑仪在王振国对面落座,腰背挺直,目光平视。 “大塘镇的工作,做得不错。” 王振国开门见山。 “谢谢部长。” 郑仪没有多言,简单道谢后便安静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他与王振国相处时间不短,深知这位领导的风格,不喜欢花哨的表功,只在乎实质的结果。 王振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推到郑仪面前。 “看看吧。” 郑仪拿起文件袋。 《关于郑仪同志任职的决定》 江东省委组织部,任字〔2022〕第37号 文件抬头鲜红的印章下,一行黑体字格外清晰: “任命郑仪同志为江东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产业发展处副处长(主持工作),免去其原四级主任科员职务,职级拟定为正科级(晋升考察期一年)” 实职副处,职级正科。 这是典型的“高职低配”,也是省委组织部对年轻干部破格提拔的常规操作:先给实职岗位历练,职级暂缓晋升以规避风险。但“主持工作”四个字的分量极重,意味着郑仪虽名义上是副处长,实则是处室一把手! 这个任命的分量太重了。 要知道,他今年才25岁,从四级主任科员直接跨越到主持工作的副处长,这是破格中的破格。更关键的是,发改委产业发展处不是普通处室,而是负责全省工业经济政策制定的核心部门,许多重大决策都会从这里起步。 王振国观察着他的反应。 “怎么?觉得太快了?” 郑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部长,我只是在想,省委这么安排,是希望我在产业处做些什么?” 他没有贸然表态,而是直接询问背后的战略意图。 王振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年轻人沉得住气,更难能可贵的是能一眼看到关键,提拔从来不是奖励,而是布局。 “长三角产业升级国家战略。”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的红头文件。 “国家刚下的指导意见,要求江东、苏南、浙北打造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 手指在“半导体”“新能源”“生物医药”几个关键词上重重一点。 “这些领域,我们和发达省份还有明显差距。” 郑仪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他去冲锋陷阵! 产业处作为政策制定前线,既要平衡各方利益,又要推动技术攻坚。做成了是改革先锋,做不好就是千夫所指。 “压力很大?” 王振国忽然问。 郑仪笑了笑,坦然道: “压力确实不小,但既然是组织安排,我定当全力以赴。” “很好。” 王振国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你有冲劲,但不莽撞;在基层能做出成绩,说明你能沉得下心。产业处现在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江东想要在新一轮产业竞争中占得先机,光靠守成是不够的。半导体、新能源、生物医药……这些产业,我们和沿海发达省份差距不小,但差距也是机遇。” “所以,这次调你回来,不是让你按部就班当个副处长,而是要你在最短时间内,把江东的产业政策体系重新梳理一遍。” 郑仪微微屏住呼吸。 “郑仪,省委对你的期待很高。这次的任命,表面上只是副处,但实际上,你在产业处的所有决策,都会直接影响到江东未来五年的产业布局。” “换句话说。” “你手里握着的是江东未来的经济增长点。” 郑仪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变得更加坚定: “我明白了。” 王振国微微点头,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产业处的情况比大塘镇复杂得多。你要面对的不仅是政策制定层面的问题,还有省里各部门的利益博弈、地方政府的明争暗斗,甚至是各家企业的游说和施压。” 郑仪思索片刻,冷静回答: “部长放心,我会稳扎稳打。产业升级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既要锐意改革,也要兼顾现实情况。” 王振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最欣赏郑仪的一点,就是既能冲锋陷阵,又能审时度势。在体制内,光有锐气不行,光有谨慎也不行。而郑仪恰好能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 “好,既然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我就不多说了。” 王振国拉开抽屉,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产业处的内部评估报告,有所有人的详细履历和工作风格,包括可能存在的一些关系。” 这一份资料,比任命文件的分量更重。 郑仪双手接过,郑重道: “谢谢部长。” 王振国摆摆手: “不用谢我。记住,你的舞台从来就不在大塘镇,甚至也不止于产业处。” “江东需要敢闯敢拼的年轻干部。” “而你,现在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第103章 推手 走出省委大院,郑仪的脚步比往日略快了几分。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份任命文件的触感,纸面略带粗糙的质地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性。从政法大学的水泥路到省委大院的红地毯,这段距离他走了不到一年。 “25岁的副处长......”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瞬间,一辆黑色奥迪A6L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脸——郑怀民。 “郑处长,这么巧?” 郑怀民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恰到好处地介于熟稔与客套之间。 郑仪瞳孔微缩。组织部刚发的任命,连正式文件都还没走完流程,这位郑家旁支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郑怀民指了指省委组织部大楼: “刚在干部处碰到老同学,正好听说你要去发改委高就。” 他推开车门。 “去哪儿?我捎你一段。” 车厢内飘着淡淡的檀香,真皮座椅的触感比省委接待处的公务车还要柔软。 郑仪坐进车内,空调的凉风拂过面颊,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让他眉头微蹙。 车门轻轻关上,郑怀民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从扶手箱里取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他。 “听说你要去发改委产业处?” 郑怀民笑了笑。 “真巧,我现在就在省国资委央企管理处。” 郑仪接过水,没有急着拧开。 央企管理处,这个位置可不简单。 省国资委下属的央企管理处,负责监管省内所有国有企业的投资、并购和重大资产重组。而发改委产业处,则是制定全省产业发展政策的决策部门。 两个岗位,天然就是上下游关系。 “确实很巧。” 郑仪声音平静。 “郑科长这是‘平调’还是‘高升’?” 郑怀民笑意更深: “托你的福,升了半级,副处待遇。” 他没有用“副处长”这个称呼,而是说“副处待遇”,显然是在暗示,他的实权可能比职级更高。 郑家安排的? 郑仪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郑怀民虽然是郑家旁支,但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精准卡住“央企管理处”这个位置,大概率是郑家暗中运作的结果。 “郑家在国资委也有人?” 郑仪直接问道。 郑怀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淡淡道: “郑仪,你很聪明,但也别把什么事情都想成‘安排’。” 他放下水瓶,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的省委大门上方飘扬的红旗上: “我确实和郑家有关系,但能在青干特训营结业后调来这个位置,也是我自己争来的。” “国资委央企管理处,需要懂金融、懂政策,还得能和各地政府和国企打交道的人。” “你觉得,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郑仪静静看着他。 郑怀民的履历确实优秀,财政厅出身,精通财务审计,又在青干特训营表现突出。更重要的是,他对郑仪的性格、思路都足够了解。 如果郑仪是产业政策的制定者,郑怀民就是具体执行和监督的人。 两人配合,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郑家还真是……用心良苦。” 郑仪轻声道。 郑怀民没有否认,只是低笑一声: “郑仪,郑器早就说过,你这个人太清醒,所以很难被‘绑定’。” “但也正因如此,郑家才更重视你。” “他们不会拦你的路,甚至还会把最好的‘踏板’送到你脚下。” “至于你愿不愿意踩上去——” 他目光转向郑仪,笑容温和依旧: “那是你的选择。” 郑仪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 “郑科长,你说得对,有些事不是‘安排’,只是顺势而为。” 他把矿泉水瓶轻轻放回扶手箱,目光直视前方: “走吧,送我去发改委。” 郑怀民微微笑了笑,踩下油门。 郑仪靠在座椅上,平静地注视着不断后退的城市风景。 郑怀民也没有多话,车子平稳地行驶了约半小时,最终驶入了市中心一处低调但奢华的私人会所——“云庭”。 这里是政商界人士谈事的私密场所,不挂牌,普通人甚至连它的入口都找不到。郑仪曾经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今天是第一次来。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乘坐一部隐蔽的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雅的木质香气,走廊两侧挂着低调却不失格调的字画。 郑怀民走在前面,推开尽头的一扇门。 “到了。”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书房,落地窗外是省城的全景。 窗边的沙发上,一个年轻男人慵懒地靠坐着,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见他进来,轻轻抬了抬手。 “郑仪,好久不见。” 郑器。 他还是那副公子哥模样,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 郑怀民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25岁的副处长,江东省从来没有过。” 郑器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落在郑仪脸上,似笑非笑地道: “你是第一个。”。 郑仪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的任命刚发,连发改委的人都不知道,你们郑家的消息,倒是够快。” 郑器笑着放下酒杯,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江东省政坛,从来就没有真正瞒得住郑家的事。” 他转过身,目光忽然变得让人猜不透了起来: “更何况,你这次的位置,本来就不只是王振国一个人的意思。” 郑仪眼睛微眯: “你插手了?” 郑器低笑一声,走回沙发坐下,翘起腿,姿态随意: “不,我只是顺势推了一把。” 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语气悠然: “王振国想让你在产业处历练,但你毕竟太年轻,资历不足,按常规流程,就算破格提拔也得等30岁以后。” “所以,郑家只是让几个关键位置上的老同志‘认可’了一下你的能力。” “毕竟,青干特训营的结业报告里,你的评分是第一。” 第104章 住处 落地窗前,城市夜色如一张璀璨的棋盘。郑仪站在高处,眼底倒映着万千灯火,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郑器的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郑家在这次晋升里推了一把。 但郑仪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追问。 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窗外。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早就明白了一切。 郑仪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平静的笃定: “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郑器笑了,他耸耸肩道: “行吧,其实这次让你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看看你。” 郑仪侧过脸扫了他一眼。 郑器摊手: “真的,纯粹就想看看。” 郑仪收回目光,唇角微微抬了一下。 “看完了?” “嗯。” “那我走了。” “不再聊会儿?” “我们之间能聊的,无非是各自下一步怎么走。” 郑仪淡淡道: “但你知道,我不会问你,你也不会问我。” 郑器挑眉,笑容更深: “啧,真无情。” 郑仪没再接话,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身后忽然传来郑器的声音,不再懒散,反而透着几分认真: “郑仪。” 郑仪脚步一顿。 “小心点。” “知道了。” 郑器笑容一松,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仰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那行,回见。” 郑仪推门离开。 走廊里,郑怀民依旧站在电梯口,微笑着等他。 “聊完了?” “嗯。” 郑怀民也不多问,按下电梯按钮。两人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 “走吧,知道你没住处,咱郑处长总不能一直住出租屋吧,带你去个地方,离发改委进,上班也方便。” 郑怀民的车停在了市中心一栋低调的公寓楼下。 这栋公寓外表并不张扬,但胜在位置极佳,步行到省发改委只需十五分钟。大堂装修简约典雅,安保严格,一看就是专门为政商人士准备的住所。 电梯直达28层,郑怀民掏出一张门卡,刷开了2802的房门。 “这里之前是商会一位理事的房产,后来转到了郑家名下。” 郑怀民推开门,侧身让郑仪先进。 “你暂时住着,不用考虑租金其他的问题。”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三室两厅的格局,装修风格现代简约,家具一应俱全。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灯火璀璨。 郑仪站在玄关,目光扫过客厅,简洁的白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沙发是低调的深灰色,茶几上摆着新鲜的百合花。 整个空间设计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奢靡,又能看出品质。 “冰箱里有吃的,衣柜里有新衣服,都是按你的尺码准备的。” 郑怀民晃了晃手中的门卡。 “这张卡你用着,有事随时联系我。” 郑仪接过卡,没有立即表态。 郑怀民似乎看出他的犹疑,笑了笑: “别多想,这是郑家对人才的正常投资。你要真过意不去,就当是预付的房租,等你安顿好了再结算。”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郑仪台阶下,又暗示了郑家的诚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郑仪点点头,把门卡放入口袋。 “替我谢谢郑...家的安排。” 郑怀民笑了笑: “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去新单位报到。” 送走郑怀民后,郑仪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他转身走向书房。推开门,一个简约的书架映入眼帘,上面已经摆满了各类政策文件、经济著作和专业期刊。 书桌上放着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几份发改委内部的简报资料。 郑家的“服务”,确实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郑仪靠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明白郑家的用意。这些看似“巧合”的安排,既展现能量,又传递善意,更是一种无言的提醒,在江东这片棋盘上,郑家的触角无处不在。 不过,郑仪并不反感这样的“投资”。 他随意点开那封《半导体专项工作小组人员名单》,目光迅速扫过名单上的名字和职务。 这些都是未来要频繁打交道的人,提前熟悉他们的背景、派系,对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大有裨益。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显示「徐永康来电」,他在政法大学的导师,也是当初推荐他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引路人。 “老师。” 郑仪接起电话,语气恭敬。 “还没睡?” 电话那头,徐永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听说你今天拿到任命了?”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自己的晋升消息,已经在某些圈子里传开了。 “刚接到通知。” 他谦逊地回答。 “正想着明天去拜访您,请教产业发展方面的经验。” 徐永康轻笑起来: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滴水不漏。产业发展我不懂,不过……发改委产业处那个位置不简单,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郑仪立刻会意: “还请老师指点。” “明晚七点,来家里吃饭吧。” 徐永康的语气看似随意。 “正好有几位老同事也想见见你。” 挂断电话,郑仪若有所思地转着手机。 徐永康口中的“老同事”,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这种私下引荐,往往比正式场合的会面更有价值。 郑仪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的城市。远处,省政府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再往远是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灯火。 这个高度,这个视角,让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25岁的副处长。 这个头衔的重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寻常人进入官场,能在退休前混个正科级已是人生的圆满,更多的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卡在副科的瓶颈上。 而郑仪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从一名刚入职的四级主任科员,一路破格晋升至省发改委产业处副处长,且主持工作,这意味着,他虽为副职,实则为处室的一把手。 这种提拔速度,在江东省的历史上,未曾有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郑仪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25岁的副处长,在旁人眼里有多刺眼。 这也是为什么郑器为什么会提醒那一句: “小心点。” 但郑仪更清楚。 害怕无济于事。 在这座权力的迷宫里,要么一路向前,要么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而他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之上,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第105章 新官上任 清晨,省发改委大楼。 郑仪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步履沉稳地踏入大楼。他的气质与往日不同,不再是基层镇长那种接地气的朴实,而是一种内敛的锋芒。 “郑……郑处长?” 前台接待的小姑娘显然提前看过他的资料,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25岁副处长”比照片上还要年轻俊朗。 郑仪微微点头: “是,今天报到。” “好的!人事处已经在等您了!”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拿起电话通知内部,眼神还不住地偷瞄他。 郑仪没有在意,只是安静地站在大厅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厅的宣传栏。 上面挂着省发改委的架构图和近期重点工作,“长三角产业升级”“半导体产业链布局”“新能源战略规划”…… 这些,都将是他的战场。 人事处长刘志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机关,圆脸圆眼镜,说话带着一股老派的官腔。 见郑仪进来,他立刻起身握手: “郑处长,久仰久仰!青干特训营的尖子生,大塘镇的‘改革先锋’,现在又破格提拔到咱们发改委,年轻人不得了!” 郑仪礼貌回应: “刘处长过奖了,初来乍到,还请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 刘志明笑着摆手,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不过……郑处长啊,产业处的情况,您了解多少?” 郑仪不动声色: “还请刘处长介绍。” 刘志明轻咳一声,压低声音: “咱们产业处原来的老处长调去财政厅了……咳咳,徐处长在处里干了十二年,资历老,经验丰富,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次会顺理成章让他接任正职……”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郑仪的空降,挡了人家的路。 这位徐哲旭副处长,怕是早就盯着正处的位置,结果突然冒出个25岁的毛头小子,直接“主持工作”,压了他一头。 官场大忌——摘桃子。 刘志明小心翼翼地观察郑仪的表情,却发现这个年轻人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谢刘处长提醒。” 郑仪语气平淡。 “我会好好向徐处长学习。” 刘志明一愣。 这反应……未免太淡定了? 刘志明很快带着郑仪办好手续,领着他前往产业发展处。 发改委的大楼宽敞明亮,走廊两侧贴着各种政策宣传标语——“稳经济,促发展”“科技创新引领产业升级”。 一路上,不少干部侧目观望,窃窃私语。 “那就是新来的郑处长?也太年轻了吧?” “听说是青干特训营第一名,王部长亲自点的将。” “嘿,老徐这下可要憋屈了,熬了十几年,结果被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 郑仪对这些目光和议论仿若未觉,步伐沉稳地跟在刘志明身后。很快,他们停在了产业发展处的办公室门口。 刘志明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徐处,人我带过来了。” 办公室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翻阅文件,闻言缓缓抬头。 他戴着黑框眼镜,两鬓微白,神情沉稳,正是副处长徐哲旭。 他慢慢合上文件夹,视线落在郑仪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即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礼节性的笑容: “郑处长,欢迎。” 话虽客气,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热情。 郑仪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徐处,久仰。” 两只手短暂地握了一下,随即分开。 办公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纷纷站起来,神情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产业处十几号人,几乎都是徐哲旭一手带起来的,此刻的气氛微妙至极。 刘志明见势不对,赶紧打了个哈哈: “那行,人我带到了,你们聊,我先撤了!”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徐哲旭扫视了一圈办公室,语气平淡地介绍道: “郑处长刚来,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于是,众人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和职务,郑仪一一颔首致意,态度不冷不热。 等介绍完,徐哲旭淡淡地说道: “郑处长,您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走廊尽头那间。原先是老处长的,刚腾出来。” 郑仪微微点头: “多谢安排。” 但郑仪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徐哲旭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问道: “徐处,近期产业处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徐哲旭推了推眼镜: “目前主要是对半导体产业的支持政策调研,新能源项目的审批,以及协调各地市传统产业转型升级……” 郑仪直接打断: “有没有具体的执行时间表?” 徐哲旭眉头皱了一下: “郑处长可以看一下我们上个月的工作汇报。” “我要的不是汇报。” 郑仪淡淡道。 “我关心的是,产业处有没有清晰的推进计划?” 办公室里众人都紧张了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眼神在郑仪和徐哲旭之间来回游移,新处长上任第一把火,直接烧到了老徐头上! 徐哲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压了下去,语气沉稳地回应: “郑处长,产业政策牵涉面广,涉及多方利益,不是靠计划就能硬推的,需要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 郑仪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半导体产业被西方卡脖子,新能源技术迭代速度远超预期,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迫在眉睫,徐处,你觉得还有时间‘循序渐进’?” 一句话,直接把徐哲旭堵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徐哲旭脸色有些难看,但他毕竟老辣,很快调整过来,勉强笑道: “郑处长初来乍到,可能对目前省里的情况还不完全了解……” “所以今天下午三点,产业处全员开会。” 郑仪根本不给他拖延的机会,直接拍板。 “议题很简单,一个月内,半导体产业链扶持方案必须落地,新能源项目审批缩减一半时间,传统产业转型试点城市要敲定。” 说完,他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四个小时,大家准备一下。”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留下满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把火烧到了产业处的头顶! 第106章 不留情面 郑仪的办公室简洁而宽敞,窗户正对着省政府大楼的侧面。 他放下公文包,快速浏览了一遍桌上已经摆放好的文件——这是徐哲旭提前准备的产业处近期工作简报。 从简报上看,产业处过去半年的工作四平八稳,审批流程按部就班,政策调研浮于表面。与其说是引领产业发展,不如说是在“守摊子”。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一个三十出头、戴着眼镜的女科员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叠资料。 “郑处长,我是办公室的王霞,这是您要的近期重点项目清单。” 郑仪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 “半导体专项的预算执行率只有35%?” 王晓雨面露难色: “是的...这个项目涉及三家高校、五家企业,协调难度大……” 郑仪打断她: “谁负责这个项目?” “是刘信鸿副科长……” “让他下午开会前先来见我。” 郑仪合上文件。 “新能源项目那边呢?” 王霞递上另一份报告: “已经梳理好了,但……” 她欲言又止。 “直说。” 王晓雨压低声音: “徐处长对这个领域很重视,一直亲自把关……” 郑仪听出弦外之音,新能源是徐哲旭的“地盘”,别人轻易碰不得。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王晓雨刚离开,又有人敲门。 这次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堆满笑容: “郑处长,久仰久仰!我是刘信鸿,半导体项目的负责人。” 郑仪示意他坐下: “刘科长,半导体专项的预算为什么执行这么慢?” 刘信鸿擦了擦额头的汗: “郑处长有所不知,这个项目牵涉太广。华微电子和三江大学争主导权,省科技厅又卡着经费……” “三家单位谁最拖后腿?” “这……” 刘明犹豫了一下。 “说实在的,是华微电子。他们仗着国资背景,对研发方向指手画脚……” 郑仪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点,突然问道: “华微电子的董事长是谁?” 刘信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华微的董事长是于华,他以前是省国资委的领导,后来下海接管了华微……” 于华这个名字,郑仪之前查阅的资料中出现过。此人不仅是省属重点国企的掌舵人,更是前任省国资委主任方志成的亲信。 “三江大学那边呢?” 郑仪继续问道,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三江大学半导体研究院的院长李教授是学界权威,但性子很倔,死活不肯按华微的要求修改研究方向……” 郑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合上笔记本: “下午三点的会议,我需要你做一份半导体项目卡点的详细汇报。” 刘信鸿面色微变 “郑处长,这……会不会有些不妥?华微背景深厚……” “有什么不妥?” 郑仪盯着他。 “政府扶持资金花不出去,你身为项目负责人,不应该找出问题所在吗?” 刘信鸿额头渗出细汗: “可是徐处长一直强调要稳妥……” “现在是我在负责产业处工作。” 郑仪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刘信鸿浑身一颤。 “下午三点,我要看到你的专业分析。出去吧。” 中午,郑仪简单用过工作餐后,直接去了省图书馆。 他翻遍了近两年的半导体产业分析报告、政府补贴清单、企业技术专利目录,又借阅了三江大学李教授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 下午2点40分,他提前回到办公室,手里多了几份复印材料和几张手写笔记。 2点55分,产业处所有人员已经整齐地坐在会议室里。 徐哲旭坐在左侧首位,面色平静地翻看自己的笔记本。 刘信鸿坐立不安,面前的汇报材料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种红色标记,显然被郑仪的要求折腾得不轻。 郑仪准时推门而入,手里只拿着一个文件夹。 “都到了?”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 “刘科长,你先说。” 刘信鸿硬着头皮站起来,开始汇报半导体项目的进展,或者说,停滞不前的原因。 “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三点:一是华微电子和三江大学就技术路线存在分歧;二是财政配套资金迟迟不到位;三是……”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不停地往徐哲旭那边飘。 郑仪突然打断: “具体说说技术分歧。” 刘信鸿擦擦汗: “华微坚持走成熟工艺路线,但三江大学主张研发第三代半导体材料……” “华微的理由是什么?” “他们说……成熟工艺能够快速量产,第三代半导体市场化仍需五到十年……” “三江大学呢?” “李教授认为……如果我们只追着成熟工艺跑,永远会被国外卡脖子……” 郑仪点点头: “李教授的团队有技术储备吗?” “有!他们在碳化硅衬底上已经取得突破……” 郑仪再次打断: “徐处,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徐哲旭眼皮跳了一下。 他放下钢笔,慢条斯理地说: “我认为华微的考虑不无道理。企业要生存,必须见效益。三江大学的理论研究虽好,但……” “所以产业处的职责是什么?” 郑仪忽然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徐哲旭眉头皱起: “当然是促进产业发展……” “是引领产业升级,还是跟在企业屁股后面填表格?” 他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材料: “我查了数据。去年我省半导体进口额380亿美元,其中高端芯片占比超过60%。华微电子声称做成熟工艺,但他们的28纳米良品率只有65%,远低于行业标准。” 又拿出一份专利清单: “再看三江大学,近三年申请半导体相关专利47项,其中8项已经进入PCT国际阶段。李教授的团队确实有真本事。” 最后,他放下一份文件: “这是科技部的内部简报,国家已经定调,第三代半导体是''十四五''重点突破方向。而我们省的专项补贴,却还卡在几家单位的扯皮上?” 一连三份材料,砸得会议室鸦雀无声。 徐哲旭脸色发青: “郑处长,产业政策要考虑现实条件……” “所以我的决定是——” 郑仪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第一,给华微电子发函,要么一个月内提交切实可行的技术升级方案,要么退出专项扶持名单。” “第二,三江大学的项目直报我处,资金一周内拨付到位。” “第三,刘科长牵头成立联合督导组,每周五向我汇报进展。” 这三条决定,一条比一条狠。 第一条直接威胁华微电子的补贴资格;第二条跳过常规审核流程;第三条则明摆着要打破原有的权力结构。 “这……太激进……” 徐哲旭忍不住脱口而出。 郑仪转头看他: “徐处有意见可以保留。但省里半导体产业已经被隔壁两省甩开一截,再不激进,我们产业处就该集体交辞职报告了。” 丝毫不留情面。 第107章 慢的权力 徐哲旭的拳头在桌下攥紧又松开,目光阴沉地看向郑仪,这个25岁的年轻人,上任第一天,就当着全处室的人,直接挑战他的权威! 但他不能翻脸。 郑仪手里的那份国家科技部的内参,明确提到了第三代半导体的战略方向。只要郑仪拿着这份文件,徐哲旭如果反对,就是“违背国家政策”;如果支持,就是承认郑仪的判断比他更准。 进退两难。 最终,徐哲旭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既然郑处长已经有了决定,那就先按这个方向推进。” 他话锋一转: “不过,产业处的工作一向讲究程序合规,贸然跳过审核流程,万一出了问题……” 郑仪淡淡地打断他: “徐处,程序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结果,而不是让结果卡在程序里。” “如果三江大学真的能突破技术瓶颈,产业处的任务就是扫清障碍,而不是制造障碍。” “至于出了问题——” 他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负责。” 三个字,掷地有声。 徐哲旭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郑仪这已经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而是直接夺了他的权! 他分管半导体项目已经三年,项目迟迟没有进展,本就难逃怠政之责。现在郑仪一上来就打破常规直接推进,摆明是在指责他办事不力! 但偏偏郑仪的做法又符合政策方向,甚至拿到了科技部的内参背书,徐哲旭根本无法反驳! “还有谁有意见?” 郑仪环视众人。 会议室鸦雀无声。 “好,那继续下一项,新能源项目。” …… 散会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郑仪几乎推翻了产业处原有的所有工作节奏,对半导体、新能源、传统产业转型三个重点方向全部做了调整,甚至直接点名了几个长期拖沓的项目责任人,要求他们限期整改。 整个产业处一片哗然,但没人敢公开反对。 徐哲旭全程阴沉着脸,只在最后勉强表态“配合工作”,便匆匆离开。 徐哲旭关上办公室的门,手指微微发颤,眼底压抑着怒火。 他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不是愤怒,而是在思考。 因为郑仪的到来,他苦心经营的舒适区被彻底打破了。 半导体项目卡壳? 新能源审批拖延? 产业政策进展缓慢? 这一切,本来就是徐哲旭故意为之。 他太清楚产业处的权力运作规则了——越慢,越能制造“需求”。 半导体专项为什么迟迟不落地? 因为华微电子和三江大学在争主导权? 可华微电子的董事长于华是谁? 徐哲旭的老同学! 三江大学的李教授又清高又死板,向来不愿意跟地方政府“配合”,徐哲旭自然倾向于华微电子。 每一次协调会议,都有名目繁多的“差旅费”“咨询费”“专家评审费”,最终落入了谁的口袋? 新能源项目的审批为什么冗长? 因为企业为了加快流程,不得不“托关系”,甚至主动邀请某些人“担任顾问”。而徐哲旭手里握着的,就是这层“关系”的钥匙。 传统产业转型为什么迟迟不敲定试点? 因为各地市都在竞争这个政策红利,谁能争取到,谁就能拿到几个亿的补贴。所以,谁能提前知道政策风向,谁就能从中获利。 慢,就是一种权力。 他徐哲旭深耕产业处十几年,表面上兢兢业业,实则操控节奏,把国家政策的推进变成了自己谋利的工具。 可郑仪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一个月内,半导体政策必须落地。”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拖延。 “新能源审批缩减一半时间。” 这意味着企业不需要再“找关系”了。 “传统产业转型试点必须敲定。” 这意味着各市不再需要贿赂他来获取内幕消息。 郑仪的做法,等于直接切断了他的利益链! 徐哲旭坐在办公椅上,脸色阴晴不定。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于,是我。” 电话那头,华微电子的董事长于华正靠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接到徐哲旭的电话,他懒懒地笑了: “哟,徐处,怎么这时候想起我了?” 徐哲旭压低声音: “郑仪来了。” 于华眉头一挑: “就是那个25岁的副处长?” “没错。” “哈!年轻人,刚来就想烧三把火?他怎么着你了?” 徐哲旭冷笑一声: “他今天当着全处的面,直接点名华微电子,说一个月内要么交出技术升级方案,要么退出补贴名单!” “啪!” 于华猛地一拍桌子,雪茄灰都震落在地。 “他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华微电子?!” 徐哲旭叹了口气: “他有科技部内参撑腰,强调第三代半导体是战略方向,华微再守着老旧技术吃补贴,他会直接砍掉项目。” 于华脸色变了。 华微电子虽然背靠国资委,但近几年技术停滞,全靠政府补贴和政府采购撑着利润。如果真的被踢出半导体专项扶持名单,股东会第一个撕了他! “老徐,你可是分管半导体项目的副处长,就任由他这么乱来?” “我?” 徐哲旭苦笑。 “他今天连我的面子都没给,直接当着全处的面宣布,‘我负责’。” “这小子……” 于华眯起眼。 “他背后站着谁?” “王振国。” 徐哲旭沉声道。 “青干特训营的重点培养对象,省委组织部的人。” “省委组织部?” “王振国?” 于华眉头皱得更紧。 王振国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实权派人物,别说华微电子了,就连国资委的老领导都要给几分面子。如果郑仪真是他的人,这事就不好办了…… “老徐,你想让我怎么做?” 徐哲旭眼神冰冷: “郑仪再厉害,也只是个25岁的年轻人。” “他没有真正经历过权力博弈的残酷。” “于总,你是省属重点国企的老总,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吃点苦头。” “比如?” “比如,技术上卡他,资金上拖他,甚至……舆论上压他。” 于华眯了眯眼: “你是想让我——” “给他制造点‘麻烦’。” 徐哲旭缓缓道。 “让他明白,在江东省,有些规则,不是他有组织部撑腰就能随便打破的。” 于华沉默几秒,突然笑了: “行,我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骨头有多硬!” 第108章 权力的运作 晚上7点,徐永康家中。 郑仪敲门时,徐永康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来得正好,饭刚做好。” 这位政法大学的教授笑容温和,一如既往地低调儒雅。 “老师太客气了。” 郑仪微微颔首,递过一盒茶叶. “大塘镇的野茶,不值钱,但胜在天然。” 徐永康接过,轻轻闻了闻,笑道: “有山野之气,不错。” 两人进屋,郑仪目光一扫,发现客厅里已经坐着三个人。 最显眼的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眉眼锋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但气场极强,正低头翻阅一本政策内参。 江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汤毅。 他是近年来司法系统内的改革派代表人物,以“铁面判官”著称,曾经顶着压力判决过多起涉及地方豪强的案件。 旁边是个略显富态的男人, 五十多岁,穿着休闲POLO衫,正笑眯眯地和徐永康的夫人聊天,看起来温和无害。 江东省财政厅预算处处长——辛冬。 这位表面随和的辛处长,掌握着全省财政资金的分配大权,在省厅内部被称为“财神爷”。 最后一位是个四十出头的女性,短发干练,戴着黑框眼镜,正在用手机快速打字,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处长——秦卓。 她是省长办公室的核心成员之一,负责协调多个厅局的工作,消息灵通,手腕灵活,在省府大院内有“小诸葛”之称。 这三人,每一个都是实权人物。 徐永康笑着介绍: “郑仪,我的得意门生,刚调到省发改委产业处。” “各位领导好。” 郑仪微微欠身,姿态恭敬但不卑微。 汤毅抬头打量了他几眼,微微颔首: “大塘镇的事,我听说了。” 只有这一句话,却已经表明,他关注过郑仪。 辛冬笑眯眯地补充: “25岁的副处长,江东省独一份啊!” 秦卓收起手机,推了推眼镜: “王部长很看重你。” 郑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这种场合,多说多错,不如保持沉默。 徐永康适时地招呼大家入座。 饭桌上,菜肴简单但精致,显然徐夫人是用了心的。 汤毅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突然开口: “郑仪,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郑仪放下筷子,认真回答: “因为老师的面子。” “不。” 汤毅摇头。 “因为我、刘处长、陈处长,都是‘不守规矩''的人。” 辛冬笑呵呵地接话: “汤院长太谦虚了,您是司法系统的‘叛徒’,我是财政口的‘异类’,陈处长更厉害,在省府大楼里‘两面三刀’。” 秦卓白了他一眼: “老刘,你这话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混?” 几人都笑了起来。 郑仪却听懂了其中的深意,这三个人,都是各自领域里的偏向改革的,都曾因为打破旧有规则而受到排挤,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年轻人,” 汤毅看向郑仪,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 “你在基层的动作,我们都看在眼里。” “大塘镇的吴长山,是王立新的人,王立新背后是王红陆,国土资源厅的副厅长。” “你一动,牵出萝卜带出泥,却愣是全身而退。” 他端起酒杯: "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郑仪举杯相碰: “侥幸而已。” “侥幸?” 汤毅冷笑一声: “官场上,没有侥幸。” “每一步,都是算计。” 郑仪抿了一口酒,没有反驳。 确实,他能顺利从大塘镇脱身,靠的不只是能力,还有郑家的暗中护航和王振国的政治考量。 “说说看,产业处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秦卓突然开口。 郑仪放下酒杯,思考了几秒: “徐哲旭。” 他直呼其名,毫不避讳。 “徐处长在产业处经营十几年,关系盘根错节。” “我今天在会上直接否了他的决策风格,他不可能就这么认输。” 辛冬摸了摸下巴: “徐哲旭这个人…” “华微电子的于华是他同学,省科技厅的钱副厅长是他姐夫,还有发改委内部几个处室负责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笑眯眯地看向郑仪: “你动他的半导体项目,等于砸他饭碗。” “我知道。” 郑仪语气平静。 “半导体专项每年近5个亿的补贴,华微电子拿了大头,但技术创新几乎为零。” “三江大学的李教授团队明明有突破性进展,却因为资金短缺,迟迟无法产业化。” “这不是产业政策,这是利益输送。” “有证据吗?” 汤毅突然问。 郑仪摇头: “没有。” “至少现在没有。” 汤毅微微点头: “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诽谤。” “是。” “可如……” 郑仪话锋一转。 “三江大学的技术真能突破,而华微电子却人为阻挠,这是不是渎职?” 郑仪偏向三江大学,华微电子必然会阻挠,只要看得紧,就能抓住机会。 辛冬眼睛一亮: “有意思。” 他看向汤毅: “老汤,这种情况,够不够立案?” 汤毅沉思片刻: “要看具体情节。” “但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国企负责人故意阻碍国家重大科技项目……” “那就不是简单的渎职了。” 他目光深沉地望向郑仪: “而是危害国家安全罪。” 郑仪心头一震。 他原本只是想借三江大学的技术突破来倒逼华微电子改革,没想到周毅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国家安全的层面! 这看来汤毅此人比自己比他想的更狠! “菜要凉了。” 徐永康适时地打断道。 “边吃边聊。” 几人重新拿起筷子,但话题已经转向了更隐秘的方向。 辛冬状似随意地说道: “省财政最近在审核各厅局的预算执行情况。科技厅的几个专项,资金使用效率很低啊…” 秦卓抿嘴一笑: “巧了,省长办公会上刚提到要压减低效支出。” 汤毅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法院这边,最近收到几起关于科研经费挪用的举报……” 三人的话看似无关,但每一句都在为郑仪铺路。 科技厅的钱副厅长,是徐哲旭的姐夫。 如果科技厅的预算被审计,钱副厅长必然受影响。 如果省长要求压减低效支出,科技厅的专项首当其冲。 如果再有科研经费挪用的案件爆出… 徐哲旭的保护伞,将自顾不暇! 郑仪心中凛然。 这就是上层权力的运作方式。 不需要正面冲突,只需在各自的领域轻轻推一把,大局便已经改变。 第109章 安逸病 酒过三巡,话题逐渐转向江东省的深层问题。 “经济在发展,但很多人陷入了安逸。” 郑仪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众人。 秦卓叹了口气: “省里开会,数据一片大好,财政收入年年增长,可真正算算账,有多少是靠卖地、靠资源、靠政策补贴撑起来的?企业创新不足,产业升级缓慢,连政府内部都开始‘养老式工作’了。” 汤毅冷哼一声: “不仅是懒政怠政的问题。有些部门甚至开始搞‘权力围城’,手里攥着审批权不放,人为设卡,变着法子搞利益输送。企业想创新?先得过他们那一关!”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郑仪你动半导体专项是对的,可你知道为什么华微电子敢理直气壮地卡着补贴不创新吗?因为背后有人兜底!” “有人?” 郑仪眼神微动。 辛冬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补充: “老汤说的没错,这些年省里搞的‘重点企业扶持’,实际上就是变相养懒汉。有些企业仗着国资背景和‘关系户’身份,年年拿补贴,技术年年没长进,可谁都不敢动它们。” 他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为什么?因为这些企业背后,站着某些已经习惯安逸的领导。” 郑仪沉默片刻,缓缓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徐永康点头: “江东省现在的问题,就是‘安逸病’。经济总量排在全国前列,不少人开始躺在功劳簿上睡觉。可是……”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世界经济格局变了,半导体被西方‘卡脖子’,新能源产业厮杀激烈,传统制造业受冲击。再这么安逸下去,江东省的优势,迟早会被蚕食殆尽。” 郑仪思索片刻,问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改革阻力还这么大?难道没人看到危机?” 汤毅冷笑一声: “看得到危机的人没权力,有权力的人又不想动自己的蛋糕!有些人不傻,只是装傻。” 秦卓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更可笑的是,有些人明明知道问题在哪,却为了‘稳’,为了‘不出乱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看向郑仪,意味深长地说: “郑仪,你在基层掀了吴长山的桌子,现在又在产业处踩了徐哲旭的尾巴,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更多‘劝你稳一点’的人。” 郑仪眼神不变,淡淡道: “劝我稳一点,无非是怕我动他们的利益。” 刘安民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要记住,想在官场办成事,光靠硬碰硬不行,还得懂‘顺势而为’。” “势?” “对,大势。” 汤毅接过话头。 “江东省现在的‘势’,就是中央已经看不下去了。经济要有新突破,科技要有新作为,不能再躺在老本上睡觉。” 他盯着郑仪,一字一句道: “你背后有王振国,甚至现在还有我们这群‘异类’撑你。只要你自己不犯错,你的‘激进’,就是江东省需要的‘改革’。” 郑仪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坚定。 “既然如此,那我必不辱使命。” 徐永康笑了,举起酒杯: “江东省这台老机器,是时候有人给它加点‘危机感’了。” 郑仪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是深夜11点。 他站在落地窗前,整座城市的灯光尽收眼底。 徐永康今晚的话在他脑海中清晰回响,江东省病了,安逸得太久,危机意识早已麻木。而眼下,他郑仪站在这盘大棋的关键位置,手里捏着产业升级的第一枚棋子。 半导体、新能源、高端制造……这三块硬骨头,他必须啃下来。 他打开电脑,调出华微电子和三江大学半导体的详细资料。 华微电子的董事长于华曾是省国资委的人,徐哲旭的老同学,整个华微的管理层几乎都是国企老派作风,每年拿十几亿补贴,技术却停滞在28nm制程工艺,良品率还低得可怜。 而三江大学的李教授团队,在碳化硅衬底材料上已经突破,却因为华微卡着产业链资源,始终无法量产。 郑仪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很快调出一张江东省半导体产业链的分布图。 他眯起眼睛,忽然发现一个异常,华微电子近三年的主要订单,全都来自一家名为“江东星科”的子公司,而这家子公司又控股了五家设备代理商。 “有意思……” 这些代理商无一例外,都在以“技术服务费”的名义向华微电子输送利益,而华微则用政府补贴款支付天价采购费。 郑仪迅速检索这几家代理商的法人信息,果不其然,全是于华亲属的名字! “左手倒右手,空手套白狼。” 郑仪揉了揉眉心,将那些关于华微电子的证据暂时存档。 他深知,现在不是直接收拾于华的时候,如果贸然对华微电子动手,徐哲旭和于华一定会狗急跳墙,疯狂阻挠三江大学的技术落地。 到时候,即便是他有科技部的内参背书,也可能被地方上的利益集团联手拖死。 “半导体专项,首先要保证三江大学的技术能落地。” 想到这里,郑仪拿起手机,拨通了刘信鸿的电话。 “刘科长,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三江大学。” 刘信鸿明显愣了一下: “郑处长,这……是不是该先跟华微电子那边通个气?” 郑仪淡淡道: “为什么要跟他们通气?半导体专项的钱是国家拨的,不是华微拨的。” 刘信鸿那边支支吾吾: “可华微毕竟是省里重点企业,他们要是闹起来……” 郑仪语气转冷: “刘科长,你是产业处的项目负责人,还是华微电子的项目负责人?” 电话那头一下子噤了声。 郑仪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明天上午8点,跟我去三江大学。” 挂断电话后,郑仪的眼神冷了下来。 徐哲旭和于华一定会出招。 但没关系,他能等。 先让三江大学的技术落地,再慢慢收拾华微电子。 第110章 别犯蠢 公务车平稳地驶入三江大学校园。 郑仪坐在后排,翻看着手中的材料,三江大学半导体研究院的研发报告、专利清单、以及与华微电子的合作备忘录。 刘信鸿坐在副驾驶,额头微微冒汗,时不时回头瞄一眼郑仪的脸色,显然对今天的行程充满忐忑。 “刘科长。” 郑仪突然开口。 “是!” 刘信鸿立刻坐直。 “你在半导体专项上做了多久?” “三……三年多。” “三年,华微电子拿了近8亿补贴,技术却没进步。” 郑仪合上文件,语气不咸不淡。 “你这个项目负责人,有什么感想?” 刘信鸿面色一僵,额头上的汗珠更明显了: “郑处长,这个……华微毕竟是省里重点企业,他们有自己的战略考量……” 郑仪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车缓缓停在了半导体研究院门口。 李维教授已经等在那里。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瘦削,戴着黑框眼镜,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 郑仪一下车,李教授便大步走来,握手时力度坚定。 “郑处长,久仰了。” “李教授客气,是我早该来拜访。” 刘信鸿跟在后面,勉强挤出笑容: “李教授,郑处长今天专程来看看咱们项目的进展。” 李教授瞥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显然对这位常年偏袒华微的科长没什么好感。 郑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暗自记下。 “走吧,我带您看看我们的实验室。” 碳化硅晶圆样品、第三代半导体器件、实验数据图表…… 李教授随手拿起一块银灰色的碳化硅衬底: “郑处长,这就是我们的核心突破,大尺寸碳化硅晶圆的量产工艺,目前已经能做到8英寸,良品率82%。”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隐忍的不甘: “但因为没有产业链配套,我们的技术走不出实验室。” 郑仪接过晶圆样品,指尖感受着材质的坚硬与光滑: “理论上,这项技术完全可以落地量产?” “当然!” 李教授眼神坚定。 “我们的团队在《Nature Electronics》上发表了论文,国外已经有企业来接触,但我们不想技术外流。” “可华微电子不配合?” 李教授冷笑一声: “华微的于华董事长亲口对我说,‘高校就安心做科研,产业化的事情交给企业’。可实际上呢?”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几份文件: “他们的设备采购清单、资金流向、订单记录……全是在套取补贴!真正投到技术研发上的钱,连10%都不到!” 郑仪低头翻看文件,眼神渐冷。 数据不会说谎。 刘信鸿的直冒冷汗,鬓角的碎发都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眼神飘忽地往窗外瞟。 “李教授!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猛地上前半步,声音有些发颤。 “华微是省国资委重点监管企业,他们的财务报表都是经过......” 郑仪突然抬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刘信鸿像被按了暂停键,张着嘴僵在原地。 “刘科长。” 郑仪的声音不紧不慢,眼睛却仍盯着那份采购清单。 “去年12月15日,华微向‘江东新科’采购的这批检测设备,价格比市场均价高出47%。这件事,你审批的时候没发现异常?” 刘信鸿的后背衬衫湿了一片。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这个......华微方面解释说这是定制设备,所以......” “定制?可这批设备的型号分明是通用的TM-3000系列。”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刘信鸿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突然转向李教授: “李教授,能不能让我和郑处长单独......” “不必。” 郑仪合上文件。 “李教授,咱们继续看看其他科研成果吧。” 他迈步走向实验室深处。 刘信鸿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直到郑仪走出五六步远,才如梦初醒般小跑着跟上。 郑仪跟着李教授走向实验室深处,身后刘信鸿踉跄了几步才勉强跟上。 走廊里,精密仪器的嗡鸣声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这里是我们自研的碳化硅外延设备。” 李教授推开厚重的无尘门,露出一台两米多高的银色设备。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调试参数,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 郑仪若有所思地摸着设备外壳: “这些......都是学校自筹资金?” “项目初期拿了点科技厅的种子基金。” 李教授扯了扯嘴角。 “后来?后来就只能靠喝西北风了。” 刘信鸿突然抓住门框: “郑处,华微那边其实也有在布局第三代......” “是吗?” 郑仪头也不回地翻开设备日志。 “那为什么去年验收时,你们给华微的报告说‘技术路线尚不成熟’?”他手指点在一行记录上: “这不是你签的字?” 刘信鸿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涨得通红。 郑仪走出实验室时,阳光正烈。 他眯了眯眼,抬手看了眼腕表,还不到11点,但这一上午获得的信息已经足够震撼。 李教授送到门口,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些许期盼: “郑处长,我们团队这些年...” “李教授,你的技术很好。” 郑仪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清晰。 “下周一把完整的产业化方案交到发改委,我会特批绿色通道。” 李教授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反光: “那华微那边……”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郑仪转身走向公务车,突然回头: “对了,准备下专利申请材料。所有的。” 车门关上的瞬间,刘信鸿再也绷不住了: “郑处长!这样会出大问题的!于董事长他……” 郑仪猛地转过头,眼神凌厉,刘信鸿被吓得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车门上。 “刘信鸿。” 郑仪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冰冷无比, “你是觉得我这个副处长管不了你?还是觉得华微电子能保你一辈子?” 刘信鸿双腿发软: “郑、郑处,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摊烂事,要不是还用得着你。” 郑仪逼近一步。 “你现在就该在纪委喝茶了,而不是还站在我身边。” 刘信鸿浑身一僵,像是被掐住了气管,脸色瞬间惨白。 郑仪伸手替他整了整歪斜的领带,动作轻缓,却让刘信鸿浑身发抖。 “你比徐处长,比于华,都好处理得多。” 他轻声道。 “所以,别犯蠢。” 刘信鸿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声音发颤: “郑、郑处,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郑仪收回手,眼神漠然。 “开车吧。” 刘信鸿这次连腿都不敢抖了,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儿,全程绷直腰杆,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第111章 攻心之计 车停在发改委大楼前,郑仪刚下车,就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喇叭声。 一辆黑色奥迪A6L停在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了徐哲旭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郑处长,真巧啊。” 徐哲旭笑容和煦,仿佛之前会议冲突从未发生过。 郑仪面色不变: “徐处有事?” 徐哲旭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道: “郑处长,三江大学那边……情况复杂,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清楚。” 郑仪挑眉: “哦?比如?” 徐哲旭左右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 郑仪看了看表,还有充足的时间处理其他公务,便淡淡道: “可以。” 半小时后,省发改委附近的一家高档茶馆内。 徐哲旭亲自给郑仪倒了杯茶,茶香袅袅,他却迟迟不开口。 郑仪也不急,慢慢品着茶,等着他先说。 终于,徐哲旭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 “郑处长啊,有些事……我本来不该多嘴,但看你年轻有为,实在不忍心你踩坑。” “徐处不妨直说。” 徐哲旭压低声音: “三江大学的李维,技术是不错,但他这个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和境外机构有关系。” 徐哲旭一脸凝重。 “去年科技部就收到过举报,说他的研究数据和国外实验室有‘不正当交流’,虽然最后没查实,但这种敏感问题,咱们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这是想给李教授扣“间谍”帽子? “徐处有证据?” “举报材料就在科技厅的保密档案里。” 徐哲旭叹了口气。 “咱们产业处如果真的大力扶持他的项目,万一以后出了事……” 郑仪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脑海里快速思索着。 徐哲旭这一招够狠,如果李维被扣上“境外势力”的帽子,那三江大学的半导体技术就彻底废了,华微电子可以继续垄断补贴,而郑仪的产业政策也会被质疑。 “举报材料我会去查。” 郑仪放下茶杯。 “如果李教授真有问题,绝不姑息;但如果有人恶意诬告……” 他盯着徐哲旭,一字一句道: “那就是危害国家安全罪。” 徐哲旭勉强笑了笑: “郑处长说笑了,我们都是为了工作嘛……” 郑仪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 徐处,咱俩今天既然坐在这里喝茶,那我就把话说开。” “你背后是谁我清楚,于华那点关系我也清楚。你觉得靠一个省国资委的老同学,一个科技厅的姐夫,就能把我挡在半导体专项外面?” 徐哲旭脸色骤变。 “郑处长这话……” “三江大学的技术必须落地。” 郑仪打断他。 “你配合,半导体专项的功劳簿上有你一笔;你不配合……” 他忽然轻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过去。 徐哲旭低头一看,是华微电子近三年的设备采购清单,每一笔异常交易都被红笔标出,最后一页附着一张亲属关系网——清清楚楚画着他和于华、科技厅钱副厅长的关联。 “这……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清楚。” 郑仪把文件慢慢抽回来。 “这些材料我要是交到省纪委,你觉得钱副厅长保得住你,还是于华保得住你?” “所以,徐处……” 郑仪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汗直冒的徐哲旭: “你现在最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挡我的路,而是想想——为什么你干了十二年副处,而我25岁就能来‘主持工作’?” “你真觉得,只是因为我在大塘镇那点政绩?” 这句话像记重锤,砸得徐哲旭面如土色。 郑仪最后瞥了眼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离开茶馆。 徐哲旭看着郑仪离去的背影,手指微微发抖。他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咔嚓”响了三声才点燃。 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逐渐黯淡。 他缓缓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病床上,一个消瘦的女人靠着氧气罩微笑,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低头不语。 那是他妻子离开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 “照顾好小海……” 那是她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 徐哲旭狠狠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视线。 他确实贪了钱,收了礼,在项目上做了手脚。可这些钱没一分花在自己身上。儿子送去国外念书,住最好的公寓,开跑车,穿名牌,学费生活费每年上百万……这一切,都是他靠手里这点权力一点点抠出来的。 徐哲旭盯着手机屏幕,无意识地滑动着聊天记录,上一次儿子回消息,已经是四个月前了。 (钱不够用了) (爸,学校组织瑞士滑雪,要交2万) (爸,我女朋友生日,想送个包) 每一条后面都跟着自己的转账记录,却从来没有一句“爸,你身体怎么样”。 徐哲旭恍惚间想起,去年妻子忌日那天,他特意请假去买了一束白菊。可当他捧着花回到家,却发现本该从伦敦飞回来的儿子根本没出现在机场。 微信里只有冷冰冰的一句: (课题忙,不回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复的? 哦,又转了三万块钱。 徐哲旭突然笑了一声,笑比哭还难看。 “报应啊……” 茶馆外的冷风吹得他一激灵。徐哲旭站在路边望着发改委大楼的方向,突然掏出手机拨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是慵懒的年轻男声: “爸?我这儿凌晨四点——” “小海。” 徐哲旭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我给你订明天的机票,回来一趟。” “啊?可我下周有——” 徐哲旭胸口剧烈起伏,打断了他: “这次不一样……爸爸可能,要出事了。” 终于察觉到异样,儿子迟疑地问: “爸你贪污被查了?”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窝。 徐哲旭眼前发黑,扶着路灯杆才没跪下去。 他想起郑仪临走前那个眼神。洞悉一切的冷漠。 想起妻子临终前枯瘦的手。 想起儿子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喊“爸爸举高高”。 “不,没有……” 徐哲旭慢慢滑坐在地上,西装裤沾满灰尘。 “爸爸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翻身的窸窣声: “哎呀吓死我了……没事别瞎说。那什么,机票改到下周吧,我这周真有事。” 这一刻,徐哲旭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不断往深渊里索求的,不是对于家人的爱,而是自己的愧疚。 而如今,他已经罪孽深重,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112章 布局 三天后,三江大学李维教授的团队将完整的产业化方案和专利申请材料递交到了省发改委。 郑仪翻阅着厚厚的文件,严谨的目光扫过每一页数据。 工艺参数没问题。 实验数据没问题。 专利申请文件没问题。 李维没有说谎——三江大学的碳化硅衬底技术确实已经具备了产业化条件。 既然技术没问题,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郑仪没有直接通过省发改委内部程序申请审计,而是先约见了财政厅预算处处长辛冬。 “辛处,打扰了。” 省财政厅附近的一家私密茶室里,郑仪亲自给辛冬斟了一杯热茶。 辛冬笑眯眯地接过茶,眼睛眯成一条线: “郑处长这么客气,肯定是有大事。” 郑仪没有绕圈子: “半导体专项近三年的补贴资金,使用效率太低。” “哦?” 辛冬啜了一口茶,眉头微挑。 “有多低?” “华微电子拿了8个亿,28nm制程良率还卡在65%。” 郑仪直接掏出一份材料,推到辛冬面前。 “这是他们的设备采购清单和市场价对比,溢价率47%。” 辛冬扫了一眼,眼神逐渐变得感兴趣了起来。 财政厅的人最忌讳什么? 资金使用异常! 他的手指在“47%”这个数字上敲了敲,笑容收敛: “郑处长是想……?” “专项审计。” 郑仪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不查账,怎么知道钱去哪了?” 辛冬若有所思地看着材料: “华微可是省属重点企业,于华在国资系统深耕多年……” “所以更要查。” 郑仪目光沉稳。 “半导体是国家战略,如果专项补贴被挪用,影响的不只是一家企业,而是整个产业链布局。” 他稍稍前倾,压低声音: “况且,财政厅最近不是在整顿‘低效支出’吗?半导体专项这么明显的资金使用问题,不正好是个典型?” 辛冬眼中精光一闪。 省长办公会确实刚刚强调过要压减“低效支出”,财政厅确实需要抓几个典型。 更重要的是,半导体专项一直是科技厅主导,财政厅只是拨钱。如果真能查出问题,财政厅在预算管控上的话语权会更大! “有意思……” 辛冬笑眯眯地收起材料。 “我回去和审计处通个气。” 他没有明确承诺,但郑仪知道,这事成了。 财政厅一旦启动审计,华微电子必然陷入被动。 而于华作为董事长,首当其冲! 郑仪这一招,打的就是“财权”这张牌! 三天后,财政厅审计组突然进驻华微电子,重点核查半导体专项补贴的资金使用情况。 于华接到消息时,正在高尔夫球场陪省国资委的领导打球。 “什么?!财政厅凭什么查我们?!” 他摔了球杆,脸色铁青。 问题不是查不查,而是谁去查。 如果是科技厅来查,于华有的是办法“解释”。 可财政厅不同,他们手里握着预算审批权,根本不买科技厅的面子,何况财政厅辛冬背后还站着省长! 更要命的是,这次审计的重点是“设备采购高价异常”。 于华立刻打电话给徐哲旭。 “老徐!财政厅的人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郑仪那边你处理好了吗?!” 电话那头,徐哲旭的声音明显憔悴: “于总,这次……恐怕我帮不了你了。” “什么?!” 于华差点炸了。 徐哲旭苦笑一声: “郑仪手里抓着我的把柄,我现在自身难保。” 于华这才意识到,郑仪不是莽撞地冲上来硬拼,悄悄地一步一步地布局。 他先逼徐哲旭自保,断于华的臂膀; 再通过财政厅审计,动摇于华的地位;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三江大学的技术落地扫清障碍! 步步为营,刀刀见血! 华微电子大会议室,财政厅审计组正在盘点设备台账。 “这台M-200型光刻机,市场均价1200万,你们采购价1850万?” 审计组长指着台账上的一行记录问道。 财务总监擦了擦汗: “这是进口设备,所以……” “报关单呢?进口关税凭证呢?” 财务总监顿时哑口无言。 审计组继续追问: “还有这批检测设备,为什么向‘江东新科’采购?这家公司成立才两年,注册资金50万,凭什么拿到华微这么大的订单?” 财务总监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这些猫腻,平时没人查也就罢了,一旦认真审查,根本经不起推敲! 审计组走后,于华召开紧急高管会议。 “马上准备资料解释!” 他拍着桌子怒吼。 “设备溢价是因为特殊定制!检测设备选了江东新科是因为他们报价最优!都给我把理由编圆了!” 高管们噤若寒蝉,谁都知道这些“理由”编得再圆,也经不起财政厅的专业审计。 省财政厅的审计如同一柄利剑,悬在华微电子的头顶。企业内部的账目问题开始逐一暴露,高管人人自危,董事长于华更是焦头烂额。 而与此同时,郑仪已经在江东省半导体产业中悄然布局新棋局。 省发改委的小会议室内,郑仪正翻阅着刘信鸿刚刚送来的《江东省半导体产业调研报告》。 他的目光停留在“省内二线半导体企业”那一栏。 华微电子是龙头不假,但江东省并非只有这一家企业。 华微电子能够垄断省内的半导体补贴和政策资源,无非是因为它背靠省国资委,又有于华这种门路广的董事长。 但事实上,江东省还有三家二线半导体企业——明德电子、晶芯科技、华越半导体。 这些企业规模比不上华微,但都有自己的核心技术团队,只是苦于缺乏资金和市场支持,始终无法真正突破。 郑仪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沉沉。 既然华微电子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换一家来扶持! 他抬头看向刘信鸿: “这三家企业的资料,有没有更详细的?” 刘信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郑处,这三家企业的技术虽然不错,但规模太小,产能有限,省里一直不太重视……” “规模小不代表没价值。” 郑仪冷笑一声。 “华微电子规模倒是大,可每年拿了十几个亿补贴,良品率还是上不去。” 刘信鸿不敢反驳,连忙从文件夹里翻出另一份材料: “这是三家企业的具体情况。” “江东微晶科技”:主营半导体材料,规模不大,但技术扎实,主攻碳化硅衬底制造,目前因市场竞争激烈,订单不足。 “新锐电子”:曾经给华微电子做配套封装,后来因华微拖欠货款,资金链险些断裂。 “长光半导体”:专注半导体设备维护和零部件生产,与三江大学实验室有合作,但始终接不到大额订单。 郑仪越看越觉得这三家企业才是真正值得扶持的对象。 第113章 第三代半导体产业链 华微电子仗着国资背景,整天躺在补贴上混日子,而真正有技术、肯实干的企业,却因为拿不到政策资源,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这样,刘科长。” 郑仪合上文件。 “你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这三家企业考察。” 刘信鸿吓了一跳: “郑处,这……合适吗?华微那边……” “华微电子现在正忙着应付财政厅审计。” 郑仪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们还有空管我?” 刘信鸿不敢再多嘴,只能点头: “是,我马上安排。” 郑仪想了想. “对了,邀请三江大学的李教授一起去。” 刘信鸿一愣: “李维?他和这些企业……” “技术对接。” 郑仪干脆利落道. “李教授的碳化硅衬底技术要落地,需要产业链配合。华微不干,那就另起炉灶。” 刘信鸿这才恍然大悟。 郑仪这是要绕过华微电子,重新构建一条半导体产业链! 一旦这条新链条成形,谁还需要华微? 谁还需要于华? 刘科长突然感到一阵恐惧,郑仪的手段比想象的更狠。 次日后郑仪带着产业处的骨干,与三江大学李维教授一同走访了江东省三家二线半导体企业。 第一站,明德电子。 这家企业规模不大,但产线干净整洁,工人精神面貌极佳。总经理董棋是个四十出头的技术专家,亲自带着郑仪参观生产线。 当郑仪提出要与三江大学的碳化硅衬底研发项目合作时,董棋激动不已。 “李教授的技术我们早就关注了!” 他翻开一本厚重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技术参数和市场分析。 “只要省里给政策,我们能在三个月内改造生产线,适配碳化硅工艺!” 郑仪转头看向李维: “李教授,你觉得呢?” 李维推了推眼镜,认真翻看了明德电子的技术资料,点头道: “张总确实懂技术,他们的生产线改造后,完全可以承接我们的研发成果。” 接下来是晶芯科技。 这家企业曾是华微电子的封装配套商,后来因华微拖欠货款而濒临破产。董事长林涛是个耿直的退伍军人,说话直奔主题: “郑处长,我不跟你绕弯子,我们厂技术没问题,就是被华微拖垮了现金流。如果省里真愿意扶持我们,我们立刻就能复产!” 郑仪微微点头,翻看着晶芯科技的财务报表: “订单来源稳定吗?” “以前不稳定。” “但如果能搭上李教授的碳化硅项目,我们就能直接对接高端客户!” 郑仪与李维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华越半导体。 这家企业规模最小,但技术团队极为精悍。 创始人赵华越是个留学归来的技术狂人,亲自带团队研发国产半导体设备零件。 “郑处长,华微买进口设备溢价50%,而我们自己研发的同款零件,成本只有进口的三分之一!” 赵华越打开一台设备,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芯片和电路: “最可笑的是,华微宁愿高价买进口配件,也不肯给我们订单!” 郑仪若有所思,转头看向刘信鸿: “刘科长,这笔账你怎么看?” 刘信鸿这次学乖了,认真回答: “郑处,如果能扶持本土供应链,确实能大幅降低企业成本。” 郑仪淡淡道: “不是‘能’,是‘必须’。” 郑仪回到公务车上,他翻开笔记本,迅速梳理着三家企业的优势与问题,并在脑海中构建出一条全新的半导体产业链蓝图。 明德电子有衬底材料生产经验,生产线改造后可适配李维的技术。晶芯科技则具备封装和测试能力,能承接碳化硅器件的制造。而华越半导体能提供国产化设备零部件,降低成本,不再依赖进口。 这个链条如果顺利打通,华微电子的垄断地位将彻底被打破,而江东省将形成一条完全本土可控的第三代半导体产业链! 但问题也很明显。 资金缺口大,政策配套不足,市场信心薄弱。 这些二线企业规模偏小,自身资源有限,短期内难以形成规模效应。而且,政策资源长期被华微把持,若没有强力支持,这些企业很难真正崛起。 “刘科长。” 郑仪突然开口。 “你立刻起草一份《江东省半导体产业扶持专项优化方案》,重点聚焦第三代半导体材料产业链整合,把明德、晶芯、华越三家企业纳入省重点扶持名单。” 刘信鸿一愣: “郑处,这……要不要先和徐处商量一下?” “不需要。” 郑仪语气平静而冷硬。 “徐处现在被财政厅盯着资金流向,华微电子又在配合审计,他不会插手的。” 刘信鸿后背一凉,立刻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记录。 郑仪眯了眯眼,继续道: “方案里明确几点。” “第一,设立专项产业化基金,定向支持三家企业生产线改造;第二,协调三江大学与三家企业联合申报省级重点实验室;第三,优先采购这三家企业产品,扶持本土供应链发展。” 他顿了顿: “再补充一条,对技术领先且国产化率高的企业,给予额外税收减免。” 刘信鸿咽了咽口水,小声问: “那华微……” “华微如果愿意转型,一样可以参与竞争。” 郑仪目光深邃。 “但这次,扶持资金必须与指标严格挂钩——良品率、量产时间、国产化率,一项不合格,立刻削减补贴。” 刘信鸿飞快记录着,心中震撼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产业政策,不再是“撒胡椒面式”的补贴,而是精准扶持,优胜劣汰! 刘信鸿回到办公室后,手速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专项优化方案》。 他眼睛盯着屏幕,额头上的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兴奋感。 “这要是真能做成……” 他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 华微电子这些年仗着国资背景,拿补贴、抢资源,把省内其他半导体企业压得喘不过气。产业处的项目负责人去华微视察时,连于华的面都见不到,最多只能和副总吃个饭,敷衍了事。 可现在呢? 郑仪一个25岁的年轻人,上来就要打破华微电子的垄断局面! 刘信鸿忍不住回想起刚才那三家企业的反应。 明德的董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林涛直接承诺“绝不会辜负省里期望”,连一向傲慢的赵华越都主动加了郑仪微信,表示随时可以技术汇报…… 这三家企业的诚意,可比华微电子那群只会摆架子的管理层强多了! 刘信鸿的键盘敲得更快了。 他是产业处老人了,这些年被徐哲旭压着,早就憋了一肚子不满。现在郑仪横空杀出来,强硬推进新政,他反而看到了机会。 “跟着郑仪干,说不定真能翻身!” 只要三江大学的技术顺利落地,明德、晶芯、华越这三家企业真能做到量产,到时候整个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就会彻底洗牌! 而他刘信鸿,作为项目实际执行人,必定能在功劳簿上记一笔! 第114章 背景还是能力? 夜色渐深,郑仪回到寓所,简单的洗了个澡,便坐在了办公桌上。 他拨通了财政厅预算处处长辛冬的电话。 “辛处,审计进展如何了?” 电话那头传来辛冬笑呵呵的声音: “郑处长,华微电子的账果然经不起查。进口设备溢价、关联交易、资金挪用……问题可不少啊。” “那省厅准备怎么处理?” 辛冬语气微妙了起来: “这得看……省里怎么说。” 郑仪听出了弦外之音,华微电子是省属国企,国资委不会轻易让它出事,财政厅的审计可以挖坑,但最终的处置权不在他们手上。 “辛处,我这边准备了一份《半导体专项优化方案》,计划扶持几家更有潜力的二线企业,但需要财政支持。” “哦?” 辛冬来了兴趣。 “哪几家?” “明德电子、晶芯科技、华越半导体。” 郑仪顿了顿,补充道: “这三家企业规模虽小,但有真技术,如果能拿到扶持资金,三个月内就能配合三江大学的碳化硅项目落地。” 辛冬沉吟了一下,笑道: “郑处长,这事不好办啊,财政资金有既定的分配规则,突然调整,科技厅那边不会同意的。” 郑仪微微一笑: “科技厅的钱副厅长?” “是啊,他可是徐哲旭的姐夫。” “但财政厅的审计已经查出问题,华微电子的资金使用有明显漏洞。” 郑仪语气冷静。 “科技厅如果执意支持一个有问题的大企业,而不是扶持更有潜力的中小企业,是不是……有些不合‘政策导向’?” 辛冬笑而不语。 郑仪继续道: “况且,省长办公会上刚刚强调过要‘优化财政资金使用效率’,扶持几家真正有技术的企业,比养一家只会靠补贴活着的华微,是不是更符合省里的要求?” “哈哈哈!” 辛冬终于爽朗一笑。 “郑处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明天你把方案送到财政厅,我一并报给分管副厅长看看。” “多谢辛处。” 挂断电话后,郑仪沉思片刻,又拨通了省政府办公厅秦卓的电话。 “秦处,有个事得麻烦您。” “说。” 秦卓办事干脆,没有多余的客套。 “我想推动三家企业进入省里重点扶持名单,涉及资金调配,财政厅那边我已经谈过了,但科技厅可能会阻挠。” 秦卓略微思考,道: “科技厅的钱副厅长不会轻易松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省领导直接批示。” 郑仪眯了眯眼: “您的意思是?” “省长最近在抓‘产业转型升级’,你这份方案如果能递到他桌上,让华微这种低效企业和科技厅的‘守旧派’形成对比,未必没有机会。” 郑仪了然,低声道: “明白了,我会尽快调整报告,您看……能不能帮忙递一下?” 秦卓轻笑一声: “行,等你弄好,我安排。” “多谢!” 挂断电话后,郑仪并没有放松。 他打开电脑,连夜修改方案,将华微电子的问题总结成简要汇报,同时突出明德、晶芯、华越三家企业的技术优势。 最关键的是,他加入了一条“试点性资金监管新模式”,由财政厅、发改委、审计厅联合监管,确保扶持资金真正落到技术研发上。 他知道,这一条不仅会打动财政厅,也会让省领导感兴趣。 两日后,郑仪站在省发改委主任谢永图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整了整西装领口。 谢永图,五十五岁,在发改委系统摸爬滚打二十年,曾主抓江东省诸多大型项目,资历深厚,并且与省国资委主任陈平私交甚笃。 若华微电子的事闹大了,陈平必然要保,而谢永图的态度,将决定郑仪的方案能否顺利推进。 敲门,进入。 谢永图正批阅文件,抬头时神情沉稳,目光深不可测。 他放下签字笔,抬了抬手,示意郑仪落座: “郑处长,听说你最近在三江大学和华微电子之间搞了点‘改革’?” 郑仪微笑: “谢主任,三江大学的碳化硅技术已经可以产业化,但华微电子不愿配合,白白浪费了国家补贴。” 谢永图微微后仰,靠在真皮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所以,你打算绕过华微,扶持几个小企业?” “不是绕过,是择优。” 郑仪将手中的《半导体产业链优化方案》递过去。 “华微若能达标,自然可以公平竞争,但目前的审计结果表明,其资金使用效率低下,甚至存在违规。” 谢永图没有立刻翻开文件,而是盯着郑仪看了几秒,忽然一笑: “郑处长,你知道华微电子的背后是谁吗?” 郑仪神色不变: “省国资委。” “不止。” 谢永图微微眯眼。 “华微电子每年的订单,有三分之一来自军工系统,他们的‘技术能力’或许不如三江大学,但‘背景’很深。” 这是警告。 但郑仪早有准备。 “正因如此,我更希望华微能真正提高技术,而不是靠‘背景’混日子。” 他平静回道: “军工系统的需求只会越来越高,如果华微的良品率始终上不去,军工企业迟早会转向更可靠的供应商。” 谢永图眉头微动,似乎有些意外郑仪的回应。 “年轻人,口气不小。” 他翻开方案,快速扫了几页,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当他看到“财政—发改委—审计三方联合监管”这条时,抬起头看向郑仪: “你想让财政厅直接介入专项补贴审核?” “补贴资金必须落到实处。” 郑仪直视谢永图。 “否则,再多的钱也扶不起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 谢永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郑处长,你是真敢想啊。” 郑仪没急着回应,只是继续道: “谢主任,半导体是国家的战略产业,如果江东省能率先建立起自主可控的产业链,这对省里的经济发展、对您个人的政绩……”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传达——改革若能成功,谢永图会是最大受益者之一。 第115章 高尔夫 谢永图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笑着说道: “有意思,前几天陪陈主任打高尔夫的时候,他还特意提起过你,让我多多照顾。” 郑仪知道这是谢永图在指自己之前与陈平的过节,唐为民倒台一事,郑仪的参与并非秘密,而陈平作为省国资委主任,自然对郑仪有所不满。 郑仪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语气始终保持着平静: “陈主任日理万机,居然还关注到我这个小小的副处长。” 谢永图这番话是在提醒他:半导体产业链的事,不能只考虑技术层面,还要平衡好各方的利益关系。 国资委掌握着省内国企的重大决策权,而华微电子作为省属重点企业,陈平绝不会轻易让它在新一轮产业调整中失势。 于是,郑仪沉吟片刻,换了个角度: “谢主任,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华微电子还是这三家小企业,关键在于谁能真正把技术落地。” 谢永图微微抬头,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郑仪继续道: “省国资委看重华微,无非是希望保住省内半导体产业的‘基本盘’,而我的方案并未否定华微的价值,只是给它一个竞争对手,迫使它不再固步自封。” 他语气微顿,又道: “况且,如果这几家企业真能带动技术进步,对华微来说,未尝不是一次升级的机会。毕竟,省里总不可能只靠一家企业支撑整个产业链。” 谢永图听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郑处长,你这招倒是巧妙。” 郑仪微微一笑,见谢永图态度松动,便继续趁热打铁: “谢主任,这份方案如果能得到发改委的支持,我会亲自向陈平主任汇报,确保产业调整的‘平衡性’。” 谢永图略作思索,终于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有信心,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高尔夫球场,绿茵如毯,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谢永图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手握球杆,正与身旁的省国资委主任陈平有说有笑。 陈平今年五十出头,身材保持得极好,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之气,不过气势极强,作为气但在郑仪看来,他的眼神里藏着更复杂的算计。 郑仪穿着得体的Polo衫和休闲裤,跟在谢永图身后半步,保持着应有的敬意。 “来,郑处长,见过陈主任。” 谢永图笑着侧身引见。 郑仪上前一步: “陈主任好。” 陈平的目光在郑仪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郑仪……久仰大名啊。” 话语里似有深意。 郑仪笑而不语,眼神坦然。 陈平缓缓挥杆,高尔夫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远处的果岭上。 “年轻人,听说你最近在折腾半导体产业的事情?” 陈平一边走一边问,语气随意,却带着审视。 郑仪神色平和: “陈主任,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需要升级,我只是按政策要求推进。” “那华微电子呢?” 陈平忽然停下脚步,直视郑仪。 “你觉得它该被放弃?” 郑仪早有准备,不卑不亢: “华微电子是省里的重点企业,自然有其价值。但市场竞争之下,若能多点选择,才能真正提升行业整体水平。” 陈平轻哼一声: “你倒是会说话。” 谢永图适时地拍了拍球杆,笑道: “老陈,郑处长这次带着方案来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陈平微微挑眉,像是来了点兴趣: “哦?说来听听。” 郑仪抓住机会,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地叙述了扶持明德电子、晶芯科技和华越半导体的规划,同时强调了“竞争性补贴机制”,华微电子若能在技术和效率上达标,同样可以获得扶持资金。 陈平听完,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有意思。” 他缓缓抬起球杆,指向远处的高尔夫球洞: “产业升级就像打高尔夫,瞄准方向后,还得看挥杆的力道。郑处长,你觉得你的方案,力道够吗?” 郑仪微微一笑: “陈主任,我的方案只是一份设计,真正的‘力道’,还得看省里的支持。” 陈平眯了眯眼,忽然转头看向谢永图: “老谢,你这手下,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谢永图哈哈一笑: “年轻人嘛,有冲劲儿是好事。” 陈平沉默了几秒,忽然问: “财政厅已经审计华微了?” 郑仪不避不闪: “是的,据我所知,财政厅和审计厅正在核查补贴资金的使用情况。” 陈平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行,既然你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拦着,反倒显得国资委不讲道理。” 他转头看向谢永图: “老谢,我原则上不反对这个方案,但是——” 他视线重新落回郑仪身上: “华微电子毕竟关系到一些军工订单,不能让它彻底凉了。你的新扶持计划可以推进,但必须给华微留一条活路。” 这既是条件,也是警告。 郑仪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当即点头: “陈主任放心,华微电子若能跟上技术升级,它依然是省里的重点企业。” 陈平满意地点头,忽然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年轻人,锋芒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分寸。” 郑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但心里清楚,陈平默许了,但前提是,华微不能倒。 谢永图见状,笑着缓和气氛: “好了,接下来就按规矩办吧。” 事情谈拢了。 陈平重新挥动球杆,话题也顺势转到了高尔夫和天气上。 谢永图随手取了一支球杆递给郑仪,笑道: “郑处长,年轻人不能光埋头工作,也得学学怎么融入圈子。” 郑仪接过球杆,姿态恭敬但不失从容: “谢主任说的是,我确实该学学。” 陈平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高尔夫看起来简单,但要打好,得懂巧劲,不能蛮干。” 郑仪微微一笑,知道这句话不止是说球,更是隐喻: “陈主任指点的是。” 谢永图站到他身旁,示范了一个标准的挥杆动作: “握杆要稳,肩膀放松,眼睛盯住球,然后——转胯,挥臂——” “砰!” 白色高尔夫球划过一道弧线,远远飞了出去。 第116章 弃子 郑仪学着他的姿势站定,握杆、屈膝、调整呼吸,目光专注地落在球上。 他并不急躁,反而像是在研究一个政策文件般,认真琢磨着每一个细节。 “手腕别太僵,放松点。” 谢永图拍了拍他的手臂。 郑仪点头,微微调整,随即模仿着挥杆. “唰!” 球飞得不算远,但方向很稳,落在近处球道上。 “不错嘛,第一杆就能打正。” 陈平笑了. “看来郑处长学东西挺快。” 谢永图也点头赞许: “到底是年轻人,脑子灵光。” 郑仪谦逊地笑了笑: “是两位主任教得好。” 陈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高尔夫场上,球打得再漂亮,也得看最后一杆能不能进洞。产业政策也是这个道理,方案再好,最终得落地才算本事。” 话里有话。 郑仪点头: “陈主任说得对,我一定把事办好。” 三人继续沿着球场边缘漫步,气氛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谢永图随口提起最近的省里会议,陈平也谈到了国资委新调整的企业考核标准,郑仪适时地接上几句,既不过分表现,也不显得生疏。 这一场球,打得值。 临走前,陈平忽然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年轻人,有时间可以多来球场走走,我听说你在基层干得不错,但现在既然进了省里,就得学会怎么跟人‘打球’了。” 郑仪听懂了他的暗示: “一定多向陈主任学习。” 陈平坐在回程的黑色奥迪后座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皮质扶手。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他的目光却始终定在远处某一点。 “小于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平突然开口。 秘书立刻会意,顺着说: “于董事长这两年确实有些懈怠,上次省里要求提交的技术升级方案,拖了三个月才交上来敷衍了事的版本。” 陈平冷哼一声。 他当然清楚华微电子的问题。前任省国资委主任方志成在任时,于华靠着溜须拍马成了亲信,把持华微电子十余年。 但方志成退休后,于华的“靠山”没了,企业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设备采购吃回扣、研发经费被挪用、甚至仗着军工订单的关系连审计都敢糊弄。 “郑仪这一手审计,倒是打在了七寸上。” 秘书从后视镜偷瞄领导表情,试探着说: “听说郑处长才25岁,手段倒是老辣得很。” “王振国看好的人,能简单吗?” 陈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心里清楚,郑仪这次动华微电子,与其说是要掀翻于华,不如说是想重塑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格局。 “年轻人有魄力。” 陈平突然说, “但于华毕竟跟了老方这么多年……” 秘书识趣地接话: “是得给方老留些面子。” 陈平看向窗外,眼神渐冷。 他当然要给方志成留面子,但更重要的是。 现在正是省里产业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如果华微电子这样的“重点企业”再拿不出像样的成绩,连带着他这个国资委主任都要被问责。 与其让于华这个废物继续拖后腿,不如……借郑仪这把刀。 “回办公室后,你给于华打个电话。” 秘书立即掏出记事本。 “告诉他,财政厅的审计报告我看过了,很失望。” 陈平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如果他再不拿出像样的整改方案,下次董事会就不用参加了。” 秘书快速记录着,暗暗心惊。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 “再给郑仪发个消息。” 陈平继续道: “就说我对他提出的半导体产业链优化方案很感兴趣,请他下周一来国资委做个详细汇报。” 秘书手上一顿,随即恍然,这是要给郑仪站台啊! 看来于华这次,真的要倒霉了…… 黑色奥迪驶入国资委大院时,陈平已经闭目养神。 他想起高尔夫球场上郑仪挥杆的样子——动作生疏却精准,学得极快。 “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在心里评价道。 于华正在华微电子总部的办公室里,端着杯洋酒,满脸不耐地翻看着桌上那堆审计问题的报告。 他一手捏着雪茄,一手拨通财务总监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李总监!财政厅审计组要的材料为什么还没准备好?是不是等我去蹲办公室给你写?!” 电话那头的财务总监满头大汗: “于董,有些账目……确实不好解释啊……” “不好解释?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吃干饭的吗?!” 于华猛拍桌子,酒液都溅了出来。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急促敲响。秘书慌慌张张闯进来,手捧手机: “于董,省国资委陈主任秘书来电话!” 于华脸色一变,手里的雪茄差点掉在裤子上。他一把抢过手机,变脸似的堆出笑容: “哎呀,刘秘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电话那头,刘秘书语气生硬: “于董事长,陈主任让我转达——他对财政厅的审计报告看过了,说很失望。” 于华额头渗出冷汗: “这个……这个我们正在……” “陈主任还说。” 秘书冷冰冰地打断。 “如果您再不拿出像样的整改方案,下次董事会就不用参加了。” 电话“咔嗒”一声挂断。 于华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财务总监还在电话那头“喂?喂?”地叫着。于华猛地摔碎酒杯,玻璃碴飞溅: “滚!都给我滚出去!” 秘书连滚带爬地逃出办公室。 于华瘫坐在真皮座椅上,双手颤抖着摸向抽屉,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往嘴里塞了两粒。 他不能坐以待毙。 于华猛地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 “喂。” “方老!” 于华瞬间换上一副恭敬甚至带着讨好的语气。 “是我,小于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淡淡道: “于华啊,有什么事?” “方老,我遇到麻烦了……” 于华压低声音,语气几乎有些委屈。 “财政厅突然对华微电子下手,陈主任现在也不保我了,这背后……恐怕是有人要针对您当年留下的布局啊!” 他故意把矛头往“派系斗争”上引。 方志成在任时,华微电子确实是他掌控半导体产业的重要棋子,但方老退休多年,早已不问世事。 果然,方志成冷哼了一声: “于华,少在我面前耍心眼。华微电子现在什么状况,你以为我不知道?” 于华一僵,急忙辩解: “方老,华微确实有困难,但那是因为这几年政策……” “行了。” 方志成直接打断。 “陈平既然让你整改,你就老实整改。一把年纪了,别临了还把自己折腾进去。” 说完,电话直接挂断。 “嘟——嘟——” 忙音像是最后的宣判。 于华握着电话的手缓缓垂下,脸色惨白。 他最后的靠山……也没了。 第117章 没了牙的老虎 郑仪坐在办公室里,目光落在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透着一丝犹豫。 “请进。” 门缓缓推开,徐哲旭站在门口,神色复杂。 才短短几周,这位曾经的”老前辈”竟显出了几分苍老,鬓角的白发更明显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他缓缓走进来,身形略有些佝偻,手里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件,低声道: “郑处长,半导体专项的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他的态度已不似从前那般圆滑老练,反而透着一丝谨慎。 郑仪接过文件,翻了两页,发现里面的内容异常细致,几乎把所有可能涉及审计风险的环节都标注了出来。 他合上文件,抬眼看向徐哲旭: “这份材料做得不错。” 徐哲旭勉强扯了扯嘴角,但笑容有些僵硬: “应该的。”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眼神里的那丝锐气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郑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徐哲旭曾经倚仗华微电子和科技厅的关系,在产业处里如鱼得水,可如今华微电子被财政厅审计,于华自身难保,连科技厅的钱副厅长也在这轮审计风暴中受了点牵连,徐哲旭的”靠山”已经不牢固了。 他已经被彻底”收拾”老实了。 “徐处,” 郑仪语气平静。 ”半导体专项的事,接下来由你继续跟进。” 徐哲旭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郑仪会再给他机会。 “我?” “嗯。” 郑仪点头。 “你对这套流程熟,而且,现在华微电子那边,你去协调更合适。” 徐哲旭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 “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定局——华微电子的事尘埃落定,郑仪赢了,而他已经没有资格再争。 郑仪看着他,忽然问: “你儿子回国了吗?” 徐哲旭浑身一震,随即苦笑了一下: “前两天回来了,但……待了两天就飞新加坡了。” 郑仪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人的溃败,不在于职位高低,而在于心里那根弦的断裂。 徐哲旭现在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即便再留在这个位置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你去忙吧。” 郑仪淡淡道。 徐哲旭默默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郑仪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闭眼。 徐哲旭已经被“驯服”了,他在华微电子的事情上摔了跟头,又失去了背后的人脉网,现在除了老老实实跟在郑仪后面做事,已经别无选择。 这在官场上,是最好的“手下”状态。 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比一个干净的人更好用。 因为这样的人,永远会有顾忌,永远需要依赖郑仪的庇护。他不会再有异心,也不敢再有异心。 郑仪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下午3点15分,时间刚刚好。 他拿起手机,从通讯录中调出“秦卓”的名字,拇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一瞬,随即果断按下。 “嘟——嘟——” 电话接通得很快。 “郑处长?” 秦卓的声音干脆利落,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里。 “秦处,没打扰您工作吧?” 郑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却又不失分寸。 “刚开完会,正好有空。怎么,半导体的事有进展了?” 秦卓直切主题。 郑仪唇角微扬,调整了一下坐姿: “确实有好消息。陈平主任已经原则上同意了我们的产业链优化方案,谢主任那边也表示支持。”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我看了你最新提交的报告。” 秦卓停顿了一下。 “方案很扎实,但落地需要高层推动。你是想...” “希望能在近期省里的相关会议上提一下。” 郑仪接过话头,声音沉稳。 “不需要特别强调,只要能让省领导注意到这个新模式就好。” 电话里短暂沉默了两秒。 “周四有个省长办公会,议题是‘新兴产业培育’。我可以把你们案例的简报资料放在补充材料里。” 郑仪眼睛一亮: “那就太好了。” “不过...” 秦卓话锋一转。 “你得确保案例足够典型。省长最近对那种‘锦上添花’的政绩项目很反感,他更喜欢实打实的突破。” “这方面我敢打包票。” 郑仪立即回应。 “三江大学的碳化硅技术是实打实的国产替代,目前国内能实现量产的没几家。加上我们设计的竞争性补贴机制,完全符合省长强调的‘市场导向’改革思路。” “有具体数据支撑吗?” “有。初步测算,这套模式能让补贴资金效率提升40%以上。” 郑仪翻开手边的文件夹。 “而且我们已经和三家配套企业签订了意向书,三个月内就能形成小规模量产能力。” 电话那头传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好,这些亮点我会重点标注。” 秦卓似乎在做记录。 “还有其他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吗?” 郑仪略微沉吟,随即温和而坚定地说道: “没有了,您的支持已经帮了大忙。我会让下面把最新数据再整理一份详细的简报,今天下班前送到您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秦卓轻笑了一声: “效率还是这么高。行,那就这样。对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财政厅的辛处昨天在会上特别提到了你们这个模式,反响不错。” 郑仪心中一凛,立即会意: “谢谢秦处提醒。辛处那边我会专程去感谢。” “嗯,你办事我放心。” 秦卓似乎满意他的反应。 “那就周四见分晓。” 挂断电话后,郑仪立即按下办公桌通话键: “小刘,让材料组马上准备一份最新版的《半导体产业链培育方案简报》,重点突出技术指标、资金效能和市场化机制,下午五点前必须送到秦处长办公室。” 放下电话,他沉思片刻,又拿起手机拨通了辛冬的号码。 “辛处,我是郑仪。您今晚有空吗?我知道新开了家淮扬菜馆,据说手艺很地道……” 第118章 车祸 傍晚时分,郑仪提前二十分钟抵达了“醉月轩”,这是省城新开的一家高端淮扬菜馆,装修典雅,包厢私密性极佳,是适合谈事的好地方。 郑仪选了间靠窗的包厢,窗外是人工湖景,灯光映照下,水波粼粼。 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仔细研究起来。 片刻后,包厢门被推开,辛冬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辛处。” 郑仪起身相迎。 “郑处长,久等了吧?” 辛冬笑眯眯地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刚到不久,您请坐。” 郑仪亲自替辛冬拉开座椅,细节上做得滴水不漏。 两人落座,郑仪将菜单推过去: “您看看有什么合口味的?” 辛冬随意翻了翻道: “你定就行,我对淮扬菜不熟。” 郑仪心领神会,点了清炖狮子头、蟹粉豆腐、松茸竹荪汤,外加两道时令蔬菜,又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等菜的空档,郑仪亲自给辛冬斟茶,语气诚挚: “这次财政厅审计华微电子的事情,多谢辛处支持。” 辛冬端起茶盏,微微一笑: “郑处长客气了,财政资金监管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况且……” 他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意味深长道: “查问题,总比捂盖子强。” 郑仪心中了然,辛冬这是在暗示,财政厅也早对华微这种“吃补贴不干活”的企业不满,只是以前没人牵头碰这块硬骨头。 他顺势接话: “确实,产业扶持基金不能变成‘懒汉奖金’,这次审计之后,以后各家企业在申报补贴的时候,想必会谨慎得多。” 辛冬哈哈一笑,点头道: “不错,郑处长深得我心!” 菜陆续上桌,郑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辛冬的态度,见对方心情不错,便适时切入正题: “辛处,这次除了感谢,其实还有个想法想和您探讨。” “哦?” 辛冬夹了一筷子狮子头,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说来听听。” 郑仪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我们想建立一个‘产业基金监管新机制’,财政厅、发改委和审计厅三方联合监管,确保补贴资金真正落到技术研发上。” 辛冬放下筷子,接过文件快速扫了几眼,眉头一挑: “直接让财政厅参与资金审批和进度追踪?” 郑仪点头: “对,不光是事后的审计,而是从项目申报、评审、拨付、再到验收,全程监管。” 辛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财政厅虽然管钱,但具体到产业补贴审批这块,一直是科技厅、工信厅等业务部门说了算。如果郑仪这个方案落实,财政厅在专项资金上的话语权将大幅提高! “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鲜。” 辛冬笑着评价。 郑仪适时补充: “而且,这次华微电子的审计,已经证明了财政监管的必要性,省长那边……” 他故意顿了顿,辛冬果然露出会意的表情。 “省长最近对财政资金使用效率抓得很紧。” 辛冬接过话头,笑容更深: “你这方案,倒是贴合大方向。” 郑仪微笑不语,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越发投机。辛冬本就欣赏郑仪的办事风格,加上这次审计让财政厅在省里颇受好评,自然乐得再卖个顺水人情。 酒至微醺,辛冬拍了拍郑仪的肩膀,语气真诚: “郑处长,像你这样既有魄力又懂分寸的年轻人不多,以后财政厅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郑仪举杯,语气恭敬但沉稳: “辛处提拔,我必定不负所望。”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得值。 郑仪的公务车平稳行驶在回省发改委的路上。 车窗半开,夜风微凉。 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凝神,脑海里还在梳理接下来的计划——明天要见明德电子的负责人,后天约了国资委汇报,周四的省长办公会需要再确认一遍数据…… 突然,前方刺眼的远光灯猛然照射过来! 郑仪猛地睁开眼,只见一辆失控的卡车高速逆行,直直朝他们冲来!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夜空。 车辆翻滚,破碎的玻璃碎片四溅,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陷入黑暗与混沌。 郑仪只觉得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蔓延到胸腔,呼吸被某种沉重的力量压得支离破碎。 他最后看到的,是满地血红。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救护车的警笛划破了省城的夜空。 郑仪的公务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扭曲的金属框架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鲜血顺着变形的车门缝隙滴落,在柏油路面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伤者生命体征微弱!” 急救医生跪在废墟前,手中的电筒照亮郑仪惨白的脸。他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将深色西装浸透成更深的颜色。 司机已经当场死亡,身体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在驾驶座上。 “快!颈托固定!” 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却沉稳地把郑仪抬上担架。 “血压80/50,继续加压输液!” 救护车门重重关上,将围观人群的惊呼隔绝在外。 省立医院特护病房外,人流如织。 王振国第一个赶到。这位省委组织部部长脸色阴沉似水,身后跟着省纪委副书记和公安厅的几位领导。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 医院走廊上,脚步匆匆。财政厅辛冬、省政府秦卓、高院汤毅接连出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郑仪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面罩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脑挫裂伤,脾脏破裂,多根肋骨骨折……” 主治医生低声汇报。 “最麻烦的是脑部的血肿,需要立即手术。” 郑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浓雾之中,四周寂静无声。远处隐约可见一盏昏黄的灯,像是引路的火苗,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有时候,雾里会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脑部损伤……脾破裂……” “……再不醒……危险……” “……查……车祸有问题……” 他努力想听清,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直到某一天,他的意识终于突破黑暗,隐约感觉到眼皮外刺眼的光。 他睁开了眼。 第119章 冷漠 “郑处长?” 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 视线模糊了片刻,终于渐渐聚焦。 病房的白色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一位护士站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医生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郑处长,能听到我说话吗?” 医生俯身问道。 郑仪嘴唇干涩,喉咙发紧,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您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医生检查着他的瞳孔反应,继续说道: “能试着说话吗?” 郑仪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医生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别急,慢慢来。颅脑损伤后语言功能可能会暂时受影响,但会逐渐恢复。” 郑仪闭了闭眼,努力调整着呼吸。 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车祸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半导体产业优化方案推进了吗? 华微电子那边,又发生了什么? 他的思绪尚且混乱,但本能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 医生连忙按住他: “郑处长,您的伤势很重,现在必须静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王振国走了进来。 王振国走到病床边,面容肃穆。他看了一眼医生,后者会意,带着护士退出病房,并轻轻带上房门。 “车祸不是意外。” 王振国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郑仪瞳孔微缩,但神情依旧冷静,他早猜到了。 “那辆卡车司机当场死亡,事后尸检发现他血液酒精含量严重超标。” 王振国缓缓道. “但问题是,他当天根本没有喝酒。” 有人在司机的尸体上做了手脚,掩盖了痕迹。 郑仪嘴唇微动,勉强挤出一个嘶哑的词: “谁?” 王振国摇头: “不好说。华微电子?于华背后的人?甚至可能是……”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但郑仪明白他的意思,也可能是更高层的人,不想看到半导体产业的洗牌。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会不会再来一次? “你昏迷期间,工作暂时由徐哲旭接管。” 王振国沉声道. “但他……没乱来。”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徐哲旭居然没有趁机反扑? 按照他过去的行事风格,至少也该把扶持二线企业的计划搁置,重新讨好华微电子才对。 “他不仅没干涉你的方案,甚至还按你的思路推进了三家企业的扶持计划。” 王振国眯了眯眼。 “你觉得他在打什么算盘?”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仍然有些滞涩,但直觉告诉他,徐哲旭在怕什么。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车祸的真相? 这时主治医生重新推门进来,面露歉意: “王部长,辛处长,病人刚醒,需要再做一些检查。” 王振国点点头,起身和辛冬一同离开。 临走前,他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好好养伤,有些事等你恢复再说。” 医生走近床边,拿出一个小手电检查郑仪的瞳孔反应。 “郑处长,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不太一样的体验。” 郑仪抬眼看他。 “我们在您昏迷期间做了详细的脑部扫描。”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 “额叶部分有轻微损伤,可能会影响到情绪调节和社交判断。” 郑仪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问: “具体表现?” “简单来说,您可能会觉得对一些事情……变得‘冷漠’。” 医生谨慎道。 “比如过去会愤怒的事,现在可能毫无感觉;或者过去会在意的人情世故,现在可能会觉得毫无意义。” 郑仪微微皱眉,但并未表现出惊讶或抗拒。 他甚至冷静地分析,这未必是坏事。 在官场上,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弱点。 而现在,他可能比之前更“完美”了。 第二天,清晨。 郑仪靠着床头坐着,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平静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新闻——《江东部委启动半导体产业改革试点》。 文章提到明德电子、晶芯科技和华越半导体获得专项扶持,但通篇没提他的名字。 意料之中。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郑仪。”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郑仪转过头。 程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淡色的洋桔梗。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黑发松散地挽在耳后,眼睛微红,像是哭过。 郑仪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静,像是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听说你醒了,我……”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来看看你。” 郑仪点了下头: “谢谢。” 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遭遇意外的愤懑,甚至没有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温柔。 只是冷静到近乎疏离的两个字。 程悦的眼眶更红了,但她很快低下头,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失措。她走到病床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 “疼吗?” 郑仪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和留置针。 “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 程悦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直视他: “郑仪,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在查。” “一定是华微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或者和他们有利益牵扯的人……你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就要——” “程悦。” 郑仪打断她。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安抚的意味,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理性。 “这些事不需要你担心。” 程悦僵住了。 她望着郑仪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往她每次情绪激动,郑仪都会耐心地听完,然后告诉她“别怕”或者“交给我”。可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仿佛她的愤怒和担忧都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你变了。” 她低声说。 郑仪没有否认。 郑仪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猛地转过身去,肩膀轻轻发抖。 “我走了。” 她哑声说。 “你好好休息。” 她没有等郑仪回答,快步走出病房,几乎是落荒而逃。 房门关上后,郑仪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束洋桔梗的花瓣。 柔软,脆弱,一碰就会凋零。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报纸。 第120章 军工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规律声响。 “查了一个月还没有结果,就是结果。” 他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查不出凶手,那就意味着,这个凶手不能查,或者……查到了,也不能动。 车祸的真相或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但这场“意外”最终会变成一场无声的角力。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个事实,有人想让他在权力博弈中永远闭嘴。 而现在,他醒了。 郑仪知道,这场博弈已经超出了官僚体系的范畴。有人在用另一种规则跟他玩这场游戏。 江东省,某私人会所。 包厢内的灯光昏暗而奢华,深色的实木装饰映衬着墙上的名家字画。 陈平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握着半杯威士忌,冰球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缓缓融化。 秘书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陈主任,郑仪醒了。” 陈平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微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晃了晃酒杯,嗓音低沉:“醒了好啊,年轻人命硬。” 秘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华微电子那边……” “于华没这个胆子。” 陈平打断他,冷笑一声。 “你以为他敢买凶杀人?他最多就是找几个小混混堵人,或者打几通电话搞点小动作。要他冒这种风险,他不敢。” 秘书默然。 确实,于华虽然贪婪,但不是疯子。 买凶杀人这种手段,一旦泄露,就是满盘皆输。他不会赌这么大。 “郑仪动了半导体专项,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陈平淡淡道: “但你觉得,谁会冒着杀人的风险去动他?” 秘书摇头: “我不敢猜。” “军工。” 陈平的声音很轻。 军工? 军工系统的人,向来不讲官场规则。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行事方式,甚至连省里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陈平呷了一口酒,眼神深邃: “郑仪要查华微电子,华微电子背后是谁?军方的订单。这笔钱要是断了,有些人会很难受。” 秘书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军工的人不想让华微被查,所以直接……” “我什么都没说。” 陈平冷冷打断他。 “但有一点你要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可以玩规则,有些人不需要规则。” 秘书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那郑仪醒来,会不会……” “他如果聪明,就会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硬碰的。” 陈平冷笑。 “他能查华微,能查于华,甚至能查科技厅,但军工这条线,他查不动。” 因为那已经不是官场的较量了。 那是一场真正的权力较量,甚至……可能是一场生死较量。 “那我们要……” 秘书试探着问。 陈平放下酒杯,眼神淡漠: “让他自己选。他想走多远,那是他的事。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 秘书沉默。 他知道,陈平的意思是,既不帮郑仪得罪军工,但也不会替军工擦屁股。 郑仪如果继续查下去,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但如果他收手,或许能活。 省委组织部,王振国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大门紧闭,百叶窗拉下,隔绝了一切窥探的可能。 王振国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关于江东省华微电子专项资金审计情况的调查汇报》。 他脸色阴沉如铁,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扶手。 “查了一个月,就给我这种敷衍了事的报告?” 他的声音不大,让站在对面的公安厅副厅长魏建平额头渗出冷汗 “王部长,不是我们不尽力,是……这案子牵扯的方面太多了……” “多?” 王振国冷笑一声,拿起那份报告重重拍在茶几上。 “华微电子挪用专项资金,科技厅审批失职,现在还有人敢对郑仪下手?你告诉我这叫‘多’?” 魏建平喉结滚动,压低声音: “王部长,我们不是没查到,是有些线索……查不动。” “谁?” 王振国直接问。 魏建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军方。” “哪一家?” “江东军区的几个装备采购负责人,和华微电子有密切往来,这些年的订单有猫腻,郑处长要查华微,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王振国的眼神骤然变冷。 军工系统确实特殊,他们不归地方管,甚至有时候连省里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过去这么多年,没人敢动这条利益链,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不敢碰。 但现在,有人动到了他王振国的人头上。 “证据呢?” “有,但……不够硬。” 魏建平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卡车司机的尸检报告显示他生前被注射了药物,导致神经紊乱,但药物来源查不到;另外,事发前三天,有一个军牌车辆在肇事路段反复出现过。” “军牌?” “是,但那辆车登记在军区后勤部名下,我们……没法深入查。” 王振国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魏建平,沉默了很久。 魏建平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等待。 终于,王振国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决: “郑仪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 “他在大塘镇敢查吴长山,在产业处敢动华微电子,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他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组织,是改革的大势。” “现在他被人撞成重伤,你们告诉我查不动?” 他转过身: “既然地方公安查不动,那就让能查的人来查!” 魏建平猛地抬头: “您的意思是……” “中央巡视组下周就到江东。” 王振国的声音极冷。 “我会亲自汇报。” 魏建平倒吸一口凉气。 中央巡视组一旦介入,那就不是简单的违规违纪问题了,而是上升到政治高度的大案! 王振国这是要掀桌子! “王部长,这会不会……” 魏建平嗓音发干。 “动作太大了?” “大?” 王振国冷冷一笑。 “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被一群蛀虫把持了这么多年,郑仪刚想改革就差点丧命,你觉得这还叫‘大’?” 他走回办公桌,抽出一份文件夹,甩到魏建平面前: “把你们查到的所有材料,整理成报告,直接送到我这里。” “记住,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们公安厅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魏建平肃然敬礼: “是!” 王振国站在窗前,看着魏建平离开的背影,眼神深邃。 他当然知道军工这条线不好碰,但他更清楚,如果这次退缩了,以后就没人敢碰这些既得利益集团了。 郑仪是他的棋子,更是他的门生。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21章 幕后 魏建平走出省委大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站在台阶上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气与冬日的白雾混在一起,消散在冷风中。 王振国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硬。 “中央巡视组……” 他低声念叨着这个词,指尖微微发颤。 王振国敢用巡视组这把“尚方宝剑”,说明他的底气远不止省委组织部部长这么简单。 魏建平在公安系统干了二十多年,对高层的人脉关系网也算摸得清楚,可王振国的背景始终像个谜。 此人十年前空降江东,之前在中组部某关键岗位任职,再往前的履历几乎查不到,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但省里一直有传言,说他年轻时曾担任过某位已退老领导的秘书,只是从未被证实。 而现在,王振国为了郑仪,竟然要动用中央的力量…… “郑仪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魏建平眯起眼,回忆着那个年轻人的样子——25岁的副处长,做事果决,手段老辣,确实是个苗子,但值得王振国如此大动干戈? 除非……郑仪身上还有更大的价值。 他掐灭烟头,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对司机吩咐道: “去公安厅,通知专案组,今晚加班。” 郑仪的病房门被推开,没有敲门声。 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枚古铜色的硬币,姿态懒散,像只是闲逛路过。 郑仪抬眼,视线淡漠。 郑器。 郑器晃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郑仪,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命真硬啊。” 他忽然伸出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郑仪的额头,像是长辈在逗小孩。 “脑袋都差点被撞碎了,居然还能醒过来?” 郑仪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郑器“啧”了一声,收回手,绕到病床另一侧,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问。 郑仪: “在查。” 郑器轻笑: “查?你连对手是谁都没摸清楚,查个屁。” 郑仪不语。 郑器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江东的棋局,你玩得太着急了。” “华微电子动了多少人的蛋糕?军工那帮人每年从这里面捞的钱,比你一辈子工资还多,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掀了桌子?” 郑仪眼神微冷,终于开口: “所以我该死?” 郑器耸耸肩: “不是‘该死’,是‘够格了吗?’。” 他身子往前靠了靠,盯着郑仪的眼睛,语气陡然危险起来。 “你要是想玩大的,那就别指望用官场那一套规则去碰那些不讲规则的人。” "军工那帮人做事向来荤素不忌,这次倒是难得没要你的命。" 郑仪没有接: “王部长什么态度?” “老头子气得拍桌子。” 郑器在一旁了果篮里拿了个红透的苹果。 “中央巡视组下周就到。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病房门口。 “你以为就凭几个军工系统的蛀虫,能把手伸这么长?” “军工的人是不讲理,但真正想让你死的,恐怕是那些''讲理''的人。” 郑器说得对——军工系统的人固然凶悍,但真正想要他命的,恐怕不是明面上的敌人。 徐哲旭已经老实了,华微电子的于华被财政厅审计压得抬不起头,科技厅钱副厅长也不敢贸然动作。那么,谁还能借着军工这把刀,悄无声息地砍向他? 有人在借刀杀人。 而且这个人,藏在更深处。 郑器咬了口苹果,含糊一笑: “你心里有人选了?” 郑仪没回答。 郑器也不在意,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病历翻了两页。 “脑损伤,额叶功能受影响。” 他抬眼看郑仪,语气戏谑: “现在看人还分得清好坏吗?” 郑仪神色不变: “分得清。” “那程悦呢?” 郑器突然问。 郑器似笑非笑: “她来看过你吧?感觉怎么样?” 郑仪沉默。 郑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你现在这副样子,问你也白问。” 他站起身。 “好好养着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病房里重回寂静。 程家书房,夜色沉沉。 程悦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目光虚焦地望向窗外。 程安书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见女儿这幅模样,眉头微皱。 “小悦。” 程悦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爸。” 程安书没有急着问,只是走到她对面坐下,把文件放在茶几上,语气平静: “还在想郑仪的事?” 程悦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 “他变了。” 程安书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他差点死了,能醒过来已是幸运。” “可他不像是……活过来了。” 程悦的声音发紧,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程安书沉默。 他当然明白郑仪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官场上的斗争,有时候比战场更残酷。 郑仪在半导体产业上的动作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有人不想让他活着,而现在活下来的郑仪,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替她挡酒、会陪她去游乐园的年轻人了。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郑仪那次委婉但坚决的推辞——程悦的生日宴,他最终没来。当时他只当是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或是心高气傲不愿攀附,如今想来…… 那或许是他故意的。 那孩子在疏远程悦。 程安书缓缓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在保护她。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往前走一步,便是四面皆敌。 “他比我想的还要清醒。” 程安书低声自语。 他曾经指点过郑仪如何在官场权衡利弊,如何在不越界的前提下达成目的。郑仪学得很快,但他终究没用那一套,因为他没法用。 郑仪不是那些靠左右逢源爬上来的人,他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踩过某些人的利益,注定要得罪某些既得利益者。他可以选择圆滑,可以像徐哲旭那样退一步,妥协一次,可他偏偏选了最硬的那条路。 而现在,他躺在医院里,差点丧命。 程悦看着他,眼眶微红: “爸,他还能变回去吗?” 程安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会了。” “他选了这条路,就得学会丢掉一些东西。” 比如情感,比如犹豫,比如那些会让他犹豫的人和事。 郑仪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第122章 下雪了 雪落无声。 郑仪躺好病床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这座城市渐渐被白色覆盖,远处高楼在雪幕中模糊成灰暗的影子。 重生大学毕业半年后,他经历了太多——从基层公务员到省发改委的副处长,从大塘镇的斗争到华微电子的改革,从权力游戏中的棋子到如今险死还生的局中人。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日期显示,距离过年只剩下一周。 半年。 这半年,他改了大塘镇的基层乱象,动摇了华微电子的既得利益格局,甚至引来了一场蓄意谋杀。 这半年,他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那个会在他熬夜加班时打电话催他休息的程悦。 如今的他,看着她的眼神里不会再有任何温度。 这是代价。 雪,依然在下。 郑仪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尖微微收拢,感受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力道。 重生后的第一次接近死亡体验。 他本该死在那场车祸里的——颅骨碎裂,脏器破损,鲜血浸透西装,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可他又睁开了眼。 天意是幸运的,也是残酷的。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残酷的是,他必须继续面对这肮脏的世界。 “郑处长,该换药了。”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 郑仪收回思绪,配合地脱下病号服,露出缠绕着纱布的上身。 纱布拆除后,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从右胸斜向下,缝合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护士小心地消毒上药,偷偷瞄了他的表情一眼。 没有痛苦,没有愤怒。 就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您……不疼吗?” 护士忍不住问。 郑仪看了她一眼: “还好。” 护士不敢再多话,迅速包扎好伤口,推着车离开了病房。 护士名叫沈念,25岁,省立医院普通病房调到特护区的年轻护士。 她个子不高,脸颊清秀,笑起来时右眼角会微微弯起,像一尾安静的小鱼。 自从第一次给郑仪换药后,她开始以“医嘱”为由,频繁出现。 “郑处长,测血压了。” “郑处长,该吃药了。” “郑处长,伤口让我看看……” 她话不多,动作却细心,每次换药前会先把纱布蘸湿,一点一点揭下来,尽量不让胶带粘到他未愈合的皮肤。 郑仪从不多言,只是配合。 沈念第一次给郑仪换药时,只觉得这人很奇怪。 别人手术后麻药退了会呻吟,伤口疼了会皱眉,可她揭开纱布时,郑仪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仿佛那血肉模糊的刀口和他毫无关系。 “郑处长,疼就叫出来,憋着不利于恢复。” 郑仪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冬天的深潭,连光都照不透。 他不像一个受伤的人,倒像是一块被风雪打磨过的石头。 后来,她常来找他。 倒不是因为领导叮嘱,纯粹是……这人太安静了。 特护病房本就冷清,郑仪又不像其他病人,会有家属同事探视。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除了偶尔翻几页文件,就是望着窗外出神。 沈念家境不富裕,从小就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她总觉得,郑仪的眼神里,有种类似的东西。 “郑处长,您老家是哪儿的?” 某天换药时,沈念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郑仪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搭话,沉默片刻后才答: “南平。” 沈念眼睛一亮: “南平?我外婆家就在那边!” 郑仪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她。 沈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话匣子已经打开,便继续道: “南平山区特别穷,小时候我去外婆家,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镇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郑仪没打断,只是静静地听。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他和她一样,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沈念愣了很久。 她以为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要么是家境优渥,要么是关系背景极硬,却从未想过,他和自己一样,是赤着脚踩着泥巴路,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她突然有点难过。 她是普通护士,他是领导看重的年轻干部;她还在为了房租精打细算,而他已经能影响一个省的产业布局了。 可她更清楚的是,他走到今天,比她难上千百倍。 她至少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而他呢? 车祸醒来后,除了几个公事公办的探望,竟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那么“安静”吗? 沈念不知道。 但她想,如果没人陪他说说话,那她至少……可以试试。 郑仪知道沈念在观察他。 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可在他眼里,她的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 但他不揭穿。 他不习惯接受善意。 重生前,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早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算计。 重生后,他更清楚任何无缘无故的靠近,都可能藏着目的。 但沈念……似乎真的只是觉得他“可怜”。 经过这几天的康复和适应,郑仪搞懂了自己的冷漠,他发现自己能控制情绪的“开关”了。 车祸后,他的大脑受损,医生曾警告过,额叶功能受影响,可能会导致情感淡漠。但当他真正清醒后,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丧失”,而是一种可控的——“切换”。 他可以在必要的场合保持理性的冷静,也可以在某些时刻刻意唤回情绪波动。 就像……身体里装了一个情感调节的阀门,而不是被永久剥夺。 郑仪不知道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某种意外痊愈的进化。 但无论如何,这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外面的雪停了又下,街上逐渐张灯结彩,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 郑仪的病房里开始收到一些礼物——水果篮、保健品、鲜花,都是些官方性质的慰问,附带的卡片上写着“早日康复”“祝好”之类的客套话。 唯独没有程悦送来的。 上次她走后,再未出现。 除夕前一天,沈念值完夜班,临走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 “郑处长,明天您家人会来陪您过年吗?” 郑仪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沈念有些尴尬,但还是小声道: “我……我明天休假,家里也没人,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来陪您看春晚。” 郑仪微微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沈念被他看得耳根发热,连忙补充道: “当然您要是不方便……” “好。” 郑仪的声音很淡。 沈念没想到他会答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那说定了!” 第123章 除夕 除夕,晚上七点半。 郑仪站在病房的小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夜景。 窗外的省城灯火璀璨,远处的高楼亮起彩灯,街上不时传来爆竹声,年味很浓。 “郑处长!” 沈念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进来,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围巾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外面好冷……” 她放下袋子,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郑仪转过身,看着她从袋子里往外掏。 一次性餐盒、餐具、保温壶、两瓶饮料,还有……一个小型的蓝牙音箱。 “医院不让用明火,所以我从食堂打包了几道菜,可能没家里做的香,但好歹算是年夜饭!” 她麻利地把餐盒摆在床头柜上,又掏出一个迷你福字贴在电视机旁: “这样就像过年了!” 郑仪看着她忙前忙后,目光落在那一盒盒饭菜上——红烧鱼、清炒时蔬、蒸蛋羹、一小碗饺子,都是些家常菜,却莫名让人心头微暖。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年夜饭。 上一世,他在官场浮沉十几年,身边人来人往,但除夕夜几乎都是在应酬或加班中度过,从未有过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家宴”。 而现在…… “郑处长,能帮我扶一下这个吗?” 沈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正踮着脚想把一个“福”字贴在门上,但身高不够,摇摇晃晃的。 郑仪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贴纸,轻松地贴在门框上方。 “谢谢。”她仰头对他笑了一下。 郑仪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没化妆,鼻尖冻得有点红,眼睛里却盛着光,像山间清澈的溪流。 他忽然想起程悦。 那个优雅大方的省委秘书长千金,永远不会像这样笨拙地贴福字,也不会毫无形象地提着塑料袋跑来医院……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沈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招呼他: “郑处长,趁热吃饭吧!” 春晚正好开始,熟悉的开场音乐在病房里响起。 郑仪坐到床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 沈念坐在他对面,边吃边看着电视,时不时被小品逗得笑出声。 她的快乐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有些羡慕。 “郑处长……” 吃到一半,沈念突然开口。 “嗯?” 郑仪放下筷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我听说……您是被车撞的?” 郑仪点头。 沈念咬了咬唇,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外婆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这次挺过来了,以后一定会很好很好。” 郑仪静静看着她。 他不信这些,但…… “谢谢。” 窗外又飘起了雪,电视机里的歌舞热闹非凡。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也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 沈念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病房里温馨的气氛。 郑仪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妈"的来电。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局促,手指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妈......" 她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个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大嗓门,即便没开免提,郑仪也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每一句话。 "念念啊,你怎么还没给小陈回消息?人家都等半天了!你说你值完班就给人家发照片的......" 沈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慌张地看了郑仪一眼,匆匆站起身往病房角落走。 "妈,我、我现在在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今天不是除夕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大了。 "小陈多好的人家,菜市场三个摊位呢!他妈说了,你要是觉得合适,过了年就能安排见面......" 她的声音更低了: "妈,我真的不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家条件这么好,你不抓紧,过了年就三十了!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啊?" 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 "你知不知道这个相亲名额多少人抢着要?要不是你大姨认识市场管理处......" 沈念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低着头,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可那个尖锐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人家说了,结了婚你就别上班了。菜市场那边缺个收银的,你去了直接管账......" 郑仪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他看见沈念的背影,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她的左手死死地握着手机,右手却悄悄地抬起来,抹了一下眼睛。 "妈,我......" "别说了!人家条件这么好,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医院那么累,一个月才几个钱?" 沈念突然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对郑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郑仪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对话声。沈念的声音很轻,但那个尖锐的女声依然清晰可辨。 "......你以为你是谁啊?就你那个条件......" "......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 "......要不是你爸走得早,我用得着这么操心吗......" 郑仪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沈念带来的保温饭盒还冒着热气,电视机里春晚的小品演员正说着滑稽的台词,窗外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 大约十分钟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念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鼻头也微微发红,但嘴角却强撑着扬起一个笑容。 "郑处长,对不起啊,家里有点事......" 她的声音有些哑,明显哭过。 "咱们继续吃饭吧,饺子都要凉了。" 她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还特意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郑仪碗里。 "这个鱼可新鲜了,我们食堂师傅专门从早市买的......" 郑仪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她。 沈念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了,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妈她......就是有点着急......" 郑仪注视着她,眸色沉静,片刻后,他忽然开口: “沈念。” 沈念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他。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她的全名。 郑仪的眼神很静,没有怜悯,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莫名让她心头微微一颤。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不喜欢那个相亲对象,对吗?” 沈念呆住了,脸“唰”的一下红了,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她慌乱地低下头,咬了咬唇,最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情担心了。” 沈念一愣,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郑仪,有些茫然。 郑仪的目光依然平静,没有安慰,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以后不必再为这事困扰。” 没有解释,也不带情绪,但莫名的,沈念忽然觉得心口一松,像是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被轻轻拿开了。 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问什么,可对上郑仪的眼睛,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问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说了“不必担心”,这事就真的不会再困扰她了一样。 她呆呆地看着他,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 郑仪不再多言,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第124章 你要掌握权力,而不是仅仅的持有着 这就是权力。 郑仪夹了一筷子的蒸蛋,神色平静,但脑海中却闪过这个无比真实而又残酷的念头。 那个在电话里被提及的“小陈”,或许只是一家菜市场的小老板,有几分家底,能在相亲市场上仗着经济条件对沈念挑挑拣拣,甚至让她母亲如此急切地撮合。 可在郑仪面前,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命运或许真的只需要他的一句话。 如果他想,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让这个“小陈”家的摊位从市场里消失,连理由都不必给。 就像他自己的车祸一样。 幕后的人,或许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这个人碍事了”,就有一群人去执行,去安排,去确保他死得“合情合理”。 这就是权力的残酷。 它可以让一个家境普通的女孩被迫去接受她不喜欢的婚姻,也可以让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干部死在一场“意外”里。 沈念的母亲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一种权力的体现? 她用自己的焦虑、自己的掌控欲,强迫沈念低头,哪怕沈念已经是自食其力的成年人,在她眼里依然是必须服从的“孩子”。 而郑仪呢? 他在更高层的权力博弈里,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王振国能决定他的提拔,陈平能决定他的未来,而更上面的人……甚至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差一点死了,却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到底是谁要他死? 这种无力感,和此时此刻的沈念多么相似? 只不过,沈念的困境对他来说,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 而他的困境……却远比这复杂得多。 他沉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饺子,抬眼看向沈念。 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缓了过来,正专注地看着春晚小品,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她不知道郑仪刚刚想了什么。 她只知道,今晚的年夜饭很温暖,这个年轻的领导没有用怜悯或者同情看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她的一切安排,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当成一个可怜虫。 这就够了。 窗外的雪继续下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依旧热闹喜庆。 病房内,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在除夕夜坐在一起,各自怀着心事,却又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安稳。 程悦推开门时,沈念正在收拾餐盒,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郑仪坐在床边,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 沈念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人。 她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领口处露出一抹浅色丝巾,黑发微湿,似乎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她的眉眼清冷,鼻梁挺直,唇色淡而精致,整个人就像是一幅工笔画,优雅而疏离。 沈念一下子愣住了,手僵在半空,嘴唇微张,却没说出话来。 而程悦的目光,只是在沈念身上略微一停,随即落到了郑仪身上。 她没有惊讶于病房里的两个人,也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她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复杂地看向郑仪,轻声说道: “过年了,来看看你。” 郑仪转过头,目光落在程悦身上。 房间里一时安静,只有电视机里的春晚观众掌声隐约传出来。 沈念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把餐盒塞进塑料袋,站起身: “我、我先出去一下……” 程悦微微颔首,语气柔和: “不用走。” 她走进来,关上门,将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 “路上买的,医院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吃的,只找到一家还开着的点心铺。” 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一个习惯照顾别人的人。 郑仪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但眸底深处,似乎有一丝微妙的波动。 程悦没等他的回答,只是继续道: “医生怎么说?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 郑仪淡淡道。 “那就好。” 程悦点了点头,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台小小的蓝牙音箱上。 沈念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程悦看了看她,忽然笑了笑,语气温和: “你是沈护士吧?谢谢你照顾他。” 沈念一惊,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点点头: “应、应该的……” 程悦轻轻拉过椅子,在郑仪病床边坐下。 她没有刻意寒暄,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电视里的春晚歌舞升平,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个沉默的陪伴而变得柔软了一些。 沈念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几次想要开口告辞,却在看见程悦专注侧脸时莫名停住了动作。 这位气质优雅的女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整个空间都围绕着她和郑仪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其他人都成了背景。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不爱看春晚。” 程悦突然开口,眼睛仍看着电视屏幕。 “现在也不爱看。” 郑仪淡淡道。 “那为什么开着?” “她要看。” 郑仪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沈念。程悦这才转过脸,对沈念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原来如此。” 沈念慌忙摆手: “我、我只是觉得过年应该热闹点......” "说得对。" 程悦赞同地点点头,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点心盒。 “一起来吃些点心吧,我刚买的,还热着。” 盒盖掀开,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沈念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眼睛微微发亮。 程悦把点心推向她: “尝尝看。这家店的杏仁酥很好吃。” 这种自然而然的温柔让沈念卸下了防备。她犹豫着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下去,松脆的外皮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 “好吃吗?” “嗯!” 沈念用力点头,嘴角沾了一点碎屑都不自知。 程悦莞尔,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在沈念低头擦嘴时,程悦的目光重新回到郑仪身上。 “郑仪。” 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你是装的吗?” 她问得很直接,也很平静。 房间里一瞬间只剩下电视机里热闹的歌舞声。 沈念茫然地抬起头,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郑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装什么?” 程悦看着他,眼底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车祸之后,医生说你额叶受损,可能会情感淡漠。” “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微微偏头,目光柔和却像能看透一切。 “你对所有人,包括我,都变得这么冷淡……” “是真的控制不了情绪了……” “还是……你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 第125章 中央巡视组 郑仪他没想到程悦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她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还是仅仅带着试探性质的猜测?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但他却在她的目光下忽然感受到一丝真实的、属于普通人的局促。 如果他继续装作“情感缺失”,那这场对话就会到此为止。 程悦会带着失望离开,从此彻底接受他们之间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关系。 可如果他承认…… “你果然还是这样。” 郑仪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的冷漠像是薄冰融化了一些。 “什么都瞒不过你。” 窗外的爆竹声骤然热烈起来,电视里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十、九、八……” 新年要到了。 沈念站在一旁,手指绞在一起,有些无措地看着郑仪和程悦。 她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能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 程悦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郑仪脸上,嘴角微微弯起。 “七、六、五……”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传来值班人员的小声欢呼。 “四、三、二……” 电视机里的烟花特效绚烂夺目,主持人高声喊道: “新年快乐!” 新年真的来了。 郑仪看着程悦,忽然发现她眼角有很淡的水光。 “新年快乐。” 她轻声说。 没有质问,没有埋怨,甚至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假装冷漠”。 她只是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然后说一句“新年快乐”。 郑仪沉默了一秒,回道: “新年快乐。” 程悦站起身,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郑仪床头。 “给你的。” 郑仪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她: “谢谢。” 程悦微微一笑,转身看向沈念: “沈护士,今晚辛苦你了。” 沈念连忙摇头: “不辛苦……” 程悦点点头,迈步走向门口,在离开前,她回头看了郑仪一眼,轻声道: “等你回来。” 然后,她推门离去。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新年的欢庆节目。 沈念偷偷瞄了一眼郑仪,发现他盯着那个小盒子,眼神里的冷漠似乎软化了一些。 “郑处长……” 她小声问。 “要帮您打开吗?” 郑仪摇摇头,自己伸手拿起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块复古风格的怀表,银色外壳,刻着一行小字: “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看透了他的伪装。 却选择不拆穿。 郑仪的伤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快。 除夕那晚程悦的短暂探望后,他似乎彻底放下了心结,不再刻意维持那种冷漠疏离的状态。 沈念注意到,他开始愿意配合康复训练,甚至主动询问医生能否提前出院。 “郑处长,您的身体虽然恢复不错,但脑部损伤需要长期观察。”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 “建议再住院两周。” 郑仪淡淡一笑: “谢谢,但我有工作要处理。” 大年初八,医生终于允许他出院。 “郑处长,您……真的没事了吗?”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嗯。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沈念脸一热,连忙低头整理病历本: “应该的……” 郑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如果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 沈念怔住了。 那张名片上印着“江东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展规划处副处长郑仪”几个字,底下是一串手机号。 “这……” 她不敢接。 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级别的领导给联系方式,几乎不可能。 郑仪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她。 沈念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名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护士服的口袋里。 “谢谢您,郑处长。” 郑仪没有再说什么,拎起公文包转身离开。 黑色奥迪A6缓缓驶出医院大门,车轮碾过薄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王振国坐在后排,面色沉静。 郑仪坐在他身侧,目光从窗外转回,落在王振国身上。 王振国合上文件,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恢复得不错。” 郑仪微微点头: “部长亲自来接我,不敢不好。” 王振国哼笑一声: “少跟我来这套。” 车内的气氛微微松弛了一瞬,但很快,王振国又恢复了严肃: “中央巡视组到了。” 郑仪早猜到王振国不会善罢甘休。 但“中央巡视组”这几个字的分量,远比想象中更重。 通常情况下,省委组织部部长可以动用省纪委的力量调查,但直接上报中央巡视组,意味着王振国把问题抬到了另一个层面。 这不是简单的车祸或者华微电子腐败问题,而是江东省最高层的政治角力。 郑仪沉默片刻,轻声问: “部长觉得,这事还能往下追?” 王振国眼神微冷,语气低沉而笃定: “你是我的人,他们动你,就是在动我。” 郑仪心头一震。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王振国没有说“华微电子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也没有说“必须查清楚军工这条线”。 他说的是——“你是我的人”。 这已经不单单是公事,而是王振国站在个人立场上,替他撑场子。 郑仪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的震动,声音沉稳: “我怕牵扯太深,反而让部长难做。” 王振国冷笑一声: “难做?他们敢对你下手,就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这已经不是华微电子的问题,而是有人在试探,试探我王振国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郑仪微微抿唇,没有立刻说话。 王振国这番话,已经彻底把车祸定性为——针对他本人的政治挑衅。 这不是郑仪一个人的仇,而是整个省委组织部,甚至江东改革的战争。 王振国眯了眯眼,继续道: “中央巡视组的组长,是我老领导的人。” “这条线既然掀开了,就别想轻易盖回去。” 郑仪终于明白,王振国要掀的不仅仅是军工这条利益链,更是整个江东省固化的格局。 “我会配合调查。” 郑仪平静地说道。 王振国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你的职位暂调组织部调研室,借调期间,直接向我汇报。” 郑仪一怔。 这已经不是在保护他,而是在给他铺路——省委组织部的调研室看起来是个虚职,但却可以直接接触干部任免的核心信息,甚至影响全省人事布局。 王振国这是在给他更高的权限,让他名正言顺地介入这场战争。 郑仪郑重应下: “是。” 第126章 杀不死你的,会让你变得更强 郑仪跟着王振国来到省委组织部,黑色奥迪在威严的省委大院门口稍作停留,哨兵看清车牌后迅速敬礼放行。 车子缓缓驶入,停在一栋庄重的灰色大楼前。 正门上方悬挂着庄严的国徽,两侧红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走吧。” 王振国推门下车,郑仪紧随其后。 踏进大楼,一股庄重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上铺着深红色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空调风声。 来往的工作人员见到王振国,纷纷停下脚步让路,点头示意。 郑仪注意到,所有人看向王振国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微妙的敬畏。 这就是权力的真实面貌。 它不是虚无的概念,而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走廊尽头的专用电梯、秘书提前按好的楼层、办公室门外等待汇报时恰到好处的沉默…… “坐。” 他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自己则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档案袋,递给跟进来的一位中年秘书,眼神示意了一下。 秘书会意,双手接过,轻声道: “我这就安排。” 说完,便转身离开,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郑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办公室。 墙上挂着王振国与几位中央领导的合影,书柜里塞满了政策文件和理论著作。桌上除了一部红色座机外,几乎没有任何私人化的摆设。 “这里是江东省权力运转的中枢之一。” 王振国走到他对面坐下,声音低沉。 “在这里每一句话都可能变成政策,每一份文件都可能影响千万人。” 他停顿片刻,目光直视郑仪: “而你现在,正式踏进来了。” 郑仪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 “你的调令已经下了。” 王振国拿起茶几上一份盖着省委组织部公章的红头文件,推向郑仪。 “即日起,你借调至省委组织部调研室,担任副调研员,主要职责是配合中央巡视组,对全省重点领域改革情况进行调研。” 郑仪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份调令看似平调,实则是巨大的跃升——从发改委的处室副职到直接参与中央巡视工作,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核心决策圈的外围。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查阅全省任何部门的资料,约谈任何级别的干部。 “谢谢部长信任。” 郑仪合上文件,郑重说到。 王振国摆摆手: “不用谢我。这个位置不好坐,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郑仪: “接下来,你会看到太多过去接触不到的‘真相’。” 郑仪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我会做好分内之事。” 王振国微微点头,忽然站起身走向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 “周处长,过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一名四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推门而入,身材微胖,表情温和,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机关中层干部。 “周默,调研室主任。” 王振国简单介绍,又指了指郑仪: “郑仪,你的新副手。” 周默露出热情的笑容,主动伸手: “久仰郑处长大名!” 郑仪与他握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掌心干燥温暖,力道恰到好处,这是一个深谙官场规则的老手。 “周主任过奖了,以后还请多指教。” 他微笑着回应。 周默笑容不变,转头看向王振国: “部长,巡视组那边刚刚要了去年全省干部任免的原始记录,我已经安排人整理了。” 王振国“嗯”了一声: “郑仪刚来,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和近期工作。” 周默会意,向郑仪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处长,我带你去办公室看看?” 郑仪起身,向王振国微微点头示意后,跟着周默离开。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周默的步伐不紧不慢,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温和的笑容。 “郑处长年轻有为啊。” 他突然开口,语气随意: “25岁的副处,还直接参与巡视工作,在江东省可不多见。” 郑仪听出了试探,淡然回应: “运气好,赶上干部年轻化的政策。” 周默轻笑一声: “过谦了。” 他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这是你的办公室,跟我隔壁。” 郑仪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但采光良好,办公桌、书柜、会客沙发一应俱全,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崭新的办公用品和一台加密电脑。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幅江东省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颜色的标记。 “最近我们在梳理全省重点项目的进展。” 周默顺着他的视线解释道: “红色是进展滞后的,绿色是正常的,蓝色……是有问题的。” 郑仪注意到,代表华微电子的标记正是蓝色。 “部里的惯例,每周一上午九点开例会,各处汇报工作。” 周默继续介绍: “调研室比较特殊,除了例会,还要随时向部长单独汇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郑仪一眼: “尤其是……敏感事项。” 郑仪会意。 这意思很明确,调研室的工作有许多不宜公开的内容,必须直接对王振国负责。 “明白。” 周默满意地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加密U盘递给他: “这是近期工作简报和权限密钥,你的门禁卡已经设置了绝密档案室的权限。”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 “记住,这里的任何文件,出了这栋楼就不要再提。” 郑仪接过U盘,郑重应下: “放心。” 周默看了看手表: “今天你先熟悉环境,明天上午我带你去见巡视组的同志。” 说完,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郑仪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一个月前,他还是省发改委发展规划处的副处长,手里握着产业政策的杠杆,靠审计报告和财政补贴跟华微电子这样的庞然大物周旋。 而今天,他坐在了省委组织部的办公室里,并配合中央巡视组,接触的是全省干部任免的原始记录,参与的是中央巡视组的调查。 如果说郑仪之前工作是负责“蛋糕”怎么分,而现在则是决定“蛋糕”谁来分,其中的权力可谓是天差地别。 车祸没能杀死他,反而把他推向了更高的位置——一个可以真正影响江东省权力格局的位置。 第127章 愚者自我安慰的借口 江东省省委大院,国资委主任办公室。 郑仪出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陈平耳中。 秘书敲门走进办公室,声音低沉: “陈主任,郑仪今天出院了。” 陈平正在批阅文件,闻言笔锋一顿,抬起头,目光沉静: “谁接的他?” “王振国。” 王振国亲自去接郑仪出院,这意味着什么? 郑仪在车祸前刚刚动了华微电子,而华微电子背后涉及军工系统的利益链。 现在车祸的事还没查清楚,王振国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郑仪调到自己身边,直接进省委组织部调研室。 这不只是普通的保护,而是公开站队。 郑仪是他王振国的人,动郑仪,就是在动他王振国! “有意思。” 陈平缓缓合上文件,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秘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陈主任,中央巡视组已经到江东了,据说……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军企合作项目。” 陈平手指一顿,目光沉了几分。 中央巡视组的到来,意味着王振国没打算善罢甘休,甚至可能已经把车祸的事情汇报给了更高层。 “郑仪现在在哪?” “直接去了省委组织部,调令已经下了,借调调研室副调研员,主要职责是配合中央巡视组。” 郑仪进了省委组织部,意味着王振国已经彻底把他纳入核心圈子,并且借助配合中央巡视组这个名头,接下来他不仅能查华微电子,甚至能直接接触全省干部档案、重大项目审批记录,乃至更高层的关系网。 “看来,王振国这是要跟某些人硬碰硬了。” 陈平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于华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彻底被架空了,派驻的整改小组已经接管华微电子,他手上的军工订单全部暂停核查。” 陈平冷哼一声: “废物。” 他早该想到,于华这种人靠不住,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慌了神,被人拿捏得死死的。而郑仪,却是一步一步咬死了华微电子的问题不放,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老方那边呢?” 秘书压低声音: “方老最近一直低调,没有插手华微的事。” 陈平点点头。 方志成退下去多年,以前在华微电子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但这次事件后,他显然不想蹚这趟浑水。 毕竟,中央巡视组都来了,谁敢在这种时候冒头? “陈主任,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陈平看了秘书一眼,淡淡道: “我们能做什么?郑仪是王振国的人,王振国要查军工这条线,你觉得我们该拦着?” 秘书一时语塞。 “军工这条线……很深。” 他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 秘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知道陈平向来谨慎,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说明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江东军工集团、华微电子、东海船舶重工……这些年互相盘踞,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平缓缓转过身。 “但现在,王振国想动这条链子。” 秘书谨慎地问: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做反应?” 陈平轻笑一声: “谁说我们不反应?” 他不仅不会拦着王振国,反而会“帮”他查。 因为,陈平很清楚,这次车祸的背后,不是简单的“军工利益受损”这么肤浅。 那些人如果真的只是怕郑仪查华微电子,大可以压住审计结果,或者找人警告他一顿,何必直接下杀手? 毕竟,在华微电子的问题上,郑仪只是个执行者,真正拍板的是王振国。 杀一个小处长有什么用? 除非……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郑仪,而是王振国。 “郑仪只是个幌子。” 陈平冷冷道。 “有人想借他的死,逼王振国暴怒撕咬,让他带着巡视组和军方正面冲突。” 这才是真正的局。 王振国在省里根基深厚,又有中组部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掀翻的。 但如果他亲自带队跟军方硬碰硬,那就不一样了。军工系统的人向来不讲官场规则,到时候一旦闹大,王振国很可能会被反噬。 而陈平,不打算让人如愿。 他走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封存的档案袋,递给秘书,淡淡道: “明天,把这些材料匿名送到巡视组。” 秘书一愣,低头看了看档案袋,没敢打开,只是疑惑地看着陈平。 “放心,这里面不是我们的东西。” 陈平似笑非笑。 “这是华微电子这些年来,和军方某几位‘特殊人物’的往来明细。” 他早就防着这一天。 这些年,华微电子名义上是省属国企,实际上一直在军工系统的庇护下牟利。 陈平作为国资委主任,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从不表态,只是在暗中收集证据,以防未来有人用这条链子要挟他。 而现在,这些材料成了他的“投名状”。 “部长……” 秘书有些迟疑。 “这些东西放出去,会不会牵连太广?” “牵连?” 陈平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只要牵连该牵连的人。” 陈平缓缓靠进宽大的皮椅中,轻叹一声。 他这些年走得确实不容易。 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从一个落寞世家的旁支子弟,硬是靠着一身本事和滴水不漏的手段,一步步摸到国资委主任的位置上。 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位置坐得有多如履薄冰。 “老领导啊老领导,您把我放在这里,让我替你们看着这些肥羊,可曾想过,看羊人也会眼红?” 他想起上次去京城汇报工作时,那位退下来的老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 “小陈啊,江东这个位置不好坐,但只有你能坐得住。” 呵,好一个“坐得住”!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帮老领导那边的人摆平了多少事? 华微电子的账目问题,东海船舶的股权纠纷,哪一桩不是他陈平出手抹平的? 可老领导们呢? 永远都是一副“这是你应该做的”的态度。 “知足?” 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那不过是官场中被圈养的愚者自我安慰的借口。” 秘书站在一旁,注意到陈主任今天格外不一样。 往日里永远是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此刻却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我陈平不甘心啊……” 陈平低声呢喃道。 第128章 无论背后涉及谁,绝不姑息 次日上午,九点整。 郑仪跟随周默步入一座独立的灰色小楼。 这里是中央巡视组在江东省的临时办公场所,门口站着两名武警,神情肃穆,军姿挺拔。 周默递上证件,声音低沉: “省委组织部调研室周默,带新任副调研员郑仪前来报到。” 武警认真核验后,抬手示意他们通过。 一进门,郑仪便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氛围。 省委大院虽然肃穆,但仍有一丝官僚体系的惯性。 而这里,却像是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迫感。 走廊上,偶尔有人匆匆走过,没有寒暄,没有闲聊。 周默似乎察觉到了郑仪的情绪变化,轻声笑道: “紧张了?” 郑仪微微摇头: “只是觉得,这里的气息和省委不同。” “当然不同。” 周默压低声音。 “这里的人,代表的不是省里的规则,而是中央的意志。” “省委里的人再厉害,终究还要在这片棋盘上下棋,但中央巡视组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郑仪一眼。 郑仪没再多言。 二人来到三楼尽头的一间会议室。 周默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请进。” 推门而入。 宽敞的会议室内,光线明亮,长桌两侧坐了七八个人,穿着素色西装或夹克,神情专注地审阅文件。 主位上,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微抬头。 他身形瘦削,眼睛不大却极有神采,两鬓微白,脸上挂着淡淡的倦色,但整个人依然散发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贺维,中央第十巡视组组长,正部级。 “贺组长。” 周默立刻恭敬地向前一步。 “我是省委组织部调研室主任周默,这位是新调任的副调研员郑仪,按照王部长指示,协助巡视组工作。” 贺维目光落在郑仪身上,微微眯眼。 “郑仪?”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却让人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是。” 郑仪向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点头。 短暂的沉默,像是一场无形的试探。 贺维微微点头,指向一旁的位置: “坐吧。” 周默和郑仪落座后,杨启明并未多废话,直奔主题: “这次巡视工作,中央领导高度重视,明确要求我们要深挖江东省重点领域的突出问题,尤其是‘国企业务与民营资本交叉渗透’‘专项资金违规使用’‘军地合作项目不规范’等情况。”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停留在郑仪身上。 “郑仪同志,你在华微电子项目的审计中发现的问题,恰好是我们重点关注的一部分。” 没等郑仪开口,杨启明继续道: “车祸的事,我们也听说了。” 他声音很平静。 “这次车祸,不是意外。”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真正从中央巡视组口中说出来,性质便彻底变了。 这不是一起交通肇事,而是一起针对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政治谋杀! 郑仪神色不变,但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贺维看着他,缓缓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只是代表省委组织部调研室,而是代表中央巡视组,深入核查华微电子背后的利益联盟。” 他声音低沉,字字千钧: “无论背后涉及谁,绝不姑息!” 郑仪微微颔首,目光坚定: “明白。” 贺维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会议桌上的其他组员: “接下来,分组汇报调查进度。” 接下来的两小时,巡视组各小组负责人逐一汇报了在江东省的调查成果。 郑仪越听越心惊。 华微电子的背后,不仅仅是一条军工利益链那么简单,而是一张庞大而隐秘的利益网络。 从省国资委到科技厅、财政厅,再到东海船舶重工等军工企业,甚至还有部分金融资本牵涉其中,形成了一条权力与金钱相互渗透、层层掩护的地下通道。 散会时,贺维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郑仪,朝身旁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抬了抬手,道: “郑仪同志,这位是楚晋,国院特调经济稽查骨干,这次专程配合巡视组工作。接下来由他带着你,重点核查华微电子及其关联企业在财政资金划拨、军工订单承揽、股权变更上的异常问题。” 楚晋个子不高,眉眼温和,冲郑仪点了点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 但郑仪清楚,能被派到中央巡察工作中的人,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好的。” 郑仪应下。 走出会议室后,楚晋带着郑仪径直去了省纪委档案室。 门一关,楚晋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软中华,递给郑仪一根。 郑仪摇头: “我不抽烟。” 楚晋笑笑,自顾自地叼住烟,点燃: “不抽好,我这辈子是戒不掉了。” 他深吸一口,烟雾缭绕间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聊: “华微电子只是表象,真正的问题在于东海军工集团。这家企业名义上是江东省属国企,实际上由军地双重控股。过去七年里,他们通过华微电子和另外三家空壳公司,至少转移了40亿财政补贴资金。” 郑仪眯了眯眼: “资金去向?” 楚晋弹了下烟灰: “你见过哪个省的国企能买下南太平洋两座私人岛屿吗?” 郑仪试探道: “国企买岛,资金外流……所以华微电子只是他们的‘白手套’之一?” 楚晋吐出一口烟,眼神渐冷: “比这更复杂。”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加密封存的档案,推给郑仪。 “东海军工集团有个‘海外产业发展基金’,账面上用来投资南美矿场、非洲港口,实际上大部分资金最终流向了离岸账户。” 郑仪翻开档案,迅速浏览着那些复杂的数据和资金流向图。 他的指尖停在最后一页,那是一个股权穿透图。 东海集团背后的一家BVI公司,实际控制人赫然标注着“J.Y. Capital”,而这家公司背后又连着香港某私募。 没有具体人名,但郑仪已经明白。 这是一条精心设计的跨国洗钱通道。 “所以华微电子的问题,只是这个链条上的‘国内端’?” 楚晋点头: “华微电子负责用‘进口设备’‘技术合作’的名目把钱转出去,而东海军工集团则以‘军工订单’‘保密项目’的名义绕过审计。” 他摁灭烟头,意味深长道: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这些钱里的一部分,最终又通过某些‘慈善基金会’,回到国内某些人的口袋里。” 左手倒右手,还能赚个好名声。 郑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合上档案。 他很清楚,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腐败案,而是一张横跨政、军、商三界,甚至牵扯境外的黑金网络。 第129章 东海集团董事会副主席,徐敬亭 楚晋将郑仪带到巡视组临时分配的办公室,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新开封的档案袋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两张办公桌对放,墙上钉着一张江东省地图,上面用红蓝磁钉标注着几十处企业坐标。 “坐。” 楚晋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弯腰从文件柜里拎出一瓶矿泉水丢给郑仪。 “喝点水,待会儿可能会说很多话。” 郑仪接过水,打量了一下四周,办公室里资料堆积如山,但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显然楚晋是个思维极有条理的人。 楚晋坐下,摸出烟盒,瞥见郑仪的眼神又收了回去,笑了一下: “算了,忍忍。”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件: “贺组长让我带你,是因为你对华微电子的调查已经触到了一些核心问题。但现在,咱们不聊华微了——聊聊东海。” 郑仪眼神微动: “东海集团?” 楚晋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张复杂的股权结构图: “东海集团表面上是省属重点军工企业,实际上,它的实际控制方一直是个谜。” 郑仪凝视着屏幕: “军工企业的实际控股权应该非常清晰才对。” “按理说是。” 楚晋嗤笑一声。 “但东海的股权在境外转了三圈,最后指向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背后,是一个代号‘J.Y.资本’的离岸基金。” 郑仪皱眉: “查不到最终受益人?” “技术上很难,但有些线索。” 楚晋关掉页面,又调出一份资金流水。 “近五年来,东海集团通过‘技术引进’‘设备采购’等名目,向境外支付了超过60亿资金,其中大部分最终流入了瑞士和新加坡的私人银行账户。” 顿了顿,他忽然问: “你知道徐家吗?” 郑仪微微一怔: “江东徐家?” “对,就是那个曾经在民国时期掌控南方航运、解放后转型的徐家。” 楚晋眼神沉了沉。 “现在的徐家后人,大多低调,但有一个人例外——” 他敲了下键盘,屏幕切换,显示出一张人物档案。 徐敬亭,52岁,东海集团董事会副主席,分管国际业务。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看起来儒雅随和。 “他是徐家旁支,早年留学德国,专攻精密机械,回国后进入军工系统,一路升迁,现在是东海集团的实权派。” 郑仪注视着照片: “他和资金外流有关?” “不止。我们怀疑,东海集团的‘境外通道’,就是他一手打造的。他在海外有个私人助理,叫林曼,名义上是东海集团驻欧洲的代表,实际上,很可能负责资金运作。” 郑仪盯着屏幕上的资料,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点: “徐敬亭和华微电子有联系吗?” 楚晋笑了: “聪明。” 他调出一张监控照片,拍摄于半年前,某个高端私人会所。 照片里,徐敬亭正和一名男子握手,而那名男子…… 郑仪眼神一凝: “华微电子的于华?” “对。” 楚晋点头。 “这张照片是我们从一家被查的会所监控里复原的,他们见面后不久,华微电子就拿到了一笔5亿的‘军工配套专项’拨款。” 郑仪快速思索着: “所以,东海集团通过华微电子洗钱?可华微是省属企业,东海是军工集团,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利益捆绑?” “因为‘军工配套’。” 楚晋手指点了点桌面。 “东海集团负责军工订单,华微负责‘配套生产’,但实际上,华微的技术根本达不到军方要求,所以订单始终卡在低端环节。而东海账面上支付的‘研发费’、‘设备引进费’,大半都流向了境外。” 郑仪明白了: “他们用军工项目的名义虚构开支,把国家资金套出去?” 楚晋点头: “而且手法很隐蔽,他们甚至伪造了技术合作文件,假借从德国、日本‘引进’根本不存在的专利技术。” 郑仪沉思片刻,忽然问: “车祸的事,和他们有关吗?” 楚晋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你觉得呢?” 郑仪: “如果只是因为华微电子审计,于华就算狗急跳墙,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手段。但如果是东海集团这条线被碰了……” “有人怕了。” 楚晋轻声道。 “你查华微,只是触及皮毛;但如果继续往上摸,就会碰到东海,而东海背后,可能是某些真正的大人物。” 两人一时无言。 楚晋突然笑了,他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手指点了点郑仪的方向: “你小子啊,就像只好奇心太重的猫,一爪子下去非要把老鼠洞掏穿不可。” 他语气调侃,但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 “不过你命挺大,被车撞了还能活蹦乱跳回来继续刨根问底。” 郑仪笑了笑: “猫有九条命,我这才用了一条。” 楚晋嗤笑一声: “行,那接下来八条,你是准备全耗在东海上?” “这可不是华微那种小泥坑,东海是潭深水,里面养的是鳄鱼。” 郑仪神色不变: “既然下水了,总不能因为水深就退回去。” 他看向电脑屏幕上徐敬亭那张儒雅的照片。 “何况……我这条命,现在可不单单是我自己的。” 楚晋怔了一下,随即会意。 王振国亲自把他从医院接出来,中央巡视组直接让他介入调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作安排,而是一个明确的态度:郑仪现在代表的是王振国的意志。 而这份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干到底。 楚晋点了点头,神色认真了起来。 他将电脑屏幕转向郑仪,弹出了另一份加密文件,页面显示的是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二十出头,容貌精致,长发披肩,眉眼间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傲气。 韩宁,23岁,江东大学研究生,金融系。 “徐敬亭有个‘特殊爱好’。” “这小姑娘是他去年在高校讲座时认识的,三个月后,她在松山别墅区有了一套价值千万的房产,名下多了辆保时捷911。” “当然,手续很干净,‘创业投资款’,表面看是他旗下的基金正常投资她的‘创业项目’。” 第130章 人性的复杂 郑仪微微皱眉: “用投资名义洗钱?” “不只是洗钱。” 楚晋轻呵一声。 “徐敬亭这人谨慎得很,明面上从不碰现金、不插手法务,连公司的账都做得滴水不漏。但他有个弱点,太喜欢这女孩了。” 他点开另一组照片,是徐敬亭和韩宁在游艇上的合影,两人举止亲密,背景是东南亚某海岛。 “他把韩宁保护得很好,但她太年轻,没见过真正的风浪。” 楚晋眯了眯眼。 “三个月前,韩宁在私人派对上喝多了,跟一个富二代炫耀自己‘男朋友’是军工大佬,不仅有钱,还‘能把人从任何麻烦里捞出来’——比如华微电子的于华。” 郑仪微微一愣: “她提到于华了?” “对,而且说得很具体。” 楚晋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她说于华去年差点出事,是她‘男朋友’找人把审计报告压下去的,还说什么‘国内的钱只是零花钱,真正的资产在瑞士’。” “这种话都敢说?” 郑仪眉头皱得更深。 “徐敬亭不可能没警告过她。” “恋爱中的小姑娘,又喝了酒,嘴瓢了。” 楚晋耸肩。 “但问题就在这儿,那个富二代家里是做媒体投资的,当晚的对话被人录了音,差点捅到网上去。” 郑仪默然。 韩宁这样未经风浪的年轻女孩,被金钱和权势冲昏头脑并不稀奇。 真正让他警觉的是,徐敬亭这样谨慎的人,会放任她犯这种低级错误? 楚晋见他沉思,笑着又点燃一支烟: “你以为徐敬亭不知道?这事刚冒头,那个富二代全家就''被安排''去了澳洲''开拓新业务'',录音原件送到了徐敬亭手上。” 烟雾缭绕中,他意味深长道: “徐敬亭留着这女孩,是因为她身上有他戒不掉的东西。” 楚晋调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九十年代的碎花裙,站在未竣工的厂房前,挽着年轻时徐敬亭的手臂,两人笑得朴素而明亮。 “林淑贞,徐敬亭发妻,病逝于2008年。” 楚晋轻声道。 “那时候徐敬亭还在研究所做技术员,夫妻俩挤在单位宿舍,连空调都装不起。林淑贞是半夜突发心梗,救护车堵在路上耽误了。” 郑仪注视着照片里的夫妻。 这个在情报里冷血精明的资本操盘手,此时在泛黄的照片里,竟也如此平凡。 楚晋继续道: “林淑贞死后第二年,徐敬亭突然开始发迹,先是被调入军工项目组,后来又破格提拔。每一步都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走。” “所以韩宁……” “不只是长得像。” 楚晋调出韩宁的学籍档案。 “她祖籍和林淑贞是同乡,说话带一样的口音,连喜欢喝的茉莉花茶牌子都相同。”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徐敬亭给她的别墅里,专门辟了间茶室,摆着和林淑贞当年用的一模一样的粗陶茶具。” 郑仪忽然明白这其中的可怕之处。 这不是简单的包养关系,徐敬亭在韩宁身上复刻的,是一段早已逝去的人生。 “他越陷越深。” 楚晋合上档案。 “去年韩宁生日,他冒险用私人飞机带她去瑞士,就为了看一场雪,当年他答应过亡妻,等有钱了要带她去阿尔卑斯山。”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电脑主机的嗡嗡声。 郑仪凝视着画面中徐敬亭年轻时的笑脸,和后来的西装革履相比判若两人。 那个会为亡妻守诺的男人,和如今操盘百亿资金、背后涉及人命案的冷血操盘手,竟然是同一个人。 “人性真是复杂。” 楚晋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笑了。 “一个能因为爱人离世而痛彻心扉的人,转头就能把别人的家庭拆得四分五裂。” 他点了点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 “瑞士私人银行那些账户里,有多少是普通工人的血汗退休金?东海集团那些‘技术引进’合同背后,又牵连了多少家庭的生计?” 郑仪点点头,盯着电脑屏幕沉声道: “人性确实复杂,但错了就是错了。” 他的目光从那张泛黄的旧照片移开,落在韩宁奢华的消费记录上。 “感情再深也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他把对亡妻的亏欠,转化成对另一个女孩的畸形占有,同时又在用国家的钱满足这些私欲——这不叫深情,这叫自私。” 楚晋弹了弹烟灰,若有所思地看着郑仪: “年轻人看得挺透彻。” 郑仪耸了耸肩。 “徐敬亭最近要去德国参加‘国际军工技术展’,至少一周不在国内。” 楚晋调出韩宁近期的行程表。 “这女孩这周六要参加一个私募基金的酒会,地点在江东国际酒店的私人宴会厅,我们可以想办法混进去。” 郑仪沉思了一会儿: “以什么身份接触?” “你长得斯文,像个金融才俊。” 楚晋上下扫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 “瑞丰投资副总,方奕。这家公司正好在酒会邀请名单上,老板欠我个人情。” 郑仪接过名片看了看: “那你的身份?” 楚晋咧嘴一笑: “我负责给你‘制造机会’。这家酒店安保很严,但酒会后的after party在三楼露台,到时候会有人不小心‘撞翻’韩宁的包,而你,刚好可以帮她捡起来。” “这么老套?” “越简单的局越不容易起疑。重点是后续,韩宁最近在搞一个‘艺术投资基金’,打着扶持青年艺术家的幌子洗钱。你只要表现出对她这个项目的兴趣,她会主动上钩。” 郑仪微微皱眉: “徐敬亭知道她在做这个?” “当然知道。” 楚晋冷笑。 “但这项目表面上完全合法,甚至还在政府拿了文创补贴。徐敬亭可能觉得,让小姑娘有点事情做,比整天逛街买包强。” 他调出一份项目书,上面赫然印着韩宁担任“创始合伙人”的“宁致艺术基金”,注册资金5000万,主要投资方向是“当代青年艺术家作品收藏与孵化”。 “这项目去年成立以来,已经‘投资’了37位‘潜力艺术家’。” 楚晋点开展览照片。 “你猜这些被捧上天的新锐画家,有多少是真实存在的?” 郑仪看着画展现场照片里那些标价几十万的“当代艺术作品”,其中一幅“抽象水墨”,就是幼儿园涂鸦水平的胡乱泼墨。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没有艺术细胞。 “徐敬亭很聪明,让韩宁玩这种看起来‘高雅’的游戏,既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又能给她找点事做,顺便还能合法转移资金。” “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楚晋哼了一声。 第131章 作为绅士的郑仪 周六晚,江东国际酒店。 韩宁穿着一条价值六位数的定制礼服裙,在酒会厅中央显得格外亮眼。 她身边的女孩们都在捧着她聊天,而她的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手机上,时不时瞟一眼手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郑仪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目光悄然观察着她。 他注意到韩宁左手腕上戴着的那块Patek Philippe(百达翡丽)腕表——和金融新贵的品味相比,这块表明显太过高调,显然是徐敬亭送她的礼物。 但更让郑仪在意的,是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不起眼的银戒指,款式老旧,和她一身奢侈品牌格格不入。 那可能是……林淑贞的遗物? 就在这时,楚晋安排的“意外”发生了。 一名服务生端着托盘路过韩宁身边时,突然一个踉跄,整杯红酒泼在了她的手包上! “啊!” 韩宁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包包。 郑仪适时走上前,从西装口袋取出手帕递给她: “试试这个。” 韩宁抬头,看到眼前穿着考究的陌生男人时愣了一秒,但很快被对方沉稳温和的目光安抚。 她接过手帕,小声道谢。 “江诗丹顿的艺术系列?” 郑仪指了指她被红酒溅到的表盘,微微一笑: “这个系列的表盘防水,但皮带最好尽快处理。” 韩宁眨了眨眼,她没想到对方一眼就认出了这块冷门款的型号。 “你也懂表?” “职业习惯。” 郑仪礼貌地递上那张“瑞丰投资副总”的名片。 “方奕。刚才看到您包上的LOGO,是宁致艺术的创始人吧?”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欣赏: “上个月你们在半岛美术馆的展览,策展理念很有意思。” 韩宁眼睛一亮,她最享受的,就是被人当作“艺术投资人”而非”富豪女友”来对待。 “你也关注当代艺术?” 她主动往前一步,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 “我们下个月还有个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 十分钟后,郑仪已经“不经意”地展示了自己在艺术品投资领域的“专业见解”,而韩宁看他的眼神,已经从不设防的好感,变成了遇到知音的欣喜。 郑仪知道,鱼咬钩了。 “韩小姐对我的表感兴趣?” 郑仪轻轻转动手腕,露出那块复古风格的机械表,低调但价值不菲。 韩宁抿嘴一笑: “方总这款百达翡丽Calatrava系列,和我男朋友的收藏很像呢。” 她的语气里有种微妙的炫耀。 郑仪故作惊讶: “徐总也喜欢这个系列?” 韩宁的笑容僵了瞬,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你…认识我男朋友?” 郑仪温和一笑: “江东商界谁不知道徐总?去年金融峰会上他分享过军工与民企合作的见解,印象深刻。” 这番话既捧了徐敬亭,又暗示自己只是公事场合的一面之缘,韩宁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最近出国了。” 她嘟囔道: “临走前特别叮嘱我不要乱跑,可我闷坏了……” 她抱怨的语气里,隐隐透着被宠爱的小女人姿态。 郑仪适时岔开话题: “对了,你们基金最近是不是签了位马来西亚华裔画家?” “啊!你说林子安?” 韩宁眼睛一亮: “他的‘工业记忆’系列简直绝了,把废弃机械零件重新……” 两人越聊越投机,郑仪不时抛出些专业术语,既不过分卖弄,又恰好踩在韩宁的认知边界上,让她既能听懂,又觉得遇到高人。 韩宁不知何时已经挽上了他的手臂: “方总,酒会太无聊了,我们去露台聊吧?” 郑仪绅士地为她推开玻璃门,夜色中,两人并肩而立。 韩宁趴在栏杆上,长叹一声: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白手起家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语气突然低落: “不像我,做什么都有人看着…” 郑仪试探着问: “投资人给压力?” “才不是钱的问题。” 她烦躁地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 “就比如这个基金,表面上我是创始人,但所有决策都要他点头,连签个新画家都要先报备。” “徐总很保护你啊。” “保护?” 韩宁冷笑一声: “是控制。” 话音刚落,她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住了口。 郑仪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抿了一口酒: “理解,我前女友也是,分手时差点把我的收藏品全烧了。” 韩宁被他逗笑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郑仪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女人对前任的恨,和当初的爱一样不可理喻。”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韩宁眨着大眼睛问。 郑仪沉吟片刻,露出几分怅然: “她想要我全部的未来,而我不肯放弃自己的过去。”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韩宁的心防。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 “他……总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也掩盖了她眼中的落寞。 “书房里全是她的照片,连送我的第一件礼物,都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款式……” 韩宁的声音越来越小。 郑仪没有接话,只是静静陪她站着。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楚晋的用意,这个被金钱宠坏的女孩,内心深处渴望的,或许只是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认同。 过了好一会儿,韩宁突然笑了: “哎呀,我怎么跟你说这些…” 她摇摇头,仿佛要把那些情绪甩开: “对了,方总刚才提到想投资海外艺术品?我们基金会下周在苏黎世有个小型拍卖会,有兴趣的话……” 郑仪微笑: “荣幸之至。” 酒会散场时,韩宁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还约好下周一起去看画展。 临别前,她突然问: “方总,你说…如果一个人一直在扮演别人,还有机会做回自己吗?” 郑仪凝视着她年轻却满是迷茫的脸庞,轻声道: “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韩宁怔了一下,突然笑了, “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挥手告别,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第132章 西西弗斯神话 回到黑色公务车上,楚晋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打量刚钻进副驾驶的郑仪,突然嗤笑一声: “啧,咱们郑处长这演技,改行当演员估计能捧回座金马奖。” 烟雾缭绕中,他挤了挤眼睛: “我看那小姑娘都快贴你身上了,最后那依依不舍的小眼神,你该不会是偷偷给她下蛊了吧?” 郑仪面无表情地系好安全带: “任务需要。” “哎哟,还‘任务需要’。” 楚晋故意捏着嗓子学他说话,随即恢复正常语调: “不过说真的,你这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拿捏小姑娘确实够可以的。那身西装哪买的?剪裁挺讲究啊。” “单位发的。” 他淡淡道。 楚晋差点被烟呛到: “你们发改委还发阿玛尼?” “高仿。” 郑仪面不改色。 楚晋笑得拍了拍方向盘: “高仿?行,你小子挺会过日子啊!” 他敛了笑意,把烟头摁灭,正经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韩宁这条线比我想象的还顺利,这小丫头对你几乎没什么戒心。看样子徐敬亭确实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根本没见过社会险恶。” 郑仪将韩宁刚才透露的信息简要梳理了一下: “从她的话里能确认几点:第一,徐敬亭对她的控制欲极强,甚至连基金会的具体项目都要亲自过问;第二,她在徐敬亭眼里确实是个替代品,这点会是我们突破她心理防线的关键;第三,下个月苏黎世的艺术品拍卖会,很可能是东海集团洗钱的重要环节。” 楚晋点了点头: “徐敬亭越是想把一切都攥在手里,就越容易产生漏洞。韩宁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定时炸弹。” 他顿了顿,眉头微皱: “不过……” 郑仪看向他: “不过什么?” 楚晋眼神微沉: “你不觉得韩宁那种‘想要做回自己’的诉求,来得太突然了吗?这种被圈养久了的人,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 郑仪思索片刻: “你是担心,她可能是反向试探?” “不好说。” 楚晋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或许她是真被触动了,或许……是徐敬亭临走前故意让她试探外人的。” 郑仪回想与韩宁的对话,仔细捕捉当时的细节: “她的反应不像是演的,尤其是在提到徐敬亭把她当影子时,那种低落的情绪很真实。” 楚晋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吧。不过我建议,下次接触她时再加把火。” “怎么加?” 楚晋嘴角翘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她渴望‘做自己’,那就让她真正尝到一点自由的滋味。” 他压低声音: “下周你不是约她看画展吗?到时候我安排人放出消息,让徐敬亭在国外‘恰好’知道韩宁私下接触了不明身份的金融人士。” 郑仪眉头微挑: “刺激他的控制欲?” “对!” 楚晋狡黠一笑: “徐敬亭这种人,就算人在国外,也肯定会立刻派人调查你。而你的假身份''方奕''早就准备好了全套资料,经得起查,但足够让他起疑。” “他越查,就越会发现‘方奕’这人表面上是个低调的基金经理,背地里却在投资圈有些特殊人脉,这种人最适合当‘白手套’。” “到时候,他要么直接阻止韩宁和你来往,要么……” 郑仪接过他的话: “要么他会让韩宁反过来试探我,看能不能利用我做些什么。” “Bingo!” 楚晋打了个响指: “只要徐敬亭主动伸手,我们就能顺藤摸瓜,钓出他背后的资金链条!” 郑仪点头赞同,眼神冷静: “还有一个问题,韩宁提到的‘苏黎世拍卖会’,很可能是他们近期资金运作的关键一步。如果能提前掌握具体时间和参与方,我们甚至可以在境外同步行动。” 楚晋微微颔首: “这事我会汇报给贺组长,让国合那边想办法跟进,看看能不能拿到瑞士方面的配合。” …… 郑仪回到公寓,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柔和不刺眼,他注视着手机屏上韩宁的微信消息。 “方总,在干嘛呢?” 一条普通到甚至有些俗套的开场白,却让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楚晋临走前特意叮嘱过,和韩宁的接触要把握好节奏,既不能太冷淡让她失去兴趣,又不能太过主动引起怀疑。于是郑仪在手机屏幕上敲下。 “看一本老书,《西西弗斯神话》。” 他故意选了这本哲学随笔,因为它足够“不接地气”。 人在面对陌生的文化符号时,往往会本能地产生两种反应,要么畏惧避开,要么产生好奇。而以韩宁的性格,她大概率会倾向于后者。 果然,手机很快震动。 “加缪的那本?我听说过!是说一个推石头上山的神话?” 郑没想到韩宁竟能精准说出作者。 看来徐敬亭确实给她灌输了不少“高雅”知识。他适时回复: “对,西西弗斯被众神惩罚,永远重复推石上山,而石头每次都会滚落。” 发完这条,他故意停顿几秒,又补了一句: “你觉得……他为什么在徒劳中活着?” 这是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如果韩宁只是鹦鹉学舌般背诵徐敬亭教她的东西,那她顶多会回一句“因为众神要他这样”;但如果她真有思考的欲望…… 手机屏幕亮起。 “我想过这事。” “石头滚下来的时候,他至少……有一瞬间的自由吧?” 郑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忽然顿住。 这句话的背后,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共情”。 韩宁在无意识间暴露了自己的心理投射,她把自己代入了西西弗斯,把徐敬亭对她的控制视为“推石上山”的惩罚,而她渴望的,是石头滚落时那短暂喘息的机会。 郑仪沉默片刻,回复道: “你很敏锐。” “加缪的确说过,‘必须想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因为每一次滚落的瞬间,他都比众神更清醒。” 这条消息发出后,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有一分钟,最后弹出的却是一段看似无关的邀约。 “周五晚上有空吗?半岛美术馆有个小众展览,策展人是我朋友……我们可以边看边聊哲学?(笑脸)” 郑仪眯起眼睛,韩宁在刻意转换话题。 这恰恰证明,她刚才那番关于“自由”的回答并非随口应付,而是触动了某些不愿深谈的思绪。 他故意等了五分钟才回复: “好啊,周五见。” 第133章 自我怀疑、道德审判 郑仪躺在公寓的床上,他盯着天花板,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自我厌恶。 他到底是在做正义的调查,还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精于伪装的骗子? 他利用韩宁内心对自由的渴望,用精心设计的话术去引诱她开口。 他明白韩宁的痛苦,可他还是利用了她的弱点,甚至从中感到一种冰冷的掌控感。 这种近乎天性的伪装能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他重生后第一次面对程安书的试探时? 是他借着审计的名义给于华设局时? 还是更早,在他前世的官场生涯里,就已经习惯了在不同场合戴上不同的面具? ……又或者,这种能力一直都潜伏在他骨子里? 他闭上眼睛,想起楚晋开玩笑的那句话。 “你这演技,改行当演员能捧座金马奖回来。” 但楚晋不会知道,他不是”演”出来的,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编造谎言。 当他在酒会上面对韩宁时,那些微笑、沉吟、恰到好处的温和、略带神秘感的谈吐……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优雅低调的金融精英”方奕”。 他骗过了韩宁,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差点骗过了他自己。 可这份能力,究竟是天赋,还是诅咒? 他的手缓缓攥紧床单,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如果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那他到底是谁? 是那个曾经寒窗苦读、拼尽全力挤进体制内的做题家青年郑仪? 是重生后步步为营、意图改变江东格局的发改干部郑仪? 还是现在这个,能毫不犹豫地戴上面具、利用他人情感、在谎言中游刃有余的”骗子”郑仪? 郑仪决定使用车祸后的”情感淡漠”能力。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切换齿轮一样,将内心翻涌的不安、犹豫、愧疚……逐一关闭。 咔。 情绪阀门被拧紧,思维一片清明。 他的眼神逐渐平静,如同深潭,所有的自我审视、道德困惑都被封存在意识深处。 他不觉得有错。 他不犹豫。 他也不怜悯。 加缪说要在荒谬中寻找幸福,而他现在只觉得荒谬本身才是最大的真实。 那些自我怀疑、道德审判,不过是软弱者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江东这盘棋局里,徐敬亭戴着儒雅面具转移国有资产,王振国披着改革外衣经营派系,程安书用父女情深遮掩政治算计。 就连看起来天真烂漫的韩宁,不也在用艺术基金洗钱? 相比之下,自己这点伪装算什么? 郑仪忽然想起一本小说的评论: “在官场,不会演的人活不过三集。” 当时他只当是玩笑,现在才明白这是最赤裸的生存法则。 既然重活一世,既然连车祸都死不了,既然连大脑损伤都变成优势。 那这局棋,就该由他这样的棋手来下。 周五傍晚,郑仪,又或者是“方奕”提前半小时到了半岛美术馆门口。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暗纹西装,手里随意拿着一本《艺术论坛》,看起来就像个对展览格外上心的金融投资者。 不多时,一辆黑色奔驰在路边停下,韩宁从车上款款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丝绸衬衫和高腰黑色长裤,简单却极显气质。 但郑仪注意到,她戴的那条项链是老式的银链子,很可能又是徐敬亭“亡妻同款”。 “方总!” 她一见到他就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这么早就到啦。” 郑仪合上杂志,微微一笑: “难得韩小姐亲自推荐的展览,自然要早点来看。” 韩宁抿嘴一笑,轻轻挽上他的手臂,带着他往美术馆里走: “今天人不多,正好可以慢慢看。” 展览主题是“工业废墟中的艺术”,风格抽象且冷峻。 韩宁对作品似乎没那么上心,反倒更热衷于聊天,而且话比上次酒会时多了不少,她对“方奕”的戒备心显然降低了。 “这幅画据说是个荷兰艺术家在废弃钢铁厂里完成的。” 她指着一幅铁锈色斑驳的油画说道,手指不经意间滑过郑仪的手腕,却又迅速收回。 “你喜欢这种风格吗?” 郑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微沉吟: “我不太懂艺术理论,但觉得这幅画像是……”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而专注。 “……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在挣扎。” 韩宁的表情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随即笑了: “真巧,我第一眼看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她撒谎了。 郑仪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闪过的错愕,这说明她根本没认真看过画。 他不动声色,继续陪她浏览。 走到展馆拐角处,韩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眉头微蹙,直接按灭屏幕。 “怎么了?” 郑仪故作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 她勉强笑笑。 “只是投资群里有人乱发消息。” 郑仪没有深问,而是继续聊起某幅装置艺术,而韩宁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展览结束,她都没有再主动挽他的手臂。 “方总。” 临别前,韩宁忽然叫住他,声音比先前急促。 “苏黎世那个拍卖会……我们不能一起去了。” 郑仪故作惊讶: “出什么事了?” 她咬了咬唇,摇头: “徐总临时调整了行程,要陪我去。” 她顿了顿,低声补充。 “他好像……不太高兴我和其他投资人走得太近。” 郑仪眯了眯眼。 看来楚晋的计划生效了,徐敬亭果然开始怀疑“方奕”的身份,甚至不惜改变行程亲自盯紧韩宁。 “我以为我们是好友,而不是其他投资人。” 郑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像是真的被韩宁的疏远伤到了。 韩宁一怔,脸色有些慌乱: “方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仪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没关系,我理解。徐总这样的人物,确实不会轻易让别人接触自己的……生意伙伴。” 他故意模糊了徐敬亭和韩宁的关系,既没点破他们的私交,却又暗示自己早已看透。 韩宁的脸微微发白: “方总,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郑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信不过我,那我们今天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134章 一个被精心编织的、属于别人的梦 楚晋坐在监控车里,耳机里传来郑仪温和的声音,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这小子……” 他本以为郑仪会顺势收手,毕竟徐敬亭已经警觉,再继续深入风险太大。 可郑仪不仅没退,反而反手将了一军,他直接给了韩宁一个二选一的心理困境。 是选择继续做徐敬亭的傀儡,还是冒险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耳机里短暂的沉默后,韩宁的声音微微发抖: “方总……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想离开一艘船,但这艘船太重,他拖不动……他该怎么办?” 郑仪的声音仍旧平静温和,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引导性: “船太重,就别拖。直接换一艘。” 楚晋一把摘下耳机,盯着监控屏幕,低声骂了一句: “操。” 郑仪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套话了,他是在拆解徐敬亭和韩宁之间的情感锁链! 韩宁问的“船”是什么? 是徐敬亭给她的奢靡生活? 是她那个充当洗钱工具的艺术基金? 还是……她越来越无法忍受的“替代品”身份? 无论是什么,郑仪都在暗示她。 你可以背叛他。 而这一招的狠辣之处在于,郑仪表面上没有主动策反,甚至没有明确诱导韩宁做任何事,他只是给她一个念头,你有得选。 一旦这个念头种进韩宁心里,她看向徐敬亭的目光就会变,她听到的命令会产生质疑,她对自由的渴望会像病毒一样蔓延…… 她会自己动摇。 楚晋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目光阴沉地盯向美术馆的出口。 郑仪这一手,已经不是单纯的情报工作,而是攻心战。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阻止郑仪,韩宁如果真的被策反,确实能更快拿到徐敬亭的致命证据,但这也意味着,一旦事发,徐敬亭很可能会直接毁掉她! 烟灰簌簌落在车窗边,楚晋眯起眼睛,终于拿起对讲机,低声下令: “所有人待命,盯紧韩宁,别让她出事。” 韩宁终究还是走了。 她最后看了郑仪一眼,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似乎是挣扎着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转身走向那辆黑色奔驰,钻进了后排。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郑仪甚至能看见她隔着深色车窗朝这边投来的目光,带着犹豫,甚至是隐约的求救信号,但车子仍然毫不迟疑地驶离了美术馆门前。 夜幕下,郑仪确认周围没有敏感的视线,缓步走向美术馆对面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门在他到来的一瞬间被推开。 他弯腰坐进副驾驶,而楚晋只是沉默地盯着前方,手指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 车里一时无声,只有车载收音机里传出的微弱电流声。 “玩得够大啊。” 终于,楚晋开口,语气说不清是赞赏还是警告。 他掸了掸烟灰,侧眼瞥向郑仪。 “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打算今晚就把她策反。”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车窗外的街灯上,淡淡说道: “她撑不了多久了。” “你这么确定?” 楚晋哼笑了一声。 “小姑娘对徐敬亭还是有感情的,哪怕只是雏鸟情结。” “感情?” 郑仪扯了扯嘴角。 “她对徐敬亭的感情,本质上是对自由的渴望。徐敬亭用金丝笼子关住她,她挣扎不开,就只能强迫自己去爱那个笼子。但如果有一天,笼子突然有了裂缝……” 郑仪没有再说下去。 楚晋忽然觉得嘴里发苦,他掐灭了烟,死死盯着郑仪平静的侧脸。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振国会把郑仪从医院直接拉进省委组织部;为什么贺维第一次见面就敢让他接触中央巡视组的核心机密;为什么一个25岁的年轻人能被那么多大人物当作棋子,却又被所有人忌惮。 郑仪根本不是普通的执行者,而是……一个天生的猎手。 他不只是在查案。 他在编织人心。 韩宁只是一个开始。 楚晋突然意识到,当郑仪这样看人时,可能连他楚晋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 韩宁坐在奔驰的后排,她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徐敬亭"。 司机老陈识趣地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隔音挡板。 电话接通了。 “喂。” 徐敬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温润,还带着一丝长途飞行后的疲惫。 “画展好看吗?” 韩宁的瞬间紧张了起来,随即放松下来,声音甜得滴水: “嗯,挺有意思的。那个荷兰艺术家的装置你肯定喜欢……对了,你到苏黎世了?” 电话那头有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似乎是徐敬亭在调整姿势: “刚到酒店。你那边……”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 “方奕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韩宁的声音没有出现变化: “挺专业的投资人啊,对欧洲当代艺术了解很深,就是……有点爱掉书袋。” 她轻笑了两声。 “今天还跟我聊什么西西弗斯,无聊死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是吗?” 徐敬亭终于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那挺好的。” 韩宁眨了眨眼,忽然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说道: “敬亭,我下周不想去苏黎世了,最近老是失眠,医生说要调整作息……” “不行。” 徐敬亭的语调依然温和,却不容置疑。 “机票已经改签了,后天我的私人飞机会接你过来。” 徐敬亭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柔和了些,带着一丝无奈和怜惜: “宁宁,你最近总说失眠,苏黎世安静,湖水清澈,对睡眠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缓,仿佛真的只是在为她着想: “你不是一直想在阿尔卑斯山麓看星星吗?我这次特意订了玻璃屋顶的套房。” 韩宁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银戒就是林淑贞的遗物。 徐敬亭第一次送给她时,说的是“你戴起来和她一样好看。” 她的喉咙发紧: “可是……” “没有可是。” 徐敬亭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而不可违逆。 “记得把那条蓝宝石项链带上,你戴着它,在瑞士的雪地里会像个小公主。” 那条项链,也是林淑贞生前最喜欢的款式。 韩宁的胸口涌上一股窒息般的闷痛,可她的声音却甜得发腻: “知道啦,你总是这么贴心。” 电话挂断后,她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流转,而她却像是被困在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里。 一个被精心编织的、属于别人的梦。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郑仪今天说过的那句话: “船太重,就别拖。直接换一艘。” 第135章 心软就意味着死路 苏黎世,勃朗峰大酒店总统套房。 雪后的阿尔卑斯山脉在窗外绵延起伏,天空如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徐敬亭半躺在真皮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杯陈年威士忌,冰块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曼站在茶几旁,手里拿着平板,纤细的眉头蹙紧。 “徐总,国内情况不太对,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在查苏黎世那边的资金链,还有……” 她停顿了一下。 “韩小姐在国内接触的那个‘方奕’,身份有问题。” 徐敬亭眼皮都未抬一下,轻轻晃了晃酒杯。 “查清楚了?” “没有。” 林曼摇头。 “我们查到的资料显示,方奕是瑞丰投资副总,但……” “但他的行为模式不对?” 徐敬亭接上她的话。 林曼点头: “对,太精明了。韩小姐不是对手。” 徐敬亭表情仍旧没有出现一丝的变化。 “所以她不能一个人来瑞士了?” “对,太危险。” 林曼斩钉截铁地说道。 “现在最稳妥的做法是让她留在国内,别再跟方奕有任何接触,甚至……”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 “甚至,我们得考虑斩断这条线。” “啪!” 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威士忌溅洒在洁白的大理石台面上,像一朵炸开的血花。 徐敬亭起身,那副涵养斯文的面孔消失了,目光凶狠地盯住林曼,一字一句道: “你再说一遍。” 林曼心头一颤,但表情依旧冷静: “徐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韩宁她……” “砰!” 徐敬亭猛地一把掀翻了茶几,林曼后退两步,玻璃杯和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林曼。” 他眼神狠厉,声音冰冷。 “这些年你帮我处理过不少事,可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我的助手,不是决策者。” 林曼呼吸一滞。 他缓缓走近,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韩宁,是我的人。” “我让她飞苏黎世,她就必须飞。” “你——” 他俯身逼近林曼,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狠意。 “别逼我换掉你。” 房间里瞬间寂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林曼眼神微闪,最终低下头。 “明白了,徐总。” 徐敬亭直起身,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阳台。 推开门的一瞬间,阿尔卑斯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他身上那股戾气。 他望着远处的雪山,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突然开口: “让韩宁明天上飞机。” 林曼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应道: “是。” 林曼走出总统套房的门,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她跟了徐敬亭十年。 从东海集团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到如今掌控百亿资金,她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失控。 韩宁改变了他。 或者说,那个酷似林淑贞的女孩,让徐敬亭身上的某道枷锁松动了。 他开始冒险了。 林曼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徐敬亭的心软了,可是在这个圈子里,心软就意味着死路。 她捏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最终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语气冷静而决断: “韩宁不能来瑞士。”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轻笑: “徐总刚才不是刚发了火?” “他发火,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个决定是错的。” 林曼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但我们不能放任他犯错。”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问: “你想怎么做?” 林曼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让国内的人盯紧韩宁,确保她近期‘安分’一点。” 必要的话,让她消失。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确定?” 林曼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徐敬亭的房门,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归于冰冷。 “确定。” 江东省,傍晚。 韩宁站在别墅三楼的露台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徐敬亭发来的航班信息变更提醒。 他们约好明天早上7点从江东机场起飞,私人航线已经申请完毕。 她盯着那条信息许久,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又落下,最终还是只回了一句。 “好的,明天见”。 她隐约觉得不安。 自从上次和“方奕”在美术馆见面后,她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车子后视镜里偶尔出现的陌生面孔、家门口新换的保安,甚至连她常去的咖啡店服务员都变得陌生起来。 她知道,这是徐敬亭的手段,他在监视她。 韩宁咬着嘴唇,犹豫再三,还是给“方奕”发了一条微信: “方总,我明天要去瑞士了……有点事想请教,方便现在通个电话吗?” 发完这条消息,她立刻将手机塞进了沙发垫下,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飞快地掏出来,屏住呼吸点开。 “可以,用这个号码打给我:138XXXX3388。” 不是“方奕”原本的联系方式。 韩宁愣了一下,但这个关头,她已经没心思考虑太多了。 她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但却不是“方奕”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男声,冷淡而简洁: “讲。” 韩宁的心跳加快,她压低了声音: “我、我找方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韩小姐?”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熟悉起来,是“方奕”的嗓音,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出什么事了?” 韩宁的手指紧攥着手机,喉咙发紧: “我、我觉得有人监视我……” 她语速很快,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明天徐敬亭让我飞瑞士,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以前从不会临时改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哪?” “家里。” “具体地址。” 韩宁报出了别墅的具体位置。 “待着别动。” “方奕”的声音冷静而沉稳。 “半小时后,我的人会到别墅南侧围墙外接你,穿轻便点,别带太多东西。” 韩宁此刻却犹豫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 电话那端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忽然带上了“方奕”那种彬彬有礼的温和: “韩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想离开那艘船,该怎么办吗?” “今晚,我给你答案。” 电话挂断,韩宁呆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方奕”从一开始接近她,就不是巧合。 第136章 杀手,爆炸 韩宁别墅外的灌木丛中,一个满脸胡须、头上带着一道狰狞老疤的青年男子正在专注地安装手枪和消音器。 他动作熟练,枪械零件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疤脸青年,代号“狼蛛”,他眯起眼睛,通过夜视镜望向灯火通明的别墅三楼。 韩宁的身影正在窗帘后来回踱步,明显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 “目标确认,情绪不稳定。” 狼蛛对着微型耳麦低声汇报。 耳麦中传来林曼冰冷的声音: “等她进屋就动手,伪装成服药过量。” 狼蛛无声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明白。” 他轻轻拉开手枪保险,像一匹真正的狼蛛般潜伏在阴影中。 但黑暗中,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远处围墙拐角处的一道黑影,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别墅南侧。 “有老鼠。” 狼蛛的瞳孔收缩,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什么情况?” 林曼的声音立刻紧绷起来。 狼蛛没说话,只举起消音手枪,缓缓瞄准那个正在翻越围墙的身影,那是个穿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动作敏捷。 “哧!” 一声轻响,子弹擦着黑衣人的肩膀掠过,击碎了身后的花盆。 “操!” 黑衣人翻滚躲避,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 狼蛛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闯入者,是专业特工。 他毫不犹豫地连开三枪,全部瞄准致命部位。 黑衣人一个就地翻滚,借着庭院假山作掩护,同时对着狼蛛的大致方位还击两枪。 子弹擦着狼蛛头皮飞过,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有埋伏!” 黑衣人对着自己的通讯设备急声道。 “计划取消,重复,计划取消!韩宁可能有危险!” 狼蛛冷笑一声,没有追击,而是转身举起狙击枪,直接瞄准了三楼窗户,既然秘密行动失败,那就直接解决问题! 但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刹那,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从别墅正门方向射来! 两辆黑色SUV咆哮着撞开大门,车上跳下五六个全副武装的特警。 “妈的!” 狼蛛咒骂一声,立刻放弃狙击,像一只受惊的蜘蛛般迅速退回灌木丛深处。 “林小姐,情况有变。” 他低声汇报道。 “对方派出了一个小组,有官方背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撤。” 林曼的声音冷得像冰。 “立刻。” 狼蛛挂断电话,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然后缓缓的按下。 悦耳的声音响起,狼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别墅三楼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整栋建筑都在剧烈震动,火焰和浓烟从走廊喷涌而出。 韩宁尖叫一声,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撤离!撤离!” 外围的黑衣特工立即在通讯频道中喊道: “他们提前埋了炸弹!” 别墅内部已经开始崩塌,火焰顺着楼梯迅速蔓延。 韩宁挣扎着爬起来,惊恐地冲向窗户。 狼蛛没有再去欣赏爆炸的火光,迅速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可就在他即将翻出围墙的刹那,一道黑影猛扑过来,直接将他锁喉摁倒在地! “砰!” 两人在草地上剧烈扭打,狼蛛反手一刀,对方堪堪避开,但仍被划破手臂。 “狼蛛!” 对方低吼一声。 “果然是你!” 狼蛛这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那晚在美术馆外监视的黑衣人! 他咧嘴一笑: “中央巡视组的狗?” 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狼蛛闷哼一声,反手扣动扳机, “砰!” 子弹擦着黑衣人的脖颈飞过,但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猛地一个膝击,狠狠撞在狼蛛腹部。 “唔!” 狼蛛痛得弓起身子,手枪脱手。 黑衣人立即掏出手铐,眼看就要将他制服,狼蛛的眼中闪现凶光,猛地从靴筒抽出一把匕首,朝对方咽喉刺去。 黑衣人不得不松开制服,侧身躲避。 狼蛛趁机翻滚拉开距离,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型引爆器。 “再见了,条子。” 他狞笑着按下按钮。 “轰!” 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摩托车油箱被引爆,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黑衣人被迫卧倒躲避。 等烟雾散去,狼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气愤地捶了一下草地,迅速打开通讯器: “目标逃脱,重复,狼蛛逃脱!” 而别墅方向,大火已经吞噬了整个三楼。 韩宁没有死,但脸毁了。 当郑仪隔着ICU的玻璃窗看到她时,她整张脸都被绷带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 那双曾经闪烁着天真与野心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医生说,她全身40%烧伤,其中面部最为严重。即使经过多次植皮手术,她的脸也永远无法恢复原样。 “爆炸冲击波把她掀到了阳台上,她摔下去的时候被一棵树缓冲了一下,否则……” 主治医师摇了摇头。 “但她的脸刚好撞上了燃烧的窗框。” 郑仪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病房内的韩宁身上。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无意识地抓挠着什么,可能是梦境里还未熄灭的火焰。 楚晋站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徐敬亭的人下手够狠。” 郑仪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思绪飘回那天在美术馆,韩宁问他: “如果一个人一直在扮演别人,还有机会做回自己吗?” 现在,她终于没办法再当林淑贞的替身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郑仪脑海中浮现——这场大火,或许反而是韩宁的解脱。 “她现在能说话吗?” 郑仪问。 医生摇头: “呼吸道灼伤,暂时不能。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 “心理评估显示她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拒绝见任何人。” 郑仪转头看向靠在墙边的楚晋: “杀手找到了吗?” 楚晋叼着没点燃的烟,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跑了。那家伙是个老手,代号‘狼蛛’,军工集团豢养的杀手,专干黑活。” “背景查清了?” “边境退下来的特种兵,在中东干过佣兵,手上至少有十几条人命。” 楚晋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 “脸型、身形和现场的弹道痕迹都对得上,但人像泥鳅一样滑,爆炸掩护下直接消失了。” 郑仪没说话,目光落回病房里缠满绷带的韩宁。 第137章 命运的又一次戏弄 瑞士,苏黎世国际机场VIP休息室 徐敬亭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完毕,机舱门敞开,随时可以起飞。 但此刻,林曼却挡在他面前。 “徐总,冷静一点!” 林曼的声音很低,但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现在回国是下下策,国内的情况不明朗,韩小姐的事……很可能是个陷阱!” 徐敬亭的眼神冷得吓人。 “让开。” 他声音平静,但林曼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徐总!” 林曼仍不肯退让,压低声音道: “您这时候回去,只会正中对手下怀!华微电子的事还没摆平,东海集团的资金链刚刚运作到一半,您现在一走,瑞士银行那边的资金交割就全乱了!” 徐敬亭看着她。 “你在教我做事?” 林曼心头一震。 但她咬牙继续道: “我是为大局考虑!韩小姐的事已经发生了,您回去改变不了什么,但如果您现在回国——”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她脸上。 林曼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渗出血丝,眼镜也歪到了一边。 整个停机坪瞬间寂静,机组人员都下意识别开头,装作没看见这一幕。 徐敬亭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林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这些年我太惯着你了。” 林曼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敬亭。 眼前的男人神色漠然,眼中那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让她突然想起六年前的徐敬亭。 那时的他刚接手东海集团,就是这样用冷血手段清洗了一大批老臣子。 “徐总……” “你不用回国了。” 徐敬亭随手将手帕扔在停机坪上,声音冰冷。 “留在瑞士处理资金交割的事,其他人都跟我走。” 林曼僵在原地。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被边缘化了。 “明白了吗?” 徐敬亭逼近一步,目光冰冷。 林曼缓缓站直身体,扶正眼镜,声音干涩: “是。” “很好。” 徐敬亭转身大步走向舷梯,头也不回地登机。 徐敬亭的私人飞机划破云层,舷窗外是翻涌的云海,但他无心欣赏。 那张常年戴着儒雅面具的脸此刻终于露出了裂缝,眉头紧锁,嘴角紧绷,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疯狂。 “韩宁……”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十年前的噩梦仿佛重现。 那时他还在研究所当技术员,林淑贞半夜突发心梗,救护车被一场莫名其妙的交通管制耽误了四十分钟。 等他抱着妻子冲进医院急诊室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 当时的绝望和无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种看着最爱的人在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韩宁的第一眼就失控了。 金融峰会的讲座上,那个穿白衬衫的女大学生站起来提问,他透过她看到了年轻时的林淑贞,同样的江南口音,同样的抿嘴浅笑。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命运的低语: “你有机会弥补。” 可现在,命运又一次戏弄他。 “徐总,这是韩小姐的最新情况。” 副手小心翼翼地递上平板,屏幕上是国内刚发来的消息: 【韩小姐已脱离生命危险,面部严重烧伤,精神状况极不稳定】 “啪!” 平板被狠狠砸在地毯上,屏幕碎裂。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徐敬亭的声音冷静到可怕,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种压抑的暴怒。 “初步调查……可能是林小姐安排的。” 副手硬着头皮回答。 徐敬亭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曼,你真是越界了……” 他低声呢喃,明明在说着最愤怒的话,语气却像个伤心的老人。 飞机穿过一片乱流,机舱轻微震颤,但徐敬亭坐得稳如磐石。 十年了。 自从林淑贞走后,他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从实验室的技术员到东海集团的掌控者,手上染了多少血,用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不在乎。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属于他的东西不再失去。 而现在,他居然差点再次重蹈覆辙…… “加速。”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决。 “通知国内,准备最好的医疗团队。” 江东省第一医院·VIP病房 韩宁躺在病床上,全身被纱布包裹,只露出一双茫然而空洞的眼睛。 她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记得爆炸的瞬间,火焰像贪婪的舌头舔舐她的皮肤,滚烫的气浪将她掀翻到阳台。 她以为自己会死,可命运偏偏让她活了下来,用最残酷的方式。 镜子? 她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医生说她需要多次植皮手术,但她的脸永远不可能复原了。 她曾引以为傲的美貌,曾让无数人惊叹的五官,如今只剩下扭曲疤痕下的恐惧和无助。 徐敬亭会来看她吗?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安抚她吗? 还是会……嫌弃她? 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江东省国际机场·贵宾通道 徐敬亭的私人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停下。 舱门打开,他踏着钢铁阶梯走下,黑色风衣的下摆被微凉的夜风掀起,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愤怒和焦灼。 楚晋靠在停机坪外的黑色轿车旁,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眯着眼睛打量他,笑容玩味。 郑仪则站在车旁,神情平静,目光如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 三人相隔十几步,却宛如隔了一道无形的战场。 徐敬亭目光在郑仪脸上短暂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平复。 他早该想到的,华微电子、资金外流、车祸、爆炸……一路走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徐总,久违了。” 郑仪开口,语气淡漠,仿佛只是来迎接一位归国的企业家。 徐敬亭扯了扯嘴角,笑容不达眼底: “郑处长亲自来接,荣幸。” 楚晋嗤笑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随手弹了弹: “徐总真是大忙人,国内事儿这么多,还能抽空陪小姑娘去瑞士,够有闲情逸致的啊?” 徐敬亭脸上依然维持着平静: “劳楚先生关心了。有些家事,不得不亲自处理。” “家事?” 楚晋笑容讥诮。 “徐总家大业大,家事还得用炸弹处理?” 第138章 人到了最后,总是败给自己最软弱的那部分 徐敬亭脸色更加阴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 楚晋收起笑容,眼神冷厉。 “韩宁差点死了,这事儿你难道不知道?” 徐敬亭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赶回来了。” 郑仪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惜晚了点。” 徐敬亭目光猛地转向他: “韩宁是我的人,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楚晋冷哼一声: “是吗?那韩宁名下的宁致艺术基金呢?也是你的人?” 他直接砸出一沓文件。 “过去一年里,这个基金向离岸账户转移了1.2亿资金,全都流向瑞士一个私人账户,而那个账户的开户人,恰好是东海集团旗下一家BVI公司的法务代表。” 徐敬亭面色不改: “商业合作而已。” “合作?” 楚晋讥讽地笑了笑。 “徐总真是把韩小姐物尽其用啊,不仅让她当亡妻的替身,还让她当你们的洗钱傀儡。” “砰!” 徐敬亭突然暴起,一把抓住楚晋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 “嘴巴放干净点!” 郑仪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徐敬亭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徐敬亭瞬间变了脸色。 “徐总,动手可不是明智之举。” 郑仪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无比。 “我们今天是来请你去‘喝茶’的。” 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停着的公务车。 “中央巡视组办公室已经备好了茶水,不知道徐总有没有兴趣?” 徐敬亭的拳头缓缓松开,松开了楚晋的衣领。 他后退一步,整理袖口,动作慢条斯理,但郑仪能看清他指尖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近乎偏执的不甘心。 “……好,很好。” 徐敬亭忽然笑了。 “既然中央巡视组有兴趣请我喝茶,我自然不会推辞。” 楚晋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带路,徐敬亭却突然开口: “但在此之前,让我见韩宁一面。” 徐敬亭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楚晋冷笑一声: “徐总,现在才想着见她,是不是晚了?” 徐敬亭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郑仪,嗓音沙哑: “她是我带出来的姑娘,脸毁了,人会疯的……让我见她。” 郑仪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徐总,现在韩宁是重要证人,你们见面不合规矩。” “规矩?” 徐敬亭忽然笑了,笑意森冷。 “郑处长,你知道为什么你车祸后能活下来吗?” 楚晋眼神一厉,几乎瞬间拔枪抵住徐敬亭的后腰: “你他妈在威胁谁?” 徐敬亭纹丝不动,只是盯着郑仪: “所谓的规矩,从来不是法律,不是程序,甚至不是谁对谁错……” 徐敬亭缓缓上前一步,几乎与郑仪脸对着脸,声音压得极低: “规矩,不过是上面的人想让你死,你才能死。” “你以为华微电子是你想查不该查的?你以为军工问题是你触了不该动的线?” “不,郑仪,有人想你死,所以车撞了你;有人想留你,所以你还站着。 徐敬亭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郑处长,你真以为你昏迷那一个月,是医术高明?是因为有人需要你活着,你醒来,王振国才能借题发挥,把巡视组这张牌打出来。” 楚晋一把拽开徐敬亭: “你他妈少在这混淆视听!” 徐敬亭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那股锋芒毕露的杀伐气忽然敛尽,连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微微弯了些。 他看向郑仪,眼神里竟露出一丝疲惫的恳求: “郑处长,让我见她。” “她怕疼。” “她怕吃药,怕打针,怕黑……现在那张脸毁了,她会疯的。”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柔软,仿佛刚才那个冰冷剖析棋局的枭雄只是错觉。 楚晋没说话,只冷笑。 郑仪却看着他。 这个在金融峰会上谈笑风生的资本巨鳄,这个在瑞士私人银行里悄无声息操控百亿资金的男人,此刻站在机场跑道上,像一只老去的野兽,眼睛里终于只剩下一点点近乎荒唐的执念。 他明知道韩宁是诱饵。 明知道见了韩宁,自己就算再谨慎也会露破绽。 明知道这是郑仪和中央巡视组的局。 但他还是回来了。 因为他要见她。 人到了最后,总是败给自己最软弱的那部分。 郑仪没说话。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巡视组专用的黑色公务车已经驶进停机坪,几名制服笔挺的人员正快步走来。 “郑仪,” 他忽然开口,第一次直呼其名。 “你觉得,你真的能掀翻棋盘吗?” “棋盘?” “江东这盘棋,不是一两颗棋子能左右的。” 徐敬亭看向远处闪烁的警灯,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 “你以为你是掀翻棋局的人?可你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枚子。” “区别只在于,别人手里的棋子,有的死了,有的活着。而活着的,终究还是会用完。” “韩宁是,我是……你也是。” 郑仪看着他,神色不动。 “徐总,你的时间不多了。” “让我见她。” 最终,他们还是默许了这次会面。 韩宁没想到徐敬亭会冒这么大风险亲自来看自己。 她侧躺在病床上,全身缠满绷带,眼睛干涩地盯着病房里冰冷的白墙。 门被轻轻推开。 她听到脚步声,缓慢、沉重,像是一个踌躇的人终于下定决心走进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除了徐敬亭,没人会用这样复杂的步伐走近她。 “宁宁。” 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带着那股不容忤逆的威严,却又比以往多了一丝微妙的柔软。 “别叫我宁宁。” 她哑着嗓子,每一个字都是从灼伤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徐敬亭站在床尾,目光落在她被纱布包裹的脸上,眼神晦暗不明。 他缓缓走近,伸手想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途停下,最终只是轻轻搭在病床扶手上。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说。 “你知道的,从一开始你引诱我,要把我装扮成一位死人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 韩宁冷笑。 第139章 够聪明,够狠,但还是不够 徐敬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国内。” “对,你应该带着你的傀儡一起去瑞士,继续让我当林淑贞的替身。” 韩宁的声音越来越冷,甚至有些颤。 “可惜现在你的玩偶坏了,不能再用了。” “你不是玩偶。” 他的嗓音也哑了。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 “那又怎样?” 韩宁终于转过头,纱布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对你来说,不就只是她的影子吗?我穿她的衣服,戴她的首饰,学她的语气,甚至连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不是。” 徐敬亭罕见地语塞片刻,又低声道。 “不全是。” “林曼说得对,你是真的疯了。” 韩宁忽然笑了,裹着纱布的脸看起来狰狞而凄凉。 “她只是怕我耽误你的事业,而你呢?你明明知道我迟早会发现真相,却还妄想我能永远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死人。” 徐敬亭沉默地听完她的发泄,忽然问: “那个‘方奕’,对你说了什么?” “他?” 韩宁愣了一下。 “他告诉我……船太重,就别拖。” 她的语气里忽然带上一种荒谬的笑意。 “现在我终于不用拖了,我自由了,对吗?” 徐敬亭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金融峰会上,她站起来提问,白衬衫,马尾辫,眼神清澈又倔强。 那一刻,他恍惚以为见到了二十岁的林淑贞。 可现在,他终于真正看清了韩宁。 她不是林淑贞,从来都不是。 “是啊。” 徐敬亭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 “你自由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巡视组的人在催促。 徐敬亭起身整理西装,又恢复了那个商业精英的模样。 临走前,他弯下腰,在韩宁耳边低语: “不管警方问你什么,就说我只是你的金主,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就可以了。” “放心,我接的住。” 韩宁震惊地看着他,还未回应,病房门就被推开,两名制服人员走了进来。 “徐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徐敬亭点头,跟着两位制服人员走出了病房。 韩宁呆坐在病床上。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徐敬亭来见她,不是来挽留,而是来道别。 他用这种方式,给了她真正的自由。 徐敬亭站在中央巡视组的询问室里,房间里暖气很足,但他却觉得手脚冰凉。 贺维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没翻开,只是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他的眼睛很冷,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徐敬亭。 “徐总。” 贺维开口,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唠家常。 “苏黎世那笔钱,你动用了哪个通道?” 徐敬亭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知道对方早已掌握一切证据,今天不是来问话的,是来让他认罪的。 “贺组长既然都查到了,何必再问?” 他缓缓回应,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贺维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我得确认,你到底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 徐敬亭知道,今天的谈话不是审讯,而是最后通牒。 贺维不是来跟他讲证据、谈条件的,而是给他一个选择,怎么死。 “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但贺组长,有些事,我一个人扛不了。” 贺维的眼神微变,但很快恢复冷静: “谁跟你‘扛’?你背后是谁,说出来。” 徐敬亭笑了,眼角微微眯起,像是看透了什么荒诞的戏码: “贺组长查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背后有谁?” 贺维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等待下文。 “华微电子是台面上的事,东海集团是手套里的人,再往上呢?” “贺组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的境外资金流转得这么顺利?” 贺维的眼神终于变了。 “你在暗示什么?” 徐敬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什么都不暗示。我只是想知道,贺组长是来查一个‘徐敬亭’,还是查整个江东?” 贺维盯着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文件,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徐敬亭,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是在威胁我?” “不。” “贺组长,你误会了。” “我是来认罪的。” 贺维顿了一下,盯着他,没说话。 “东海集团资金外流,华微电子洗钱,境外资产隐匿……你们查到的、没查到的,我都认。” 贺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 “你一个人认?够吗?” “够不够,是我的事。” 徐敬亭目光平静地看向贺维。 “但贺组长要不要信,是你的事。” 贺维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最终,他缓缓坐回椅子上。 “你以为这样你背后的人就能保你?” “不。” 徐敬亭笑了。 “贺组长,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保自己’。”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神微微放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整理思绪。 十年前,他还在实验室里摆弄仪器,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每天对着数据、图表,做着最纯粹的科研。 那时的他,做梦都想着研发出世界领先的技术,让中国的军工产业不再受制于人。 后来项目被东海集团收购,他被调入了管理层,第一次接触到庞大资本的运作。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把研发成果真正推向世界。 可现实却告诉他,有些游戏,一旦踏入,就再难脱身。 他成了“徐总”。 西装革履、觥筹交错,掌控着数十亿资金的流动。 他学会了如何在灰色地带游走,如何在刀尖上跳舞,甚至如何在权力和资本的夹缝里,为自己、为“上面的人”撕开一条利益通道。 他风光过。 东海集团的股价一路飙升,军方的订单源源不断,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对他笑脸相迎,连国外银行的高管都对他毕恭毕敬。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站上了巅峰。 可现在的他坐在审讯室里,才终于明白。 从始至终,他都是棋子。 “贺组长。” 他忽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沙哑地笑了笑: “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只要自己够聪明、够狠,就能掌控一切……可后来才发现,在很多人眼里,我们这种人,不过是替他们收拾桌子的。” 贺维没说话,但眼神微微一动。 他似乎也没料到,徐敬亭会在这时流露出片刻的真实情绪。 贺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徐敬亭,你认罪可以,但别指望以退为进。” 徐敬亭笑了: “贺组长多虑了,我不会再挣扎。”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的命,终究得填进这个坑里。 第140章 你想往上爬吗? 徐敬亭的认罪像一颗核弹引爆了江东政坛。 中央巡视组的调查名单迅速扩散。 省国资委副主任张先民涉嫌在东海集团股权变更中收受贿赂,被双规; 财政厅副厅长周强利用产业基金为华微电子违规放款,接受审查; 科技厅规划处处长冷利伟与东海集团合谋虚构科研项目,转移财政资金,移送司法机关…… 就连已经退休的原省工信厅厅长马国豪也被立案调查,他在任期间曾为东海集团的特种设备采购开“绿灯”,事后通过亲属在海外接收”顾问费”。 短短一个月,江东省直机关就有7名厅级干部、16名处级干部被带走。 而江东军工集团董事长刘培军“主动辞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被“劝退”了。 东海船舶重工的三名高管被国安部门控制,涉嫌非法向境外转移军工技术资料。 但郑仪知道,真正的大鱼还在水面之下。 徐敬亭认罪后,主动交代了东海集团的资金链、股权结构、境外账户,甚至提供了大量洗钱证据。 包括伪造的技术引进合同、虚构的研发费用清单,以及与海外空壳公司的转账记录。 这些证据直指更高层,可每当巡视组想要顺着线索往上查,总有一股无形的阻力,要么文件“意外遗失”,要么关键证人“突发疾病”,要么上级突然要求“慎重处理”。 巡视组的调查推进得越深,遭遇的反弹就越大。 “案子该结了。” 某个深夜,贺维在巡视组办公室关上灯,点燃一支烟,忽然对郑仪说道。 郑仪抬头看他。 贺维深吸一口烟,吐出白色的雾气,眼神略显疲惫: “再往上,就不是江东的问题了。” 郑仪沉默。 他当然明白贺维的意思,东海集团的资金链最终通向哪里? 谁在背后主导这些年的布局? 但有些问题,不是靠一纸调查就能解决的。 “徐敬亭认罪了,他会判多少年?” 郑仪低声问道。 贺维淡淡地说: “无期,或者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郑仪眉头微动: “他会死?” 贺维摇了摇头: “不会,有人保他。” “谁会保他?” 贺维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目光沉静,像在考量什么。 “郑仪,你想往上爬吗?” 郑仪一愣。 贺维笑了笑,语气忽然变得轻描淡写: “你这一仗打得漂亮,但接下来,怎么选很重要。” 郑仪明白了。 贺维是在问他,是继续往下挖,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还是就此收手,拿着功绩换取升迁? “贺组长的建议呢?” 郑仪反问。 贺维忽然大笑,笑完却又叹了口气: “我嘛......” “年轻人,有时候爬得太高,反而看得不够远。” 他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徐敬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以为爬到了山顶,却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 郑仪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贺维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徐敬亭的认罪,本质上是一场交易。 他用“自首”换取了某些大人物的平安,而作为回报,他们会在背后保他不死。 至于郑仪……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该知道,现在的功绩已经足够让他往前迈一大步。 “我听从组织安排。 郑仪平静地回答。 贺维看着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很好。”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贺维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郑仪说道: “王部长很看重你。” “好好干。” 夕阳西沉,街角的烧烤摊烟雾缭绕,炭火映得炉架上的肉串滋滋作响,油脂滴落的香气在夏夜的风里飘散开来。 好快啊,原来已经是夏天了。 楚晋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脚下踩着人字拖,翘着二郎腿坐在塑料凳上,手里的啤酒瓶和郑仪碰了一下。 郑仪笑着抿了一口冰啤酒,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了几分白日里的燥热。 他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盘里的花生米: “这案子总算结了。” “可不是嘛。” 楚晋抓起一串烤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徐敬亭那老东西认罪认得太痛快,反倒让老子有点不爽,总觉得还有大鱼没扯出来。” 郑仪摇摇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嘿,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楚晋斜眼看他,突然挤了挤眼睛。 “哎,说真的,你小子有两下子,要不要跟我回京城?我向上头打个报告,调你来国院特调组。怎么样?” 郑仪微微一怔,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 夜市嘈杂的声响仿佛一瞬间远去,耳边只剩下楚晋带着几分醉意的邀请。 “去京城?” 郑仪放下筷子,失笑道: “楚哥喝多了吧?” “啧,谁跟你开玩笑!” 楚晋不满地又开了瓶啤酒。 “你小子脑子好使,关键时刻能沉得住气,最重要的是够狠。韩宁那事儿,换别人未必下得去手。” 郑仪的笑容淡了几分。 炉火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是工作需要。” 他轻声道。 “得了吧!” 楚晋拍了下桌子。 “我这双眼睛看人从来没错过。你在韩宁身上押的那手''心理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到的。” 郑仪没接话,低头剥着毛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晋突然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眯起眼: “唉,案子结了,我这活儿也差不多该撤了,再过几天估计就得滚回京城报到。” 郑仪抬眼看他: “这么快?” “咋的,还舍不得我啊?” 楚晋一脸戏谑。 “郑处长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滚。” 郑仪笑着骂了一句,手里的花生壳扔向楚晋,被对方灵活地躲开。 楚晋哈哈大笑,随后又递给他一瓶酒。 “说真的,考不考虑跟我走?” “江东这边......” 他话还没说完,楚晋就摆摆手打断道: “我知道,王部长待你不薄,你想留下报恩,是吧?” 楚晋叹了口气,语气突然正经起来: “但郑仪,你要明白,有些机会错过就没了。京城那边才是真正的舞台,像你这样的人才不该窝在地方上。” 郑仪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 “楚哥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的前途?” “放屁!老子是怕你小子在江东待久了,哪天也变成徐敬亭那种老狐狸!” 第141章 干部一处 郑仪听见楚晋的话里有种难得的认真,不再是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 他知道楚晋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来,两人一起查案熬夜,一起蹲点盯梢,在危机时刻互相照应。 虽然楚晋总是嬉皮笑脸,说话也总是不着调,但郑仪知道,此人是京城特调组的骨干,能在三十多岁就坐到这个位置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楚晋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咧嘴一笑: “怎么,感动了?” 郑仪失笑摇头: “谁感动你了?我就是想,你这么热情邀我去京城,该不会是想找个帮手分担工作吧?” “嘿,让你小子看出来了!” 楚晋一拍大腿。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组里的老刘都快退休了,小张又是个书呆子,案子一来都是我一个人扛。” 郑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 “那我更不能去了,你这明显是想坑我啊。” “滚!” 楚晋笑骂。 两人的笑声混在烧烤摊嘈杂的人声里。 楚晋喝了一大口酒,突然正色道: “郑仪,我楚晋在特调组干了十二年,看过太多人来了又走。” “有些人刚进来时满怀抱负,后来慢慢变了;有些人天赋极高,却栽在小河沟里......” “所以我才想说,别在地方上待太久。” 楚晋的语气难得温和。 “有些路,走远了就不好回头了。” 郑仪沉默了好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 楚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举起酒瓶。 “来,干一个!就当是......践行酒!” 两个人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聊着这段时间的趣事,聊着对未来的打算,也聊着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默契与信任。 直到烧烤摊的老板娘开始收拾桌椅,他们才晃晃悠悠地起身离开。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就像他们未来的道路一样。 江东省省委组织部,王振国办公室 振国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神情沉稳,目光温和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郑仪。 “案子结了,你立了大功。” 王振国徐徐开口。 郑仪背部挺直,既不显得刻意谦卑,也不倨傲,只是语气平静地回答: “是部长指挥有方。” 王振国微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 “谦虚是好事,但过度的谦虚反而像是推脱。”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郑仪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王振国走回桌前,拿起一份早已放在桌面的红头文件,递给郑仪: “翻翻。” 郑仪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关于郑仪同志任职的通知》。 “经省委组织部研究决定,任命郑仪同志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副处长,主要负责干部考察、任免相关工作……” 郑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迟疑。 干部一处。 这是组织部最核心的部门之一,掌握着全省厅级以下干部的考察、晋升甚至调动的关键权柄。 这个位置,看似低调,实则实权极重。 王振国看着他的表情: “怎么,不满意?” “不是。” 郑仪顿了顿,声音平稳: “只是有些意外。” “你车祸后直接进了巡视组参与调查,本来就已经是特殊情况了,现在案子结束,该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 王振国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在发改委的经历,再加上这次调查东海集团的经验,说明你不仅有经济工作能力,也有足够敏锐的政治嗅觉。” “干部人事,不是简单的提拔谁、压制谁。而是要看准一个人,在合适的位置上,为整个‘大局’服务。” 郑仪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进入干部一处,不仅是因为他能“识人”,更是因为他在这次大案中表现出来的立场,已经足够让王振国放心地把他放在这个关键位置上。 “谢谢部长信任。” 郑仪微微颔首,声音诚恳。 王振国重新坐回椅子,淡淡道: “不用急着谢我。你这个位置,未来会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情’,各种各样的‘试探’,甚至某些人的‘拉拢’。你能坐稳这个位置,我才能真正放心。” 郑仪点头: “我会谨慎行事。” “不是谨慎,是聪明。做干部工作的,有时候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却必须咬死不放。” “比如……” 他微微一笑。 “有些人背后站着谁,你要看清楚;而有些人表面上和你笑呵呵,背地里却恨不得你死。” 郑仪心头微微一动,知道王振国话里有话。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回答: “我明白。” 王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摆了摆手: “好了,下周会正式宣布你的任命。这段时间你先熟悉工作,别急着做什么决定。” 郑仪再次颔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身后却忽然传来王振国的最后一句话。 “郑仪,别让我失望。” 郑仪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推门而出。 郑仪轻轻带上王振国办公室的门,顺着长长的走廊缓步向前。 两侧墙上挂着历任组织部领导的照片,严肃的面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每一个走过这里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梳理着刚才谈话的每一个细节。 干部一处副处长。 这个位置看起来不过是中层干部,但如果仔细考量,就能发现它的分量有多重。 干部一处负责的是地市厅级副职和省直单位正处级的考察、调整、任免建议,这看似只是流程上的“考核”,但对整个江东省的权力格局来说,它是一把隐形的钥匙。 巡视组案子的余波还在。 徐敬亭认罪,东海集团洗钱案落幕,牵扯出的众多干部被立案审查或调整岗位,空出来的位置有多少? 而这些位置又会由谁来填补? 谁来填? 自然是那些“合适”的人选。 但“合适”是谁说了算? 是组织部说了算。 而干部一处,恰恰就是负责初步筛选、考察、提出任免建议的关键环节。 换句话说,谁上谁下,郑仪可以影响。 这才是王振国真正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第142章 入职 “郑处长,这边请。” 干部一处的干事赵立军微微欠身,引着郑仪长长的走廊。 他四十出头,穿着规矩的深蓝色夹克,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又不失礼节。 走廊两侧是肃穆的木质门牌,偶尔有工作人员轻手轻脚地经过,见到郑仪时都会稍作停顿,点头致意。 “这边是档案室,平时查阅材料需要登记。” 赵立军指了指右侧一扇厚重的铁门,又指向尽头的会议室: “周一上午九点是雷打不动的处务会,李处长对迟到很较真。” 他说话时余光不住地瞄向郑仪,这个年轻人太特别了。26岁的副处级全省罕见,更何况是直接从发改委调到干部一处这样的要害部门。 机关里早有小道消息,说他是王部长亲手栽培的“嫡系”。 “李处最近在忙市班子换届考察,处里工作暂时由严副处长主持。” 赵立军递过一叠装订好的材料. “这是近期要上会研究的干部名册,领导特意叮嘱您先熟悉。” 郑仪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某地级市常务副市长候选人的考察材料赫然在目。 “政治立场坚定,曾主持开发区建设成效显著......” 字里行间都是标准化的组织评价,但郑仪知道,这些看似程式化的文字背后,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博弈。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争执声。 “这个方案不行!” 声音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 “张松林刚被巡视组约谈过,怎么能列入后备名单?” 郑仪脚步一顿。 赵立军略显尴尬地压低声音: “是严副处长......” 拐角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正将文件夹拍在年轻科员胸前。 他转身看到郑仪,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 “小郑来了?” 严副处长快步走来,握住郑仪的手时用了力道: “王部长特意交代要照顾好我们的‘巡视尖兵''。” 郑仪微微一笑,握住严副处长的手: “严处过奖了,我刚来干部一处,还请您多指点。” 他对严明并不陌生,这位57岁的副处长在组织部是出了名的“活档案”,在干部一处深耕二十余年,经手过三届省委班子的换届考察,看似只是副职,却是实实在在的“定海神针”。 郑仪在严明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廊上不时有人恭敬地向严明问候,而他总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 推开办公室门,阳光正好,办公桌后方的书柜里已经整齐码放着《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组织工作实务手册》等工具书。 “这间屋子以前是老周用的,三年前他被调到地方任职,一直空着。” 郑仪知道这个“老周”是谁,现任临州市委组织部长周正平,王振国的门生之一。 这间办公室的安排,显然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 “谢谢严处安排。” 郑仪放下手中的材料,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抬头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熏香炉,青烟袅袅。 严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角浮现出些许笑意: “知道你车祸后有些失眠,这是安神的方子,不介意吧?” 郑仪心头微动。 这样私人的细节严明都知道,说明王振国确实跟他交代了很多。 “让严处费心了。” 郑仪轻轻抚过办公桌光洁的桌面,触感微凉。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落地窗通透明亮,墙上挂着江东省行政区划图,角落的绿植翠绿挺拔。 一切看似寻常的布置,却处处透露着精心安排。 “处里分工是这样......” 严明在沙发上坐下,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分工表: “你暂时分管地方班子建设科和省直机关干部科,主要负责地市厅级副职换届考察,以及部分省直单位处级干部调整。” 郑仪接过表格,目光扫过这两个科室的职能范围。 地方班子建设科对接各地级市四套班子的干部管理,而省直机关干部科则涉及全省各厅局的处级岗位调配。 这两个科室的权力边界看似清晰,实际操作中却蕴含着极大的弹性空间。 “这是最近几批考察对象的背景材料。” 严明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加密U盘推过来,声音放低了一些: “包括一些......没写在正式报告里的情况。” 郑仪接过U盘,他明白这份材料的重量,那些不能出现在正式报告中的“情况”,往往才是最关键的决策依据。 严明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腔调: “李处长去临州考察前特意交代,下周二要上会的几项人事调整方案,请你先过目。”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三份红头文件,每一份上都别着红色回形针。 郑仪注意到,其中一份回形针是金色的,那是组织系统内部不成文的规矩,表示“特别关注”。 “谢谢严处提点。” 郑仪将文件整齐叠放。 严明站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下周一上午省委党校有个进修班开班仪式,王部长点名要你代表干部一处参加。”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 “这期学员里有几个年轻处级干部,都是重点培养对象。” 郑仪点点头,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寒暄。 王振国要他去“看人”,这个信号再明显不过。 严明走后,郑仪关上门,终于能细细打量这个新环境。 坐在这张办公桌前,他能触摸到整个江东省干部任免的脉搏。 每份递到他手中的考察材料背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以及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郑仪按下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平稳地吩咐道: “请地方班子建设科许科长过来一趟。” 不到三分钟,敲门声响起。 许建林站在门口,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精瘦,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丝谨慎。 他手里拿着笔记本,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郑处长,您找我?” “坐。” 郑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顺手将桌上那份回形针别着金色标记的文件往右侧推了推。 许建林目光在文件上一扫而过,随即垂下眼帘,只坐了半个椅子。 这是机关里老科员面对新领导的典型姿态,既保持敬畏,又随时准备应对质询。 第143章 典型的条线斗争 郑仪翻开面前的地市班子换届考察进度表: “我刚来,对处里工作还不熟悉,想听听许科长介绍下近期重点。” “是。” 许建林翻开笔记本。 “目前有三个地市面临换届,临州、明州和云港。按照部里要求,我们科已完成第一轮民主推荐和谈话调研。” 他停顿一下。 “不过......” “不过什么?” 郑仪抬了抬眼皮。 许建林舔了舔嘴唇: “临州市常务副市长候选人张松林同志,在巡视组反馈中有信访举报未结案,严处长的意思是......暂缓上会。” 郑仪记得这个名字,正是刚才走廊上严明呵斥下属时提到的争议人选。 “信访内容是什么?” “主要是关于开发区土地出让违规操作的举报,但纪委初核后认为证据不足。” 许建林回答得很谨慎。 “不过巡视组在反馈意见里专门提了这条。” 郑仪没有看文件,而是盯着徐建林: “所以组织部这边......” 许建林目光闪烁: “部里态度比较谨慎,毕竟巡视整改是政治任务。” “张松林是谁推荐的?” 郑仪突然问道。 许建林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 “是......临州市委组织部按程序报上来的。” “没有其他领导过问?” 许建林喉结滚动,声音低了几分: “省委方副书记在年初干部工作会上提过,要重视开发区工作实绩突出的干部......” 郑仪听明白了。 这是典型的条线斗争,巡视组查出问题,组织部按规矩拦下,但背后可能牵扯到某位省委领导的用人意图。 郑仪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没有追问下去。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巡视组反馈的问题,自然要按程序办。不过考察资料还是先放在我这里,我了解一下情况。” 许建林松了口气: “好的,郑处长。” 郑仪翻开另一份文件,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明州的干部调整方案我看过了,有几个岗位的候选人履历不错,不过地方工作经验稍微欠缺了些,许科怎么看?” 许建林立刻领会到郑仪不想继续深谈临州的事,顺势接上话头,开始详细介绍明州市班子的情况。 郑仪偶尔提几个问题,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敏锐追问从未发生过。 从这几分钟的交谈里,郑仪已经摸清了许建林的底。 这是个典型的机关老油条,做事谨慎,说话留三分,既不想得罪人,也不敢乱站队。 他提到张松林时那份犹豫,绝不是因为原则问题,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人背后有人,但又不敢明说,怕惹祸上身。 至于“巡视组反馈”和“严处长意见”,表面上是秉公处理,实际上可能牵扯到更高层的博弈。 韩副书记想要推的人,巡视组查出了问题,组织部卡住不放,那为什么严明为何如此强硬? 这才是关键,但许建林不会透露,也不敢透露。 郑仪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结束了谈话: “好,基本情况我了解了,辛苦许科。” 许建林连忙起身,恭敬道: “郑处长有什么指示,随时吩咐。” 郑仪颔首: “工作上的事,我们按照规矩办就行。” 许建林走出办公室,带上门时手上刻意放轻了力道,没发出半点声响。 走廊上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他松了松领口,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传闻中这个26岁的副处长是个硬茬,从巡视组杀出来的狠角色,今日一见倒没有想象中那般咄咄逼人。 至少刚才谈话时,郑仪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像严明那样动不动就拍桌子。 但许建林浸淫组织系统二十年,深谙越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人,越难琢磨。 许建林回到办公室区域,沿着开放式办公区的过道慢慢走向自己靠窗的工位。 隔壁工位的小赵正埋头整理文件,抬头见他回来,随口问道: “许科,新处长找你啥事啊?” “例行汇报工作。” 许建林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坐下来打开电脑。 他的办公桌收拾得很整洁,左侧摆着几份待处理的干部考察档案,右上角贴着女儿画的向日葵简笔画。 “这年轻人,不好糊弄啊。” 郑仪看材料的角度和提问的方式,绝不像个初来乍到的新手。 那些看似随意的问询,句句都点在关键处,对组织系统的门道摸得门儿清。 他绝对不是随便调来丰富资历的。 许建林打开电脑,调出临州班子的考察材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情况说明】一栏里补充了几条新信息。 其中一条特别标注: 【巡视组反馈后,临州市委未作补充说明】。 这是个微妙的信号。 “该站队的时候躲不过去。” 他叹了口气,把文件保存。 在省委组织部混了这么多年,许建林很清楚,新领导上任,最忌讳的就是底下人耍小聪明。 既然郑仪已经盯上了临州的调整方案,那他这个老科长就得调整工作方式了,至少明面上,得让新处长觉得自己可靠。 至于更深的水...... 许建林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观望。 办公室。 郑仪翻开标有金色回形针的文件夹,张松林的考察材料赫然映入眼帘。 40出头,临州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出身,在任期间推动临州港扩建工程落地,是临州这些年招商引资的核心功臣。 照片上的男人浓眉方脸,眉宇间透着股精明强势的气场。 郑仪细细翻阅履历部分: 张松林,42岁,汉族,中共党员,临州大学经济管理硕士,历任临州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临州经济开发区经济发展局局长、管委会副主任、主任,现任临州市副市长。 “秘书出身......” 郑仪轻声自语。 这类从领导秘书起步的干部向来是组织部关注的重点,他们往往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政治资源。 举报材料附在考察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盖着“内部资料”的蓝色印章。 举报人称张松林在开发区主任任上违规干预土地招拍挂程序,为某房地产企业量身定制竞标条件,导致国有资产流失。 纪委核查意见写着:证据不足,暂未发现违纪线索。 这句话,在体制内混久了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是真的没问题,而是“还没查到”或者“不想查”。 第144章 “高职低配” 从履历上看,张松林是个典型的“领导身边人”,当过市政府秘书,后来平步青云做到副市长,分管开发区和招商引资。 秘书出身的干部,通常都有极强的“背景意识”,做事不会太莽撞,尤其是在土地出让这种敏感问题上。 他们很清楚,有些红线不能踩,有些人不能惹。 可张松林偏偏被举报了,而且举报信还被巡视组专门点了名。 这说明什么? 要么他确实踩了不该踩的线,动了不该动的利益。 要么……他在替别人背锅,或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郑仪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考察报告是三个月前提交的。 这说明什么? 三个月里,情况很可能已经变了。 郑仪拿起内线电话。 “小朱,帮我把临州市最近半年的《舆情周报》都调出来。” 半小时后,郑仪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沓打印好的资料。 他快速翻阅着,突然在第三页停住了。 《临州开发区D-09地块流拍争议》。 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报道:临州市土地交易中心公告称,D-09地块因未达底价流拍,但有竞买人质疑程序违规…… 郑仪继续翻找,很快又发现一条关联消息: “知情人士透露,该地块原计划由天宸置业开发,但最终因故未能成交……” 天宸置业? 郑仪眯起眼睛。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东海集团旗下地产公司的子公司,去年参与过临州港扩建工程的配套住宅开发。 线索逐渐明晰起来。 张松林在临州开发区任职期间,可能参与了某宗与东海集团有关的土地交易,后来交易出了问题,有人举报他违规,而巡视组将这个问题反馈到了组织部。 现在,他想升常务副市长,但组织部卡住了。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背后可能牵扯到东海集团利益输送的问题,而东海集团刚刚被查,在这个敏感节点,组织部自然不敢贸然提拔一个被举报过的干部。 郑仪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张松林是个“问题干部”,但问题到底有多大? 是个人行为,还是有人指使? 东海集团的案子已经结了,徐敬亭认罪伏法,为什么还有人紧咬不放? 临州市委书记是谁的人? 方副书记又为什么力挺张松林? 所有这些疑问,都需要他进一步调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严明把这份材料标注为“重点关注”,绝不是偶然。 这是在考验他——看他能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看他敢不敢碰这个烫手山芋,看他的立场究竟在哪一边。 郑仪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李处长带队去临州调研班子换届情况,名义上是例行考察,实际上就是要亲自确认张松林的问题到底有多大,是有人故意整他,还是真有问题压不住。 在组织部这样的核心部门,很多时候,“急”反而容易犯错。 位置越高,动作越要稳。 郑仪把张松林的考察材料放回抽屉,锁好,然后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 这是省委党校进修班的学员名单,王振国让他“重点关注”的人,就在这批年轻干部里。 “既要盯住旧账,也要布局未来。” 这是王振国的风格,一边处理东海集团案子的遗留问题,一边开始为下一届班子的梯队建设做准备。 郑仪的指尖在党校青干班名单上缓缓滑过,忽然在一行信息上停住。 “林鹤鸣,39岁,明州市青云县县委副书记(正科级)” 县委副书记,但只是正科级? 这个反常的“高职低配”引起了郑仪的注意。 在现行的干部级别体系中,县委副书记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副处级,但林鹤鸣却以正科级的身份担任这个职位,这意味着什么? 郑仪调出此人的材料,细看了起来。 两年前明州出过群体事件,青云县开发区征地引发村民冲突,死了人。 当时的县委副书记被火线免职,但市里一时找不到人接手这个烂摊子,就把时任县府办主任的林鹤鸣临时提上来救火。 名义上是县委副书记,但没给提副处,纯粹是让他去堵枪眼的。 郑仪眯起眼,盯着材料看了很久。 “背锅的......” 他心里隐约有了判断,随后翻出林鹤鸣的详细档案。 39岁,农大毕业,在青云县农业局起步,后来调到县府办,一步步熬到县府办主任,原本是标准的“本土派”仕途轨迹。 但两年前那场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以“高职低配”的方式被推到县委副书记的位置上,承担起处理群体事件善后的重任。 翻到去年的考核评语,郑仪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该同志临危受命,妥善处置信访积案,创新实施“驻村接访”机制,全县信访量同比下降63%。] 这个评价,在组织系统的语境中已经相当高了。 郑仪若有所思地合上档案。 林鹤鸣这样的人,往往是被牺牲的“弃子”,但能在绝境中扭转局面,恰恰证明了他的能力和韧性。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没背景、没靠山,全靠实绩苦熬,一旦遇到伯乐,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忠诚和干劲。 而这,正是王振国最看重的特质。 郑仪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林鹤鸣何其相似,同样是“高职低配”,同样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救火队员”。 去年他被调到发改委产业处当副处长时,也不过25岁,连正科都没正式走完程序,却被直接“高配”至副处级岗位,表面上看是破格提拔,实际上却是被推到江东军政巡查风暴的第一线。 郑仪轻轻合上档案,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天色渐暗,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郑仪将桌上的文件逐一归入档案袋,锁进抽屉,然后轻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关掉办公室的灯。 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组织部的干部大多习惯了准时下班,他锁好办公室门,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第145章 你有什么想法? 周一清晨,省委党校。 郑仪踏入党校大门时,天刚蒙蒙亮。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但袖扣一丝不苟地系着。 这是组织系统干部的标准着装,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威严。 党校主楼前已经停了几辆公务车,几名工作人员正忙着摆放签到台和指示牌。 郑仪扫了一眼车牌,有省委办公厅的,有省纪委的,还有两辆来自地市组织部的车。 看来这期青干班的规格不低。 “郑处长!”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干部小跑过来,胸前别着党校的工作证: “王校长让我来接您,开班仪式在报告厅。” 郑仪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长廊。 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七八十人,大多三四十岁年纪,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 郑仪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份档案上的脸,林鹤鸣。 “郑处长,您的座位在前排。” 工作人员指引道。 郑仪却摆摆手: “我随便坐就行。” 他选了后排靠过道的位置,这里视野开阔,能看清整个会场。 八点整,开班仪式准时开始。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王立群走上讲台致辞。 郑仪注意到,王立群讲话时特意提到了“新时代干部选拔要打破论资排辈”“注重在基层一线和急难险重任务中考察识别干部”。 这些措辞,在组织系统的语境中往往预示着人事调整的风向。 郑仪一边听,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会场。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藏青色夹克的男人正专注地记着笔记,方脸,平头,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档案照片上的林鹤鸣。 不同于周围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的小动作,林鹤鸣全程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目光始终停留在讲台上,偶尔在笔记本上写几笔,显得格外专注。 这是个细节,但足以说明问题,在林鹤鸣这样的基层干部眼里,省委党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信号,都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王立群的讲话结束后,是学员代表发言。 出乎郑仪意料的是,被推选发言的正是林鹤鸣。 “各位领导、各位同学,我来自明州青云县,一个曾经因征地矛盾上过新闻的地方......” 林鹤鸣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地方口音,但吐字清晰。 他没有回避青云县的问题,反而以两次群体性事件为切入点,分享了基层治理中的教训与经验: “......化解矛盾的关键不是堵,而是疏。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的心是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他们一清二楚。” 郑仪注意到,当林鹤鸣谈到带着铺盖住进上访户家中、一住就是半个月的经历时,王立群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是个微妙但重要的信号。 “......作为基层干部,我们最怕的不是群众闹事,而是群众不闹,因为不闹意味着他们对我们彻底失去信任。” 林鹤鸣的话朴实无华,却引得会场一阵低语。 郑仪看到前排几位地市组织部的领导不约而同地翻看起资料,显然是在确认这个“敢说话”的县领导是谁。 发言结束后,林鹤鸣没有表现出一丝得意,反而略带局促地鞠了一躬,快步回到座位上。 上午的议程结束后,学员们三三两两走向食堂。 郑仪故意放慢脚步,等林鹤鸣从身边经过时,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书记刚才的发言很有见地,青云县的‘驻村接访’机制现在推广得怎么样?” 林鹤鸣明显一愣,随即站定,谨慎地回答: “目前全县85%的行政村已经常态化实施,信访量确实降了不少。”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补充道: “您是......” “郑仪,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 郑仪主动伸出手。 林鹤鸣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双手握住郑仪的手: “郑处长好!” 基层干部对组织部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对他这样突然出现在党校的“钦差”。 “边走边聊?” 郑仪示意他一起往食堂方向走: “我看了你的档案,高职低配两年了,有什么想法?” 这是个直白到近乎冒犯的问题,但郑仪就是要试探林鹤鸣的反应。 林鹤鸣的脚步明显滞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 “组织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是对我的信任。高职低配不是委屈,是历练。” “实话。” 郑仪笑了: “但总该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吧?” 林鹤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坦率地说, “如果能有机会把‘驻村接访’的经验推广到更多地方,我愿意继续挑更重的担子。” 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既表达了进取心,又不显得急功近利;既展现了能力自信,又没逾越分寸。 郑仪暗自点头。 不愧是能在群体事件后稳住局面的人,既懂原则,又懂变通。 两人取完餐,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郑仪一边吃饭,一边继续问道: “青云县的征地问题,根源在哪?” “利益分配不均。” 林鹤鸣放下筷子,声音低了几分: “农民土地被征用后,补偿标准低,就业安置不到位,而开发区引进的企业却享受了太多优惠政策......” “所以你在任上调整了政策?” “微调。” 林鹤鸣谨慎地回答: “我给县委常委打了报告,提出适当提高补偿标准,同时要求入驻企业优先录用本地劳动力。” “阻力很大吧?” “确实。” 林鹤鸣苦笑: “县财政紧张,很多领导担心提高标准会拖累开发区建设进度;企业那边也有意见,觉得我们干预了用工自主权。” “但你还是做成了。” 郑仪注视着他。 “因为群众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林鹤鸣的眼神变得坚定: “郑处长,在基层这些年,我最大的体会就是,只要真正站在群众立场上做事,再难的事也能找到解决办法。” 郑仪没有立即接话。 他想起巡视组办案时听过太多冠冕堂皇的口号,但像林鹤鸣这样能在具体政策中体现“群众立场”的干部,确实不多见。 “下午的讨论课,我可能会去旁听。” 临走时,郑仪状似随意地说: “你在基层的经验很宝贵,可以多分享。” 林鹤鸣眼睛一亮,随即恢复常态: “一定不辜负领导期望。” 第146章 咱们组织部说白了,我白说了 吃完饭,郑仪正准备离开餐厅,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位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干部正向他微笑着招手。 那人穿着标准的组织部深色夹克,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钢笔,显得格外干练。 郑仪一眼认出,这位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副处长马国伟,分管省直机关干部调配,在部里也算个实权人物。 “郑处长,这么巧!” 马国伟主动走过来,亲切地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听说你调来干部一处了?王部长挺器重你啊。” 郑仪笑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意图: “马处说笑了,我刚来,还在熟悉工作。” “别谦虚!” 马国伟哈哈一笑,顺手递了支烟。 他瞄了一眼刚走远的林鹤鸣,意味深长地问: “怎么,对这个小林感兴趣?” 郑仪没接烟,但神色自如: “刚才听他发言挺实在的,基层经验丰富。” 马国伟吐出烟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小林能力是不错,可惜……在青云县得罪了不少人。” 郑仪眉头微微一挑: “哦?怎么说?” “他那个‘驻村接访’的办法,动了县里不少人的蛋糕。” 马国伟弹了弹烟灰。 “征地补偿标准一提,县财政压力大了,有些领导的项目资金就卡死了。” 郑仪不动声色: “既然是县常委会通过的,说明大家认可他的做法。” 马国伟摇摇头,咧嘴一笑: “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县里那些常委都是心甘情愿举手同意的?” 话刚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说多了,立刻拍了下脑袋,笑呵呵地转移话题: “嗨,我就是随便聊聊。对了,今晚有空没?咱们处几个老同事准备聚一聚,你也一起来?” 郑仪知道,这是一次试探性的拉拢。 如果他去了,就等于接受了马国伟的“圈子”;如果不去,则会显得不合群。 郑仪听完马国伟的邀请,稍作沉吟,随即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马处盛情邀请,我肯定得去。正好向各位前辈多学习学习。” 马国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拍拍他的肩膀: “行!那晚上六点,‘松鹤楼’见!都是咱们部里的老熟人,自在点就行。” 夜幕降临,“松鹤楼”包厢。 包厢里早已热闹起来,六七名组织部的大小干部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着几瓶茅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酒味。 郑仪一进门,马国伟就热情地起身招呼: “来来来!郑处长到了,咱们的‘巡视尖兵’今天可算赏脸了!” 在座都是干部二处的人,除了马国伟,还有三名科长、两名副科级科员,甚至还有一位来自干部监督处的副处长周康。 郑仪微笑着一一握手,心里却暗自警惕,这种场合看似闲聚,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试探。 酒过三巡,众人的话渐渐放开。 周康抿了口酒,笑呵呵地问: “郑处长,听说你们一处最近在审临州张松林的提拔?” 郑仪举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点点头: “按程序走,该查的查,该问的问。” “嘿,张松林这人啊……” 周康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上头有人说他‘敢做事’,也有人说他‘太敢做事’。” 马国伟接过话茬,压低声音: “郑老弟,咱们私下说,张松林可是方副书记的得力干将,卡得太死,容易得罪人啊。” 郑仪不动声色地笑笑: “部里有规矩,谁也不能越线。” 周康突然凑近,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郑处长,你还年轻,有些事不能太较真。你想想,为什么巡视组查了张松林,最终却连个处分都没有?因为人家根子硬啊!” 马国伟也跟着点头: “咱们组织部说白了,就是给领导们排好位置、铺好路。真要按规矩一条条卡,全省的干部有一半都得被刷下去。” 郑仪默默听着,面上带笑,却不接实质性的表态。 他知道,这帮人是在试探他对张松林案的态度,如果他表现出“懂事”,那他们接下来的话会更露骨;如果他显得太过强硬,则可能被视作“不合群”。 果然,马国伟见他迟迟不接话,终于挑明: “郑处长,要不这样,你那边稍微松松手,张松林的事……自然有人会处理。” 郑仪抬眸,淡淡一笑: “马处,王部长让我负责这事,您觉得我敢随便‘松松手’吗?” 一句话,让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面面相觑,马国伟的笑容僵在脸上,郑仪这话是在提醒他们: 他不是没有靠山的人,王振国才是他真正的后台。 周康很快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打破僵局: “嗐,郑处长说得对!规矩还是得守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但郑仪知道,今晚的试探还没结束。 散场后,马国伟拉住了郑仪,假装亲热地搭着他的肩膀: “郑老弟,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我也是替人传话。” “传话?” 郑仪挑眉。 “张松林的事……是方副书记的意思。” 马国伟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 “你要是能抬抬手,方书记会记你这个人情。” 郑仪听到马国伟的话,心里已经明白,方副书记在背后使劲,想推张松林上位,而组织部这边明显不想轻易放行。 他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寸感: “马处,这事我还真不敢擅自做主。李处长已经带队去临州调研了,明天就能回来。王部长也盯着呢,我就算想抬抬手,也没这个胆子呀。” 马国伟一听,知道郑仪不吃这套,但也挑不出毛病,只得悻悻一笑: “理解理解!老弟说得对,组织程序要紧。” 郑仪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不过马处放心,你的意思我会带到的。至于上面怎么定,那就不是我这个小副处长能决定的了。” 这话既没把话说死,又明明白白地划了界限,他不是马国伟他们能随便“拿捏”的人,但也给对方留了台阶。 马国伟知道再劝也没用,干笑两声: “那行,等李处长回来再说!” 两人寒暄几句,郑仪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 第147章 按规矩办,暂缓提拔 第二天上午,省委组织部会议室。 李长庚推开会议室的门,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严明和几名考察组的同志。 他身形精瘦,短发花白,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眼神却炯炯有神。 “郑仪,坐。” 李长庚抬手示意郑仪不用起身,自己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郑仪: “临州的调研结束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严明在一旁低头翻阅资料,眉头紧锁。 郑仪点头,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安静等待李长庚的下文。 “张松林这个人,工作能力确实强,但问题也不小。” 李长庚的眼神锐利。 “巡视组提到的土地交易举报,虽然纪委查无实据,但我们的考察组发现,他在招商引资过程中,确实存在违规操作。”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报告,推到郑仪面前。 郑仪接过报告,低头翻阅。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张松林在临州开发区主政期间的操作,压低土地价格定向出让给特定企业,干预项目招投标,甚至违规担保银行贷款…… 每一条,都在擦边。 每一条,都没突破“底线”。 郑仪合上报告,抬头问道: “李处,这些情况,临州市委是什么态度?” 李长庚冷笑一声: “还能什么态度?护着呗!张松林是市委书记王学文的得力干将,这些年临州招商引资的成绩,大半是靠张松林闯出来的。” “那方副书记那边……” 郑仪话没说完,李长庚就打断了他: “方副书记当然希望张松林上,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一旁的严明终于开口: “郑处长,你是巡视组出身,对纪律红线最清楚,你觉得这样的干部,能提拔吗?” 郑仪沉吟片刻,抬头迎上李长庚和严明的目光: “按规矩办。” 短短四个字,却表明了立场。 规矩是什么? 规矩就是张松林虽然有能力,但问题已经摆在那儿,巡视组也点了名,组织部如果强行提拔,将来一旦出事,谁来担责? 李长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那我们就按规矩办。” 他转头对严明吩咐: “严处,你负责拟个意见,张松林同志暂缓提拔,建议临州市委另行推荐人选。” 严明点头应下。 李长庚又看向郑仪: “郑仪,你负责跟进后续考察工作。记住,要稳妥。” 郑仪会意地点了点头。 稳妥,就是不冒进,但也不妥协。 散会后,郑仪正整理文件准备离开,李长庚走过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郑处长,等下有事吗?” 郑仪抬头,李长庚眼里透着几分长辈般的温和,与刚才会议上的严肃判若两人: “李处,您吩咐。” “走,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李长庚拿起保温杯,语气亲切。 “上个月去武夷山考察,带了点好茶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走廊尽头的副处长办公室。 李长庚的办公室比郑仪的大不少,但布置得很朴素。靠窗的书架上整齐码放着《组织工作条例》和各种政策文件,墙上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 “坐。” 李长庚从柜子里取出茶叶罐。 “正山小种,尝尝。” 他亲手泡茶,动作娴熟。热水冲入白瓷盖碗,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李处好手艺。” 郑仪接过茶杯,真心赞叹。 李长庚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我啊,就这点爱好。年轻时在基层,熬夜写材料全靠浓茶撑着,后来喝出瘾来了。” 他端起茶杯闻了闻,语气放松: “郑处长,来组织部还习惯吗?” 郑仪敏锐地察觉到,李长庚这是在刻意避开工作话题,转而聊些私人的事。 “正在适应。” 他谨慎地回答。 “组织工作和巡视工作虽然都是管人,但角度不一样。” “是啊。” 郑仪点头。 “巡视是查问题,组织是看发展。” 李长庚眼睛一亮: “说得好!” 他给郑仪续上茶,语气更加亲切: “小郑啊,其实我刚来组织部时,也很不适应。” 这话已经带上几分长辈对晚辈的亲近。 “那时候我还是县里的干部,刚到组织部任副科长,看谁都紧张,生怕说错话。” 他摇摇头,仿佛在回忆往事。 “后来老处长教我,组织工作最重要的不是察人,而是度势。” 郑仪捧着茶杯,静静听着。 “度势......” 他轻声重复。 “对。” 李长庚靠在椅背上。 “谁上谁下,不单看个人能力,更要看大局需要。”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郑仪一眼: “就拿张松林这事来说,能力确实强,但现在的形势下,用他风险太大。” 郑仪恍然大悟: “所以您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 李长庚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 “是形势使然。”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 “王部长很看重你,说你年轻有为。” 郑仪心头一震,没想到李长庚突然提到这茬。 “我还有很多需要向李处学习。” “哎,不用这么拘束。” 李长庚笑着摇头: “我像你这个年纪时,还是个愣头青呢。你在巡视组那几仗打得漂亮,王部长经常拿你当例子教育年轻干部。”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推心置腹: “说实话,我年纪大了,再干几年也该退了。干部一处将来......”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郑仪没想到李长庚会突然说到这一步,赶紧表态: “李处经验丰富,我还差得远。”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 李长庚话锋一转: “对了,听说你还没成家?” “工作忙,顾不上。” 郑仪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这可不行!” 李长庚突然来了兴致: “我老伴单位的同事有个闺女,省人民医院的医生,人很文静......” 郑仪哭笑不得,没想到李长庚突然做起媒来。 “李处,这......” “不急不急。” 李长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改天约个饭,就当认识个朋友。” 他看了看手表: “哟,都快十二点了。走,咱们吃饭去,食堂今天有红烧排骨,我让师傅留了两份。” 两人并肩走向食堂,一路上李长庚都在介绍组织部的人际关系和行事规矩,语气像极了长辈在提点晚辈。 郑仪心中了然,李长庚这是在有意栽培他,或者说,是在为未来的工作关系打基础。 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王振国的授意。 第148章 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张松林被暂缓提拔的消息很快在江东政坛掀起波澜。 临州市委大楼,市委书记王学文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张松林脸色铁青地闯进来,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王书记,您看组织部发来的意见!” 文件上鲜红的“暂缓提拔”四个字格外刺眼。 王学文慢条斯理地摘下老花镜,看了眼文件,表情平静: “我知道了。” “就这么认了?” 张松林声音发颤, “我在临州干了八年,开发区从无到有,招商引资全省前三,现在连个常务副都当不上?” “冷静点。” 王学文皱眉。 “巡视组刚查过的问题,组织部谨慎些也正常。” “那也不能……” “领导怎么说?” 王学文突然打断他。 张松林一怔,压低声音: “领导说……这事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谁?” “组织部还能是谁?” 王学文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张松林: “你那个前妻,最近还在瑞士?” 张松林脸色突变: “王书记!那都是离婚后的事了,跟现在没关系!” “真没关系?” 王学文转身,眼神锐利, “瑞士银行的账户是假的?那1.2亿的资金往来也是假的?” “我...” “松林啊。” 王学文突然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现在不是闹的时候。既然领导已经知道了,我们就按他的指示办。” “那我的事……” “等风头过去。” 王学文拍拍他的肩膀, “你先把开发区那几个项目的账目重新理一理,特别是和东海集团有往来的部分,该补的手续都补上。” 张松林咬牙点头,转身要走时,王学文又叫住他: “对了,郑仪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组织部新来的那个?听说之前在巡视组……” “他负责你的考察材料。” 王学文意味深长地说, “找个机会,认识一下。” 与此同时,省委组织部大楼内。 郑仪正在翻阅林鹤鸣的详细档案,令他注意的是林鹤鸣档案的“社会关系”一页。 空白的表格上只有寥寥几行——父亲林建国,青云县农业局退休职工;母亲李秀英,县医院退休护士。 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人脉资源。 没有背景的人,要么默默无闻,要么早早出局。 因为官场之中没有政治资源的人,就算坐上重要位置,也很容易被人架空甚至陷害。 可林鹤鸣偏偏做到了县委副书记的位置,尽管是“高职低配”,但他确实手握实权,还在群体性事件后稳住了局面。 这说明什么? 他要么极有能力,能靠实绩硬闯出一条路; 要么背后有高人暗中扶持,但藏得很深。 郑仪合上档案,目光投向窗外。 下午两点半,省委党校青干班的讨论课即将开始。他得去看看,这个林鹤鸣真正的本事到底如何。 下午两点二十分,郑仪走进省委党校教学楼。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青干班的学员,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林鹤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翻着一本笔记本,神色专注。 郑仪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在后排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会议手册,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林鹤鸣身上。 今天讨论的主题是“新形势下如何提升基层治理效能”,主持人是省委党校的一名副教授。 课程一开始,教授点了几位干部发言,大多是一些套话。 “加强党的领导”“完善制度建设”“创新服务方式”…… 轮到林鹤鸣时,他站起来的姿态并不拘谨,但也不张扬,声音沉稳: “在基层,政策落实最大的障碍不是执行难,而是信任难。” 这句话让郑仪稍微起了兴趣。 “群众不信任干部,干部也不信任群众。” 林鹤鸣继续道。 “我们青云县过去两年最大的改变,不是新修了多少路、盖了多少楼,而是干部真正走下去了。” “‘驻村接访’不是作秀,而是把矛盾化解在饭桌上、院子里。” “有的领导说,这样太‘软’,显得政府没威信。但事实上,当群众真的把干部当‘自己人’时,很多事根本不用‘压’,他们自己就能说服自己。” 郑仪微微点头。 这人是真的懂基层,而且说的全是干货,不唱高调。 然而,就在林鹤鸣刚坐下不久,教室里突然有人冷笑一声。 “林书记说得轻松,可如果群众就是不讲理,闹着要超额补偿,你怎么办?靠讲感情能解决问题?” 说话的是个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干部,戴着金丝眼镜,郑仪认出来,这是南州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陈明,算是“经济路”的年轻干将。 林鹤鸣没被激怒,只是平静地反问: “陈主任,您接触过真正的‘不讲理群众’吗?” 陈明一愣: “什么意思?” “我是指,那种家里地被征了,补偿款却被层层克扣,闹到政府还被当成‘刁民’的群众。” 林鹤鸣语气不卑不亢。 “如果您见过,就会明白,他们不是不‘讲理’,而是没‘理’可讲。” 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陈明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林鹤鸣敢反驳他。 “那按你的逻辑,是不是群众只要闹一闹,政府就该无底线让步?” “当然不是。” 林鹤鸣摇头。 “我的意思是,政策制定时就要堵住漏洞,别等到群众闹了才想着灭火。” “如果一开始就公开透明,让村民代表全程参与补偿谈判,哪会有那么多‘群体事件’?” 这句话暗讽了一些地方政府的粗暴作风,台下不少基层干部忍不住小声赞同。 郑仪眯起眼。 林鹤鸣的发言已经超出了“稳妥回答”的范畴,隐隐有些锋芒。 这在官场上……有点危险。 讨论课结束后,学员们陆续离开教室。 郑仪没有急着走,而是靠在后排座椅上,默默观察着人群。 他看到林鹤鸣收拾完笔记本,并没有像其他干部一样三五成群地离开,而是独自往走廊另一侧的党校图书馆走去。 郑仪等了片刻,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149章 让规则为自己所用,而不是被规则左右 党校图书馆,社科阅览室。 林鹤鸣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一本《基层治理现代化案例选编》,神情专注,似乎没注意到郑仪的到来。 郑仪随手抽了本《中国地方政府行为逻辑》,踱步到他身旁,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林书记刚才的发言,很实在。” 林鹤鸣转头,见是郑仪,立刻合上书本,恭敬地点点头: “郑处长。” “但有些话,不一定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郑仪的语气很淡,但话里的分量不轻。 林鹤鸣眼神微动,似乎立刻明白了郑仪的意思。 “谢谢郑处长指点,是我考虑不周。” 郑仪没接话,而是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本《基层治理现代化案例选编》,随手翻了几页,忽然说道: “你刚才反驳陈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突然针对你?” 林鹤鸣一愣。 “陈明是南州经济开发区的,跟青云县八竿子打不着,他为什么非要和你辩那一场?” 林鹤鸣眉头微皱,思索片刻,低声道: “是因为……我提到了‘补偿款克扣’的事?” 郑仪微微点头。 “南州开发区去年发生过一起群体事件,就是征地补偿款被截留引起的,省里压下来了,但知道的人不少。” 他合上书,直视林鹤鸣,声音放得更低: “陈明是当时负责征地工作的副主任,你无意间踩了他的痛脚。” 林鹤鸣表情凝重起来。 “所以,他不是想和你讨论,是想堵你的嘴。” 林鹤鸣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 郑仪看着他,问道: “你真明白了?” “明白了。” 林鹤鸣点头。 “在党校这种地方,有些人不是来学东西的,是来看风向、探虚实的。” 郑仪笑了笑: “不错。” 他把书递还回去,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以为自己刚才是在替群众说话,可别人听在耳朵里,可能觉得你是在影射某些地方的政策不对……” “甚至,是在影射某些领导。” 林鹤鸣有些紧张了起来。 郑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 “我不是要你圆滑世故,而是提醒你,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才能活到真正干事的那一天。” 林鹤鸣沉默片刻,郑重地点头: “受教了。” 郑仪没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却听林鹤鸣忽然说道: “郑处长,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说。” “如果一个人想在体制内做点实事,但既不想被同化,又不想被淘汰,到底该怎么把握这个平衡?” 郑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轻笑道: “你这个问题,问错了。” “嗯?” “官场不是非黑即白的地方,不是‘同化’和‘淘汰’二选一。” “真正的高手,是让规则为自己所用,而不是被规则左右。” 林鹤鸣若有所思。 “今天的讨论课,你本来可以用更聪明的方式表达同样的观点,既不得罪人,又能让人听进去。” “比如?” 郑仪思索片刻,笑了: “比如,你可以把‘补偿款被克扣’换成‘个别地方补偿款发放流程有待优化’。” “再比如,你可以把‘群众闹事’换成‘干群沟通机制尚存改进空间’。” 林鹤鸣忍不住笑了。 “意思一样,但听起来舒服得多。” “对。” 郑仪看着他的表情,语气渐渐认真起来: “记住,官场上最成功的改革者,从来不是横冲直撞的莽夫,而是知道怎么用‘规则内允许的方式’把事情办成的人。” 林鹤鸣缓缓点头,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郑仪看了眼手表,淡淡地说: “好了,我还有会,先走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下次发言前,不妨先想想,你的话,到底是要说给谁听的。 林鹤鸣看着郑仪离去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位郑处长的履历,他早有耳闻。 王振国部长亲自带的“青年干部特训班”第一名,破格提前结业进入基层,然后发改委,巡视组,再到现在的组织部。 这样的晋升路径,在江东官场几乎算是传奇。 这种既得高层赏识,又敢啃硬骨头的干部,绝不是只会说漂亮话的“官场花瓶”。 林鹤鸣心中暗暗揣摩郑仪刚才那番话的深意。 表面上是在教他“说话的艺术”,但细想之下,却更像是一种隐秘的提醒: 要想真正做实事,就必须先学会如何在规则内游刃有余地活着。 他明白,郑仪今天这番“偶遇”绝非偶然。 堂堂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实职副处长,哪里会有闲情跑到党校图书馆“偶遇”一个县级干部? 更遑论还特意指点自己发言的“分寸”。 郑仪是在观察他,也在考验他。 林鹤鸣合上书,走向窗边。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党校的林荫道上,郑仪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但他似乎能看到那位年轻处长远去的背影,沉稳、克制,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意。 林鹤鸣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他太清楚省委组织部的分量,尤其是干部一处,主管的就是市、县两级重要岗位的考察、调配。 而郑仪作为二处的副处长,虽年轻,却已是实权派,更是王振国部长的亲信。 这样的人主动接触自己,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想用他,要么是想试他。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路口。 如果赌对了,他或许能跳出县级的桎梏,真正进入省里某些人的视线; 如果赌错了,他也可能会成为某些势力较量的牺牲品。 但无论如何,机会已经摆在面前。 他必须做出选择。 想到这里,林鹤鸣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不在乎被利用,只要能获得更大的平台,实现自己的理想。 正如郑仪所说,真正的高手,是让规则为自己所用。 但他不能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做的,是继续在党校展现自己的价值,同时保持耐心,等待一个真正的机会。 第150章 官大两级,可你吓不死我 江东省会,滨江茶楼。 张松林坐在临窗的紫檀木茶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窗外是滚滚东流的江水,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龙井,但他却尝不出滋味。 对面坐着的临州市委副秘书长赵磊压低声音道: “张市长,郑仪那边已经答应了,七点到。” 张松林点点头,眼神深沉: “他怎么说?” 赵磊表情微妙: “就说‘好’,一个字,没多说。” “年轻轻的,够沉的住气。” 张松林轻哼一声。 “组织部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他看了看手表,六点四十,郑仪还没到。 按照官场规矩,下级见上级,通常要提前到。 而郑仪虽然是副处级,比他低了两级,但作为干部一处的副处长,负责地市班子考察,实权在握,这架子倒也摆得起。 赵磊凑近道: “张市长,我打听了,这个郑仪虽然年轻,但在巡视组办过几个大案,是王部长一手提拔的……他在组织部,据说连李长庚处长都给他几分面子。” 张松林眉头微皱: “我查过他的底。从发改委调到巡视组,又跳到组织部,一路破格提拔……没背景的人,谁敢这么用他?” 正说着,包厢门被轻轻叩响。 服务员推开门,郑仪穿着一件深蓝色夹克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神色平静。 “张市长,久等了。” 郑仪微微颔首,既不失礼,也不过分谦卑。 张松林笑着起身,伸出手: “郑处长太客气了,来,坐!我刚泡的龙井,尝尝。” 两人握手时,张松林下意识地用力捏了捏,这是官场上常见的试探。 手劲多大,往往代表着怎样的底气。 然而郑仪的手既不软绵,也不过度用力,回握的力度恰到好处。 茶过三巡,寒暄几句后,张松林渐渐切入正题。 “郑处长负责我们临州的班子考察,辛苦了。” 张松林给郑仪斟茶。 “不知道组织上对我们临州班子的调整,有什么具体考虑?” 郑仪放下茶杯,淡淡一笑: “张市长言重了,考察工作还在进行中,最终还要部里集体研究决定。” 这话滴水不漏,既没透露任何实质性信息,也没把话说死。 张松林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掩饰过去: “郑处长年轻有为,听说在巡视组时就敢碰硬钉子,我们都佩服得很啊。” “不敢当。” 郑仪轻轻转动茶杯。 “都是组织安排,按规矩办事。”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赵磊见状,连忙插话: “郑处长,听说您之前在发改委时参与过临州港扩建项目的审批?那可给我们临州带来了大发展啊!” 郑仪看了赵磊一眼,微微点头: “那是以前的职责所在。” 张松林抓住机会,终于把话题引到正路上: “说到临州港,郑处长可能不知道,当时我们为了这个项目,可是没少碰钉子。” 他叹了口气。 “土地征迁、环保评估、资金筹措......哪一项不是硬骨头?要不是领导亲自协调,差点就黄了。” 提到“领导”两个字时,张松林刻意加重了语气。 郑仪眼睛微微一眯,听出了张松林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暗示他背后有人。 “领导确实很关心临州的发展。” 郑仪顺着话头接了一句,却不再深谈。 张松林见郑仪不接招,心中暗恼,但面上依旧笑呵呵的。 他给赵磊使了个眼色,赵磊会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轻轻推到郑仪面前。 “郑处长,张市长知道你喜欢喝茶,这是临州特产的野生老茶,市面上买不到的。” 郑仪看了眼盒子,没有伸手: “张市长太客气了,这我不能收。” “哎,就是点茶叶,不值钱。” 张松林摆摆手。 “纯粹是交个朋友。” 郑仪微微一笑,把盒子推了回去: “组织有纪律,张市长的心意我领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张松林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他放下茶杯,语气变得直接: “郑处长,我张松林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我的事,组织部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郑仪神色不变: “张市长指的是?” “别装糊涂了。” 张松林沉下脸。 “巡视组的那些举报信,纪委都查无实据,为什么组织部还要卡着我?” 郑仪放下茶杯,声音平静: “张市长,组织程序是严肃的事情。巡视组反馈的问题,我们当然要慎重对待。” “慎重?” 张松林冷笑。 “我看是有人想搞我!” 这句话一出,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磊额头冒汗,赶紧打圆场: “张市长,您消消气......” 张松林却不管不顾,继续道: “郑处长,你在组织部,应该清楚现在的形势。我张某人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但在临州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郑仪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张松林盯着郑仪的眼睛,突然压低声音: “郑处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这次你能抬抬手,以后在江东,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方某人一定记着这份情。”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交易邀请了。 郑仪听完,忽然笑了: “张市长,您误会了。我只是个执行者,考察材料怎么报,最终还要李处长拍板,王部长定夺。”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不过有一点您说得对,组织上确实看重实绩。您在临州开发区的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 张松林眉头一皱,不明白郑仪这话是搪塞还是暗示。 他正要追问,郑仪却已经站起身来。 “张市长,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材料要赶,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张松林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好,那我就不留郑处长了。改天有机会再聚。” 郑仪点点头,拎起文件袋离开包厢。 门关上后,张松林猛地将茶杯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妈的,不识抬举!” 赵磊吓得一哆嗦: “张市长,您消消气......” “消什么气!” 张松林咬牙切齿。 “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给我脸色看!” 他抓起那盒没送出去的茶叶,狠狠扔进垃圾桶。 街道上,郑仪走出茶楼,夜色已深。 他没有立刻拦车,而是沿着江边慢慢走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严明发来的短信: 「李处长回来了,明早八点部里开碰头会,研究地市班子调整方案。」 郑仪回了个「收到」,继续向前走。 江风吹拂,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回想着刚才张松林的种种表现。 焦虑、威胁、利诱......甚至不惜搬出领导来施压。 这样的干部,要么是真的有问题慌不择路;要么就是被逼到了墙角,要放手一搏。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印证了一个事实——张松林确实经不起查。 第151章 顺手的事儿 清晨的薄雾中,郑仪走进省委组织部大楼。 电梯里,干部二处的马国伟正和几名同事聊着天,看到郑仪进来,笑着打招呼: “郑处长,这么早啊!” 郑仪点头致意: “马处早。” 马国伟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听说昨晚张松林找你了?” 郑仪心头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哦?马处消息很灵通啊。” 马国伟嘿嘿一笑: “咱们部里就这样,没啥秘密。” 他拍了拍郑仪的肩膀。 “怎么样,张松林这件事是不是留有余地?” 郑仪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还好,就是简单吃个饭。” “你就别瞒我了!” 马国伟挤眉弄眼。 “张松林找你是想干嘛,大家都心知肚明。” 电梯到了,门一打开,严明正站在走廊上。 看到郑仪和马国伟站得这么近,严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郑处长,李处长找你。” 严明的声音生硬地插入两人的对话。 马国伟讪讪一笑,对郑仪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匆匆走出电梯。 严明看着马国伟的背影,冷笑一声: “少跟二处那些人混。” “严处?” 郑仪有些惊讶于严明的直白。 “马国伟此人原则性不怎么样。” 郑仪点点头。 严明又补充道: “李处长刚开完部长办公会,脸色不太好,你注意点。” 郑仪会意,跟着严明走向李长庚的办公室。 李长庚正站在窗前抽烟,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地说: “进来。” 郑仪轻轻关上门,站在办公桌前: “李处,您找我?” “昨晚见张松林了?” 李长庚直接问道。 郑仪并不意外,在组织部这样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李长庚的眼睛。 “见了。” 他坦然承认。 “他什么态度?” “很急,直接提了提拔的事。” 郑仪如实汇报。 “还暗示说,领导很看重他。” 李长庚嗤笑一声,转过身来: “领导确实打了招呼。” 他掐灭烟头,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郑仪。 “你看看这个。” 文件上标着“机密”二字,是省纪委的一份初步核查报告。 郑仪快速浏览,眉头渐渐皱起。 报告显示,张松林的前妻在瑞士开户的银行账户,过去三年有大量资金往来,其中包括多笔来自香港某离岸公司的汇款,总额高达1100万欧元。 “这是……” “巡视组转来的线索。” 李长庚重新点上烟。 “纪委正在秘密核查,暂时没惊动张松林。” 郑仪合上文件,若有所思: “所以上面打的招呼……” “上面未必知情。” 李长庚意味深长地说。 “但张松林既然是那条线上的,自然会保他。” 郑仪明白了。 “李处,那我们现在……” “按规矩办。” 李长庚斩钉截铁。 “该考察的考察,该报材料的报材料,但张松林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对外透露。” “明白。” 郑仪点头。 离开李长庚办公室,郑仪直接去了档案室。 他调出张松林的完整档案,仔细查看着每一个细节。 档案显示,张松林的前妻刘芸,五年前与他离婚,之后去了瑞士“养病”。 但蹊跷的是,刘芸在瑞士的生活相当奢侈,住豪宅、开豪车,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公务员前妻该有的消费水平。 而张松林本人,虽然在临州住的是政府安排的住房,开的是公车,但据群众反映,他经常出入高档会所,甚至有时会带年轻女性同住。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能——张松林涉嫌通过前妻转移和洗白赃款。 但问题是,仅凭目前掌握的证据,纪委还无法正式立案,因为那些银行账户与张松林的关系尚不明确。 郑仪合上档案,陷入沉思。 张松林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接触他,甚至暗示和领导的关系,说明他对自己面临的危险程度还没有清醒认识。 要么是他自信掩盖得很好,要么是他背后的力量给了他错觉,以为能够摆平一切。 郑仪刚走出档案室,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打开屏幕一看,显示联系人“楚哥”。 能让郑仪心甘情愿叫上一声哥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楚晋。 郑仪接通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机场的广播声。 “这么快就走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才上午九点半。 “不是说下周才撤吗?” “临时有任务。” 楚晋的声音在电流中有些失真,背景音里响起登机提示。 “走之前想请你喝顿酒的,结果你这大处长比总理还忙......” “少来这套。” 郑仪笑了笑,忽然想起巡察组送来的关于张松林的线索,便问道: “张松林的事你查的?” “顺手的事儿。” 楚晋的嗓音里带着熟悉的散漫笑意。 “查案子的时候正好摸到点边角料,想着你小子肯定用得上。” “那个账户开在UBS苏黎世分行,三年前由香港天宸投资代持转入......” 郑仪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推门进入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楚哥......” “先别急着谢。” 楚晋打断他,声音突然压低。 “这案子水里掺着沙子,张松林后面还连着临州港项目,牵扯的......” 他突然咳嗽两声。 “总之你悠着点。”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登机的广播。 “走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就是忙音。 郑仪皱眉看着手机。 楚晋这通电话来得突然,挂得更突然,像是专门来提醒他什么,又好像只是临行前的客套。 但他说“水里掺着沙子”,就意味着张松林背后的问题可能比想象中更复杂——不仅仅是个人贪腐,更可能涉及临州港扩建项目的深层次利益输送。 郑仪回到办公室,调出张松林经手的临州港项目资料,翻到投资方一栏,目光落在“江东天宸投资”几个字上。 这家公司,他记得很清楚——东海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曾在临州港扩建项目中中标配套土地开发。 而张松林的前妻瑞士账户里的大额资金,恰好是从香港天宸投资转入的。 巧合? 恐怕不是。 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第152章 连门都不敲就敢踹 郑仪回到办公室,闭目养神了一会,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 地方班子建设科的许科长拿着一叠材料进来: “郑处,这是临州市委重新报送的常务副市长推荐人选材料。” “这么快?” 郑仪接过文件。 “张松林的事情他们不申诉了?” 许建林低声说道: “听说今早临州市纪委收到省纪委转交的线索,正在对张松林进行谈话。他们市委连夜开了会,紧急更换了推荐人选。” “效率倒是高。” 郑仪翻开材料,新任推荐人选的履历十分干净——李远,46岁,现任临州市副市长,曾在乡镇和县区基层历练多年。 “这位李市长口碑不错,” 许建林补充道: “去年还被评为全省‘担当作为好干部’。” 郑仪翻阅考察材料,上面详细记录了李远之前在财政局长任上推动公开透明的改革举措,特别是在开发区土地出让金管理方面的创新做法。 “这位同志的工作思路很有亮点。” 郑仪指着材料上的一处记录。 “‘建立土地出让全程电子监察系统’,从源头上防范了廉政风险。” “是的,临州市纪委还把他的做法作为典型推广。” 郑仪合上材料,想起昨晚张松林在茶楼气急败坏的样子,与这份考察材料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干部有没有问题,其实在平时的履职细节中早已显露端倪。 “对了郑处,” 许建林犹豫了一下。 “市委组织部的周科来电话,想问您这几天是否有空,李明远同志正好来省里开会,想当面向您汇报工作。” “可以。” 郑仪点点头: “安排在部会议室吧,按正式程序来。” 许建林略显惊讶: “您不私下……” “既然是正常人事调整程序,” 郑仪打断他。 “就要在正常工作场合进行。” 他顿了顿,语气和缓但坚定: “另外,请周科把这次临州市临时调整推荐人选的情况说明形成书面报告,附在考察材料后面。” “明白了。” 许建林点头退出办公室。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郑仪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 临州市这次调整虽然仓促,但看起来反而回归了正道——用做事清白的好干部,而不是费心找关系、走门路的“能人”。 省委党校青干班结业典礼。 七月的阳光炽热明亮,省委党校的大礼堂内布置得庄重而简洁。 台下座无虚席,学员们整整齐齐地穿着白衬衫、深色西裤,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 郑仪作为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代表,坐在前排嘉宾席,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人群。 今天的典礼不仅是形式上的结业仪式,更是组织部门近距离考察、筛选优秀年轻干部的关键场合。 他要关注的,不仅仅是林鹤鸣,还有另外两位干部——范破和王菊。 范破,37岁,南州市招商局副局长,在青干班以思维敏捷、言辞犀利著称。 坊间传闻,他曾公开质疑某些地方政府的政策执行,提出“营商环境不能只靠口号,要制度性优化”,颇受经济条线关注。 王菊,32岁,东川市团委副书记,青干班唯一的女性处级干部,做事干练细致,曾主导的青年创业孵化项目在全省推广。 郑仪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这三张面孔。 林鹤鸣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背挺得笔直,目光沉稳。 王菊坐在中间区域,正在和旁边的女学员低声交流,偶尔浅笑,姿态从容。 而范破则不同——他坐在靠后排的位置,眉头微锁,手指有节奏地轻点桌面,时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郑仪点点头,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负责记录的同事张立: “重点关注哪几个学员的发言?” 张立翻了翻笔记本,声音压得极低: “林鹤鸣、范破、王菊,都会发言。” 郑仪不动声色: “他们三个的报告主题是?” “林鹤鸣讲基层干部如何化解矛盾,范破讲优化营商环境的制度障碍,王菊讲青年干部如何引领创新。” 张立顿了顿,补充道: “范破的发言稿有些……尖锐。” 郑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此时,结业典礼正式开始。 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王立群上台致辞,随后是优秀学员代表发言。 林鹤鸣作为第一发言的学员,走上讲台时步伐稳健,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台下坐着组织部领导而紧张。 “我在青云县工作时,遇到过很多矛盾,但最大的感悟是——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只有不愿弯下腰的干部。”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每个字都透着底气。 郑仪注意到,当林鹤鸣讲到“带着铺盖住进信访户家里”时,坐在后排的范破微微点头,似乎颇为认同。 而王菊则认真记录,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的林鹤鸣,眼神专注。 很快,轮到范破发言。 他大步走上台,站定后环视一周,开门见山: “有些地方的营商环境之所以差,不是因为企业不愿意来,而是因为我们的‘潜规则’比明规则多。” 台下一片寂静。 范破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进入正题: “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可企业落地后才发现,有些领导一句话就能让这些政策‘打折’。” 他的话像一柄利剑,直刺某些地方政府的痛点。 台下几位来自地市的领导表情微妙,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郑仪不动声色地看向王立群,发现这位校长的神色也有些紧绷。 显然,范破的发言超出了“稳妥”的范畴。 但范破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 “我们总说要吸引投资者,可连最基本的契约精神都做不到,还谈什么高质量发展?” 郑仪眼睛微眯。 这话几乎是在公开批评某些地方政府的失信行为。 他看着台上锋芒毕露的范破,唇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 这算什么? 他刚教会了林鹤鸣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转头就来了个连门都不敲就敢踹的主? 第153章 考察干部,指点干部 台上的范破已经讲到激动处: “有些领导天天把‘优化营商环境’挂在嘴边,可企业来办手续照样要跑七八个部门,盖二十多个章!” 他举起一份文件。 “这是我整理的南州市企业开办流程耗时对比图——” “范破同志。” 郑仪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全场听见: “你这份数据,是官方统计数据还是调研采样数据?” 整个礼堂骤然一静。 范破举着文件的手顿在半空,视线转向嘉宾席。 在看清提问的是组织部干部一处的郑仪后,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 “是我们在南州开发区对37家企业的实地调研数据。” 郑仪点点头: “样本量37家,占南州市场主体总量的多少?有没有区分行业类型?” 他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毕竟不同行业的行政审批流程差异很大。” 一滴汗从范破鬓角滑下来。 他显然没料到组织部领导会在公开场合用专业问题打断他。 “这个......” 范破飞快地翻动文件。 “具体占比确实需要进一步核实......” “范处长的调研精神值得肯定。” 郑仪突然笑了,语气一转: “不过既然要建诤言,咱们就得把根基打牢。你说是吧?” 这句看似鼓励实则提醒的话,让台上原本剑拔弩张的范破一下子清醒过来。 “郑处长说得对。” 范破深吸一口气,把文件放回讲台。 “这部分数据我会重新核实后再做汇报。” 郑仪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个小插曲不过短短两分钟,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品出了味道。 这位组织部的郑处长,既没有封杀年轻干部的不同声音,又巧妙地提醒了他“用数据说话”的纪律要求。 坐在中间的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王立群也不由的高看了郑仪一眼。 刚才郑仪的举动既维护了在场的各位领导,同时又指点了这位年轻干部,可谓是一举两得,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 坐在后排的林鹤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看向身旁的王菊,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台上,调整好状态的范破已经转换了话题重点: “......所以我想强调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建立标准化、透明化的政务服务流程的重要性......” 他的后半段发言依然锐利,但明显收敛了许多锋芒,更多聚焦在建设性意见上。 郑仪微微颔首,在笔记本上写下两行简短的评语。 “有棱角,但能调适。” “可塑之才。” 随后的王菊发言则如清风拂面。 她从青年干部如何引领创新的角度切入,既展现了女性干部特有的细腻视角,又不失干练和务实。 当谈到“在基层推行新技术遇到的阻力”时,她没有一味指责下级执行不力,而是从激励引导的角度提供了解决方案: “与其强行推广,不如让基层看到实效。我们在东川市搞‘数字乡村’试点,就是先让村支书们尝到甜头......” 郑仪认真记录着王菊的发言要点,发现她的思路既有宏观视野,又注重解决具体问题,这种平衡感在年轻干部中并不多见。 而这种干部虽然不能一鸣惊人,但却是组织部最喜欢的,毕竟不会出错。 会议结束后,学员们三三两两走出礼堂。林鹤鸣特意慢了几步,等到了郑仪。 “郑处长,” 林鹤鸣低声说道: “范破刚才的发言……” 郑仪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他说得很好。” 林鹤鸣一愣: “但您刚才——” “问题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而在于他准备说什么。” 郑仪声音很轻。 “有些话可以讲,但不能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地方讲。” 林鹤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范破快步走了过来,神色略有些紧张: “郑处长!” 郑仪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范处长有事?” 范破深吸一口气,说道: “刚才多亏您提醒,否则我可能把一些不够严谨的数据当成结论讲了。” 郑仪淡淡一笑: “没关系,有锐气是好事。” 范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但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明知道某些地方的政策执行有问题,却不能公开指出来,那该怎么办?” 郑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侧头,示意他边走边说。 “范处长,” 郑仪语气很平缓。 “你见过有人用铁锤敲核桃吗?” 范破一愣: “……什么?” “真正的力道,不在于锤子抡得多高,而在于落点准不准。” 郑仪似笑非笑。 “问题可以指出来,但得选对方法。” 范破若有所思。 郑仪继续说道: “你刚才说的营商环境问题,确实存在。但如果你是负责这片工作的领导,你会怎么做?” 范破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会先在系统内做调研,形成详实的数据报告,而不是——” “而不是在结业典礼上放炮?” 郑仪替他把后半句补上。 范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 郑仪微微点头: “你看,答案你其实心里很清楚。” 范破深吸一口气,忽然抬头,问道: “郑处长,那我这次的发言……会不会影响组织对我的评价?” 郑仪看向他,语气平和: “组织需要的不是只会说漂亮话的干部,也不是只会发牢骚的干部,而是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干部。” 他顿了顿: “你是哪一种,不在于你今天说了什么,而在于你回去后做了什么。” 范破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 郑仪笑了笑: “去吧,好好总结这期的学习收获。” 等范破离开后,站在一旁的林鹤鸣忍不住低声说道: “郑处长,您很会带人啊。” 郑仪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想学?” 林鹤鸣摇头: “我只是觉得,您刚才对范破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在给我上课。” 郑仪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们去找王菊聊聊。” 林鹤鸣一愣: “现在?” 郑仪意味深长地说道: “既然要考察干部,就不能只听台上的发言。台下的表现,也很重要。” 他们走到休息区时,王菊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低头翻阅着一本笔记本。 第154章 你的未来,我说了算 郑仪走过去,王菊立即起身: “郑处长!” 郑仪示意她坐下: “不用拘束,我就是来随便聊聊。” 王菊微微一笑,姿态大方: “您想聊什么?” 郑仪看着她,直接问道: “我看了你之前在东川市团委搞的青年创业项目,很感兴趣。你是如何协调那么多部门资源的?” 王菊合上笔记本,认真回答: “其实关键不在于协调,而在于让每个部门都看到这件事对自己的价值。” 她的声音温和但条理清晰: “比如人社部门关心就业率,我们就强调创业带动就业的数据;财政部门关心资金效益,我们就突出创业项目的税收回报……” 郑仪点点头: “所以你并没有硬性要求他们配合?” 王菊摇头: “硬性要求只会让人完成任务,但不会让人真正投入。我们是用数据和实例去说服,再通过试点让他们看到效果,自然就愿意参与了。”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问道: “如果遇到确实不愿意配合的领导呢?” 王菊眨了下眼睛: “那就想办法绕过他。” 郑仪眉毛微挑: “哦?” 王菊嘴角弯了弯: “比如某个部门负责人不愿意参与,我们就直接找他手下的年轻干部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只要效果出来了,领导自然会跟上来。” 郑仪忍不住笑了: “这招不错。” 王菊轻声说道: “其实很多政策推进的难点不在基层,而在中层——既不够高到能看到全局,又不够低到能感受一线实际困难。” 林鹤鸣在一旁点头: “确实如此。” 郑仪看向王菊: “你在团委工作四年,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王菊略作思考,回答道: “年轻人可以激进,但政策不能冒进。” 郑仪饶有兴趣: “怎么说?” “我们提倡创新,但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 王菊解释道: “很多看似时髦的理念,放在基层未必适用。所以我的做法是——小步快跑,及时调整。” 郑仪微微颔首,忽然问道: “这次青干班结束后,你有什么想法?” 话里有话。 王菊看了郑仪一眼,谨慎地回答: “服从组织安排,但我希望能去更基层的地方锻炼。” 郑仪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站起身,对林鹤鸣说道: “走吧,让王处长好好休息。” 离开休息区后,林鹤鸣忍不住问道: “郑处,王菊怎么样?” 郑仪没直接回答,只是说: “她很适合去区县挂职。” 林鹤鸣若有所思: “那范破呢?” “招商系统或者改革部门。” 郑仪语气肯定。 “他的思路适合干具体业务,不适合统筹全局。” “那我呢?” 林鹤鸣忽然问道。 郑仪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需要的位置,不是组织部能决定的。” 郑仪语气平淡。 “得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 林鹤鸣愣住了。 郑仪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思索的林鹤鸣站在走廊上。 郑仪回到省委组织部大楼时,已是下午三点。 电梯里碰巧遇到干部二处的马国伟,对方神色尴尬地点点头。 “今天党校结业典礼怎么样?” 马国伟干笑着寒暄。 郑仪笑了笑: “挺好的,发现几个不错的苗子。” 走出电梯,严明已经在走廊等候多时。 “郑处,李处长让你一回来就去他办公室。” 郑仪点点头,快步走向李长庚办公室。 推门而入时,李长庚正在审阅一份红头文件。 看到郑仪进来,他摘下老花镜。 “怎么样,青干班那几个人才?” 郑仪在李长庚对面坐下,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林鹤鸣、范破、王菊三人的表现。 李长庚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燃一支烟。 “林鹤鸣可以用,但要用在合适的岗位。” 郑仪点头赞同: “他适合去问题多的地方,当‘救火队长’。” “范破呢?” “业务型人才,适合招商或者改革部门。” “至于王菊……” 郑仪略作停顿: “可以考虑放到区县班子挂职锻炼。” 李长庚看着郑仪,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烟圈: “对了,李远这个人......可以多接触接触。” 郑仪微微一怔,立刻会意。 这是李长庚在暗示他要经营关系——李远既然是临州市新任的常务副推荐人选,其背后显然有人支持。 而李长庚特意提及,说明这层关系值得重视。 “我会安排一次正式的考察谈话。” 郑仪语气平稳。 “争取全面了解这位同志。” 李长庚满意地点点头: “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 “明天李明远来部里汇报工作,你好好准备一下。” 郑仪心领神会: “明白。” 离开办公室后,郑仪立刻翻开李远的完整档案仔细研究。 档案显示,李远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干部。 早年曾在乡镇担任办公室主任、副镇长,后来调到县里,先后任发改局局长、副县长,五年前调任临州市财政局局长,去年升任副市长。 郑仪特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李远在任财政局长期间,曾推动临州市财务公开制度改革,当时还上了《江东日报》头版。 “倒是个会抓亮点的......” 郑仪喃喃自语。 他又翻到社会关系一栏,发现李远的妻子是临州市政协办公室副主任,岳父曾在临州市委工作,现已退休。 这层关系不显山不露水,但放在位置上却刚刚好——既有一定的影响力,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典型的“实力派”背景。 郑仪合上档案,思索着明天的谈话策略。 既然李长庚特意交代要“多接触”,就说明李远背后的人脉值得重视。 但作为组织部干部,又不能表现得太热情,否则有失身份。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许建林的号码: “李远明天的谈话,安排在小会议室吧。” “好的郑处。” 许建林问道: “需要准备什么特别材料吗?” “不必。” 郑仪斟酌着词句: “按正常程序来,但要......周到些。” 这个“周到”二字,就是暗示要做得不着痕迹地重视。 “明白了。” 许建林也是老机关,一点就透: “我会安排好的。” 第155章 真正可靠的关系不是靠酒桌上的称兄道弟 第二天上午九点,李远准时出现在组织部大楼。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白衬衫配藏青色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不失稳重。 许建林亲自在一楼大厅迎接,热情但不过分: “李市长,欢迎!郑处长已经在等您了。” 李远微微一笑: “麻烦许科长。” 两人乘坐电梯上楼时,李远看似随意地问道: “郑处长最近工作忙吗?” 许建林滴水不漏: “郑处一直很忙,但听说您要来,特意调整了时间。” 这话既抬高了李远,又维护了郑仪的权威。 来到小会议室,郑仪起身相迎: “李市长,欢迎!” 两人握手时,郑仪能感觉到李远的手掌厚实有力,握持时间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敷衍,也不过分热情。 “郑处长,久仰了。” 李远的态度恭敬又不卑不亢。 三人落座后,许建林拿出记录本,准备记录谈话内容。 郑仪开门见山: “李市长,按照组织程序,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您的工作情况。” “应该的。” 李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材料: “这是我准备的简要工作汇报。” 郑仪接过材料,快速浏览了一遍。 内容很扎实,既谈成绩也不回避问题,更没有夸夸其谈。 单从这份材料就能看出,李远是个办事稳妥的人。 “李市长,您在报告中提到''打造阳光财政‘,能具体说说吗?” 郑仪放下材料问道。 李远点点头: “我在财政局工作期间,发现很多矛盾源于信息不对称。” “群众不了解财政支出情况,就容易产生误解甚至不满。” “所以我们就建立了’三公开''制度——预算公开、执行公开、决算公开。” “大到市政工程,小到部门办公经费,全部都在政府网站上公示。” 郑仪若有所思: “阻力不小吧?” “确实。” 李远坦诚道: “刚开始很多部门反对,认为这是自找麻烦。” “但实际操作下来,反而减少了不必要的信访投诉。” “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也是最好的信任建立方式。”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样的干部不多见,既有改革意识,又懂得实际操作的策略。 “您平时经常下基层吗?” “每周至少两天。” 李远回答得很自然: “我觉得坐在办公室听汇报,永远了解不了真实情况。” 谈话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涉及工作思路、个人经历、家庭情况等多个方面。 郑仪一边问,一边观察李远的言谈举止。 没有夸夸其谈,没有回避问题,更没有试图通过关系套近乎。 整个谈话下来,李远展现出的完全是一个务实、正派的干部形象。 临结束时,郑仪终于提起一个略微敏感的问题: “李市长,您对临州当前的班子建设有什么看法?” 李远略作沉吟: “总体上团结务实,但也存在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比如?” “比如班子成员之间的沟通机制还可以更加制度化。” 李远选择了一个既点出问题又不伤和气的角度: “有时候信息传递不够及时,会影响工作效率。” 郑仪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他起身伸出手: “谢谢李市长的配合,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 李远也站起来,与郑仪再次握手: “郑处长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许建林送李远离开后,郑仪陷入了沉思。 李远确实是个难得的干部,有思路、有实绩、作风正,而且背景干净。 难怪李长庚会特意交代要多接触。 这样的人才,无论是从公心还是私交的角度,都值得深入交往。 但郑仪也清楚,在组织部这个位置上,任何私人往来都必须慎之又慎。 他拿出手机,斟酌了一下,给李长庚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已与李远谈过,印象很好。” 很快,李长庚回复: “晚上六点,老地方。” 李长庚说的“老地方”,是组织部几位核心处长偶尔小聚的一个私人会所。 李长庚邀请他去那里,显然是有更深入的交流。 下班后,郑仪换了一身便装,驱车前往位于城郊的“静心园”。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院,外表朴素,内里却别有洞天。 走进预订的包间,李长庚已经在座,面前摆着一壶清茶。 “坐。” 李长庚示意郑仪关好门。 “李远这个人,你怎么看?” 郑仪斟酌着词句: “专业、务实、正派,是个难得的实干型干部。” 李长庚笑了笑: “就这些?” 郑仪顿了顿: “他背后......” “他是老书记当年在临州时亲手培养的苗子。” 李长庚直接点明: “虽然老书记退了,但影响力还在。” 郑仪恍然大悟。 老书记虽然已经退休,但在江东省的人脉网络依然深厚。 难怪李长庚会如此重视。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李长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去攀附关系,而是要告诉你——” “像李远这样既有能力又有背景的干部,是我们组织部必须重点关注的。” “既不能因为他的背景特殊对待,也不能刻意回避。” 郑仪点头: “我明白了,坚持组织原则,实事求是。” 李长庚满意地笑了: “这还差不多。”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聊起了近期干部调整的一些情况。 临别时,李长庚突然说道: “对了,下周临州市有个重点项目观摩会,省委组织部要去个人,你去吧。” 郑仪心头一动: “好的。” “李远是项目负责人,你们可以再深入交流一下。” 李长庚意有所指: “组织部考察干部,不能只看档案和谈话,还要看实际工作表现。” 郑仪心领神会: “我明白,一定会全面了解。” “记住。” 李长庚最后叮嘱道: “组织部的人,走到哪里都要堂堂正正。” 郑仪郑重点头: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离开静心园,郑仪在心里默默规划着接下来的安排。 李长庚虽然强调要“堂堂正正”,但特意安排他去临州观摩会,显然是有意为他创造与李远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这种关系的经营,不需要言语上的客套,而是在工作中自然而然地建立互信。 郑仪很清楚,在体制内,真正可靠的关系不是靠酒桌上的称兄道弟,而是在共同的工作中建立的专业认可和人格信任。 他需要做的,就是以一个组织部干部的专业和公正,赢得李远的尊重。 至于更深层次的联结,则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水到渠成。 第156章 一场精心的“演出” 临州距离省城不过两小时车程。 周一清晨,郑仪乘坐组织部安排的公务车前往临州参加重点项目观摩会。 车窗外的风景逐渐从都市高楼变为郊区绿地,又转为开阔的乡村田野。 科员小张坐在副驾驶,回头汇报道: “郑处,临州市委办公厅昨晚发来了详细行程安排,上午九点半开始项目观摩,下午是汇报座谈会,参会的有市委王书记、副市长李远,还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 郑仪点点头,接过行程表扫了一眼。 “临州智慧物流产业园一期落成观摩会” 这个项目总投资近50亿,是省重点工程,建成后将成为覆盖整个江东及周边省份的区域性物流枢纽。 李远作为分管副市长,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这个项目之前省里批的时候是不是有争议?” 郑仪微微皱眉回忆道。 小张翻了下资料: “有的,最初规划时环保部门提出过质疑,担心物流园区的交通流量会加重周边道路负担,但后来李市长重新调整了规划,增加了智能调度系统和绿色通道,才最终获批。” 郑仪微微颔首。 环保、土地、资金,永远是地方项目的三大敏感点,能在这些方面平衡好的干部,基本都可以在地方站稳脚跟。 李远显然不简单。 九点二十分,郑仪一行人抵达临州智慧物流产业园。 园区大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站在最前列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临州市委书记王学文。 他身着深色西装,面带微笑,见郑仪下车便主动迎上来握手。 “郑处长,欢迎指导工作!” 郑仪微笑回应: “王书记客气了,我们是来学习经验的。” 寒暄几句后,王学文侧身介绍身旁的李远: “这是李市长,本次项目的具体负责人。” 李远上前一步,微微颔首: “郑处长好,我们又见面了。” 郑仪点头: “李市长动作很快啊,上次谈话时才提过智能化调度,今天就见到实物了。” 两人简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丝心照不宣——这次观摩会,不仅仅是项目展示的机会,更是一次隐形的考察与互动。 观摩队伍沿着园区主干道前行,李远亲自解说重点环节。 “我们在这个项目上采用了全数字化管理模式,货物进出、车流调度、仓储分配全部由系统自动优化,减少人工干预可能带来的效率损耗和廉政风险。” 郑仪注意到他的用词——“廉政风险”,说明他很清楚组织部的关注点。 他微微一笑: “这套系统能避免人为操作的空间?” 李远点头: “所有操作流程在系统中全部留痕,任何异常变动都会触发审计预警。” 郑仪看向王学文: “王书记,这套系统如果效果好,可以在全市推广啊。” 王学文笑着点头: “已经在安排了,这也是李市长的成绩。”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抬高了李远,又显得自己这个一把手充分放权,很有领导风度。 但在郑仪看来,这个安排背后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王学文不想让李远独占功劳,所以把“全市推广”这个更大的盘子控制在自己手里。 官场之道,功要有人分,责要有人扛。 中午的欢迎午宴,王学文做了简短致辞,然后就把主角位置让给了李远做详细汇报。 郑仪坐在主桌,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临州市班子成员之间的互动。 王学文作为市委书记,明显掌控全局,对其他班子成员保持着一种亲切但又有距离感的姿态。 而李远虽然年轻几岁,但言谈举止淡定自若,既不抢风头,也不显得畏缩,在团队中有相当的威信和存在感。 这才是真正会做官的,既有能力干实事,又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进退。 午宴后,郑仪婉拒了休息安排,提出想去看看园区的智能调度中心。 李远亲自陪同,两人在一众随行人员的簇拥下,来到园区核心建筑,指挥大厅。 宽敞的指挥中心内,巨大的电子屏实时显示着园区各处动态,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控制台。 “这是我们的‘智慧大脑’。” 李远指着大屏幕介绍道: “所有运营数据在这里一目了然。” 他示意工作人员调出几个关键指标界面,向郑仪详细解释了系统如何优化资源配置、预防腐败漏洞。 郑仪听得认真,不时提问,两人交流十分专业,几乎看不出任何私下联系的痕迹。 但当大部分随行人员被李远支开去看其他环节时,郑仪突然问道: “张松林最近怎么样?” 李远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请了病假,据说去北京看病了。” “病假?” 郑仪似笑非笑。 “什么时候批的?” “上周五。” 李远的声音很平静。 “市长批的。” 郑仪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两人继续向前走,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但郑仪心里明白,李远这句话蕴含了很多信息。 张松林“去北京看病”,很可能是去找关系疏通;而李远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市长批的”,不仅说明他和市长的关系不错,又表达了根本不担心这件事会对自己的产生影响。 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李远已经掌握了局面,要么是张松林的问题已经盖棺定论,不需要再顾忌了。 参观结束后,郑仪对随行人员说道: “这个项目做得很好,特别是智能管理系统,很有推广价值。” “我们会向部里建议派专业团队来总结经验。” 李远微微点头: “随时欢迎。” 这是两人之间一次完美的默契,郑仪释放了支持信号,李远接受并回报以尊重。 会议结束后,李远亲自送郑仪上车。 “郑处长,欢迎常来指导工作。” 李远的声音不高不低。 郑仪点点头: “有机会一定再来学习。”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对了,你们那个智能调度系统的材料,方便发我一份吗?” 李远立刻会意: “没问题,我让办公室整理好,给您送过去。” “谢谢。” 郑仪轻轻点头,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郑仪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天的“演出”可谓完美——没有任何超出工作关系的交流,但通过几个关键节点的互动,已经为今后的进一步联系铺好了路。 第157章 张松林跑了 回到省委组织部后,郑仪第一时间向李长庚汇报了临州之行的考察情况。 “李远的项目确实做得不错。” 郑仪递上厚厚一叠资料. “智能管理系统很有创新性,完全符合中央‘科技反腐’的要求。” 李长庚翻阅着材料,点头赞许: “老书记眼光确实准,这个李远是个干实事的人。” 郑仪趁势说道: “我已经让他们整理详细材料,准备在部里做个专题报告,建议全省推广这套系统。” 李长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会抓亮点。” 郑仪平静回应: “好经验就该分享。” “嗯。” 李长庚合上材料。 “不过这件事先不急,等张松林的事情尘埃落定再说。” 郑仪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接下来几天,郑仪继续着手处理日常工作,同时密切关注着临州的动向。 许建林送来的简报显示,张松林已经正式被省纪委立案调查,临州市委召开常委会议,一致通过暂停其副市长职务的决定。 周五下午,郑仪正在审核一份干部任免文件,办公室电话突然响起。 “郑处,是我。” 严明的声音有些急促。 “李处长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郑仪敏锐地察觉到严明语气中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 “张松林跑了。” 严明压低声音。 “从北京医院跑的,可能已经出境了。” 郑仪神色一凛: “我马上过去。” 推开李长庚办公室的门,郑仪发现除了李长庚和严明外,还有一位省纪委的负责同志在场,气氛凝重。 “情况严重了。” 李长庚示意郑仪坐下。 “张松林前天从北京某医院失踪,根据边检记录,他可能已经持港澳通行证去了香港。” 省纪委的张处长补充道: “我们查到,张松林的前妻刘芸昨天从瑞士飞往香港,两人很可能已经会合。” 郑仪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重要涉案人员脱逃,这对省纪委和组织部都是重大工作失误。 “临州那边的反应如何?” 郑仪问道。 李长庚冷笑一声: “王学文第一时间召开常委会,撇清关系,说张松林是请假去看病,与市委无关。” “李远呢?” “李远保持了沉默。” 严明插话道. “不过临州市纪委刚才发来报告,张松林的办公室已经查封,发现的资料显示他确实涉嫌严重违纪。” 郑仪思索片刻: “我们需要怎么配合纪委工作?” 李长庚看向张处长: “老张,你来说吧。” 张处长点点头: “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尽快确定张松林的问题性质,二是评估临州班子的受影响程度。” 他看向郑仪: “组织部需要配合我们,对临州市其他班子成员做一次全面摸底排查。” 郑仪立即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既要协助纪委查清张松林的问题,又要在不影响临州工作大局的前提下,评估其他干部的政治风险。 “我建议成立联合工作组。” 郑仪提议: “组织部派骨干参与,一方面协助办案,一方面做好干部考察。” 李长庚赞同地点头: “这个思路好。郑仪,你亲自带队去临州。” 他又看向严明: “老严,你在家里坐镇,协调各方。” 严明应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会后,郑仪回到办公室,立刻召集许建林等人布置工作。 “这次去临州,名义上是例行干部考察。” 郑仪强调: “实际重点是摸清张松林案对其他干部的影响。” 许建林有些犹豫: “郑处,这个时候去临州,会不会太敏感?” 郑仪看了他一眼: “正因为敏感,才更要去。组织部门在这种时候就应该站在第一线,掌握一手情况。” 他转向助理: “小张,帮我联系李远市长,就说我们明天要去临州考察干部队伍情况,请市委组织部配合。” “明白。” 次日一早,郑仪带领的工作组抵达临州市委。 市纪委书记杨军亲自迎接,表情凝重: “郑处长,欢迎指导工作。” 郑仪与他握手: “杨书记辛苦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杨军摇摇头: “不太乐观。张松林的问题比预想的严重,涉及土地出让、工程建设等多个领域。” 他压低声音: “而且据我们调查,可能还有其他干部牵扯其中。” 郑仪微微皱眉: “有明确线索吗?” “暂时没有。” 杨军说道: “但张松林在临州经营多年,关系网复杂,我们不排除有人为他开绿灯的可能性。” “王书记和李市长呢?” “目前没有发现他们涉案的证据。” 杨军回答得很谨慎。 “不过……” “不过什么?” “张松林是王书记提拔起来的,这几年他们走得很近。” 郑仪心下了然,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王学文,但作为张松林的伯乐,他难免会受到牵连。 而李远作为张松林的同事和竞争对手,反而可能因此获得更多机会。 “我们先开个碰头会吧。” 郑仪提议。 “请纪委和组织部同志一起,把情况梳理清楚。” 会议在市委小会议室举行,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郑仪认真听取了纪委的调查进展,并对可能涉及的干部情况进行了询问。 会后,李远主动找上门来。 “郑处长,忙完了吗?” 李远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市里准备了工作餐,一起用个便饭?” 郑仪看了看手表,点头道: “正好有些情况想和李市长交流一下。” 餐厅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服务员上完菜后就被打发走了。 李远给郑仪倒了一杯茶: “郑处长,临州最近不太平静,您这次来……” “例行考察。” 郑仪微微一笑。 “张松林的事情是个别现象,组织上对临州班子整体还是信任的。” 李远松了口气: “那就好。王书记最近压力很大,生怕影响全市工作大局。” 郑仪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地问道: “李市长和张松林共事多年,对他怎么看?” 李远的筷子顿了顿: “工作上很有魄力,但有时候……太过激进。” “是指开发区土地出让的事?” “不止。” 李远摇摇头。 第158章 退一步,是为了海阔天空 “张松林做事习惯走捷径,总觉得规矩是束缚。我劝过他几次,但他听不进去。” 郑仪点点头,又问道: “那他跟王书记的关系……” “王书记很器重他。” 李远回答得很谨慎。 “毕竟张松林确实给临州拉来了不少项目。” 郑仪若有所思: “这次事情,对临州影响大吗?” “短期肯定有影响。” 李远叹了口气道: “但长远看,也许是件好事——让大家都清醒一下,知道红线在哪里。” 郑仪抬眼看他: “李市长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李远明白这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受牵连: “一切正常。张松林分管的工作暂时由我接手,没有出现断层。” “智慧物流园二期筹备得怎么样了?” “规划已经完成,正准备上报省里审批。” 两人的对话看似东拉西扯,实则每一句都在传递重要信息。 李远在表明自己没有受到案件影响,工作照常推进;郑仪则在评估他的政治地位是否稳固。 午饭后,郑仪婉拒了李远相送的好意,独自走向市委大楼 郑仪独自走向市委大楼三楼的书记办公室。 走廊上,几个工作人员正匆匆走过,见到他都礼貌地点头致意,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副处长在这个敏感时刻造访市委书记,自然引人关注。 王学文的秘书小陈早已在门外等候: “郑处长,王书记正在等您。” 郑仪点头致意,推门而入。 王学文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临州市中心的全景。 此刻,这位市委书记正背对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茶,听到开门声才缓缓转身。 “郑处长,欢迎啊。” 王学文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但眼皮有些浮肿,显然这几天没休息好。 “王书记打扰了,” 郑仪上前握手。 “刚好来市里考察干部工作,想着应该来向您汇报一下思想。” 王学文眼睛微微一亮: “郑处长太客气了,请坐。” 两人在会客区落座,秘书端上茶水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王学文轻轻转动茶杯: “郑处长这次来临州,任务不轻啊。” “例行考察而已,” 郑仪抿了口茶。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张松林事件后的干部队伍思想动态。” “应该的,应该的。” 王学文点头。 “组织部门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很有必要。” 他稍作停顿,忽然叹了口气: “说起来,张松林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作为市委书记也有责任。” 郑仪没有接话,静静地等待下文。 “当初是我力主提拔他当常务副市长的。” 王学文面露愧色。 “看中了他的干劲和能力,却忽视了对他政治品格的考察。” 郑仪微微颔首: “王书记言重了。张松林的问题隐藏很深,组织上也是近期才掌握确凿证据。” 这话看似安慰,实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郑仪想知道王学文究竟对张松林的问题掌握多少,现在又想如何撇清关系。 王学文摇摇头: “主要责任还是在我。现在想起来,当初他力推的几个项目,确实有不规范的地方。” 郑仪眼睛微眯: “哦?比如哪些项目?” “比如临州港西区的扩建工程,” 王学文似乎陷入回忆。 “当时土地补偿款发放就出过问题,但被他压下去了。” 郑仪心中一凛,这正是巡察组查出的张松林重要问题之一。 “王书记当时不知道这事?” “我听到过一些反映,” 王学文面露难色。 “但张松林解释说那是有人故意找茬,我也就没深究。” 他放下茶杯,语气突然变得诚恳: “郑处长,我这次算是栽了个跟头。组织上如果要追责,我绝无怨言。” 郑仪看着王学文疲惫却坦然的眼神,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位市委书记表面在自我批评,实际上却很聪明,抢先承担“监督不严”的责任,避开了最为致命的”同流合污”嫌疑。 “王书记言重了,” 郑仪不动声色。 “组织上一向实事求是,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也不会放过一个有问题的人。” “谢谢郑处长的理解。” 王学文微微前倾身体。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向组织部汇报一下临州班子的整体情况。” “请讲。” “临州市委班子总体上是有战斗力、有凝聚力的,” 王学文条理清晰地说道: “张松林是个别现象,其他同志都很过硬。”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 “特别是李远同志,政治素质高,工作能力强,完全可以承担更重的担子。” 郑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王学文竟然主动推荐李远? “李市长确实很优秀,” 郑仪顺着说道: “上次智慧物流园的项目就很有亮点。” “是啊,” 王学文笑道: “其实当时班子分工讨论时,我就提议让李远同志主抓那个项目,现在看来决策是正确的。” 郑仪心下了然,王学文这是在表明自己与李远关系良好,甚至可能是李远的“伯乐”。 “王书记对干部培养很有心得啊。” 郑仪微微一笑。 王学文摆摆手: “都是班子集体的智慧。不过说真的,郑处长,如果组织上考虑调整临州班子,我的建议是内部产生人选。” 他压低声音: “临州现在正在爬坡过坎的关键期,稳定是第一位的。” 郑仪点点头: “您的建议很重要,我会如实向部里汇报。” “那就拜托郑处长了。” 王学文忽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 “这是我最近对临州干部队伍建设的一些思考,希望能对组织部的考察工作有所帮助。” 郑仪接过文件袋,略微掂量了一下,不轻,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 “王书记费心了。” “应该的,” 王学文笑容诚恳。 “我毕竟是临州市委班子的‘班长’,对干部情况最熟悉。” 离开王学文办公室,郑仪在电梯里陷入沉思。 王学文的这番表演堪称精彩,既表明了自己承担责任的姿态,又巧妙地维护了自身地位,甚至不惜为“竞争对手”李远说好话。 这绝不仅仅是危机公关的权宜之计,而是深思熟虑的政治策略。 第159章 政治信号,政治底气 回到招待处,郑仪仔细翻阅王学文提供的材料,不由暗暗佩服。 这份《临州市干部队伍建设情况分析》条理分明、数据翔实,不仅详细梳理了市管干部的优缺点,还提出了一套完整的梯队建设方案。 其中对李远的评价尤为亮眼: “政治立场坚定”“业务能力突出”“作风正派”......几乎是用上了所有正面评价用语。 而在最后的建议部分,王学文更是明确建议: 如果组织上考虑调整常务副市长人选,李远是最适合的人选。 “有意思......” 郑仪合上材料,拨通了李长庚的电话: “李处,王学文今天的表现很有趣。” 他将情况简要汇报后,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你怎么看?” “王学文在向我们示好,同时也在示好李远。” 郑仪分析道; “他想传达的信息很明确——即便张松林是他提拔的,但他与李远并无矛盾,甚至不介意李远接任常务副市长。” “老狐狸。” 李长庚轻笑一声. “他是不是还特意强调‘稳定’两个字?” “是的,他建议临州班子‘内部产生’接替人选。” “不出所料。” 李长庚似乎早有预料. “王学文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换届布局。” 郑仪心念一动: “您的意思是说......” “王学文已经五十五了,明年省里换届,他想再进一步。” 李长庚直截了当. “张松林出了事,他必须重新调整策略。” “所以他选择拉拢李远?” “没错。李远既有老书记的背景,又得到组织部的认可,王学文现在只能借力打力。” 郑仪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你现在要做的,” 李长庚指示道: “就是保持观察,既不要接受王学文的示好,也不要拒绝。” “明白。” “另外,对李远的考察要加快。” 李长庚补充道: “张松林跑路后,临州的班子调整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第二天一早,郑仪刚走进临州市政府办公楼,迎面便碰见了李远。 “郑处长,这么早?” 李远笑着迎上来。 “听说您昨晚加班看材料到很晚。” 郑仪不动声色地点头: “工作要紧。” 李远看了眼走廊四周,确认没人后,压低声音道: “有个事,想跟您单独聊聊。” 郑仪目光微动: “好啊。” 两人没回办公室,而是步行至政府大院后的一个小花园,四下无人,只有几只麻雀在树梢间跳跃。 “郑处长,” 李远站定,语气沉稳。 “张松林的事,对临州影响很大,但我觉得,关键不在这件事本身。” “哦?” 郑仪不动声色。 “那在于什么?” “在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李远目光直视着郑仪。 “临州现在的发展模式,有些该调整了。” 郑仪心中微动,李远这是话里有话。 “李市长有什么想法?” “张松林走的是‘引资优先’的路线,GDP数字很好看,但代价太大。” 李远轻声道: “土地让利、税收优惠、环保放松……有些事,看似发展了经济,实则埋下了隐患。” 郑仪挑眉: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想推动‘治理型发展’,不靠低质量引资冲GDP,而是优化营商环境、提高政府效能、注重可持续性。” 郑仪凝视着他,忽然笑了: “李市长,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 “当然。” 李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郑仪。 “这是我最近梳理的临州经济发展模式分析,包括一些转型建议。” 郑仪接过,略一翻看,便发现里面的内容绝非泛泛而谈,而是精确到具体产业、政策调整点的详尽方案。 “您这份东西……” 郑仪合上文件。 “是打算做什么?” 李远笑了: “郑处长,您觉得呢?” 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 李远这份方案的真正用意根本不是讨论经济模式,而是一次政治表态,他在向组织部表明,如果让他接手临州的经济发展工作,他会走一条和张松林截然不同的路。 一条更符合当前中央政策风向的路。 而他将这份材料交给郑仪,就是在传递一个更深的信号: 他不仅有能力,还有清晰的施政思路,并且愿意接受组织的考察。 郑仪微微点头: “您的想法很有价值,我会认真看看。” 李远轻轻舒了口气,知道自己的信号已被接收,他看了看表: “郑处长,待会儿有个开发区座谈会,您有空的话可以一起来听听。” “好。” 郑仪应下。 两人并肩走向办公楼,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公务交流,但彼此都清楚,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对话,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 李远开始主动表达自己的政治信号,而郑仪,正是接收这个信号的关键人物。 走出小花园后,市政府副秘书长宋清正站在走廊拐角处等候,见李远过来,他快步跟上。 “市长,谈完了?” 宋清小声问道。 李远微微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两人走远了些,宋清忍不住问: “市长,那个郑仪……真有那么重要?他不过是干部一处的一个副处长,值得您亲自表态吗?” 李远脚步一顿,瞥了宋清一眼,语气令人琢磨不定: “宋清,你在机关待了十年,怎么还是这样的眼光?” 宋清一凛,连忙低头: “市长,我只是觉得……” “觉得他年轻?觉得他资历浅?” 李远缓步走着,声音低沉: “你知不知道,李长庚过几年快退了?而郑仪,恰恰是李长庚在力推的人?” 宋清一愣,这才意识到问题关键。 李远冷笑一声: “还有一点,你更不要搞错了——郑仪不是普通副处长,他是从巡视组出来的,是王部长亲自送进组织部的人。” 宋清愣了一下。 江东省组织系统的权力格局,他多少了解。 省委组织部的王振国部长自然不必多说,而李长庚作为干部一处处长,掌握着全省核心干部考察调配的关键权限。 如今李长庚即将退休,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就是未来几年江东人事变动的风向标。 而郑仪,极有可能是王振国和李长庚共同选定的接班人。 “现在明白了吗?” 李远淡淡道: “郑仪今天来,不只是在考察干部,也是在考察我。” 宋清心头一震,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轻视有多愚蠢: “市长,是我短视了。” “宋清,在官场里,永远不要小看年轻人。郑仪25岁破格提副处,巡视组办过东海集团案,现在又进了干部一处,你觉得这全是运气?” 宋清心头发紧: “我明白了……” “他不是来给上面打工的,他是来负责这次接班的。” 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而现在,我需要让他看到我的价值。” 宋清深深吸了口气,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160章 相辅而行 另一边,郑仪回到会议室,翻开李远给他的那份材料,仔细审阅后,嘴角微扬。 “有意思,李远已经开始布局了。” 他拿起手机,给李长庚发了条简洁的消息: “李远想走‘治理型发展’路线,和张松林彻底切割。” 很快,李长庚回复: “他想得挺远。” 郑仪笑了。 是的,李远确实想得很远。 他不是在等着组织给他安排位置,而是主动告诉组织:如果要用我,我会这样做。 这已经不仅仅是在争一个常务副市长,而是在为更长远的路做铺垫。 而这,恰恰是郑仪想看到的。 接下来的两天,郑仪在临州的考察工作安排得异常紧凑。 他先后与十二名市管干部进行了一对一谈话,走访了三个县区,还到开发区实地查看了几个重点项目。 而在所有场合,李远都表现得既专业又低调,从不越位抢风头,但该展示能力时毫不含糊。 郑仪的工作组经过一周的深入考察,基本摸清了临州的情况。 周五下午,郑仪召开小组内部碰头会,总结这次考察的成果。 会议室内,许建林、高步等人整理好各自的笔记,等待郑仪定调。 “情况基本清晰了。” 郑仪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众人。 “张松林的问题是个别现象,临州市委班子整体上还是稳定、团结的,没有出现系统性风险。” 许建林点点头: “王学文书记虽然当初推荐了张松林,但并未参与张松林的问题,总体上是把关不严,而非同流合污。” 郑仪微微颔首,目光沉静: “关键问题在于,我们如何把这次考察的核心观点写进报告?” 众人对视一眼,许建林试探性地说道: “按照常规写法,张松林事件可以作为警示教育案例,而对临州现任班子的评价,应该客观中立……” 郑仪轻轻摇头: “不够。”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内踱了两步,声音沉稳: “这次张松林外逃,省里肯定会有一定震动。我们的报告不仅是汇报考察情况,还要提前一步,给出组织部的判断——临州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您的意思是……” “我们的报告要明确传递两点。” 郑仪停下脚步,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临州市委班子整体上仍是可靠的,不宜大动;第二,张松林的问题根源在于发展方式存在偏差,临州需要调整思路。”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 “而调整后的思路,正好和李远的‘治理型发展’理念相契合。” 许建林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报告就是在给李远铺路了。” 郑仪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 “报告要实事求是,但也要有组织的导向。” 众人心领神会。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倾向性会被质疑,因为在这次考察的所有数据、座谈记录和干部评价中,李远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组织部门的工作,从来不是简单的”考察-提拔”的机械程序,而是在考察的过程中,就已经在塑造、筛选和引导能担重任的干部。 而郑仪现在,就是在做这件事。 他的报告,会成为省委决策时的重要参考。 而李远,也将在组织部门的认可下,顺势走上更重要的岗位。 这便是政治运作中的微妙平衡,不动声色,却步步为营。 郑仪的考察组离开临州那天,天气阴。 政府大楼外,李远带着几名干部前来送行。 他穿得并不正式,黑色夹克,素色衬衫,看起来更像是朋友间的道别。 “郑处长,辛苦了。” 李远伸出手,握得很稳。 “临州的工作,您多指点。” 郑仪笑笑: “李市长客气了,该做的工作我们都做了,接下来就看部里的安排了。” 这话里有话,李远微微点头: “随时欢迎郑处长再来。” 郑仪看了看表,登车前,似不经意地说道: “对了,李市长那份材料,我会好好研究的。” 李远眼睛一亮,但神色未变: “那就麻烦郑处长了。” 车门关上,商务车缓缓驶离,李远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 当郑仪回到省委组织部复命时,李长庚的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个人——副部长林向东。 “郑处长,辛苦了。” 林向东微笑着起身相迎。 “临州这趟不容易吧?” 郑仪不动声色地将考察报告递过去: “林部长,这是我们的考察总结。” 林向东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看向李长庚: “老李,咱们先听听郑处长的口头汇报?” 李长庚点点头: “说吧。” 郑仪清楚,这是组织部门的老规矩,书面的东西总需要几分修饰,但私下的口头汇报往往能透露更多真实情况。 “总体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郑仪语气平稳。 “张松林的问题虽然严重,但并未导致临州班子产生系统性风险。” 他顿了顿,继续道: “王学文书记在用人上有失察之责,但和张松林的违纪行为没有直接关联。” 林向东若有所思: “那他这次的表现......” “很聪明。不仅主动自我批评,还积极推荐李远接任常务副市长。” “哦?” 林向东来了兴趣。 “这倒是出乎意料。” 郑仪点头: “李远的工作思路很清晰,提出了‘治理型发展’理念,与张松林之前那套‘引资优先’的做法截然不同。” “年轻人有想法啊。” 林向东笑着看向李长庚。 “我记得李远是老书记当年看好的苗子?” 李长庚淡定地喝了口茶: “政绩和能力才是硬道理,背景只是锦上添花。” 郑仪适时补充: “从我们考察的情况看,李远确实能力过硬。他主抓的智慧物流园项目不仅建设顺利,还创新了管理模式,得到省领导的肯定。” “那你的建议是?” 林向东直截了当。 郑仪早有准备: “临州现在需要一个稳定过渡。我建议继续维持班子总体稳定,只针对空缺的常务副市长岗位进行调整。” “让李远上?” “是的。” 郑仪沉稳道: “这不仅能保持工作连续性,也传递了组织部门‘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导向。” 林向东若有所思地看向李长庚: “老李,你觉得呢?” 李长庚放下茶杯: “郑处长的建议比较稳妥。不过最终还得请示王部长。” “那是自然。” 林向东转向郑仪。 “你们辛苦了,报告我会仔细看的。” 离开办公室后,郑仪长舒一口气。 他清楚,自己的建议已经得到了领导的初步认可,接下来就要看王振国部长的意见了。 第161章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三天后,省委组织部召开部务会,专题研究临州市领导班子调整事宜。 作为考察组负责人,郑仪列席会议并作了详细汇报。 王振国全程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郑仪提到李远的“治理型发展”理念时,微微点了点头。 会议最后决定:同意临州市委的建议,提名李远同志为临州市常务副市长人选,按程序报省委常委会审批。 会议结束后,王振国叫住了郑仪: “小郑,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室,王振国才开口: “你对李远的评价很积极啊。” 郑仪谨慎回应: “主要是这位同志确实优秀。” “嗯。” 王振国手指轻敲桌面。 “你觉得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务实。” 郑仪不假思索。 “既能贯彻上级意图,又能结合实际创新工作方法。” “难得你这么看好一个干部。” 王振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不过眼光不错,老书记当年就很欣赏李远这股钻研劲。” 郑仪心领神会,王振国这是在肯定自己的考察结论。 “对了。” 王振国突然话锋一转。 “干部一处的工作还适应吗?” “正在努力学习。” 郑仪谦虚道。 “不用太谦虚。” 王振国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老李跟我提过,你上手很快。” 郑仪心头一跳,李长庚向王振国推荐自己,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谢谢领导关心。” “好好干。” 王振国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慢慢来。” 当天下班后,郑仪接到了李远的电话。 “郑处长,听说部里已经通过了?” 李远的声音听起来既兴奋又克制。 “是的。” 郑仪语气平静。 “按程序走,应该很快会公示。” “多亏了郑处长的公正评价。” “我只是实事求是。” 郑仪笑笑。 “接下来就看李市长的实际行动了。” “一定不负组织重托。” 李远的声音郑重起来。 “对了,改天您有空,我想请您吃个便饭,好好请教一下。” 郑仪略作思考: “等公示期过了再说吧。” “好的,我明白了。” 此次交谈适可而止,郑仪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通电话不仅是李远的致谢,更是一次政治表态——李远记住了是谁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 而这一层关系,将随着两人的仕途发展,变得越来越重要。 这便是政治场中的微妙关联,不动声色,却影响深远。 当晚,郑仪收到了来自李远的一封电子邮件,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份题为《临州市经济社会发展五年规划构想》的附件。 郑仪翻开这份长达三十页的文件,细细阅读。 文件中,李远不仅详细阐述了临州未来五年的发展思路,更在最后一部分专门提到了与省委组织部的对接工作,如何优化干部考核机制,如何将治理效能与干部选拔挂钩,如何建设一支“治理型”的干部队伍。 这一部分的内容,显然是为郑仪所在的干部一处“量身定制”的。 李远很清楚,郑仪看重什么,组织部看重什么。 他不仅在表达谢意,更是在展示一种“未来合作”的可能性。 郑仪轻轻合上文件,微微一笑。 李远的政治智慧,确实非同一般。 一个月后,李远的常务副市长任命正式通过。 临州市政府会议室,李远的常务副市长任命宣布会正在进行。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林向东宣读完任命文件后,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李远起身致谢时,目光扫过会场,在角落里发现了安静旁听的郑仪——这位年轻的副处长刻意选择了最不起眼的位置,却让李远心头一热。 他知道,这看似平常的一次露面,实则是郑仪在传递某种不言而喻的支持信号。 会议结束后,李远快步走向准备离开的郑仪: “郑处长,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郑仪微微一笑: “林部长带队,我们干部一处自然要有人跟着。”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 “再说,总要来看看自己的‘政绩''怎么样。” 李远会意,不禁笑出声来。 两人默契地并肩走出会议室,沿着走廊缓步前行。 “郑处长,说实话,这次能顺利接班,多亏了您那份考察报告。” 李远语气真诚。 郑仪摆摆手: “我只是如实汇报。真正起作用的,是您那份《治理型发展》的材料。” “那不过是些粗浅的想法。” “粗浅?” 郑仪挑眉: “李市长,您那份材料里关于干部考核与治理效能挂钩的部分,连王部长都称赞有见地。” 李远心头一震,王振国部长竟然关注到了? “所以.....” 郑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干,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说完,他在走廊拐角处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儿吧,李市长刚上任,事多,我就不多打扰了。” 李远会意,主动伸手相握: “改天再向郑处长请教。” 郑仪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李远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郑仪刚才的话里,似乎藏着更深的含义——那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听起来不只是在说常务副市长这个位置。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李远脑海。 他迅速收起思绪,整了整西装,重新回到办公室投入工作。 现在,他需要先把这个常务副市长当好,才有资格考虑更远的事。 秋风渐起的一天,组织部的银杏已经开始泛黄。 郑仪刚开完一周例会,就被王振国部长叫到了办公室。 推门进去,只见王振国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片飘落的银杏叶,神情难得的惬意。 “王部长。” 郑仪轻声唤道。 王振国转身,难得露出笑容: “小郑来了,坐。” 他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手中的银杏叶: “怎么样,来干部一处这几个月,还适应吧?” “挺好的,已经熟悉了主要业务。” 郑仪谨慎回答,不确定王部长为何突然找他闲聊。 王振国点点头,慢悠悠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今天找你来,是有个私人话题要聊。” 郑仪看到纸袋上的”个人事项登记表”几个字,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第162章 高出不胜寒 “你今年......” 王振国翻开表格。 “26了吧?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郑仪微微一笑: “工作忙,没顾上。” “这不是理由。” 王振国摘下眼镜擦了擦。 “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既要看工作能力,也要看家庭生活。你工作表现不错,但这方面......” 他敲了敲登记表: “一直空着,不太好。” 郑仪点头,知道这是组织部门对领导干部的常规关心。 “部长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光注意可不够。” 王振国放下手中的登记表,目光炯炯地看向郑仪: “其实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是我大学老同学的女儿,27岁,省农科院的副研究员,人品、家世都很不错。” 郑仪心头一紧,脸上却不露声色。 王部长居然亲自给自己做媒? 这背后的用意远比表面看起来的复杂。 “感谢部长关心。” 郑仪语气平静: “不过感情的事讲究缘分,恐怕急不来。” 王振国盯着郑仪看了几秒,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说你和程秘书长的千金走得很近?” 郑仪后背一凉,没想到王振国会突然提起程悦。 “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 王振国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程秘书长前不久还跟我提到,说他女儿在你车祸期间经常去探望。” 郑仪神色如常: “我于程悦同志亦是同学,感情不错。” “我听说......” 王振国微微眯起眼睛。 “程悦那姑娘对你很有好感。” 郑仪默然,他知道此时任何辩解都可能适得其反,不如静观其变。 “年轻人啊......” 王振国突然叹了口气。 “感情用事很正常,但你不同,郑仪。” 他站起身来,走到郑仪身边,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你知道为什么李长庚快退休了,却迟迟没有确定接班人吗?” 郑仪心头一震,没想到王振国会突然提到这个。 “组织上自然有全盘考虑。” “全盘考虑?” 王振国冷笑一声。 “那你说说,如果我提名你做干部一处处长,会面临什么阻力?” 郑仪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几乎是在考验他的政治敏锐度。 “我资历太浅,经验不足。” “还有呢?” “年龄也是个问题,26岁的处长太过显眼。” “还有呢?” 王振国步步紧逼。 郑仪沉默片刻,终于说道: “如果我与程秘书长的女儿走到一起,会让人误以为组织部与省委办公厅走得太近。”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王振国满意地点点头。 “程安书是什么人?省委秘书长,你应该也清楚。” 郑仪这才明白。 原来王振国担心的不是简单的部门间关系,而是更深层的派系平衡问题。 如果他郑仪与程悦结合,就会被视为组织部与程安书一系走近,进而打破现有的微妙平衡。 “部长,我明白了。” 郑仪抬起头,目光坚定。 “个人问题不该影响工作大局。” 王振国摇摇头: “我不是反对你和程悦,只是提醒你考虑清楚。”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高处不胜寒。位置越高,越要懂得权衡。” “谢谢部长指点。” 王振国看了看手表: “好了,我还有个会要开。介绍对象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郑仪起身告辞,走出办公室后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王振国今天的谈话,表面看是关心下属个人问题,实则是一次政治站队的考验。 他在暗示郑仪:想要接李长庚的班,在组织部更进一步,就要懂得审时度势,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大局。 回到办公室,郑仪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金黄的银杏叶出神。 程悦确实是个好姑娘,聪慧、善良,在他车祸期间不离不弃。 但正如王振国所言,政治联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私事,而是两个体系的结合。 以他现在的位置,如果真的与程悦走到一起,势必会被卷入程安书、乃至书记那条线的漩涡中。 王振国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自己与程悦走得太近。 这不仅仅是出于对组织部门“中立性”的考虑,更是一种政治立场的考验。 而他,郑仪,确实不得不认真权衡。 官场中,知遇之恩不可轻负。 王振国在他一无所有时给予机会,从发改委到青干特训营,再到大塘镇,再调入省直插手华微电子,并且在东海集团案子后破格将他调入组织部…… 这一路走来,没有王振国的栽培,就没有今天的郑仪。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李长庚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郑处长,临州班子调整的后续报告看完了吗?” 郑仪连忙接过文件: “刚看完,李远的过渡很平稳,各项工作有序推进。” “那就好。” 李长庚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环顾四周,确认办公室门已关好后,突然压低声音: “王部长找你谈话了?” 郑仪一怔,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谈了个人问题。” “嗯。” 李长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想的?” 郑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 “李处有什么建议?” “我没建议。” 李长庚摇摇头。 “只是提醒你,官场上有些选择,做了就不能回头。” 他顿了顿: “程秘书长那边自然是不错,但别忘了,你首先是组织部的干部。” 郑仪点头,李长庚的话与王振国如出一辙,都在暗示他与程悦保持距离。 “我明白轻重。” “那就好。” 李长庚拍拍他的肩膀,突然转换话题: “对了,下个月我要带队去中央党校学习三个月,干部一处的工作就交给你暂时主持。” 郑仪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 李长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王部长明年可能会有新的安排,这次去党校也算是提前准备......”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银杏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 郑仪明白,李长庚这番话,暗示王振国很可能将进入中组部工作。 “谢谢李处指点。” 郑仪语气平静。 “我会摆正心态,专心做好本职工作。” 李长庚脸上浮现出几分赞许: “这就对了。组织部培养干部,既要看能力,也要看格局。”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 “你现在的位置,不能光盯着江东这一亩三分地,要有更广阔的视野。” 郑仪郑重地点头。李长庚话中深意很明确: 以王振国对他的重视和培养,未来他或许有机会进入更高层次的考察视野。 “李处放心,我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 “嗯。” 李长庚满意地微微颔首,转而说起工作安排, “我去党校期间,干部一处的工作交由你主持。这是王部长的意思。” 郑仪心头一震: “我一定不负重托。” 第163章 必要的代价 送走李长庚后,郑仪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李长庚方才的话虽含蓄,但传递的信息极为重要——王振国可能调往中央,而他郑仪作为王振国着力培养的干部,未来同样有机会进入更高层面。 这无疑给当前的处境带来了全新视角。 郑仪站在办公室窗前,手中的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窗外的银杏叶在秋风里轻轻晃动,仿佛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喂,郑仪?” 程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几分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程悦,” 郑仪的声音很平静,却比往日低沉了几分。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没什么。” 郑仪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的《干部任免审批表》,那是李长庚留下的重要文件。 “最近工作有些忙,但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当面?” 程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郑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爸......” “不,与你父亲无关。” 郑仪迅速打断她,随后放缓语气。 “今晚有空吗?七点,翠湖公园的湖边亭子,可以吗?” “......好。” 程悦的回应有些迟疑,但最终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郑仪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沉重。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的省委大楼灯火渐次亮起。 他的决定关乎前途,但此刻更多的,是对那个曾在他最困难时陪伴左右的女孩的愧疚。 七点整,郑仪准时出现在翠湖公园的湖边亭子。 秋风微凉,湖水泛着粼粼月光,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水面,明明灭灭。 程悦已经等在那里,一身简单的浅色风衣,发丝被风轻轻拂动。 见到郑仪走来,她转身,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但眼神里藏着几丝不安。 “久等了。” 郑仪在她身边站定,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 “没有,我也刚到。” 程悦轻声回答,随后是短暂的沉默。 最终,郑仪打破沉默: “程悦,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考虑。” 程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是因为我爸吗?” “部分是。” 郑仪没有否认。 “我的职责性质决定了必须保持中立和独立。如果和你......” 他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们的关系继续发展,会让我很难在组织部门开展工作。” “我明白了。” 程悦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你是要把工作和感情分开。” 程悦望着湖面的波光,轻轻笑了: “其实那天在政法大学的咖啡馆,我就看出来了。” 郑仪一怔: “看出来什么?” “你是会为了你的事业付出一切的人。” “那时的你刚刚毕业,一穷二白,毅然拒绝了林家,然后通过徐教授面见了王部长,并且得到了他的赏识。但是你没有意气风发,反而处处小心谨慎,你怕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怕这是转瞬即逝的美梦,死守着不放。”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看我的眼神,就像面对着未知的敌人,只有防御和试探。” 郑仪沉默。 程悦继续道: “后来你出车祸,我去医院看你,你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确认手机里的工作邮件。你连自己的命都能算进去,又怎么会为了我动摇?” 郑仪注视着她,低声道: “我不是不犹豫。” 程悦摇头: “但你最后一定会选事业。”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种洞察的平静: “郑仪,我能理解。我爸那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我从来没有怪你。” 夜风吹动她的发梢,她轻轻整理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某一天,你因为权衡利弊,回头再来找我。那不是感情,是交易。” 郑仪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你说得对。” 他望向远处省委大楼的灯火: “我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谈情说爱。” “其实你连事业也不该谈。” 程悦忽然笑了: “你该谈的是理想。” “理想?” “对,你对这个国家的理想,对改革的理想。” 程悦看着他。 “如果只是攀爬地位,那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会变成一个只知权术的官僚罢了。” 郑仪一震。 程悦轻声道: “郑仪,如果你真的必须牺牲什么,那就为了它牺牲彻底。不要为个人情爱所困,但更不要沦为权力的奴仆。” “否则,你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都不信的谎言。” 郑仪望着她,忽然意识到,程悦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谢谢你。” 程悦微笑: “不用谢。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后退一步: “祝你前程似锦。” 郑仪望着程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湖边的风吹散了她留下的最后一缕淡香。 他静静站立许久,直到公园的路灯渐次熄灭,才缓缓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程悦是聪明的,她太懂得进退。而郑仪,也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做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选择。 这样挺好。 干净利落,互不亏欠。 权力场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个零件都被精准地安置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他,正在一步步成为这台机器中举足轻重的一环。 至于那些被碾碎的、抛弃的、牺牲的…… 不过是必要的代价罢了。 第二天一早,省委组织部的公告正式下发,李长庚赴中央党校学习三个月,在此期间,干部一处工作由郑仪主持。 这份文件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毕竟郑仪此前已是副处长,又在前期多次处理重要事务,主持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真正懂门道的人知道,这不仅仅是临时安排,这是王振国给郑仪的一次重要历练。 如果这三个月没有纰漏,郑仪就能在履历上增加“主持干部一处工作”的重要一笔,为未来接替李长庚铺平道路。 消息一出,办公室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 “郑处长,恭喜啊!” “郑处,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郑处长年轻有为啊,以后多指教!” 各种祝贺、试探、拉关系的电话接踵而至,有的来自市州组织部门,有的来自省直机关,甚至还有些是之前不常打交道的厅局负责人。 好多的人。 第164章 铺垫,是为了将来 郑仪一概婉拒了这些邀约,只简短回应: “临时主持工作而已,感谢关心。” 办公室里,许建林看着他平静处理来电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问: “郑处,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 郑仪头也不抬地批改着一份文件: “许科长,组织部的人要记住一点。” 他放下笔,抬起头: “公平不在于对谁都笑脸相迎,而在于对谁都保持同样的距离。” 许建林一怔,立刻明白了郑仪的用意。 在干部一处这个关键位置上,任何亲近或疏远都有可能被解读为某种政治信号。 与其让人揣测,不如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中午,郑仪独自一人在食堂吃饭时,王振国的秘书走过来: “郑处,部长请您饭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郑仪点头应下,心里明白王部长是要对临时主持工作做进一步的交代。 推开部长办公室的门,王振国正伏案批阅文件,见到郑仪进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坐。” “部长找我有事?” “李长庚后天就走,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王振国直奔主题。 “基本都交接完毕,李处已经提前把重要事项梳理了一遍。” 郑仪汇报道。 “嗯。” 王振国往后靠在椅背上: “李长庚在干部一处干了八年,有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你临时主持期间,不要急着改弦更张。” “我明白,以稳为主。” “对。” 王振国满意地点头: “不过有些问题还是要处理好。”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名单: “这是接下来三个月需要调整的干部名单,其中有几个敏感岗位,需要特别注意。” 郑仪接过名单,快速浏览一遍,注意到临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的调整赫然在列。 “临州张松林案后,班子刚稳定下来,又要动宣传口?” 郑仪谨慎地问道。 王振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李远刚当上常务副市长,需要有个得力的帮手。” 郑仪瞬间领会了王振国的意图。 “明白了,我会重点关注这个岗位的人选考察。” “你办事,我放心。” 王振国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对了,那个程悦......” 郑仪没等他说完就接道: “已经处理好了。” 王振国眉毛微挑: “彻底?” “彻底。” 郑仪声音平淡,仿佛在汇报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王振国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点头: “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郑仪说道: “小郑,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 “跟着王部长,我一定踏实前行。” “不是跟着我。” 王振国转过身,目光如炬: “是要超越我。” 这句话的分量让郑仪心头一震。 “部长......” “明年我可能会有些变动。” 王振国走回办公桌,语气平静: “中央组织部的老陈要退了,上面有人提议我去接任副部长。” 郑仪立刻站起身: “恭喜部长!这是大好事啊!” “别急着恭喜。” 王振国摆摆手: “事情还没定下来,变数多着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郑仪: “但你不同。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只要你稳扎稳打,未来进核心部门不是问题。” 郑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显: “谢谢部长栽培。” “去吧。” 王振国重新拿起文件: “这三个月好好表现,等你主持工作的履历有了,后面的路会更顺。” 郑仪回到办公室,立即召集干部一处全体成员开会。 办公室的气氛肃然而紧绷,所有人都在等待郑仪开口。 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年轻副处长,如今临时主持干部一处工作,一言一行都透露着部里的态度。 郑仪环视众人,目光沉静而有力。 “李处长去中央党校学习三个月,这段时间,干部一处的工作由我主持。” 他声音沉稳。 “有几件事,要和大家明确一下。” 许建林等人立刻翻开笔记本,严明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等着郑仪接下来的话。 “第一,稳定优先。” 郑仪竖起一根手指。 “组织部是省委的人事中枢,干部一处又是组织部的核心处室,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李处长在时怎么运作的,现在依然怎么运作。”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不该变的不变,不该动的不动。” 众人点头,严明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第二,” 郑仪继续说道: “重点工作不能出任何纰漏。” 他拿出一份标红的文件,递给许建林。 “这份是王部长交办的重要岗位调整名单,三个月内必须完成考察和调配。” 许建林翻开一看,临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赫然在列!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郑仪,后者神色平静,只是淡淡补充道: “李远市长刚上任,需要一个能和他形成合力的人,宣传部的调整必须慎重。”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临州的班子调整还未结束,李远的影响力正在进一步扩张。 严明眼神深邃,忽然插话: “郑处,临州这一块的考察,让我负责?” 郑仪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严处经验丰富,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严明点点头,知道郑仪这是在暗示,李远的考察,并非简单的用人安排。 “第三,就是纪律问题。” 郑仪声音骤然低沉。 “最近,很多人可能会借着‘祝贺’的名义找我,找各位。” 他目光扫过众人。 “记住,干部一处不是社交圈,我们只做该做的事,不听不该听的话,不收不该收的情。” 许建林低头记下,心里暗叹,郑仪这是在划清界限,杜绝一切可能被人拿捏的把柄。 郑仪最后敲了敲桌面,语气坚决: “三个月内,干部一处的工作报告,必须比以往更严谨、更细致。” 他眯了眯眼: “因为这段履历,不仅是我的考察期,也是各位的考察期。” 所有人神情一震。 “散会。” 第165章 王部长的撮合 一周后,周末上午十点,郑仪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省委家属院门前。 他穿着简单的浅色衬衫和深色西裤,既不刻意正式,也不显得随意。 手中拎着一盒精致的龙井茶叶,这是从办公室公用的招待茶中精心挑选的,不算贵重,但足够体面。 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核实了他的身份,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省委家属院平时少有年轻干部单独来访,更何况是直接进入王部长家的。 郑仪平静地递过工作证,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或期待。 “郑处长,请跟我来。” 王振国的秘书早已在院内等候,见到郑仪后立刻引路。 穿过几排掩映在绿树中的联排小楼,秘书在一处独栋别墅前停下: “到了,部长在家等您。” 郑仪微微点头,跟着秘书步入别墅。 王振国的家装修得并不奢华,但处处透着沉稳大气的格调。 实木家具,素色墙纸,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政治理论书籍和文件汇编。 “小郑来了?” 王振国从书房走出来,难得地穿着休闲装,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部长好。” 郑仪恭敬地问候,同时将茶叶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王振国笑着摇头,但眼神中透着一丝满意,郑仪选的礼品很得体,既不显得巴结,又表达了尊重。 “坐吧。” 王振国示意郑仪在客厅沙发就座: “小秦一会儿就到,正好趁这时间跟你聊聊。” 郑仪微微点头,腰背挺直地坐在沙发边缘,姿态恭敬而不卑微。 王振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秦教授的女儿,秦月,她现在是省农科院作物研究所的副研究员。” 他顿了顿,补充道: “27岁,中科大硕士毕业,父亲是江东大学副校长,母亲是省人民医院副院长。” 郑仪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王振国继续道: “这孩子性格不错,沉稳内敛,搞科研的人嘛,心思单纯。家里跟我们老两口是多年交情,知根知底。” 郑仪轻轻点头: “听部长介绍,秦同志很优秀。” 王振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对官场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 这句话暗示得很明显,秦月的家庭背景干净,不会给郑仪带来不必要的政治牵连。 郑仪心领神会,正想回应,门铃突然响了。 “应该是小秦到了。” 王振国站起身,亲自去开门。 郑仪也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 门口传来温和的交谈声,片刻后,王振国带着一位年轻女性走进客厅。 秦月比郑仪想象中更加朴素。 简单的马尾辫,未施粉黛的鹅蛋脸,一身浅蓝色连衣裙,脚上是普通的平底鞋。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而专注的眼睛,透着知识女性特有的理性光芒。 “郑处长,这是秦月。” 王振国介绍道: “月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郑仪,省委组织部的年轻骨干。” “郑处长好。” 秦月的问候简短而自然,伸出的手干燥温暖,握手力度恰到好处。 “秦研究员好。” 郑仪微笑回应。 “都别拘束,坐下聊。” 王振国的夫人此时也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道。 午餐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进行。 秦月话不多,但当话题转到她的科研领域时,眼中立刻焕发出光彩,条理清晰地介绍着作物遗传改良的研究进展。 郑仪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倾听姿态,偶尔提出几个专业却不刁钻的问题,显示出自己的学识广度又不喧宾夺主。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培育出既高产又抗旱的水稻新品种。” 秦月结束了自己的介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一说起专业就停不下来。” “粮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基础,您的工作很有意义。” 王振国夫妇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饭后,王振国“体贴”地提议: “小郑,不如你送月月回去?正好路上可以再聊聊。” 郑仪自然应允。 离开王家别墅,两人并肩走在省委大院的林荫道上,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秦月先打破沉默: “郑处长,王叔叔应该跟你说了吧?这次见面是……那种性质的。” 她语气平静,没有害羞也没有抗拒,像是在讨论一个实验方案。 郑仪点头: “王部长提过。不过秦研究员不必有压力,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秦月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你比我想象中直接。” “在组织部工作,习惯了高效沟通。” 郑仪半开玩笑道。 秦月嘴角笑了笑: “那我也直接点,我对婚姻没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只要双方志趣相投,互相尊重就行。” 她停下脚步,直视郑仪: “我父亲说你是王部长重点培养的干部,前途无量。不过我更想知道,撇开这些政治因素,你本人是什么样的人?” 郑仪微微一愣,秦月的直白让他有些意外。 他沉思片刻,诚实地回答: “我是个把工作看得很重的人,有时候甚至过于理性。不抽烟,偶尔喝点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业余时间喜欢读书,最近在研究明史。” 秦月点点头: “听起来还不错。我不介意伴侣工作忙,我自己也经常泡在实验室。” 她顿了顿,又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来相亲?以你的条件,应该不缺追求者。” 郑仪目光坦然: “因为王部长的建议值得认真考虑。” 他没有说更多,但秦月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两人走到大院门口,秦月主动道: “就到这儿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郑仪: “上面有我电话。如果你有兴趣进一步了解,可以约我吃饭。” 郑仪双手接过: “一定。” 送走秦月后,郑仪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王振国的短信: “怎么样?” 郑仪简短回复: “秦同志很优秀,我会认真接触了解。” 很快,王振国回道: “好。记住,组织培养一个干部,不仅要看工作能力,也要看生活作风。” 郑仪收起手机,深深吸了口气。 第166章 和秦月的约会 秦月回到家,轻轻关上门,换上拖鞋。客厅里,父亲秦岭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母亲则在厨房准备晚餐。 “月月回来啦?” 秦岭头也不抬地问。 “王部长介绍的年轻人怎么样?” 秦月把包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还不错。” 秦岭立刻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着女儿: “哟,能从你嘴里听到‘还不错''三个字,这评价可不低。” 秦妈妈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 “真的?上回张院士介绍的博士,你可是直接说人家''夸夸其谈''。” 秦月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 “郑处长不一样。他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说话很实在,也不炫耀自己在组织部的位子。” 秦岭点点头: “王振国带出来的人,素质自然不会差。” 他顿了顿,谨慎地问。 “那你们......?”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秦月抿了口水。 “他说改天约我吃饭。” 秦妈妈擦了擦手走过来: “月月,你可得抓住机会。郑仪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多少人盯着呢。” “妈,” 秦月皱了皱眉。 “我又不是去抢项目的。” 秦岭摆摆手: “好了好了,让孩子自己处理。” 他又拿起报纸,状似随意地补充道: “不过王部长今天打电话说,他很看好这桩婚事。” 秦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回到卧室,秦月坐在书桌前,从包里取出郑仪的名片,简约的白卡纸,除了姓名、职务和办公室电话外,没有任何多余信息。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安全到家了。感谢今天的交流。” 信息发出去后,她把手机放在一旁,打开电脑准备修改一篇论文。 但不到五分钟,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我也刚到住处。秦研究员的科研工作令人敬佩,改天希望能详细请教。” 三天后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江畔的“云水阁”餐厅门前。 这是一家低调而雅致的中餐馆,以其私密性和菜品质量闻名于江东政商界。 郑仪选择这里,既体现了对这次约会的重视,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 郑仪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穿着一件深蓝色休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衫,没有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庄重而不刻板。 “郑先生,您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 经理显然认出了这位省委组织部的年轻处长,亲自引路。 包厢位于餐厅二楼,临江一面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江景。 郑仪确认了菜单和酒水安排,又调整了一下座位,让秦月能同时看到江景和自己。 六点五十八分,秦月准时出现在包厢门口。 她今天穿着一件淡藕荷色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挽起,比初次见面时多了几分柔美。 “秦研究员,很准时。” 郑仪起身相迎。 秦月微微一笑: “在实验室待久了,养成了准时的习惯。” 两人落座后,服务员开始上菜。 郑仪没有点酒,而是选择了餐厅特调的茉莉花茶。 “听说你喜欢清淡的饮食,我点了几道本店的特色菜,希望合你口味。” 郑仪说着,示意服务员先上一道松茸鸡汤。 “谢谢,你考虑得很周到。” 秦月尝了一口汤,眼睛微微一亮。 “汤清味醇,很地道。” 随着一道道菜品上来,两人的交谈也逐渐深入。 秦月放下茶杯,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听说你在研究明史,最喜欢哪个时期?” 郑仪想了一下回答道: “嘉靖到万历这段,很有意思。” “是因为张居正改革?” 秦月夹起一筷清炒芦笋。 “不全是。” 郑仪望着窗外渐暗的江面。 “我更关注那些在历史夹缝里周旋的人,比如高拱如何在严嵩倒台后稳住局面,申时行怎么在张居正死后调和两派。” 他转过脸来,眼神沉静: “最精彩的往往不是青史留名的首辅,而是那些能在漩涡里保全自身的人。” 秦月忽然笑了: “你这研究角度……” 她斟酌着用词。 “很符合你的职业特点。” 郑仪也笑了,这次是真心的: “搞组织工作的职业病,看谁都在琢磨他背后的关系网。” 他主动给秦月添了茶。 “你呢?研究作物基因,最着迷的是什么?” “抗病基因的沉默机制,就像……在浩瀚的遗传密码里,找到那把锁的钥匙。” 这时远处钟楼传来七声钟响,郑仪抬腕看了看表。 秦月注意到这个动作: “你待会儿还有安排?” “没有。” 郑仪摇头。 “只是习惯性注意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 “其实我订了八点半的游船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窗外的江面上,一艘画舫正缓缓驶过,灯笼在暮色中晕开暖红的光。 秦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了笑: “看来郑处长准备得很充分。” “第一次约秦研究员吃饭,总要周全些。” 郑仪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轻松。 服务员上来撤走餐盘,送上两盏冰糖炖雪梨。秦月用小勺轻轻搅动梨汤: “你平时工作应该很忙,怎么想起研究明史?” “碎片时间里读的。” 郑仪拿起餐巾擦了擦手。 “组织工作有个好处,教会你在各种场合都能迅速静下心来。” “所以,” 秦月舀起一勺晶莹的梨肉。 “你是在用明朝的权谋智慧,处理现在的干部工作?” “历史不会重复,但总是押韵。” 他举杯示意。 “马克·吐温说的。”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 “秦老师?真是你!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就觉得眼熟。”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蓄着艺术家长发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 他穿着宽松的亚麻上衣,领口敞开着,一副不拘小节的艺术家派头。 郑仪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秦月明显一愣,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何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第167章 一边鄙视体制,一边又渴望得到体制的认可 “我们美学学会今晚在这里聚会。” 这个姓何的男子晃了晃酒杯,目光放肆地在郑仪身上扫视。 “这位是?” “省委组织部的郑处长。” 秦月简短地介绍道,语气明显冷淡了不少。 “组织部?” 何教授夸张地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音调: “原来是‘管官''的''官''啊。” 他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秦老师,我最近在写一篇关于后现代政治美学的论文,正好可以请教一下这位郑处长。你说这官场的权力运作,算不算一种表演艺术?” 郑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向何教授: “何教授研究美学?” “是的,我对权力美学特别有兴趣。” 何教授晃着酒杯,眼神挑衅: “比如说,郑处长现在这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就是一种典型的政治表演吧?” 秦月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何教授,我们正在……” “权力确实有美学维度。” 郑仪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就像何教授这身打扮——凌乱的头发、不修边幅的衣着、刻意端着的红酒杯,都是在表演一种‘反抗体制的知识分子’形象,不是么?” 何教授的表情一僵。 郑仪继续道: “您说政治是表演艺术,但您自己不正是在用最刻板的方式,表演着一个‘叛逆学者’的角色吗?” 秦月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郑仪会如此直接地反击。 何教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捏紧了: “郑处长不愧是搞政治的,嘴皮子就是厉害。” 他悻悻地站起身: “不过我觉得吧,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远离权力中心。秦老师,你说是吧?” 秦月放下筷子,语气异常冷静: “何教授,我认为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专业领域,而不是到处指点江山。” 她转头看向郑仪,眼神柔和下来: “郑处长的茶要凉了。” 这句毫不相关的提醒,却像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何教授脸上。 何教授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 “呵,看来秦老师已经做出选择了。”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撂下一句: “希望郑处长别把组织部的‘考察''手段用在谈恋爱上。” 郑仪眼神一冷,正要说话,秦月已抢先开口: “何教授!”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首先,我和你只是普通同事关系,谈不上‘选择''。” “其次,你现在的言行已经严重失礼。如果这是你所谓的‘知识分子风骨'',那我很庆幸自己从事的是自然科学。” 何教授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狠狠甩下一句“随你便”,摔门而去。 包厢里一时陷入沉默。 郑仪轻轻放下茶杯: “抱歉,让你遇上这种不愉快。” 秦月摇摇头,重新坐下: “是我该道歉才对。何教授平时在学术上还算认真,只是……” “只是对权力有些扭曲的想象。” 郑仪淡然接话。 “这类人我见多了,一边鄙视体制,一边又渴望得到体制的认可。” 他看向秦月,笑了笑: “不过你的反应很精彩。” 秦月难得地露出一丝赧然: “可能是实验室待久了,见不得不讲逻辑的人。” 郑仪抬手看了看表: “还想去坐游船吗?” 秦月眼睛一亮: “当然。” 走出餐厅时,月光已经洒在江面上。那艘画舫静静停靠在码头,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何教授的插曲,反倒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自然了。有时候,共同的“敌人”反而是最好的催化剂。 来到画舫,晚风拂面,江面上泛起粼粼银光。船缓缓驶离码头,两岸的灯火如明珠般渐次亮起。 郑仪和秦月并肩站在船舷边,一时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尴尬。 “何教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秦月沉默片刻后开口。 “他自从评上副教授后,就整天把‘知识分子风骨’挂在嘴边。” 郑仪轻轻摇头: “我遇到比他更难缠的人多了去了。” 他望向江面: “在组织部工作这些年,我学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把他人的评价太当回事。” 秦月笑了: “这话倒像是搞科研的人说的。” “哦?” “实验室里失败是常态,要是每个批评都往心里去,早该转行了。” 她倚着栏杆。 “所以我们有种说法:数据不说谎,人会说。” 郑仪若有所思: “这倒是和组织工作异曲同工,档案不说谎,但人会粉饰。” “所以我们都学会了保持距离?” 秦月转过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郑仪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画舫转过一道江湾,远处电视塔的灯光秀突然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在两人脸上。 “不一定。” 他最终说道。 “有时候,正是因为知道如何保持距离,才敢走近一些。” 秦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会意地点头。 船行至江心,四周只剩水声与风声。 何教授站在画舫的暗处,他身旁围着几个同样穿着随意的学者朋友,都是来自江东大学各个学院的青年教师。 “那就是秦月新傍上的‘大腿''?”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哲学系讲师嗤笑道: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处长,倒也值得她这么捧着。” “老何,你这可是被一个‘体制内官僚''截胡了啊。” 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副教授拍了拍何教授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揶揄。 何教授冷笑一声: “你们没看见刚才在餐厅的嘴脸。那个郑仪,表面上斯斯文文,骨子里全是机关算尽的手段。” “听说他可是王部长提拔上来的。” 一个略显年长的副教授压低声音。 “我家老爷子在省教育厅,说这人深得王部长器重,是干部一处的实际负责人。” “那又怎样?” 何教授不屑道: “不过是靠着巴结上司往上爬罢了。二十几岁的正处?呵,谁知道背地里使了多少手段。” “但秦月看起来是认真的。” 黑框眼镜女副教授若有所思。 “她平时连院长的面子都不给,居然会对一个年轻干部这么...” “被权力迷惑了而已。” 何教授猛地灌下一口酒。 “她父亲秦岭一直想往校领导层挤,这是要把女儿送出去攀附权贵。” 第168章 我就是权力的体现 另一位年轻的历史系讲师摇摇头,打断道: “老何,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秦岭副校长在学术界的地位,需要靠女儿攀附?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而且……我听说郑仪这个人不简单。他在青干班时就破格提拔,后来直接调去省委组织部。这背后肯定有不一般的门路。” 何教授不屑地哼了一声: “什么门路?还不就是巴结领导那条线?现在的年轻干部,有几个是靠真本事的?” “你这话就偏激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教师皱眉道: “我们学术圈里的勾心斗角还少吗?评职称、抢项目、争实验室资源,哪个不是拼关系?官场好歹还有规章制度,学术界那才是真正的暗流汹涌。”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和郑仪交谈的秦月: “你们看,秦月和郑仪交谈的样子,明显是互相欣赏。我认识秦月这么多年,还没见她对谁这么认真过。” 何教授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迟早会后悔的!” “行了老何,” 历史系讲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月从来就没接受过你的追求,何必这么执着?” 何教授甩开他的手: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痛心一个年轻有为的女科学家,竟然屈服于权力的诱惑!”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附近几位游客侧目而视。 而此时,站在船头的郑仪似有所觉,微微偏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何教授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被什么危险的猛兽盯上了一般。 “老何,你喝多了。” 黑框眼镜女副教授拉住何教授的胳膊: “走吧,我们回船舱去。” 何教授想要挣脱,却发现其他几人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在这时,秦月和郑仪竟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何教授,你们也在这艘船上?” 秦月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眼神却是疏离的。 何教授甩开同事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 “怎么,只许秦老师享受游江的乐趣,就不许我们这些穷酸学者也来看风景?” 这番话说得火药味十足,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郑仪站在秦月身旁,神色平静,但目光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何教授看起来喝了不少。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这句看似关心的话语,却让何教授更加恼火: “郑处长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嫌我碍眼?” “老何!” 几个同事同时出声劝阻。 郑仪笑了笑,但眼神始终盯着何教授: “都是同船共济的游客,互相关照是应该的。” 他转向秦月: “我们去船尾看看吧,那边的视角更好。” 秦月点点头,两人正准备离开,何教授却突然大喊: “秦月!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嗓子几乎惊动了半个船舱的游客,许多人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月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何教授,请你自重!我和郑处长只是朋友关系,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朋友?” 何教授冷笑道: “一个省委组织部的处长,会真心和一个搞科研的做朋友?他不过是在物色一个家世清白、学历体面的妻子罢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郑仪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但表情依然平静。 他伸手轻轻拦住想要反驳的秦月,然后向前走了一步,直接面对何教授: “何教授,你对组织工作似乎有很多误解。”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首先,组织部选拔干部的标准是德才兼备,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靠关系。” “其次,秦研究员在作物遗传领域的研究成果,对国家粮食安全的贡献,不是你轻飘飘一句‘搞科研的''就能概括的。” “最后……” 郑仪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 “作为大学教师,在公共场合诽谤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你觉得合不合适?” 最后这句话如一瓢冷水浇在何教授头上,他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 “我……我只是……” 郑仪不再理会他,转向秦月: “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后,何教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出豆子大汗珠。 “老何,你这下捅马蜂窝了。” 历史系讲师摇头叹气: “郑仪真要较真,给你单位发个问询函,你这教授还评不评了?” 何教授强撑着嘴硬: “他……他敢!言论自由……” “言论自由不等于造谣诽谤。” 黑框眼镜女副教授冷冷道: “你今天的言行要是传回院里,我看你年终评优就别想了。” 何教授这才真正慌了神: “那……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去写封道歉信吧。” 那位年长的副教授叹道: “学术圈最忌讳的就是得罪实权部门的人。你啊,今天真是……”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月光下,郑仪和秦月漫步在船尾甲板,远离了喧嚣的人群。 “抱歉,又让你遇到这种场面。” 秦月轻声道歉。 “没关系。” 郑语气淡然: “有些人习惯了用恶意揣测他人,这是他们的局限,不是你的错。” 船缓缓靠岸,江风渐渐平息。 栈桥上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为归航的人们照亮了回家的路。 “我送你回家吧。” 郑仪说道。 秦月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点头: “好。” 她没有拒绝。 这个简单的回应包含着多少意思,郑仪心里明白。 两人沿着江滨步道缓缓前行,初秋的夜晚微凉,但谁都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 秦月偶尔会驻足欣赏江对岸的灯火,郑仪便静静站在她身旁,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远到显得生疏,也不近到令人不适。 “何教授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月突然开口。 “他追求过我,被我拒绝了。” 郑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或是惊讶。 秦月侧头看他: “你不问为什么拒绝他吗?” “那是你的私事。” 郑仪说得很自然。 “我不觉得有知道的必要。” 秦月微微一笑: “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太喜欢表现自己了,在学术研讨会上夸夸其谈,却没做出什么实际成果。而且……” 她顿了顿: “他对权力的态度很矛盾,一边鄙视,一边又渴望。” 郑仪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种人不少见。我们组织部每年考察干部,也经常遇到类似情况,有些人表面上满口‘淡泊名利’,背地里却为升职不择手段。” “那你喜欢权力吗?” 秦月突然问道,目光直视着他。 郑仪没有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不需要喜欢权力,又或者讨厌权力,因为权力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就是权力的体现。” 第169章 蝼蚁 秦月愣在那,随即笑了起来。 这个回答既直白又坦率,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真实得多。 很快来到秦月居住的小区门口。 这是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校家属区,安保严格但不显得森严。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今晚的招待。” 秦月在门禁前停下脚步。 郑仪点头: “我也很愉快。”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卡片。 “这是下周江东大剧院的一场古典音乐会门票,贝多芬专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秦月接过卡片,指尖轻轻擦过郑仪的掌心: “我对古典音乐了解不多。” “没关系,就当放松心情。” 郑仪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不必现在答复我,门票随时有效。” 秦月将卡片小心地放进包里: “我会考虑的。” “晚安,秦研究员。” “晚安,郑处长。” 两人道别,各自转身离去。但走出几步后,秦月突然回头: “对了!” 郑仪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等她继续。 “别再叫我''秦研究员''了。” 秦月的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生动。 “叫我秦月就好。” 郑仪也笑了: “那么,晚安,秦月。” “晚安,郑仪。” 这一晚,两颗原本平行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微妙的交集。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在这个秋夜,江东的江水见证了他们故事的开始。 站在小区门口,郑仪脸上的温和笑容如同面具般缓缓褪去。 他目送秦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眼神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无聊。”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与何教授这样的人对峙,对现在的他而言早已毫无意义。 就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鹰隼,不会在意地上蝼蚁的叫嚣,不是因为宽容,而是单纯的漠视。 郑仪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许科,帮我查个人,江东大学美学教研室的何文涛。” 电话那头的许建林明显怔了一下: “这个何教授……有问题?” “不是什么大事。” 郑仪的声音平静如水。 “查一下他的学术背景、项目资金情况、社会关系,特别是最近三年的论文发表和课题申报记录。” “明白。” 许建林识相地没有多问。 “需要什么时候要?” “不急。” 郑仪抬头看了眼夜空。 “周末之前就行。” 挂断电话。 何文涛这样的小人物,本不值得他多费心思。但既然对方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不是报复,只是随手清扫一些碍眼的尘埃罢了。 郑仪缓步走向停车场,脑海中已经开始梳理明日的工作安排: 上午要审阅三个市州的干部调整方案;下午约见省财政厅的几位处级干部;晚上还要准备下周省委常委会的汇报材料…… 他拉开车门,发动引擎,驶入灯火阑珊的城市夜色中。 郑仪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午夜。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江东市委大院里若隐若现的灯光,接通了许建林的电话。 “郑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 许建林的声音略显疲惫,但仍旧恭敬。 “何文涛的课题申报材料确实存在抄袭嫌疑,比对了几篇核心内容,重合率超过40%。” “嗯。” 郑仪淡淡应了一声。 “江东大学今年的重点学科评估材料,是不是刚报到省教育厅?” 许建林顿了一下,立刻会意: “对,正在走流程,学校方面很看重这次评审。” “给江东大学分管科研的副校长打个电话。” 郑仪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就说省委组织部在例行干部考察中收到一些学术不端的反映,请他关注一下美学教研室的情况。” 许建林立刻明白郑仪的意图,他根本不是要直接处理何文涛,而是让学校自己清理门户。 这样一来,既显得组织部只是“例行提醒”,又能让何文涛的学术前途彻底断送。 “明白,我明天一早联系。” 许建林低声补充道。 “对了,郑处,要不要顺带提一下秦岭副校长的名字?” 郑仪看了一眼桌上秦月的名片,声音微冷: “不用。” 他不需要借这件事向秦月或她父亲卖人情,他不是那种低劣的操盘手。 他的处理方式更干脆,让何文涛悄无声息地被踢出学术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好的,我会把握好分寸。” 许建林很懂得郑仪的作风,知道这事点到为止即可。 挂断电话后,郑仪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映照在他沉静的脸上。 他点开许建林发来的邮件,粗略扫了一眼何文涛的资料。 学术履历平庸,近几年靠关系勉强评上副教授,课题申报材料东拼西凑,在学界连浪花都算不上。 这样的人,居然敢在他面前叫嚣? 郑仪轻轻关掉邮件页面,没有再看第二眼。 对付何文涛这种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根本不值得浪费精力。 他甚至连后续都懒得跟进,因为他很清楚,只需要他一个暗示,江东大学自然会“妥善”处理,何文涛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规则,真正的强者从不亲自下场厮杀,他们只需要微微皱眉,自然有人争先恐后替他们扫清障碍。 郑仪站起身,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他闭上眼睛,脑中却仍然在思考明天的工作安排。 财政厅的干部考察报告、市州班子调整方案、还有那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年轻干部的培养计划…… 至于何文涛? 多么不值得一提的名字。 清晨七点,郑仪准时出现在省委组织部大楼。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许建林已经等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叠文件。 “郑处,江东大学那边已经回复了。” 许建林压低声音。 “何文涛的教授职称评审被紧急叫停,学术委员会今天下午开会讨论他的课题抄袭问题。” 郑仪头都没抬,接过文件翻阅起来。 “嗯。” 平静得仿佛在听今天的天气预报。 许建林犹豫了一下: “要通知秦研究员吗?” “不必。” 郑仪语气平淡。 “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许建林暗暗咂舌,郑处长这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高明。 第170章 权力的碾压 何文涛睁开眼时,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他堆满书籍和稿纸的书桌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欲裂。 昨天在游船上喝了太多酒,再加上后来和郑仪的争执,让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他打开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教研室主任和同事打来的。 “搞什么?” 他嘟囔了一句,翻看着消息记录。 教研室群聊消息显示: 【@全体成员紧急通知:上午十点学术委员会召开临时会议,研讨课题申报审查事宜。请全体成员准时出席。】 再往下翻,同事私聊他的消息让他瞬间清醒。 “老何,你之前交的‘后现代艺术审美与社会治理’那篇论文被查重了,重合率太高!” “你怎么能直接抄人家期刊上的论文啊?现在被上头盯上了!” “校长办公室都惊动了,说影响学校声誉……” 何文涛的手指瞬间僵住。 他立刻拨通教研主任的电话: “张主任,我这论文——” “何文涛!” 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知不知道这次学术委员会的会议是谁召集的?是校纪委!你的课题申报材料抄袭的事情已经被报到省厅了!” “什么?!” 何文涛猛地从床上蹦起来。 “怎么可能?我明明——”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郑仪那句轻描淡写的“诽谤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话,脸色骤然煞白。 省委组织部插手了? 他赶紧翻开电脑,登录学术数据库查看自己提交的那篇论文。 那是他今年评副教授的主要科研成果,核心章节直接“借鉴”了国内某核心期刊的一篇论文,只是稍微改了下措辞。 这种事在学术界本来屡见不鲜,但一旦被严查……就彻底完了。 他的手机又响了。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 “何文涛,你今天不用来开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至极。 “校领导决定,你的副教授职称评审暂时中止,你的教学任务也调整一下,你先停课反省吧。” “停课?!” 何文涛失声叫道。 “我没有抄袭!我——” “省教育厅刚刚发了通知,今年的重点学科评审,我们学校的美学专业资格被临时取消,就因为你的学术不端!” 对方冷冷打断。 “你自己去查邮件吧。” 电话“啪”地挂断。 何文涛呆坐在床上,浑身发冷。 他颤抖着打开邮箱,校教务处的通知赫然在列。 【经学术委员会调查核实,我校美学教研室副教授候选人何文涛在课题申报过程中存在严重抄袭行为,经省教育厅指示,现撤销其评审资格,并暂停其所有科研项目申请……】 再往下翻,还有更致命的。 【江东大学”新时代美学前沿研究”重点学科评估因学术诚信问题被省教育厅紧急延期审查,具体恢复时间待定……】 何文涛的大脑“轰”地一片空白。 他的学术生涯,彻底毁了。 不仅如此,他还让整个美学专业的评估工作被拖下水,校领导怎么可能饶了他? “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怒吼一声,猛地掀翻电脑桌,书本和稿件散落一地。 他不相信郑仪能有这么大能量! 但很快,他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教研室的同事发来的消息: “老何,听说是组织部那边打了招呼……” 何文涛的心脏狠狠一沉。 郑仪真的动手了。 而且根本没走正式举报程序,只是轻飘飘地递了句话,学校就立刻自查,生怕连累学校的评优资格…… 这就是权力的碾压吗? 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证明是郑仪在搞他,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何文涛自己“学术不端”! 何文涛瘫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昨天郑仪那副冷漠的眼神。 他以为对方只是个年轻干部,最多嘴上逞逞威风,但没想到…… 他的学术生命,被对方一句话就判了死刑。 与此同时,郑仪正在办公室审阅临州市委宣传部长的考察材料。 许建林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新整理的档案。 “郑处,这是临州市委推荐的三位宣传部副部长人选,都在系统里筛过一轮了。” 郑仪抬眼,接过材料快速翻阅。 第一位,陈志明,现任临州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48岁,在王学文手下工作了五年,资历老,但作风偏保守。 第二位,林雅,女,41岁,临州日报总编辑,新闻传媒出身,笔杆子硬,但缺乏行政管理经验。 第三位,罗新成,39岁,现任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副处长,年轻有冲劲,但和临州本地干部不熟,可能会被架空。 郑仪轻轻合上文件,神色平静。 “李远市长有没有推荐人选?” 许建林摇头: “李市长没明确表态,但他上周陪同调研时,对临州日报的林雅有过称赞,说她‘思维开阔''。” 郑仪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远很聪明,他不直接提名,但给了暗示,他希望一个能与他配合、思想新锐的宣传部长,而不是王学文体系里的老传统。 “再查一查林雅的背景。” 郑仪说道。 “她和李市长私下有没有交集?” 许建林立刻会意: “我马上去核实。” 郑仪点点头,继续批阅其他文件。 许建林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林雅的详细资料呈递上来。 郑仪翻开材料,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迅速扫过关键信息: 林雅,41岁,临州本地人,新闻系出身,从业近20年,从记者一路干到总编辑。 性格强势,敢于批评地方工作的不足,曾因揭露临州环保部门的数据造假问题被市里点名批评,但她顶住压力,最终省环保厅介入调查,问题得到整改。 和李远的交集:去年临州高铁新城规划公示时,临州日报发表了深度调研报道,质疑部分征地补偿标准不透明。当时李远还不是常务副市长,但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公开表扬了这篇报道,认为“媒体报道有助于政府工作规范化”。 郑仪合上文件,眼神微妙。 这位林雅,确实是李远欣赏的类型,敢说、敢做,且有专业功底的人。 如果她当宣传部长,必然不会只是王学文的传声筒,甚至可能会在某些问题上和李远形成默契。 但问题是,王学文会同意吗? 第171章 组织的事情,组织决定 按照程序,临州市委书记王学文会先提交推荐名单,省委组织部再从中筛选、考察,最终上会讨论。 可如果王学文压根不想让林雅上位,他完全可以不把她列入推荐名单里。 然而,现在林雅却在候选名单上,这意味着什么? 王学文在示好李远。 这个举动很微妙,既没有直接站队,但也没阻拦,而是让组织部来评估。 也就是说,如果郑仪这边选了林雅,王学文可以解释“我只是客观推荐能胜任的人”,如果组织部没选,那李远也不能怪王学文从中作梗。 老狐狸的手段,向来都是不留痕迹的。 郑仪抬头看向许建林: “再确认一下林雅的政治立场和工作作风,尤其是她和本地其他干部的关系。” “明白。” 许建林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王学文书记前天去了趟省里,和省委宣传部的钱副部长碰过面。” 郑仪眼神一闪。 “哦?” “具体谈什么不清楚,但钱部长后来让人调了临州市委宣传部近两年的工作报告。” 呵,果然不止一路棋。 省委宣传部长钱国明和王学文的关系一向不错。如果他插手临州的宣传部长人选,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郑仪略一沉思,随即轻声道: “安排时间,我要见一下这个林雅。” 他没有直接走正式考察流程,而是准备私下先接触。 许建林点头: “我去安排。” 三天后,一场"偶然"的考察座谈会召开了。 名义上,郑仪带队调研临州市的新闻宣传系统改革情况,实则是对林雅的一次深入考察。 会议室内,林雅侃侃而谈,从新媒体的发展、到政务公开如何与舆论监督结合,思路清晰,丝毫不怯场。 郑仪全程不露声色,只在关键节点抛出几个尖锐问题: “如果市委的政策和群众利益出现矛盾,宣传工作该怎么平衡?” 林雅没有犹豫: “宣传工作不是美化现实的工具,而是连接政府和群众的桥梁。政策有争议时,我们要做的不是掩盖分歧,而是正面解释、倾听反馈、促成沟通。” 郑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会议结束后,他故意落在最后,和林雅“偶遇”在走廊尽头。 “林总编。” 郑仪微笑开口。 林雅回头,表情镇定: “郑处长有事?” “刚刚你的观点很有见地。” 郑仪语气随意。 “不过,在临州这样的地方,有些想法执行起来可能需要更强的推动力。” 言外之意,你是否真的能顶住王学文的阻力? 林雅直视郑仪的眼睛,忽然一笑: “郑处长,记者之所以敢写真相,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人需要真相。宣传工作也一样,它本该服务于公众,而不是权力。”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 “当然,前提是——组织上能支持这样的宣传部长。” 她在试探组织部的态度! 郑仪表情依旧淡然。 “组织任用干部,自然是要选出真正能干事的人。” 没有直接回应,但也给出了足够的暗示,如果她真想上去,组织部可以支持,但她必须能扛得住压力。 林雅微微一笑,仿佛已经懂了什么。 “谢谢郑处长指点。” 回到省委组织部后,郑仪在考察报告上写下了最终意见: “林雅同志政治素质过硬,专业能力强,具备改革创新意识,建议优先考虑。” 这份报告一旦进入程序,林雅的上位就只是时间问题。 但郑仪很清楚,临州的宣传部长之争,才刚刚开始。 王学文不会轻易放弃对宣传口的控制,而省委宣传部的钱国明也不会袖手旁观。 组织部这一步棋落下,才是真正的博弈开端。 三天后,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会议室里。 郑仪正在主持临州市宣传部长人选的讨论会,省委宣传部干部处副处长赵平也在场。 “郑处,钱部长对临州的宣传部长人选很重视。” 赵平笑着递过来一份材料。 “他觉得罗新成同志更适合,毕竟是省里下去的,政策把握更准。” 郑仪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这是典型的上级部门“推荐”,如果组织部不给面子,以后工作对接难免尴尬。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 “罗新成确实不错,但临州现在需要的是熟悉本地情况、能够迅速打开局面的干部。” 他看向许建林。 “把林雅的考察材料给赵处看看。” 许建林立刻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档案。 赵平翻了两页,眉头微皱: “她是不是有点……太锐利了?钱部长担心她会在一些问题上把握不好尺度。” 言外之意,钱国明不希望临州的宣传口脱离控制。 郑仪轻轻合上手中的钢笔,语气平静: “宣传工作的尺度,最终是市委把关的,组织部的责任是选合适的人。” 他顿了顿。 “况且,李远同志对林雅的评价很高。” 赵平眼皮一跳。 郑仪这句话,直接点出了关键,李远是省委组织部的考察对象,钱国明如果执意阻拦,就等于公开和李远作对。 而李远背后站着的是谁? 没人敢赌。 赵平沉默了几秒,随即笑道: “郑处考虑得确实全面,我会把组织部的意见带回去汇报。” 郑仪点头,没再多言。 会议结束时,许建林低声道: “钱部长那边会不会还有后手?” 郑仪轻笑一声: “他最多再拖一拖,但改变不了结果。” 因为组织部这次考察,本就是带着风向的。 王学文在试探,钱国明在试探,所有人都希望借临州宣传部长这个位置,看看组织部到底想扶持谁。 但郑仪根本没给他们博弈的余地。 他要的,是一个能让李远“施展拳脚”的临州。 一周后,省委组织部正式拟定方案: 建议林雅同志任临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文件提交省委常委会的那一刻,郑仪站在组织部大楼的窗前,看着远处的天空。 他知道,临州的棋局,已经落下一枚重子。 而下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 第172章 你还能往上走吗? 不能动弹的阮绵绵一惊,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揽月。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要是被他发现,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如何。 紫凌仿若没听到沈画的声音,自顾自的往前走,自顾自的想着心中事。 说话间俩人已走到了沙发前,萧逸天迎上去扶着邓老爷子坐了下来,然后礼貌的向江瑞东问好。 两路明军在张辅,沐晟率领下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攻入安南腹心之地。 吴悔最开始战斗之时,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使用刹那光阴,但刹那光阴只有一刹那,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刹那光阴对同等级别的高手还不保准,别人能停顿一刹那,那同等级别的八劫巨孽就很可能是半刹那,或者更短。 “宇少我脚这样了能不能送我回去?安品琳借这个机会赶紧说道。 雷部,是寿皇直系的绞刑之部,拥有强大的武力,整整一百仙大罗金仙组成,这种调动,除了数亿万年前三皇大战时动用过之外,这是第二次动用。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从车内直接飞出,手掌微微一转,五枚银针直接没入了骏马的眉心。 她站起身来去开门,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了,还晃荡了两下,她一直血糖低,在加上晚上还没进食所以有点晕。 连日来不见统帅之面的一众帖木儿将军心中已是不免狐疑,此时听得这个帖木儿的第三个儿子,在帝国大军中威望素著的米兰沙这般说,面面相觑之下不禁都有释疑之感。 当天的洪当县考察因为普安市的人事变动,黄一天心里很是不踏实,所以考察就显得有点走过场,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和忻州政府办主任等人的聚餐结束之后,黄一天和秦卫红就急着回来。 如果你不服气,惹**了他向器师委员会一投诉,轻者被批评处分,严重的甚至被降级直至开除都有可有。 赵紫贤的脸色有些惨白,那刀枪碰撞之后的余波震荡的他体内的灵力一阵混乱。 黄一天想,这封**看起来好像是在举报冯雨昂犯了经济错误,却从另一方面正好证明而来冯雨昂并没有私自**一分钱。但冯雨昂涉及挪用学生的伙食费却是不争的事实。 上次许长生面对老鬼楼剑东吐出这个天地第一母音是为了感悟天地、体会雷法,其实并没有真正施展这个母音的威力,这次以全身法力鼓动,天地母音一出,顿时借动了部分天地规 则之力。 一边听,一边品尝,东方求败取了一坛仙姬醉酒,放在她的身边,然后坐在她的正对面的石头上,然后,自己取了一坛大红袍酒,然后直接喝了起来,静静地说道。 “**!你个蠢猪!你才是蠢猪,你全家都是弱智,蠢猪!”风强强差点给直接噎死,脸都大红大紫了起来。 此时,虽然与杜十三娘熟络起来,但还没到了那种什么都可以讲的地方。 “没事,我不累,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就错过午餐的最佳时间了,我马上去把车开过来。”凌尘无所谓的说道。 龙雨菲说完转过头去不在跟凌尘说话,他的双眼已经有些模糊,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凌尘为什么不肯接受她,他明明知道自己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他为何总是这样躲避自己。 而流星飞火因为失去了轩黎的压制,如同流星一般四散开来,而那些沙炎冰花则化为了一道蓝光,脚下的沙子流动了起来,沙炎冰花也在眨眼之间就钻入了地底之中,不复再见。 这种奇特的丹火,百年难遇,对于喜欢炼丹的丹师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属于再多灵玉,都不见得能买到的一类。 那两个老外并不付钱,唧唧歪歪的说了一大串谁也听不懂的土话,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3769|174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围观的人们,夹着尾巴溜走了。 那种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空间力量,单凭肉身根本无法抗衡,勉力坚持下去,早晚会被挤成肉饼。 冰蓝色的流光,突兀的闪现在半空中,与十字刀化身的血色光虹,重重的撞在一起,旋即在叮的一声脆响中,十字刀倒飞而回,划过一道血色痕迹,落入血妖将手中。 “我说你我有缘你信吗?”黎烽脸上满是狂喜,之前烦躁的心情一扫而没,不过还是强装正经的缓缓说道。 在这个时候,聆听到会议室里面有一些动静,那些被李龙锐支走的员工,纷纷回到了办公室里面。 “呃,这事说来话长,”老人讪讪的笑道,显然不是很想再提过去的事了。 每到晚上,华灯初上,这里就是一个欢乐汇聚的海洋,纸醉金迷,无数的罪恶也在这里发生着,鱼和龙,狗和狮子,都在这里戴着面具,享受人生的极致奢华。 当然,**仅仅是关注了一下那些装饰和摆设,然后就闭目思考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随即就带着一丝古怪之色了。 陈庆余正在头疼如何解救父亲,听到士兵的汇报,心中知道有些不妙。 这是徐芷晴的拿手好戏,刀光闪过,“咔咔”两声,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丧尸就被开了瓢。 从车上下来,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姜妍,林美香一把将东西塞儿子手里,赶忙走过来扶着姜妍。 但他坐在时霁脚边,望着苍茫无尽的银河,英俊的目光中满是晦涩难明。 转瞬间,他们几人已经被数不清的仙羊包围住,这些仙羊皆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连咩叫声,都带着气浪。 他也是第一次住这个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再加上昨天晚上那么享受。 “不一定,我诓他的,我没一句真话,他也没说什么实话。”江素坦然回答道。 第一卷 第173章 环境污染和政商黑幕 李远站在临州市政府大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广场上熙攘的人群,手中的茶杯冒着热气。 他的办公室依旧保持着刚上任时的简洁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政策文件和理论著作。 桌上摆着一份刚刚送到的《临州市经济高质量发展三年规划》,这是他和团队熬了近三个月的成果。 而出了实验室的秦陌殇,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准备给林茶打视频,却又突然想到有时差,现在国内真是深更半夜。 是不是真的像这个圈子里边的一样,其实是为了名声而绑在一起的合同情侣,虽然有传言散播出来,顾玺已经求婚,但是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被拒绝了。 杰克一听,立刻转身看着艾丽的脸,脸蛋红红的,像苹果一样,充满着诱人的感觉,就这边看一眼,就有我就想要咬一口,去尝试一下她的美味。 【祁风凛】:上门拜访,礼多人不怪,多买点礼物,什么燕窝冬虫夏草之类的。 顾玺见她并没什么反应,无奈轻笑,随后坐在她的身边,环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淮真踢掉鞋子,光脚从桌子下头踹他一脚,却被他两腿牢牢夹住,怎么都拽不出来。 因为还没有租用到晾晒衣物的地方,淮真与云霞二楼的窗户用鱼线搭了起来,暂时用作临时补充晾衣的位置。唯一的不足时,朝向院子这一面窗户都打不开了。 “一定好吃!如果不好吃的话,那我就不收你的钱。”老板娘先前微愣了一下,随后充满自信的笑容看向苏无双。 苏无双看着张总拉着自己进去包厢,而顾玺跟郭冰则是跟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坐在张总旁边,而顾玺则是坐在苏无双的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丽?露出奸诈的笑容,随后伸出手在两人的耳朵上用力弹了一下。 知道傲天和胖子在敲诈袄玛教主,雪儿连忙拉住宝贝,示意她不要说话,以免被袄玛教主发现。 乾坤罡气在炉身上拓下了数道耀目金痕,旋刻隐没,轰隆一声,真炉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原地只见一团幽紫色的巨大灰烟如千头巨**般盘绕在空中,四周的一切霎时灰暗下来。 韩司佑丝毫没有顾忌她是第一次,就猛在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3770|174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裹着自己那处异常紧致,有种窒息的感觉,韩司佑啃上她的唇,身下撞击越来越猛烈,不去看她脸上此时是什么的表情。 血影一步一步‘逼’近,冷邪的‘唇’畔噙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竟还可以透出温柔来。 “还行吧,设计这东西,的确是挺累的,不过我乐在其中。”悠悠笑着说道。 程佩佩当然会说这个崭新出炉的推销者是自己的朋友,如此一来,推销就变得很简单了。 眼前空旷的工地有点萧条,放眼望去,近前面的的范围所有的房屋都被推倒。地上的砖块石头随处可见,而一些重型机械正在把堆积成山的砖块废墟往外清理。 罗玄哑口无言,那一刻,仿佛一名唯恐被爹娘发现了在外方劣迹,将受惩戒的闯祸儿郎。 蔷薇犹疑的看了看流光,目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她与莲华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莲华,更知道该怎么去开解她。 早就守在门外的公关部经理马君雅,上前为自己的董事长讲解有关今夜的晚会,因为今晚的晚会是由粉丝会会长康盈盈全权负责,这姑娘也守在一边。 第一卷 第174章 风暴,即将来临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查!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批的条子,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他转头对林雅说: “宣传部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明白。” 林雅立刻起身去安排。 “木方,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道尊,说着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曼彻斯特王国虽然是东锤五国中最强的一个王国,但与我们四国相比,依然略有不如。”有人不屑地强调道。 耳麦中毫无反应,显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刘坤的联系。接着再呼叫李三和何厚华,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连阳,别一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哥的取向绝对正常!”徐一鸣被他看得发麻。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莲花大人的洞府下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在洞府消失的时候,这个墨山村上空的异象并没有消失不见了。 不爽归不爽,可我还是要乖乖的服从,谁让这个赵志杰是我班长,很早我就听说我的这个班长是全连最严格的班长,也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狠的班长,是那种对你狠,你到最后还是会非常的敬佩他。 一大早,星洛和徐香姿又陷入了苦战的阶段,开始是徐香姿在上,但这样的感觉,令得某男很是愤慨,果断一翻身,让得徐香姿把歌唱。 无数的动植物都死于这场**,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众人都有点紧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雷电灵珠真的随着万道紫光飞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怎么会这样。这。”听了我的话。阵法师立刻就呆住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其余的人也立刻呆住了。然后是一脸不信。 我向那翻过墙的特种兵大喊一声后,将**别到身后,也像他一样,翻越了围墙。 然而,虽然生命得以保障,但刘攀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对于雷劫,很多修士谈之色变,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雷劫那是上苍对修士的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查!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批的条子,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他转头对林雅说: “宣传部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明白。” 林雅立刻起身去安排。 “木方,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道尊,说着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曼彻斯特王国虽然是东锤五国中最强的一个王国,但与我们四国相比,依然略有不如。”有人不屑地强调道。 耳麦中毫无反应,显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刘坤的联系。接着再呼叫李三和何厚华,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连阳,别一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哥的取向绝对正常!”徐一鸣被他看得发麻。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莲花大人的洞府下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在洞府消失的时候,这个墨山村上空的异象并没有消失不见了。 不爽归不爽,可我还是要乖乖的服从,谁让这个赵志杰是我班长,很早我就听说我的这个班长是全连最严格的班长,也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狠的班长,是那种对你狠,你到最后还是会非常的敬佩他。 一大早,星洛和徐香姿又陷入了苦战的阶段,开始是徐香姿在上,但这样的感觉,令得某男很是愤慨,果断一翻身,让得徐香姿把歌唱。 无数的动植物都死于这场**,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众人都有点紧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雷电灵珠真的随着万道紫光飞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怎么会这样。这。”听了我的话。阵法师立刻就呆住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其余的人也立刻呆住了。然后是一脸不信。 我向那翻过墙的特种兵大喊一声后,将**别到身后,也像他一样,翻越了围墙。 然而,虽然生命得以保障,但刘攀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对于雷劫,很多修士谈之色变,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雷劫那是上苍对修士的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查!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批的条子,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他转头对林雅说: “宣传部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明白。” 林雅立刻起身去安排。 “木方,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道尊,说着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曼彻斯特王国虽然是东锤五国中最强的一个王国,但与我们四国相比,依然略有不如。”有人不屑地强调道。 耳麦中毫无反应,显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刘坤的联系。接着再呼叫李三和何厚华,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连阳,别一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哥的取向绝对正常!”徐一鸣被他看得发麻。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莲花大人的洞府下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在洞府消失的时候,这个墨山村上空的异象并没有消失不见了。 不爽归不爽,可我还是要乖乖的服从,谁让这个赵志杰是我班长,很早我就听说我的这个班长是全连最严格的班长,也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狠的班长,是那种对你狠,你到最后还是会非常的敬佩他。 一大早,星洛和徐香姿又陷入了苦战的阶段,开始是徐香姿在上,但这样的感觉,令得某男很是愤慨,果断一翻身,让得徐香姿把歌唱。 无数的动植物都死于这场**,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众人都有点紧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雷电灵珠真的随着万道紫光飞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怎么会这样。这。”听了我的话。阵法师立刻就呆住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其余的人也立刻呆住了。然后是一脸不信。 我向那翻过墙的特种兵大喊一声后,将**别到身后,也像他一样,翻越了围墙。 然而,虽然生命得以保障,但刘攀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对于雷劫,很多修士谈之色变,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雷劫那是上苍对修士的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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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查!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批的条子,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他转头对林雅说: “宣传部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明白。” 林雅立刻起身去安排。 “木方,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道尊,说着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曼彻斯特王国虽然是东锤五国中最强的一个王国,但与我们四国相比,依然略有不如。”有人不屑地强调道。 耳麦中毫无反应,显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刘坤的联系。接着再呼叫李三和何厚华,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连阳,别一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哥的取向绝对正常!”徐一鸣被他看得发麻。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莲花大人的洞府下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在洞府消失的时候,这个墨山村上空的异象并没有消失不见了。 不爽归不爽,可我还是要乖乖的服从,谁让这个赵志杰是我班长,很早我就听说我的这个班长是全连最严格的班长,也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狠的班长,是那种对你狠,你到最后还是会非常的敬佩他。 一大早,星洛和徐香姿又陷入了苦战的阶段,开始是徐香姿在上,但这样的感觉,令得某男很是愤慨,果断一翻身,让得徐香姿把歌唱。 无数的动植物都死于这场**,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众人都有点紧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雷电灵珠真的随着万道紫光飞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怎么会这样。这。”听了我的话。阵法师立刻就呆住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其余的人也立刻呆住了。然后是一脸不信。 我向那翻过墙的特种兵大喊一声后,将**别到身后,也像他一样,翻越了围墙。 然而,虽然生命得以保障,但刘攀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对于雷劫,很多修士谈之色变,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雷劫那是上苍对修士的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李远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查!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批的条子,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他转头对林雅说: “宣传部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明白。” 林雅立刻起身去安排。 “木方,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道尊,说着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曼彻斯特王国虽然是东锤五国中最强的一个王国,但与我们四国相比,依然略有不如。”有人不屑地强调道。 耳麦中毫无反应,显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刘坤的联系。接着再呼叫李三和何厚华,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连阳,别一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哥的取向绝对正常!”徐一鸣被他看得发麻。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莲花大人的洞府下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在洞府消失的时候,这个墨山村上空的异象并没有消失不见了。 不爽归不爽,可我还是要乖乖的服从,谁让这个赵志杰是我班长,很早我就听说我的这个班长是全连最严格的班长,也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最狠的班长,是那种对你狠,你到最后还是会非常的敬佩他。 一大早,星洛和徐香姿又陷入了苦战的阶段,开始是徐香姿在上,但这样的感觉,令得某男很是愤慨,果断一翻身,让得徐香姿把歌唱。 无数的动植物都死于这场**,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众人都有点紧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雷电灵珠真的随着万道紫光飞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怎么会这样。这。”听了我的话。阵法师立刻就呆住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其余的人也立刻呆住了。然后是一脸不信。 我向那翻过墙的特种兵大喊一声后,将**别到身后,也像他一样,翻越了围墙。 然而,虽然生命得以保障,但刘攀此刻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对于雷劫,很多修士谈之色变,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雷劫那是上苍对修士的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认可。 探眼看向两边的山川草丛,马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爽,让人很舒适,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心情空前良好。 绝望中,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部族族长们,正骑着罗马人的马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被**的凯尔特人,血水横流。 这黑侠的名声他早就听闻了,手段绝对犀利,虽然他自己也是灵战士,可他相信十个他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黑侠若是动起手来,眼前这个叫戴希克的怕是必死无疑。 当时楚清尘听到这样一串的罪名都惊呆了,她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能引发出这么一系列的罪名出来。她更不知道陈嘉学在她背后搞了这么多的事。 新店开张,他们的玩笑店铺,最大的卖点就是伏地魔身上的那些鳞片做成的纪念品。虽然很多人会惧怕伏地魔,但总会有胆子大的人,愿意买下这些足够让人吹嘘上一辈子的东西留作纪念。 它们的血液天生对蛇毒有着极强的抗性,爪子还有牙齿,就是为了克制蛇类而长的。在大荒,经常看到掘地食蛇狐叼着一条比它们体型大几倍的蛇。 第一卷 第175章 不可忽视的 三天后,临州市长办公室。 郑仪站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请进。” 推门而入,郑仪看到临州市市长沈明川正站在窗边浇花。 他五十出头,身材匀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熨烫得极为平整的衬衫和西裤,看不出任何褶皱。 “郑处长?”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距离德国击败法国,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也知道,连续不断的胜仗,使得很多军官和士兵,都有些骄傲自满了。秦天可不希望,这影响到接下来的作战。 他还以为匡洁答应出演这部电影真的是支持他,原来更重要的原因也是冲着入围拿奖去的。 也许……只是也许,自己穿过来的时代要比自己所身处的时代更加荒诞吧。 密集的炮弹不断的落到西班牙军队的阵地上,将他们的阵地炸毁,将那些西班牙士兵撕成碎片。 街道上,那些围观的人,包括来**的土狗,皆是一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无政府主义战士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这家伙是在说就算进了局子,什么也不会说的。 那猛男跟着克罗莉娅再次朝妖姬的方向的走来,这回妖姬已经明白克罗莉娅的意图了,应该是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招呼不周,见妖姬一人孤单寂寞,便去叫了一个猛男来陪伴。 努力地,逼着自己去笑了笑,许多多咧开着嘴角,佯装看着身边走过的服务员。 在那样的压抑绝望,震惊窒息的新闻下,如同被点燃的炮弹,将所有人都给炸伤,满目解释疮痍,全网为之轰动。 “你怎么也会这么想?”**听了她的话很诧异,看来不是她多疑。 太极阴的一面不断衍化,甚至衍化出来种种不可思议的色彩,一股子无情无义的、寂灭的气息,向着老头子笼罩下来,那是这太上忘情道宗主的域。 他的声音在城主府内嗡隆隆的做响,普通人听了震耳欲聋心神失守,意志力不够的竟直接昏死过去。 叶白默默跟在后面,身形有些晃动,显得游刃有余,嘴角笑了起来,眸子也是涌出淡淡杀意。 有的是散修,有的是来自于一些世家,有的是来自于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1183|174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大的修真门派,但大多数最多的还是来自于这太上忘情道和灵天妙道的。 也就是苏烟进入风月天之后,那条初生灵脉循着天生的感应,自动朝着晕厥的萧怒靠近。 醉翁亭宣布交换会正式开始后,环形石室内皆陷入沉默,一时无人出手。 雷生所表现出来的身法和招式力度已经远远超出了精境期的范畴,跟内力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似乎轻若鸿**,一点力气没有,但刀疤脸在碰到的时候,面色却是变了,嘴角突然咳嗽了起来,剑气已然将他的刀子砍了粉碎,他此刻才是看到叶白身后隐约浮现出来黑色莲花。 归玄大宗师的出手,根本超越了元神宗师所能理解的范畴,连现身都不必。 骷髅一张嘴,却发出了一阵沉沉的笑声。一双眼中邪火熊熊,不断跃动,似乎人身眼光一般,正在转动心思。 木屋外的空地上,那头还在酣眠的赤纹野猪被崔封的笑声吵醒,它抬起眼皮看了崔封一眼,而后又搭下眼皮,继续呼呼大睡。忽地,赤纹野猪猛地睁开双眼,它这才发现,在崔封的对面,还有着一道体型庞大的影子。 第一卷 第176章 不断收紧的网 九龙,深水埗。 深夜,狭窄的巷子里灯光昏黄,张松林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快步穿过潮湿的街道。 自从逃离内地后,他一直躲藏在这里,租住在唐楼的一间小公寓里,连窗户都不敢全开。 后面的话,狄玛丽并没有说出口,现在苏恒对她,对狄家而言非常重要,她已经闯祸一次了,并不打算继续闯祸。 里正毫不含糊,就连村民们也没有意见,往前买种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算赊账又如何?以后总能还上的。 想到这里,他叮嘱了南香莲一番,接着拿出身份玉简,给紫沫和轩辕梦都发了一个信息。 便再加力道,而王不利却是身与地融早已将俊猴儿的力道传入地下,而且特别考究的是都未损害一丝地表。 第二重为举重若轻到举重若无,任风已经踏到举重若无的门槛上,举重若轻将能重物耍的得心应手,便如萧木河,以及初窥游武便登上二重的猿樱。至于举重若无则是不用自身之力,可随一阵清风迎风御空遨游九天。 周身气势狂暴的他,法术、符箓、法宝,一股脑释放,倾泻向俞吾烈。 在甘山峰顶上的一处悬崖边,萧楠和花落雪躲在炼魂紫晶瓶中,默默地看着眼前浮现出的一幅清晰画面。 一只呆睛白额大虫冲出,跟龙凤斗个不停。卖了个破绽的夜行陆被兵七瞅见,便出手。不想拳力被夜行陆散去不少,又被休言连踢了两脚,这场面一直都是兵七被动挨打。 林大器看完,对着电脑说了一句牛逼。他是最了解陈耳东的人,自然知道他此举的深意,因为他也是唯一知道陈耳东准备当游击队自己接活的人。 其中几缕清明透亮气机,陆渊以灵觉感应,和灵石中的能量气息,一模一样。 当然让叶枫等人觉得很无语的是,他们的车队才刚刚靠近,这希望基地里面便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既然他拿出这东西來,那么肯定是用‘精’神力蕴养过的,定是能使用出其中的几成威力,而且他也根本沒有想到,对方仅凭极品法器之威就硬生生把自己的巨型火球术化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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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威压也不过是心理方向的罢了,至于身体上的压制,以秦天的水平还是难以对这些老家伙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的。 “洛冰,我——”朗日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不能看洛冰的眼睛,那美丽的绿色眼睛此刻如此炙热,只有面对自己最爱的人时才能有这种光芒。 “其实学学‘药’剂对你很有用的。”罗德胖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还有号诅跟……滶龙”轩辕笑细想之下到处,对于滶龙这个秘密,他信得过角龙妖族,所以也就坦诚了。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被光线刺入的气刃突然间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道土黄色的气刃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被焚烧成灰烬。 “哪里,哪里,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我那劣徒得你不少恩惠,这点儿帮助实在不算什么。”雷凡也是笑着说道。 原本怒气冲冲的聂辰一看到朱凤儿那幽怨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他和朱凤儿认识的也实在是有些狗血了,和认识邹兰仙的情况也挺像的。 煌太子每每都觉得那狗蠢得压根听不懂话,就那副摇着尾巴黏糊人的劲儿,主动咬人,可能性基本为零,也就一些没胆子还没常识的人被吓个半死。 父子俩钻进田垄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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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如何确定的这地缝下是绝对安全的?就不会有其他异兽?”陆清寒问道。纵然灵识探查也无法触及十丈以下,根本无法确定地缝之中是否有其他危险生物。 这个中年男人脸颊从侧面望去下巴与额头突出,反而整个面目微微凹陷,就像是月牙,月脸上凸着鹰钩鼻,双眼深深凹入阴影之中,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丹荷院的院主。 然而尤氏却极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贾琮这般照顾,绝非与贾珍之流一般。 一个祖巫凝聚的那一身神煞,足足需要这次大劫死掉百分之一的生灵数量,才能产生足够的怨煞气息,而现在,神煞污染星空,周围大片妖族仓皇逃走。 大约两分钟之后,鹰森贞治结束了和乘务长的沟通,有些不情愿地拿起了广播电话——他本来想让乘务长代劳,但乘务长却告诉他应该由他这个专业人士进行说明才能让大家放心。 珉儿的身体顺势朝后倒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撑,可一掌盖在了蚊香之上,灼烧的刺痛让她禁不住失声。 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殊,言哥的疯狂,不说天坑中原有的“末日莲炎”,恐怕“天焱怒麟火”这一种灵火,就能完全的将自己抹灭,更不说其他的曲士。 同样的,没有了帮手,这赵有匡也就老实了许多,这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撕心的痛楚自脚爪传来,蜥龙庞大的身躯迅速的蜷缩,在空中不断的扭动。无数的龙息喷射而出,将地面上的东西尽数焚烧,但四周的墙壁却 丝毫没有受损。 还有那个御兽之术,青瑶怎么想也还是觉得蛮族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还留着,并且还让其他族掌握,哪怕是悖族肯定也不行,只是,如果不是那种禁术,那么鬼丝兽到底是如何控制的? 对此,老百姓们积攒了更多的怨气,但无奈的是,这位官员实在太过强大,任何曾经反抗过他征税的人,都被限制离开当地地界。 在接过苏宁递过来的药方之后,张角将其珍之重之的收到了怀中,同时邀请苏宁到布置好的酒席之中畅谈。 “师父性好清高,倦怠凡尘,不喜迎送,早年便在山顶之上结一茅庵,修真养性,观内如无大事,轻易不会下山。”无忧一路解释给江峰和洛涟漪听。 一个仙宗的壮大与否,其实来说,也就是这一个仙宗能不能给他们的弟子提供足够的财、丹、法、器。五大仙宗之所以能够屹立在黄池大陆不倒,正是因为他们雄厚的基础。 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刑罚可以让人喊叫的,水门有些不懂昊天为何要将他带到这里,难道是为了更加安全吗? 端木奇被这一次巨大震动,震得鲜血喷洒,眼冒金星,头蒙眼花,动弹不得。 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原来,昨夜下雨了。这一夜,她果然睡得极好,连几时下了雨她都不知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1186|174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亦凡怎么能让颖儿受这样的罪呢?”龚琪诺听到这些话,有些气愤。 神狼听她这么说了,这才慢腾腾的站起身,抖了抖一身雪白的长毛,消失不见了。 聂部长说的很直接了,派精编营下来,并非沈十三以前想的那么简单,而是因为,美国人在沈十三大闹华盛顿后一个月,便有美国情报局的人,企图进入临海市,挖掘沈十三更多的信息,于是,精编营被派下来了。 “咝~~”刘瞻园跟聂部长,都吸了口冷气,虽然,人称刘主任的刘瞻园一直没有打消对沈十三的怀疑,可如今终于亲自从他嘴里听到的坦白直言,也都忍不住连抽冷气。 剩下的结果不用猜也知道,爷过无痕没撑几秒就化为了一道白光。 \t“的确是很可恶,这些带路党也不是只存在金融领域吧?”万有才问道。 \t\t刘振东一直都在和秦鹤鸣说着话,所以也没注意车到底开到哪来了,直到刘振东说道,靠边停车。 “咻!”空中竟然一道破风的声音骤然响起,一道劲气划破空气,狠狠对着二号脸庞劈了过去。 苏梨落有时候就在想,这样的民族根本就不适合城镇生活,放弃了草原的蒙古人,那跟汉人又有什么区别。 “奇怪,怎么有人会知道我出门的路线。在这里出现呢?”一号**奇怪的说道。 “我办事你放心,保重。”吉野亚衣说着,一踩油门,轿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是很显然,这次行动也是非常危险。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麻烦就大了。这下子,他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派更厉害的手下。 \t他当然是不想去的,不想去踩这一坨狗-屎,但是闻钢好像是认准了他了,必须要他去。 似乎他想到过无数的条件,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完全没有想到陈扬竟然会需要药材。 第一卷 第179章 让未来在规划之中进行 眼见身后再无退避的余地毒蝎眼神一变 开春了按时令是春瘟开始泛滥的季节。肥皂局为川北疫区赶制了几万斤特制的加药肥皂于是罗雨虹便打发李谅德顺道带着这批物资过来。从成都到保宁来一趟不容易夹在这些物资中的还有若干套朱平槿换洗衣裳。 南宫天刚走了姜欣雨就醒了其实就再南宫天前脚出了屋子姜欣雨后脚就醒了。 关于三条路线的争论越是深入越是让朱平槿感觉到现实情况的复杂。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舒国明的判断而是舒国明的判断是如何得出的。 “那我不管你不喜欢也得陪我欣赏走吧。”腾筠拉着宁拂尘走向了远处有大河流过的地方。 时一楞楞的把自己的饭团吃下去眼前还是留着满是笑容的吕三公子。她觉得很耀眼的笑容。嘴角不由得想要勾起不过刚才被蹂躏的脸颊顿时传来疼痛的感觉。想也不想就瞪了一眼时一。 董方也是十分愤慨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水贼就敢公然劫掠里闾祸及亭舍。 林雨鸣被这两人的一阵的调侃自己也不好解释是能笑笑而已。 地面上伊惊龙等人看到玄玉的时候立时就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威压袭来下一刻众人一声惨叫眼角居然渗出了鲜血然后眼前变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张不三这个时候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只是表面上他还是那么的淡定。 秦一白低沉的嘶吼一声猛然收起已要拍向肉铺中的手掌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转头便走。 下午就在李默跟刘西康打了招呼准备去新思科技出差的时候。 然而正当她朝着江枫的灵魂出手时一道身着黑色龙袍威严霸道如帝皇般的中年男子赫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直以为慕容心言并不知道慕容寂冉和楚君瑾的苟且。可是上次她怒气冲冲冲到她面前质问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慕容心言一直都知道。 当神墟结界逼停鸿蒙战舰之时第一宇宙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鸿祖圣王三万禁卫军的一个偏将鸿霖正在自己的将级战舰中看着几个从乞灵星俘获的美貌尼姑跳舞。 那声音仿佛能够穿透人的心灵像是能够洞穿人的魂魄直逼内心最深处让人情不自禁说真话。 周靖面不改色,**一抬一抖,架住对手的枪杆,铛的一声,轻易便荡偏对手的兵器。 经历过希望存在的日子,有些人忽然变得不愿再苟且。在发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再来“替天行道”做出改变时,一些人没有那个耐性再等待下一个“陈封”横空出世,干脆为自己主持公道。 李默恍然,李家村和王家村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现在养猪牛羊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当永生界开启,众参赛者进入帝器空间的那一刻,天地宗的几位弟子,眼中充满了浓浓战意。 李春对此还是有些怨言的,他一手把羊羊体育中心的各种业务带起来,结果一有新公司成立,他就要去带新业务,工作的繁忙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结婚,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在圈子里也变得非常有名气。 安若压低了声响说着,一边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1187|174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地盯着路凌,不吃本来就没有关系的。 “说完了吗?既然不送官,那我先走了。”萧羽音头也不回,转身就离开。 “地点,在你们的学校。”安敏说得很慢,像是故意让安若和路凌听得清楚一些似的。 麦子不由想起了那个霸道的亲吻,像在宣告**一般。一瞬间就被虏了心神,不觉间竟开始回应他,险些就要再次沦陷在这些虚假的柔情中。 那人的背影印在眼中,越来越模糊,眼底有液体不断流出,同时也带出了身体里的倔强与坚强。 “原来是这样,你们境界太低了,承受不住我的威压。”李云牧说道,那道道不规则黑纹消散开来,他的气息从准大罗金仙跌落下来到金仙,最后没有半点气息,仿若是个凡人。 叶惟一抬头,自家老妈正挂在自家阳台那里满脸的坏笑。无语的开口道:“妈!”还不忘带上一道**的眼神。 可当足球传回来的时候,他又一次起脚射门,足球迎着海风,违反物理定律般的直接坠入球门。 不愧是中江市商会会长家里的别墅,在别处一百五十六号,从外面看就给一种人非常豪华超级有钱的感觉。 有顾念尘的陪伴,韩老夫人也知道尘尘在国外不会出事。而且他们的这次出差,难得独处的机会,回来肯定会有好消息传来。静候佳音。 这一次,顾九夭高高的举起了拳头,一拳头砸在了柳云烟的胸口,将她的肋骨直接打断了。 “只在山谷外围绘画,应该没事”苏墨拍了拍胸脯,给自己打气。 第一卷 第180章 勤劳朴实的人民,温馨的家 郑仪回到了松林县。 这座位于江东省北部的小县城,远不如临州那样繁华。 灰扑扑的街道,低矮的楼房,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煤烟味,一切都有种朴素的真实。 他没有提前通知家里,自己拎着公文包,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回了家。 父母租住的房子在县机械厂家属院,是一栋八十年代的老式单元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堆满了各家杂物。 吴昭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日语喊救命,难道是个日本鬼?会不会跟毒蝎会有关呢? 灵药粥已经做了出来,**的课程也没正式开始。两人一时间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选择了回家。 “管家,家主还有其他的意思吗??”龙卫头领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对着管家说道。 昨天半夜隐隐能感觉得到有人在抱住自己,难道是自己出现错觉了? 连续抽了数下,突然玉仙双眼圆睁,蓝芒爆闪,皮鞭子交到左手,右手照准胡宝的脸上连着猛扇耳光。 江淮横他一眼,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的老管事,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找人把曹妈子弄走。 “原来是鹏南哥哥,怪不得如此的器宇轩昂!!”顾雨听完了之后,马上点了点头。对着林萧说道。 我看了看,毒液**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这中年人终于学聪明了,他是战场中的灵魂,万一盟主挂掉的话,对士气造成的打击简直不可想象。 说完,就转身打开了门。他也受不了周语诗的卖萌,在待下去说不定自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下来。 大家回到了现实中,这时已经是晚上了,四周已经黑了,自然大家又想到了双修,这都成了子云每晚的必修课,还好是双修,不然光是这晚四人,正常情况下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受得了,哈哈哈,不过只有子云心里在狂笑。 “那我母亲她们有没有带什么东西给我?”离家多时,李天养要说不想家人,那肯定是假的,此时不由自主地询问着玉默。因为他知道,在场的众人当中,他的父母祖母要带话,带信,都只会找玉默这个准儿媳来带。 “恩,要不,以父亲的能力,早就把他就揪出来了,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插手了。”说句公正的话,这个激进派的头目真的是挺了不起的,可惜,他和家族不一心,龙翔对此很遗憾。 自从楚三夫人回家来说过,吴三官人和吴三娘子在家里商议过多次。新认的这门亲,以后在楚家不会过得好。他们肯认这门亲事,完全是冲着楚家。 子云这时才仔细观察着这阵盟大长老,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装束,慈眉善骨非常和蔼的样子。 当然对付屠家并非某一个神庭的事情,一旦屠家出现,三大神庭自然会立即联手。只是选择黄神州,却是等于提前面对屠家。 曾经各家各派的独门秘籍从来不轻易许人,可是在饥饿和财富面前,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世间的诱惑,纷纷交出手中秘技,换回一枚枚崭新的银币、或者一亩亩开拓好的新田、一间间宽敞的楼房。 大河国,成为除御妖宗,泰元宗以外,九流域第三势力,而且还有一举吞并,整个九流域大陆之势。 “我主要通知我先回去,你和我一起吧,警告你一下,主人虽然好说话,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像巨鳄我家主人就不喜欢让我直接打死,算你命好!”青龙也高兴自己能出来透口气,再活动一下筋骨。 郑仪回到了松林县。 这座位于江东省北部的小县城,远不如临州那样繁华。 灰扑扑的街道,低矮的楼房,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煤烟味,一切都有种朴素的真实。 他没有提前通知家里,自己拎着公文包,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回了家。 父母租住的房子在县机械厂家属院,是一栋八十年代的老式单元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堆满了各家杂物。 吴昭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日语喊救命,难道是个日本鬼?会不会跟毒蝎会有关呢? 灵药粥已经做了出来,**的课程也没正式开始。两人一时间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选择了回家。 “管家,家主还有其他的意思吗??”龙卫头领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对着管家说道。 昨天半夜隐隐能感觉得到有人在抱住自己,难道是自己出现错觉了? 连续抽了数下,突然玉仙双眼圆睁,蓝芒爆闪,皮鞭子交到左手,右手照准胡宝的脸上连着猛扇耳光。 江淮横他一眼,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的老管事,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找人把曹妈子弄走。 “原来是鹏南哥哥,怪不得如此的器宇轩昂!!”顾雨听完了之后,马上点了点头。对着林萧说道。 我看了看,毒液**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这中年人终于学聪明了,他是战场中的灵魂,万一盟主挂掉的话,对士气造成的打击简直不可想象。 说完,就转身打开了门。他也受不了周语诗的卖萌,在待下去说不定自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下来。 大家回到了现实中,这时已经是晚上了,四周已经黑了,自然大家又想到了双修,这都成了子云每晚的必修课,还好是双修,不然光是这晚四人,正常情况下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受得了,哈哈哈,不过只有子云心里在狂笑。 “那我母亲她们有没有带什么东西给我?”离家多时,李天养要说不想家人,那肯定是假的,此时不由自主地询问着玉默。因为他知道,在场的众人当中,他的父母祖母要带话,带信,都只会找玉默这个准儿媳来带。 “恩,要不,以父亲的能力,早就把他就揪出来了,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插手了。”说句公正的话,这个激进派的头目真的是挺了不起的,可惜,他和家族不一心,龙翔对此很遗憾。 自从楚三夫人回家来说过,吴三官人和吴三娘子在家里商议过多次。新认的这门亲,以后在楚家不会过得好。他们肯认这门亲事,完全是冲着楚家。 子云这时才仔细观察着这阵盟大长老,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装束,慈眉善骨非常和蔼的样子。 当然对付屠家并非某一个神庭的事情,一旦屠家出现,三大神庭自然会立即联手。只是选择黄神州,却是等于提前面对屠家。 曾经各家各派的独门秘籍从来不轻易许人,可是在饥饿和财富面前,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世间的诱惑,纷纷交出手中秘技,换回一枚枚崭新的银币、或者一亩亩开拓好的新田、一间间宽敞的楼房。 大河国,成为除御妖宗,泰元宗以外,九流域第三势力,而且还有一举吞并,整个九流域大陆之势。 “我主要通知我先回去,你和我一起吧,警告你一下,主人虽然好说话,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像巨鳄我家主人就不喜欢让我直接打死,算你命好!”青龙也高兴自己能出来透口气,再活动一下筋骨。 郑仪回到了松林县。 这座位于江东省北部的小县城,远不如临州那样繁华。 灰扑扑的街道,低矮的楼房,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煤烟味,一切都有种朴素的真实。 他没有提前通知家里,自己拎着公文包,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回了家。 父母租住的房子在县机械厂家属院,是一栋八十年代的老式单元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堆满了各家杂物。 吴昭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日语喊救命,难道是个日本鬼?会不会跟毒蝎会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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