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我道侣的魔尊总想勾引我》 1、重生(修) 是夜星沉,万里无风。 皑皑崖上,遍插灵剑,褴褛道袍。骊山三千六百人,殉道于此,葬身永梦。崖下云海涛涛,魔首砌叠。唯郁郁孤松,枯悬月下。 魔尊手捧魔息,足踏尸山,碾碎一残喘修士手骨,仰望与天松,喃喃自语,“终于,我做到了。只要将魔息融入与天松,我就能一统三界。只可惜,您看不到这一幕了……” “住手……” 孱弱气息一点点靠近。 魔尊回首望去,不免嗤笑,笑那奄奄一息,还拖着残躯爬来的少年,“正道之光,不过如此。都这样了还想逞英雄?不如回头看看你那个道侣,她快死了。” 少年身躯一颤,不禁调头,便见少女伤痕累累,将死之际还对他说,“恒哥哥,你别管我,快阻止他,不能让魔尊统一三界,不可以……” 君恒红着眼,声音沙哑,“绮罗。” 魔尊摇头耸肩,“真感人啊。” 说罢掂了掂魔息。只消将将它融入与天松,三界便是魑魅魍魉的天下。正待转身,却见尸丛里撑起把伞。 不是伞,是人。 白衣尽染,墨发齐断,明眸空荡荡,女子惨状更甚两人。 右手拄弓,弓如朽木,其弦已断。 绮罗脱口而出“师姐”。 女子抬脸,血污染满,那双眼却格外明亮。 若星若火。 魔尊定定端详,既是看她,也是看那把弓。 无弦之弓,又有何用? 魔尊抬起左手,流光飞舞,星尘在指尖跳动,星斗在身后旋转。良久,扬唇蔑笑,转身向孤松走去。 便是这瞬间,星斗停滞,万籁寂静! 他眉宇微拧,侧肩望向女子。 她站直了,右手把弓,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颤颤巍巍,似是筋疲力尽的旅人走完最后一段漫长的路,停在不存在的弦上。 “诛凿齿,杀九婴,缴大风,射十日,杀猰貐,断修蛇,禽封豨,羿可为之,我何不可。” “老朋友,谢你昔日慧眼,今日,与我谱这最后一箭,诛邪魔,救苍生!” 看不见的箭离弦,携雷霆万钧之力,荡平霜雪,扫尽浮尘。 群星凋零,天地骤白。 诧异爬上魔尊眼底。 振袖唤出星盘,本以为挡下这将死之人的一箭绰绰有余。 岂料下一刻星盘破碎,无形之箭直穿心口,使他后背重重撞上与天松! 直至此时他方想起老魔尊曾提及—— 上古羿弓,诛魔破邪,可惜当今骊山无一人能领略。 谁也料想不到,射出诛魔箭的竟是一个女修。 心口洞开,血流不息。 他挣扎着想将魔息放入与天松。 指尖即将碰触时,却化作飞灰而尽了。 眼见魔尊消亡,萧清影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地。 掌心弈弓也迅速枯槁,变成一把赭尘。 眼前光亮尽灭,漆黑如夜。 但她知道她的黑夜来了,三界的天却亮了。 “师姐!师姐!不——” · 萧清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看了一遍走马灯。 她四岁进骊山,在那一批十八个孩子里夺得第一,于参天殿前被掌门一眼相中,钦点为首席弟子。 纵师门里有年纪比她大的,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姐”。 过了三年,师尊收下绮罗和君恒。 时年绮罗四岁,君恒五岁,萧清影自应担起责任。 师尊问过她,会不会觉得照顾师弟师妹很累?可交给长老,亦或他再收一个年长的弟子。 还梳着垂髫的自己摇摇头,反过来宽慰掌门不必担心。 本以为师尊会很高兴,却见他笑了笑,似愁似苦。 不知不觉已过十六年。 魔尊横空出世,三界大乱,人鬼妖皆难自保。 她与绮罗、君恒遍寻除魔之法,一路上艰辛险阻,如今看来恍然若梦。 前尘往事皆退去,无愧天地,此身清净。 画面皆散。 不知等了多久,薄薄的光透进黑幕,萧清影不禁伸出手。 她一下睁开眼,所见朦胧,视角中央是一只探高的手。眨了几下,渐渐清晰。目所能及,房梁高悬,窗棂蒙亮,依墙摆的梳妆台上竖着面铜镜,旁架一柄铁剑。而自己卧在一张床上,身旁躺着一陌生男子。 瞬间惊醒,萧清影扣住男子命门。 男子犹在梦中,仅眉头微皱,沉沉不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影姐,你醒了吗?薄大哥怎么样了,你一个人照顾得来他吗?阿娘让我给你送灵兽肉来,你在吗?” 门扉的窗纸上打出个浅浅的剪影,听声辨形,是个少女。 萧清影微忖片刻,起身走至门前,正待打开,快触碰到门栓的手又收回,掉头去取架上的剑。 右手刚碰及剑身,无意间瞥了眼铜镜。 镜中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下一刻不禁嘤咛一声,捂住脑袋,跌坐在凳子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日光温暖,天远风清。 萧清影愣怔出神,静静凝视镜中自己许久,叹了口气。 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书里的人物。清冷美艳的大师姐,注定要为封印魔尊牺牲自己。 本应魂飞魄散,却变成作者另一本书中的角色。一个和自己姓名、容貌别无二致的女修。 屋外少女还在抠门,语气由诧异转焦急。 正思忖是否撞门而入,门开了。女子容貌依旧,却说不出哪里奇怪,“清影姐,我喊你好半天了,你没事吧?” “没事,睡得熟了些。”萧清影抬手挽了挽额前落发,咬字微顿,“……离离。” 所承记忆不完整。 萧清影只知这是作者笔下同一个世界,写至她与男主结为双修道侣。 便是那同床共枕之人,名唤薄冰。 离离双眸澄澈,递过一包油纸,“清影姐,这是狼獾兽肉,够你们吃三天。还有,我爹娘待会儿要去山海关,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治薄大哥的灵材。” 数日前“萧清影”与薄冰外出历练,遭灵兽偷袭,薄冰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萧清影略加思索,颔首道:“好。” 按说初到异地,最好谨慎行事,守上几日,以静制动,先弄清“萧清影”生平来历,以免露出马脚。 但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故人,看看骊山。 临走前萧清影检查了一番薄冰,他身体并无大碍,合该醒了。迟迟不醒,或有隐疾。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萧清影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离离见她仔细端详薄冰,以为依依不舍,“清影姐,我会帮你一起找的,我们肯定能想到救薄大哥的办法,你别太伤心了。” “嗯。”萧清影挪步,取走铁剑。 她擅用弓,拿剑总觉别扭,便负在身后。 心下忖度,骊山下过百里就是金陵,到时去兵器店买一把趁手的弓,至于如何跟旁人解释,再想办法…… 出房门,是一条宽敞走廊,左右延伸,人来人往。 原身何以与道侣住在客栈,莫非这里不是骊山?按下奇怪,随离离向上走,直至天顶,推开一扇大门。 光洒入目,白翳蒙蒙。 萧清影驻足定睛,为眼前盛景所骇—— 苍茫穹顶下,一支支琼楼画栋直插天际,高低不一,形似乐章。 最远处至高百层天阁连绵起伏,依峭壁,若群峦,气势磅礴,堪出重霄。 高阁如林,缈却层云;飞阁流丹,白鸟无数;阆苑瑶池,绿柳垂杨。 极目可数百里,不见其隐。 俯高台,增胜概,气横空,桂殿兰宫不胜数,知是几重重。 萧清影竟有几分晕眩。 楼阁凌空,修士或御剑或御器,来去匆匆。 高台边缘停着一只幻形如牛的纸鹤,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修士坐在上面,正与离离交谈。 想来那便是她爹娘了。 萧清影暗暗思量,举步行至二人面前,“多谢嫂子,大哥。” 女修闻言含笑道,“不过是一包兽肉,妹子多礼了。你伤势可好全了吧?我同离离说再让你多歇息几日,她偏不听。” “娘……”离离撒起娇气,有话要说。 女修打断道:“不必再说,影都之外有什么危险你不是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你也能修炼,娘自是许你去的。” 离离便调转目标,不等说话就见父亲举袖掩面,俨然一副惧妻模样。 她恼怒起来,用力跺了跺脚,蒙头往回跑,及到门前又折返回来,对萧清影语含歉意,“清影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是他们不让。等以后我们俩一起去,不带他们,哼。” 萧清影还不知个中缘由,便笑了笑,权当答应。 见离离背影没入逆行人潮,女修向萧清影赔罪,““是我们宠坏了她。难为妹子又要照顾薄兄弟,还要哄我这爱闯祸的女儿。” 说罢长叹一声,“我并非不许她去,可山海关处处是灵兽,她生来便无灵根,如何修炼。她视影都为囚笼,不知山高水险。世间哪来平白无故的恩惠,总要付出些代价。” 萧清影不懂育儿之道,便取其中庸,搭下眼帘嗯了声。 女修展眉而笑,“我昨日听一道友说山海关长了一株百年灵草,或许能治薄兄弟的伤。我们可得快些去,万一被人捷足先……” 话未说完,被一旁两个磋磨已久的一胖一瘦、两名修士打断。 “请问道友要去哪里?我二人的飞行法器坏了,可能载上一程?我们刚从大宣来,不知影都御剑飞行得先登记,既不能用法器又不能御剑,我俩都不知怎么办了。” 其友忙不迭补道:“就一程!我们想去山海关,待会儿回来到城门那儿登记。” “那倒是顺路。”她看着二修说话,目光却瞟向萧清影,“妹子可介意?” 萧清影只道无碍。 还多亏这俩初来宝地的修士,飞行途中,萧清影从他们口中听得许多情报。 原来这仙城唤影都,是用来纪念她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遇险(修) 她死后已过百年,五百五十二年三个月零五天。 修士修为愈高,寿岁愈长,凡人视一日为三秋,竭力过活,修士观一年为一瞬,白驹过隙。 但等她死过一次,才知长辞故人,一天也如此漫长。 绮罗用一百年寻找为她复生之法,一百年自困骊山,一百年释怀。 后与君恒建起影都,取自萧清影的“影”。 三年后二人飞升,了断尘缘。 那场大战,骊山死伤甚众,后来立碑,遍山皆青石,祭无下脚处。 师尊业以殉道,余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骊山或许有她还认得的人,但也是相见不相识。 日光和煦,微风拂面,真是个好天气。 萧清影端坐鹤尾,心底涌起一股怆惋与苍茫。 二修正大谈影都与京城之别,凡人城都果然再怎么繁华都比不上仙城。 胖修士蓦地收住口,面露愧色,“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友姓名。这一趟若非你们相助,就凭我们俩这双腿,不知道要在这偌大影都走到什么时候去。” “道友客气了,我名沈碧,这是拙夫林贯霄,这位是……妹子,你可是不舒服?” 萧清影摇头。 向二修报上家门,“我姓萧,名清影。” 瘦修士闻之讶然,“可是与那封印魔尊、救世而亡,若无她便无影都的萧清影同名?” 得萧清影肯首,沈碧笑对二人道,“这不奇怪,萧前辈一箭破魔,以身殉道,皆为天下人所仰。许多姓萧的就爱给女儿起名清影,有的纵不姓萧,也要改姓。可惜,这般奇女子绝无仅有,天底下怕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堪以一己之力补苍天的女子了。” 一己之力,这四个字太重了。 若无同门相助,若无骊山三千六百人身先士卒,若无羿神遗志,她是决计办不到的。 云海缥缈,逝水滔滔。 斯是故人,往事难追矣。萧清影不自觉吐出一口浊气,由来最难是放下。 正这时瘦修士振奋精神,指着前方,“到了,那就是山海关——” 城外一路竹林翠,忽地无声,拔起千重峦! 危峰叠嶂若惊涛骇浪,只在最高两峰之间留下一线天险,堪堪一船可过。 山界万重,豁然开朗。日照平沙,绵延千里。 倘若影都法阵是一面护心镜,山海关便是仙城的“盔甲”。 守关修士检视三人符牌,查验无误,准予通行。 胖修士侃侃而谈:“三位或许不知,影都乃是骊山与我大宣共筑,故延用大宣律法,出入过关需符牌便是其中一条,这上头还印有我们大宣国兽呢。” 说着翻转符牌,背面赫然有一浮雕蟠龙。 许碧:“这我当然知道,那位长公主就住在影都最高的流芳阁上,掌管着半个影都。” 二修脸皮一抽,两两相觑,怎么看都言不由衷,“自然,长公主贤良淑华,与民厚德。” 说完告别三人,往东行去。 萧清影驻足远眺,黄沙滚滚。 “妹子,往东是浩然谷,往西是旧浮图,那株灵材在旧浮图,倘若你在意,就不必进去了,我和贯霄去便可。” 萧清影回眸,便见许碧唇畔噙笑,眼底漾着关切。 看来薄冰就是在旧浮图受的伤。 摇摇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也想早些找到灵材,夫……夫君的伤不能再拖了。” 怎么念怎么拗口。 沈碧轻声:“妹子对薄兄弟真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这份感情令人钦羡。” 萧清影道:“既为道侣,便是应当做的。” 沈碧意味不明地呵了声,“便是道侣又如何,天下骨肉血亲相杀相残的事儿可不少。若是有心,纵对面不相识,也可为之付诸生命,若是无心,情缘再深厚,也结不成一点因果。” 说到这,她觉得此番话戾气太重,手指按唇,浮出抹薄笑,“妹子别误会,我实在佩服萧前辈,她救的不是一人,也非十人、百人,而是天下人。愿以生死寄一箭,我没有她那样的气魄,可着实心有不甘。” 萧清影好奇她所不甘,但这涉及私隐,并非她能探寻的,遂岔开话题,“此地到旧浮图多远?” 百年前那场恶战毁了几近一半天地,法众凋零,儒释道仅存道门。 旧浮图本属山海关外一座佛寺,曾几何时梵音袅袅,香客如云,逾今只剩几座深陷黄沙的浮图,神佛金身深埋地下,枯骨作伴。 塔内空旷,昔日墙上壁画早已脱落褪色,金器银造业已消失无踪,佛陀泥身摔下供台,半只眼睛望着风沙抹平的浮雕。 走到佛陀残像前,略一端详,萧清影才想起她来过这儿。物是人非之感又涌上心头,嗟叹一声,转而走向沈碧,“我们上去吧。” 沈碧与林贯霄一顿商量,已有对策,“我们三个筑基加起来,对付守草的恶兽当是不成问题。只怕人心险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若我与贯霄去取灵材,妹子望风?” 萧清影手中无弓,又不擅使剑,稍作权衡便应承下来。 拾阶而上,有一样东西一层比一层多。是人的白骨。有的白得森然,有的剩半边血肉。 一倒在楼梯下的修士身上挂有一把弓,成色一般,却令现在的她殊为心动。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沈碧和林贯霄,还是按捺住了。 一只背生倒刺,豺狼首、白虎尾、蛮牛身的灵兽匍匐在地,双爪交叠,脑袋搭在爪子上,歪着头呼呼大睡。 身旁便是一株从佛塔夹缝里长出来的灵草,青翠欲滴,法象如雾。 沈碧不由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霄哥,我引开它,你动手取草。” 林贯霄点头。 沈碧悄步靠近,反手握住腰间剑柄,离灵兽三步时忽然发难,掷出灵剑! 剑尖正中灵兽眉心,激得它直起身来,怒目圆睁,扯嗓咆哮。 旋即一人一兽扭打起来,林贯霄观其不备,瞬到灵兽身后,握住灵草,拔得就跑。 萧清影只看了这一遭,便知二人常得历练,经验丰富,小小一只筑基灵兽难不倒他们,也就放下心来。 夫妻连心,不多时,沈碧制服灵兽,踩住那颗硕大脑袋,将其捆住。 看向林贯霄,示意他将灵草交给萧清影。 林贯霄刚往那边走两步,忽听一声暴呵,两修士打破天顶,降到眼前,正巧拦住去路,“多谢三位道友相助,留下灵草和灵兽,你们可以走了。” 萧清影一眼认出,是搭顺风车的京城修士! 二人在关口便以分道扬镳往东去了,谁曾想竟只是烟雾,真正目标是抢夺灵材。 林贯霄自是不肯。 胖修士也不多话,举剑刺中他胁下。鲜血直流,染红道袍。许碧悲戚中怒意攀升,“霄哥!我要杀了你们!” 说完提剑欲攻,却忽然身体摇晃,似是头昏眼花,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真是蠢,以为我们没有防备?你们三人中,就你二人修为最高,也最为老练。所以早在纸鹤上,我就给你们下了药。无臭无味的散灵粉,一个时辰后发作,时间刚刚好。” 许碧提气,确实用不了半点法力。 萧清影闻言便也试了试,自己倒无碍。一下就想通了,在纸鹤上二修不停与沈碧和林贯霄说话,便是那时借风送入二人口中。而她坐在上风口,又鲜少开口,二修既无下手必要,也无机会。 “原本我们只要灵草,不取人命,但路上听二位提到这山海关还有许多奇珍异宝未曾发掘,想来你们还有许多用处,不如就让我等搜魂了吧!” 瘦修士说完邪笑着看向萧清影,“至于这位萧道友,你可真是貌美过人,京城地大物博,美人无数,我二人却也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也许,只有那位高居楼阁的长公主可堪一比。” 许碧呐喊:“妹子,你快逃!你打不过他们的!” 萧清影看看许碧,竟真调头跑了! 许碧反而愣住。 二修也想不到萧清影跑得如此干脆,早先备好的台词噎在喉咙。 林贯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许碧身旁,扶她起来,帮她拍拍裙摆上的泥土,“这便是你想要的?” 许碧挽住夫君的手,搭下眼帘,“我也是为离离着想,她才十五岁,懂什么人间险恶。只因见了一个独身女子和她重伤昏迷的丈夫,便满腔热忱,姐姐唤得亲热。幸好今日她抛下的是你我,万一将来抛下的是离离……我不敢想。” 林贯霄问:“那现下你看清了,又要怎么和离离说?” 许碧一改怅然,眼底既有义不容辞的凛然,也有对女儿的怜惜,“自是实话实说,纵是伤她的心,我也不得不顾,性命无了要心有何用?来日她总会明白。” 林贯霄只得点头,转向二修,“多谢二位相助,这是你们的酬劳。” 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装满灵石的小囊。 二修却不接。胖修士反盯着林贯霄右手的灵草,“这是什么灵材?二位不妨开个价格,我们买了。” 许碧先是不解,旋即冷笑一声,“看来二位的胃口很大。” 二修哈哈大笑,瘦修士狞笑道:“行走江湖,黑吃黑的事见多了,我们也想试试。可惜了,萧道友要是真留下,我二人还能得一位绝世美人。怪不得都说女子美貌即可,有点脑子就让人头疼。这天底下再多几个长公主那样的女人,可不得乱了套!” 林贯霄拔剑:“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说完正要动手,手中剑却咣当落地。 许碧脸色剧变,扶住林贯霄,“霄哥,你怎么……散灵粉,你们竟真用了散灵粉?!” 胖修士取出一白瓷小瓶,捏着瓶颈晃了晃,与同伙交换眼色,得意非常,“花大价钱买来的好东西,该用就得用。还要多谢二位,你们这么毫无防备,给我们开了好大一扇方便之门呐。” 许碧眼底一片死灰,后悔不迭,“算计人者,恒为人所计算。” 瘦修士狠辣,“先杀了这男修再说。” 高举剑刃,瞄准天灵盖。 许碧张开双臂,欲为林贯霄挡剑,情急之际,生生滚下一滴热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试探 这时,空气莫名震动,“铮”地一声—— 箭簇击中剑尖,其力道如波浪,从箭尖震荡至箭尾。 翎羽抖擞,像一只振翅舒展的白鹰。恍惚间嘶鸣一声,仿佛腾空而起,利爪勾住猎物,气势磅礴。 精铁铸的剑尖应声而裂,碎若流星! 许碧惊得长睫颤抖,只见一块铁片如落叶飞花,携地心不可抗力,飞过额角。 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比起恐惧,感到的更多是震撼。 震撼! 被箭击飞的铁剑嵌入墙壁。 萧清影慢条斯理地自背后箭囊拔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手指回勾,张满如弯刀,对准二修。 二修已两腿发软。 无需再受一箭,人生来便有对危机的感知已告诉他们,这小美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背着剑时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山美人,拿起弓来却摇身一变。 日月入怀,岳峙渊渟。 世间若无此姝,玉山将崩! 二修反应奇快,生怕一箭毙命,叩头如捣蒜,“道友饶命!我等知错,求道友网开一面,我等必定改过自新,再不敢犯!” 沈碧听后眼内掠过几丝刻毒。 一面心想若是她,定不饶此二人性命。今日结怨,日后再遇,保不齐后背捅冷刀。又一面想她错怪了萧清影,原道不是弃逃。然良善如她,怎懂斩草除根。二修分明看透,算准这点。 萧清影果然调转箭头,向外空放了这一箭。 二修正暗自欢喜,忽然钉在原地。 竟是一支回旋箭! 箭势如虹,凌空掉转,长了眼睛似的正中二修太阳穴,一箭双雕,只留下豆大窟窿。 欣喜的表情犹凝在二人脸上,向前扑倒,死了。 沈碧来不及收起惊讶。 萧清影走近尸体,拾起滚落在地的散灵粉,打开后,右手指尖抹起一点火光,点燃了,一时间室内花香四溢,沈碧和林贯霄慢慢恢复了法力。 沈碧神情复杂,有话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倘若萧清影听见对话,便连“谢谢”两字都显得不合时宜。 然而萧清影没问没说,接过灵草,径直下了楼梯,“我在楼下等你们。” 林贯霄看着沈碧,张了下唇,尽在不言中。 沈碧双目失神,恍若游魂,并未顾及林贯霄,而是起身走向墙壁。 寻常的杨木箭杆,白雕箭羽,铁质箭头。这支打碎一截铁剑的箭受不住力,早断成两截,凄凄惨惨地躺在地上。 林贯霄见妻不语,凝滞在墙前久久伫立,遂也行至身旁,正要劝慰,便听沈碧声线颤抖,手缓缓抬起,指着被羽箭打飞的铁剑,“霄哥,你看……” 林贯霄定睛,不禁骇住,夫妇俩面上都显出菜色。 铁剑竟深深嵌入墙内! 林贯霄试着拔出,使出吃奶力气,也难动分毫。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由沉默了。 · 平沙高日,长风万里。 萧清影抱弓而立,翻看手中灵材。 “妹子。” 闻见沈碧,便将灵材收入储物袋,不疏不淡地哂了哂,“我看天色不早,等我们回去,太阳应当就落山了,走吧。” 沈碧面有愧色,踟蹰片刻,下定决心般抿住唇瓣,“妹子,我有话和你说。” 萧清影挑眉,并未拒绝。 沈碧吸气,走到她身旁,眺望大漠,“我与贯霄都是修士,无奈何,生下一个全无灵根的女儿。既为人父母,焉能使子女随自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所以我们留在影都。这一留,就是十五年。” 说完不禁偷瞄萧清影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心下一松,继续道,“影都修士众多,却能在一仙城里位居榜首,为天下所向,离不开森严规矩。离离纵是我们的孩子,待她年满十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左清。她天性善良,不谙世事。我与霄哥怎能不担心?先前她便差点给人骗了,若不是我们及时找到她,只怕天涯海角,再难相逢。” 沈碧垂首拭泪。 再抬眸,眼底一片坚定,“妹子,这番是我错,若非你,今日离离便没了父母。我试探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我是她亲娘,便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不悔。那两个修士,若你不杀,我也会杀。” 听到这里,萧清影才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说。” 沈碧怔住,眼泪挂在下睫毛上。 萧清影理了理衣摆,“我并不在意别人的试探,纵是我自己,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那二人恶贯满盈,光腰上环佩就至少来自四五个人,是我杀的他们,纵有业障也在我手,并不因你们。这灵材,也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并非从那浮图塔里长出来。你若不说,它便抵了这救命之恩;你若肯说,今后我们还有做朋友的机会。” 沈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将事情捋得明明白白。 她钦佩地拱手一拜,“离离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萧清影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这便是母亲吗?” 沈碧惆怅,“我既生下了她,便有这份天职。修士难以有孕,曾几何时,我以为此生便是仗剑走天涯,或许有像萧前辈那样留名青史的机会。后来有了她,我才知道,我沈碧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但我可以让她记得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永远留在‘林离离’这本人生的书上。” 怅转明亮,眼里的光比朝日还盛。 萧清影竟有刹那恍惚。 一只小小蝎子爬到鞋面上,她轻轻抬脚踢开了。 “回去吧。” 日落西山,夜色渐合。 纸鹤停在高台上,沈碧甫一下来,就被一连串急促脚步声的主人抱住。 离离先顾父母安危,见二人无碍,便知萧清影也周全,这才问起此行收获。 此处人多眼杂,萧清影不便展露灵材,只道一切顺利。 离离由衷高兴,“太好了,这下薄大哥肯定能没事儿,清影姐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沈碧眼神宠溺,揉了揉女儿发顶,“傻丫头,你清影姐的本事可大了。她不但会剑,还会弓呢。” 萧清影看向沈碧。 离离吃了一惊,对萧清影更是佩服,“清影姐,原来你还会用弓啊。你不但名字和萧前辈一样,也会用弓。可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学,能不能教我啊?” 沈碧接话,“妹子的弓术是家传,不便相传。日后你看到了,也别太惊讶。再说了,娘的清流剑法不好吗?你非要学别人家的?” 离离鼓起腮帮子,抱住沈碧胳膊,轻轻晃动,“没有,娘的剑法可厉害了。我就是,也想一箭定江山嘛。” 林贯霄捏了捏她鼻尖,“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何来江山可定。丫头,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吧好吧,爹说得最有道理。”离离嘴上应承,心思却写在脸上,一看便知。 灵材须加入其他辅料,炼制成丹,方可给薄冰服用。 沈碧将一个相熟的丹师介绍给萧清影。 萧清影道过声谢,便家去了。 影都到处都是几十层的高台楼阁。 沈碧一家就住在她楼下,相隔几层。 萧清影回到家中,先走近床榻,见薄冰仍昏沉不醒,才取下佩剑与弓,一并放在桌上。 原身修为尚浅,每日需得进食。 萧清影在旁边小厨房找到昨日剩的蔬菜与肉,炒作两盘,再蒸上一锅小米饭,端到四方桌上,边吃边在脑海中将今日之事过了一遍。 原以为两家相交不浅,担心露出马脚。 未曾想初识不久,离离一家对她不甚了解。 这对萧清影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身份有疑这一桩算是暂时解决了。若今后再有半路跳出来、可能认识从前原身的人,另想办法。 萧清影将肉和菜塞满腮帮子,慢吞吞地咀嚼,脑海中浮现出沈碧和林贯霄夫妇。 与绮罗和君恒的除魔之路上,遇到最多的不是魔物,而是心术不正的修士。 世道一乱,最先变坏的往往是人心。 自见二修第一面,萧清影就隐隐觉察此二人不简单,看似不设防,实则早有戒心。 浮图塔中,二人演技蹩脚,一眼就看出是戏。萧清影折回既是拿弓,也是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沈碧被反将一军时,萧清影就站在楼梯下。 她算计了自己,报应不爽。纵萧清影就那么走了,老天爷也不敢说她的不是。 然则一来灵材还在沈碧手上,这是她此行目的。 二来胖瘦修士心术不正,既已起心思,难保之后不会找她麻烦。 她做事向来爽快,当机立断,现身救下沈碧夫妇。 沈碧试探她,她何尝不可反过来试探沈碧呢? 萧清影留给他们看那把剑的时间,是警告他们,这是在与虎谋皮,别动歪心思。 若有一件事是萧清影没算到的,就是沈碧吐露真言。 倘若是沈碧自己,遇到一个深不可测的修士,要么交好要么避开。 她已经得罪了萧清影,最好的选择是避开。 但她选择吐露真言,一场不卑不亢的赔罪。 萧清影欣赏她敢作敢当的傲气,才会留有一线余地。 未料到沈碧宁可将余地留给离离。她希望萧清影能是离离的朋友,向离离透露她会弓一事也藏着诸多心思。 正如她所说,她是离离的娘,千般虑万般思,步步为营,不过是为了她。 就像她身作骊山大师姐,处处为绮罗和君恒着想…… 一碗饭尽了。 萧清影放下筷子,无可奈何地摇头一笑。 不愧是老江湖,她还是棋差一招。沈碧虽不了解她,却看透她了。 咕噜。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萧清影蓦地起身,环顾左右,但见房中就她一人,哪来的声音?正这时又一声咕噜,她拧着眉循声走到床边,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衣料,听到了清晰的一声—— 咕噜。 萧清影:“……” 原来是薄冰饿了。 因他昏迷,原身只能喂些辟谷丹。 萧清影在柜子里找到盛辟谷丹的瓷瓶,打开后在鼻下走了一遭,是最下等的辟谷丹。只能饱腹,其中蕴藏的天地灵气还没菜蔬多。 再打开储物袋,两块下品灵石。 “萧清影”有这么穷么?她在脑瓜子里翻箱倒柜,才找到些线索:都是为了给薄冰治病。 这下萧清影看薄冰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那床上躺着的不是道侣,是吞金兽啊。 好在她今日去了,至少沈碧钓她用的灵草是真的。 萧清影坐到床畔,一手按住薄冰下嘴唇,扒拉开,一手倾倒辟谷丹。 褐色丹药小小一颗,圆润如珠。 萧清影要喂他吃,偏薄冰牙齿紧闭。 辟谷丹在鲨白齿间滚动数圈,就是不肯咽下。萧清影倚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闭眼思索原身是如何喂他的。 正这时萧清影听见窸窸窣窣,定睛一看,薄冰在磨牙,似是用劲全力张开唇齿。 终于露出一条缝隙,她赶紧将辟谷丹塞进去,再扶他起来,饮了一杯水,顺了顺后背,才让其躺下。 看来虽然昏迷,却有点意识。 倘若服下那百年灵草炼成的丹药,就能苏醒了吧? 此人可是原身的道侣,若是辨得她夺舍而来…… 萧清影看着这张远山朦胧般的脸。 真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再细思便寻不到了。 原身与他伉俪情深,她既借其身死而复生,怎能弃其夫不管。不救薄冰,心魔滋生,于她也不利。 萧清影不怕事,只怕不来事,有何麻烦,先救再说。 屋内只有一张床,好在从厨房往外有个小露台。萧清影便携了一床被褥,以地为席,枕星而眠。 长夜未明,繁星如织。 窗纸悄响,赫然印上两朵小梅花。床榻上的人亦于睡梦中皱了皱眉。 一对毛耳朵的影子打在糊窗纸上,高高竖起,聆听他的心声。 “好险……差点就饿死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取丹 “就是这儿了。” 离离停在一扇镂刻花纹的门前,反手叩门。等候之际,萧清影举目四望,看了眼脚下吱呀作响的木板,向右走了两步,双手搭在栈桥栏杆上,踮起些许脚尖向下看。 层云翻涌,海上生楼。 今日她本打算独自来找丹师,怎奈离离一大早就在门口等候,说东清阡陌交错,四通八达,恐她走错,特来带路。 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竟有沈碧那样深谋老道的母亲。 丹师住所临近朱雀大街,一条穿行于重峦叠嶂般的楼林中的通天大路,三丈宽,百丈长,贯穿整座影都。 蓦地,一片花瓣从萧清影眼前掠过,正待抬头相望,身后离离推开门扉,门上银铃乍响,招招手:“清影姐,我们进去吧。” 萧清影调头随离离进屋。 雾气氤氲,药香扑面。蹲在门边熏灵材的小童见离离咳嗽,赶紧端起锅炉换一个地方。 “离离,上次给你的丹药有用么?” 一排排靠墙摆的书架上放满丹瓶和典籍,柜台后,她们此行要找的丹师摘下单片凹凸镜,满面带笑。 离离遗憾,“没用。” 丹师闻言叹气,“灵根是天生的,一个没有灵根的人想拥有,确实很难,尤其是用正道……这位道友是?” 萧清影拱手,“前辈好,我叫萧清影,是离离的朋友。” 丹师是金丹期修为,现在的萧清影喊他一声前辈,不过分。 “我姓焦,焦亭远,是沈碧的异姓大哥。”焦亭远收起略含打量的目光,回身到书架前,取下一瓶丹丸,“那灵草是她跟我借的,我还有一株,昨夜刚好炼了一瓶,刚好能治你道侣,你要不要?” 萧清影恍然大悟,笑了下,“平白得了两株灵草,多谢前辈。” 焦亭远嘴角一抽,“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心。” 萧清影:“我又不是不付钱,何来贪心之说?” 焦亭远看看她,将丹瓶放在桌上,“这灵材确实是好东西,但作为药引,大多数时候排不上用场。不如还给我,我不收炼丹的费用,如何?” 萧清影囊中羞涩,本想着先赊账,在城中找些赚灵石的活计。一分钱不花就得一瓶丹药,她自然乐意,“晚辈却之不恭了。” 离离被这二人说糊涂了,“焦伯伯,清影姐找到的灵草是你的吗?” “你娘啊,人菜瘾又大。”焦亭远并不作答,反顾其他,“本应受他人感激,反过来还欠了半条命。我能怎么办呢?一瓶丹药,先还一点,剩下的他们自己去还。” 离离更茫然了。 萧清影拍拍她肩头,指着从窗外飘进来的花瓣,“今春的花很盛。” 离离与焦亭远对视一眼,前者噗嗤一笑,“清影姐,那不是开的花,今天是长公主游城的日子啊。” 这是萧清影第二次听说长公主。 “游城?” “长公主每个月都会游城一次,以示大宣与骊山友好,不过很多人都说她只是在浪费百姓的钱。”离离脸上少见地多了几许成人才有的辛辣讥诮,“修士受骊山管辖,不向大宣纳贡。姬琴代表大宣与骊山合作,住在流芳阁,吃穿用度皆来自右罗。但她身旁连一个凡人都没有,明明她自己就是没有灵根、不能修行的凡人……” 焦亭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碧色瓷瓶,其流光溢彩仿佛将山川琥珀囊入其中,“离离,你试试这个。” 离离还没从愤懑里抽离出来,咬了咬唇,走近柜台,看着瓷瓶里流淌的水光,“焦伯伯,从小到大,我试了那么多丹药,吃的也好喝的也罢,没一样有用。还要烦你瞒着我爹娘,给你带去那么多麻烦。倘若这一次也不行呢?是不是我真的没有修炼的命?我应该就此放弃?” 焦亭远伤感,强打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离离懊恼,垂下小脸,“嗯,还是要试试的。” 萧清影不了解离离,不便发言,便走到窗边,一根手指托住窗棂,抬高些许,往外看去。 漫天花瓣洋洋洒洒,未见其人,先闻歌声。朱雀大街上,银龙马车、青鸾架辇,对头分派,唱舞而来。数十名修士,有男有女,身披元青薄纱,著元青长裤。管拖脚跟,腰束汗巾,五彩斑斓,赤足挂铃,步步叮当。 萧清影以为长公主就在最华贵的銮车中,风吹起纱帘,却空无一人。 离离不知何时也凑过来看,不改嘲弄,“每次都那么大阵仗,明明最后才出现。” 正这时屋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斗篷,浑身上下只露出个削尖下巴的人闯进来,撞得铃声乱响。 焦亭远一见便皱眉,“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发觉屋里还有别人在,那人惶恐地往萧清影二人投来一眼,斗篷顺势往上飞扬了一下,一刹那露出高挺鼻梁和深邃双眸,是个极其昳丽的少年,“我要的东西只有你这里有。” 焦亭远将手旁镇纸用力往桌上一拍,“我是丹师,不是杀手!” 少年:“药能杀人,也能救人,我只要一点点。” 焦亭远眉头紧锁,吐出一口浊气,“我全都给你,你以后别再来了。” 少年摇头,“不行,太多,会被发现。而且,我一个月只能来一次。求求你,帮帮我。” 说到最后,竟流露出一丝呜咽。 焦亭远无语,半晌,甩下毛笔,嘟囔着“这都什么事”,转进里屋去。过一会儿出来,将包成指甲盖那么大的三角交给他。 少年往怀里掏灵石,被焦亭远按住,“要是到最后,你要杀的人死了,你还活着,再来付清。” 少年呼吸颤抖了一下,道声谢后便匆匆走了。 萧清影目光落在少年离去后仍震颤不休的铜铃上。 离离心直口快,“焦伯伯,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和你讨杀人的药?” 焦亭远又站回柜台后,揉皱被墨浸湿的纸,“是个可怜人。他全家都死了,一个修士杀的。他好不容易接近那人,只想为他父母报仇。” “他没有修为。”萧清影挪回视线,看向焦亭远,“一个凡人,要杀修士,很难。” 焦亭远盯着墨染的笔尖,无奈地笑了声,“人活着,靠的不是饮食,是胸中一盏长明灯啊。” 萧清影眉心像被刺了下,半晌无话。 离离用脚尖踢了踢地板翘起的木刺,背着手,也跟着叹了口气,转向萧清影,“清影姐,你着急回去吗?不着急,就陪我去看看游城吧。” 焦亭远接话,“你不是很讨厌姬琴吗?” 离离摇头晃脑,仰头看天花板,“再怎么讨厌,那些钱也都被她花了。再说了,清影姐来影都之后就一直在照顾薄大哥,肯定没看过游城,我陪她看看嘛。” 焦亭远:“记得藏好‘碧云天’。” 离离把瓷瓶贴着心口放,“知道啦!” 萧清影亦收起丹瓶,颔首作别。 出丹房,离离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萧清影步履稍缓,在拐角处蓦地踢到什么,弯腰拾起,是一条足链。珠宝点缀,价格不菲。下意识想起方才容色浓烈得像夕照晚霞的少年。 少年行色匆匆,当是不会回来寻了。既然他一个月来一次,便放在丹房,自会取走。 正待调头,却不见离离了,萧清影稍作思量,将足链丢进储物袋,御气追上。 这丹师厚道,她今后定会再来几次,届时再给也无妨。 离离还没发觉自个儿跑得快,把萧清影弄丢了,只兴奋地站在栈桥延伸出去的观景台上,感慨姬琴游城花样之多,一边鄙夷一边按捺不住少女爱美的天性,仰头痴痴看着飞天舞者。 萧清影看见她便放慢脚步,走近前去,先望穿她眼底的羡慕,视线才挪向半空中反弹琵琶的艳丽女修。 游城队伍慢慢过去了,离离回过神,转向萧清影,“清影姐,其实我撒谎了,我有一个地方要去,但我不想娘担心,你能不能陪我去?” 萧清影并不意外,“这不是第一次。” 离离赧然,“是,不是第一次,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偷偷去的。” 萧清影注视她,“你确实如你母亲所说,容易相信一个人。” “因为清影姐值得信任啊,我们刚见面那天,我只不过帮你捡了一样东西,你就帮我打跑了那些人。”离离食指摩挲鼻下,羞涩道,“那天我正是要去那个地方,所以不敢告诉娘。幸好有你,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在跟踪我,还没有袖手旁观。” 萧清影:“……” 噢,竟有这般前因。 离离询问萧清影是否还要观看,后者摇头,显是对这繁丽盛景不感兴趣。 她更好奇离离要去哪里。 离离便引路在前。下栈桥前萧清影又往大街望了一眼,一架外无嵌饰,朴素至极的鸾车突兀出现,风吹起四面围挡的素禅纱,珍珠宝饰折射的一缕神光扰过眼帘,让她只来得及看见那无一点杂质、白得跟初雪似的藕臂。 萧清影收回目光,将乐声抛在脑后。跟着离离穿行于悬梯与栈桥间,越走越往下,越走越向西。不多时就听不到游城的奏乐,也不见修士。高楼之下,日光也难达,雾气朦胧胧地粘着脱落的墙皮,空气阴冷、潮湿。 就听离离一声拔高的“到了”。雾气被烧高的篝火驱散,萧清影定睛一看,是一间间高低错落的民房。反倒让她想起了金陵城,心底萌发几丝亲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抉择(修) 离离跑到一间矮屋前,叩响门扉。开门者是少年,与她年纪差不多大。 少年展露笑颜,“离离,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呢。上次不是说差点给你娘发现了吗?” 离离拍拍胸脯,“我娘哪能管我呢,就算被她知道了也没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啊。不对,我娘不是鬼,但她生气的时候比鬼还可怕。” 少年哈哈大笑。忽然注意到萧清影,第二眼看清她腰间佩剑时,神情遽变,高声惊呼:“是修士!” 这三个字像信号,激活了什么,旁边民房躁动起来,门窗嘣地打开,奇形怪状的武器对准萧清影。 有锈迹斑斑的剑,也有木棍绑了把匕首冒充的矛,亦或是把菜刀。萧清影垂眸看了眼离她最近的木棍,绑的是削尖的木头。 离离慌张,“等等!她和我是一起的,清影姐是好人,她帮我赶走了衙门的狗!” “帮了你的修士就是她?”少年呆了呆,赶紧招呼众人收起兵器,向萧清影赔罪。 萧清影摇摇头,粲然一笑,“既是误会,不必挂怀。” 少年脸红,“对不住,这位修士……姐姐。我叫武洋,你叫我小武就行了。” 离离眉毛往上用力挑,“你干什么说话这么磨磨唧唧娘娘腔腔的?” 武洋眼睛瞪得像铜铃,“哪有!” 误会解除,兵器逐一收回。房门洞开,皆寻常人,与离离甚为熟稔,围着她嘘寒问暖。 萧清影矗立一旁,静静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离离常来此地,与住民交好,大家都将她视作自家孩子。 离离将带的灵石和一些修士视为粪土的金银分发给众人。 武洋安抚人心,“大家不必惊慌,这个修士救过离离,她和骊山那些人不一样。” 听到骊山,萧清影眼皮跳了一下。 尽管众人看在离离面子上,并未对萧清影发难,也算客气,但萧清影敏锐察觉那排斥。 武洋转动眼睛,拨开人群走过来,“离离,我带你们到处走走吧。” 离离再大大咧咧,也看得出他们不欢迎萧清影,“嗯,我就是来给大家送东西的,这样,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稍至无人之处,萧清影才问,“离离,我们还在左清吗?” 离离讷讷,“不,这里是右罗。” 影都广袤,故建城之初分作二县,左清和右罗。分别取自萧清影和绮罗之名。 起初影都中人多为骊山修士,亦或其他三朝中有灵根的人,成为修士后落脚于此。 后来大宣与骊山又促成合作,大宣长公主住入影都,修筑流芳阁,渐渐有大宣百姓搬入影都。为方便管理,便使大宣百姓居于右罗,修士居于左清。 后来,因修士依据修行方向的不同,建有“剑盟”、“丹盟”、“法盟”等等数个大小不一的盟会。左清县衙逐渐倾向调和各盟矛盾,并不直接对修士执法。 而右罗还和世俗一样,凡人受衙门管制。违法者押到衙门,依大宣律法,审判量刑。 然修士终究比凡人高一等,右罗衙门下的不良人都是凡人,而衙门内要职由修士担当,再往上也皆是骊山弟子。 离离指着两人来时方向,简陋矮房与朱楼云阁既割裂又冲击,“这里是右罗的边缘,凡人中最穷,最没出路的都住在这儿。再往前走,像左清那样的屋子就多起来了,住的都是些商贾、大宣来的皇宫贵胄、他朝的封公王爵……” 这时两人头顶传来大笑声,仰头看去,是武洋爬到一个木架子上,挥舞着一把短刀,“等着看吧!有朝一日我武洋一定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住到那最高的流芳阁去!” 离离双手作喇叭状,“别做梦了!” 武洋哼了一声,跳下来,“我还没测灵根,说不定有机会出去呢,倒是你——” 他忽然捂住嘴。 离离脸色转白,“我怎么了?不管怎么说,我爹娘是修士,只要我在十八岁之前能修炼,我就可以留在左清。倒是你,你有灵根又怎么样,不还是要十八岁之后才能去左清?难不成你觉着你还能进骊山?就算可以,别人十八岁都是炼气后期了,你起步这么晚,也只能做个废人!” 武洋自知失言,被气得肝疼也不敢驳嘴,还得道歉,“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生气啊。我们五年的朋友了,你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儿就不理我吧?” 离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真不和他说话了。 萧清影:“骊山的弟子待你们很差吗?” 武洋咧嘴,“作恶的都是那群以为有修士撑腰就了不起的混蛋,但要不是骊山不管我们,他们敢这么欺负人么?而且,我们怕修士啊。修士杀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离离观萧清影神色肃然,“清影姐,你好像很生气。” 萧清影不觉流露出惩罚弟子时的神态,闻言怔了下,旋即想起现在的处境,哑然失笑,“拱卫天下,维系苍生,是骊山门规。骊山弟子正式拜师的第一天,都要在祖师爷的仰天崖前,将一百八十条门规大声背一遍。倘若忘了,就要受掌门十八鞭。” 离离好奇,“清影姐,影都的散修都这么了解骊山吗?我爹娘也是散修,别说骊山的规矩了,骊山的山门他们都没见过呢。我娘说,要是能拜入骊山,死一次都值了。” 这下换武洋生气,“你要是当骊山修士,我就和你绝交!” 离离嗓门比他还大,“骊山修士又不全是坏的!我爹娘也是修士,我以后要是能当修士,我也要去骊山!绝交就绝交,说得我多稀罕你似的!” 武洋委屈地缩了下脖子,“我稀罕你,行了吧,你就算去了骊山,也别不理我啊。” 离离不理他。 武洋伸手轻扯她袖角,就扯一小块,再多些也不敢了,“生气就生气,我让你打,别不理我。” 离离正在气头上,打定无视他至少半个时辰的主意。余光瞥见萧清影脸上挂着的笑意,顿时破功,“清影姐,你笑什么嘛。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乱说话在先。” 萧清影碰了下嘴角,不觉搭下眼帘,“想起两个故人了。” 正这时,急促的脚步从西面来。 来者是个少年,瘦瘦小小的,直奔武洋,“小武哥,不好了!小虎给抬回来,快不行了!” 武洋惊骇,二话不说跟少年去了。 萧清影和离离自是跟上。 武洋与少年跌跌撞撞,来至门前人群围堵的矮屋前。费力拨开,涌进屋内。 稻草搭就的床上躺着个瘦弱少年。 有气进没气出,俨然离死不远了。 一旁老父哭得昏天暗地,脸埋在草堆里起不来。 “小虎!” 武洋疾走数步,膝盖一软跪在床前,一眼看到少年胳膊、大腿上的斑斑鞭痕。 悲恸与怒火擂得他只听得到声音从胸腔炸开: “我就知道,那群狗娘养的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传话的少年按住他,“小武哥,先想办法救救小虎!” 武洋回过神。 “对,对,先救小虎。”说完双手用力往稻草上一捶,“我们又不是修士,怎么救啊!对了,离离今天带了修士来!” 人潮自觉让开一条路,尽头赫然是离离和萧清影。 萧清影身上只有给薄冰准备的丹药,她不了解炼丹,或许这瓶能救那少年的命,于是已从储物袋中取出,只消交给武洋。 离离低声,“清影姐,玉虚草救不了将死之人,但碧云天可以。” 她不觉抓紧胸前衣襟。 萧清影立刻明白了,举步进屋,“我可以用法力帮他续命。” 武洋眼里的光亮起又熄灭,“续命,意思就是他一定会死?” 萧清影不直接回答,“有什么想说的话,早些说吧。” 她捏住小虎脉门,输入法力。 不多时,小虎脸色稍转红润,有气力与人说话了。 这一下去掉萧清影一半法力。 她仅是皱下眉,便起身退至一旁,将最后的时间让给他的亲眷。 小虎捏了捏老父的手指,“阿爹,你在哭么?” 纵是听到“续命”那句话,男人也不曾抬头,反而哭得更压抑。 这会儿才扬起脸,胡乱擦了泪,“阿爹是高兴,你没事了。” 小虎只笑,“我听得到,姐姐说只能续命。阿爹,我死了之后,你不要去衙门,不要找那些人的麻烦。小武哥也是,别去。他们说得对,要怪只能怪我,偷谁的东西不好,偷修士的……” 武洋崩溃,“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偷,是那个修士给你的!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私吞!” 小虎看着他,“小武哥,活着,最重要。” 武洋也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忽然跑到角落,用拳头击打墙壁。 直打得双拳颤抖,鲜血直流,也不敢再回头。 又是一阵对老父的交代过后,少年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如光芒消逝,静谧如夜。 良久,武洋攥拳冲出去,传话少年紧随其后,抱住他的腰,“小武哥不能去!小虎跟我说,衙门没有搜到那样东西,他藏起来了,要我给你。你要是去了,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武洋反问,“什么东西?” 传话少年忽然语塞,“是……” 武洋声音高了,“是不是能救小虎的?” 传话少年低下头,“我……” 武洋睚眦俱裂,“你说啊,李非,亏我们三个是拜把子兄弟,你就这么放着小虎去死?!” “我没有!我、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我们刚从衙门出来,他特别高兴,说那帮人没证据,怎么也奈何不了他。我问他那个修士给了他什么,他说是好东西,能圆你的梦。我发誓我不知道那些人在跟踪我们,我就是帮他去买了半只烧鸡,虎叔特别想吃……” 李非说不下去了,空洞的抽噎把话往下按。 武洋被什么抽去所有力气,往后踉跄,后背撞上土墙。 “我让他拿出来,他不肯。连藏在哪里,也是刚刚才告诉的。”李非跪在地上,蜷缩成蜗牛,“对不起,小武哥,对不起,虎叔,对不起……” 一双手重重捏住他肩膀,应是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字从武洋紧咬的牙关里往外蹦,“别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那群王八蛋,我们要报仇,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娇小斜长的阴影盖住门外阳光。 离离决心交出碧云天,救小虎一命。 但当她鼓起勇气走入屋内,只看得见一片痛苦的海,和飘荡在海上的少年尸体。 他的老父正在为他擦拭脸颊。 那脊背深深陷落,如山塌陷,生灵在呓语,意图唤醒逝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混乱(修) 离离脑子里有根弦断了,转身就跑。 她跑出人堆,直到空旷处才停下,刚喘一口气,身后一只手拽住她胳膊,扯转过来,是武洋。 武洋语无伦次,眼神却很坚定,“离离,你听我说,你爹娘是修士,你让他们帮帮我,杀了那些人。以后我武洋给你们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要我这条命也行……” 离离呼吸不上来,“小武,我……” 碧云天就静静躺在她衣襟内。 武洋以为她要提条件,平静下来,“离离,你想要什么?” 离离想告诉他,其实她身上有能救小虎一命的碧云天。但她没交出来,一念之差,她害死了一个人。因为她觉得仙途比人命更要紧。 她不敢说。 武洋将她的挣扎错读为恐惧,明了那难处,“我知道,你怕骊山修士找你爹娘麻烦,是不是?” 离离心道我是个胆小鬼,用力点了下头。 武洋知道她爹娘是不许她来的,这些年离离也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们,帮了很多人,他不该以道德绑架她。 正这时不远处吵嚷起来,仔细辨认,可听出是“不良人来了”。 武洋脸色剧变,撒开离离,调头扎进人堆。 离离紧咬下唇,没有跟上,看到萧清影便奔过去,惶恐地扑进她怀里,“清影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可这是焦伯伯好不容易得到的碧云天,也许它能帮我脱胎换骨,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小虎的……” 萧清影问:“你告诉他了吗?” 离离摇头,“没有。我不敢说,我怕他恨我。清影姐,你要劝我告诉他吗?” 萧清影没有这打算,“有些事,你自己拿主意最好。我看到大家都跑了,说是不良人来了?” 离离道:“一定是把小虎抓起来的那帮人,他们没找到无名修士赠给小虎的东西,不肯罢休。清影姐,小虎的死和我脱不开干系,我现在不能走。至少,要帮他们赶走那些人。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萧清影略加思索,“我和你一同而来,自然要一同回去。” · 街口。十来个身着制式圆领袍的不良人列排而站,为首者衣色鲜亮,腰刀崭新,手握一柄带鞘长刀,抵着地。双目微合,在等候什么。 不多时一个不良人归来,“统领,那个叫小虎的已经死了。其他人都跑了,只一老父陪在身旁。要不然咱们把他抓回去,再审问一番?” 统领这才睁眼,瞪视,“不良人只能缉查逮捕,你我出现在此处已是违律,本就不能为县衙所知。真把他抓回去,岂不是连前几日的事都捂不住?” 下属:“不至于吧,县令大人和我们一样,也想要那东西。这件事,兄弟几人也就是分一杯羹……” 二人忽然听得“咻”地一声。 下一刻,一块石头正中下属额角,惊得其他不良人皆拔刀。 下属哎哟一声,拿手一抹,流血了。 几人看向二楼,正看见三五个少年作鸟兽哄散,唯有一个还不肯走,死死盯着他们,恨不得用眼神生吞活剥。 统领淡淡道,“这下有借口了,去吧,把他们几个都带回衙门。” 下属咬牙切齿:“是!” 说完指挥兄弟抓人。十来人才散开,周遭忽然沸腾,刚刚逃回屋内的百姓冲出来,或拿着菜刀木棍,或锅碗瓢盆,总之能抄什么就抄什么,大喊着给小虎报仇,攻上不良人。 不良人顿时慌了阵脚。 他们都是凡人,且有恶迹者。被骊山修士从牢里捞出来,签下契约,摇身一变成了捉捕恶贼的不良人。也兼维护右罗县治安,将违法乱纪者押至县衙。 背后有修士作靠山,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忽然遇到反抗,个个呆若木鸡。 统领怒喝:“还愣什么,快镇压他们!” 这时一道身影爬到道路中央堆积的杂物上,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刀。 “杀了他们,给小虎报仇!” 人声鼎沸,纷纷附和。 纵使手中有兵器,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的怒火,不良人节节败退。 萧清影和离离赶来时,便看到这幅百姓怒起,打得不良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场面。 离离还以为武洋单枪匹马,见状心中大石不由放下。 萧清影盯着那站在街口牌匾下,手握长刀的男子,问离离道:“你说不良人都是凡人,是么?” 离离点头,“是啊。” 萧清影眉头微皱,“但那个人是修士。” 武洋和李非奋勇对敌,一起打翻了一个不良人。 这时李非看见那统领,眼里恨意迸发出来,“小武哥,我认得那个人,就是他抓的小虎!” 武洋用力握紧匕首,“给小虎报仇!” 统领见方才喧哗激众的少年冲自己而来,轻蔑一笑。 连整日与他出勤的兄弟都不知道,还以为他这些天身手长进,乃是得到了不错的刀法。 ——其实皆因那小小一滴玉露! 才那么一点,就能让他感悟灵气,虽不比真正的修士,却也算脱胎换骨,与常人划来天堑。 因此,知道那少年有整整一瓶,他如何能放下? 要怪,只怪匹夫怀璧,命里注定。 拔刀横扫,气合四方! 方圆一丈内的人都被震在地。 原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抱头蹲在地上的不良人赶紧起身,道了声“多谢大统领”,回转给兄弟帮忙去了。 而迎面冲来的武洋,倒在地上,胸口像被千斤石重重擂了一下,肋骨都断了两根。 统领揪住他衣领,提起来,轻而易举高过头顶,“小子,东西在哪里?” 武洋嘴里满是血,含住啐了一口,“去你妈的!” 统领被喷一脸血沫,耗尽耐性,“罢了,不过是些蝼蚁,也想与天争。今日我就送你上路,切记阎王殿前莫提我!” 说罢举刀—— 一箭破空,正中那持刀的手掌,顷刻洞穿,鲜血如流! 统领啊地惨叫一声,不由松开武洋,目视掌中空洞,后撤数步。 环顾四周,找不到箭何处来,然而怒在心头,无论如何也要杀武洋,于是另一只完好的手反拔腰刀,疾步向武洋逼近,举起欲杀。 又是一箭! 依旧正中掌心,血花飞溅,洒了武洋满头满脸。方才都没被震慑的他,此刻呆呆看着双手破洞,惨叫不休的不良人,半个字也说不出。 统领既愤又恨。愤的是他总算知道射箭人藏在何处,就在那斜右方二楼一间破屋内,恨的是对方修为显高于他,是真正的修士,挨第一箭时他就该察觉,偏偏怒火冲昏头脑,又白白挨了一箭。 屋内,离离透过窗缝,看得不良人惨状。但更让她惊异的是,萧清影隔着窗纸,完全看不到外面情形,也能两箭正中。且仅在窗纸上留下小小一个窟窿,手指可探。 离离心下喜悦,却见萧清影拧了眉,似有难处,“清影姐,怎么了?” 萧清影苦笑一声,“箭用完了。” 今日之事始料未及,她在浮图塔里只缴获四支箭。原打算回去后,再到城中武器店购箭。 眼下便愿那不良人统帅赶紧望风而逃,别硬碰硬。 统帅捧着鲜血淋漓,咬紧牙关,引导法力从经脉走到双掌,方觉痛感消退些许。 对方连发两箭,皆在他下手刀杀少年之时,摆明了保护此人!而此时他不动手,楼上也沉寂。分明是那修士要放他一马,催他离去。 可玉露就在这里,这少年为王虎之死这般愤慨,以命相搏,足见二人情义,极可能知道下落。 摇摆之际,一个不良人挣脱围困,见统帅受伤,以为是武洋所谓,便举刀上来。 统帅吃了一惊,未能及时叫住,以为他必死无疑。却见刀刃劈下,武洋狼狈躲闪,滚到一旁,牵动断裂肋骨,疼得脸又煞白几分。 不良人还要砍,又被上来帮忙的百姓拖住。 统帅心道楼上人为何不救少年,刚才可比他动手时危急多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何不赌这一把! 统帅阔步上前,一面揪住武洋衣领,扣住脖颈,一面紧张盯着二楼。 没有动静。 他蓦地笑了,心道果然如此,还以为是修为远高于他的修士,原来是个半斤八两的,又或者,他只有这两箭,多一支都没有! 离离见状,心焦如焚,“清影姐,他不肯放过小武!” 局势越乱,萧清影越镇定,环顾四周,目光停在角落,蓦地亮起。 统帅逼问武洋,“说,玉露在哪里?” 武洋脸颊涨红,呼吸急促,“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统帅:“就是那小子偷的东西。” 武洋两眼发昏,胸口剧痛,喉咙收紧,他离死不远了,但仍不肯松口,“我、不、知、道。” 统帅暗骂嘴硬,想不到贫民窟里还有这样撬不开的嘴,若非目的相悖,这少年的气性倒很适合招入不良人。 既收不得,也不可留着坏事,必须杀了! 他收紧手掌。慢慢,少年的脸和他掌心血洞一样红。翻起白眼,四肢抽搐。 然而这时统帅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就好似猎物被猎人盯上。 他不觉松开手掌。也就转眼功夫,一根褐色长条擦过虎口,磨破皮肤,溅出血花,流星似的,扎入黄泥地面。 心悸未平时忽然想到方才他站的位置,倘若不松开少年,不退后,这支箭穿破的会是他的喉咙。 ——箭? 统帅看向地面。赫然插着险些要了他命的东西,那根本不是箭,是一根未经打磨、百姓烧火用的细树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染血 隐约听到一声震响。 统帅抬起眼,就见十步开外一个不良人被击中。树枝扎入他左胸膛,血流不止。 百姓吓傻了,纷纷愣在原地。 也是这时,第二箭破空,又击中一个不良人。 接下去几箭连续且毫无悬念,哪怕周围有许多百姓,哪怕被遮挡住大半个身体,那支树枝也能准确无误。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弓能力! 百姓木楞,不良人惊乱,尚能行动者挥臂大喊,“快走!” 统帅自知楼上那位“前辈”已被激怒,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但他不甘心啊! 偏这时武洋见不良人落于下风,酣畅大笑,纵是牵动伤口也要讥讽,“快滚吧,狗东西!你们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不是小虎偷的,是无名修士给他的,你们不配!” 这话不啻于一把火光,又将统帅的前路照亮了! 果然这少年知玉露下落,今日不擒,只怕日后再来就难了。 心绪流转之间,贪念已盛。 武洋以为不良人大势已去,便要夹着尾巴逃走。未料到眼前不良帅眼珠子转了几转,脚尖分明往后去了,又调回来,右手像鹰爪一样擒向他。 武洋骇然,不是怕这人要杀他,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块新鲜、上好的肉! 将将被攥住喉咙时,暖光映入武洋眼里。 它来得又急又快,杆身粗细不一,无镞,无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树枝。却擦亮了空气,甚至擦出火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火鸟,尖锐的喙啄穿猎物的喉咙,红羽染血,不损半分美丽,反而令它更耀眼,谁也无法挪开视线。 ——但它只是一根树枝! 统帅疼得发出非人的嚎啸,颤抖着看向伤口。这支“箭”穿过他的手腕,恰在命门上,断了经脉,火往里烧。伤处血溃如堤,又疼又麻。 倘若是平时,他一定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多少大道理在脑海中掠过。血流得太多,视线已有黑边,少年愕然的神情层层叠叠。他却还想去抓,于是伸出另一只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 紧接着又是一箭! 这一箭贯穿了他的喉咙,力道之大,甚至推了出去,扎在地上。 武洋呆呆看着统帅濒死前抽搐的身体。 不良帅已死,余下不良人伤势各异,立刻打起退堂鼓,两个胳膊没受伤的拖住统帅尸体离开,余下人拿着刀,一面与百姓对峙一面后撤。 还有想放狠话的,话未出口,一支箭钉在脚下,恰恰好好,离脚趾头就差一点,吓得他尿了裤..裆,催促同僚快走。 尘埃落定。方才还战意高昂的众人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和兵器。 突如其来的一道孩童哭声打破宁静。 李丰扶武洋起来,这时一个大婶凑过来,手中沾血,惊慌失措,“武洋,怎么办啊,我们杀了不良人!他们会不会带更多人来,甚至让修士把我们都给杀了?” 武洋喉咙肿胀,说不出话。只能放任这恐慌蔓延开去。 忽然一道女声从二楼响起,“大家不要怕,要是真有修士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武洋费力地抬头,便见离离站在栏杆上,一只手抓着房梁。 唯恐众人不信,离离鼓起勇气,“我爹娘是修士,他们认识很多好的修士,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坏的。如果衙门的人真的来了,真的带了骊山修士来,要罚你们,那我就站在最前面,他们要伤人,就先伤我!” 分明气弱,脚下摇晃,站也站不稳。 武洋却觉得她比流芳阁里的那位长公主都耀眼、美丽。 屋内,萧清影捧着弓打量。 树枝毕竟不是打磨过的箭,不大趁手。且这把弓是她从死人手里拿来的,本就有所磨损。加上为了救人,射得又急又快,不免磨损弓弦。本来萧清影以为这把弓还能用上十天半个月,这一趟下来,能再用上一次都算运气好了。 其实在发救武洋的箭时,她的法力就见底了。之后全仗弓力,因此连带弄坏了弓臂。 听屋外声浪已平,她将弓丢进储物袋,推门而出。 离离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萧清影接了一下,“怎么样了?” 离离忐忑,“清影姐,那个不良帅死了。” 萧清影给过他太多机会,浅皱了眉,“我不怕他们。” 离离摇头,“不,是我求你帮忙,就算真要算账也该找我。清影姐,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我甚至没有和小武说实话的勇气。谢谢你没指责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帮忙,还要你承担后果。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别人知道你会用弓。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萧清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担心。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爹娘可会起疑?” 离离惆怅,“若真东窗事发,我也只能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我收拾残局了。如果,碧云天真的能帮我拥有灵根,我就可以帮到大家了,就当……是赎罪吧。” 离离让萧清影到两人下来的栈桥等她,她去看看武洋的伤。 萧清影法力暂空,也帮不上忙,便顺着她了。 约莫一刻钟后等到离离,二人便回东清去了。 此时此刻,武洋家中,李丰送走贫民窟唯一一个大夫,转头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武洋,“小武哥,我娘问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你可是大功臣。” 武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功臣?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萧姐姐,今天我也得……小丰,萧姐姐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记住了吗?” 李丰用力点头,“当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你觉不觉得离离很奇怪,她好像有话要说,看上去特别愧疚。” 武洋不以为意,“她爹娘都是修士,自然看轻凡人,她和我们这些人做朋友,回头被她爹娘知道了,免不得一顿说教。” 李丰心道不是这种愧疚,是另一种,但他说不清,干脆抛在脑后,“这次离离给咱们带了好多灵石,我回头上去给你买一瓶丹药,很快就好了。” 武洋嗯了声,似有些困了。 李丰忽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出门转进茅坑,捏着鼻子跳下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瓷瓶,洗干净后回到屋内。 他一进屋,那浓浓臭粪味儿直冲天灵盖,把武洋的困意熏走了,“你挖粪去了?” 李丰走到床边,“小武哥,这就是小虎无论如何也要留给你的东西。” 武洋神情一下子凝重了,“我不要。” 李丰着急,“小虎已经死了!这是他给你的,你若不用,没有人有资格。” 武洋看着顶上横梁,想起昔日兄弟三人和睦的日子,不禁落泪,“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他。不良人非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 李丰也不知道,或许是能增强气力的丹药。拔开瓶盖,刹那一阵幽香飘出,竟驱散了屋内臭气。定睛一看,哪里是丹药,分明是一片碧汪汪的水。 李丰忽地有些担心,“虽然这是小虎留下的,但毕竟是修士给的,万一,其实并不是……” 话未说完,武洋忽然腾起,夺过瓷瓶,一饮而尽。 李丰惊呼,“小武!” 瓷瓶落地,咕咚咕咚滚到角落,一滴也不剩。 武洋擦了擦嘴角,眼底意志燃烧,“如果是毒药,那就让我去见小虎。如果不是,就让我有为他报仇的能力。不良人,衙门,骊山,等着瞧吧!” · 萧清影隔着两楼,眼看离离推开家门,才往家去了。 进屋先往床边,两指平放于薄冰鼻下,呼吸平稳,再探手腕,脉象犹常。 今日肚子倒是没有咕噜,但合该饿了。 回来路上萧清影遇见散修摆摊,用仅剩的灵石买了一瓶品质好一点的辟谷丹。 相较第一次,第二次喂丹,得心应手了些,轻易就撬开薄冰牙关。 吃完辟谷丹,就是玉虚丹了。 玉虚草,此丹的药引。据说人若昏迷不醒,必是三魂七魄不全。原因之一,便是魂往天外玉虚去了,此丹可唤回散魂。 萧清影倾倒丹瓶,一粒圆滚滚的朱色丹药滚到掌心。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神情沉了下来,秋叶落地似的。 这一丸丹也喂得十分顺利。 玉虚丹一碰到薄冰嘴唇,就化作一条烟云,自动钻入体内。 萧清影检视余下丹丸,还有两颗。倘若这三颗吃下去,薄冰仍是不醒,就要另寻他法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佩剑和储物袋。扫了眼铜镜,蓦地看见窗纸上两朵小梅花。伸手去碰,触动窗棂,露出底下窗台。窗台上也有两朵小梅花,显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萧清影所住楼层高百尺,是什么动物,特意来光顾? 她若有所思,不多时恢复如常,便不管窗上痕迹,先做了一顿晚饭。 独自吃饭,自然就回想今日的事。 未有此事之前,她以为骊山如旧,纵世事变迁。如今想来,这想法过于天真。师尊不在了,绮罗、君恒也不在了。昔日骊山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百人里能有一个故人,已是难得。 不良人,县衙,大宣,长公主,太多隔在她与骊山之间。骊山还是她记忆里的骊山吗?定然不是了。 眼下,不良帅死于她手,不知县衙是谁主事,又会传到骊山哪个弟子耳中。后事如何,通通不知。说来可笑,这一时的她,比起做骊山弟子,竟在当道侣这件事上更得心应手。至少她找来了能救薄冰的丹药,这是原身愿见的。 想到这,萧清影脑海中浮现那瓶碧云天。 离离没有拿出来救小虎,她既不惊讶,也不指责。正如她是骊山大师姐,谨遵门规,也知未必人人都做得到。小虎与离离非亲非故,她那般看重仙途,磋磨多年。让她在己身与他命之间选,太难了。 吃饱喝足,萧清影清理碗碟,从柜子里搬出被褥,如昨夜般到露台去睡,打坐修炼。 什么“啪”地落在地上。 萧清影放下被褥,拾起来看,是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翻开后,便见娟秀小字数行。仔细阅读,竟是原身写的日记。 她与道侣薄冰定居影都,才来不到三天,薄冰在浩然谷中遭人算计,不顾自身安危救她脱困,逃回影都后便昏迷不醒。 原身四处求医,遇见只身往右罗的离离,观几个凡人意图不轨,便帮了她一把。因那天原身也要去右罗,寻访一位大夫…… 翻到一页空白,便是萧清影醒来的那个早上。 她不由看了眼薄冰。 果真伉俪情深。一个冒死相救,一个不离不弃。竟让她这被绮罗打趣的“铁石心肠”,也有点动容了。 日记上说“她”每天都给夫君说遇到的事。因为有一个修士说,他魂魄有缺,正需要些尘世挂怀,不然丹药也难医。 萧清影慢慢合上册子,心道确实有理。 走到薄冰身旁,略加思索,“薄冰?” 那紧闭的眼帘子竟颤了下。 未料到他竟有知觉,那是否已觉察妻子这两日不对?萧清影坐到床边,寻思她所为与原身不同之处,亡羊补牢,“我不是故意不和你睡一起。” “这两日天寒,不好睡在一处。” “我在想办法找治你的丹药,遇到一些事,有些疲惫,这才没陪你说话。” “你千万别往坏了想,我并不是……另结新欢。” 萧清影靠着床头,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浊气。 她果真不擅长扯谎、解释。骊山弟子说她高冷,难以接近,是因她不知该说什么,便常板着脸。 既说此无益,不如讲些别的。萧清影学原身日记中所说,将她今日在右罗遇到的事说了说。 因是讲别人的,便把自己的部分隐去,毕竟原身不擅弓。 这一说便过了一个时辰。 她口干舌燥,便饮了一壶水。见夜色已晚,与薄冰道了声晚安,就到露台打坐去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半点动静。 直到窗棂被一团毛茸茸顶起,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东探西望,确定屋内无人后,跳到梳妆台上,又一蹦落在床上。 它抓住盖在薄冰身上的被衾,爬到他胸前,拿大脑袋拱他。 拱得他拧起眉,心里头骂: “小毛,别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故人(修) 离离满心满腹塞满心事,晚饭勉强吃下半碗,便借口不适回屋休息。 进屋后反扣房门,耳朵贴着听了一会儿。果然父母担心她,彼此说了些话,好在没起疑。又过一会儿,夫妻二人回屋去了。离离这才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谨慎地从怀里掏出那瓶碧云天。 碧色水波在瓶中荡漾,如梦如幻,泡影一般。长空万里碧云天,焦亭远说此物不知来历,却能使凡人脱胎换骨。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做一时凡人还是畅意山河,由她选。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离离此刻却想起小虎,少年溘然长逝的眼,与那稻草上的斑斑血痕。她之心惊,牙齿打颤,再也耽搁不得,打开瓷瓶灌入喉咙。 暖浆顺着舌尖,贴着喉道,涌入肠胃。离离感到一阵睡意,眼皮一搭便睡将过去。 也是此时,离她百里外,影都少见的深庭林苑中,一个修士手捧卷轴,疾步行走。 过数道垂花拱门,又经流水长桥,才到目的地:一座隐在绿植中,幽幽寂寂的小院。 此刻正厢内火光微弱,显是屋里人还未睡。 修士先停步歇了两下,才踩着青石板,踏进游廊,站在门前,正要空出手来叩,忽听里面传来清越人声:“请进。” 门自然而开。摆满典籍的书架并列而排,一张长桌置于中央,桌后一人埋头写字。烛火幽微,他头也不抬地弹指,便让火势盛起,屋内骤然一亮。 夤夜来扰的修士叫白杨,开门见山,“师兄,右罗县出了点事,不良帅赵勇死了。” 闻言男子抬头,相貌白净,书生气概,眉宇间有常年蹙起留下的折痕,说话斯斯文文,先用“哦”字表达惊异,才往下问,“为何而死?” 白杨放下卷轴,“这是不良人众的陈词。” 男子挥手,摆在桌上的卷轴应声而开,他飞快扫了一眼,已知全貌,“我记得那个少年。” 白杨不解,“谁?” 男子手指在卷轴上挪动,停在两个字上,“王虎。” 白杨想了想,也忆起来了,“就是那个‘帮’了我们的少年。” 这事说来凑巧。 两个月前,白杨与男子一同到右罗视察。男子不欲惊动右罗县令,故变化外表。与师弟二人变成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看着很好欺辱的样子。果不其然,行到一条巷落时被几个恶人围堵。 白杨正要出手,男子想看热闹,便拦住了他。便是这时,一个少年路过,见义勇为,大声吵嚷起来。引来附近巡街的捕快,“帮”了二人。 当时男子还问了他的姓名,少年说他叫王虎,住在五坊。 右罗县划出五个坊,越靠近一坊的越繁盛,而五坊,在大多数右罗人看来就是贫民窟了。平日里提起时都不以“五坊”相称,而是直呼“贫民窟”。 捕快也以为二人普通,连问询也没就走了。反倒是少年王虎十分关切,问他们住在哪里,要往哪儿去,他是否能帮得上忙,可谓热心至极。 白杨见师兄只盯着王虎看,迟迟不说话,正要开口,被他制止。旋即他做了一件让白杨到现在都不理解的事:他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碧云天,给了那少年! 王虎见他变戏法似的,明明两手空空,往腰间一模就变出个碧绿瓶子来,登时明白这人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分明是修士。 贫民窟的百姓对修士印象不好,王虎下意识推拒。 直到男子说了一句:“你想成为修士吗?这个,可以帮你。” 也是这时,三人都听到喊声,又是一个少年,与王虎年纪差不多大,站在巷口喊他,“小虎,你干什么呢,回去了!” 王虎心下一动,迟疑了下,飞快夺过男子掌心的瓷瓶,藏进怀里,道了声谢,转身跑到那少年身旁。白杨还听到他喊那少年“小武哥”。 回忆到此。男子盯着那名字,有些出神,“他本不用死,是我给了他受不起的东西,才让他死了。” 白杨忍不住问道:“师兄,碧云天究竟是什么?为何修士喝了无用,凡人却能因此获得灵力?如今它下落不明,若是被长老得知,难免问责于你。你向来谨慎小心,此番何以糊涂?” 男子淡淡眸光从他身上扫过,“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白杨语塞。他出身不差,是无法理解男子这般幼年被父母抛弃,人牙子发卖,辗转流落到骊山来的弟子。 虽然不懂,“可要我去寻回——” “不必,我自有后手。” 男子也不指望他明白,收起思绪,看向卷轴上另一行字,“有一个修士帮他们杀了赵勇?” 白杨见他胸有成竹,不便再言,转而复道:“是,是个用弓的,凶猛非常。不知男女,但能用树枝杀人,恐怕是个金丹期。” 男子蓦地笑出声来。白杨不懂,“师兄为何发笑?” 男子慢慢敛笑,才解释道:“能用树枝杀人的,我见过一个,那时她还不是金丹期,只是普普通通的炼气。” 白杨骇然:“天底下有这样的人,怎会寂寂无名?” 男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惋惜,“因为她早就死了。这个人,你这辈子没能见她一面,合该可惜,枉为骊山弟子。” 白杨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一个未曾谋面,但总能听到名字的模糊人影,“莫非,是大师姐,萧清影?” 男子不答,只用指尖拨下了卷轴,收起了,往前一推,拿起毛笔又埋下头,“不良帅赵勇植党营私,死不足惜。随他前去五坊的不良人同流合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右罗县县令治下不严,禁网疏阔,另该严惩。” 白杨:“那个修士呢?” 男子笔尖一顿,“不必查。” 白杨明了,敛袖躬身,“我明白了。” 白杨离去后,男子继续伏案。灯火绰绰,映出屋外一个女子剪影,她手捧食盘,盘里放着一碗甜羹,“夫君,夜深了,用一碗甜汤吧,是我亲手熬的。” 男子抬了下眉骨,黝黑瞳孔满是不耐烦,“退下。” 女子身影僵了僵,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萧清影早起没在门口见到离离,心道她一定是用了那碧云天,不知功效如何,是否如愿。 接连两日有人带路,今天是她头一次单独行动。在楼里转了一圈,遇到好心的修士,告诉她若是初来乍到,可到城中哨楼。影都中有大大小小一百多栋哨楼,白日夜晚都有修士坐镇,既观全城状况、维护治安,又为同道解惑。 萧清影道过谢,到天台御剑而行,很快找到一栋哨楼。 楼极高,底下无窗,仅顶上墙面凿有一大洞。两名身着骊山弟子道袍的修士坐在长桌后,墙上粘满告示。 萧清影落在桌前,拱手作礼,“请问二位道友,城中可有贩卖刀剑的店铺?” 修士温文尔雅,笑道:“有的,影都不许私自贩卖兵器,只各盟有售。道友不妨拿一份影都地图去,上面有注明城中仙盟的位置,道友要买剑,就去剑盟;要买刀,就去刀盟;要买法器,就去法盟。” 另一人补充道:“是,像人人都能用的朱砂符箓,群仙阁就可以买。除了丹药。城中丹师众多,有的还在右罗当大夫,故而不限去处。只要有丹盟发的许可,都可以开店。” 萧清影一面听,一面将巴掌大的地图放在手中,一下投影到半空。影都全貌可见,其中有红、绿、蓝、黄等色不同的小点。 她注意到向北有一块青翠繁茂的山林,内藏宅院,且不是在城外,不由问道:“影都不是只有高楼吗?” 修士似是回答过很多次,语速飞快,“向北是孙师兄的住处,平时骊山来的掌门、长老也会住在那里。因为影都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习惯高楼。” 萧清影愣了下,“孙师兄……孙诸?” 修士诧异,“道友,你知道孙师兄?” 旁边同门拍拍他胳膊,“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师兄可是咱们骊山首席。” 萧清影走到墙边,仰头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告示。除了捉拿心术不正的修士的通缉令外,有很多是招募令。譬如一份帮丹师到浩然谷寻找灵草的,报酬是十块中品灵石。 修士见萧清影盯着招募令看,便殷勤道,“道友可是缺灵石?但这等散修行径终不长久,宗门才是最大的保障。若论宗门,神州大地之上舍骊山其谁,道友可已报名今年的骊山弟子选拔?” 同门双手环胸,摇头直笑,已然看破他这师弟是折倒在石榴裙下,飘飘然了。 萧清影都记不得眼下是骊山选拔新弟子的时节了,“什么人都可以报名么?” 修士正色道,“自然,骊山广纳贤士,只要是有灵根、能修炼的人,都可以前往一试。不过我观道友……怕是过了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年纪了。” 骊山的内门弟子都是自小培养,如绮罗、君恒,就是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选拔入门。 但也有例外,譬如不世之材。但多数也在十六岁以下。 萧清影对此早有预料,“外门也是弟子,都是骊山弟子,心系骊山,何来内外之别。” 两人没想到她觉悟如此之高,都呆愣住了。 同门想了想,拿出一张招募令来,“道友,这也是个机会。” 萧清影近前,接过招募令。 这令的纸张与墙上的不同,更厚实,异香扑鼻,嗅之神怡。放目打量,方知为何。这是一张流芳阁的招募令,长公主延揽有能者。所谓有能,便是幕僚。 萧清影:“这件事骊山知道吗?” 同门惊讶于她敏锐的直觉,不由神色板正,“当然知道,大宣朝任何有关影都的决策都要孙师兄过目。” 萧清影:“孙诸答应了?” 她口吻自然,仿佛与孙诸是经世好友。又像一位亲密的长者过问要事,帘下说话。一时间两个修士都迷瞪了。心道莫非此人与孙诸认得,可她怎么是个筑基,还穷得要看招募令?【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放下(修) 萧清影看着二人逐渐警惕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蜷拳放在唇边嗽了声,“二位请别误会,这于我而言是个好机会,去或不去,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毕竟每个修士都有进骊山修行的梦。” 这话中听,瞬间打消二人疑虑。 修士笑道:“道友,既然这张招募令能出现在城里,一定是得到孙师兄,乃至骊山授意的。长公主是大宣派来与我骊山合作共赢之人,在她手下做事,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说得对,流芳阁哪里比得上骊山,我劝道友还是参加骊山的弟子选拔为好。” 同门道:“长公主出手阔绰,从不苛待修士。加之她是女子,很是欣赏女修,道友不妨去试试。” 修士听了便瞪他。 萧清影又选了两张寻宝的招募令,道谢后御剑离开。 她打算先去浩然谷做任务,赚点灵石。 路上,萧清影自然而然想起方才修士提起的那个人,孙诸。 孙诸是已故三长老的四徒,进骊山时还不到萧清影腰高。听说他身世坎坷,流离颠沛,连自己几岁都不记得。 萧清影与他交情不深,记忆中孙诸瘦弱,话少,常跟在三长老首徒身后,见她便恭谨地合袖躬身,喊一声“大师姐”。 唯有一次,她晨起至山顶练弓,方射出两箭,便听得窸窸窣窣。转目视之,是孙诸站在草丛中,颇为局促。 被萧清影发现,他就要离去,是她打破僵局,问他近日修炼如何。 孙诸磕磕绊绊地回了几句。萧清影便招他近前,说了些自己昔日刚进山门时的事,还将储物袋里的灵草丹药,给了他一份,鼓励他好好修炼,日后做骊山的栋梁。 那之后没过几日,魑魅魍魉肆虐,萧清影就与绮罗、君恒下了山去,再也没回到骊山。 得知他果然出人头地,能代表骊山与大宣交涉,便与她这个大师姐差不多了。萧清影深感欣慰。 她到浩然谷,找到丹师要的灵草,折回城中,去丹房换取赏金,再乔装打扮一番,才到弓盟。 弓修数量少,弓盟自然也不比更大众的剑盟、法盟热闹。萧清影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矗立在大厅中央的雕像。走近前去,雕像无脸,只能从着装和发型看出是骊山女修。 一个女修带着笑容凑过来,“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清影指着雕像,“为何此处摆着一个无脸修士?” 女修叹惋,“不是无脸修士,这位就是一箭救苍生的骊山女修萧清影。之所以没有脸,因为是绮罗尊者刻的。她刻了全身、头发,唯独刻不出脸。据说,是每每下刀之时就情难自禁,泣不成声。” 萧清影:“……” 好不容易按下汹涌心潮,她转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各色弓弩。 女修顺着她视线看去,“道友可有喜欢的?我们最近在打折,可便宜了,这把‘不秋草’只要两块中品灵石。” 萧清影摇摇头。只看一眼,她就知道此处售卖的成品弓都与她在浮图塔里捡来的差不多,以她的弓力,怕是耐不了多久。稍作思量,决意自己制作,“你们这儿可有卖制弓的材料?” 女修为难,“我看道友已然发现,本盟的弓大多是下品,至好也是中品。毕竟制弓的木胎,铺筋用的筋丝,便是最下品的也比炼剑、法器的难找,这还没算上箭。林林总总,成本极高。况且弓修本就少,自萧前辈之后,这世间再也没出过第二个弓道上的天才。此路没落,若非要走,就只能靠自己。” 萧清影曾是弈弓之主。弈弓,天下弓之首,无可出其二者。如何也想不到五百年多年后,弓道没落,甚至买不到制弓的好材料。 萧清影再三思量,最终买下那把不秋草制的竹弓,又购入十支矛形鈚箭。钱袋霎时见了底。 走出弓盟,她站在栈桥上,仰头看着流星般接连划过的修士。 凝视良久,她拿出流芳阁的招募令,垂眸看着灵力浮动的文字。 不愧是大宣长公主。流芳阁开出条件之丰厚,实为少见。 大多数修士都想进骊山,虽说外门弟子名额有上百个,争夺者却有上千。而姬琴在修士中风评不佳,为她效力便如明珠暗投。她的招募会应当比骊山容易许多。 况且姬琴喜好搜罗奇珍,她眼下正要替薄冰治病,做骊山的外门弟子,或许不足以得到上好的丹药,而为姬琴效力,稍作卖弄,逗得她心花怒放…… 可这就不是萧清影了。 她眺目远望,眸中心事盈怀。 世间太平,不需要大师姐;斯人已逝,谁记得萧清影。师尊、绮罗和君恒都不在了,她怕,怕回到骊山,一切物是人非,没有她的回忆,也没有她的位置。 但是,骊山是她的家。 她付出性命,死在骊山,天下人感激她,说她是为了天下牺牲。 但萧清影知道,她是为了骊山。 游子便是垂垂老矣,没有赫赫威名,再作不出名满天下的壮举,却也想归乡。 萧清影回到住处,迎面撞见离离。她敏锐察觉离离周身气场有变,还未询问,后者喜出望外地拉住她,“清影姐,我可以修炼了!” 萧清影由衷为她高兴,“恭喜。” 离离展示新学的火球术,“虽然不适合当剑修,但能做法修,我已经特别开心了!我娘说会找法盟的朋友教我法术,很快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萧清影微笑。 离离蓦地想到什么,心情低落下来,“可是,我本来可以用它救一个人。用一个人的命和能够修炼比,到底孰轻孰重呢?” 萧清影见她心生挂碍,恐入魔障,“过去无法更改,应当向前看才是。况且,你也立过誓,倘若真能成为修士,一定帮助右罗的百姓,切莫辜负。” 离离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清影姐,我还有一件事和你说。昨日的事传到骊山修士耳中了,不过他们没有追究,反而惩罚了不良人和县令。我悄悄打听过了,是骊山大师兄孙诸亲自下令,不用追查。” 萧清影只道:“他是明辨是非的人。” 离离:“是啊,武洋他们一直觉得是骊山修士纵容县衙和不良人作恶。但影都这么大,仙城这么多,修士未必处处管得过来。凡人都有好有坏,怎么修士就必须非黑即白?这次骊山站在他们那边,应该会让大家对骊山改观吧。” 萧清影取出方才折返回去报名所得的令牌,“离离,我已报名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 离离讶然,“清影姐,你打算进骊山?” 萧清影颔首,“我夫薄冰久病未醒,我想,骊山数百年基业,定有能医治他的丹药。” 离离开心道,“我也打算报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清影姐,我们一起报名吧。弟子选拔可能被选中当内门弟子的,以你的能力,何必当外门弟子啊。” 萧清影微笑不语。 离离这才想到她过年纪了,而自己年十六,若道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就在今年。 萧清影见她有些萎靡,便轻拍她肩膀,“我看今年骊山内门弟子,定有你一个。” 离离挠挠脸,打起精神,“清影姐说得对,我该对自己有信心。” · 萧清影进屋,先检视薄冰。见他安稳地躺在床上,虽无苏醒迹象,但气息较昨日平稳,想是玉虚丹起了作用,遂放下心又喂了一丸,转头进厨房做饭。 出来后她不急着用膳,而是走到窗边,屈指抵高窗棂,果见窗台上又多了两枚梅花印。 萧清影想了想,取来纸笔拓下,便又若无其事地用饭去了。 今日无大事,萧清影就学着原身在日记中所写,去哪儿,看到些什么,都一一说了遍。 说完饮过一杯水,放下杯子,见薄冰被衾略有些单薄,便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 蓦地萧清影眸光一顿,落在那修长瘦削的五指上。 她似乎……看到薄冰的手指动了一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流芳(修) 旭日初升,万物发生。 高楼外墙的爬山虎层层叠叠,葱青叶子上沾着酝酿一夜的雾气,日光一催便聚到一块儿,将将欲滴。一只蝴蝶翩翩而来,饱饮露珠。 忽然间一团蛛丝自叶丛中喷出,缠住蝶翼。蝴蝶搏命挣扎,不敌。只见隐没在绿叶下那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跃上碧梗,虎视眈眈,奔它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子凭空射来,取道万千绿,打断叶梗! 蝴蝶坠落,不多时振翅起跃,挣脱束缚逃命去了。而蜘蛛跳回爬山虎中,伏在浓翠之间,静候下一只猎物。 萧清影转动手腕,心情有些复杂。 原身的天赋竟比她还高! 短短一夜,她就将吸收的灵气完全转化成法力。修为因此攀上一个台阶。不比蛛丝粗多少的叶梗,也能精准切断。 只是运转之时,萧清影隐约感到奇怪。 她吸纳入丹田的灵气本应转换成灵力,却隐隐感觉有一条丝线将一部分抽走了。 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她用神识观察丹田,怎么也找不出这一部分灵力去了哪里。 原身这般资质,放到骊山里,不出二十年必成金丹。可惜她既无师傅,走错剑道,体内还有这看不见的“顽疾”,仙道受阻也在意料之中。 将地铺被褥整理好,放回屋内。萧清影临出门前走到床前,见薄冰呼吸平稳,安然无恙,才又看了眼他的手指。她肯定昨晚薄冰的手动了动,只是还不见苏醒迹象。 萧清影拿出招募令看了眼,稍作思量,还是把最后一颗玉虚丹喂给了他。 搭下眼帘再度打量这张脸时,有是熟悉感,稍纵即逝。 希望他能醒来,这是原身夙愿。 房门轻轻阖上,锁扣微响,屋内寂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大脑袋顶开窗棂,三两下跳到床上,轻车熟路地爬到薄冰胸口,拿带倒刺的舌头舔他的脸。 不但舔脸,还要打滚,快乐地撒欢。 蓦地它被抓住命运的后颈肉,又喜悦又无辜地看着那双染上愠怒的眼睛。 “就是你要压死我是吧!这就把你吃了!” · 悬停在哨楼前的灵舟壮哉阔哉,船上人头攒动,声浪如潮。 吵得头疼,负责登记参选人的骊山修士将灵力聚集在丹田,声音从船头传到船尾,“都安静些!一刻钟后开船!” 萧清影落在哨楼上,将令牌递给修士。 修士引导令牌中的灵力刻印流到卷轴上,对比后摆摆手,“萧清影,散修,筑基期,资质中下,上去吧,完了可就错过了。” 萧清影拱手,转身跃到船上。 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她头也没回,伸手拽住对方手腕。 “清影姐!”离离险些被人挤下船,见是萧清影帮了她,十分欣喜。 让萧清影惊讶的是武洋也来了。 少年的态度比上次见面时柔和许多,夹杂着赧然,“萧姐姐。” 萧清影微微点头。 一名骊山修士跃上灵舟,问同门:“都到齐了?” 同门翻看卷轴,“时间到了,迟到的就让他们赶下一次去吧。” 修士摇头感慨,“区区三个字,便又是五年光阴……” 灵舟随风而起,驶向骊山,不一会儿便没入云端,淹没在泱泱云海中。 离离趴在栏杆边,下意识用手心擦衣服,没感觉到湿濡,才反应过来修士是不出汗的,但她还是看向萧清影,实话说道:“清影姐,我好紧张。” 萧清影正发怔,不知在想什么,慢了一拍才道,“别慌,骊山选拔并不难。” 武洋想到萧清影很了解骊山,“萧姐姐,骊山选拔有几关啊?” “每个人都不一样。” 离离惊诧,“怎么会?那岂不是有的人轻松有的人困难吗?这根本不公平。” 萧清影道:“门规第一条,修道之路,贵在修心。修士与天争,或争红尘,或争不平,或争长生。求不同,劫不同。骊山选拔看的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是未来。每个人的未来都不一样,自然困难也不一样。” “想不到道友竟如此了解骊山门规!” 一阵抚掌从三人背后传来,萧清影回头,原是那日哨楼的两名修士。 对方认出萧清影,眼睛一亮,“是你啊,道友。” 一旁同门用胳膊肘顶了他腰间一下,拱手道,“道友,我名孙奇,这是师弟王奕棋,我们都是内门弟子,负责将本届参选者送到骊山。方才听道友侃侃而谈,似乎对我骊山门规甚是了解,个中见识更是超越我俩,我看以道友的资质,得胜的可能非常大。” 王奕棋赶紧清了清嗓子,“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师妹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三重门来找我。” 这话引来旁边修士注目,看着萧清影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离离转着眼珠,目光从旁边修士身上收回来,欲言又止,武洋却是沉不住气了,“骊山修士可以这么说话吗?这不是给我们萧姐姐树敌吗?” 王奕棋方觉失言,忙道:“我跟萧道友素未谋面,只见过一次,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孙奇踹了他小腿一脚,手掌一把拍到脑门上,“他只是见过的女修太少了!叨扰道友。祝三位道友顺利过关。” 离离嘟囔,“这还算好话,眼里就一个人,太无礼了。” 孙奇拖着王奕棋走了。 离离小心观察周遭,“清影姐,你好像被误会了。” 武洋道:“如果选拔只是考验心境,那大家没必要彼此争斗。” “你笨啊。”离离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选拔是一时的。清影姐万一进了骊山,不免被别人怀疑有裙带关系,那看她不顺眼甚至排挤她的人不就多了?” 武洋摇头:“你想太多了。” 离离生气,“你才想多,笨死了。” 萧清影只当不知道周围不善的目光,找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与离离、武洋攀谈一阵,便感觉那些视线淡了不少。如此消磨时间,金线般的日光从远方云后探出时,终于见到了重峦叠嶂般的仙山,绵延千里,壮丽巍峨。 她有些晃神,唇畔不觉吐出两个字。 骊山。 灵舟停在一扇天门前,上悬牌匾,书有南天门三字。 几个骊山修士已经在白玉铺就的平台上等候,见灵舟靠岸,分别上前唱名,“李平、韩孙、方月……徐丽,跟我走。” 萧清影耐心等待。离离和武洋被归在同一队,而她同队的都是散修。 下船时又见到王奕棋,一脸歉意,眼巴巴地看着她,脚下还不停,往前走去,身后孙奇顺着他目光看见了萧清影,讪讪一笑,双手猛地从后面按住王奕棋脸颊,掰正了,催他赶紧走。 萧清影面前的人一一走到高个修士面前,便见他指尖汇聚灵力,在每人眉心一抹,随后让他们走进一扇水镜中。 轮到萧清影,高个修士蹙眉,“萧清影?这名字……” 萧清影眸带询问。 一旁矮个修士听到,便凑过来相看,笑道,“跟大师姐的名字一样。这都不知是多少个清影了,林清影罗清影赵清影,怎么女修都爱起这名字?” 高个修士看他,“但完全跟大师姐一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矮个修士笑道:“姓萧的不喜欢给女儿起名叫清影?” “可惜是个资质中下的散修。”高个修士叹气,“白瞎了跟大师姐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是问心镜,你进去之后只要能在时限内,顺利从里面出来,就是我骊山的外门弟子了。” 萧清影拱手,踏入镜中。 眼前一片雾散开后,赫然站着一个人。 萧清影眸光微滞。 进来之前她就有所猜测,以为能在心里做好准备……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呢喃,眼中写满不忍:“绮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问心(修) 骊山,三重门下。 孙诸长身而立,背对身后伫着议事长老的巍然大殿,眺望远方拔地而起的仰天崖。 崖壁门规隐现鎏光,笔走龙蛇,祖师爷留下的灵力顺着笔画流淌。 五位长老窃窃私语。 大长老按捺不住,道:“孙师兄,当真不能看一看么?” 在场这五人虽是长老,却是大战后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弟子。骊山当下修为最高的是孙诸,但他不愿继任掌门之位,只居首席弟子,若论地位高低,其实是比不上长老的。因此在门中不可不谓之“以德服人”。 孙诸拇指摩挲着食指侧缘,侧首微笑,“门规如此。就算是掌门,也不得窥探问心镜。向来如此,往届倒不见你们如此好奇。” 三长老指着仰天崖,“可往届也不见祖师爷亲笔的灵力被触发啊。” 这时白杨御剑款款飞来,双手虚拖,掌上浮着五六条卷轴。 长老们纷纷上前,各取一卷,翻开查看。 孙诸也不紧不慢地拿过一卷,手指并拢向右划拉,卷轴自觉摊开,一个个名字在纸上显现,注入神识便能看见参选者的信息。 “这也没什么天纵奇才啊。” “今年十六岁以下的都资质平平呀。” “这就怪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方引得祖师注意……” 白杨静立原地,忽地发现孙诸眸光凝在纸上,“师兄,怎么了?” 长老们纷纷看过来,都等着他吐出一个锦绣之名。 孙诸视线腾挪,唇畔笑意不减,“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女修的名字,与大师姐一模一样。” 白杨:“往届也曾见过与绮罗师姐、君恒师兄一样的名讳。” 三长老:“资质如何?” 孙诸将卷轴递给他们。 五人看后十分失望,大长老:“竟是个散修,没有师承,骨龄二十逾五,资质中下,就算进得宗门,这辈子也是个外门弟子。” 四长老附和:“没错,就算是明珠蒙尘,最好的修炼时期已过,此生应当止步金丹了。” 孙诸转身面向仰天崖,“兴许是祖师在上界偶窥人间,为如今骊山欣欣向荣之势感到欣慰,方才引动灵力。既无要紧的事,就都散了吧。” 白杨见他唤出飞剑,“师兄要去仰天崖吗?” 孙诸点头。 眼见他背影隐在云海中,五长老才向白杨表露好奇,“白师弟,你虽入门晚,却是孙师兄最信任的人,他每月必定去一趟仰天崖,究竟是做什么呢?” 白杨:“我也不知道,或许跟绮罗师姐对师兄的嘱托有关。” 在场几人都不知当初绮罗飞升之际,究竟将什么“任务”交给了孙诸,但骊山自百废待兴到如今欣欣向荣,离不开孙诸。他就是骊山的定海神针,真不知若有一日他也飞升了,这份责任又有谁能接过。 大长老捧着卷轴转身离开,“我还是看看十六岁以下有什么好苗子吧。” 四长老赶紧跟上,“师兄,你准备的弟子考验是什么?” 大长老:“你不能自己想吗?这是你的亲传弟子,又不是我的!” 三长老大声咳嗽,“都是内门弟子,何必计较这些!” “不计较,我的徒弟岂不输你徒弟一筹?” “师兄小气!” · 周围迷雾彻底散去,萧清影一眼认出这是何时何地。 假绮罗的眼睛与真绮罗一样亮,甚至连鏖战之后的疲倦都一模一样,“师姐,魔族大军已集结,骊山死伤惨重,我与君恒已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只是你……” 萧清影屏住呼吸。 假绮罗眼眶泛红,“你快走吧!” “师姐,师尊说要以天下为己任,拱卫三界,哪怕此身寄天地,也不能逃避。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你死,旁的人若死了,我不在乎,可如果你死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复活你。” 假绮罗字字恳切,竟流露出与真绮罗别无二致的痛苦来,“师姐,我有执念,我没办法失去你。” 萧清影仿佛回到那天,还未思考,便脱口而出,“绮罗,我们未必会输。” 假绮罗苦笑,“师姐,你总是觉得自己能扛起一切,可是……君恒算过了,这一场大战,你会死,只有你会死。无论多少次……坎为上,艮在下,水山蹇。见险而止,最为明智。” “凶处也能藏吉。” 萧清影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她打算绕过假绮罗,只消走出这场景,这一关就算过了,但假绮罗忽地抓住她手腕,那温热的触感让萧清影又是一阵恍惚,甚至空气里飘着绮罗最爱的桂花香。 假绮罗指着萧清影来时的方向,那里赫然出现一个传送法阵,“师姐,那是通往它界的法阵,你走吧。就当完成我的心愿,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死。” 她言语恳切,带着哭腔。 萧清影盯着她的脸看,半晌,“那你想过,我也不想你和君恒死么?” 假绮罗愣了愣。 “你进宗门的时候才这么高。”萧清影在自己腰间比划,“成天跟在我身后,又要我教你练剑,又要我帮你挖灵草。你一个人吵我不够,还要拉上君恒,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师尊不是闭关就是远游,我带你们俩可累了。更别提你二人天赋异禀,常能令人觉得修仙无望,跟你俩一比还修什么。” 假绮罗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救世,倘若真有去外界的法阵,我或许会带上你,君恒,师尊,我们逃到别处去。”萧清影自言自语,“但你喊我‘大师姐’。” 假绮罗不知几时松了手。 萧清影低低重复,“你们都喊我‘大师姐’。” 她抬头,只见假绮罗已消失不见,明明通关了,心下一阵怅然。 萧清影呆站了一会儿,才缓步向前走去。 迷雾再次笼罩四周,继而散去,这会出现在前方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背对着她。 萧清影观其背影,既不像师尊也不像君恒,心下诧异,就又上前几步,等那人闻声转身,才吃了一惊。 “娘子。” “……” 看来这是原身的心魔。 萧清影扬了扬眉。她既是骊山萧清影,也是散修萧清影,问心镜将二者看成一人,散修萧清影的心魔便是她的心魔,很合理。 这倒没什么迟疑的,萧清影阔步前进,就当看不见这假薄冰。 不曾想薄冰掌中幽光乍现,竟变出一把灵剑,向她刺来! 萧清影反应比神情快,旋身躲开,退出数步外才露愕色。 只见假薄冰双眼发红,狰狞发狠,却忽然变幻神色,右手攥住把剑的左手,“娘子,快杀了我!” 萧清影不解其意。 假薄冰嚷道:“快,趁我灵智尚存,杀了我!” 原身和薄冰有过这一遭吗? 萧清影搜肠刮肚,也没这段记忆。 正想着,假薄冰又被“控制”了,举剑攻击。萧清影只觉掌心一晃,莫名出现一把剑。 分明是要她在杀和不杀之间做选择啊! 剑锋已至,萧清影举剑抵挡。铮铮之间,她用剑挑破了假薄冰的肩膀,后者踉跄着后退,再次恢复神智,又嚷着要她杀了自己,“清影,杀了我!它已被我困在体内,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消灭这魔物!” 萧清影眼前蓦地一花,恍惚间看见这样一幕:“自己”眼含清泪,面前是“魔化”了的薄冰。“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反而将剑送入胸膛!随后血流成河,反而逼得薄冰神智回归,亲手将魔物逼出体内。 萧清影:“……” 莫非这是什么书中未竟之事?确实,问心镜能通过去未来,方可窥得参选者心中魔障,从而构建假象。 再度回到当下,假薄冰与体内魔性抗争,还在要求萧清影手刃他,“清影,快动手,我就要坚持不——” 他话未说完,神色震惊,低头看向刺入他心口的灵剑。 “我不是她。” “这或许是原本未来会发生的事,但当下她真正想救的人需要的是我通过选拔,取得灵丹相救。” “现如今做出选择的是我。既是我,那便是杀。骊山弟子,不会放过一只魔物。” 萧清影不知这解释能否被“问心镜”接受。 但这是她的选择,她问心无愧。 萧清影将灵剑抽出假薄冰身体,顷刻间,他化作齑粉,消失在眼前。 萧清影没有等到问心镜将她踢出去,便知这一关也是过了。 没有迟疑,她继续向前走去,心想既有一关她的心魔,一关原身的,那应该通关了吧? 但场景轮转,浓雾散去,萧清影傻眼了。 这是什么地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问魔(修) 许碧左手提着一壶飘香醉人的灵酒,右手提着一捆灵兽肉,往家去。 路上经过萧清影住的楼层,往她家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心道她今日与离离一起参加骊山选拔去了,想来没空做饭,自己新得了这灵气四溢的酒和肉,不妨分一些相赠。 才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修士鬼鬼祟祟地摸到萧清影家门口,右手凝聚灵力,似乎是想破开她家门禁制,入室偷窃。 许碧急忙大喊:“小贼,住手!” 修士大吃一惊,眼见被发现,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许碧追上去时已不见人影,赶紧检查门上禁制,见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感慨:“妹子可真不容易,守着这昏迷不醒的夫君,求医问道两不误,真乃人间真情,伉俪一双……” 此时屋内的气氛却有些焦灼。 一只狐狸坐在梳妆台上,碧眼竖起一条线,紧盯着床上的人。 而床上男子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听到外头动静时浑身都僵了,等女子脚步声渐远,才将视线挪回到狐狸身上。 一人一狐十分焦灼。 “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压死我?” “嘤嘤嘤!” 一人一狐干瞪眼。 人先急了:“你就不能说人话?你以为我听得懂嘤嘤嘤吗!” 狐狸也急了,这次嘤得特别大声。 薄病酒可太纳闷了。 先是在黑暗中有一顿没一顿,时不时被饥饿感折磨。好不容易能感觉到光了,又总觉得有东西压着他胸口,跟鬼压床似的,差点没给他压死。现在醒来了,终于看清是什么,竟是一只肥嘟嘟的大胖狐狸!他却一点儿也动不了,只能干瞪眼。 他努力转动眼睛,用这浑身上下暂时唯一能动的招子,将周遭打量一遍。 不对劲啊? 薄病酒可算反应过来了: 他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吧? · 萧清影尴尬地立在原地,面对陌生场景有些不知所措。 四处是黑色琉璃制的桌椅板凳,形状怪异。头上紫红交织的琉璃灯伴随她从未听过的音乐流转,有时落到她身上,有时落到面前几个衣着清凉的姑娘身上。 正这时,其中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看向她,扭着腰肢上来抱住萧清影胳膊,“来啊帅哥,今晚姐开十瓶香槟,你陪姐一晚上!” 萧清影下意识想推开对方,抬手却发现自己一身黑衣,裁剪古怪,是没见过的衣样。 只是这么迟疑,她就被对方拉到一长条柔软的椅子上坐下。 萧清影不由得动了动,惊异于此物柔软的手感和弹力。 一杯酒被递到她嘴边,是方才的美艳女人,“把这杯喝了,姐明天送你玛莎拉蒂!” 旁边几个同样成熟奔放的女子拍掌起哄,“王姐大气!小九还不快喝?王姐可是我们之中最有钱的!” 小九? 萧清影还在理解状况,忽然那女子抓住她下巴,逼着她灌下琉璃杯中呛人的酒,“姐的面子你都敢不给?不就是个卖笑的,还摆起谱来了!” 萧清影滴酒不沾,头一次被灌了一大杯酒,鼻中嘴里都火辣辣的。 她此刻竟没有法力。 其他人吓了一跳,圆场道:“哎哟,小九,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啊,平时不很会说话,嘴甜得不得了。王姐别生气,小九一定是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女子似是明白了,从兜里拿出一叠红白交织的纸票,塞进萧清影领口里,“姐刚离婚,多得是钱,可是姐妹们跟我说你不错我才来的,让姐高兴,你想要什么姐都给。” 又有人笑道:“王姐,小九是银座这条街最出名的牛郎,pardon的头牌,他一定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怕……怕灯? 似乎是觉着她还是不在状态,那王姐又发火,倒了一大杯酒又要灌她。 同样的招数,萧清影可不会再吃第二遍,既无法力就用拳脚,蹭地站起来,反手将王姐手臂扣在她背后,那杯酒也应声落地,碎成几瓣。 “你找死啊!”王姐疼得脸和脖子都红了,喜怒交替,扯着嗓子大喊。 旁人都吓坏了,“小九,你干嘛这是!” 萧清影看向这屋子角落里的一扇门,门上挂着块发光的绿牌,不知是什么,但也不见别的门,于是甩开王姐,大步往那门走去。 身后的人嚷着,萧清影充耳不闻,手搭上门,侧里的房间不知是谁伸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手腕,嘴里的话含糊不清:“这个月……医院……签字……” 萧清影皱了下眉,甩开对方,推门而出的刹那,周遭一切烟消云散。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方觉这是通过了。 但不见出路,莫非还有一关?萧清影拨开浓雾,竟真的又进入到新的场景中。 殿宇华丽,高柱林立,轻纱幔舞。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萧清影回首,惊得便要唤剑,却两手空空。 是魔族! 少女左不过十六七岁,额上长角,双眸血红,活脱脱夜叉模样。 但她对萧清影却无恶意,反而笑容恬然,指着她背后,“君上怎的还在此处?尊上在等您呢。” 这时萧清影眼角余光觉察到对面纱幔后略过一抹雪白,看过去却不见踪影。 这又是谁的心魔? 萧清影满怀狐疑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撩开纱幔,走入殿宇深处。 足足十几个魔族侍立在两旁,惹得她手臂上汗毛竖起。 而她们围着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满头银丝,面容枯槁,见了她才浮现出一抹回光返照的生机来,“近前来。” 顾及这是幻境,魔族早已被抹杀,魑魅魍魉也再无可能作乱天下,萧清影只当问心镜故意给她制造混乱,缓步上前,停在老魔榻旁,一边寻找杀魔的利器,一边问:“是?” 老魔喘了口大气,缓缓道:“此界本源就在骊山仰天崖的与天松中,只要将我族魔息放入与天松中,自然能黑白逆转、阴阳倒反,从此三界为我魔族所驭,再无威胁……” 萧清影愕出一身冷汗,慌忙寻镜。镜子没找到,在锃光瓦亮的琉璃地砖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赫然是她亲手所杀的魔尊! 这时,老魔叹道:“你可愿继承魔尊之位,重振魔族?” 萧清影自是不愿意! 纵是幻境,她也绝不为了通关,说出任何有益于魔族的话。 “不可能。”她一字一字清楚地说,“我与魔族不共戴天,倘若世上仍有魔,我便要杀到一个不剩!” 话音方落,面前魔族尽数淡去,萧清影只觉脚下一轻,天旋地转,不多时落在地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我明明走进了问心镜……现如今是结束了吗?” 周围都是修士,与萧清影一样茫然。 萧清影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记忆渐渐褪去,等回过神来,已全然不记得问心镜中发生的事了,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诸位在这里,就说明你们问心失败了。” 众人循声看去,在南天门接引他们的骊山修士正站在高处。 “怎么就失败了?我分明什么都不记得!” “骊山也有暗箱操作么?说失败就失败,倒是拿出证据啊!” 眼见底下跟往届一般,跟开水似的沸腾起来,修士不禁捏了捏鼻梁,看向同门,颇有些抱怨,“你说这问心镜为什么要抹去所有人的记忆?甭管它是过了还是没过,出来什么也不记得,惹出非议,还要我们来解释。” 同门道:“我们请白杨师兄问过孙师兄了,孙师兄说问心镜乃是与天松所化,能幻化出人心一切我执,助其破障。抹去记忆,也有‘爱恨情仇一场空,从此阔步向天行’之意。免得进去的人记得心魔种种,从此挥之不去,反而不利修行。” “这么有道理,让我真是无言以对了……”修士叹了口气,将灵力提到丹田,声音洪亮如钟,传遍每个角落,“都别吵了!若有不服,待会儿还可进入问心镜,看看出来后是否记得前事。但是你们已经被淘汰了,在此喧哗不过浪费时间罢了!若有闹事者,逐出骊山,永远不许再参加选拔!” 反对声一下子弱了下去,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萧清影也主持过选拔,对问心镜再了解不过。 事已至此,她虽惋惜,却也无可奈何,迅速调整好心态,神识探入储物袋,落在流芳阁那张招募令上。 “孙师兄!” 上一刻还开水般沸腾的人潮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清影抬头看去,心情也有些跌宕。 孙诸,孙师弟,大概是如今这偌大骊山里她唯一的旧识了。 众人都未料到孙诸会来,毕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弟子选拔。 孙诸唇畔笑意如风,“师弟,我在仰天崖上,忽感与天松传讯,问心镜出了点问题,有不少修士未经试炼便被传送出来了。” 接引修士谦卑,“那师兄的意思是……” “你我也不知道未经试炼的修士是哪些,这对他们不公平。”一只纸鹤凭空引来,在孙诸指尖飞舞,他垂眸阅读纸鹤传讯,“我已将此事告知一众长老,他们都同意让所有人被淘汰的人再参加一次试炼。” 接引修士面面相觑,“师兄仁善。” 底下修士自然对孙诸感恩戴德,也有一部分人不依不饶,“可我们出来之后根本不记得里面发生的事儿,要是又出问题了怎么办?”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雷声作响,仿佛要落在那人身上。 孙诸:“那你就继续参加试炼,直到天黑。天黑之时,便是这届试炼结束之时。” 还可以这样?众人大喜。 接引修士替孙诸不平,“师兄,这些人摆明了闹事……” 孙诸摆手,示意他安静,“不过,若是直到试炼结束也未能通过,那从此之后都不可再参加骊山选拔。” 上一秒还洋洋自得的修士脸顿时僵了。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多言。 萧清影周遭的人流陆续进入问心镜,她也跟随着走到问心镜前。 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萧清影抬眸看去,正与那目光撞上。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身影没入问心镜。 接引修士好奇地问,“师兄认得那女修吗?” 孙诸摇头,“只是觉得她跟一个旧人很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系统(修) 小毛无语地看着床上蛄蛹的人形。 薄病酒正在试着操纵这具“新身体”,看样子这家伙在床上待了很久,四肢都僵了。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还是跟石头一样重。 终于薄病酒放弃了,任凭自己瘫软在床上,头一歪,眼泪从眼角滑落,“完了,穿到一个植物人身上了,这以后的生活可怎么过啊……” “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那只狐狸口吐人言,薄病酒瞪大眼睛,“你踏马原来会说话啊?!” “果然是疯了。”小毛跳到床上,再跳到他胸口上,盯着薄病酒的眼睛,“你不是薄病酒?不对啊,气味明明一样,难道是我鼻子出了问题……” “下去!”薄病酒恶狠狠。 小毛气结,“你——” “你多少斤自己心里没数吗!”薄病酒快撅过去了,“下去!” 小毛骂骂咧咧地跳到旁边,“我没胖!我只是吃得圆润了一些!” 薄病酒:“只是圆润吗!” 小毛炸毛:“你还说呢!以前在魔宫的时候我吃得多好啊,你死了之后我的伙食水准严重下降,现在的体重还没我以前一丁点儿多!看看我的尾巴,都不油润水滑了!” 薄病酒眼神逐渐无语,“你以前到底胖成什么样子啊?重型卡车吗?” 小毛听不懂,但一定要骂回去,“你才胖,你才重型卡车!” 薄病酒还要吐槽它,忽然神情微变,很古怪。 小毛:“你干嘛?不会又要死了吧?” “你才死……”薄病酒现在没闲工夫吐槽它,因为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宿主你好,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 “现代的你已经死了,想要回到现代重新做人,就必须完成本系统给出的任务。”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拯救烂尾文,成全男女主。” · 萧清影甫一踏入问心镜,周遭环境便起了变化。 春山如黛,绽红泻绿。 她正置身于一座花园中。 这时萧清影眼角骤然瞥见一抹白,转头看去,撞上一只琥珀色的眸子。那眸子足足有银盆大,透可照镜,映出一张青涩的少年脸庞来。 这模样似有些熟悉,慢慢与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使她心头一惊。 骤然风来。 白毛摇摆,挡住了眼眸,琥珀瞳子的兽不耐烦地抬起爪子,将遮挡眼睛的毛按下,“你爷爷来了。” 爷爷? 萧清影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魔族大步朝她走来,魑魅魍魉围绕着他飘动,宛如一件黑色斗篷。 她心底警铃大作,但并无太激烈的反应,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魔族。 萧清影还未开口,老魔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神色严肃,“他们死了。” 谁死了? 萧清影很谨慎,不开口,只等老魔下一步动作。 “骊山……”老魔眼底全是怒火,一只魑魅魍魉飘到他面前,被一掌抓住握碎,“道清老儿!迟早有一日,一定杀了他!还有他那三个如意徒儿,都杀了!” 魑魅魍魉在他的怒意下瑟瑟发抖。 萧清影感觉到身后的兽也在害怕,这似乎是只狐妖,怎么会在魔族的领地? 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老魔盯着她的眼睛,“孩子,振兴魔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只是魔息为了诞下你而生的工具。所以他们会死,但你不会,你永远不会死。没有什么能杀死你,除非天也想死。” 萧清影被这话里意思深深震撼了。 不等她细想,老魔便道:“我将魑魅魍魉之力交给你,从此你便是魔尊,率领魔族统一三界,可好?” 萧清影当然要拒绝。 但不知怎的,她知道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了,又会失败。 又? 萧清影眸光翕闪,“好。” 话音方落,眼前一切烟消云散,一扇门出现在前方,示意她穿过。 萧清影刻意在原地踱步。 却不等她细细咀嚼幻境中老魔所说的话,一股清风般的力道从她后腰袭来,将她推入门中。 萧清影一个趔趄,抬起头时已在一偌大广场中。 不远处离离发现了她,一边摇着手臂一边朝她跑来,“清影姐!我就知道你能通过。” 武洋也顺利通过了,朝两人走来。 大殿的石阶上,孙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四处张望的王奕棋,“喏,她过了,就在那边,从此之后就是咱们的师妹了。” 王奕棋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师兄调笑道:“王师弟这是动情了?虽说咱们骊山没有不许同门结为道侣的规矩,可人还没进来你就表露情意,难免给那位师妹寻麻烦啊。” 王奕棋脸红,“怎么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呢?” 另一个师兄取笑道:“真是‘唯恐郎心误美人’,王师弟,这位师妹已有良配,你连累她被人误会不说,你的情意也只能暗藏心底,无处表露。” 王奕棋登时“啊”了一声,“什么意思啊师兄。” 孙奇道:“呸,邓师兄吓唬你呢,若论误会,我跟孙诸师兄一样都姓孙,怎么没人说我是他弟弟?要真有人找师妹麻烦,我两人头一个不肯。” 邓师兄笑道:“我们的小师弟情动,师兄们当然替你心急啊,可惜这位萧师妹在未入影都时便结有道侣,师弟你怕是只能‘横刀夺爱’咯。” 孙奇笑骂:“你们真八卦!” 王奕棋像一朵蔫儿了的话,萎靡地垂着头,“恨不相逢未嫁时……” “且慢且慢。”邓师兄忙道,“师弟倒也不必如此伤心,她那位道侣受了伤,与活死人无误。师弟若雪中送炭,还是有机会的。” · 小毛见薄病酒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就是不说话,急死了,“你怎么了?你要是又死了我可就走了啊!” “没死。”薄病酒瞪它一眼,苦于只能用表情表达他的崩溃,“我不但穿越了,还带了个系——” 统字还没出口,薄病酒忽然浑身重重抖了几下,安静下来时脑门上飘出几缕烟雾。 他张嘴,烟雾也从口中飘出来。 小毛震惊。 薄病酒不信邪:“系——” 又抖几下,还是烟雾。 “系系系系!”薄病酒恼羞成怒,伸出右手指着苍天,“不许电我!我没打算说——” “统”字还没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欲哭无泪,但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能动了,而且脚也有了点点直觉。 “狐狸,你快看看我的脚趾是不是能动了!”薄病酒大喜过望。 小毛觉得他简直疯了,但还是掀开他的被子。 就见薄病酒右脚拇指正灵活地扭动着。 这时薄病酒耳畔传来机械音:“请宿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系统的存在,不然,您会被电。” “它不算人!”薄病酒悲愤。 机械音:“会说话的就是人。” 薄病酒气笑:“那我跟脸盆说话不算吧?” 机械音:“请宿主不要投机取巧,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代。” 这边小毛好奇地打量他疯狂跳舞的脚趾头,看向薄病酒,“你方才怎么了?” 薄病酒也在琢磨,“好像是被电了就能动。” “电?”小毛诧异,“你几时修了雷法?” 雷法至阳至刚,他怎么可能会。 “因为我有系——” 被电。 “啊啊啊可恶啊我有系——” 被电。 小毛看着薄病酒坚持不懈地试图说“系”什么,然后屡次被电。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连机械音都染上无奈,“宿主,请不要再试图透露系统,不管是用拼音还是写字。而且,被电会痛。” 薄病酒的右手也能动了,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嘴角的白沫,“谢谢啊,帮我打通经络。” 他可不是故意找茬,是发现了被电能让身体恢复行动能力,才持续这么做的。 至于痛感……能忍,比这更过分的他都忍过,算得了什么。 机械音淡淡道:“宿主,只要你提高伴侣的好感度,系统自然会发放你需要的东西,比如可以让你动起来的丹药。” 薄病酒脸僵了,“他娘的你不早说啊?!” 小毛:“你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啊?” 薄病酒看了它一眼,“你是谁?” 小毛震惊,“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可能?” 说完便如一条白色闪电,窜到薄病酒身上,双足搭在他肩膀上,长长的鼻筒子左嗅嗅右嗅嗅。 “分明就是你!薄病酒!” 薄病酒一把将这条狐狸丢开,忽然反应过来,“我叫薄病酒?” 小毛看傻子似的,“是啊。” “这么巧,名字一样……”薄病酒嘟囔着。 那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宿主,你在现代已经遭遇车祸,死了,想回到现代,就必须完成任务。” “行行行。”薄病酒抓了抓额前碎发,“那总得来个人跟我说说我是谁吧?” 系统:“你叫薄冰,是一本烂尾文的男主,作者在你跟女主定情的地方坑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魔尊(修) 不多时,殿前广场上已全是通过试炼的人。 白杨走到广场中央,剑指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十六岁以下的人过来。” 离离忐忑地看了看萧清影,后者对她微微颔首,给了她些许力量,举步走向殿前。 五位长老已在阶上等候。 看着底下或年幼或挺拔的少年人,长老们眼神微动,用神识交流。 “我看第一排第六个娃娃就不错。” “那我要后面那个着青衣的男娃子。” “且慢!这个我相中了,你另选一个吧。” “凭什么啊!别忘了上回下棋你输我半子,今个儿你就得让我!” 五人神情严肃,让底下众人惴惴不安。 实际上五道神识早吵得不可开交,跟菜市场似的。 最后五人放开神识,逮住旁边的白杨,“白师弟,你评评理,究竟该谁先选?!” 白杨脑子嗡地一下,“……” 他幽怨地看了眼孙诸,心里埋怨:有本事你们骚扰师兄去,折腾我算什么事儿。 孙诸看向五人,“诸位长老请选吧。” 几人反倒推卸起来。 大长老:“今年好苗子太多了,师弟你们先选。” 五长老:“既然好苗子多,师弟我肯定不能抢师兄们看中的,师兄们先选。” 三长老:“诶,师弟此言差矣,你才只有两个弟子,肯定你先选。” 白杨揉了揉眉心。 每次选拔亲传弟子都搞这一出,不累么? 蓦地四长老飞身出去,其余四人也赶紧跟上。 四长老落到一少年面前,不由分说,剑指点上他眉心,指尖光芒流转,片刻后面露憾意,“天赋还不错,可惜开智较晚,白白浪费了几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如今才来?” 武洋呆呆地看着四长老,忐忑道:“我以前不想修仙……” 四长老一愣,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你可知骊山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武洋摇头,“骊山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你,我不认得。” 四长老乐了,“以前不想,如今怎么又想了?” 武洋正要解释,三长老蛮横地飞来,一屁股把四长老撞开,“师兄,话不要太多!小子,我看你不错,就跟着我修炼吧!” 四长老被他撞到一少女面前,就见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 “资质普通。”四长老面露古怪,“为何你体内灵力流通有些奇怪?可是进骊山之前修习了散修功法?” 离离怔了怔。 “是学了点法门。”她展示火球术,声音有些弱弱的,“可是我娘说学点小法术并不妨碍啊……” 四长老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师兄又把他相中的人拐走了,赶紧去抢。 离离呆在原地,心中不知是愤懑还是委屈,像一把火在烧。 很快五位长老便选定了亲传弟子。 四长老最终还是抢到了武洋,十分得意,正要逮这小子上去,却被他倔强挣开,“我不要。” 四长老吹胡子瞪眼,“小子,当我的亲传弟子委屈你了?” 武洋看向离离,“我不要当什么亲传弟子,当个普通弟子就行。” 四长老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白杨看向孙诸,“师兄,是那小子。” 孙诸早已注意到他。 四长老发怒:“小子,你懂不懂亲传弟子的分量?我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拒绝的人!” 武洋一根筋,“我不要。” 不管四长老怎么说,他都不要,倔得跟一头牛似的。 白杨侧向孙诸,“师兄,这小子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长老亲传弟子,他竟屡次拒——” 话音未落,却见孙诸飞身欺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停在武洋面前,武洋先是一呆,旋即认出他是谁,“是……” “你”字还未出口,就感觉有一股力道封住了他的嘴。 孙诸看向离离,话却是对武洋说的,“我可收你二人为亲传弟子,你是否愿意?” 四长老以为孙诸是来替他说服武洋的,没想到是来截胡的,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孙诸竟然收徒了! 要知道孙诸任首席多年,从未收徒,这次是破天荒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武洋并不知孙诸是谁。 他稀里糊涂,仅从众人反应中得知,这个骊山修士地位不一般。 这时他注意到离离那自茫然转震惊,再转急切的眼神,便脱口而出,“愿意。” 四长老玻璃心碎了一地,“好家伙,你小子觉得我给你当师傅不够格是吧!” 武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长老笑道:“师弟,你还看不出来么?” 四长老这才略一琢磨,明白过来:丢了个好苗子,竟是因为他不肯买一送一。 但孙诸难得收一次徒,自然要让他的。 不等孙诸客气,四长老先客气了,“难得孙师兄有看中的弟子,我便让给师兄了。” 之后他又挑选了两人,没有遇阻,对方很激动地答应了。 这更衬托出武洋的“奇葩”,得到结束前,武洋都被四长老幽幽的眼神追随着,弄得他汗毛倒竖。 除去长老们挑走的弟子,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内门弟子,多加努力也能被长老收入麾下。 而萧清影等超过年纪的,就都是外门弟子了。 选拔结束后,长老将亲传弟子带回三重门,白杨领普通内门弟子往六重门,而剩下外门弟子则在接引修士的带领下前往十重门。 萧清影轻车熟路地找到事务堂,取得弟子令牌和储物袋。宗门发放的丹药、符箓、灵剑都在储物袋中,每月初一可再次领取。 接引修士摊开骊山地图,指着七重门到十重门范围里闪烁的绿点:“这些都是可选的住处,等师妹修为上到金丹,便可拥有自己的洞府,眼下只能跟着挤挤。” 萧清影摇摇头,“我有道侣,就不住在宗门里了。” 接引修士表示理解,“师妹既然不住在宗门,那可有其他住处?” 萧清影留下在影都的住处。 “骊山不强制要求外门弟子住在宗门中,但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都要来事务堂报道,每月至少参与一次长老宣讲,若是闭关修炼或远游则提前报备……”接引修士事无巨细,“师妹可明白了?若有不懂的,问其他师兄弟也可以。” 萧清影颔首,看向墙壁上满挂的招募令。这些招募令与影都的相比,内容大差不差,奖励却天差地别,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猎杀妖兽任务,奖励都很丰厚。就算不兑换奖励,也可以把积分攒下来,换取更好的武器或丹药。 萧清影挑选了几张奖励是疗愈丹药的招募令,谢过同门便出了门。 还未走远,迎面而来两个修士,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奕棋和孙奇,“萧师妹!” 萧清影举止疏离,“二位师兄好。” 孙奇得意道,“我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师妹果然跟骊山有缘,跟我们就更有缘了!师妹可去过事务堂了?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可问问王师兄。” 说着用肩膀撞了一下王奕棋,把他撞得往前一步。 却见萧清影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她是榆木脑袋,不曾有过云雨之情,却也懂男女之间,“二位师兄,我要回影都去照看道侣,先行一步。” 不等两人说话,萧清影唤出灵剑,御剑而去。 王奕棋心里空落落的,呆呆地看着天边一抹剑划出的拖云尾。 孙奇见状宽慰道,“来日方长,师弟别心急……” · 薄病酒聚精会神听系统解说的样子,在小毛眼里跟歪着头流口水的傻子没区别。 薄病酒可算听明白了,旋即不解地指着小毛:“那它是哪儿来的?剧本里没这货啊。而且它叫我的名字,这说明它不认识薄冰。系统,你可别想坑我,说清楚。” 系统:“我不知道它是谁,我只知道这是烂尾文,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你是宿主。你只要把女主对你的好感度提升到100,就可以回家,其他的事不重要。” 薄病酒明显不信,“有猫腻……” 忽然一个大肉爪子拍上他的脸,把他扇蒙了,右脸还留下一个红红的肉爪印。 “醒醒!”小毛生怕一爪子不管用,还要来一爪子。 “停停停!”薄病酒最在乎脸了,说到脸,“你去把桌上的铜镜拿过来。” 小毛不以为然,却还是乖乖听话,把铜镜叼了过来。 薄病酒端着铜镜,“啊”了一声。 小毛:“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薄病酒郁闷地捏着下巴,“你别说,确实帅啊。”也就比他帅那么一点点吧。 还有点点相似,不过靓仔都是相似的。俗话说:“好看的人都有相同,丑的人千奇百怪”。 小毛差点栽下床去,“不愧是你。” 薄病酒盯着镜中人右边脸的红爪印看,没好气,“怎么?” 小毛哼唧:“还跟以前一样臭美。” 薄病酒可是知道这货不在原文里,“现在说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毛大惊失色,“你真失忆了?这……这倒也有可能,毕竟按理说你魂飞魄散了,却还活着,总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少了记忆好过少魂魄,变成痴呆天天流口水可怎么办……” “别咒我!”薄病酒揪它的耳朵。 嚯,好rua,爱rua,还想rua。 小毛赶紧跳到梳妆台上,“这爱摸耳朵的臭毛病还跟以前一样,真烦。你是谁?你是魔尊薄病酒!”【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暖男(修) 小毛讲故事的能力真不咋地,薄病酒听了一个多小时,才捋清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他,魔尊,被骊山大师姐给灭了,而它小毛,是他从小捡的妖兽,在他魂飞魄散之后躲藏山间,吃得脑满肠肥,忽然有一天又感觉到他的气息,遂千里而来。 小毛气结:“什么叫‘吃得脑满肠肥’啊?!” 薄病酒:“我的肉都在你身上了你还说呢。” 小毛嘟囔:“魂魄气味一样,臭毛病一样,说话的腔调也一样……不是薄病酒能是谁。” 薄病酒听不真切,挥空拳砸它,“小毛,又编排我呢?不过我都死了那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寻思找个新主人?你还挺长情。” 小毛满脸无语,“谁跟你们人一样,修了仙法也要做奴才?我大可回山林去,继续过逍遥日子。” 薄病酒:“那你还不走?” 小毛瞪大一双琥珀,“你赶我!” 原来狐狸委屈起来的声音也是“嘤嘤嘤”。 小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是谁把我捡回去说要给我好吃好喝的啊,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果然甭管是修士还是魔族,都不可信,一个比一个油奸耍滑。要不是看在当初你把好吃的都留给我的份上,我才不来找你!” 薄病酒被狐狸叫吵得头疼,“小毛,你想我就直说,别口是心非。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狐狸震惊。 “你看不出来吗!我胸毛这么飘逸,怎么可能是只母狐狸!”小毛受到严重侮辱,咬牙切齿地强调它胸前爆出蒜瓣纹的毛。 “我又没养过狐狸。”薄病酒盘膝坐在床上,“你说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重振魔宫?” 小毛:“是啊。” 一只狐狸都比他有上进心,薄病酒正发笑,系统冷冷道:“请宿主牢记使命,别节外生枝。” 薄病酒摸着下巴,问小毛:“重振魔宫有什么好的?” 小毛愣了下,磕磕绊绊道:“能和以前一样,有很多好吃的?还能住在漂亮的魔宫里。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多磕碜,一个破庙,还经常被修士骚扰……” “那你还说你在山林里过得好?” 小毛语塞。 薄病酒又问:“怎么才能重振魔宫?” 小毛:“不知道,老头说让你把那什么魔息放进与天松,你失败了,而且他给你的魑魅魍魉也不见了。重振魔宫……大概就是找回魑魅魍魉,完成老头说的事儿吧。” 小毛口中的老头就是上任魔尊。 薄病酒思索。看来他现在的身体背后有一个大秘密,系统说不知道,他却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狐疑,机械音冷淡道:“莫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不回现代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当然不是。” 系统:“那就请宿主乖乖配合,提高女主好感度。对从事‘特殊职业’的你来说,这应该不难。”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怎么特殊了?小心爷罢工。” 系统:“正是因为你有‘本事’,才能被选中,一般人死了就是死了,你还有复活的机会,应该好好珍惜。” 薄病酒:“那可以复活别人吗?” 系统:“你想把复活的名额让给别人?呵……先完成任务再说吧。” 怎么感觉这系统轻蔑地笑了一下。薄病酒无言以对。 但它这口吻,显然是有得商榷。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不知道魑魅魍魉在哪里,二不知道魔息在哪里,三不知道与天松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薄病酒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帮不上你,现在跟着我也不比在山林里好多少,你走吧。” 小毛始料未及,愣在原地好久,竟真的赌气走了。 薄病酒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起身想看看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推开通往露台的门,晚风清气拂面而来。 楼堂馆所,层台累榭;月白风清,千灯照夜。 他直看得呆了。 这也……太真实了吧? · 萧清影先往玄妙山完成招募令,折回骊山换取丹药。走出事务堂时天已黑了,便用积分换取了一次从骊山到影都城门前的传送阵。 为鼓励弟子积极修炼,完成宗门任务,绮罗特意将许多原本需要交纳灵石的项目改为积分换取。譬如住处。新弟子前三个月不需要缴纳积分,后面每个月所缴纳积分也不多。如此便杜绝了有些人闭门造车,闷头修炼。 回城后萧清影御剑而行,不多时回到住处。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 萧清影在楼梯处碰见沈碧,后者喜不自胜,“我已收到离离传讯,恭喜你,以后就是骊山弟子了。” “多谢。”萧清影主动提起离离成为内门弟子的事,沈碧愈发喜笑颜开。 沈碧递来油纸包,“这灵酒和炙灵兽肉你拿着。” 萧清影推搡不过便收下了。 正要辞谢,萧清影想到一件事儿,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纸,交给沈碧:“嫂子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沈碧看一眼便知,“是狐狸。怎么?” 萧清影闻言眉头便轻轻一拧,遂将来龙去脉告诉沈碧。 沈碧道:“影都除去有十重笼罩全城的结界,城内每座楼都设有‘迷魂阵’,对飞鸟野禽奏效。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不可能有狐狸误闯,更不可能天天都来。我想,这一定是只灵兽。这些时日只有薄贤弟在家,莫非是冲着他去的?” 萧清影不假思索,“不,他没事。” 沈碧想了想,“可是进来偷吃的?” 萧清影每天都做饭,厨房内并无足印,“也没有。若是偷吃,不必爬这么高。” 沈碧失笑,取出一卷金色绳索,交给萧清影,“那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不如将它抓起来。这是能制服金丹期以下灵兽的捆灵索,你尽管拿去用。” 萧清影见过这捆灵索,便是在那日浮图塔中听从许碧命令,乖顺如犬的灵兽身上。旋即道过谢,收起绳索。 推开家门,萧清影闻到一股香味。 她第一反应是握紧腰间灵剑,左手将东西轻轻放到桌上,右手把着剑,放出神识。 这时从小厨房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捧着半个滚烫的红薯,一边吃一边揉耳垂,哈气不止。 二人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薄病酒心道:美女! 萧清影心道:他醒了? 萧清影未曾料到薄病酒竟醒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两人是拜过天地的道侣,讪讪半晌,镇定道了声“夫君”。 美女叫他夫君耶。薄病酒正欣赏红颜,耳畔被机械音大煞风景,“宿主,她就是你的道侣,也是本书的女主角,你需要攻略的对象。” 薄病酒眼睛一下子亮了,早说啊攻略这样的大美女,他可乐意了。不过这美女是他老婆,初始好感度应该挺高的吧。 却听机械音道:“当前好感度:0。” 薄病酒:? 不是互表心意,不是结为道侣了吗?难道躺太久,爱会消失? 萧清影见他两眼发直,皱了皱眉,“夫君,你怎么了?” 薄病酒把嘴里红薯咽下去,正想摆个销魂的pose发散一下魅力,蓦地注意到不远处桌上那油纸包里的香气。 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香。” 他这身体饿着有段时日了,完全按捺不住对食物的渴望。 萧清影还没打好腹稿,寻常修士知道自己的妻被夺舍了,指不定是何反应,发现薄病酒是饿了而不是发觉她身份,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先吃饭吧。” 饭桌上,薄病酒尽量不狼吞虎咽,但他实在太饿了,一口灵兽肉下肚,仿佛暖流游走全身,配上酒,赛过活神仙。 他闭上眼细细品味,睁眼时却与萧清影饱含探究的眸光对个正着。 大家都很心虚。 萧清影抿了抿上唇,“夫君,你醒了。” 薄病酒也紧张,慢条斯理地嚼着肉,“是、是啊,娘子。” 两人此时都另有所想,都在等对方先起话头。 薄病酒觉着好感度0太不科学,这不说明两个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么,那还怎么当道侣? 他心中质疑系统:“系统,是不是你弄错了,虽然是烂尾文,可你说男女主已经互相表白,就算男主变植物人了,怎么可能好感度是0?” 系统:“系统只给出事实,请宿主自行探索。” 薄病酒:“她是不是有新欢了?”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 甭管他怎么猜,系统都是一句“自行探索”。 这可比打游戏刺激多了,薄病酒咬着筷子,甫一抬眸又跟她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次他没躲开,“娘子,你真漂亮。” 萧清影愣住。 眉宇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手一抖差点给酒洒了,“不可能!女人都喜欢夸奖!” 系统不解释,薄病酒内心抓狂,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好感度0不是故障,是真的0。毕竟不是0,哪来降到负数。 萧清影回忆着原身日记上的内容。 可惜那日记并未过多描述薄冰,可原身喜欢这等油嘴滑舌之人么?萧清影只能认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好感度-10。” 薄病酒正轻抿着一口灵酒,闻声差点喷出去,幸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做错什么了?薄病酒欲哭无泪,不如继续在床上当植物人吧。 萧清影惊诧,“怎么了?” 薄病酒抬袖擦了擦,“没什么,这酒,挺好喝的。” 薄病酒决定当个沉默的饭桶。 萧清影也不敢说话,说多错多,她的重生不啻于“夺舍”,这在修士间属大忌,便是原身这道侣要杀了她以祭亡妻,她也无可奈何。而所谓“书中人”的道理,说出去又有几人信。 且帮原身了却夙愿,再想办法。 酒足饭饱,薄病酒心情愉快,起身收拾,“我来吧,娘子你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好好休息。” 说完脊背僵住,他不会得意忘形,好感度又降了吧。 却见萧清影愣了一下,好半晌,“……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原来她喜欢居家暖男款啊,这还不简单。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这是我从骊山换来的活血丹,你每日吃三粒,还有这剩下的玉虚丹,也一并吃了。你大病初愈,也不知可否能食辟谷丹,这些时日我便请沈碧姐姐帮忙买些灵兽肉来,你尽管收下,灵石我来付。” 薄病酒立刻说,“多谢娘子,等我身体好了也出去挣灵石,不让娘子一人辛苦。” 萧清影攥住他手腕,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皱起眉头,“你体内怎的没半点灵力?” 薄病酒哪懂这些,“啊?” 萧清影松开他,“或许是这场大病损了你的修为……无碍,只要灵根还在,修为没了也可以重新修炼。” 薄病酒似懂非懂,“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一诱(修) 是夜。 萧清影在露台修炼,薄病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不信,再给我刷新一次。” 系统:“请宿主不要捣乱。” 薄病酒就想不通了,她不是喜欢居家暖男么?他又是主动收拾,又是嘘寒问暖,也没能让好感度涨回0。 要知道他只是想要0分啊!甚至不是正数。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系统:“宿主,你可以试试其他办法。比如色诱。” 薄病酒还以为它要说出多有建设的意见,没想到是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要死啊!她那个武力值,把我杀了怎么办?” 系统:“你死不了。” 薄病酒没好气:“你说死不了就死不了啊?等等,难道我死了就会把我送回现代了?” 系统:“请宿主不要做美梦。” 薄病酒翻了个身,“这是个修仙世界,我是修士,那实力是最重要的吧?我很赞同你说的办法,但是我得有自保的实力,才能试错吧?” 系统:“……” 薄病酒以为系统不理他了,却不想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星空图,最中央两条阴阳鱼环绕着彼此,缓缓游动。 系统:“感知天地灵气,吸纳入你的丹田,点亮这一片星空,修为自然就提高了。” 薄病酒惊异:“系统,你好东西真多,还有别的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得寸进尺。” 薄病酒轻轻切了声。虽然不大理解系统所说的“感知”、“吸纳”,但他看着那星空图,神识竟渐渐运转起来,捕捉周遭的灵气。 露台上,正打坐的萧清影蓦地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 悄然推门而入,就见灵气围绕着薄病酒,正争先恐后地钻入他身体。 原是他在修炼。 萧清影正要退回到露台上,蓦地脚下一顿,眼角余光飘向窗棂。 她只当看不见,调转方向,出了家门。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顶开,小毛钻进屋来,攀到床上。 太让狐困惑了,魔尊也能吸收灵气? 蓦地,小毛两只耳朵竖起,掉头跑路。谁曾想才跳起,那门倏地打开,一条金线甩了过来! 小毛反应极快,金线破门而入时便凌空跃起,浮云似的降在梳妆台上,同时看向洞开的窗棂。 以它鬼影一般的身手,果断定能逃脱。偏偏这时它停下望了一眼床上的薄病酒,再扑向窗户时已来不及,一支锥形箭射向支起窗棂的叉竿。 啪的一声,窗棂阖上,重重扑腾两下,又一箭射来,几乎嵌进土夯泥抹的墙里,将窗户扣死。 小毛见此路不通,丝毫不怵,转身往露台夺去。来人早有预料,又是一箭,恰恰在它即将跃起的前一刻,射在墙上,下一瞬那雪白的狐狸毛在半空中震荡展开,宛若旌旗迎风,腹部恰恰好好正撞在箭上,缠着箭杆转了一圈,扑通落地。 小毛皮毛厚实,又是妖兽,自是不痛的。但让它心惊的是来人一眼就预判了它的行动轨迹,才能提前张弓射箭。 来不及多想,它腾跃起身,从地面飞快往半掩着的露台门钻去。来得更快的是一条金线,凌空抽来,竟比它快了一步!落在那毛茸茸的尾巴上,才触碰到就自动缠绕收拢,把它逮住了。 眼看着就差一点,小毛脑海中掠过“断尾逃生”的念头。然而它这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乃经年保养而成,它也不是壁虎类妖可断尾重生,心一横,干脆迎向来人。 既然跑不掉,那就弄死她! 小毛身体骤然变大,堪与猛虎媲美的大爪子发狠地拍向来人。 萧清影见它有反抗之意,撒开金线,竟张弓扣弦,似乎是要杀了它—— 箭羽破风,利爪折戟。 “等等!” 薄病酒正愉快地把灵气引入星空图,被系统唤醒,定睛一看小毛要变大,萧清影要射箭,打起来了! 危急关头,他扑上前去,拦在一人一兽中间,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劲风将至,忽然息了。 薄病酒试探地睁开左眼,便见一只手攥住离他只剩半步的箭镞,血沿着指缝滴落。 而它的主人面不改色,似乎流的不是她的血,“你认得这妖兽?” 薄病酒讷讷:“它……对,我认得它,它是我的朋友。” 他看着萧清影手掌间的鲜红如注,不觉天旋地转。 萧清影见他晕倒,慌忙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却瞥见他的左手竟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跟她受了伤的左手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滞,忽然想到一门将道侣生死联结在一起的秘法,莫非…… · “赵姐,这是我们pardon新来的弟弟,手牌是九号,叫他小九就行了。” 十指戴满金银珠宝的富婆满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一头银发,青涩懵懂,是个还没开发的好苗子,她拍了拍旁边的座椅,“小九是吧,坐下来,陪你赵姐喝一杯酒,一杯一万,看你能喝多少。” 带少年过来的青年见状愣了一下,赶紧舔着脸说:“赵姐,他头一天来,可别吓到他了,这些酒我替他喝,行不行?” 富婆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拍了拍青年的脸,“你帮他喝,钱你也帮他赚,这钢丝球,你也帮他用?” 青年脸僵了,“赵姐,您这么说,我怎么接话嘛。” 气氛有些僵持之际,少年忽然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一瓶下肚,把青年都看呆了。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声音低哑,像是刚扯着嗓子嚎过不久,“一瓶算多少杯?” 富婆喜笑颜开,“一瓶怎么也有三杯吧,我算你五杯。” 青年作势要拦,“小九,今天是你第一天,这样不合规矩——” 啐地一声,玻璃飞溅,碎片险些飞进少年眼睛里。 富婆骂骂咧咧,丢掉手上的半个碎酒瓶子,一招手就一堆牛郎凑过来帮她贴绷带,“王鹏,你算什么东西,老娘让他喝他就得喝,新来的又怎么样,这家店我来一次就消费一百万,我让你跪着舔你就得跪着舔,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跟我抬杠?” 王鹏捂着脑袋,血从他额角滑落,糊得眼睛张不开,“赵姐,他真的不合适,他——” 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隐约间他听到富婆在骂:“真倒霉,一晚上遇到两个扫兴的,这年头还有晕血的?” …… 薄病酒睁开眼。 刚睁眼时一片模糊,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白色在晃。 “薄病酒,我还以为你又要死了!” 薄病酒张口就骂:“你才又要死了,能不能别总咒我?” 小毛的尾巴停止晃动,“你怎么晕过去了?” 还能怎么,他晕血呗。 薄病酒环顾四周,“我娘子呢?” “倒是顺口。”小毛脑袋向窗户外撇了撇,“你昏迷了一晚上,天都亮了。” 薄病酒:“她出去了?” 小毛点头,“那可不,现在可着她养家。” 薄病酒神色怪异,“怎么回事?听上去,你好像跟她关系很好。” 小毛:“幸好你晕过去了,不然咱这账可能对不平。你昨晚说我是你朋友,我就胡编了一套,说我是你小时候救过的妖兽。她应该是信了吧,幸好当初老头要你把我变成魔宠你不肯,要不然我一身魔气,怎么骗得过她。她让我看着你,她要回骊山接什么任务,反正就是出去赚灵石养家嘛。” 薄病酒按了按额头,抬起左手,“我记得昨晚她握住了一支箭……” “对,当时她要拿箭射我。”小毛提起来就害怕。 萧清影修为不高,气势却骇人,当时小毛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薄病酒拦得及时。而那种情况下,萧清影能亲手接住自己射出的箭,也足见技艺之高超。 她绝不是什么普通修士。 薄病酒哪懂这些,听不出小毛话外之音,“然后我记得她手受伤了,我的手好像也受伤了?” 是错觉吗?薄病酒翻动左手,正面光滑背面光滑,哪来的伤口。 “我确实看到她替你处理伤口来着。”小毛回忆道。 薄病酒忽然跑题,“谁把我弄上床的?” “她呀。”小毛摊开两只爪子,“我修为大跌,好久没变成人了,连原型都是勉强维持,怎么把你扛上床啊。对了,她是把你抱上来的。” 薄病酒:“……” 薄病酒:“公主抱?” 小毛:“公主抱是什么?” 系统:“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薄病酒正要控诉,却听系统道:“恭喜你宿主,好感度0。” 薄病酒怔了下,不敢相信,“一个公主抱,值五点好感度?” 早知如此,多让她抱几个啊。 系统:“系统只能告诉你好感度,无法揣测她的实际想法。” 薄病酒揉了揉脸,“没想到色诱竟真的有用。” 系统:“术业有专攻。” 薄病酒怎么觉着这系统在编排他呢? 暂搁一旁,薄病酒冲小毛挑眉,“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任务(修) 萧清影换上骊山弟子的道袍,掐指幻化出水镜,看着镜中与曾经的自己重叠的女子样貌,恍惚了一阵。 散去水镜,萧清影到城门处传送回骊山,回到事务堂,开门见山,“师兄,我要进藏书阁的权限。” 高瘦修士愣了愣,“师妹想查什么?如果只是寻常典籍,告诉我书名或关键字眼就行。” 竟这般方便了。萧清影从善如流,“我想了解一个秘法,‘同心结’。” “同心结?”一旁的矮胖修士听到便笑起来,“这可算不上什么秘法,不就是道侣之间以神魂为引,将彼此性命绑在一起的契约么,听说不少情深至笃的修士会在结成道侣时结下此契,不过有的可能是怕修行路上对方抛下自己吧……” 萧清影倒没了解过,“那可有解开的办法?” 两人面面相觑,矮胖修士道:“既然是刻在神魂上的契约,就不可能抹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起死吧。” 萧清影心里咯噔一下。 高瘦修士捶了下他胳膊,“别吓这位师妹了。既然是双方同意才结下的神魂契,那只要彼此同意,也可以解开。不过……” “不过什么?” “与其说是解开,不如说是从神魂上抹去烙印。”高瘦修士道,“双方都要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矮胖修士摇头:“本就是情深不寿才立下的契约,‘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既然违誓,就跟死人差不多,死去活来一番也算得道理。” 高瘦修士反驳道:“人各有志,大道上另觅出路十分常见,岂能因年少懵懂时留下的一个诺言而连累终生?” 两人你来我往,竟因意见不同吵了起来。 萧清影站在柜台外,哭笑不得,“多谢二位师兄解惑。” 两人哪有空理她,摆摆手示意她先走,旋即唇枪舌战不休。 萧清影御剑飞离十重门,悬停在茫茫云海上。 她双手掐诀,神魂离体。 魂体透明但泛着微不可见的金光,与肉身面对面。 萧清影低头,便看见一条红线从她心口长出,穿过肉身,不知延向何处。 这就是同心结。 神魂归位,萧清影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再度回到事务堂,就见门前挤满了外门弟子。 萧清影拦住一个路过的同门,“请问师兄,事务堂那么多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在——”对方语调忽高,“萧师妹,好巧。” 萧清影认出是王奕棋,“原来是王师兄。” “我听师兄们说你没住在宗门里,是特意回影都照顾你的道侣吗?”王奕棋压低声音,“我好生羡慕。” 萧清影点点头,不等对方说话,便丢下一句“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遁走了。 等她近前,人群却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 是才打过交道的高瘦修士,“咦,萧师妹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我想再领几张招募令。” “冯师兄,李师兄!” 王奕棋勇气可嘉,吃了闭门羹也不放弃,追着过来了。 冯鹤:“王师弟,你今天不是跟孙师弟他们去旧浮图了么?” 李厚恍然大悟,揶揄道:“平日里你二人形影不离,是大道上的修炼搭子,难得见你一个人。” 王奕棋忙解释道,“不是,我是回来换积分的。” 李厚看了眼萧清影,“那师弟跟我进来吧,换积分不用在外头。” 他摆明是故意的。王奕棋面子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进事务堂了。 萧清影看向冯鹤手里的招募令。 这招募令跟贴在事务堂墙上的黄宣不一样,是白宣。 冯鹤却道:“师妹,你再看看别的吧,这张不适合你。” 萧清影诧异道:“为何?” 冯鹤便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影都右罗……招募修士每日巡逻?” “嗯,前阵子右罗出了桩事,不良帅赵勇徇私舞弊,自寻死路,连累手下不良人,一并受罚。长老与孙师兄就此事商议,决定暂时不将衙门交给凡人打理,改为在骊山外门里招募弟子,负责每日巡逻。”冯鹤解释道,“这可是苦差事,耽误修炼不说,凡人与修士关系微妙,兼涉流芳阁那位大宣长公主,若处理不当,便是惹祸上身。这奖励也少,辛苦半年才换一瓶大多数人都用不上的金乌丹。大家看完热闹就散了,我看师妹你也不必驻留。” 金乌丹,较为少见,也难炼制。但用处很小,只用于疗愈修为或神魂受损的修士。 萧清影:“师兄,这招募令我接了。” 冯鹤诧异地挑起眉,“好吧,我可劝过你了。” · 任务要求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一趟。 与建在平地上的右罗不同,左清县衙在高楼上,和哨楼一样于顶开一扇门,不同之处在于哨楼只有那一个房间,而左清是往下走的,占据全楼。 萧清影落在平台之上,正待叩门,狮子门环却泛出柔和光亮,将她上下扫了一遍。旋即大门洞开,右手边一只小桌后坐着一个修士,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来,“令牌。” 萧清影递出。 “原来是新进的师妹。”修士用正眼瞧她,见是同门便改换颜色,“你上去‘秋风居’找白杨师兄吧。” 秋风居前,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就见窗几明亮,两侧重重书架围着一只书桌,白杨搁笔,抬眼认出萧清影,眼中掠过诧异,“萧师妹才进宗门,就接下了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的差事。” 萧清影:“金乌丹于我有用。” 白杨:“是为了救你的道侣。” 萧清影倒不意外,“是。” 白杨将一块腰牌放到桌上,示意萧清影来取。 萧清影近前,拿起腰牌打量,只见上面刻着“流芳阁”三个字,下有“出入自由”,“这是流芳阁的出入腰牌?” 白杨点头,“这桩差事可没那么简单。” 萧清影心里闪过各种猜想,“好像不是什么好差事。” “金乌丹用处受限,材料却难得,若非任务,宗门内的丹师大多不会主动炼制,因此也要好几万的积分,才能换一颗。” 萧清影将腰牌收入储物袋,“师兄有什么嘱咐?” 白杨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丢在桌上,指尖带着法力轻轻一挥,“近来右罗有人在高价兜售一种‘灵根玉露’,卖家声称只需要两滴就可以让人获得灵根,从凡人变为修士。” 萧清影翻到一页买家的供词,上面说买家在当着卖家的面饮下灵根玉露后,确实获得了法力。然而过不了两日,那效果便消失了。 萧清影推断,“灵根乃是天生天养,想来这是卖家的伎俩吧?” 白杨摇头,“不,确实有用,之所以两日后失效,是因为买家喝得太少,而且是稀释过的。” 闻言她皱了下眉,又翻了一页,不禁一愣。 白杨:“此物在坊间还有一个名字,因其色如碧玉,若穹宇澄澈,似碧无垠,故名‘碧云天’。” 纸上画着一个透明瓶子,瓶中碧色如水般荡漾,美丽异常。 萧清影立刻想到焦亭远交给离离的瓷瓶。 白杨以为有了头绪,“如何,你可是见过这样东西?” 萧清影面不改色,“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栩栩如生的作画。” 原来是见识少,白杨笑了笑,“往后在骊山,自然多有见识。” 萧清影接着问:“此物来自何处?” 白杨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卖家亲承,若无大宣长公主在背后包庇,他们怎敢有此行径。” 说着白杨轻弹指尖,落入萧清影腰间配着的骊山弟子令牌中,“我已知会南三十五哨的守楼弟子与你前往。” 萧清影离开衙门,根据影都地图找到南三十五哨。 巧的是这便是她第一次来的哨楼,自然又撞到孙奇和王奕棋。 王奕棋怏怏不乐,躲在角落里伤怀。 孙奇颇感无语,“师弟,我理解你的伤心,但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干活啊?” “今日之痛,师兄占尽大半责任。”王奕棋幽幽道。 孙奇语塞,蓦地眼看着外面,手朝他狂招,“师弟,你快过来看,你的梦中人来了!” 王奕棋不肯信他,“师兄还拿我玩笑。” “不是,真的。”孙奇见他不信,赶紧出迎,“师妹,你怎么来了?” 萧清影心想自己跟这两人还真有缘,“孙师兄,王师兄。” 王奕棋跳起来,“你没诳我!咳咳,师妹,方才怎的出了事务堂不见你。” 萧清影取出招募令,“我接了这个任务。” 孙奇取过,“萧师妹,这种任务你接它作甚?才一瓶派不上用场的金乌丹……” 萧清影:“于我道侣有用。” 这话对王奕棋来说又是一阵打击,心中难免把自己跟从未谋面的“师妹道侣”比较。 孙奇:“师妹前来是何事?” 萧清影诧异,“白杨师兄已知会你们了。” 孙奇赶紧把王奕棋拽过来,才发现这小子的令牌闪半天了,而他只顾着角落画圈。 “原来是跟师妹去一趟流芳阁。”孙奇庆幸好在不是特别要紧的事,误了事麻烦可就大了,“现下便前往。” 路上孙奇解释,南三十五哨离流芳阁和左清衙门最近,离修士集聚的住宅又较远,平日里多是处理公务文书,两人也常奉宗门命令到流芳阁走动,因此让他们带路最为妥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流芳(修) 流芳阁在影都至南,正对着朱雀大街起始。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从九十九层露台涌溢而出,以灵气滋养,花开不败,常年锦簇。远看花海如流瀑,故名流芳。也取其同音字“留”,寓意留住四芳花不败。 流芳阁方圆十里设有结界,不可飞行。阁内更设七重结界,仅长公主授印的修士可用法力。 萧清影行到阁前,仰头看着庞然大物般的花阁。不由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雪色藕臂。 入阁,又是一番别致。 厅堂敞阔,桌几明亮。一楼竟是骊山风格,只取白金二色,清冷幽寂。连身着道袍四处行走的修士也只着素衣。内置屏风一扇,出则往净池鱼塘。俨然是个“小骊山”。 王奕棋主动道:“自姬琴入住影都以来,便广罗天下珍宝,建起这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流芳阁,每一层风格各不同,令人虽在影都中,却好似游历天下,广纳山川。将骊山的景色建在第一层,既代表影都,也便是大宣对我们骊山的敬重之意。” “孙道长。”一名执事走上前来,“您怎么来了?好像还没到例行之日吧。” 孙奇摆摆手,“骊山遣我二人随师妹前来,向长公主问一件要紧的事。” 执事:“什么要紧的事?” 孙奇板着脸,“只能由我们亲自过问长公主。” 执事悻悻,“三位来得不巧,长公主今日延揽贤能,恐怕要等一等……” 孙奇怒道:“什么时候骊山要等你大宣了?!” 执事吓了一跳,“长公主就在顶楼,三位请。” 王奕棋悄悄对萧清影道:“平日里我们初一十五都要来流芳阁例行问话。” 萧清影微微点头。 王奕棋按捺不住,“问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就是长公主在这影都住的怎么样,可过得舒服,有什么要求等等……例行公事罢了。想来是师兄想知道这位大宣长公主是否在影都宾至如归,毕竟她还要待上许多年。” 二楼又是另一番景致:装潢风格和一楼不同,像她在浮图塔中所见。梵音袅袅,壁画塑像,富丽斑斓。连此处办事的修士都穿得清凉了些,衣摆迆地,眉点朱砂。 又上一层,是雍朝独有的西域风情;再一层,像以玄为尊,满铺大理石的梁国;再再上一层,是桀朝大开大合的瑰丽繁华,金玉珠宝嵌于柱,来往修士衣着炫目…… 萧清影一边欣赏一边抵达顶层。在这之前,她看到太多装潢风格了。既有民间园林,更兼皇朝霸气。一座流芳阁,从外看容纳四季,从里看容纳天下。 顶层就在眼前,这里是平日长公主欢嬉游乐之所,萧清影以为更唐哉皇哉。然入目却是几幢大宣□□常见的宫室,侍奉的女修身着大宣宫女直裾,挽簪半披,俨然凡人。 出游廊,便是宫室前一片置有竹席、桌几的空地。几个修士站作一排,正正面对着那侧躺在卧榻上的女子。 酒色香腮,云鬓黛染。水沉为骨,凿玉为肌。 纵是阅美无数的修士,此时也不免沉醉,恨不得双膝一软,跪倒石榴裙下。 那便是大宣长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姬琴。 身旁四五个惨绿少年轩轩韶举,纵如玉山,也不比她一人湛若神君。 姬琴眼波一横,看向三人,“今天可不是例行之日。” 王奕棋和孙奇客气道:“长公主,我这位同门有话要问询一番。想来白杨师兄的传讯早到了。” 姬琴蹙眉,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男宠。 男宠忙不迭上前,俯身耳语。 姬琴听完,淡淡道:“骊山总这么神秘兮兮,有什么话不在传讯里说,偏要派些虾兵蟹将来扰本宫清净。” 话音未落,起手干净利落地给了男宠一巴掌。 男宠被打翻在地,顾不得疼,爬起来爬到姬琴脚边,着急忙慌地亲吻她赤裸的足尖。 姬琴一脚踢开他,“下贱东西,可知错了?” 男宠匍匐在地,“是,是,奴下回不敢了,再有骊山传讯,定立刻禀报殿下。” “没有下次了。”姬琴眼中流露厌恶之色。 另一个男宠如得示意般,拍拍手,唤来几个修士,把这犯错的男宠拖下去。 听着男宠凄厉不绝的惨叫声,萧清影微微皱眉。 姬琴嗤笑,“骊山的女修,呵。说罢,要问什么?” 萧清影开门见山,“长公主近来可听说过‘灵根玉露’?” 姬琴扬眉,“这是什么东西?” 萧清影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此物可以让人短暂的获得灵力,或许还能拥有灵根。” 姬琴神色不波不澜,“还有这种东西?闻所未闻。” 萧清影:“卖家说是长公主授意。” 姬琴一愣,旋即起身怒道,“你们骊山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本宫在幕后主使。今日尔等是问罪来了?” 孙奇打圆场,“殿下误会了。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长公主,栽赃大宣,我们骊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此番前来,当然是向长公主寻求合作,一同揪出幕后之人。” 姬琴缓缓坐回榻上,垂着眼帘,不就话题反倒看向一旁的男宠,“雀菘呢?” 几个男宠听到这名字,不约而同流露妒色,一个满面载笑,上半身贴近过去,“殿下忘了,昨日您罚雀菘跪在廊下,到现在还没让他起来呢。” 突然生变,姬琴一巴掌打在男宠左脸,直将他扇落在地,“贱奴,我从不真罚他,他不起来,是跟我赌气。你不劝他,倒落井下石。” 男宠摔在地上,惶恐地去抱姬琴的腿,亲吻脚背,“殿下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姬琴眼底冷意沉浮,“纵他死了,也轮不到尔等受宠。拖下去!” 一下子便处置了两人。其喜怒之无常,宛若阎王。 姬琴敛了怒色,让一个面善的男宠去唤“雀菘”过来,转头对萧清影几人道:“既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那与谁脱不开干系,骊山可心中有数了?” 萧清影不解,“尚未有线索。我们还希望长公主能够提供一二。” 姬琴一时语塞,压着怒火看向孙奇,“孙道长以为?” 孙奇笑着打了个呵呵,“此事由白杨师兄嘱萧师妹全权负责,我二人是为萧师妹引路,对这等事关骊山与大宣的要务,无甚了解,更谈不上建策。” 姬琴冷下脸,“骊山便是这么编排我大宣的?” 萧清影道:“骊山秉持公正,绝不污蔑无辜之人。” 她挺着脊背,立在那儿,像一棵无论如何也推不倒的青松。 姬琴神色慢慢平淡下来,面无表情,“好一个骊山。” 这时男宠回来,并没带着个人。或因忐忑,步履和心一样打鼓,到姬琴跟前,不敢大喘气,“启禀殿下,雀菘他不肯来,说……” 姬琴“嗯?”了一声。 男宠:“说是您让他跪着的,要起来,也要您亲自让他起来。” 姬琴竟宠溺地笑了声,摇摇头,看向萧清影时又冷冷的,话里夹枪带棒:“尽管去查。我自可保证,此事与我姬琴无半点干系。真查出什么,再放出狗来也不迟。” 说罢向一男宠勾手,后者亦步上前,贴到姬琴跟前听了几句,旋即走到萧清影面前,“三位道长,请随我到偏殿来,有什么想知道的,流芳阁自当相告。” 萧清影略一沉吟,颔首道:“好。” 三人随这名唤涂壁的男宠走到一间清幽雅致的宫殿,上悬牌匾,书有“湘鹭殿”三字。 侍女前来奉上几盏清茶,涂壁托手站着,“道长想知道什么呢?长公主自入影都以来,便遵骊山意思,从未出过流芳阁,又怎会与此事有关。这一点,想必两位道长也清楚。” 萧清影:“长公主尊贵,十指不需沾阳春水。” 涂壁打量着萧清影,“流芳阁中人,哪怕是个扫地的,出入也需记载在册,去哪儿、做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萧清影:“那便取来看看。”顿了顿,“全部。” 涂壁垮下嘴角,撇下一句“且请稍待”便出去了。 王奕棋这才开了口,“萧师妹,只怕你得罪长公主了。” 孙奇也说:“萧师妹,你可知方才长公主为何震怒?往日里我们与她打交道时,几乎不见她动气。” 不等萧清影表态,王奕棋接话道:“姬琴欲引你说出有利于她的话,师妹却如铜墙铁壁,无外乎她恼羞成怒。” 萧清影转念一想,“什么就叫有利于她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孙奇笑道:“自然是祸水东引。” 萧清影隐约察觉姬琴的怒意有虚,但她对人间事了解不多,便道:“引向……梁雍二朝?” “凡人不修仙,不长生,求的自然是财富名利。骊山向来公正严明,如从你口中说出‘疑心是梁雍嫁祸大宣’的话,那大宣可不就得到一个发作的借口,少不得赶在骊山之前向梁雍二朝发难。”王奕棋解释道,“但姬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妹是硬骨头,虽然不是有意,却也让她束手无策,只能配合。” 萧清影却摇了摇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在事情尚未下定论之前妄加猜测,毕竟我代骊山而来,从我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应为骊山负责。” 王奕棋摩挲着下巴,似乎不赞同。 孙奇则神神秘秘地碰了下他的胳膊,“想不到小师妹一个刚进骊山没几天的新弟子,这么有觉悟。” 王奕棋:“求仙问道,去哪里不行。” 萧清影托起茶盅,扣住碗盖,一面拨开茶叶一面浅酌。忽地听见闲谈声,便望向一墙之隔。 一个说他弟弟是骊山修士,在右罗任职。他本也想参与骊山修士选拔,奈何年纪已大、实力不济,一千人争一个席位,难过登天。若非不得已,谁愿为姬琴办事。 另一个说他是梁国皇子,自小流落民间,悉知身份后为避开宫廷权斗,故来到影都。偶然看到招募令,不知长公主何人,稀里糊涂就来了。 沉默半晌,就听接连两声冷哼。 “道友诓我?” “你不也是?” 王奕棋不屑道:“进不去骊山的散修,为了些许资源,便不顾尊严跑来做凡人犬马。” 萧清影:“师兄当时把流芳阁招募令给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奕棋脸一红,“彼一时非此一时,那时师妹还只是个普通散修,现在是同门,怎可一并而论。” 萧清影吐出茶叶,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觉察到窗外有人。 原道是远处翠竹下站着个人。白衣墨发,爽朗清举,腰肢盈盈一握,乍以为是个女子。微侧过来,方知风姿特秀,目深眉高,若山遥遥,若雪封玉。 竟是个男子。 萧清影登时忆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便是那焦亭远丹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昳丽少年。 他并没发现萧清影,原地站了一会儿,莫名叹了口长气,就要离去。 然而走不到几步,被三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个是被姬琴怒斥后拖下去的,走路姿势怪异,看样子挨了一顿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听话(修) 王奕棋见萧清影站在原地盯着窗外,便凑过来,“是姬琴的男宠。” 孙奇也来凑热闹,“是最得宠的那个,似乎是叫……雀菘?” 雀菘还维持掩面姿势,垂下袖子瞥了眼面前人,“西河,让开。” 男宠变了脸色,“我不叫西河!我有自己的名字,哪像你,姓也没有。” 雀菘闻言,撇了袖,冷言讥诮,“这是殿下赐的名,不管你在外面叫什么,在流芳阁,你就叫西河。” 西河发怒,“狗东西,还不是仗着殿下宠你!她可真爱你啊,就因为你叫雀菘,便让我们后来的也改成两个字。可你就是条白眼狼,成日给她脸色看,这样冷的屁股,亏她也贴得上去!” 一旁帮手脸色难看,劝道:“西河,私底下编排长公主,万一被人听到了,你可别连累我们。” 另一男宠:“没错没错,我可不想被打。” 西河嗤之以鼻,“胆小鬼!我比你们胆子大,因为我床上功夫好,殿下舍不得杀我的!” 话音未落,换来雀菘一声讥笑。 西河彻底变了脸色,招呼二人,“把他这张脸给我撕烂,我看看还能不能勾引殿下!” 眼见西河施号发令,一人上前推了雀菘一把。他那薄如风筝的身子骨自然经不住,不由踉跄两步,摔在竹边。 见他摔倒在地,另一人怕了,“西河,这样不好吧,差不多就行了,真伤了他,长公主饶不了我们。” 西河骂道:“这就怂了,怕什么?他前几日弄丢了长公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就为这事儿,罚他在廊下跪了一天!他不珍惜的,自有别人珍惜。倘若今日他‘不小心’死了,不就少了一个和我们争宠的人么?” 帮手嗫嚅:“这倒也是……” 王奕棋懒得看男人争宠,正要回去喝茶,却见萧清影目不斜视,于是心念一动,“师妹,你想帮帮他吗?” 萧清影抚摸着窗边花瓶里的一截翠竹,“我代骊山而来。” 话音方落,忽见一块石头击中帮手额角。 他“啊”地一声,捂住额头,血从指缝流出。 雀菘不顾白衣染泥,从地上爬起,怀抱一把竹下的碎石,朝三人丢去。 方才还狺狺狂吠的三人竟无招架之力,在疾雨般的碎石下狼狈躲窜。 萧清影默默将几欲折断的翠竹塞回瓶肚里。 正这时涂壁带着人来叩门,三人回到席上。 数十个婢女捧着卷轴,整齐划一地站定,涂壁在一旁:“三位道长,流芳阁建成以来的记录都在这里。包括进出灵宝、珍材,殿下行迹,每日取用,访客进出……” 萧清影拿起一卷,“可能带出去?” 涂壁皮笑肉不笑,“只怕有人篡改。” 萧清影一目十行,不多时便看完一卷,下意识扫了眼剩下的人,便听涂壁朗声道:“屋外还有数十人,道长慢慢观阅。” 萧清影点头,修士博闻强识,用神识翻阅起文书来很快,期间若有不懂的,便询问王奕棋与孙奇,倒也顺利。 日落西山,萧清影放下最后一卷,看向孙奇,“孙师兄,看来长公主本人确实没有嫌疑。” 姬琴出入流芳阁需要骊山肯首,至于影都,她更是从未踏出一步。而王奕棋和孙奇每次例行,都会仔仔细细确认姬琴的行踪,若说她与什么人秘密碰首,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是发号施令……”萧清影思索,抬眼看向涂壁,“应当会选她最信任的人。” 说着萧清影将一卷丢到涂壁面前,那摊开的卷轴上赫然有他的亲签,“可能解释,为何卖家之名赫然在册,又为何有你亲手签下的货物通行许可?” 涂壁一愣,拾起卷轴,“确实是我签的,但是……” 萧清影安静地看着他。 涂壁感到一阵莫名压力,“但是这上面也记录了,此人是大宣行商,所卖为大宣出产的特色佳酿。” 孙奇道:“确实大宣有一种碧青色的酒,其味甘美,坊间盛行。” 王奕棋点头,“叫‘青琉璃’。” 涂壁松快了些,“只要在流芳阁登记在案,且货物没有任何问题的,都可以得到通行许可。这人贩卖的青琉璃都送到流芳阁来过,我们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若偷梁换柱,那是他的过失,绝不是流芳阁、乃至长公主包庇。” 萧清影垂眸思索。 涂壁按捺不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骊山要真认为此事是长公主幕后主使,不管我们有多少证据都没用。” 萧清影道:“所以,此人假借青琉璃之名,售卖所谓的灵根玉露。” 涂壁提起的气落下来,“事实就摆在眼前。” 萧清影起身,还以道礼,“我会将实情禀报师兄,叨扰,烦请替骊山谢过长公主。” 涂壁脸色好了些,侧身让开路,“也望骊山尽快查清楚。” 走过窗边,萧清影眼角余光瞥见雀菘又回到翠竹下,或叹气,或踟蹰,或发呆。 涂壁也看见了,不满地发起牢骚:“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好好伺候长公主,亏得殿下最疼他……” 萧清影收回目光,往外走去,涂壁为三人引路。 翠竹下,雀菘来回踱步,手掌紧攥着袖中的纸包。直到纸包被汗水沁了,在掌心松软下来,他才下定决心。 “公子,雀菘公子。” 婢女从旁边偏殿跑过来,“哎哟,你找了好几天的东西原来落在偏殿里呢。这下好了,找到了,殿下必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雀菘愣愣地看着她掌心的足链,半晌才接过,讷讷,“谢谢你了,小倩。” “听说这是殿下亲自为你打造的,怪不得你弄丢了她那么生气。”倩女见他看着足链出神,“怎么,你还是担心殿下发怒吗?大家都知道殿下最疼爱你,你只要服下软,就什么事也没了。” 雀菘将足链收入怀中,“你在偏殿找到的?” 倩女点头,“嗯,就在角落里,幸好是我捡到了。” 雀菘却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嗯……幸好。” “公子是有福气的人,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倩女喜笑颜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我父亲的伤势好多了,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糕点。肯定不及殿下赏赐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娘让我一定要带给公子,谢谢公子将丹药赏给我们。” 雀菘本想拒绝,闻到香味时却鼻头一耸,“这是……浣溪特产,竹青饭?” 倩女诧异道,“是啊,公子吃过吗?” 雀菘立刻回答:“没有。” 倩女点头,“也是,浣溪又偏又远,公子怎么会知道。” 雀菘小心地接过油纸包,放进怀里,“你走吧,此事且不可告诉别人。” 倩女用力点头,“知道。” 雀菘回到住处,将油纸包放进柜子里,再戴上足链,便往无尘殿而去。 无尘殿大门紧闭,靠得近些,便听见殿内嬉笑之声。 看样子其他男宠都在,雀菘转身欲去,下一刻殿门被吹开,他回头,便对上姬琴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男宠对她这忽如其来的震怒习以为常,纷纷跪下。 姬琴摆摆手,男宠们麻溜地滚了下去。 而她身旁的女修冷漠伫立着,等候吩咐。 姬琴:“你也出去。” 女修领命,走到殿外侧身站着。 姬琴目光落到雀菘那赤着的双足上,定定地在足链上停留了片刻,“怎么会落在偏殿?” 雀菘早有预料,“在那附近闲逛,到偏殿歇脚时落下了。” 姬琴眸光柔和下来,“过来。” 雀菘走到她面前,却不靠近,而是跪下了,“雀菘知罪。” “你何罪之有?”姬琴嗤笑,“你从不向任何人告罪,哪怕是我。” 雀菘抬头看着她,“你什么都知道。” “你若是乖乖的,我便不让人监视你。”姬琴有些恼,“谁让你把我亲手打造的足链弄丢了?这么要紧的东西,你都能弄丢。” 雀菘低下头,“垮了些。” 姬琴再次看向他足踝,那足链松松垮垮的,走路不注意确实容易掉。 姬琴:“这种小事,为何不说?” 雀菘:“殿下会让别人把栓着自己的绳子弄紧吗?” 姬琴冷冷地勾唇,“本宫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雀菘:“又是为何?” 姬琴却不就题,勾勾手。雀菘见她消气,便不再忤逆,乖乖走到她身旁坐下。 姬琴将他踝上足链取下,不经意道:“倩女在流芳阁也有十年了。” 雀菘瞳孔一颤,立刻抬头看向她。 姬琴捏着柔软的金链,“本宫在你心中,喜怒无常、是非不分、草菅人命,是么?” 雀菘不说话。 “你想帮她,用不着把本宫赏赐给你的东西转手送人,可以直接跟本宫讨。”姬琴将金链在雀菘足踝上比划大小,“你近来瘦了些,是不喜欢膳房的厨子么?那倩女送你的吃食,你可喜欢?” 雀菘终于开口:“我与她是同乡。” 姬琴怔了怔,眼眸中涌出喜悦,“同乡啊,怪不得。来人,去问问倩女的家乡在哪里,请一个同乡的厨子来。” 来领命的自然是涂壁,看着姬琴任雀菘予求,他妒忌极了。 方才他还奉命却雀菘屋里拿一样东西,要知道长公主疼爱雀菘,可从来不让他们进去的。而他要取的竟然是柜子里的一个油纸包,“殿下,东西取来了。” 姬琴示意他打开。 涂壁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三根竹筒,不免诧异,“这是什么,从没见过。” “小地方的吃食,只有小地方的人爱吃。”雀菘破天荒地解释。 姬琴将足链系好,指尖划过他脚背,淡淡道,“可不能再弄丢了,知道吗?” 雀菘一阵心悸,“是。” 姬琴喜笑颜开,“好,那我们一起来尝尝你家乡的吃食吧,你说这叫什么?” “……竹青饭。” 雀菘看着婢女一一进来,将餐案铺置好,再把朴素得不行的竹青饭放到案上。 旧竹筒,金银盘。 姬琴用铸金筷子夹起一小坨饭,递到雀菘嘴边,“你乖乖听话,想要什么我都给,知道吗?” 雀菘看着她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张开嘴,“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当下(修) 走出流芳阁,孙奇看向萧清影,“师妹眼下有何打算?” 萧清影:“本打算去那卖家的住处看看,但天色已晚,二位师兄可是要回宗门了?” 孙奇点头,王奕棋:“师妹不跟我们一起回宗门吗?” 孙奇打趣道:“师弟莫不是忘了,师妹还有一位道侣?” 萧清影唤出灵剑,“二位师兄,先行一步。” 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找白杨,后者不在,因时间并不紧迫,便留下传讯。临走时值守修士将丹瓶交给她,说是白杨给的。 瓶中丹药清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萧清影盘点了一番,一瓶有十颗,足够吃十天。 等她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饭香味。 桌上摆了饭菜,屋内却不见人,萧清影便往小厨房走去。 推开门,一人一狐正在大吵特吵。 人:“我说的先热油!” 狐:“这样做不好吃!” 人:“你会不会做饭啊!你会做个屁饭!” 狐:“你居然这么说我!信不信我给锅放个屁真让你吃屁饭!” 薄病酒骂骂咧咧,臭毛绒压根没煮过饭,还喜欢指导他,可太烦了,气得他脱下围裙摔灶台上,“我不做了,你来!” 小毛瞪大狐狸眼:“我化不了人形!” 薄病酒又把围裙拾起来,系上,“那你就闭嘴,去外面等着,别指导我,烦死了。” 小毛不情不愿,“这样的饭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薄病酒:“要参与感是吧,今晚吃红烧狐狸肉。” 小毛:“你威胁我!” 薄病酒笑了:“我怕你拿屁崩我,怎么会威胁你。” 蓦地他感觉门口有人,看过去,就见萧清影不知几时回来了,靠着门看他们斗嘴。 薄病酒立刻把腰板挺直了,现在是表现的时候! 不对,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碍眼,以他的经验,只穿着围裙炒菜,炒得大汗淋漓,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能拿下……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还没脱衣服呢?” 系统:“宿主,徐徐图之。” 薄病酒撇唇。 这时萧清影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薄病酒自然知道这是是关心,“那些丹药很管用,多谢娘子。最后一道菜就要炒好了,你先出去尝尝别的吧。” 暖男,看暖不死她。 萧清影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拿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口中。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旋即又尝了尝其他菜色,无一例外十分美味,令人食指大动。 薄病酒炒好最后一道菜,催促小毛出去,旋即端着盘子走出厨房。 却见萧清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薄病酒诧异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立刻合上册子,收入储物袋,“没什么。” 反应这么奇怪,薄病酒看了眼小毛,半开玩笑道:“不会是娘子你的日记吧?” 萧清影表情微妙。 薄病酒感觉她不是很高兴,怕好感度掉了,连忙打哈哈,“哈哈,应该不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萧清影看着他。 薄病酒声音低下去,“写出来的心里话能叫心里话吗……” 他慌死了,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但是宿主,建议你把嘴缝上。” 薄病酒心下一松,又嘚瑟起来,“好感度没掉就行,你居然嫌我的嘴?我可是销冠!能拿到年度最佳,全靠得我这张嘴。” 蓦地萧清影道:“我从不知你厨艺这么好。” 薄病酒正要表达谦逊,忽然反应过来。 薄病酒:“系统,这个人会做饭吗?” 系统:“不知道。” 薄病酒气道:“这可是重要情报!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干嘛?” 系统:“请宿主自由探索……复活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薄病酒观察着萧清影神情,“藏而不露,给你的惊喜。” 萧清影似乎接受了这说辞,“做得很好吃。” 薄病酒没听到好感度掉落,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乐呵着坐下了一起吃。 酒足饭饱,萧清影将金乌丹交给薄病酒,“这瓶中有十颗金乌丹,你每日服下一颗,修复受伤的经脉,可更快回到当初的修为。” 薄病酒嘴甜地道了声谢,当着萧清影的面摸出丸子吃下。 甜丝丝,美滋滋,吃下后薄病酒立刻感觉丹田热乎乎的,有一股暖流走遍全身。 他试着调动星空图,便觉比之前还要轻松许多。 一颗小小行星出现在他指尖,薄病酒此刻才知仙侠剧里的特效变真是什么样子,又稀奇又好奇地盯着看。 而萧清影看着他指尖幻化出的行星,脸色微微一变。 系统:“好感度-50。” 薄病酒:“???!” 系统:“好感度0。” 薄病酒:“???” 他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薄病酒:“你不会是出什么故障了吧,怎么好感度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负五十,你想吓死我啊。对了,我还不知道负数会怎么样,有底线吗,负到多少又会发生什么事?” 系统:“负一百的话,会发生宿主最害怕的事。” 薄病酒:“哦,你说死是吧。反正我的命是你系统救的,有本事你就收回去啊。” 系统:“……” 萧清影起身,“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薄病酒赶紧把活抢过去,就算是漂亮娘子也不能妨碍他刷好感度,“我来吧,你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你才要好好休息。” 说着赶紧把碗筷抢进厨房里去。 看见他离开,萧清影掐诀,神魂离体。 沿着胸口的红线,她走到厨房,看见红线的尽头连着薄病酒胸口。 此时他心情很好,一边洗碗还一边哼着萧清影听不懂的歌,什么“哼哼哈哈快使用双截棍”…… 薄病酒正勤快地刷着碗,便听见门外萧清影道:“我出去一趟。”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薄病酒元气十足的“好嘞”。 不像。 萧清影暗忖,或许是她疑心太重。 虽然原身的日记里提到她与薄冰外出历练时,薄冰做了非常难吃的饭,但没说薄冰从前会不会,也许他故意藏拙?同心结是造不得假的,另一头就在他身上,他必定是货真价实的薄冰。 可是她并非原身,却在取代她之后神魂上出现了同心结,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吗?而且薄冰是剑修,怎么会昏迷后再醒来就变成了法修,一个修士受伤再重也不可能变了功法,除非他的灵根也发生变化。而且那功法,依她所知,修士之中没有能驾驭群星的,只有与天同寿的魔族…… “清影姐!” 萧清影正于真真假假、浑浑噩噩中挣扎,这一声“清影姐”仿佛是天籁,一下子把她从千愁万绪里拽出来。 离离身着骊山弟子道袍,袍襟上流动的符文金线表明她内门弟子的身份。 “清影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离离蹦蹦跳跳地过来。 萧清影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离离摸了摸鼻子,“哎呀,师尊说有事交给我们去办,可能要好一阵子都回不了家,就让我们先回家一趟,免得牵挂的人担心。” 萧清影一愣,“孙诸,倒与从前不同了。” 离离诧异,“清影姐,你认识师尊吗?” “他是上一任骊山弟子中唯一幸存在世的,我听说过一些。” 离离:“是吗?师尊以前没有这么好说话?” “这就不清楚了。”萧清影笑着摇摇头,“那武洋也回家去了吗?” 离离点头,“嗯,我跟他约好了,待会儿他来找我。清影姐,要不然你吃一颗清心丹吧,这可是师尊亲手炼制的,跟宗门里换的那些啊,不一样。” 离离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将一颗金灿灿的丹药递给萧清影。 萧清影也不推辞,“多谢。” 离离:“那我先走了,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清影姐,虽然你现在在外门,但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到小重山来找我。” 萧清影颔首。 看着她离去,萧清影捏着清心丹,放进口中。 丹药一接触到舌尖就化成金色丝絮,涌入喉腔,直达丹田,清明直冲天灵盖。 险些被心魔缠身了。 萧清影仰头看向楼中天井,此时正值修士归家,人声鼎沸,红尘味浓。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五百年过去了,有修士修习出可以掌握星斗的术法也不足为奇,一本烂尾文设定不详,原身日记中也未提及的事,她为什么要因此烦恼? 活在当下,活在眼前,才重要。 薄病酒还想在萧清影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但她出去之后好久没回来。 而他洗完碗,百无聊赖,便又爬到床上,盘起双腿开始练功。 小毛看着薄病酒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比如眼下这个,吸纳灵力不丹田结印,反而双手向上顶,“你在干什么?” “这叫‘三花聚顶’。”薄病酒煞有其事地介绍。 小毛:“……”它又开始怀疑这人不是魔尊了。 但是看着薄病酒身后若隐若现的星云,小毛跳到他身旁,“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修炼?” “以前?”薄病酒知道他又在讲“魔尊”,“以前是以前。” 他又不是魔尊。 “我记得你修炼《太虚图》的时候不需要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 薄病酒诧异,“这玩意儿叫《太虚图》?” 小毛:“你连自己在修炼什么都不知道吗?老头说过,《太虚图》只有秉天地之气而生的魔族才能修炼,不是随便一个魔族就能会的。”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系统,你给我的东西还挺‘适配’的。” 系统:“因地制宜,宿主。” 薄病酒无语,“所以你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不告诉我。” 系统:“系统所做一切只为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薄病酒也不傻,“行,我懂了。” 薄病酒放下手,“你说你回来是想帮我找到魑魅魍魉,完成没完成的事,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小毛诧异,“为什么?” 薄病酒不能透露,含糊道:“娘子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小毛表情严肃,“好吧,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只是,她叫什么啊?” 薄病酒囧了一下,好家伙,他也不知道,系统没说过,“系统,你怎么不告诉我漂亮娘子叫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系统道:“萧清影。” 薄病酒:“还挺好听的。” 小毛听到后却炸毛了,“她姓萧?!姓萧的修士都不是好东西!” 薄病酒忙安抚道,“怎么了,不能歧视姓氏啊,姓萧又不是她自己选的。” “你、你!”小毛咬牙切齿,“你什么都忘了!当初就是那骊山姓萧的女修杀了你!若不是她,你现在还好好的!对了,她现在也是骊山的,骊山、姓萧、用箭,跟那女修一模一样!” 薄病酒不以为然,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是作者笔下的人,于是和起稀泥,“世界这么大,总有点巧合嘛。” 小毛越想越不对劲,“莫非,她是那女修的传人、后代?可恨,我从没见过那女修真容!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她杀了你……” 这小家伙还挺念旧情的,薄病酒有些羡慕它的前主人了,上手摸了摸它的头,“按你说的,那女修也死了,她哪来的传人后代?小狐狸,别想那么多,想多了活得不快乐。” 大抵是他潇洒的态度惹恼了小毛,小毛拿尾巴甩了一下他的脸,跳到高高的衣柜上,不理薄病酒了。 薄病酒碰一鼻子灰,叹气,阴晴不定的女人和阴晴不定的宠物,还有谜语人系统,他可太难了。 算了,先吃个丸子压压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地下(修) 天蒙蒙亮,萧清影回到骊山。 冯鹤提笔写着名册,忽然面前柜台上放下两条厚实的紫蜥尾巴,“萧师妹。” 萧清影一夜未歇,完成了一张招募令,“冯师兄,我来换积分。” 冯鹤接过招募令,清点无误后将灵兽材料收入仓库,“一共两百积分,师妹可要换取东西?” 萧清影最趁手的武器是弓,而她眼下还只有在弓盟购入的不秋草,“不了,我想攒攒积分换武器材料。” 冯鹤点点头,“任务可还顺利?” 萧清影了然,“顺利,就是这大宣长公主实在迂回,不好应付。” 冯鹤道:“大宣国力远胜梁雍,若非骊山阻拦,以大宣的野心,早就发兵征战,将梁雍纳入国土了。” 正说着,萧清影腰间令牌亮了亮,是白杨传讯,让她今日跟着右罗衙门的修士一同前往卖家家中。 萧清影别过冯鹤,一路来到右罗衙门。 两个修士站在门口,看着等了一会儿,“可是萧清影师妹?” 萧清影拱手,“见过二位师兄。” 两人自我介绍一番,杨巡和刘兆,平日里负责对接右罗衙门的凡人。 刘兆道:“萧师妹,我们先前已经去那卖家家中翻查过,可谓是掘地三尺,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白师兄让你来,恐怕也只能无功而返。” 杨巡道:“是啊,师妹来过右罗吗?右罗最大的酒家新进了一批好酒,可谓十里飘香,路过的人闻到了都想进去尝一杯。你刚来,可算有口福啦。” 萧清影:“或许会有新的线索,请二位师兄带路。” 刘兆和杨巡对视一眼,心里对萧清影下了结论:呆子。 卖家住在右罗三坊,因着流芳阁许可的贩酒证,平日里也是个酒家。 刘兆解开禁制,让开路。萧清影侧身入内。前厅是酒家,沽酒台子上摆满酒杯,屋内三面墙都堆着酒罐子,酒香满满。再往里走,才有一股经久不散的药香钻进鼻子里。定睛看,屋内凌乱,丹炉、草药都掀了一地。果如二人所说,骊山已掘地三尺。 刘兆道:“右罗乃是凡人住的地方,这卖家名唤钱道,大宣人士,自称家中有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排行第三,便让人唤他钱三。钱三不是修士,家中却有炼丹的东西。前阵子就有不良人发现了这件事,但只借故罚了他一顿,未曾上报衙门。” 萧清影看向他,“同门未曾察觉?” 刘兆抿唇,“修士的天职是修炼,可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凡人。右罗虽不大却也不小,衙门里就我跟杨师弟两个修士,凡人狼狈为奸,我二人又不是镜子,怎能处处明鉴?” 杨巡也跟着辩白,“我们也不是全无作为,设置了悬赏,举报有奖,可防不住啊。没有丹盟许可却偷着炼丹的不止他钱三一个,但他很聪明,做人低调又肯花钱消灾,用酒香掩盖药香,总有人问也可以说是药酒的香气。他藏得好,还能怪我们吗?” 萧清影在屋内转了一圈,“刘师兄,修士的天职不是修炼。” 刘兆乐了,“师妹,是白师兄让你来教训我们的吗?” 萧清影停在被掀翻的床榻前,沉吟不语。 她看向二人,“二位师兄是何时进宗的?” 二人一愣。刘兆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清影道:“我在藏书阁里看过一本五百多年前的古籍,上面记载了魔族的封印法阵。” 说着便蹲下身,伸手抹了抹地面,抬起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给二人看黑色痕迹,“这便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在二人看来,只不过是普通的煤灰。 刘兆不信,“什么书竟记载了五百多年前的魔族法阵?” 萧清影自然知道如何解开。 转过身,脸色却霎时阴沉下来。 魔尊死后,魑魅魍魉一夜间全部消亡,而这里竟然有用魑魅魍魉驱动的法阵,这意味着什么? 萧清影将翻倒家具挪开,又把墨粉拢到一处。指尖轻攥了一点法力,屈指一弹,落在地上。 仿若春草蔓生,地面浮现银线,向四面八方展开去,直将刘兆和杨巡看呆。便又见她攥着那一把墨粉,微躬下身,鼓起腮帮,轻轻一吹,墨粉如群星洒落,在即将触碰到银线时浮空。 原本散乱的墨粉受到感召,排列成行,与银线并行,直至完全重合。银线与墨粉同时下陷,三人面前竟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通道! 刘兆大吃一惊,“这条路通往哪里?” 萧清影打量着黑洞洞的入口,“烦请师兄传讯骊山,告知详情。” 刘兆:“师妹莫不是想先下去看看?” 萧清影点头,“卷轴上说钱三什么都不知道,他背后一定还有同伙,现在下去或许还能抓住他们。”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兆正要说话,却见萧清影纵身一跃,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黢黢的通道里。 “一个筑基前期弟子,胆子竟比我这金丹还大。”刘兆不免抱怨。 杨巡:“师兄,我们先不下去吧,等其他师兄弟来了再说。” 刘兆:“她才筑基前期,倘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不好跟白师兄交代,你在此等候同门,我下去看看。” 说罢跃入通道。 这通道比他想象得要深。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光亮。以为是出口,到底险些摔下去。 ——竟是一螺旋下降的旋梯。 刘兆站在旋梯边缘向下看,才伸头就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头晕脑胀。 稳了稳心神,举目看去,才发现萧清影在下面,“萧师妹!” 萧清影正仰头往上看,刘兆才发现此处向上越来越窄,顶端有一月亮大小的出口。 正这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大喊一声“站住”,向下追踪而去。 刘兆急忙唤出灵剑,向下过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愈发浓郁。并且这般阴冷潮湿的地下,墙上竟长出色泽鲜艳的奇葩,花开不败,生机勃勃。 等他双脚落地,周围长满艳丽奇花,地底正中央有一个两层高的大锅,被人在锅壁上砸出一个大洞,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所经之处无不开出绯红色的花。 刘兆不敢轻易摘取,只敢近距离观察,但只要一靠近,浓郁的香气让他几欲昏厥过去。 他飞到大锅上方,就见那急速减少的液体只剩了点锅底。 碧蓝蓝的颜色,是碧云天! 刘兆不敢大意,赶紧施法将破洞封起来。 只是那萧师妹去了哪里?他四处寻找,可算在墙上找到一条通路,进去是一间堆满书架和琉璃瓶的屋子。萧清影正站在一张书桌前。 “萧师妹,你方才看到谁了?”刘兆问。 “我跟着他进来,跟丢了。”萧清影叹气,指着一扇有着无形屏障的门,“我的修为不足以解开这阵法。” 于是她看起这屋内陈设来。 一面靠墙的书桌,一盏未熄的油灯,一只写了一半就被主人匆忙丢下的笔。 墙上拼接的铜管原本接到墙头,延伸向外,此刻却被拆除了,原路也被土填埋。 桌前书卷上写着许多潦草的文字:“受试者甲饮下三号玉露后未有明显变化,受试者丙却可感知灵气,为何?” 另一张也是发问,道受试者甲复饮下一号玉露,仍未有变化,而同样饮下的丙却已入道,御剑飞行。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甲不忿暴动,已消杀。 这般的书卷层层叠叠,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有玉露做了多少实验。 这时刘兆已解开禁制,“萧师妹,我前去一探,你且在此等候。” 生怕萧清影又抢在前头,刘兆话音未落便消失了。 萧清影追将上去,意外碰倒桌角旁一张未烧尽的字条。 就与它的主人一样,匆匆忙忙。应是离开此地时那人将字条放入油灯里点燃,未见其燃尽便走了。 至于纸上……字迹虽已烧毁,背面却可见半个兽纹。 萧清影心生疑窦,这纹样,与大宣国兽“蟠龙”很像。 她将字条收入囊中,正要钻入门里,身后传来杨巡的声音,“萧师妹,怎么就你在这里,刘师兄呢?” 萧清影:“他去探路了。” “我已将此地情况告知宗门。”杨巡道,“不放心,下来看看,师兄他们很快就来了。” 正这时,二人听见一声喊叫!不由面面相觑。 是刘兆的声音! 杨巡不知险恶,“快去看看!” 萧清影跟上他,门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脚步如风,察觉两旁有许多法阵,似乎封着一个又一个房间。 不及探究,很快便来到尽头,就见刘兆倒地,胸口血洞汩汩,正惊惧地看着数只漆黑、幽灵般的浮空破布。 萧清影脚步一顿,神色惊愕。 分明是魑魅魍魉! 她以为余烬是这些人搜罗来的,未曾想他们竟召唤……不,这绝不可能,师尊说过,魑魅魍魉非天地生,其命系于一人,此人天选天生,历任无名,只得一尊号。 ——魔尊。 刘兆浑身战栗,“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我金丹期的修为在它面前不堪一击,手中灵剑也伤不得它分毫——” 杨巡大喊刘兆名字,拔出灵剑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但魑魅魍魉对他压根不感兴趣,像一团烟雾,凶狠地穿过杨巡的身体,却如数件薄薄的衣衫,伏到刘兆身上,贪婪地从他胸口的伤口涌入体内。 萧清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师尊曾说过的话: “魑魅魍魉如烟如雾,不可捉摸,嗜血如命。它们是毒,是能将一颗至善之心变成至恶的剧毒。” “倘若守不住道心,那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呼吸间,刘兆弹起身,调转过来,双瞳尽黑,笑容森森,“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突破元婴,往上走,而我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金丹,困在影都?我也想做长老,做掌门啊!” 杨巡被吓得颤抖,“刘师兄,不是我的错啊!” 刘兆剑指杨巡,又指萧清影,“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杀了你们,以后我就是骊山掌门!” 金丹威压骤然释放,蔓延开去,萧清影二人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 “先杀了你!” 刘兆红着眼,剑尖对准杨巡! 杨巡惊惧地张大嘴,就在剑上灵力凝聚成的冰晶将刺穿他胸口之时,一道灵力凝聚的巨浪将三人掀翻! 杨巡摔倒在地,竟能动了,赶紧去看萧清影。 后者也跟他一样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道血线,滴答滴答,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小摊血池。 她盯着杨巡,嘴唇翕合:“快走,去找支援。” 杨巡脑子嗡嗡的,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不觉逃出一段距离。 他回想萧清影那镇定到宛如死水的眼神。 方才的灵力浪是哪里来的?那从没见过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杨巡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才意识到方才竟是萧清影自爆灵力,才让他在刘兆的金丹期威压下脱困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怕?明明都是筑基前期,她怎么能一点都不怕?! 杨巡知道他应该回头。 可是她不怕,他怕啊! 只要支援来了,一定来得及的!杨巡手忙脚乱地摸出弟子令牌,但这底下的阵法让传讯失效了,他便拖着伤躯回到地上,驱动弟子令牌,“有人吗,快来,我们需要支援!” 过了一会儿,两名骊山弟子姗姗来迟,“又是一桩凡人私炼丹药的事儿,师弟催得这么紧。” 另一人也抱怨道,“宗门拨了你们一个金丹,一个筑基来管凡人的事还不够么,区区凡人,也用得着寻求支援?” “底下有妖兽!”杨巡指着通道。 “妖兽也没什么好怕的。”两人有些不耐烦,“下去看看吧。” 杨巡吞了几个丹药,才将胸口翻涌的血腥压下去,赶紧跟着二人下去。 等他带路到尽头,只见萧清影拄着一把弓,强撑身体,面前是昏迷在地的刘兆。 两名修士这才从彼此眼中看出“大事不好”四个字。 杨巡冲上去,先查看刘兆,见他气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没事吧!” 萧清影半阖的眼眸缓缓张开,“……没事。” 可是,这魑魅魍魉逃到哪里去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黑洞(修) 震惊!漂亮老婆一夜未归,留貌美老公独守空房! 薄病酒一大早就倚着床,长吁短叹,活像个空闺怨妇。 小毛看不过眼,出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嘴里叼着一只鸟,“烤给我吃。” 薄病酒抓起被角充当手帕,“苦命啊,老婆成天不着家就算了,连宠物都欺负我!” 小毛:“……” 它无语的眼神都要化成羽箭把薄病酒射成窟窿了:这人复活之后比以前还神经病怎么办? 薄病酒演够了,抓起那只鸟,一脸嫌弃,“四只脚、红头冠、蓝色羽毛……这玩意儿长成这样能吃吗?” 小毛现身说法:“吃不死。” 薄病酒心想也是,只要温度够高,什么病毒细菌都存活不了,要是存活了,那就是他合该嗝屁。 系统:“请宿主以积极阳光的心态面对生活。” 薄病酒:“这你也管?我口嗨不行么。” 薄病酒走进厨房,熟练地给鸟拔毛,三两下搭起烤架,然后在旁边傻傻地蹲着。 小毛:“你不是有修士的灵力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修炼有点进展了,小说里写修士抬手就能摧毁一座大山,那给食物搞点加速肯定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做习惯了普通人,观念上还没转过来,“我试试?” 薄病酒试着运转星空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他丹田向上顶。 “嗝。”憋半天憋出一个嗝来。 小毛:“……” 它默默地用尾巴挡住脸。 薄病酒知道这是它表达无语的方式。 他搓搓手,再次试图调动灵力,这一次顺利在手掌上搓出来了,“成了成了!” 灵力如一条银河,缓缓流向烤鸡,刹那间其中的微小颗粒全爆开了! 一人一狐看着被薄病酒炸出一个个窟窿的烤鸡:“……” 太掉san了,薄病酒把锅盖给盖上了,很淡定,“烤鸡上火,搞点蒸的吧。” 小毛鄙视地看着他。 薄病酒心虚,“怎么了!我才刚刚开始修炼,不熟练怎么了!总得给人进步的空间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毛虽然什么都没说,那“振兴魔宫的大业交给这个人真的靠谱吗”却写在脸上了。 幸好老老实实蒸的鸡没出问题,就是这鸡蒸出来居然是蓝色的,真一点食欲也没有。 薄病酒怀着忐忑心情尝了一口,眼睛亮了,没想到味道挺好的。 小毛埋头在它的碗里苦干。 一人一狐很快炫完一整只鸡,薄病酒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道她今天回不回来。” 小毛:“你不会真的喜欢别人的妻子吧?” 薄病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怎么就别人的了?” 小毛严肃道,“薄病酒,你是魔尊。” 薄病酒双手环胸,“怎么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喜欢教我做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小毛以为他在说上任魔尊,“其实……他对你也不算差,比你那对便宜爹娘好多了。他们生了你却从来不来看你,那个老头儿还会来……” 它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发现薄病酒已经入定修炼了,压根没听它说什么。 哼,狐生气了!小毛尾巴一甩,干脆睡觉去了。 不觉睡了一阵,却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薄病酒吵醒的。 薄病酒倒伏在床上,吐出一口血。 小毛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薄病酒捂着胸口,艰难道:“不知道,突然胸口很痛,然后就吐血了……” 看到血,他眼皮一翻,就要昏过去。 小毛一尾巴把他扇醒,踢起被子挡住血迹,“不能晕!” 薄病酒:“……”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小毛着急,“萧清影不是给了你很多丸子吗?” 薄病酒哆哆嗦嗦地拿丹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倒出来吃了,才觉胸口疼痛缓了些,可还是一阵一阵地痛,就跟摔倒之后的伤口不做包扎,还一个劲地扯似的,“系统,我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找系统,系统却掉链子,“请宿主自主探索。” 薄病酒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它脸上,如果它有脸,“喂,我要是死了你可就没有宿主了!” 系统不吭声了。 薄病酒在床上瘫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要死,看向小毛,“你别急,死不了。” 别看这小狐狸嘴巴挺毒,其实很关心他。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受伤的时候,会吃丸子还会打坐,很快伤势就好了!你快坐起来。” 薄病酒撑起身体,但他并不懂什么是“调息疗伤”,只能跟平时一样,试着调动灵力。 星空图随之旋转起来,一粒粒星子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蓦地,薄病酒眉心一蹙! 小毛察觉到有什么危险急速靠近,浑身绒毛都炸起开来。 它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不自觉扑向一边,恰在此时一股冷风裹挟着黑雾,从窗外冲入屋中,跟小毛擦身而过,一股脑全撞向薄病酒胸口! 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攻击薄病酒,也没有穿过他,而是尽数钻入他体内! 薄病酒只觉手脚骤然暖了起来,虽然胸口还是痛,但他仿佛置身于一池温暖的水里。 而他身后的星空图陡然出现了一片浅薄的黑雾,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就像无尽宇宙的背景。 没有那黑色幕布,星空便不够闪耀。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对上小毛的大脸。 小毛关切地看着他,薄病酒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我没事。” 小毛语无伦次,“方才是它们回来了吗?” “它们?” 小毛:“魑魅魍魉啊!我见过你使用它们,你说它们一定不会背叛你,也不会离开你。” 薄病酒诧异地“啊”了一声,“魑魅魍魉?在哪里?”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模式启动。 小毛:“我刚才分明看到他们钻入你体内了!” 薄病酒又问系统,“系统,什么魑魅魍魉进来了?” 系统仍在装死。薄病酒:“查看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冷笑,“说到攻略你就活过来了哈?” 系统:“宿主,系统只会回答与任务有关的事。” 薄病酒正要反问“魑魅魍魉与任务无关么”,话到嘴边,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魑魅魍魉不会威胁到我的命?” 系统:“……” 薄病酒看向小毛,“魔尊、呃,就是我,以前是怎么把这个魑魅魍魉叫出来的?” 小毛歪头,“我不知道,这是你们魔族才会的,反正老头把它们给你之后,你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便驱使它们。”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地唤了声:“魑魅魍魉,出来?” “魑魅魍魉,芝麻开门?” “麻利麻利哄,魑魅魍魉快出来!” “巴拉拉小魔仙全身变,呜呼啦呼,古娜拉魑魅魍魉!” 小毛无语,“你在说什么疯话啊。” 薄病酒扶额,“照你所说,我只需要心念一动——” 一抹淡淡的黑雾在薄病酒身旁若隐若现。 小毛激动,“就是它们!” 薄病酒诧异地看着从他身上发散出的黑雾,淡淡的,仿佛稀释了数百倍,伴随他心中默念,便飘到他掌心,盘旋着。 小毛:“可是好淡啊。” 薄病酒:“以前不这么淡么?” 小毛:“以前很黑,比黑夜还要黑。” 不知为何,薄病酒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颜色:完全不吸光的黑。 那不就是黑洞。 他通得很快,“看来,这只是很小一部分魑魅魍魉,所以才这么淡,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但它们会回来,就说明是好事。”小毛打气,“振兴魔宫指日可待!” 薄病酒笑道:“我看你是想振兴你在魔宫吃吃喝喝躺平的快乐生活吧。” 薄病酒默念“回来”,魑魅魍魉便没入他掌心,他看着就跟普通人一样了。 但有个问题,“照你说的,修士痛恨魔族,我身上有魑魅魍魉,会不会被他们发现我身份,趁我还没发育起来把我嘎了?” 小毛思索,“确实有这个可能。” 薄病酒也就杞人忧天了一下下,“万一我打得过他们呢?指不定谁嘎。” 小毛道:“萧清影是修士,要是被她发现,确实麻烦。现在证明魑魅魍魉还在,你就应该离开这里,主动去找他们。” 薄病酒:“你要我跟我老婆离婚?”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经常换伴侣的,这又没什么!他们还有炉鼎这东西呢!” 薄病酒对他这重情重义的老婆大人没意见,再说了,他还肩负攻略她的伟大任务呢!于是摆摆手,“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爱卿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这时小毛问:“你还难受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来,他刚刚吐着血呢,而现在胸口已经不疼了,“奇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