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病弱反派爹粉》 1、第 1 章 年节刚过，大雪极寒。 楚煜赶到玄冰楼的时候，披风和鞋袜都湿了。 “楚小公子，您又跑来啦。” 守门弟子看到他，颇有些无可奈何。 玄冰楼高悬于玄冰山顶，爬上来一趟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而且这凡人长得精致俊俏，白嫩漂亮得像雪堆成的，辛辛苦苦爬上来，额角都在沁汗，看着甚至让人担心他不小心化了。 放他进来，守门弟子带他往里走，问：“您那位朋友这次没跟着一起来？” “他有事。”楚煜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抹掉那滴汗珠，随口答。 说完又问守门弟子：“道长，我买了冰糖葫芦，你吃不吃？” 守门弟子：“……” “我今年二十有四了。” “我今年二十少四，也很爱吃冰糖葫芦。”楚煜认真道。 守门弟子无言，摇头轻笑：“我不吃。” 穿过一道回廊，守门弟子突然停在一间房门前，对楚煜道：“楚公子，富海长老今日恰好在楼内。” 楚煜正纳闷这还没到地方怎么就停下来了，听到这话，更不解。 富海长老？谁？干嘛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人家特意跟他说了，楚煜也不好不理人，于是他点点头“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静静看着守门弟子，等他继续带自己去后院。 守门弟子看他是真不懂，只好明示：“富海长老负责招收我门弟子，若是他肯见你，说不得事情还有转机。” 听到这，楚煜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们还以为自己总往玄冰楼跑是为了拜师学艺啊。 不过也不好跟人家解释自己真没那个意思，楚煜只好做无奈惋惜状，一声长叹：“哎，我知道，我资质差，仙缘薄，纵使入得玄冰楼也难成大器，反倒给宗门丢了颜面，罢了，罢了——” 他那副心灰意冷的模样看着真是怪可怜的，守门弟子有心安慰，想劝他再试试，可转念想到他人级下等灵根的资质，又觉得算了吧，这一定会被拒绝，到时候又是伤害，实在于心不忍。 楚煜很入戏，抱着一兜子冰糖葫芦跟在守门弟子身后，一直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直到对方把他带到后院，离开之后，楚煜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重新挂上了开心与期待。 今日下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三个垂髫稚子在院内堆雪人，听到这边动静，一扭头看到楚煜，顿时扔下手里的雪，眼睛亮晶晶地跑过来，叫得很甜：“楚煜哥哥——！” “这次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他们的声音惊动了别的孩子，顿时又有两个小孩从房间里出来。 一群小孩扑过来仰头看着他，楚煜顿时心软软，把冰糖葫芦拿出来，分给他们。 看他们开始吃了，楚煜问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小孩：“南渊，小星星呢？” 这群孩子里，他主要想找的那个小家伙，不在。 南渊作为最大的小孩，最为稳重，乖乖答道：“燕师弟应该还在校场练剑。” 楚煜听了心里又是一阵软乎乎。 下这么大的雪，还要在校场训练啊……明明方才守门道长都说让他们今日休息了。 哎，他们家小星星，实在是太刻苦努力了。 这么乖的小朋友，怎么能命那么苦呢？ 还没去过玄冰校场，楚煜揣着他特意单挑出来的两根糖葫芦，请南渊为他引路。 边走边想，这是他第三次见到燕疏星。 当初看书的时候虽然很喜欢这个角色，倒也没想到大“反派”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一想到小燕疏星拿着快赶上他人一样高的剑，冷着张小脸努力挥剑的模样，楚煜就觉得心都要被萌化了。 玄冰校场距离这里不远，转过两道弯走几步就到。 南渊跟楚煜介绍说玄冰楼有很多校场，他们现在修为尚浅，常用的这一个校场也最小最简陋，连防护结界都不需要，因为他们都还没能力损坏东西…… 刚说完，就听“咵嚓咔嚓咔嚓……”一连串的脆响。 两人一抬头，就见燕疏星站在校场中央，还维持着挥剑的姿势。 在他身侧，校场周边用做装饰的一排小石狮子，齐刷刷被砍了头，而他面前，则是一片齑粉飞扬，显然是承受了主要伤害，也不知生前是个什么玩意了。 南渊瞬间惊掉了下巴，“燕燕燕、燕师弟，你你你……你都有剑气啦！” 楚煜也是一惊，被那剑气威力骇了一跳。旋即又感到一阵骄傲，不愧是天纵奇才，从小就这么厉害。 转眼看到燕疏星的脸，果然挂着和年纪不符的冷峻，但是这冷峻配上婴儿肥，怎么看怎么可爱！ 楚煜心中在哀嚎，好想，好想掐脸！ 南渊有心细问燕疏星功法情况，却见对方成功挥出剑气后，继续挥剑练习，没有停歇的意思，显然是要趁热打铁。 练功乏味，看人练功更乏味。南渊很快待不下去，跟楚煜告辞，跑回去玩了。 楚煜留在这里继续看燕疏星练剑。 小人一板一眼挥剑出招，绷着小脸神情严肃认真。 楚煜越看越觉得，好乖，好乖，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要是他有这样的儿子，那不得好好疼好好爱，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他，怎么舍得让他受半点苦呢？ 想到这么好的小孩，却那般坎坷，结局凄惨，楚煜蓦地又心疼起来。 自打他意识到自己带着前世记忆胎穿……不，他更愿意认为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转世重生到这本书里。 楚煜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原书中他最喜欢，也是最心疼的角色——结局悲惨的大反派，燕疏星。 只是这个大反派在楚煜心中是要打个引号的。 他始终不认为这个人真的做错了什么。 命运不曾给他优待，那就靠自己拼尽全力地活着，活得漂亮，有错吗？ 楚煜犹记得上一世他生病，有临终关怀的志愿者来和他聊天，许是看他年纪轻轻便命不久矣，身边又没个一亲半友，可怜他，问他有没有什么遗憾，可以帮他。 楚煜回想自己短短一生，痛苦有之，不幸有之，但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命不好。真要说遗憾，那还的确没什么。 硬要算的话，那就是他不久前看的那本小说里的反派……他恨他没机会做个同人写手给他改写一个好的结局！ 当然这个他没好意思跟人家志愿者提。 没过几天楚煜病情加重，临终之前心里最大的结竟是不满书中反派的结局。 再睁眼时，他便进入这本令他郁郁的书中，成了陈朝长宁府楚家新得的二少爷。 楚煜六岁那年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六大仙门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穿书。他冥冥之中都会觉得，是否因为他对书中燕疏星的结局太意难平，才会有来到这里再世为人，拯救燕疏星的机会。 他努力了十年，虽然其中颇多曲折，但好在他终于找到燕疏星了，更好在燕疏星现在还好好的，没有遭受那般苦难，一切都还有机会。 过了大半个时辰，燕疏星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楚煜看着就觉得怪累的，他的动作明显比最初迟滞了。 毕竟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呢。 楚煜喊他：“先别练了，休息一下！”说着迈步朝他走过去。 他走了两步，小燕疏星突然转头，急道：“别过来！” 声音稚嫩却严肃。 “嗯？”楚煜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都没落地，就感到一阵冷冽的剑气轰然向他袭来，身后长发和披风无声飘起，楚煜脖子凉飕飕的。 旋即，他看到燕疏星挽个剑花，收了剑势，那股剑气方才淡去，身周凛冽感消失。 楚煜这时才后知后觉，燕疏星若是收势再晚些，那他怕不是要跟那些小石狮子一样，身首异处了！ 燕疏星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圈，方才皱着眉头把视线放在楚煜脸上，严肃道：“别人练剑时不能随意靠近。” 看楚煜呆呆地盯着自己，又补充一句，“很危险。” 楚煜一直不说话，燕疏星疑惑地看着他。 半晌，楚煜“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他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了。 真可爱，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燕疏星看着这人笑个不停，都站不稳，好像一片雪花在风中乱飘。 楚煜笑够了，又因为小家伙方才的关心心里暖暖的，抬手捏捏他的脸，“爸爸……啊不，哥哥给你买了冰糖葫芦，可好吃了。” 燕疏星长到现在，第一次有人这样捏他的脸，不由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拍开楚煜的手，扭头就走，留下淡淡的一句：“不吃。” “诶！”楚煜到底还是比小孩高许多，腿长。三两步追上他，硬拦住，“你不会还想继续练剑吧？要劳逸结合啊，休息一会儿。” 燕疏星背对他，不说话。 楚煜转过去，燕疏星却突然也转了个身，又背对他。 “怎么了这是？”楚煜好奇，动用大人的力量把小孩肩膀掰过来，逼他正对自己。 结果燕疏星低垂着头，就是不给他看。 楚煜更好奇了，扶着燕疏星不让他躲，蹲下身去，然后就瞧见了……一张大红脸。 楚煜心里高呼救命！ 没有人告诉他这“大反派”这么萌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 2 章 燕疏星最终还是坐下休息，被楚煜硬按着。 方才被他用剑气不小心削成两半的小石狮子，断面光滑整洁，刚好可以当石墩。 一大一小两人分坐两只小狮子，楚煜把冰糖葫芦塞到他手里。 “尝尝。” 刚才闹了个大红脸，小孩还又羞又恼，很抗拒，但抗不过。 只好接过来，紧紧捏着那根细细的木棍，抬起黝黑的一双眼睛瞪着楚煜，“你几次三番来玄冰楼，就是专程来拿我消遣的吗！” 楚煜愣了，下意识摇头，“当然不是啊。” 这时他才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忽略了一个六岁小孩也有强烈自尊心的事实。 更何况还是一个天资过人异常骄傲的小孩。 刚才两次因为人家哈哈大笑，现在想来的确是会让人误会。 楚煜收敛笑容，认真道，“可别以为我是在取笑你啊，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我太喜欢你了，才忍不住笑的。” 小孩似乎是没遇到过他这样的人，如此直白地表达对自己的喜爱。 黑眼睛里的羞愤淡了许多，眼神呆呆的。 “我要真想找消遣，山下的花花世界，不比这里有趣多了？而且你们玄冰楼在这么高的地方，我又不会飞，爬上来一趟很辛苦的！” 楚煜继续哄，“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来看你的。你看你才六岁，长这么可爱，还练出了剑气！多厉害啊！我又佩服你，又喜欢你。” 燕疏星慢慢反应过来，给他说得脸红耳赤，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楚煜也不光是哄小孩，他说的都是真的。 刚开始想找燕疏星是因为敬佩和意难平，想给他帮助，等真看到这个小家伙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楚煜就喜欢他，想对他好。 而一想到原书中后期燕疏星的遭遇，都会发生在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身上，楚煜就心疼加倍。 他想改变那一切。 轻咳一声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那股酸软，楚煜对小燕疏星笑了笑，道：“你看，我给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吃的用的玩的，告诉我，我都给你买。” “哼，”小燕疏星低着头，“你给所有人都买了。” “我主要是想给你。”楚煜直言道，“给别的小朋友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同门师兄弟，因为你才给。” 楚煜没经验，但他前世上学的时候，拿到过其他同学家长给的零食，希望帮助他们的孩子在同学们心中保持好印象。 “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就不给他们了。”楚煜又补充一句，“不过……分享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下次我把买来的东西都给你，你愿意的话，可以去分给你的朋友们。” 燕疏星没吭声，在楚煜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 有些东西可以分享，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分享的。 看到燕疏星终于咬下一颗山楂塞到嘴里，楚煜觉得应该是把孩子哄好了。 “甜吗？”楚煜问。 燕疏星：“酸。” “不好吃？”楚煜皱眉。 燕疏星：“难吃。” “不应该啊……”楚煜嘟囔着，拿起另外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还行啊……” 转头一看，楚煜想叫他实在不喜欢就别吃了，却见他又把第二颗山楂塞进了嘴里。 楚煜不由一挑眉。 脸皮薄又死要面子。 傲娇小孩。 没戳穿，等他吃完一串，楚煜把手里那串递过去，“喏，还有呢。” 燕疏星默默接过。 安静看燕疏星吃了一会儿，楚煜突然笑问：“山下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想不想去？” 燕疏星：“宗门规定，无事不得下山。” 他一本正经的，楚煜好笑，又问：“你下过山吗？” 燕疏星摇头，“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门中修炼。” “那你不想到外面去看看？”楚煜思索措辞，“离开玄冰楼，外面有很大的世界。” 燕疏星愣了，眉头又皱起来，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旋即，他摇摇头，“不行，要修炼。” “下山也可以修炼。”楚煜道，“你跟我走吧，我会找人教你。” 燕疏星不解地看着他，满眼不信任。 楚煜不由一哂。 原书中燕疏星少时那桩改变他一生的祸事就发生在玄冰楼，楚煜为了找他，就也想拜入玄冰，无奈灵根太差被认定没有仙缘，玄冰楼不要他。 之后他尝试诸多办法，总来找人家不说，还试图用金钱买入门资格。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这事闹得满玄冰楼皆知。 都觉得楚家二少爷是个用铜臭污染仙途的纨绔。 白瞎了那张好脸。 如此努力了好几年，最近几日玄冰楼不知为何终于松了口，允许他以客人的身份到玄冰楼做客。 楚煜当然高兴，来得更勤，不明就里的众人都只当他还没死心呢。 他现在说可以找人教燕疏星，听上去就极度不可信。 他一个凡人，真要能找到什么厉害人物，当初又何必非要上玄冰楼求仙。 这误会一直都有，楚煜没法解释也懒得解释。 此时却是有些尴尬。 干笑一声，楚煜：“我的意思是，修仙界六大仙门，玄冰楼只是其中之一，要修炼也不是非这里不可嘛。我之前打听过了，化羽阁和琉仙宗，也都有剑修尊者，修为比玄冰楼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是……” “你想我离开玄冰楼？”燕疏星一脸困惑地打断他，问，“为什么？” 楚煜一顿，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说得有点太多了。 这小孩聪明，没那么好忽悠。 “咳……”轻咳一声，楚煜道，“因为……因为玄冰楼不肯收我嘛……” 燕疏星沉默地盯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你觉得化羽阁和琉仙宗就愿意收你吗？ “……” 虽然早就接受了自己灵根极差的事实，但被人这样看楚煜心情依旧不太美妙。 没好气，楚煜随口胡扯：“至少他们不在这么高的山上，我去看你不用辛苦爬山。” 这话说完，燕疏星半天没动静。 楚煜奇怪，转头去看，只见小孩紧抿着唇，表情纠结，像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他开口道：“我从小在玄冰楼生活，虽然不知道我父母亲是谁，但师兄弟们待我也很好。这里是我的师门，也是我的家。” 楚煜闻言一怔，知道小孩这是在努力给自己解释他不能离开玄冰楼的原因。 心头又是一软，楚煜冷静下来，揽上燕疏星的肩膀，笑道：“没事啊没事啊，我跟你说着玩的！你不想下山就不下山嘛，我可以来看你啊！我还挺喜欢爬山的，真的……” 楚煜嘴上哄着小朋友，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出事前的燕疏星对玄冰楼的归属感这么强烈。 难怪原书中燕疏星后来会性格剧变。 被玄冰楼放弃，就意味着被家人抛弃啊。 “我十六岁就可以下山，到时候换我去找你。”燕疏星突然开口。 楚煜闻言收回思绪，看小孩说话时一脸认真，又被可爱到了。 压下心底隐秘的担忧，楚煜又捏了捏燕疏星的脸蛋，笑眯眯道：“好，那明天还是我来找你。小星星好乖~” 听到这个称呼小孩脸皱起来，显得很抗拒，“不要叫我小星星。” 惊讶于他的态度，楚煜：“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多好听啊，一闪一闪亮晶晶，你是我的小星星~” “……” 楚煜说着说着还唱起来了，燕疏星皱着眉头深呼吸，努力适应这样亲昵的孩子气的称呼。 两人约定好第二天再见面，楚煜单方面硬拉着人家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在落日低垂时分下山回长宁府。 却不想，第二日他未能成功赴约，再见面，已是十天之后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 3 章 楚煜回到长宁府后才得知他娘病了，在佛堂诵经时突然咳血昏厥。 无论他是否带有前世的记忆，无论他是穿书还是如何，病倒的那位，都是真真切切抚养他十六年的亲娘。 楚煜吓坏了，连忙跑去看楚夫人。 然而他娘人还没见着，先被楚贤，也就是他爹好一顿骂。 “你又跑到哪里疯去了！”楚贤见到他火气大得很，直接摔了手中茶盏。 “你娘当年生你落下病根，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事你是知道的！” 楚贤站起身，抬手指着楚煜，气极，“她为你豁出去了半条命，可你呢！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知道到处乱跑胡闹！若非今日你母亲命大，下次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楚煜皱眉，“我……” “你什么你！这几日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滚回你院里去！明日再来见你娘！” 楚贤直接给他下了禁足令，然后把他赶出正房，半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 劈里啪啦挨一顿骂，楚煜一头雾水。 不过想来他娘突然生病，他爹心里急，把气撒他身上，也能理解。 他爹娘极其恩爱，楚家家大业大，楚贤也就这一位夫人。 因为这一点，楚煜一直以来都非常尊重他这位爹。 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是少数，尤其还是有权有势的男人。 想到这，楚煜默默接受了。骂就骂吧，只要二老好好的，他被骂两句无所谓。禁不禁足他也不在乎，他娘如今病着，他也没心思去做别的什么。 之后楚煜一直陪在楚夫人床边，等她病情好转，已经十天过去了。 楚煜想起来上次他跟燕疏星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结果他没去，不知道小孩会不会不高兴。 能出门了，楚煜准备动身前往玄冰楼去看看，刚要出发，就遇上不知从哪出现的白俊羽。 楚煜：“……” 白俊羽微微一笑：“走吧，少爷。”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去。”楚煜是真的不解。 “您上次趁我不在偷偷跑去玄冰楼的行为，真的很不应该。”白俊羽不答，翻身上马，抛一个东西给楚煜，“子赫让我带来给你。” “我哥？” 楚煜打开接到手里的荷包，拿出一块玉佩。 白玉造型简朴，入手却细腻莹润，显然是上好的玉质。 上面雕刻的东西楚煜认不清，隐约像是几只鸟。 看了两眼放弃了，楚煜又看看荷包，里面还剩一张纸条，楚煜打开，上面只写简单几个字，“随身收好”。 把这串白玉玉佩挂在腰间，楚煜问白俊羽：“我哥在檀州府可还好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俊羽摇摇头，“归期不定。不过这次我去看他，事情办得差不多，应该就快回来了。” 十天没来，守门弟子再见楚煜也颇惊奇，玩笑道：“许久不见，我当楚公子放弃我玄冰楼了。” 楚煜摇头笑笑，只道家中有事，没细说。 正要为他们引路，突然跑来一人，隔老远就在喊：“芝元师兄！芝元师兄！” 守门弟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一下，偏头看见楚煜垂着眼睛，对他解释：“不才名唤柴芝元。” 楚煜心思并不在这里，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反应，跑来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粗喘两口气，对柴芝元道：“富、富衍长老请您过去！” 楚煜听到这名字不由一愣，感觉有些耳熟。 一时却想不起来何时听过，也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了。 柴芝元面露难色，沉吟片刻，转身对楚煜和白俊羽微微躬身，歉意道：“家师召唤，不便再为二位引路了。” 楚煜摆摆手：“无碍，道长去忙吧。我来这么多次，已经认路了。” 柴芝元随那人去了，楚煜带着白俊羽，轻车熟路往燕疏星那群小孩住的后院走，比走自家后花园还顺畅。 只是一路上，他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直走到地方，楚煜眉头皱起。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 这处院子住着好几个孩子，就算不吵闹，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点声息也无。 白俊羽也发现了异常，“人都去哪了？” 楚煜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东西都摆放齐整，所有玩具也都放得好好的，应该不是玩到一半突然出去的。 难道都一齐去校场训练了？ 楚煜转身就往校场走。 心中却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玄冰楼人少，但平日里走在路上好歹也会遇到一两个，可方才他和白俊羽从大门走到这五进的后院里，却是一个人也没见到。 这太奇怪了。 很快来到校场，上次被燕疏星剑气波及，只剩屁股的小石狮子还在那里，偌大场地上却是空无一人。 楚煜更不安了。 他能进到玄冰楼也不久，对此地也不熟悉。正当他想到其它校场和屋舍去找人时，校场后方松林中却突然跑出来几个小不点的身影。 楚煜忙迎上去，一共五个小孩，正是玄冰楼几个小弟子。 但其中，没有燕疏星。 为首的南渊此时也认出了他，顿时眼睛一亮，加快了本就跌跌撞撞的步伐，神色焦急的一张小脸上却突然淌下泪来。 楚煜心中暗叫不好，抓住南渊的胳膊不由用力，声音颤抖：“小星星呢？燕疏星呢？！” 南渊一下子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道：“师弟们、师弟们在密林里遇险了……我，我保护不了他们、呜呜……呜……” 楚煜抬眼看一眼校场后方的松林，“南渊，别哭，说清楚点，你们去密林里做什么？没有别人跟着你们吗？！” 南渊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楚煜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今日玄冰楼大多弟子都下山历练去了，而他们这些小孩不能下山，于是玄冰楼长老让他们去密林里历练。 “我们、我们本来只是在外围打打竹鼠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突然跑出来一只狮吼兽，我们打不过，原本带着我们的师兄也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人呜呜呜……”南渊呜咽道，“……燕师弟，燕师弟让我们先走，他去把狮吼兽引开了……” 楚煜眼前一黑。 欲要再问南渊细节，大地突然一阵颤动，一股巨风从前方松林吹来！需多人合抱的巨大松木宛如枯枝一般被拦腰砍断，倒在地上激起数丈飞沙。 几个小孩都被震倒在地，楚煜只来得及抓住身前的南渊，差点也没站稳。 一道结界无声而起，抵御外界飞沙走石，白俊羽扶住楚煜，凝重道：“这阵势，像是阵法反噬。而且还是很强大的阵法。” 楚煜呆了一瞬，猛地转头看向那片松林，大脑发懵的同时，脑海忽然闪回过原书结尾，燕疏星身份暴露，对他过往轻描淡写又痛彻心扉的叙述—— “阵法强大，反噬也极凶狠，玄冰山大地都在颤抖，暴风骤起，乱石狂坠，而身处阵法正中的燕疏星，承受着最强的伤害，数不清的深黑色光箭穿过他的身体，侵蚀内里筋骨。从外面看尚还算完好，但他的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看书时想象的可怕画面好像在眼前成了真，楚煜摇摇头，喃喃着：“不……不可能……”下意识迈出一步，被白俊羽用力拽回来—— “你疯了！现在不能过去！” 结界外狂风还在肆虐，结界内却安静得可以听到楚煜沉重激烈的心跳声。 他曾经最担心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楚煜只觉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冷，血液好像跟着凝固了似的，憋得他浑身哪哪都僵硬。 许久，楚煜强迫自己镇定，颤抖着抬手，在腰间一块白玉牌上划了一道。 他的动作被白俊羽看在眼里，皱眉道：“你……” 楚煜沉默不语。 他辛苦准备这么多年，自然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燕疏星无事自然一切都好，而若是燕疏星出事，那他就要把人抢走了。 . 密林中，毁天灭地一般的地动山摇终于停止。 一只幼年狮吼兽从折断的松树形成的缝隙下跑出来，盯着前面躺在地上的人类幼崽看了一会儿，凑过去用头撞了撞他的头和脖子。 见对方毫无反应，小狮吼兽发出一声低低的悲咽，咬住人类幼崽的衣领，往前拖拽。 然而还不等它走出几步，一支短小的羽箭从远处破风而来，直直射中它的腹部。 小狮吼兽躲避不及，不出几息，躺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之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 4 章 “楚焕之，我可警告你，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你那微不足道的灵力和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尤其是在这里，我不管你要救的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对你有多重要，你也切记以你自己为先，不可莽撞行事！” …… 白俊羽压低了声音的唠叨在这安静的密林中仍显得响亮。 楚煜躲在他身后，一边心急一边连连点头应是，“多谢你，白大哥。” 这密林是玄冰楼为自家弟子历练所用，其中豢养诸多猛兽，越往里走，那兽类就越凶猛。 楚煜知道以他的实力踏进密林边缘都危险重重，此时自是乖乖听话，任由白俊羽护着。 方才从南渊口中得知燕疏星在这密林中出事之后，楚煜就和白俊羽一齐进来寻人。 当然，是他强拉着白俊羽。 白俊羽自然是不同意让楚煜来，但奈何，认识这大少爷十几年，还不曾见过他这般焦急模样。 “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玄冰楼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们进来密林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没有任何发现。 不光没找到小孩，连猛兽也没看见一只。 更奇怪的是，玄冰楼的人也好像都没发现之前的异象，无人进来查探。 “他们的弟子他们自己不救，你倒是积极，那孩子到底哪点值得你这般看重，你——” “嘘！” 楚煜打断白俊羽的话，拉着他闪身躲到一棵松树后，轻声道：“有人来了！” 白俊羽立时收声，同时一道结界无声而起，隔绝二人气息。 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说话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不多时，几个人走进他们的视野。 “芝元师兄，这密林很大，这样找下去，不知何时我们才是个头，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吧？” 来人赫然是柴芝元带领几名玄冰楼弟子。 听罢，柴芝元点点头，分指几个方向，待那几人都听命纷纷去了，他静立原地，过了片刻，才突然出声道：“是谁在那里？出来吧。” 楚煜一惊，和白俊羽对视一眼。没想到柴芝元竟然发现了他们。 思绪急转，楚煜率先走出去，见到柴芝元，对他拱手行个礼，“道长。” “果然是你们。”柴芝元微不可查地叹一口气，看看楚煜，又看看自他身后走出来的白俊羽。 旋即将目光放回楚煜脸上，道：“楚公子，这密林危险，你修为薄弱，无自保能力，万万不该以身犯险。” “抱歉，擅闯贵宗密林是我不该。”楚煜低头一揖。 “我不是这个意思。”柴芝元皱眉，“我是担心……” 楚煜说着，抬起头来直视柴芝元，诚恳道：“我可以保证，我们进来只为寻人，绝无恶意。” 他目光真挚，柴芝元与他对视半晌，无奈：“我知道。就算有恶意，单凭你们二人，又能做什么。” ——你们的伪装，连我都瞒不过。 没说后半句，柴芝元沉吟着对楚煜道：“这样吧，不如你跟我一起……” “多谢道长好意。”楚煜打断柴芝元，道，“我们二人虽修为不高，但在这里自保能力也是有的。跟道长一起，若不慎遇上道长同门，只怕道长不好解释。” “那好吧。”见楚煜坚持，柴芝元无法，从腰间摸出一只铃铛来，“这只传音铃铛，你拿着，若是有事，催响它，我会过来。” 楚煜不便再拒绝，只好接过来，“多谢。” 柴芝元又看楚煜一眼，嘱咐他小心，才转身离开。几个纵身后便不见踪影。 “之前倒是没发现，这位深藏不露。”白俊羽收回视线，神色凝重。 楚煜：“他是玄冰楼这一届首席大弟子，修为最高之人。” “玄冰楼竟然安排这样的人去守大门。”白俊羽好笑，又担心道，“他竟然没有赶我们走，不知这其中会否有诈啊。” 楚煜握拳收起那只铃铛，“应该不会，我们现在就在人家地盘上，真要拿我们怎么样，哪里需要费心思使诈。” “走吧，找人要紧。” . “芝元师兄！我们找到殷师弟了！” 柴芝元收回思绪，看向来人怀中抱着的小孩，抬手探上他的脉，“应该是惊吓过度，一时晕过去了，无碍。” 不多时，去其它方向探查的人也一一归来，只是他们都一无所获。 “芝元师兄……都没有燕师弟的踪迹。” 回想起先前师父对他的吩咐，柴芝元默然。半晌道：“走吧，我们……回去复命。” 将救回来的殷小师弟送至医师处安顿好，又去找富衍长老复命后，柴芝元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已暮，树林里黑得更早，只怕已经黑透了。 原地静立片刻，柴芝元忽的起身，往密林处飞身而去。 . “亥时已过了……” 楚煜喃喃道，一颗心从最初的焦急到现在甚至变得有些麻木。 他们在这里找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如墨，却始终一无所获。 楚煜灵力有限，在这深林间视物都困难。 白俊羽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个不知什么东西往眼睛里滴了几滴，就一言不发继续找人，想要阻止都晚了。 “你又往你身上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俊羽皱眉道。 “只不过是能让我在这黑暗间看清东西罢了。”楚煜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还能自己害自己不成。” 白俊羽叹一声，无奈道：“我看你就是个傻的。” 楚煜抿唇不语。 白俊羽深知拗不过他，不再跟他争论，只管下最后通牒：“你叫来的人只能在山下接应，这林子在玄冰楼后山他们进不来。现在已经太晚，一旦发现苗头不对，我会立刻带你离开，我不论你之后是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必须要护你周全。” 楚煜仍是不语。 良久，他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只会恨我自己无能罢了。” 白俊羽：“你……” “楚小公子这般毅力，若是资质再好些，那将来成就可不了得。”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什么人？！” 白俊羽猛然将楚煜拉向自己身后，对着声音的方向抛出一记飞刀。 破风之声戛然而止，柴芝元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两指夹着那小小刀片，手腕一甩，送回给了白俊羽。 “道长？你……” 楚煜从白俊羽身后出来，惊奇道。 “楚公子，你今日，是定要找到燕师弟不可了？”柴芝元猜到他想说什么，不答反问。 听到这个问题，楚煜不由握紧拳头，心中既怒又冷，“那你们呢？是放弃了吗？” 柴芝元闻言似是不敢看他，叹一声，他道：“今日家师命我来密林寻人时便说，有人误触林中阵法，阵法反噬凶狠，只怕他已经，尸骨无存了。” “那你们可曾亲眼见到了？！”楚煜怒道，“说得这般轻松，可不也只是猜测么？” 柴芝元语塞，一时未言。 深吸两口气，楚煜越过柴芝元继续向里走，“活要见人，死我也要见尸。就算是尸骨无存了，我也要找遍每一寸土地才甘心。” “我带你们去吧。” 待他们走出几步，柴芝元宛若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我门密林深处只有那一处地方有那般厉害的阵法，平日里修为不够的弟子都不会让他们进去。今日燕师弟无意闯入才会遭难，你若真要亲眼所见，我便带你进去看，也免得今后一直落个冷血的名头在你心中。” 楚煜猛地回头。 对上他的眼神，柴芝元似无奈般轻叹一声，“跟我来。” . 柴芝元带他们一路向西北极深处走，一直到一道石壁横亘面前，无路可走了才停下。 楚煜此时才知这林子竟然有这么辽阔，真让他们毫无头绪地在这里面乱找，只怕到明天晚上也找不到这里。 “有股血腥味。”楚煜皱着鼻子。 柴芝元点头，“就是这里了，今天我带人来此地搜查过，只找到了一只幼年狮吼兽的尸体，并没有燕师弟踪迹。” 白俊羽此时蹲下身，在地上捻起一抹泥土，“的确，此地有阵法遗迹。” 柴芝元看着楚煜，“我确实是已经尽力找过，但……始终一无所获。我知道你难过一时不能接受，但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楚煜四处看着，突然感觉一阵眼花。 差点没站稳，楚煜晃了晃头。 柴芝元忙伸手扶住他，“怎么了？没事吧？” 楚煜摇摇头，自己站稳了。 他之前用的眼药的时效过了，现在眼前一片昏暗。 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到了粘稠的地步，单是站在这里呼吸都令人作呕。 楚煜心里很乱。 燕疏星身受重伤之后的遭遇，原书中并没有提。 可若是在这密林中找不到他，那之后又该去哪里找呢？ 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扫在皮肤上，带来极轻微的痒。 楚煜心下烦躁，抬手要拨，手抬到一半，猛地顿住—— 不对！ 他们此时在这密林深处，面前一道石壁，把路堵死，这血腥味在此处浓稠得几近散不开…… 那这风，到底是从哪来的？ 楚煜微微侧身，突兀地向前迈出一步。 “焕之！” “楚公子！” 白俊羽和柴芝元见状一齐拉住他。 “这石壁有蹊跷。”楚煜心中一动，惊喜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 5 章 挣开那两人的手，楚煜缓步向前，一直走到石壁脚下，一极不起眼处站定。楚煜弯腰，从地上摸索捡起两枚石子，轻轻向前扔出一枚。 那石子慢慢悠悠飞过去，眼看就要撞上石壁，却不想，在碰到石壁的刹那，竟是直直地，“穿墙而过”了！ 见到这一幕，楚煜眼前一亮，又将手中余下一枚石子用力掷出，然后便听“梆”一声轻响，两石相击，第二枚石子被弹了回来！ “果然！”楚煜一挑眉，拍拍手，“难怪刚才你们攻击石壁没有任何发现，这不知是什么障眼法，里面至少应该与其它地方相通，才会有风吹来，白大哥！” 白俊羽哪敢让他自己去胡闹，一直在旁盯着就等一有意外便出手拽人，此时也发现异常。 “我算是知道楚老爷为何总不放心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白俊羽缓缓松出一口气，忍不住开口叹道。 “谬赞了，”楚煜涎皮涎脸地一笑，紧接着催促，“快看看能不能将这障眼法解除。” 白俊羽抿唇，压下心中无奈，掐指捏诀。 一道淡青光芒无声疾冲向面前“石壁”，却只相接时激起一道淡淡波纹，转而便消弭于无形。 看着面前完整如初的“石壁”，楚煜皱眉，“不行？” “这障眼法与这石壁一体相生，除非毁掉整块巨石，否则无法破除。”白俊羽摇摇头，“先前从未听闻玄冰楼还有这等奇物，却不知是天生还是人为？” 他说话间看向柴芝元，却见柴芝元也面露惊愕，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楚煜现在才没有心思思考这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他只关心，“那即便这障眼法破不了，人能进去就行吧？” 燕疏星一定在里面！ 白俊羽想也不想拒绝：“不行。外面看不见里面，还不知其中有何凶险。万一这后面便是万丈深渊呢？” “可……” “让它去试试。” 不等楚煜说话，柴芝元抬手，一个小东西从他袖口飞出。 楚煜看不清楚，只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响。 柴芝元一指，那小东西便飞向了前面那片石壁。 白俊羽：“这是什么？” “是我的灵兽。”柴芝元道，“它个头小，又有翅膀，可以去探探路。” 小东西飞到石壁面前悬停片刻，像是用翅膀试探了试探，然后便一闪身，消失在石壁中。 “它进去了，暂时无事。”柴芝元道。 周围恢复宁静，楚煜看向柴芝元，心情复杂。 因为原书中燕疏星的遭遇，他对玄冰楼的人一直没有好感，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多谢道长。”楚煜道。 柴芝元回视他，摇了摇头，“是我要多谢你才是。若非你不肯放弃，我们也不会搜查到这里。是我的疏漏。”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柴芝元开口：“里面没有什么万丈深渊，应该是一处洞穴，只是这洞穴狭长，一时半会儿走不到头，我让它回来了，不如我们自己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伴随嗡嗡声，那小东西又从“石头”里飞出来。 楚煜这回看清了，不由道：“这是……钦原？” 将它召回袖内，柴芝元惊讶：“楚公子认识？” 楚煜点点头，“书里看的。钦原状似蜂，蛰鸟兽则死，蛰木则枯。实为侦查和暗杀的好帮手。” 柴芝元赞许得点点头，“这是我先前下山历练偶然得来。收服钦原并不需要太高修为，楚公子若是喜欢，收一只用来防身也不错。” 楚煜闻言摇头，“算了吧，我这点灵力。怕是够呛。” “好了不说了，既然里面没什么危险，那我们进去吧！” 楚煜说着，迈步就往那石壁中去。白俊羽反应过来拉住他时，他半个身子都进去了。 楚煜只觉眼前黑了那么一瞬，再睁眼时，便身处一个石洞中。 洞中血气浓郁，扑面而来一阵阴冷，令人不适。 的确没有什么万丈深渊，相反，这石洞该是人为建成，周遭石壁上还置有长明灯照明。 白俊羽第一时间祭出一道结界护在二人身周。四下看一眼，这洞中除壁灯外，再无其它物件。 他们方才进来的地方，从里面看也就是普通的石洞洞口，还能毫无阻碍看到外面景象。 “看来这‘障眼法’只是为了保护这石洞不被外面发现。”白俊羽道。 “这是个门，等会儿说不定还要从这里出去。”楚煜说着，转身向里，“走，去里面看看。” 这洞内空空荡荡，只有眼前一条路可走。 白俊羽看着那幽深小路摇摇头，率先迈前一步，“你给我躲在后面。” 说罢他又看向柴芝元，“道长，还有劳您殿后了。” 柴芝元闻言看一眼楚煜，轻笑一声：“那是自然。” 三人谨慎前行，越走越发现，在这平平无奇的巨石内部，竟是别有洞天。 这里面虽只有一条小路，但这路蛇形蜿蜒，堪称九曲十八弯。 一路上除了光秃秃的石壁和单调乏味的长明灯，什么都没有，但愈向里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愈浓郁，阴冷之气也愈厚重。 除此之外，还让人心生燥郁。 楚煜皱眉看着前面的白俊羽，眼睁睁见他脚步越来越急躁，紊乱，连带着结界都非常不稳。 回头，柴芝元脸上也比刚进来时多了一分煞气，眼神凶恶。 楚煜心中暗惊，这地方显然不是全无危险的！ “白大哥！芝元道长！”楚煜停在原地，一前一后伸手拽住那两人。 “你们要注意屏息凝神！不要被这里的血气所扰啊！” 白俊羽柴芝元眼神恢复清明，旋即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状态，一时都有些后怕。 立刻静心掐了个诀，白俊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我大意了。” 看他们恢复，楚煜从腰间摸出个小瓶子，倒了两颗丸药在手里，给他们一人一颗，“这是清心丸，你们含在口中，能助你们保持神智清明。” 白俊羽接过，毫不犹豫放进口中。 柴芝元见状，也接了过来，对楚煜道一声谢，才含在舌下。 末了看楚煜将瓶子收起，柴芝元疑惑：“楚公子不用？” 楚煜摇头，“我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我们走吧。” 短暂休整后三人继续向石洞内里前进。 越往里，阴冷血腥越重，甚至于凝结成一缕缕黑色雾气漂浮在空气中。 楚煜飞速搜寻自己的记忆，但他无奈地发现，外面那个奇诡的石壁，包括现在这个老鼠地道一样的石洞，都并未在原书中出现过。 原书中玄冰楼虽然外强中干，但好像没这么变态…… “啊——” 正想着，前方骤然传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楚煜思绪猛地止住，心头一颤。 果然有人！ 下意识就要加快脚步往前冲，然而却被后方柴芝元拦住，“冷静，最后关头，更要小心。” 楚煜在中间，被白俊羽和柴芝元前后护着，慢慢向前，转过最后一道弯，出口出现在前方——霎时间，比先前浓郁百倍的血气扑面而来一头浇在楚煜脸上，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血海中溺了水。 屏息咬牙忍过令人几欲昏倒的血气，楚煜三人硬着头皮冲了出去，看清面前场景一愣。 洞中一片巨大的池子，空气中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使人毫无疑问相信这是一片血池。 而更奇怪的，这血池中的水，是深黑色的！ 阴冷森寒之气和血腥味夹杂混合，恍惚让人以为来到了幽冥地府。 此时这黑色血池不知何故，池中血水滚滚沸腾，翻起一波一波的浪。 池心有一莲台，一人站在上面，着一身黑衣，仿佛和下方血池融为一体。血浪翻飞之下不时有血滴溅撒在他身上，引他发出声声惨叫，与方才的凄厉如出一辙。 这人此时自身难保，却仍察觉到有三个不速之客。 即便对方带着护住整张脸的帷帽，楚煜也在他转过脸的刹那感到了一阵强烈杀意。 头皮一炸，楚煜下意识侧身闪躲—— 厉风几乎擦着他的面皮飞过，接着便听“叮”的金石之声，那暗器被他身后柴芝元抬剑挡住，斜飞出去。 楚煜回头去看，就见那是一支尾部缀羽的短箭，此时已狠狠插入石壁之中。 柴芝元紧紧盯着血池正中那人，留下一句，“你们找燕师弟。”便径直向那莲台飞身而去！ 楚煜恍然回神，将那短箭用力拔|出，错眼看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起，空气中浮现出一丝丝黑雾。黑雾弥漫之下，视线只及丈远。 而这黑雾，显然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楚煜从腰间摸出一颗夜明珠，暖白光芒勉强驱散一些黑雾，可惜效果一般。 突然，淡青色波纹闪烁，楚煜面前的黑雾仿佛被化开一般，视线开阔起来。 楚煜转头看向白俊羽。 白俊羽额头渗出薄汗，“走吧，动作快些，我可撑不了太久。” 楚煜心中动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沿池边开始仔细搜寻。 这血池巨大，洞穴幽暗，根本不知边界在哪里，也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危险。 两人走得小心翼翼，楚煜大气不敢出，心中默数着自己的步数。 走到一百二十步时，他们身周的结界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楚煜察觉不对，偏头，只见身边白俊羽双眼赤红，呼吸粗重，双手颤抖地维持法诀。 这样下去不行。 楚煜狠了狠心，扶住白俊羽向外远离血池边缘，一直到黑雾稀薄的石壁下，又取出一颗清心丸来放入他口中，道：“你护好自己。” 语毕，楚煜从结界中冲了出去。 “等……” 没有结界的庇护，渗入骨髓的阴寒之气接触皮肤，楚煜汗毛立刻炸开。 冷意瞬间席卷他的身体，楚煜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在除了冷，那更危险的夺人心神的煞气却是对他影响甚小。 缓了缓神平稳呼吸，楚煜捏紧手中夜明珠，继续沿池边找人。 又走出几十步去，楚煜除了面前夜明珠那点微末灯光外，再看不见别的，也听不到别的了。 池中心柴芝元和那蒙面人的对峙他听不到，身后白俊羽的声音他也听不到。 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极深的洞穴，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和令人胆寒的寂静。 在这里，看不见前路，听不到声音，辨不清方向。 这要是换个人来，估计很快就要疯了。 楚煜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说不怕是假的。 但一想到可怜的燕疏星，楚煜咬紧牙关，继续走。 就好像三九寒天光着身子走在北极，楚煜冷得打牙颤，不由加快脚步。 “滴答、滴答……” 仿佛水滴滴落的声音倏地响起，在这般环境下宛如平地炸响惊雷。楚煜猛然停下脚步，低头，就见一缕与这周围深黑色完全不同的鲜红血液，正顺着地面缓缓流入血池，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视线顺着血流向上，一具单薄瘦弱的躯体躺在那里，巨大伤口几乎横穿他整只手腕，血液正从其中泊泊流出。 黑雾缕缕缭绕在他身周，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那张脸此时已经毫无血色，但楚煜认得，正是燕疏星。 这场景无论谁看了都要心碎，楚煜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还是没站稳，跌倒在燕疏星身边。 楚煜颤抖着碰了碰他的手，一片冰寒，比这个地方要冷多了。又去捂他的伤口，血液却还是温热的。 楚煜突然很想哭。 燕疏星生命力这么顽强，肯定不会轻易死掉的。 但是他得多疼啊。 用力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料，楚煜去裹燕疏星手腕上的伤口。他根本没有包扎的经验，只能裹了一层又一层，裹到血液终于不会继续渗出，勉强绑了个结。 “燕、星……星、小星星？燕疏星？” 眼泪到底流了出来，楚煜轻轻抱起燕疏星，叫他的名字。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还是坚持叫着燕疏星的名字，楚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从地上站起来。把小孩抱紧，想要尽可能多地传递给他一点体温，哪怕他此时身上也不剩多少温度。 “小心！” 还没站稳，楚煜转头，就见一道黑影袭来，卷住他怀中的燕疏星向血池的方向拖拽。 楚煜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小孩，和他一起，被扯入了面前的黑色血池之中。 “楚公子——！” 意识彻底昏迷前，楚煜脑海中只听到这句撕心裂肺的呼唤。【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 6 章 “星……燕疏星！” 眼耳口鼻中都灌满了水，楚煜伸手想要抓住在他面前不断下坠的人，却怎么也够不到，只能徒劳无功地呼喊。 …… 楚煜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吸着气。 “醒了？” 听到声音，楚煜这才发觉自己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偏头，看到说话的人一惊：“你……” 一开口，便觉喉咙剧痛，好像被火烧过。 “别急着说话，把这个喝了。” 这人上前，递给楚煜一只白瓷小碗，碗沿一对双飞雁。 楚煜接过，看着那碗里的深褐色汤药，沉默半晌，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仰头。 “咳咳……咳……” 纵使身上哪哪都不舒服，楚煜还是被苦得脸色扭曲了一瞬，舌头都发麻。 一枚蜜饯递到他面前。 楚煜顿时投去感激的眼神。 这才是真的救了他的命。 好在这药虽苦但有用。不多时，楚煜被冻僵的身体涌过一阵暖意，喉咙也好受多了。 缓了缓神，楚煜清清嗓子：“燕疏星呢？” “啧啧”两声，雁遥归把碗放回去灭了药炉，才在楚煜焦急催促的眼神中回来，衣服一掀往他床边一坐，“你搞清楚状况没啊就问那小孩？” 楚煜心里一紧，“什么意思？他怎么了？伤得太重？他……他还活着么？” 问出最后一句时声音都在颤。 雁遥归一个白眼甩给他，终于道：“活是活着呢，但能活多久，活得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这话什么意思？ 楚煜急了：“你没救他？” “我要是没救他早死了！”雁遥归没好气道，说着声势又弱了些，“不过这也不能全算我的功劳。他伤得太重，我把我能做的做了，本身也没报什么希望。他能活过来，也是他厉害。” “不过，命保是保住了，但是要根治……怕是我爷爷来了也没用。”雁遥归又道，“所以我才说他之后会如何，很难说。” 闻言终于稍稍放下心。 “那他现在在哪？”楚煜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 “诶诶诶，你干嘛去？”雁遥归拦住他。 楚煜：“我想去看看……” “看谁？” 一道不属于他们二人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打断楚煜的话。 楚煜抬眼，就见两人正从房门外走进来，其中一位赫然是柴芝元。 而方才说话的…… 楚煜一愣，动作顿住，“大哥……” 雁遥归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转两个来回，拍拍楚煜的肩膀，给他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无声道：“我替你去看看。” 说完转身溜了。 楚煜垂着眼睛，收回要下床的腿乖乖坐在床上。“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晚点来，就是专程来给我弟弟收尸的了。”楚煊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楚煜知道他哥生气，低头抓着被角，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楚煊，急道：“大哥，爹娘呢？他们知道我……” “原来你还记得你有爹娘。” 楚煜话音一滞，局促地咬了咬唇，才复又看向楚煊，“大哥，求你不要告诉爹娘。” 楚煊面沉如水，盯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移开眼神，算是答应。 楚煜这才松了一口气。 兄弟间气氛尴尬，柴芝元在一旁轻咳一声。 他今天第一次见楚煜兄长，和楚煜长得有七分像，只是面部轮廓更分明，双眼更为狭长，就明显区分开来。 加之两人气质天差地别。 一个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一抔雪。 一个像是人世里最坚韧的一张弓。 “事情出在我宗门内部，是我照顾不周。”柴芝元直接转了话题，看向楚煜，“楚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我现在很好，身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楚煜看着楚煊说完，才看向柴芝元，“多谢道长，救了我们。” 闻言神色微不可查地一滞，柴芝元犹疑道：“……楚公子，你都不记得了？” 楚煜摇头。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蒙面人要来抢燕疏星，他不肯放手，结果就被一起拽入了血池之中。 再之后发生的事，他就都不记得了。 “白大哥受那血气影响过大，只能堪堪保住他自己。想来，能救我们的也只有道长您了。”楚煜道，说着又问楚煊，“白大哥还好吗？” 楚煊：“没死。” 楚煜：“……” 暂时不去触他哥的霉头，楚煜想去问柴芝元，却见他正盯着自己出神。 “道长？道长？芝元道长！” “嗯？怎么？” 一连叫了好几声，柴芝元终于回应。楚煜疑惑：“道长怎么了？” “哦，没事。”柴芝元微微一笑，“今日事情颇多，可能是有些累了。” 想起方才楚煜问白俊羽的情况，柴芝元又道：“白兄也无大碍，只是受那血气所扰，精神有些不稳，需要休养两日。方才我们已经去看过他了，现在他应该还在休息。” 楚煜点点头，“那就好。” “不过楚公子你……”柴芝元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楚煜：“什么？” “没什么。”柴芝元摇摇头，恢复他得体的微笑，“我是想说，楚公子也该多休息。虽然不知为何，那血气对你无用，但你掉进了血池且遭受连番惊吓，也该好好休养才是。这里是我的住所，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楚公子若是……” 说到这突然看一眼楚煊，柴芝元才继续道，“若是不便回家，可以在我这里暂歇几日。” “不必了。” 不等楚煜说话，楚煊直接拒绝，“等到天亮，我们就离开。” “也好。” 这人性情明显就是这般直接果断，柴芝元没再多说，“那我先告辞了，楚公子好好休息。” 说罢他就要离开，楚煜看着他，突然开口，“道长请留步！” 犹豫一下，楚煜对柴芝元道：“道长，我想带燕疏星走，离开玄冰楼，回我家。” 完全不曾想过他会提这种要求，柴芝元愣住，“这……” 看楚煊一眼，却见方才一直在怪声怪气埋怨楚煜以身犯险的人，此时听到这话却没有什么反应，眼神都没波动一下，显然也没有要开口阻拦的意思。 皱眉看向楚煜，柴芝元思索道：“燕师弟乃是我门弟子，弟子的去留，我无权决定。再者说……他伤势颇重，我想还是留在这里将养更好些，师兄弟们也定会好生照料他。” 听到这话，楚煜心中冷笑，说出的话也不知不觉带上了冷意：“道长，恕我直言，燕疏星在遭受阵法反噬的那一刻，就被玄冰楼抛弃了。此事道长应该比我更清楚。 “至于照料他的身体……玄冰楼还是先彻查血池之事，还有那贼人身份为好。” 柴芝元默然，无言以对。 压下心中那股怒意，楚煜放缓语气，又道：“道长，我无意怪您。只是当时情景您也看到了，那般惨状，让他留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而且……让我带他走未必不好，毕竟你们早已放弃，若是现在又将人寻到了，道长要如何解释突然折返？至于师门的事……只要道长不说，大家只会当他人已经没了。” 他说得不卑不亢却又言辞恳切，柴芝元听罢深深看他一眼。 思索良久，柴芝元答应，“好吧。此事我会向师门保密。那今后，就有劳楚公子照料鄙师弟了。有什么需要，楚公子尽管提。” 长出一口气，楚煜真诚道：“多谢。” 柴芝元离开了。 房中气氛一时尴尬无两。 楚煜埋头坐着，抠手指。 燕疏星顺利救出来了，他也能将人带走了，楚煜很高兴。 但是现在…… 他知道自己这次太冒险了，他哥一定非常为他担心。 但坦白讲，楚煜上辈子躺在高危病房里都没人问个一言半句，他是这辈子来到楚家之后，才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滋味。 虽然他活得比这长，但“家人”这种存在他只刚刚了解十六年。 他完全不懂要如何安慰因为忧心他而生气的家人。 面对他爹他还可以没皮没脸地撒撒娇，但是对他这位大哥，他是又敬又怕。 “大哥，我错了。”楚煜低着头，好半天只憋出这一句话。 楚煊差点就气笑了，“刚才嘴不是挺厉害的？” 良久，他长叹一声，抬手放在楚煜头上，道：“满意了？若是都满意了，今后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莽撞了？” . 离开楚煜休息的房间后，柴芝元回房，不由又开始出神。 犹豫半晌，柴芝元突地起身，换一身黑衣，离开住处。 一路疾行，很快，他再次出现在密林深处那道奇诡石壁前，一头钻进了那道被障眼法掩盖的“洞门”。 羊肠小路上长明灯依旧，却再无半分阴冷血腥之气。而一路走到那血池处，柴芝元心中更是骇然，面色陡然凝重起来。 只见此处原本那汹涌的黑色血池，此时已然干涸殆尽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 7 章 长宁府城郊，楚家别院。 灯火燃了整晚，第二天天色未亮，楚煜的马车刚到门口，就有一群十几人蜂拥而上。 “少爷！” “少爷回来了！” “少爷感觉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少爷您……” 雁遥归斜坐在车门口，看到这么多人，头皮都炸了。 被吵得烦了，不耐烦地一挥马鞭，对这群人喊道，“他需要静养！都走！” 一句话把人都吓走了。 雁遥归立刻回身打开车门对里面喊：“楚煜！我雁遥归活了这么多年，就没给谁拉过车！现在我给你拉车也就罢了！还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这群人不睡觉守在这里干什么！！” 气急败坏。 楚煜也没想到他们都等在这里，只好安抚道：“委屈雁神医了。回头我一定请你吃好的。” 雁遥归冷哼一声，回转身去，没好气道：“你别以为叫我一声神医我就能这么算了，我雁氏的医术那是天下皆知，世人公认！不用你来夸赞！” 接下来的一路，雁遥归一直在念叨：“想我雁氏一族医术通天地震古今，上能生死人下能肉白骨，我到哪里去不是被奉为座上宾？” “可你们楚家人倒好，一个是大半夜的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爬上玄冰楼去当苦力，另一个是天没亮就叫我赶马车！！你出去问问这三界谁敢叫雁家人赶马车？！这院子养这么多闲人！你怎么不叫他们赶马车！……” 楚煜坐在车里，自动屏蔽这个声音。 看着躺在马车里仍在昏睡的小燕疏星，楚煜心里既欢喜又沉重。 欢喜的是他终于带燕疏星离开玄冰楼了。 沉重的是……到底没能帮他躲过那场灾祸。 这就好像是他命中的劫，注定有此一难。 难道命运真的没办法改变吗？ 楚煜不由开始担心，那燕疏星会否像原书中一样，和男主对立？从而走向惨死的结局？ 如果……如果他将燕疏星一直留在楚府，放弃仙途，避开男主，是否就会避免噩运？ 马车晃动中，小燕疏星一直安静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楚煜瞬间回神，紧张地盯着他，然后看到小孩身体突然猛地一颤，一口血从唇间涌了出来。 楚煜吓坏了，猛拍车门，叫道：“遥归！遥归！雁遥归！” “想我爷爷当初……干嘛？喊叫什么？吁——” 雁遥归听出他声音不对，叫停马车，进了车厢。 “突然就吐血了……”楚煜急道，“是不是车太快了？” 雁遥归一进车厢看到燕疏星就皱起了眉，听到这话却立时不高兴了，对楚煜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你还嫌我马车赶得不稳？” 楚煜现在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催促他快些看看燕疏星的情况。 雁遥归冷哼一声，搭上燕疏星的脉。 倏地，眉头皱得更扭曲了。 楚煜紧张：“怎么？” “这小子……”雁遥归嘟囔一句，突然抬手拍拍燕疏星的脸，“小崽子，你到底醒了没？”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楚煜拦住他，追问：“到底是怎么了？” 雁遥归收回手，“这小崽子在尝试催动灵力。” 催动灵力？ 楚煜愣了。 虽然他资质差，但是修仙常识也是有的。 这人都还没醒，怎么催动灵力？ 看出他的疑惑，雁遥归继续道：“他伤势过重，身体现在还醒不过来，但是他的意识，却已经开始尝试催动灵力，妄图修复损伤的根脉了。” 说着似乎也有所感触，雁遥归轻叹一声，“奈何他灵根已然毁了，根本不可能完全恢复，将来必定受限，也可惜了他这么好的天赋。” 楚煜听到这里，看着燕疏星紧闭的双眼，一时间有些晃神。 是了。 这样惊才绝艳的天赋，这样不甘屈于人下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楚煜想，他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书中的燕疏星，不就是钦佩这种坚毅吗。 他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但是燕疏星和他不一样。 他可以活得那么耀眼，那么精彩漂亮。 如果燕疏星真的会放弃，那燕疏星就不是燕疏星了。 楚煜抬手摸摸小燕疏星的头，轻声道：“即便灵根毁了，他以后的成就也会了不得的。” 雁遥归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楚煜和躺着的小孩，摇摇头，继续出去赶马车了。 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帮着楚煜把燕疏星给安置好，雁遥归才伸了个懒腰，道：“行了吧？我现在又困又累，昨夜睡到一半被你大哥揪出来，我真的要不行了。” 听他提到楚煊，楚煜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忘了问，“我哥怎么会认识你的？” 雁遥归闻言嗤笑一声，“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你大哥都不知道？” 楚煜一愣。 “就这处别院，你养的这些人，这小崽子，包括我，你大哥都一清二楚。”雁遥归道，“他平时不会过问，但他一直都在暗中，必要的时候也会做一些事情的。” 雁遥归看楚煜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咋舌：“你还真是单纯。不然你以为玄冰楼一直将你拒之门外，为什么突然就放你进去了？” “六大仙门那种不近人情的地方，最会狗眼看人低，无利不起早。这态度大转变，你真当是你的坚持不懈的真诚打动了他们？”雁遥归忍不住敲敲楚煜的头，“傻吧你就！” 楚煜面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些。 楚煊照料家里家外大事小情，他太忙碌，常常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家中。 楚煜和他接触的机会也很少。 兄弟二人之间从不言及感情，他没想过他哥会暗中做这些。 突然想到前几日白俊羽带给他的那块白玉玉佩，还有先前他哥给他的一些防御法器。 本以为只是他出门随手买回来给他，现在想来，该是他早就觉得自己会有危险。 他一副世界破碎重建的模样，雁遥归还有点不忍，“你大哥暗中做那些，就是担心你搞出什么乱子把自己伤到。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你遇险，拉我过去救你了。” 说着他拍拍楚煜的肩，语重心长道：“虽然我觉得他们是过度担心啦，但是家人嘛，就是这样的。” 他装模作样的高深语气简直好笑，楚煜不由道：“这就是你不肯回雁家的原因？” 雁遥归动作一滞，瞪眼：“说你呢你说我干什么！我在这里又是劳心为你救人又是劳力给你拉车的，就是这个待遇？我说你楚煜……” “好了好了……”楚煜抬手按住张牙舞爪的雁遥归，将他往外推，“辛苦雁神医了，你那房间我还给你留着呢，快去休息吧。” “你敢不给我留着……” 把一直碎碎念的雁遥归推出去，楚煜关上房门，转身靠在上面，想起今早分道时楚煊对他说的。 “我和俊羽先回家去，爹娘那边你先不用管。至于将来如何说服他们留下这孩子，你自己去考虑。” “哎……” “呜……” 楚煜一个人靠着门板长吁短叹，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原来有家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会让人有些负担，但一想到身后还有家人，便又什么都不怕了。 想着，楚煜摸向腰间楚煊给他的那块玉佩，放在手中。 看了一会儿，楚煜突然惊讶地发现—— 玉佩上原本雕刻的一共七只鸟，此时仅剩六只。左上角那只消失不见，只留玉佩上一片碎纹。 就像小鸟打碎玉石，飞走了一般。 . 楚煊和白俊羽刚进楚家大宅的门，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老爷请。 白俊羽看着好友奔波劳碌的背影，不禁感叹，这个人好像铁打的一样，不会累吗？ 下人将楚煊引到书房，楚贤正坐在案前看书。 “爹，娘的身子可还好？”楚煊摒退下人，上前替楚贤斟茶。 “嗯。她还睡着，我没叫醒她。”楚贤随手放下书，书只翻开到第二页，显然也是没看进去。 “昨夜那混账东西去了玄冰楼一夜未归，惹什么祸了？”只喝了一口茶，楚贤便忍不住问。 楚煊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听到一半，楚贤急道：“他受伤了？ 楚煊摇头，“受了些惊吓，但无大碍。” 楚贤轻叹：“真是胡闹！” 得知楚煜将燕疏星从玄冰楼带了回来，楚贤沉默良久，面色划过一抹决绝。 “那孩子的身份，好好查清楚，若是有什么威胁，不该留的就不要留了。” 楚煊闻言一怔，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就要告退。 在他离开前，楚贤又叫住他，“这几日出门，辛苦你了。” 楚煊离开书房回他自己住处，前脚刚踏进院子，伴随“喵～”一声轻响，又有人来报： “主子，那孩子的身世来历有消息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 8 章 “喵~喵~” 一只黑白相间的肥胖猫咪窜出来蹭楚煊的裤腿，看见生人后，喵喵叫两声，又跑开了。 楚煊转身坐在太师椅上，挥退小厮丫鬟，方才抬手轻扣眉心，“你之前说……他是在玄冰楼门口被捡到的。” “是。”下属低头道，“当时玄冰楼所有人统一口径，属下便这般报给主子。但是就在昨夜，属下得到新的消息，燕疏星，是五年前玄冰楼主人聂黎天从外面带回来的。” 这消息和之前他们掌握的可谓天差地别，然而楚煊并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反道：“这消息是什么人透露给你的？” 下属显然也是一愣，答：“属下昨夜偶遇玄冰楼一负责采买的管事，将他灌醉，套出来的。” 楚煊闻言看他一眼。 下属身体一抖，反应过来后脸色煞白，立刻跪下了，“主子，属下知错。属下……” 楚煊淡淡道：“我不喜欢故弄玄虚，不喜欢自作聪明，更不喜欢狂妄自大。” 下属头埋得很低，声音隐含惧意：“是，属下明白。” 楚煊：“说吧。” “昨夜戌时属下在布庄领货，偶遇一客人要最新到的一批素宁锦，属下便知他是玄冰楼的人……” 下属将当日如何遇到那人，又是如何将他灌醉套话的事情如实说出，末了道：“那管事说玄冰楼如今知道这事的人不超一手之数。但至于此子是聂黎天从何处带来，又为何隐瞒，属下还未查明。” 他话音落毕，良久，楚煊才点点头，“做得好。自去领赏吧。” 下属退下后，房中只剩楚煊一人……还有一猫。 楚煊静坐片刻，开口叫了一声：“笨猫。” “喵！喵~” 小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纵身一跃，用和它肥硕身躯很不相匹配的轻盈身姿跳到楚煊腿上，拱他的手讨摸。 楚煊抚摸着它油光水滑的毛发，不由轻笑：“你可真胖。” “喵！” 片刻后，楚煊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往回捡猫还不够，还要往回捡孩子……” . 楚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再次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面前小燕疏星眉头紧皱，小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痛苦。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发懵，楚煜却瞬间慌了神，就要起身去叫人，动了一下才发现，他整条腿都架在人家身上。 不仅如此，他还抢了人家小孩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他自己那条被子……被他踢到了地上。 连忙将腿移开，楚煜发现小孩脸上神色，肉眼可见地舒缓放松了。 显然刚才不舒服，都是被他压的。 楚煜：“……” 无地自容。 今早回来得急，还没给燕疏星安排房间，两人直接睡在楚煜房里。 没想到自己糟糕的睡相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他醒的再晚些，不知道会不会给小孩压出个好歹来。 把被子给燕疏星重新盖好，楚煜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回想小孩之前意气风发骄傲的模样，不禁心疼，“瘦了好多。” 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楚煜轻声许愿：“赶快醒过来吧，醒过来，我给你买好多好吃的，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破屋中宁静，接着还有雁遥归特有的懒散嗓音：“醒了没？” 掖好燕疏星的被角，楚煜跳下床跑过去开门，“你也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明天再起。” “我倒是懒得起，但是我的病人得喝药了。”雁遥归闭着眼睛打哈欠，含混道。 说罢睁开眼睛，一看到楚煜，雁遥归动作一顿，旋即长叹一声啧啧摇头，伸手把他往屋里推，带上房门：“楚大少爷可真是尊敬我！不穿外袍坦诚相待啊！” 听到他说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着里衣，楚煜“啊”了一声，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虽然这古代睡衣比他前世穿出去的衣服捂得还严实，和坦诚相待还有解八百层衣带的距离。 “对我也就罢了，若是对旁人，咱多少也学着注意些礼节吧。” 雁遥归手里提一小竹筐，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边从里面取东西边念叨： “我明明困倦得要死，却还得记挂着你们服药的时辰，爬起来给你们两个煎药。啧，我这该死的责任心，生生将我一风流倜傥的花丛客变成了一个老妈子，给，这碗是你的，趁热喝了——” 雁遥归边说边转身：“……？” “人呢？？” “楚煜？！” “在这。” 楚煜从屏风后转出来，身上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手中还拿着帕子擦脸上的水。 雁遥归还维持着递药碗的姿势，看到他不由一眼前一亮，“啧啧”两声：“小美人，你怎么长的？比醉烟楼的头牌还俊俏。” 楚煜早习惯他胡说八道，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接过白瓷小药碗，坐在桌边，淡淡道：“闭嘴。” “长得好看还不让人说了。我也长得好看啊，我可比那话本中的侠客还风流。”雁遥归挑眉，“我允许你天天夸我。” 楚煜皱着一张脸，和那碗深褐色汤药脸对脸比谁颜色更难。 雁遥归将一小盒蜜饯放在他手边。 楚煜抬头看向他，眼神可怜，“能不能先含一颗在嘴里，再喝药？” 雁遥归微笑拒绝，“绝对不行。” 在旁盯着他服药，突然想到什么，雁遥归大笑两声，问楚煜：“诶，我们当初就是在醉烟楼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咳、咳咳……” 楚煜猛地呛咳起来，这次倒不是因为苦。 顾不上发麻的舌头，楚煜瞪他：“不记得了！你也给我忘掉！” “哈哈哈哈哈！”雁遥归笑得更开心了，“转眼已经三年过去了，想当初，差一点我就把你买回家咯。” 楚煜放下小碗，从小瓷盒里拿出两颗蜜饯，就要塞到嘴里，被雁遥归制止，抢回一颗去。 站起身拿过桌上另一只白瓷小碗，楚煜：“这是小星星的吧？我来给他喂药。”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雁遥归更想笑，“楚小公子如今也该变得聪明些，不会再被人骗去醉烟楼绑起来，准备接客了吧？” 这的确是他当初一个黑历史，楚煜想到就郁闷。 忍不住反唇相讥，楚煜：“我肯定是不会再去了，不比雁神医，家住醉烟楼。” 雁遥归毫不在意，“这寻常人，可还住不起呢。” “……”这人实在是没脸没皮，楚煜懒得再理他，专心给小燕疏星喂药。 不太敢轻易动燕疏星的身体，楚煜给他多垫一层枕头将他的头抬高，然后又放一块帕子在他胸前，开始给他喂药。 手法娴熟得令雁遥归惊讶，“你怎么还会给人喂药？”这可不像那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楚煜边喂边用帕子沾去燕疏星唇边的药渍，随口道：“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雁遥归皱眉：“别人？”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楚煜动作一顿，紧急找了个借口，“我娘亲身体一直不好，前一阵子还昏迷了。” 雁遥归没再多问。 有楚煜喂药，他也乐得清闲。坐在桌边，从他的竹篮里又拿出一盒瓜子，边磕边看楚煜忙前忙后。 他看着楚煜给燕疏星喂完药，又去湿了个帕子给他擦手擦脸，之后还拿把梳子慢慢梳顺小孩一头乌黑长发。 他不擅长做这些，动作笨拙，小心翼翼，但却做得很认真。 显然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雁遥归看得啧啧称奇：“我真不明白这个孩子是哪里入了你的法眼。你别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纵使一向了解这个人口无遮拦，楚煜听到这话也一阵恶寒。神色复杂地瞪雁遥归一眼，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考虑把这个想法肮脏的人赶出去。 回过头，骤然对上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 楚煜一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偏生雁遥归臭不要脸地还在说，“我可没瞎说，不然为什么会有人想把你骗到醉烟楼去？像你们这样的标致小孩，可是能卖个好价钱……” 楚煜猛然回神，下意识摇头，捂上小燕疏星的耳朵，“没有！我可没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 9 章 不想让小孩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浑话，楚煜捂紧了燕疏星的耳朵，拼命否认。 “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胡说八道！” 燕疏星安然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眸子眼神沉静。 楚煜慢慢冷静下来，放开手，后知后觉惊喜道：“你醒了！” “醒了？”雁遥归此时也上前来，颇为惊奇：“比我预料中早不少，小崽子心性很坚强啊。” 说着就要上手搭燕疏星的脉。 不想他刚有动作，燕疏星突地起身，手起一势斜劈过去，荡起凛冽波动直击他咽喉！ 雁遥归一惊，身体急忙向后，抬手阻挡。但毫无准备之下躲闪不及，竟被削断鬓边一缕头发！ 再看燕疏星，那只手脱力垂下去，“哗”地呕出一口血来。 但即便这样，他的眼神仍旧充斥浓浓的防备和敌意。 雁遥归都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 但再凶狠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雁遥归又惊又怒：“你不要命了！” 楚煜也被这突变吓呆了，心跳不止，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安抚燕疏星：“小星星，别怕别怕，他是我的朋友，是大夫，是来救你的，不用怕……” “？”雁遥归瞪大眼，“他凶成这样你哪里看出来他害怕了？？我才是受害者！” 楚煜只来得及递给他一个歉疚的眼神。继续轻声问燕疏星：“你还记得我吗？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大夫也不会。让大夫给你诊病好不好？” 楚煜试探着抬手，放到燕疏星肩上。 见小孩没有抗拒情绪，楚煜扶他躺下，同时递给雁遥归一个眼神。 雁遥归冷哼一声，再度上前，搭上他的脉。 燕疏星盯着他，眼神依旧冷冷戒备，但好歹没再出手攻击。 楚煜刚要松一口气，就见雁遥归眉头缓缓堆起一座山，心里倏地又是一紧。 “不行。”雁遥归突然摇头，面色凝重，站起身转头就往屋外走，“在这等着我！” 他反应异常，楚煜心里不安加剧，眼皮狂跳。 果然，他离开不久，燕疏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又涌出一大口血！ 血迹和他苍白的脸色对比起来，红得刺眼。 楚煜吓得心脏抽紧，心里急得快哭了，面上却不敢在小孩面前表露出来，强撑着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别怕……” 燕疏星吐了一口又一口血，脸色越来越苍白。 楚煜一直在擦，帕子都被血浸透了。 这样下去不行。 楚煜着急，狠了狠心，回想自己之前所学，先点了燕疏星的穴道。 他对医道涉猎不多，浅浅了解一层皮毛，也只能如此。 做完这些，楚煜握着小孩冰凉的手，口中不断重复：“没事，没事的……” 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燕疏星静静看着他，一张早已面无血色的小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痛苦神色。 只有他额头上不断浸出的冷汗，和不断颤抖的身体，暴露出他此时承受着怎样的疼痛。 终于，雁遥归手中提一只小木箱回来。 打开，从中取出一套长针。 “他五脏本就受损，方才妄自动用灵力使其又遭冲撞，才会咳血不止，现在必须将他灵力封住。” 雁遥归右手托着一缕火焰，边灼烧针具，边对楚煜道：“我要在他头部施针，现在这个角度不合适，你给他转一个方向，让他头部暴露出来给我。” “好、好……” 楚煜闻言连忙扶起燕疏星，想让他横躺下来。但是燕疏星现在长得太高，他这架子床根本不够宽。 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楚煜着急，干脆自己上床，问雁遥归：“我抱着他行吗？” 在雁遥归点头后，楚煜慢慢把燕疏星抱在怀里。 小孩身体单薄，身上衣服被鲜血浸红。楚煜一下子想到了那晚在血池边上找到燕疏星的时候，他把小孩抱起来，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脆弱的让人心疼。 雁遥归准备好后来到床边，看见他们，道：“正好，会很疼，你要按着他，别让他乱躲影响我下针。”说罢便开始动作。 楚煜用力抱紧了小燕疏星。 那针很长，楚煜估摸着足有三寸。 只是看着那么长的针一点点扎进燕疏星的头，楚煜都头皮发麻。 而他怀里的小孩，竟然全程一动未动。 楚煜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小手用力抓紧了他的衣服。 将一共六根针全数扎进穴道，雁遥归轻舒一口气，面色稍显缓和。 看着燕疏星面不改色但是冷汗密布的脸，回想方才的情况，忍不住道：“你这小崽子是不是有病？你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你体内灵脉尽断了你自己应该能感受得到，这种情况妄动灵力就是在找死！” 不过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发出这等攻击，更加令人心惊。 雁遥归此时回想还觉得后怕。 但凡他躲得再晚些，那削断的就不只是他的头发了！ 想到这里他更没好气，“我警告你，你体内气血亏虚，五脏六腑现在就是一个漏风的破庙，再经不起灵力冲击了！再找死，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话说得越来越重，楚煜忍不住制止他，“遥归。” 雁遥归看他一眼，默默收了声，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小燕疏星双眼紧闭，头上扎满了针，楚煜抱着他，心里叹气。 这孩子性格本就冷淡些，如今在玄冰楼不知遭受了些什么，恐怕心中更是没有安全感了。 约莫一刻钟后，雁遥归给燕疏星拔针，看一眼床上两个“血人”，道：“把他放在床上，换衣服吧。” 楚煜把燕疏星身上的血衣扒下来，取出自己一套衣服给他穿上，转去了屏风后。 出来时，雁遥归已经收好了他的竹篮和小木箱，坐在桌边，表情严肃，“我再跟你说一次，这孩子邪性，你真要留下他，可千万先顾好自己。” 楚煜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床上躺着的小孩，“我们出去……” “不用担心，他至少还要昏睡两个时辰，听不见。”雁遥归道，“我能感觉到，他刚才想要我的命。但是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在乎他自己的命。” “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楚煜轻叹一声，上前坐下，摇头道：“他不是一个坏孩子。应该只是太害怕，反应过激了些。” 说罢看向雁遥归颈侧，楚煜：“实在对不住……你伤到没有？” 雁遥归抬手一捂脖子，他方才的确被吓到了，但他当然不肯承认，不屑道：“一个身负重伤的六岁顽童罢了，被他伤到？我这二十年白活了？” “那就好。” 楚煜心中想着该怎么补偿雁遥归，但雁氏一族家门鼎盛，雁遥归本人又一向浪荡，似无所求。 想来想去……他最近搞不定的，好像只有醉烟楼的头牌姑娘。 念及此，楚煜道：“遥归，我们帮寒霜姑娘赎身吧，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噗——”雁遥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看着楚煜一脸震惊：“你也疯了？” 楚煜：“你最近总是提她。” 雁遥归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想做她的恩客，没想做她的夫君。” 楚煜：“……” 简直是厚颜无耻的明目张胆。 看他一时间变幻不断的脸色，雁遥归拍拍他的肩，“别瞎动脑子了，你有空，考虑考虑怎么在这小疯子手下保全自己。” 楚煜无奈：“不要这么叫他。” 雁遥归耸耸肩，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燕疏星一直没醒。 楚煜担心家里两位老人，但是又怕燕疏星醒来他不在小孩会出事，思来想去，楚煜决定写封信回家，派个小厮跑腿送去了长宁府楚宅。 楚家拿到信，楚煊笑了。 楚贤气笑了。 “这个逆子！”楚贤把信纸拍在桌上，“他竟然说他在别院贪恋玩乐深觉羞愧不敢回家？真是不知羞耻！” 说罢，楚贤抬手挥退小厮，“回去告诉那个逆子！他既愿意待在别院，那就让他好好待着！十天不准出别院大门，再加罚一月月银！” 跑腿小厮走了，楚贤长叹一声，复又抚上信笺，仿佛瞬间苍老许多。 “那个孩子，是从玄冰楼接回来的？” 楚煊点头。 “哎……”楚贤闭眼摇头，“终究还是逃不过的劫数……” . 是夜，回想他糟糕的睡相，楚煜叫人在燕疏星房门守夜，自己去了偏房睡觉。 当晚就做了噩梦。 梦中有一道道看不清脸的黑影，虚无缥缈地在楚煜身边盘旋，口中发出一声声悲泣，尖叫，伸长了手要来抓他—— 楚煜猛地惊醒，坐起身，一头冷汗。 起身灌了两大杯茶水，勉强压下方才的心悸。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长时间，闭上眼，就能看见一个个黑影对着他嚎。 良久，楚煜从床上起来，披上外袍，走出房间。 燕疏星房门守夜的小厮从瞌睡中惊醒，看到他疑惑：“……少爷？” 楚煜裹紧自己，强装镇定：“你去休息吧，我来这里睡。”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不放心。” 楚煜想，先用被子把燕疏星裹起来，再把他自己裹起来，裹得紧紧的，裹成蚕蛹！应该能制止他在睡眠中不老实的手脚吧！ 一夜无梦。 翌日，被外面太阳晒到，楚煜睁眼，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楚煜愣了愣，下意识道：“早……” 燕疏星看着他，片刻后开口，声音稚嫩艰涩：“我喘不过气……” 楚煜一惊，担心道：“怎么了？” 燕疏星动了动，动不了。 “……” 楚煜低头，就见自己胳膊腿都压着人家小孩肚子。 至于裹着他俩的被子…… 全都在地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 10 章 “……” 连忙把手脚从人家身上移开，楚煜尴尬：“……没压坏吧？” 燕疏星默默摇头。 “……” 太尴尬了。 饶是楚煜这么厚的脸皮，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冷静一下。 睡觉踢被子也就算了，还踢别人的被子。 拱人挤人也就算了，还压得受伤的孩子喘不过气。 独自躺在床上冷静完毕，楚煜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从床上起来，下床捡起被子，重新给燕疏星盖好。 从血池出来后，两天没有吃东西，小孩脸颊肉都凹下去了。 楚煜再顾不上尴尬，心疼地摸摸他的头，“你饿不饿？我去叫厨房做点吃的来。” 他刚要走，骤然感觉一阵阻力。 回身，小燕疏星伸手，正抓着他的衣角。 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楚煜心里软乎乎，安慰他：“我很快回来。” 燕疏星抓着他不松手。 楚煜屈服得相当快，直接点头，“好，我叫别人去。” 吩咐下人去喊雁遥归，再叫厨房准备些清淡的汤水粥饭，楚煜回房看到燕疏星，安静躺在那里，又闭上了眼睛。 他一过去，小孩缓缓把眼睛睁开。 “还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楚煜坐在他身边。 燕疏星没说话，再度疲惫地合上眼睛。 伸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又抓住了楚煜的衣服。 这两天经历这么多事，受这么大罪，必定是累坏了。 楚煜喊人，让送盆热水来。 下人来的很快，热水送进屋就湿了帕子朝他们走过来。 楚煜急忙就要阻止，然而还是晚了。 燕疏星察觉到有人接近，立刻睁开眼睛偏头看过去，身体紧绷，脸色变得冷而凶狠。 “没事没事……”楚煜连忙安抚他，伸手接过帕子，让人赶快离开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燕疏星紧绷的身体和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楚煜帮他擦脸擦手，犹豫着对他说：“小星星，我把你从玄冰楼带出来了。” 听到“玄冰楼”，燕疏星原本恢复镇定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身体颤抖得比先前任何一个生人接近他都要剧烈，黑亮的双眼几乎染上了一层血红。 “别怕，别怕，我们已经离开那了，这里是我家，我把你接回来了。”楚煜轻拍他的头安抚，没想到只是提到玄冰楼，都让他反应这么激烈。 原本还有意问他在玄冰楼密林中都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被那蒙面人带到血池洞窟中的。 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问不得了。 楚煜心疼，但有些事情是必须说的。 “现在在我家，可以不用怕。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不要轻易攻击他们，好不好？” “不要，不用人照顾。”燕疏星绷着一张小脸，“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 “好，那我让他们离你远远的。楚煜微笑着纵容他，“但现在你伤还没好，身边不能没人照看，更不能动用灵力，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也不要再轻易动手了，好不好？” 燕疏星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半晌，他半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楚煜没听清，靠近了问，“什么？” 燕疏星深吸一口气，抬眸倔强地看着他，放大声音：“那你呢？你不想管我了是吗？如果你不想管我就把我丢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楚煜反应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心花荡漾起来。 这就是被小孩依赖的感觉吗？ 呜…… 好像被一只小猫用没有指甲的爪子轻轻抓挠一样。 楚煜不由想到了两年前他在外面捡回来的一只快被冻死的小猫。 小猫奄奄一息地窝在他怀里，爪子勾着他的衣袖，好像怕自己被他丢下似的，全身心地依赖他。 现在的燕疏星就跟只小猫似的，爪子受伤了，却还是要挠人。 戳戳他的脸，楚煜笑道：“我当然不会不管你，但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家，万一我出门了呢？” 燕疏星不说话了。 楚煜继续劝：“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丢下你的，我希望你赶快好起来，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燕疏星还是不说话，别别扭扭转过头去，算是默认了。 楚煜很开心，摸摸他的头，夸奖，“小星星好乖。” 雁遥归直接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啧啧”两声，“让旁人看去还以为楚二爷年纪轻轻便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楚煜看着燕疏星笑眯眯，不以为意道：“我要是有小星星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高兴还来不及。” “……” 雁遥归走到床边，和燕疏星眼神接触。 顿时冷哼一声，“小崽子，什么眼神？！冷冰冰的，今天还要杀我？” 燕疏星不说话，错开视线。 雁遥归更气，“臭崽子，我这么救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这两人一见面就吵——虽然只有雁遥归单方面的嚷嚷——楚煜赶快制止他们。 雁遥归一屁股坐下帮燕疏星诊了脉，冷笑：“小屁崽子就是皮实。那句话叫什么？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他这种小祸害死不早。反倒是我这种好人，不知哪天就被气死累死！” 楚煜：“……” 雁遥归非要过把嘴瘾，楚煜也就由着他说了。 至于燕疏星，对于他说什么更是毫不在意。 小孩根本懒得看他，雁遥归自讨了个没趣，心中郁气不仅没有纾解，反而更堵了。跟个小孩斤斤计较，显得他雁神医多小气似的！ 气鼓鼓地转身，雁遥归看向一旁的楚煜，“你去桌边坐着！” 楚煜：“嗯？我？” 雁遥归：“就是你！光顾着这小崽子了，你忘了你也是病人？” 楚煜身上感觉一切良好，确实都要忘了他也曾在血池内昏倒的事。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他道。 雁遥归不满，“感觉？感觉有用的话，还要大夫做什么？” 燕疏星显然也听到了，看着楚煜，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 楚煜只好起身到桌边坐下，乖乖让雁遥归诊脉。 片刻后，雁遥归皱着眉，喃喃道：“你这脉象……” “啊？”楚煜紧张，“我怎么了？” 说着又强调，“我真的没有难受的感觉了。” 雁遥归没接他的话，兀自疑惑：“你这脉象强劲有力得很啊。” 楚煜更疑惑：“那不是挺好。” 雁遥归：“可也太不像你之前的脉象了？你之前那么虚。” 楚煜：“……？” 懒得搭理他，楚煜抽回自己的手。 雁遥归还在不解：“昨日你的脉象还有虚浮之气呢，一晚过去就加倍强劲了？你恢复能力有这么强？” 楚煜：“……” 很难不怀疑他在故意埋汰我。 恰好这时，厨房做好了饭送过来，楚煜让他们进门，霎时间，一连十几人涌进来，每人手里端一盘菜。 楚煜都惊了，“你们怎么来了？” 送菜来的不是下人小厮，赫然是一个个身负修为的修士。 “少爷回来两日也不曾见我们，我们很担心您啊！” “少爷身子好些了吗？” “这是我亲自下厨为少爷所做！是我们家乡的特色菜！” “我的也是！我的菜大补！ …… 众人七嘴八舌，房间内一时无比吵嚷。 还有人把话题往燕疏星身上引。 “听闻少爷从玄冰楼救回一个人？” “六大仙门的弟子，想必修为不低吧？” “据说玄冰楼最近出了叛徒，重伤之下逃出师门，莫不是被少爷所救了？” “不不不，那叛徒早已伏法了！分明是一名隐藏身份的女弟子！” “什么女弟子！是卧底的妖魔！” …… 他们越说越离谱，边说还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床上瞅。 楚煜一个头两个大。 这才两天过去，谣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他才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楚煜说完，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楚煜将他们往外赶：“他身上有伤需要静养，你们不要再打扰他，赶紧走吧。” 一行十几人倒是配合，井然有序地离开了。 一直走出楚煜的院子，一个人猛一拍手，“果然，我就说，是少爷寻回了他失散多年的儿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 11 章 “不！我不信！我们少爷冰清玉洁，怎么会有孩子！” “是啊！少爷今年年方十六，还没有婚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一群人仿佛被雷劈了，不敢也不愿相信。 好几人出言反驳，那人微微一笑：“所以才被放到外面去养了啊！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有通房丫头的，指不定就是哪一次……你懂吧？不小心…… “你想少爷为何总是那般积极地跑去玄冰楼？他明知不可能被玄冰楼收入门下，屡屡碰壁，却还要坚持前往，现在看，就是这个原因了！ “上次少爷叫我们去玄冰楼，想来就是少爷在和他们谈判要认回儿子，叫我们过去待命，随时准备支援的！ “若非是自己的儿子，怎会这般上心？ “少爷就算再善良，他收留我们，你见他让我们去睡他的床？还亲自在旁照料了吗？” 这人一连说了许多，其他人一时间无力反驳，竟也被说服了。 也还有人不甘心，质疑： “可是少爷的儿子，为何不接回主宅？好不容易寻回来了，却要养在这别院？” 那人看一块朽木般看他一眼:“傻！显然这孩子是少爷私自接回来的，楚家家主不同意啊！不然当年也不会将孩子送走了！”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所有人无话可说，一时间都有些垂头丧气。 只有那个一开始就坚信楚煜带回的是他自己儿子的人，满脸洋洋自得，非常满意自己的推断。 对于这些自然一无所知，楚煜把门关上，轻舒一口气。 真是好吵一群人。 雁遥归斜倚在桌边，目睹全程，边吃边说：“你说你收留这些人做什么？虽说有点修为傍身，但没几个有真本事的，都是草包。我看他们几个捆一块儿，还比不上一个柴芝元。你养着他们，让他们在这白吃白喝白住，干什么？开养济院？我看当今圣上就该赐你一块匾，上书，楚大善人府！” 楚煜被他叭叭得头疼扶额，“你嘴里装了机关枪吗？” 雁遥归没懂，“什么腔？” 楚煜摇头。 他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大善人，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修都是他这些年有意识去交好的，无他，就是为了救燕疏星做准备。 毕竟他资质很差，又没有修为，万一真要用到人的时候，没人可不行。 虽然到最后还是没用上吧。 方才这么多人一股脑涌进来，还吵吵闹闹，燕疏星已经肉眼可见地烦躁了。 还好，小孩虽然看起来很不安烦闷，但没动手没眼红，只是胸脯上下起伏着，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在极力克制。 想来是他方才的话起了作用。 楚煜又被乖巧到了，上前问他：“他们都走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燕疏星点点头，扶着床要自己坐起来，但稍一用力，就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肚子倒了回去。 “他体内灵脉寸断，灵力爆冲之下五脏六腑破的破，损的损，自然不会好受了。” 雁遥归翘着腿，见状道，“你想象一下，就好比一个人自爆灵体，你贴他身站在旁边承受全部冲击，寻常人早死一百回了，也就是这小子命硬，再加上我妙手回春，才扛过来了。” 楚煜听懂了，搁他前世，这就是内脏破裂，大出血下几分钟一个人就没了。那些还能抢救的，都是要开腹动大手术治疗的。 俯身去看燕疏星，楚煜刚想说让他躺着不用起来，自己拿饭食来喂他。 话未出口，就见小孩绷紧了脸色，又扶着床要坐起来。 楚煜连忙阻止，“诶……” 燕疏星咬紧牙关：“我、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躺着。” 他眼里满是倔强，楚煜被震住了，一时无话可说。 他多骄傲啊。 “不自量力。”雁遥归看得直皱眉，“小崽子，这种无谓的强不必逞，你动一下都疼，站不起……” 雁遥归话未说完，就见燕疏星竟然真的扶着床栏，自己站了起来。 虽然疼得呼吸不稳，身体颤抖，但确实是站住了。 “哎你……真是够犟的。”雁遥归错开眼神不再看他，低头自顾吃饭。 燕疏星缓了几息，试着迈步，然而牵扯之下一阵剧痛，身体不稳，径直向前栽过去。 楚煜在旁，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笑道：“没事，我扶你，我们走过去。” 楚煜搀扶着燕疏星，走一步都要缓好久。 从床上到桌边这不足两丈远的距离，他们走了很久才到。 肠胃不适，吃不了什么。 只艰难地咽了几口汤，燕疏星便再也吃不下了。 楚煜扶他慢慢回到床上。 一来一回这样折腾，消耗了巨大的体力，躺下没多久，小孩就睡着了。 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也不知是累得还是痛得。 方才扶着他，楚煜最直观地感受到，小孩单薄的身体抖得像筛糠，即便他已经极力忍着了。 楚煜心中一片酸软，轻叹一声，帮他擦掉额头的汗。 雁遥归也放下筷子，低声嘟囔：“又疯又犟。”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小孩脑子里是有什么毛病，转过身对楚煜道：“你说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站起来走？就要逞这个强？分明在床上等着别人喂也是一样，白白受一遭罪。” 之后几天，燕疏星每日醒着的时候都要起来活动，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哪怕再疼，他也没有放弃过。 楚煜没有再劝过他。 如此几日下来，燕疏星已经可以自如地下床活动，自己穿衣吃饭。 情况好的话还能出去走走。 雁遥归再见他时，整个人骇然一惊。 迅速上前抓了燕疏星的手腕替他诊脉，片刻后，宛如被石化了般呆立原地。 燕疏星冷眼看着他，抽回自己的手，回到床上拿起一本书看。 楚煜见雁遥归呆在那还维持着方才诊脉的动作，话也不说，人也不动。 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楚煜：“他怎么样了？” 雁遥归：“他、他、他……老样子。” 楚煜内心微叹，走到燕疏星床边。 小孩垂眸看书，面上表情淡淡，但楚煜知道，他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只是他不说出来。 抬手递给他一只削好了皮的雪梨，楚煜：“喏，现在这个季节可是很难吃到的哦。” 燕疏星抬眸看一眼，拿过那颗果子后，又抓住了楚煜的手，轻轻皱眉。 比雪梨果肉还白的指尖，上面一道淡红色的伤口，异常刺眼。 “怎么弄得？”燕疏星道。 楚煜看一眼，“啊，刚才削皮的时候不小心削到手了。” 燕疏星低头看着那道伤口，“好笨。” 楚煜不服，“那刀不好用！” 他是第一次削皮，拿了个小匕首，非常小心之下还是削到了手。 楚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笨手笨脚，怪就怪这里没有削皮神器。 说着就要抽回自己的手，被燕疏星一用力抓住了。 抬起他的手，燕疏星凑近那根受伤的手指，轻轻吹了吹。 楚煜被他这个动作惊呆了，旋即，内心深处涌出一阵狂喜！ 看着燕疏星，内心软绵绵，深感没白疼孩子，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楚煜笑眯眯提要求：“乖，小星星，叫我一声哥哥。” 燕疏星：“……” 楚煜：“你看我这手伤了，都是为了给你削果皮。” 燕疏星：“谢谢你。” 楚煜：“我不要听谢谢，我要听哥哥，来宝贝，叫我一声哥哥。”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小孩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哥哥，楚煜提出过不满，问他为什么不肯叫自己哥哥，得到的答案是：你没有哥哥的样子。 楚煜郁闷了很久，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现在他手伤了，机会难得。又是卖惨，又是撒娇。 在他的不断“逼迫”下，燕疏星一张小脸越来越红，到最后终于忍不了了，从嗓子眼挤出来两个音节：“哥……哥。” 楚煜忍笑，把手放到耳朵边凑过去，“什么？我没听见，大点声！” 燕疏星羞愤地瞪他一眼，脸色已经红透了。 拉着被子躺下去，燕疏星：“我好困，我要睡了。” 楚煜笑开了花。 笑够了，楚煜看着小孩强装镇定的红脸蛋，像哄小婴儿睡觉那样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小星星好乖，放心睡吧。会没事的，哥哥保护你。” 燕疏星果真睡着了，睡得很快。正要起身离开床边，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影，楚煜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 只见雁遥归双目无神地放空，一脸失魂落魄相，像鬼一样无声地飘了过来。 没理楚煜，雁遥归喃喃道：“他体内气血郁结未通，脏器虚衰未愈……” “他凭什么跟个没事人一样？”雁遥归非常不解。 方才他一进门看到燕疏星，吓得还以为奇迹发生，他已经痊愈了！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反常，楚煜扫他一眼，哼道：“你之前不是说他是在逞无谓的强吗？” “这就是他逞来的强。” 哪怕身上伤还没好，单从表面，却完全看不出来。 哪怕疼得万箭攒心，他也面不改色。 雁遥归彻底呆住了，看向床上的小孩，神色复杂，“他……为什么……” 楚煜看着燕疏星睡梦中终于放松下来的一张小脸，这个时候的他才最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如果这点疼都受不了，将来有更大的疼，要怎么办。”【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 12 章 燕疏星醒来时，房中只他一人。 楚煜不在。 往常他一睁眼，楚煜总会在旁边。或是看书，或是写写画画，但最近几日，楚煜常常不在。 燕疏星静静躺在床上，闭目沉心，试着催动灵力。 体内灵力宛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倒是因为用力，又牵动内伤，带来一阵焚心剧痛。 燕疏星颓然泄了力。 他灵根受损，体内灵力无处可续，就像活水再难循环，已经在缓慢流失。 若是灵脉不能恢复，要不了多久，他就真成一个废人了。 剧痛在体内蔓延，扩散，直至逐渐消弭。 燕疏星看着空旷的房间，涌上一股浓浓的孤独感。 自他醒来，楚煜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白天悉心照料，陪他说笑玩闹。 就连晚上也陪他睡。 据他所说是因为他自己睡晚上会做恶梦，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明往常随时都能见到的人，最近几日，却总会察觉到他不在。 他有其它事要做。 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看我可怜一时兴起照料一阵，等腻烦了，估计就会彻底消失吧。 到时候会有第二个我，甚至第三个第四个，得他这般悉心照料吗？ 也会这样逗他们笑，对他们好吗？ 燕疏星想着，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体内原本毫无波动的灵力仿佛被什么掀动，流过他破损的根脉，带来一阵炙烤锐痛。 急火攻心之下，燕疏星呕出一口血来。 小厮端着药碗进门时，恰见到燕疏星正掀开被子要下床，忙道：“小少爷您醒了！今日醒得似乎更早些。小的刚刚煎好药，要稍放放，等凉些就可以喝了。” 手脚麻利地把药放在桌上，小厮转头看到燕疏星唇边的血迹，吓了一跳：“您、您怎么了？” 下意识向前一步，一接触到燕疏星的眼神，吓得没敢继续。 小厮惊慌：“我……我……我去叫雁大夫……” “楚煜呢？”燕疏星打断他的话，问。 “这……这……小的不知啊，我家二爷只吩咐让小的好生照看您，没告诉说去哪，主子去哪里，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小厮快吓哭了。 分明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怎的眼神气势这样吓人。 燕疏星不再问他，自己出了门。 出门之后才发觉，不仅房间里空旷，外面更空旷。 因为燕疏星不喜欢人多，楚煜只留了一个看着机灵点的小厮。 燕疏星有些麻木的走出院门，看到院子外面还有更大的院子。 他还没去过外面。 此时才察觉，这个地方很大。 外面的人很多。 很多人在他面前说话，走动，形形色色，燕疏星却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 仍是觉得这世界空得要命。 . 楚煜从书房出来，疲惫得伸个懒腰，心凉得很。 今天也一无所获。 果然还是太难了。 历史上还没见谁灵脉寸断还能再被修复继续修炼的。 能够蕴养灵脉的天材地宝倒是不少，能够助力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也有一些，但能让尽毁灵根死灰复燃的，他查了好几天各大典籍，都没有看到半点消息。 哎。 楚煜有些心灰。 这些日子他不仅在查书，还托雁遥归帮他从各方收来不少蕴养灵脉的宝贝。 已经暗中给燕疏星用上了，只是没告诉他。 他怕给他希望之后再让他失望。 那种感觉多难受，他最懂了。 所以那些失望他都自己一个人受了。 “什么天材地宝，半点用没有。都是骗钱的东西。” 但话虽如此说，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就不能放弃。 “少爷！” “少爷！” …… 一声声呼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楚煜转头，就见一名修士大老远正边叫边快步朝他跑来，因为太着急，路上险些跌倒。 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楚煜只好停下脚步等他。 那人终于跑到楚煜近前，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少……少爷，我们有很久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吗？” 说罢紧张地看着楚煜，等待他的回答。 楚煜正在疯狂头脑风暴想这是哪位来着，听到这个问题只好尴尬微笑，“记得，当然记得。” 然后直接转了话题：“是有些时候不见了，有什么事吗？” “没、没……没什么要紧事。”那人似乎很是高兴，脸红心跳，说话支支吾吾的，“就是……许久不见了，今日终于见到少爷一面，有些激动。”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还一直低头看着鞋面。 楚煜一头雾水。 楚煜没心思和他说话，现在差不多要到燕疏星醒来的时间了，他得赶快回去。 “若是没事的话，那我——” “诶！有事！我有事！”那人一听楚煜要走，急忙打断他的话，“听闻近日少爷您在寻找蕴养灵脉的奇物，在下这里有一物。”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盆灵植，递到楚煜面前，“这雪心兰难得开花，在下偶然遇之，其花浓香雪白，在下觉得非常……非常像少爷您。” 那人越说脸越红了，看向楚煜的眼神小心却灼热。 楚煜没看到，看着雪心兰眼前一亮。 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雪心兰花香可以安抚人心，帮助修士更快静心修炼，以便吸纳灵力。 其花瓣和根茎还是炼制固元丹的主要材料之一。 只是雪心兰生长条件苛刻，且极难开花，所以非常难得。 楚煜动心了，问道：“这花您卖吗？多少钱？” 那人一愣，“我……我……” 看他犹豫，楚煜以为他不想卖。 确实，无论是将雪心兰放在身边辅助修炼，还是请人帮忙炼制固元丹都很好。 修士提升境界时一个不慎若是失败，便会损伤元神，而借助固元丹便可帮元神逃过一劫。 “雪心兰确实难得，我可以付双倍价钱。”楚煜道。 听他这样说，那人急了，摇头欲要解释：“不是，我——” “二爷！” 一道焦急地叫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楚煜听出这声音是春宁——此时应该待在他院子里照看燕疏星的。 急忙转头，就见春宁正朝他跑来，急道：“二爷，您快去看看吧！那位小少爷满脸是血地在院子里四处找您，春宁不敢拦他！” “什么？”楚煜一惊，“他在哪？” “刚才还在榆林，现下也不知该到哪里去了……” 春宁话音未落，楚煜已经转身，快速往榆林方向去了。 “诶、少爷……”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只留那名修士，抱着雪心兰，喃喃道：“我……我是要送给您啊……” . 燕疏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人由少变多又变少，现在这个地方，一片空荡。 还是没有找到楚煜。 哪里，哪里都没有楚煜。 燕疏星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的疼痛他早已习惯，但是大脑又涌上来一阵阵锥刺的锐痛。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楚煜，我要找到楚煜。 突然从前方拐角处转出来两个人，脚步匆忙，左边那人怀里抱着一团黑布，差点撞到燕疏星身上。 没想到会在这撞上人，那两人眼神闪过一抹惊慌，待看清面前只是个总角少年后，方才松口气。 抱东西那人瞪燕疏星一眼，恶狠狠道：“哪来的小崽子，走路不知道看着些！” 燕疏星冷眼看着他们，并不做理会，就要继续向前。 那人触到他的眼神后一惊，见他完全无视，登时更加气恼，立马横跨一步拦住他的去向，“你这小子什么眼神！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快跪下给你爷爷道歉！” 说着伸手要去抓他。 大脑一阵阵疼痛愈发强烈，眼前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燕疏星干脆闭上眼睛。 面前这人说了什么，又长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人挡了他的路。 他去找楚煜的路。 燕疏星直接抬手，一道爆裂的灵力喷薄而出，直直袭向前方—— 那人瞬间被击出数丈之远，捂着肚子蜷缩在地。 与此同时，燕疏星身体锐痛加剧，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身体内部好像被同时捣碎一般，燕疏星沉默地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继续抬步向前。 冷漠地经过那两人身边，没有回头看一眼。 “你……” 另外一人又惊又怒，见到燕疏星离开，就要起身去抓他，被地上那人抓住，“我、我们不是对手……” . “——星星！小星星！” 转了一大圈才找到燕疏星，楚煜看到单薄的小孩，好像大海上一叶孤帆，漂泊无依。 楚煜心疼坏了，快步跑过去，见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中衣，心疼道：“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用自己身上厚实的狐氅把他裹起来，抱在怀里。 燕疏星睁开眼睛，漆黑一片的眼底仿佛有了一丝光泻进来。把楚煜看清了，方才感觉体内肆虐的痛楚减轻了些。 被楚煜抱在怀里，温度一点一点覆盖上来。 就好像彼时他意识混沌间，在血池感受到的微弱温度一样。 将头倚靠在楚煜肩膀上，燕疏星抬手抱住他的腰。 既然当初你选择把我救出来，那你就再也不能丢下我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 13 章 经过这一场闹，燕疏星病得更重了。 楚煜守在他床边，看着小孩睡梦中仍是紧绷着像在担心什么似的一张小脸，心里突兀得涌上一阵难过。 燕疏星嘴唇动了动，似在喃喃念着什么。 楚煜凑近了去听，结果发现他念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楚煜、楚煜……” 楚煜失笑。 在梦里也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我在这呢。”楚煜轻声道，揉揉燕疏星的头。 “这孩子还真是没大没小的，一直就这么叫你。”雁遥归瞥他们一眼。 楚煜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预料中的答案，雁遥归：“……你也太纵容他了。到时候他被你养得，恃宠生娇，反过来压你一头，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他又开始了。 雁遥归始终不喜欢燕疏星，觉得他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思虑过重。 楚煜曾同他争辩过，“他遭此大难，没有安全感。” 但雁遥归仍是不喜，楚煜也就不再想着说服他。 “你不是要去醉烟楼，找你的寒霜姑娘？” 雁遥归一听这话，冷笑一声，“用完了就赶我？” 楚煜：“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起来纯良无辜，雁遥归哼哼了两声，面上露出苦恼。 “寒霜近日心情都不大好，也不怎么肯理我。” 楚煜：“哦？” “我日日前去陪她，重金赏赐，买了各种礼物，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可她还是冷面对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好了？她生气了？”雁遥归认真苦恼，十分不解。 楚煜挑眉，拖长尾音，“哦——” 雁遥归听出不对劲来，错眼瞪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楚煜摇摇头，“就是疑惑，不知那日是谁口口声声，‘我只想做她的恩客，不想做她的夫君。’” “……”雁遥归面色变幻几个来回，嘴硬道：“恩客也有义务让自己看上的女子日日开心。” 楚煜笑而不语。 “再者说，雁家不会准允一个风尘女子进门。”雁遥归垂下眼睛低声道。 楚煜闻言皱眉。 还不等他说什么，雁遥归大手一挥，“算了算了，男女情爱之事，你又不懂！不跟你说这个！” 说到这恍然想起来，雁遥归突然笑起来，“前几日寒霜还跟我说到了你。” 楚煜一怔：“我？寒霜姑娘认识我？” 雁遥归忍笑，“长宁府楚家的小少爷曾经被不长眼的骗到醉烟楼还绑起来差点去接了客，这事醉烟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怕是要一直流传到百年之后了。” 楚煜瞬间黑了脸。 长宁府楚家，富甲一方，传闻家底比当今国主的国库还要丰厚。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多有钱，只知道，除了六大仙门他们不碰，陈朝国土，哪里都有他们的触角。 而这样人家的小少爷，却因为貌美差点被卖到勾栏之地，想想都让人目瞪口呆，又忍俊不禁。 十足十的黑历史。 “不过这次她说起你却不是因为这事，”雁遥归道，“而是因为……” 说到一半突然掩唇，雁遥归实在忍不住笑，笑到楚煜开始催他，他才清清嗓子，继续道：“外面已经传疯了，说你有个……私生子。” 楚煜震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哪来的——”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床上安静睡着的燕疏星。 楚煜：“不会是说……小星星？” 雁遥归重重点头，掐指一算，“现在大约已经有……七八个版本。” 在这些版本中楚煜或是一个抛妻弃子后幡然悔悟的浪子，或是一个爱而不得苦苦追寻的痴人，或是被家族阻碍不能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可怜鸳鸯…… 连带着之前楚煜去玄冰楼求仙无门也不肯放弃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衍变出更多的版本。 苦情的，甜蜜的，魔幻的。 故事曲折离奇，比楚煜经历过的人生精彩多了。 楚煜听得目瞪口呆，好气好笑。 “他们好会编。” 旋即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楚煜脸色陡变。 既然外界风言风语，那他爹娘…… 得知他的担忧，雁遥归眨眨眼睛，“当然都知道了。” “听说楚老爷子大发雷霆，责令楚家所有店铺掌柜严管属下，一旦发现有人闲言碎语，严加惩办！店中若有客人谈及此事，也要积极反驳，加以澄清。” 雁遥归啧啧道：“可惜啊，棍棒难挡悠悠众口。他这么一强制，反而更像真的了。大家都在说，楚家秘闻暴露，老爷子这是恼羞成怒。”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明白，我都开始怀疑了。”雁遥归说着看向楚煜，“焕之啊，你不会……” 楚煜一记眼刀斜飞过去。 雁遥归立刻噤声。 “也对，三年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呢。若说你十岁就去生了个孩子出来……” 雁遥归不由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我可要闹了。” 我也要闹了。 楚煜心里现在就是无语。 别人怎么编排议论他，他都无所谓，但是气到他们家老爷子，他就不太高兴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老爷子知道了小星星的存在，却没有立刻对他发难，难不成……是默许了他将小星星留下？ 楚煜招招手，对雁遥归道，“遥归，再帮我一件事……” . 长宁府各大坊间突然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楚家二少爷重金悬赏可以修复受损灵脉的宝物！ 原来他从玄冰楼带回的那个孩子，竟然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 这位小修士为救楚少爷身受重伤，灵脉受损，楚少爷感念至极，不惜一切为救命恩人求药。 原本他们还只当这又是楚家人的说辞，可再一想，发现了一个问题—— 楚家少爷那样的废柴资质，连炼气的边都摸不到，又怎么可能生出这样一个，六岁筑基的天才来呢？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就肯定不是亲生的啊！ 至此，先前私生子的流言，倒是不攻自破了。 不仅如此，还有越来越多的天材地宝被送来楚府，楚家主宅一度门庭若市。 楚府。 楚贤气得又在拍桌子，“他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楚煊轻笑，道：“父亲，我已经打发那些人，让他们到别院去找弟弟了。” 楚贤冷哼一声，“他分明早就猜到我已经知道了那孩子的事！不仅不回家来，还大张旗鼓地搞这一套！怎么？他也想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吗？说那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楚煊：“父亲，您若是想念弟弟，我派人去找他回来。” 楚贤：“谁想他了！” 楚煊但笑不语。 “那孩子受伤很重？”楚贤突然问。 楚煊点头答是，“听雁家那孩子所说，他根脉俱损，五脏破裂，差点就救不过来了。即便现在修养，身体可以恢复，也会体弱多病，今后再想修炼，难了。” 说到这，楚煊又补上一句，“弟弟心地纯善，见此子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也是难免。” 楚贤默然，良久，长叹一声，“可他是玄冰楼的人。受此重伤，可见对方下手之狠毒。 “聂黎天闭关修炼多年，早已不管玄冰楼琐事。如今他们内部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这孩子到底代表了什么。” 说罢，楚贤摇摇头，问楚煊：“玄冰楼那边，有什么动静？” 楚煊低声道：“没有。现在玄冰楼上下，都认为这个孩子在密林中遇难，被魔兽所害了。 “不过当日我与玄冰楼那个大弟子交谈过，他似乎有所隐瞒。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 “只是……”楚煊一顿，继续道，“不明不白地死了个这样的天才，却并未彻查，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单从玄冰楼现在对他的态度看，好像太不重视了些。” 楚贤冷笑：“那就是被人压下去了。” 楚煊点头。 抬手轻按额角，楚贤又问：“聂黎天呢？” 楚煊：“还在闭关。” 楚贤差点翻白眼，“无声无息地闭关了多少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倒不会，”楚煊摇头笑道，“他若是死了，该是瞒不住的。六大仙门之间也不太平，多少人都盯着呢。” “所以说就不该往里掺和！”楚贤又拍桌子，“这个逆子，气死我了。” 兀自生气一会儿，楚贤对楚煊道：“不要急着叫他回来，他待在别院不外出最好。再在那里，多加派一些人手。” . 楚煜安排人接待那些闻风而来献宝的热心群众。 至于毛遂自荐要来给燕疏星诊病的，被他好言谢绝了。 这要是让雁遥归知道，非要大闹三天不可，今后还会用此事质问他三年，责怪他竟敢不信任自己。 不过他没想到，只是随便想了个法子转移一下这些八卦群众的注意力，还真收到了点好东西。 楚煜抬起手中金质的小鸟笼，看着里面一只青黄相间的小胖鸟。 这鸟只有巴掌大，头顶一小簇淡黄色的扇状羽冠，因为太胖分不清脖子，脑袋和身体就是两个球，大球下面是小短腿，鸟爪紧紧抓着站杠。 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比如此时它瞪着楚煜，楚煜就感觉它在骂自己。 不跟它一般见识，楚煜换了只手提鸟笼。 有点累。 这鸟个头不大，但真够胖的。 “你是只健康的鸾莺吗？”楚煜由衷发问。 别是只不健康的小胖子，没有什么作用吧？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金丝笼里的小胖鸟努力把自己一双小眼睛瞪得更大了！ 楚煜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踏进院门，就莫名感到一阵压力。 脚步微顿，走到房门前，只见春宁直直躺在正房前的台阶上，人事不知！ 楚煜一惊，连忙走过去要看燕疏星，却在进门前突然停下。 他不能就这么进去。 近几日他都在家，通讯玉牌和他哥给他的各种法器都没带在身上。 他现在身边只有这个只会唱歌的小胖鸟！ 楚煜强自镇定，先凑到窗边，捅破窗户向里看，就见一个男人，正站在燕疏星床前！ 楚煜心里一紧。 只看一眼他的背影，就知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正欲悄悄转身去叫人，笼里的小鸟突然发出一声长鸣：“啾啾——” 房中那个男人回过了头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 14 章 楚煜气得差点就把鸟笼丢出去了！ 房中男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一抬手，楚煜便感到一股难以自控的力量将他带进了屋内。 不知道这人身份，楚煜如临大敌。 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猜测—— 会直奔燕疏星来的，极有可能是玄冰楼的人。他修为高深，必不是普通弟子。身材高大魁梧，气质沉稳刚硬，也不像那晚在血池中遇到的那个蒙面人。 还能是谁？玄冰楼的其他长老？ 原书中没有哪个玄冰楼的人对燕疏星有过特殊待遇，楚煜根本对不上号。 他在这里头脑风暴，那个男人也在打量他。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只有金丝笼里的小胖鸟，因为方才终于反将楚煜一军，兴奋地一直在啾啾啾。 终于，男人有了动作，指尖微动朝他们的方向一指—— 楚煜瞳孔骤缩，接着就见…… 金丝笼里小鸟声音戛然而止，脖子梗着，胖乎乎的身体轰然坠机，掉到了笼底。 “它太吵了。”男人收手，声音低沉淡漠，说罢看向紧绷的楚煜，“不用太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 楚煜心都快跳出来，看到小胖鸟上下起伏的胸脯，知道对方只是将它打昏了过去，才微微放心。 看一眼床上安然睡着的燕疏星，深吸一口气，将金丝小笼放到了桌上。 男人静静看着他动作，方才开口：“你为何要救这孩子出来？” 楚煜不答反问：“你是谁？” 男人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回答我的问题。” 楚煜只好道：“他在你们玄冰楼快被人害死了，我不救他出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房中气氛一时变得死寂。 男人闻言没有说话，一张坚毅冷峻的面容也未有丝毫表情变化，看不出喜怒。 楚煜心跳加快，担心这一句试探会将对方激怒，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而且他没有反驳，果然是玄冰楼的人！ 楚煜还在思考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 自从知道他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他就注意到身边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发现了别院周围有至少十个明心境的暗卫。 但这个男人来了这么久，暗卫却没有一点动静，可见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他们，很多。 此时男人终于再度开口：“你有何所求？” 摸不清这人目的和态度，楚煜和他兜圈子：“谁说做事一定要有所求？凭本心不能做事？” 男人恢复沉默，盯着他良久，又看一眼床上的燕疏星，喃喃道：“本心……”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男人轻笑一声，“可人心易变。” 楚煜皱眉，还没懂他什么意思，就见对方朝他走来。 楚煜心跳都停止了，下意识要向后躲，但身周被无形力量禁锢，完全动弹不得。 男人靠近他，突然伸手捞起楚煜手腕。 楚煜只剩一张嘴还能动：“你干什么！” 男人捏着他的手腕，“指骨纤长，倒不算笨，臂骨太细，力弱体虚。” 说罢他甩开楚煜的手，“资质奇差，也不知他为何会选中了你。” 楚煜：“……” 这人有什么毛病。 “你——” 他刚要开口，男人又道：“你既救了这孩子，我便给你一些谢礼。” 说罢，他掌心抵在楚煜心口，楚煜只感到一阵热流环绕四肢百骸，接着汇聚心口处，慢慢淡去。 楚煜瞪大双眼，不等他开口发问，男人伸手在他眉心一点。 楚煜眼前一黑，接着身子软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楚煜醒来时，感觉有人在试着抱起他。 睁眼一看，燕疏星。 小孩身子还虚弱，面色透着病中的苍白，此时努力拖抱他一个重上很多的人，显然非常勉强。 额头上累出了汗。 见他醒了，燕疏星索性放手，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为什么躺在地上？”小孩皱眉问。 楚煜也很茫然，“我一直躺在地上？” 燕疏星静静看着他，“我刚醒来就看到你躺在地上。” 楚煜回想昨夜，他带着别人送来的鸾莺进屋，然后…… 然后就不记得了。 鸾莺现在在桌上的金丝笼里，里面那只胖鸟现在睡得像猪。 那他现在在地上…… 难道是他因为睡姿太差，从床上掉下来了？ 可这里离床很是有一段距离，他睡姿再差劲，也不至于掉下了床还能再在地上打几个滚吧？ 怎么也想不明白，楚煜站起身，也把燕疏星从地上拉起来，“不管了，地上凉，你不要在这坐着。” 说罢出门叫春宁端水来给他们洗漱。 谁知开门就见春宁斜靠在门边，也还睡着。 楚煜皱眉，叫醒他，问：“春宁，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宁揉着眼睛，“我、我好像没等到您回来就睡着了。” 怎么他们昨天都跟睡死了过去似的。 思索片刻后，楚煜压下心中疑虑，对春宁道：“去取些热水来。” 回房，燕疏星没有回去床上，而是坐在桌边，盯着金丝鸟笼里的小胖鸟。 楚煜见他对这鸟感兴趣还挺高兴，“这叫鸾莺，听说唱歌挺好听的，我拿来陪你玩。” 鸾莺的歌声悦耳动听，有抚愈人心，舒缓疼痛之效。也对修炼有一定裨益。 利于燕疏星的情绪和身体。 燕疏星“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楚煜，轻声道：“谢谢。” 楚煜闻言挑眉，站在他身后揉他的头，“怎么这么客气。以后再谢我就叫哥哥。” “……” 燕疏星扭回头去，不叫。 楚煜笑笑，看向笼子里的小鸟，“这只胖鸟也太能睡了，还不醒。” 他话音刚落，笼子里的小鸟好像感应到有人说它似的，睁开眼睛，忽闪了两下，看清楚煜后，立刻愤而啾啾。 挥舞翅膀飞到站杠上，瞪着小眼睛对他。 楚煜忽视它的敌意，道：“既然醒了，唱两句听听。” 鸾莺听懂了，“啾”一声，梗着脖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好像非常不屑地对他“切”了一下，还翻个白眼。 楚煜把笼子提起来，“不唱？好啊，不唱就不给饭吃。” 鸾莺不屑地换了个方向。 楚煜：“刚好你太胖了，需要减肥。” 鸾莺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 “它叫什么名字？”燕疏星打断一人一鸟的战斗。 楚煜坐在他身边：“还没名字。我们现起一个。” 燕疏星看着他。 楚煜看一眼小胖鸟，黄色主体，青羽点缀，又胖又圆，想了想，“大黄？” 小胖鸟一听就炸了毛，转过身来挥着翅膀抗议。 燕疏星也沉默了。 看了小胖鸟两眼，他道：“它尾羽是青色的，叫小青吧。” 小胖鸟向他投去和善的眼神。 楚煜自然没意见，不管这鸟叫什么，有用就行，“行吧，小青，现在你也有名字了，来唱两句，唱得好，就给饭吃。” 小青理都不理他。 楚煜“啧”一声，伸手就要去拿笼子里的食盒。 小青飞过去，用自己肥硕的身躯死死护住。 两相对峙。 燕疏星伸手拉了拉楚煜，对笼中小鸟开口：“唱吧。” 小鸟看了看他，又看看楚煜，才不情不愿得离开食盒，回到站杠上，抖了抖自己漂亮的冠羽，缓缓开口。 悠扬清澈的歌声飘了出来。 像水波一样荡进耳膜，婉转动听，似有一股令人心生愉悦和安然的力量。 楚煜不由缓缓地闭上双眼，心情都沉静放松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坐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世界是流动的，而人是静的。 楚煜似是能感受到自身血液的流淌，体内泛起一丝丝热流，划过每一寸经脉，带起无数细小的感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过，等楚煜再睁眼，歌声已然停了。 燕疏星比他回神早一些，此时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小胖鸟已经蔫嗒嗒地飞去吃饭，还不忘用身体挡住食盒，背对楚煜。 没想到这歌声对不会修炼的他也有效，楚煜还有点激动，对燕疏星摇头：“我没事。” 之后几天，鸾莺和燕疏星相处得非常好，每天乖乖唱歌。 楚煜也会跟着听，感受那种奇妙的状态。 二人一鸟相处和谐平静。 直到有一天，平静被打破。 楚煜再次从书山书海里出来回去的时候，离自己院子老远就感觉到里面一阵鸡飞狗跳。 赶过去，见院中站着一人，却是楚煊。 楚煜还来不及说话，一道黄影从他面前飘过，接着是一道更大的黑白花影。 看清那只上蹿下跳，身材巨大但行动矫健的猫，楚煜惊喜道：“大花！” 刚刚爬上树枝要去扑鸟的小猫听到这声呼唤，动作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去。 停留在高高树枝上的小鸟目睹一切，停下扇动的翅膀，站在树枝上，同情地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敌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第 15 章 黑白花的猫咪被楚煜一嗓子叫的失去了及时抓住鸾莺的机会，之后再也没撵上那只胖鸟。 回到地面上，见到楚煜向自己走过来，不情不愿地冲他“喵喵”叫了两声，还是让他抱起来。 “你又重了好多！” 楚煜抱着这只被他所救后又抛弃他去投奔他大哥的肥猫，走到楚煊面前，欣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只好我来看你。”楚煊扫他一眼，淡淡道。 楚煜立马赔笑，抱着猫推楚煊进屋，“大哥辛苦了，大哥进去坐。” 屋中燕疏星醒着，靠在床边看书，楚煜楚煊二人进屋后，他才抬眼。 叫春宁给楚煊看茶，楚煜把猫放到地上自己玩，照常去问燕疏星，“感觉怎么样？” 燕疏星对他摇摇头，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煊坐在桌边看着他们，不由微微眯起眼。 “喝过药了吗？” “嗯。” “那就好。下地走走？” “嗯。” “穿这件吧，这件好看。” “……太花哨了。” “那这件吧，这件是前日刚做好送来的，不花哨，黑金配色，我喜欢，很适合你。” “……” “头发乱了，再梳一梳。” …… 楚煜帮燕疏星挑好衣服又简单梳了个儿童发髻，退后欣赏两眼，感觉非常满意。 他最近十分沉迷打扮燕疏星，有一种在玩奇迹星星的感觉。 给他做各种衣服、梳各种头发、买各种配饰，都太好玩了。 将自己打扮好的小孩推到楚煊面前，楚煜像是显摆自家孩子般骄傲，“哥，这就是燕疏星。” 说罢揽过燕疏星的肩靠在自己怀里，“小星星，我大哥。” 楚煊看着他们亲密的，好像才是亲兄弟似的。 视线触及燕疏星冷然的目光后有些意外地停顿片刻，才不动声色地划开，又看向楚煜。 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楚煜似笑非笑，“你这院子里，缺个下人？” 楚煜一愣，“啊？”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楚煜连忙打哈哈，“……不缺不缺！”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大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跟着伺候我。” 拉着燕疏星坐在楚煊旁边，楚煜赶快转移话题。 “大哥，近来家里一切都还好吗？爹娘身子还好吗？” 楚煊冷哼一声，不禁又横他一眼，才点了点头，“父亲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楚府的空气都清净了。” 楚煜噗嗤一声笑出来。 楚老爷子嘴比心硬，说话一向不中听。 楚煜不把他埋汰自己的话真当回事。此时碍于燕疏星就在一旁，也不好问楚煊老爷子如何看待他。 “啊对了！”楚煜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房间翻找，“我这两日收到了一些珍贵的补药，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原打算差人给爹娘送过去，赶巧大哥来了，帮我捎回去吧……” 楚煜起身离开，桌边只剩楚煊和燕疏星两人相对而坐。 楚煊拿起茶盏静静喝茶，突然察觉一道视线放在他身上，冷嗖嗖的。 抬眸，便和对面燕疏星的目光撞在一处。 两相对视。 楚煊不由挑眉，他竟然从这个孩子冷淡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明显的敌意。 这敌意不知从何而来，但丝毫未加掩饰。 不知道是这孩子不懂，还是他不屑。 因为方才他就“下人”的事调侃不高兴了？ 楚煊猜测，旋即却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 莫名有种直觉，不是。 楚煊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小孩，有一种与年岁不符的，疯狂的攻击性。 好像狼守护领地和食物。 可惜这狼还太小，爪子獠牙，都嫩得很。 楚煊没太当回事。 “喵~” “啾啾！” 一猫一鸟又屋内屋外打了两轮，此时从外面窜进来，一只窜到楚煊怀里，一只窜到燕疏星肩上。 彼此身上都不太好看，互相还在龇牙咧嘴。 “就是这些了！”楚煜终于找全了他准备的东西，拿回一个小包裹，放在桌上，“用法用量我都在纸上写好放进去了，大哥拿回去让下人们照着准备就行。” 楚煜说完，顺手揉揉燕疏星的头，在他身边坐下。 楚煊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个小狼崽子错开眼神去看自己弟弟，眼中敌意尽数散去。 好像从一只凶狠的狼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 心中不由皱眉，楚煊眼神微冷，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对楚煜道：“你这别院我许久不来，带我逛逛？” “啊？啊……好。” 楚煊已经走出了房间，楚煜只好跟着，拍拍燕疏星的肩，轻声道：“没事，我去陪大哥，你跟小青和大花玩一会儿。” 楚煊向外离开，不多时，感觉身后那道狼一般的视线又来了。 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楚煊心中冷笑。 这小狼崽子。 . 他大哥突然提出要逛园子，楚煜心中有些不安。 隐约觉得，他哥有话跟他说。 二人一路走到一处小花园，楚煊突然开口夸了一句。 “这处园子打理得不错。” 楚煜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楚煜没有花太多心思保养园子，他也不懂这些，只隐约记得他招揽来的那些散修，似乎有这方面的人才，一直自告奋勇在打理。 这处别院说来，还是楚煊给他的。 当时楚煊二十生辰行冠礼，楚老爷子送大儿子一座别院庆贺。 也是暗暗催着他成家。 楚煜那会儿十岁，正起和修真界人士打好交道广交朋友的心思，撒泼耍赖说自己也要。 于是楚煊就把这座院子给他了。 他自己倒是一直住在楚家主宅，也没有成亲。 说起来，楚煊虽明面上不说，但对他一直都很好。 他在他大哥面前，虽然不会太放肆，但也不用太拘谨。 沉不住气，楚煜开口问：“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闻言偏头看他一眼，楚煊笑着摇了摇头。 花园中有座假山，山侧建一四角凉亭。走到亭中，楚煊才问：“那个孩子，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果然还是跟燕疏星有关。 楚煜一颗心飘起来，“就、就在咱们家先住着呗……”声音越来越小。 楚煊：“你迟早要成家。这孩子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我成家还早着呢……”楚煜没想到他哥想得还挺远，不过……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楚府。”楚煜道。 楚煊：“嗯？” 楚煜想到原书中燕疏星的成就，“他……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不会是被一隅之地困住的人。” 楚煊看着弟弟，好笑，“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楚煜还想再说燕疏星的好话，就听楚煊突然问，“那你呢？” 楚煜一怔，“我？” 楚煊看着他，眸色中有楚煜读不懂的复杂，“你甘不甘愿留在楚府这小小的一隅之地？” 这话没头没脑的，楚煜被说蒙了。 “我……我……” 他哥这是在问他，对未来的打算吗？ “我”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楚煜恍然意识到，他好像真没想过。 他不是一个擅长对未来做打算的人，前世是条件不允许，他活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没了第二日。 现世是条件太好了，他不需要，活一日，赚一日。 想到这，楚煜对楚煊露出一个笑来，“我反正就赖在楚家不走了。” 楚煊也笑了，“我看你用这别院大庇天下修士，还以为你立志要在这修真界开宗立派，早日建起七大仙门。” 楚煜闻言摇头，知道自己当初为了上玄冰楼的事引发的误会有多深。 此时只好做死心的样子，道：“我知道我不是那块材料，早放弃了。这院子里的道长们，我也择时，请他们都离开了。” “哦？” “啪——！” 楚煊正要再问，突然听一声清脆的落地响，隔着他们身后的假山。 楚煜皱眉，转过去，就见一位修士站在假山后，面前地上一片花盆碎片，而他的手上缓缓流出一缕鲜血，像是被花刺炸伤了。 楚煜记得这位，雪心兰。 他呆站在那里，面色不太好看，楚煜不由问，“道长，你手受伤了，没事吧？” “雪心兰”听他说话才恍然回了过神来，“没……没事。”慌乱地摇了摇头，转身跑走了。 . 另一边，楚煜的院子。 自楚煜离开后，春宁就感觉整个院子都变得有些可怖起来。 源头就是那位小少爷。 比如现在，他正盘腿坐在冰冷的院子里，露天席地地……打坐？ 春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劝是肯定劝不了的，那位小少爷只听二爷的话。 春宁决定先去烧点热水。 待会儿他家二爷回来看到这位脾气古怪的小少爷在外面生生挨冻，肯定会着急。 燕疏星静静坐在院中，胸口一团难以言明的郁气。 小青和那只被楚煜称作大花的肥猫还在打架，厨房里传来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耳边寒风吹动，掠过空荡的树枝带起沉闷的呜咽。 周围的每一丝每一毫，都有各自的动静。 但这一切，似乎都和他没有关系。 世界现在还在深冬中半沉睡着，但待春来大地，万物各有所归。 唯他不属于这里。 楚煜不在，他便不属于这里。 可楚煜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是。 “肯定就在这！再找找！” 一道压得极低的细微声音突然传进燕疏星现在敏感至极的耳膜。 点燃胸口郁气的最后一个火点子。 站起身回到正房，声音像是被寒冷的天气冰透了。 “你们找死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第 16 章 房间像被冻住了，死寂无声。 风从大张的门溜进来，拂过燕疏星颊边一缕碎发，吹动云锦床幔，从床边那扇木胎的髹漆围屏屏面上始终繁茂的鲜嫩竹叶上划过去，隐约有影子，动了一下。 在这屏风背后，明明白白有两个人。 两人皆身着黑衣，以黑布蒙面。大气不敢出。 此时听到燕疏星的声音，动作顿住，皆是心神一震，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怎么回事？不是说服下无影丹可以隐去自身气息身形吗？！ -大哥，那小子在诈我们，他不可能看见我们。 “滚出来。” 燕疏星稚嫩但冷漠的声音委实不像这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将两人的无声交流硬生生打断。 那两人还待再要踌躇，下一刻，面前黄花梨木屏风猛然从中间撕裂开来，厚重的木材崩飞两侧。 两人吓了一跳，被迫现身，面对燕疏星。 待看清这个冷似现世修罗一般的小孩，不由打个寒噤。 “我、我们……” 其中一人正欲开口，被燕疏星冷冷打断。 “在这里鬼鬼祟祟，找死。” 他气势迫人至极，丝毫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但左右不过一个垂髫少儿，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孩子如此不留颜面地对待，堪称羞辱。面上不禁一阵青红黑绿，颜色精彩极了。 另一人面上挂不住，面色阴沉道：“你这小崽子，休要欺人太甚！” “上次我一时不慎为你所伤，被你唬了过去。纵使你再如何天才，也不过与我同为筑基初期！况且你根脉受损，不过强弩之末！若真要对起来，你必不是我兄弟二人的对手。” 此人从袖口滑出一柄短剑，“小子！上次遇见你我们的沙藤籽便少了一颗，你若是乖乖将沙藤籽交出来，我便不计较过往恩怨，我们一笔勾销！” 燕疏星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听到最后，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大哥，我们不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少爷快回来了。” 另一人在旁边提醒道，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却因为燕疏星漠然的态度更加愤怒。 面色都有些扭曲：“好是没有家教的小野种！好，今天便一并与你清算！” 说着握紧短剑，猛地冲向燕疏星—— “楚煜！楚煜！”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脸色剧变，其中的弟弟脸色剧变，连忙道：“不好，是雁神医！大哥，我们快走！” 被称为大哥的人恨恨看燕疏星一眼，到底是和他弟弟转身，飞速从窗户遁逃而出。 雁遥归惯常大摇大摆地喊着人，走近了见房门大开，疑惑地走进去，谁知刚迈步到屋中，就感觉一阵狂暴的肃杀之气弥漫四周，紧接着，轰然爆裂开来。 毫无准备之下，雁遥归直接被推挤出房门！ 而方才那两人逃走那扇窗，“嘭”地一声炸开，木屑飞溅，逃出窗外不远的两人，都被这气力波及，向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接着又赶忙爬起来踉跄着逃走了。 燕疏星睁开双眼，瘦弱的身躯一阵颤抖，面上却半分波动也无，抬腿便要追出去，被身后雁遥归抓住。 “你这……你这小疯子又干什么？！” 燕疏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几分，唇边早已洇出鲜血。 在他玉似的脸上，红得触目惊心。 雁遥归忙点了他的穴制住他，将他放到床上，怒吼：“春宁！春宁！楚煜呢？” 一阵兵荒马乱。 楚煜送走楚煊，回来就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楚煜都傻眼了。 下意识看一眼躲在金丝小笼里的小青。 他宁愿相信是小青和大花打架，才把这里搞成这样。 小青方才有幸目睹一切，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见楚煜看它，猛然摇头。 床上，燕疏星躺着，唇边衣领皆是殷红血迹，雁遥归正在给他施针。 楚煜走过去，皱眉看他。 一张瘦弱苍白，几无血色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平静得像一副纸扎成的面具。 楚煜一颗心被人攥紧了似的。 他越是表现得平静，楚煜越是难受。 楚煜知道他有多能忍。 他越痛，越能面无表情。 “小星星？” 楚煜叫了他一声。 燕疏星眼睑抖动，恍惚着睁眼，看向他。 楚煜心痛地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有麻木。 看到他的一瞬间，闪动一下。 这时雁遥归拔下最后一根针，燕疏星浑身没了支撑，长而细密的眼睫毛快速抖动几下，眼皮子一沉，彻底睡了过去。 楚煜守在旁边，把被子提到他下巴处掖好，又拨开他脸上的乱发，等雁遥归将针具都收好了，才开口：“怎么回事？” “哼……”雁遥归冷哼一声，“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我一来就看到他在发疯，把你这院子都要拆了！我一诊脉，好家伙，那是好一个急火攻心啊。” 雁遥归气得牙根痒痒，“再晚点，怕是他的心火，能把他自己给烧死！我头一回见这么不要命的病人！” 雁遥归说着，突然转向楚煜，认真道：“说真的，你大哥来干什么，是不是也说这小疯子留不得？” 楚煜抿唇不语。 又扫一圈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屋子，窗户那漏出个洞去，书案和后方书架上的东西也都歪歪斜斜散乱着，床边屏风从中间断裂开来，后面他和燕疏星的衣服散落一地，乱糟糟的，活脱脱像是遭了贼。 燕疏星可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将春宁叫来细细问了一通，春宁也是一问三不知。 只说燕疏星在自己离开后去了院中打坐，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回了房。 楚煜猛然想到，莫不是……和他有关？ 上次也是，燕疏星找不到他，满院子地寻，将自己病情搞得更重。 楚煜看着燕疏星乖巧的睡脸，柔软的，小小的一团。 楚煜心中不由得酸软，仿佛又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前世，他五岁时，一个自称是他生母的女人来福利院接他走，说是找到他爸爸了。 女人对他很是好了一段时间，好到他恍惚以为自己真有了妈妈，直到将他带到他亲生父亲面前。 男人并未想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定期给钱在外面养着。 女人也就知道，孩子没用，给不了她名分。 拿了钱又走了。 楚煜知道，一直没有，不算什么。 得而复失，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他盯着燕疏星只是发呆，雁遥归在一旁忍不住道：“这孩子疯疯癫癫的，现在是拆家，下一步是什么？你好好管管！” “这不算什么，都可以修。”又帮燕疏星掖了掖被角，楚煜，“人没事就好。” “……” 雁遥归真不知道他这溺爱是从哪来的。 “遥归，他的身体经这一遭，是不是更严重了？”楚煜担忧道。 “那当然。”雁遥归没好气，“差点就再死一回。” 说罢他却突然皱起眉，“不过说来奇怪，我方才替他诊脉，虽是急躁的脉象，但相比以往，却多添一份强劲。他这么折腾，影响也比我预料中小上许多。” 楚煜听了也皱眉，“是我们用的什么蕴养灵脉的宝贝生效了？” 雁遥归摇摇头，“不像。” “他根脉破损是极难修复的，那些大补之物也只能在完好的基础上锦上添花，难以使灵脉愈合。而他脉象中那股雄浑之力，倒像是……有人专门，护住了他的心脉。” 雁遥归思索着说出他的猜测，楚煜也愣了。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人。”雁遥归又自顾自摇头，“是某种灵药也说不定。但这终究是一时的庇护，并非长久之计。 “真要修复他损伤的灵脉，还得另寻办法。” 因为燕疏星的事心中沉沉，楚煜一直在翻阅古籍。 没什么收获，直点灯熬油到了半夜，伏案睡着了。 房中烛火摇曳，不知什么时候，被夜风吹熄了。 意识浮沉间，楚煜恍惚又看到一片黑影，漂浮在空中，好像离他很远，又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他，耳边声声泣诉，饱含哀怨憎厌。 黑影越来越多，一缕一缕地，逐渐汇聚成海一般向他涌来，似要将他淹没—— 楚煜猛然惊醒，胸腔一阵窒息感，大口大口呼吸着，骇出一身的冷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第 17 章 这个噩梦并不陌生了。 楚煜将烛火重新点燃，起身站到窗前——现在已经没有窗了，窗户白日里被燕疏星轰开，现在只剩下一个大窟窿。 今夜天气称不上好，夜色中缀着一层雾，把月光都揉皱了。 透过那朦胧却也能看出来，月亮是圆圆满满的。 楚煜才意识到，今日又是十五了。 距离上一次他做这样的噩梦，已经快要一个多月过去。 上次做了噩梦他来找燕疏星睡，之后他就一直和燕疏星睡，那噩梦也就没再来过。 时隔一月不见，比之上回，这次的噩梦更加清晰。 那些黑影，也更加可怖。 虽然看不到它们的脸，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却总觉得…… 他们像是要来找他索命。 不由打个寒噤，楚煜飞快地闭了下眼，又睁开。 或许只是月前不小心坠入那深黑血池的后遗症罢。 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多想。 想到那血池，楚煜才又想起玄冰楼。 不知玄冰楼现下如何了，那血池背后，到底有什么渊源。 也不知，当日燕疏星在那玄冰密林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楚煜回身去看燕疏星，转过头，却见小孩睁着眼睛。在这薄凉的月色下，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无端端地让人更心疼了。 楚煜稍缓心神，走过去，坐在床边揉揉他的头，“醒了，疼吗？” 燕疏星只静静看着他不言语，半晌，鼻子极细微皱了皱，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委屈。 这大约是让惯常习惯忍耐疼痛的他，能暴露出最大的委屈了。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 哪怕身上的刺已经将他自己都扎得遍体鳞伤，也不会暴露出半分柔软。 这是前世楚煜在看书时，对燕疏星最大的感知。 而现在他还这么小，就已经在修炼身上的刺了。 燕疏星还没怎么样，楚煜先哭了。 俯身抱住小孩瘦弱的脊背，楚煜下定某种决心般低喃，“觉得痛了可以对我哭，我不会抛下你的。绝对不会。” 燕疏星静静靠在这个实在称不上宽厚的怀抱里，慢慢感觉肩颈被水浸湿了。 在这深冷的冬夜却不觉冰寒，反倒火辣辣的。 好像外面寒凉的月光，其实是灼热的太阳一样。 这是楚煜第二次为他流泪。 也是他记忆中第二次有人为他流泪。 不为别的，只为他。 . 燕疏星差点将楚煜房子给拆了的事情传开了。 不少人震惊于这孩子的脾气好大以外，也有点期待楚煜的反应。 楚府这位二少爷虽然亲和不摆主子架子，但这么些年来，除了对修仙一事显出那么些兴趣，也是第一回对一个人，有这么明显的偏爱。 无怪乎之前他们怀疑这孩子跟楚二爷有点什么不正当的渊源。 实在是不见楚煜和除了楚家人之外的谁这般亲近。 然而几日下来，楚煜请了工匠将房间家具一应修补完整，不曾对那拆家的孩子有任何惩治疏远不说，反倒更宠爱了。 宠爱到了一种无节制溺爱的程度。 平日里亲自喂饭喂药，寸步不离，夜间同塌而眠就不说了，如今更是细细照看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上次还有人看到，楚少爷陪那小孩逛园子，小孩不过下台阶时踉跄一下，楚少爷便将人抱起来，吃力地走了一路。 之前楚煜还跑跑书斋，后来就干脆让人将他要看的要翻的都搬到他房里去。 几乎是做到了，只要燕疏星睁开眼，他就在十步之内。 某日，楚煜正在房中和燕疏星下棋，春宁突然来报，说是有位道长来见。 楚煜有些惊讶，看一眼燕疏星，才叫春宁请人进来。 他这院子里，除了雁遥归，一般没人来。 燕疏星来之前，楚煜一直都住在楚家主宅，甚至没在别院过过夜。 燕疏星来之后不喜人多，楚煜也就不让人来。 春宁引一人进来，楚煜见了，起身迎他。 他这次可是记起来了，这就是上次得到一盆雪心兰的那位道长，一向热衷于培育灵植，也是他一直在帮忙打理花园。 上次在花园中见到对方被花刺伤了手指，结果他匆匆走了。 “云道长。”楚煜笑道，看向他的手，“你的手好了吗？” 云世行初到楚煜房中，本就有些局促，眼睛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此时听到楚煜的话，抬头看到楚煜对他笑，登时脑子发昏，一抹红晕爬上脸颊，连忙摆摆手，“……好了，都好了。” 寒暄两句，楚煜直入正题，“云道长今日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他这院子里住着约么有十七八名修士，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这些人大多是他近年在外偶然相遇，交谈后得知对方生活困窘，便提议让他们可以在此居住。 也有一些是在得知楚家二少爷好心收留落魄居士之后，自己找上门来的。 云世行就属于后者。 两人交情并不多。 云世行知道他和楚煜还不是没事可以来找对方闲侃的关系，连忙从自己乾坤袋里把上次那盆雪心兰掏出来，“少爷，这雪心兰……” 楚煜见了，不禁夸赞：“长得越发好了，云道长照料灵植的确是很厉害。” 碗口大的雪白花朵缀在肥厚的茎叶上，芳香浓郁。比上次见时更成熟了几分。 见他面露欣赏之色，云世行眉目舒缓，露出一个笑容，“少爷喜欢就好，这个……是我要送给少爷的。” “送我？” 楚煜讶异，旋即摇头道，“这雪心兰并非凡品，培植不易。云道长不必拿来送人呀。若是您有意出手，我倒是可以买下来。” 听他这样拒绝，云世行道：“您莫不是嫌弃，这雪心兰不够资格？” 楚煜睁大眼睛，“这怎么会？花开的雪心兰可是有价无市的宝物。” “那您便收下又如何。”云世行道，“您将这院落给我们居住，我等萍踪浪迹之人，感恩不尽，无以为报。” 听到这话皱眉，楚煜：“我也不是为了你们的报答。” 说着他又笑笑：“而且，还要感谢云道长一直以来，帮我照料园子。” 云世行闻言自嘲摇头，低语：“今后怕是也不需要我来照料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楚煜没听清，“什么？” 云世行颓然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正要再说，燕疏星突然咳嗽了一声。楚煜忙去看他。 云世行眼睁睁看着楚煜焦急地走过去，到小孩面前碰了碰他的额头，问他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 眼中温柔浓得化都化不开。 云世行呆呆地看着楚煜，眼神近乎痴迷。 冷不丁触到燕疏星看过来的漠然眼神，倏地惊醒，自己竟然，这么嫉妒一个小孩子。 楚煜把燕疏星安置在床上，给他盖了好几层被子，才回过头来对云世行歉意地笑了笑。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云世行快步将雪心兰放在桌上，“少爷，您就收下吧。” 他的语气中几乎带上了哀求，楚煜怔了怔，只好收下，“那谢过云道长了。” 收下时心里还在想着，有什么等价甚至更贵重的东西可以回送过去。 将雪心兰搬去书岸边一座空着的花几上，楚煜突然想到了，道：“库房里还有十二颗上品沙藤籽，云道长有——” “你就一定要跟我算个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想亏欠于我吗？” 云世行猛地出声打断他，面色哀然。 楚煜被他喊得一愣。 云世行面色变了两变，低头留下一句，“我先告辞了。”转身跑了出去。 云世行失魂落魄地离开楚煜的院子。 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落寞。 一年前他初来长宁府，偶然在街上遇到楚煜。 少年一个笑容，比以往他种过的所有花开时都美。 只那一眼，便荡了他的心魂。 恍然撞上一个人，云世行头也不抬，躬身行了个礼，“抱歉。” 就要绕开他继续走。 对方却突然拦下他，关心道：“云道长，你是怎么了？” . 云世行走了，楚煜留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床上的燕疏星，“我说错什么话了？ “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 燕疏星看着他，从鼻子里微不可闻地哼出一声。 “他喜欢你。” 楚煜猛然张大眼睛，“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第 18 章 从六岁的小朋友嘴里听到“他喜欢你”这句话，楚煜只觉自己脑子炸成了一朵烟花。 再说了，从哪里看出云世行喜欢他？送个东西就是喜欢他？ “谁教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好笑的同时莫名感觉在小孩面前有点丢脸，楚煜对燕疏星道，“你又不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小孩子不要胡说。” 燕疏星瘪瘪嘴，垂下眼睛。 他或许不懂情爱，但他懂得渴望和贪婪。 方才那人看向楚煜的时候，眼里的渴望和贪婪都要溢出来了。 和小孩子聊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楚煜不想继续深入。 错开眼神，去桌上拿起一杯茶水，一偏头，就看到小青鬼鬼祟祟，从他身后飞过。 还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不会被看到。 楚煜盯它片刻，开口叫它：“小青，你嘴里叼着什么？” 小青猛地睁眼，毫无存在感的脖子扭动，飞快朝他看一眼，又飞快扭回去，加速煽动小翅膀。 果然有问题。 在它扭动间，楚煜看到它短短的小尖喙衔着一个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楚煜当即皱眉，“你又乱吃东西！” 小青听他这样说，飞的速度更快了。 几乎是一眨眼，就从上往下一个俯冲，冲回自己的小金丝笼，把口中那个黑色的不明物体往食盒里一丢，自己压了上去。 楚煜走过去，恨鸟不听话，“你忘了，你前天吃了颗石子进肚，难受了两天吃不下饭？你怎么记吃不记打。” 小青闻言猛烈摇头，啾啾啾地叫。 -不是！不是石子！ “那是什么？给我看看。不能吃的不许吃。” 楚煜说着伸手去拿。 小青不愿意，像怕东西被抢走一样，拼命护食。 它越这样，楚煜越觉奇怪。 “让我看看，能吃的我会让你吃。” 一人一鸟僵持片刻，楚煜“啧”一声，“不听我话是吧？有让你听话的人。” 楚煜说着，转头看向燕疏星，却见小孩已经下了床，正朝他们这里走。 楚煜：“你管管它。” 不知道为什么，小青常常和楚煜对着干，但却很听燕疏星的话。 燕疏星走到楚煜身旁，也垂眸看着小胖鸟。 没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小青不情不愿地看他一眼，慢吞吞挪开自己的身体。 楚煜拿过它的食盒，里面有一粒明显与小青吃的黄色稻米不同的黑球，长得像个种子。 把它捏出来，种子表面有一层极细小的绒毛，微微扎手。 楚煜仔细看了两圈，认出来后有些奇怪：“这是沙藤籽，怎么会在这。” 一旁燕疏星听到这话突然问，“这是什么？” 楚煜解释：“这是沙藤籽。沙藤是一种生长性极强的灵植，坚韧难摧，断裂后还能短时间生长出新的藤蔓。且沙藤可以自行伸缩，若是与人交战，是出其不意的利器。 “只是野生沙藤大多野性难驯，难以为人所用。这沙藤籽，就是沙藤的种子，若是被人培育出来，便天生认主。” “就是这个。”听罢，燕疏星道。 “什么？” 楚煜一时还没懂，须臾反应过来后，他脸色一沉，“你说，上次那两个人，就是问你要这个？” 燕疏星点点头。 前几日燕疏星醒来后就告诉了楚煜，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闯入他们房间。 像是问他要什么东西。 奈何他当时根本没半分心思听他们说话，完全没放在心里。 现在再一听，便想起来了。 楚煜脸色不太好看，一时间脑海中思绪千转。 这沙藤籽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他这颗，是上品。 先前有人卖了他一共十二颗上品沙藤籽，这就很珍贵了。 普通的沙藤籽培育困难，能顺利生长的几率有十之一二便是不错。 而上品沙藤籽，将这几率翻了五倍。 不仅如此，品级越优，长出的沙藤也越强韧。 当时这是亲自过了他的手，他有印象。 这就是那十二颗中的一颗。 楚煜问小青：“这是你从哪捡来的？” 小青瘫在笼底，头钻进笼架的缝隙，蔫蔫的。 闻言撇开头，不理他。 楚煜伸手刮一下它身上的羽毛，淡淡道：“告诉我，这个可以给你吃。” 闻言陡然睁大眼睛，小青扑扇着翅膀飞到他手上。 “啾啾啾？” 楚煜点头，“我说话算数。” 小青精神抖擞地飞到床底下，不一会儿从里面拽出来一件衣服，踩在上面蹦来蹦去，边蹦边用它的鸟爪子拍。 楚煜将那衣服拾起来，认出，这是上次燕疏星满院子寻他时，自己穿的那件。 是了，这沙藤籽容易粘到人的衣服上，不大一枚难以发现，随人的走动而到其它地方生根。 想来是当时沙藤籽粘到燕疏星身上，他将燕疏星抱回来，又粘在了他身上。 不知怎么这衣服他换下来后去了床底。 这才一直没注意。 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楚煜顿时很是有些不开心。 唤来春宁将那件衣服直接烧了，又把沙藤籽给小青，楚煜对燕疏星道：“我得出去一下，你再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燕疏星不答反问：“你要去库房？” 楚煜惊讶挑眉。 燕疏星：“我也要去。” 小孩太聪明了，瞒不住。 但楚煜不想让他去，“外面风大又冷，你去做什么。” 燕疏星坚持，“万一我有用呢。” 楚煜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出门前先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又叫春宁烧了个暖手炉给他抱着。 如此还是不放心，叮嘱：“不要强撑着，要是有一点不舒服，我们就回来。” 库房在别院内西北角一个偏僻的院落，和楚煜的院子有一些距离。 两人并春宁一道走过去，才刚刚接近那处院子，燕疏星便开口：“上次我来过这里。” 楚煜知道他说的是哪次，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院子原不是专门用来放东西的，只是这些年楚煜结交修士，阅读修真古籍，偶尔也会买一些法器、灵植灵丹之类的东西，慢慢攒多了，才专腾出一个院子来放置。 这么些年了，他攒下的也有不少。 虽是自己用不上，送了很多给别人，余下的仍是塞满了大半库房。 几年前，还专门安排了个管事来统计看管。 此时见他们来了，库管笑脸迎了上来，“少爷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又有什么新进的宝贝了？差个下面的送来就行，这大冷的天怎么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说着看到燕疏星，脸上笑容更甚，连忙将他们往屋里让，“还带着小少爷，快快，屋里坐！仔细别冻坏了！” 近来楚煜常常搜寻蕴养灵脉的宝贝，给燕疏星试过之后觉得无用便丢来库房。 库管只当又是如此。 因此进屋后听到楚煜突然问他要名录，顿时一愣。 “这，少爷怎么突然……” “最近东西买得狠了，我爹又限制我的花销，荷包遭不住。”楚煜笑笑，说出他想好的说辞，“来这看看有什么实在用不到的，能卖的往出卖点。” 管事听了又笑，脸上皱纹堆挤在一起，“少爷，这卖东西……” “王管事。”楚煜打断他，笑眯眯道，“我急。” 他虽是笑着，平日里待下人也极亲和，但此时王管事心里却突地一抖，不敢再言，连声应是，去给他取了名录簿来。 楚煜随手翻着，点了几样东西，让王管事一一给他取来。 没一会儿，看到了“沙藤籽十二颗”的那一条，楚煜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这个也没用，拿来卖了吧。” 他话说完，王管事却没立刻答应，双手揣在袖子里，清了清嗓子道：“少爷，这、这也要卖？老奴还记得您将这东西拿来的时候，说是极为难得，有价无市。现在若是卖了，岂不可惜？” 楚煜唇角微勾，眼眸一动淡淡瞥他一眼，“不可惜，王管事去拿便是。” 王管事还要再说什么，此时看着楚煜俊秀柔和的侧脸，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却惶惶然惊出一头汗来。 王管事只好听命，转身间，拿定了主意。 “我随你一同去。” 燕疏星本在楚煜旁边乖乖站着，此时却突然开口。 王管事一愣，楚煜也是一愣。 对他使个眼色，很不赞同。 燕疏星只做没看见，先于王管事一步，“走吧。” 片刻后，王管事跌跌撞撞跑回来，满面惊慌，“少、少爷，那沙藤籽，不见了啊！” “嗯？”楚煜微一挑眉。 王管事显是焦急万分，急得几乎要扇自己的嘴，不住喃喃自语：“这……东西怎么会丢的？那锁子还上得好好的，莫不是遭了贼去……” 燕疏星自他后面过来，站回到楚煜身边。 冷声开口：“沙藤籽不见了的事，你刚知道？” 王管事话音顿住，面露悔恨，痛苦道：“是啊，老奴也是刚才发现，罪过啊，是老奴的罪过，竟有这么大的过失……” “那沙藤籽先放一边。” 王管事话音未落，燕疏星打断他。 “兽焰环、散功丹、破岳杵……” 燕疏星一连说出十几个名字，每说一个，王管事额上冷汗便多一分。 “这些东西，你也是刚发现它们不见？”【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第 19 章 王管事额角坠落豆大的汗珠，脊背弯的几乎要垂到地上。 楚煜静静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王管事在楚家做了十几年，也是如此，才会被派来看管库房。 “那些东西，是你拿出去卖了？”沉默良久，楚煜开口问。 王管事闻言猛烈摇头，“不，不是！老奴不敢的！” 楚煜：“那是谁？” 王管事只是摇头，显得极为痛苦：“老奴不敢的……” 楚煜觉得有些奇怪。 看王管事片刻，放缓语气又道：“那您告诉我是谁，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面上，我可以不追究您瞒报的事情。” 王管事听罢愣了下，却是哭了起来。他脸上皱纹宛如深深的沟壑，泪水从上蜿蜒而过。 “老奴不知啊，少爷，老奴真的不知啊……” 王管事一口咬死了他不知道。 楚煜问不出什么来，也不想对老人家用强，最后只好道：“想来王管事年纪大了，不该再如此劳累。那您就且去歇歇。” 说罢吩咐春宁，“找个闲着的屋子，让王管事住进去，好生照应着。在抓到这家贼之前，您也先不要回家了。” 春宁将王管事带走了。 楚煜静静在椅子上坐着，沉默不语。 “他是不敢说出来。”燕疏星在一旁道。 “嗯。” 楚煜低着头，轻轻应一声，仍是不说话。 燕疏星又道：“你不高兴。” 楚煜闻言偏头看向他，扯了个笑。 抬手轻按额角，楚煜低叹：“我自认待他们不薄。”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坏人。”燕疏星道。 楚煜：“当初认识的时候，大家都很好。” 燕疏星：“人时刻都在变。” 小孩一板一眼，一字一句，认真安慰他。 楚煜心暖的同时不由有些好笑，侧过头看他，片刻后伸出双手，张开。 燕疏星看在眼里，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过来。 伸手把他抱住搂在怀里，楚煜低头蹭他的头发，闷声道：“真讨厌。” “其实我本来也打算让他们各自散去了的。”楚煜道。 燕疏星：“让他们走？” 楚煜“嗯”一声，“当初他们来时是落魄些，但现在也都好了。留在我这也没什么好处，不想拘着他们。谁知道……” 给他来这么一出。 燕疏星没说话，乖乖由他抱着。 抱了一会儿，楚煜心情恢复了些，想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哪些东西不见了的？” 燕疏星：“库房里和名录对不上。” 难怪方才他要和王管事一起去找沙藤籽，想是趁机对了一遍。 楚煜仍觉不可思，“这么多东西，你看一遍就记下来了？” 燕疏星回望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那意思似乎是，很多吗？ 楚煜：“……” 可恶，被他给装到了。 捏捏他的脸，楚煜不禁道：“有点太聪明了。” 只是过刚易折，慧极必伤。越聪明，越容易受伤。 心疼地揉揉燕疏星的头，楚煜问他：“那两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你一点印象也没了？” 燕疏星摇头，他当时根本就不是正常状态。 “我只记得有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兄弟。” “兄弟？”楚煜闻言却愣住了。 住在他这别院里的修士，没有兄弟。 . 当晚，楚煜回去后，一直在想这件事。 王管事坚决不松口，不知那人是做了什么狠事，让他怕成这样。 得想个法子，赶快将这人找出来，否则始终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想到这，心中突然一动。 王管事被换下来，那两人若是知道了，觉得事情败露，今晚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越想越担心，楚煜叫春宁去帮他准备一只手提灯笼，对燕疏星道：“我得出去一下。” 正打算跟他解释自己去做什么，不想小孩欣然点头同意了。 楚煜一愣，倒不放心起来，又叮嘱他，“那你乖乖待在屋子里，有事喊春宁。” 燕疏星点头，去取了一件银狐披风，帮楚煜穿好。 “乖。”摸摸他的头，楚煜叫春宁进屋陪他，自己离开。 刚走出院子，楚煜提着灯笼，提高音量喊道：“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附近，出来个人。” 四下无人，空气一片安静。须臾，安静的空气却无声波动起来，一道人影出现在楚煜身后。 “安排一下你们的人，配合院中护卫严加防范别院各个大门，还有库房。”楚煜道，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这人身着一身黑衣，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明晰。 楚煜提高灯笼想要照明，却见那人身体迅疾后退两步，重新藏于暗处。 愣了一下，楚煜想，或许他们暗卫不愿让人看到长相，也不再强求，转过身继续走，边走边问：“可以吗？” 夜色中黑衣人的声音也仿佛隐没在黑暗里，有些缥缈，“主子吩咐我们护您周全。” 楚煜皱眉，知道他说的主子是他大哥。 他大哥的人，他无权驱使。 “算我求你帮我个忙，行吗？”楚煜又道。 黑衣人在他身后半步随行，只是沉默。 “……”楚煜想了想，继续说，“我知道，我哥怕玄冰楼的人来找我麻烦，才费心让你们在周围保护我。反正你们平日里也就是在院子附近轮值，这次只是配合一下我的人，也不行吗？” 黑衣人：“恕难从命。” “你——” 楚煜一噎，没想到他这么固执。 “那你去帮我跟我哥说一声借我几个人总行了吧！” 黑衣人声音不辨喜怒，淡淡道：“您可以派您的人去。” “……” 楚煜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狠狠转头瞪他一眼。 虽然根本看不清人家的脸。 “走吧！”楚煜气道，转回头，“不想看见你。” “是。” 留下这一个字，身后便再没了动静。 这次倒是听话。 楚煜气哄哄地，走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 无奈轻叹。 看来他们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不肯听他调遣。 奈何知道身边藏有家贼，现在这院子里的人他都不敢信任，派不上用场。 去找到别院管家，楚煜让他将院中此时所有闲着的下人都找来，先是写了封书信，吩咐个人去主宅找他大哥。 继而开始安排人手。 他不知道那两个人，甚至可能是更多人，今晚会不会，会有什么动作。 安排到一半，被派去主宅的人回来，说城门关了。 无奈，眼下只有这些普通护卫可用。但他们没有修为，届时若是碰上修士，怕难抵挡。 今晚也只能先如此。 楚煜安排完后，动身回住处，拒绝了管家派护卫跟随的请求，在路上，无人处，楚煜忍不住又对虚空中喊： “今日夜里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们能不能帮忙？他们都是凡人，很难与修士抗衡。” 片刻后，虚空中传来回音：“护您周全是我们的唯一任务。其余人，我们不管。” 楚煜沉默。 他就知道。 接近他住的院子，楚煜担心燕疏星已经睡了，特意放轻脚步。 谁知刚迈入院门，便听“嘭”一声巨响—— 正房房门从里面崩开，一道人影飞了出来。 燕疏星在空中堪堪稳住身体，蹲身落在地上，扶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试了好几次都没起来。 房中紧接着走出一人，狞笑道：“还知道用灵力封住气息抵挡迷药入体，小崽子，你果然是块材料，但你屡次三番坏我们兄弟二人的好事，今日必要你付出代价！” 说着便向燕疏星走来，“是你告诉少爷沙藤籽的事，他才会察觉到不对，换掉姓王的老头的吧？少爷了解沙藤籽的特性，他必然已经找到了，告诉我，那一颗沙藤籽在哪里？” 楚煜目睹这一切，呆了一瞬，旋即心焦地朝身后吼：“你快出来！快去救他！” 无人应答。 “你出来啊！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仍是无人。 楚煜心急如焚，眼看着那个蒙面人此时已经拿着刀逼近燕疏星，而燕疏星显然因为再度消耗自身灵力，体内旧伤复发，连起身都费力。 楚煜狠狠咬牙，“你见死不救是吧，那我去救！” 说着就径直向前冲去，不想却突然闪出另外一个蒙面人来，挡在他身前，“少爷留步。” 提刀对着燕疏星的男人此时也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你们想要沙藤籽？我已经喂鸟吃了。”楚煜冷声道。 挡在他面前的人闻言明显一愣，旋即轻声笑道：“少爷，您不要骗我们，我们兄弟二人，还是尊敬您的。只要您将这东西给我们，我们——” “我骗你们做什么？”楚煜打断他，冷笑，“你们偷走了我那么多宝贝，不管是卖了还是自己用了，也该赚够了。你们现在离开，再也不要回来长宁府，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就当那些东西喂了狗。” 他话说完，面前人还没说什么，提刀对着燕疏星那人突然厉声喊道：“我们先前拿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没有这十二颗沙藤籽珍贵！你是喂了什么鸟？割开它的肚子取出来便是！少爷，今日我们若是拿不到这沙藤籽，便要这小崽子的命！” 说着大手一挥，双手举刀对准地上的燕疏星。 “你敢——” 楚煜气得浑身发抖。 奈何他被挡得死死的。 “看来这小崽子的命在少爷心中也还比不上一粒沙藤籽！既然如此，那留他也无用了！” 那人冷声说着，便作势用力向下砍去！ “住手——！” 楚煜目眦欲裂，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冲过去，伸手挡住了那刀。 刀势不减，擦着楚煜的手臂划过，顿时血流喷薄，溅到了那蒙面人身上，激地他一愣。 楚煜已经挡在燕疏星身前，胸口抵着刀尖。 蒙面人愣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楚煜，见他眼神由愤怒恐惧，渐渐变得漠然阴狠，充满煞气。 楚煜抬起两指，捏住他的刀刃，一字一句道：“你去死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第 20 章 “你去死吧。” 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蝼蚁。 蒙面人看着面前这个他仿佛已经不认识了的楚煜，心中一阵莫名恐慌，强自笑道：“少爷，我——” “咔嚓、咔嚓——” “嘭——！” 不等他话说完，从楚煜指尖捏紧的地方开始，那刀片寸寸断裂，裂纹极速蔓延，一直到了那修士手上，接着，砰然炸开。 一股巨大浩荡的灵力冲击猛地扩散开来，轰向四周，一片炸响。 院中一应陈设毁的毁，碎的碎。只有楚煜和他身后的燕疏星还算完好。 而方才那个提刀的修士，此时早已被崩飞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另一人也被冲击波及，摔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颤抖着身体爬起来，到那人身旁去一看，已然是断了气。 惊恐地看着楚煜，这人仿佛见了鬼一般，话也不敢说，跌跌撞撞地就往出逃。 黑暗中一道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院中，一切平静下来后，楚煜闭上眼睛，身体骤然软倒在地。 . 楚煜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明。 恍惚着睁眼，楚煜思维有些迟滞。 然后才看到自己床边，围满了人。 燕疏星、雁遥归、楚煊、白俊羽，甚至于他爹，楚贤都在。 见他醒来，雁遥归立刻上前替他诊脉。 楚煜大脑钝痛，闭了闭眼，忽然回想起了一些碎片。 刀尖、血痕、冰冷的夜晚，还有巨大的灵力冲击。 他猛然睁开眼睛，那些碎片变得清晰，拼凑成一个个画面。 抬起自己右手，手臂上包扎着一层软布。 有人似乎问了他两句什么，楚煜没听清。 他突然欠身看向众人，急道：“昨晚那两个人呢？他们怎么了？他们……” 还……活着吗？ 听到他的话，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燕疏星开口：“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被活捉了。” 楚煜大脑轰的一声。 死了。 死了。 死。了。 他杀的。 他杀了人。 颓然倒回床上，楚煜呆呆地看着床帐，目光直愣愣的。 其余众人都瞪了燕疏星一眼，担忧地看着楚煜。 雁遥归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忍不住，道：“楚煜啊，你不要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你……” “我想一个人。” 楚煜突然抬手捂住眼睛，开口打断他的话。 雁遥归担心，“你现在不能……” “我想一个人，让我安静一下。”楚煜再度开口。 房中静默片刻，楚贤道：“都出去吧。” 众人相继离开，一关上房门，雁遥归就拉着燕疏星，没好气道：“我说你这小崽子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啊？这么直接做什么？你不知道他受不了吗！” 燕疏星后退一步撇开他的手，“不告诉他，难道要想个说辞骗他？” 雁遥归愣了一下，“那你也不能这么不讲究方式方法，他，他连只鸡都没杀过。骤然有个人因他而死，你让他……” “现在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一想，他是怎么杀死那人的。”燕疏星说着，转身要回屋里去。 “你去做什么？” 横地里出来一人挡在他面前，燕疏星抬眼，是楚煊。 “进去看他，他现在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胡思乱想。”燕疏星道。 楚煊冷声道：“要去也轮不到你去。” “他是为了救我。”燕疏星毫不退让，“杀人是必须的，不杀人就要等着被杀。这句话，我能直接告诉他。你们能吗？” 他话音落下，其余人都看向他，神色复杂。 纵使他们已经足够不把这孩子当一个孩子看待，听到这话，仍是心中一震。 楚煊冷眼看着他，一时未言。 两人在这里僵持着，白俊羽看不过去，劝楚煊：“让他进去吧，焕之喜欢他。” 楚煊面色沉郁，半晌，一直沉默的楚贤突然开口：“煊儿，雁家那小子，你们跟我过来。” 这便是默许了燕疏星进屋。 楚煊最后冷冷看燕疏星一眼，抬步离开。 . 楚煜静静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睛此时满是痛苦的呆滞。 燕疏星走到床边，楚煜没有反应。 跪在脚踏上，燕疏星握住楚煜的手。 “我杀了人。”楚煜轻声喃喃，“小星星……我杀了人。”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燕疏星抱着他的手，声音稚嫩，但冷静。 他永远也忘不了，楚煜悍然为他挡在刀前，那不甚宽阔，但坚定的背影。 “也会杀我。你只是在保护你自己，保护我。” 楚煜不说话了。 大脑一片混乱，想到昨晚的场景，胸口就一阵作呕。 但干呕着什么也出不来，最终楚煜慢慢睡了过去。 这觉睡得也极不安稳，梦中一片混沌，周遭尽是厚重的迷雾。 他在迷雾中行走，不知走了多远，又有那种黑影飘出来，一片一片的，飘近他又飘远。 还有一个低沉嗜血的声音，虚无缥缈的，对他不断重复： “你杀了人。” “你天生就该杀人。” “你为杀戮而生。” “你杀了人。” ……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 楚煜惊醒，猛烈摇头，满脸泪痕，痛苦地捂住耳朵。 “我不是，我不是……” 燕疏星在一旁，爬上床拍他的背，“做噩梦了？” 楚煜一直摇头重复着“我不是，我不是。” 燕疏星伸手抱住他，安抚：“你不是。” “我不想杀人……” “好，不杀。不想杀就不杀，你以后再也不用杀人。” …… 楚煜又慢慢睡了过去。 断断续续地睡着，醒来，梦也断断续续。 燕疏星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直到雁遥归进来，给他一碗安神的汤药，喂楚煜喝下，他才睡得安稳了些。 雁遥归看一眼燕疏星，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身上伤也还没好，快起来吧，也该喝药了。” 燕疏星一时没动作。 雁遥归皱眉，要伸手去拉他，“等楚煜醒过来，看到你这样，还不是得心疼？” 躲开他的手，燕疏星漠然道：“我腿麻了。” “……” 雁遥归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这小崽子是个冰雕成的人，无知无觉。原来你的腿也会麻啊。倒是也有几分可爱。” 燕疏星不理他。 自顾自站起身后，吃了他准备的药，回去床边坐下。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雁遥归有些不忍：“你去歇着吧，昨夜你也没睡好。我守着他。” 燕疏星摇摇头没说话。 雁遥归想劝他去别的房间，但转念一想之前楚煜都是陪他一起睡的。只好默默闭了嘴，“那你在这陪他吧，我就在西厢房，一有什么不对，唤我便是。” 雁遥归转身出门，感觉自己再也不是楚煜最好的朋友了，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旋即又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矫情。 关好房门，雁遥归回过头，见到一人站在院门口，正在向里张望，被院中护卫拦下了。 看到他，那人似是有些退缩，下意识低下了头，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喊他：“雁、雁神医。” 雁遥归不认识他，“你谁啊？” “我、我……” 护卫挡在面前，他有些局促，不好开口。 雁遥归抬手让护卫放他进来，等他走到院中，才问：“你，想看楚煜？” 云世行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点了点头，问：“少爷他，怎么样了？” “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睡稳了。”雁遥归道，“需要静养几天，你回去吧。” 云世行闻言面露痛苦，低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雁遥归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又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你说什么？” “伤害少爷那人昨日与我喝酒，我心思郁结多喝了几杯，告诉他少爷要让我们离开的事……他，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少爷不满，才……” 云世行说着，悔恨地捶自己的头，“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忘恩负义，竟然对少爷下此狠手……” 雁遥归听着，微一挑眉，“你说，楚煜要让你们走？” 云世行痛苦地点头。 “啧，”雁遥归笑道，“他总算想开了。” 云世行没听清，“什么？” 干咳一声，雁遥归摇头，“没什么。你赶快走吧，别吵到他。” . 楚煜一觉睡了许久，睁眼时，屋中烛火晃动，燕疏星坐在床边，双眼紧闭。 楚煜动了一下，他便睁开眼睛，担心地看着楚煜。 楚煜对他笑了笑，“没事。” 燕疏星起身下床，“我去叫……” “不用。”楚煜拉住他，“夜深了吧，不用去打扰遥归。” 燕疏星顿住，点点头，“寅时。” “寅时了啊。” 楚煜说着，扶着床要坐起来，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 燕疏星连忙扶他，眉头皱起来，显然是不赞同他现在起身。 楚煜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躺太久了，我得起来活动活动。倒是你，一直没睡？” 燕疏星不语，俯身帮他穿鞋。 “欸……” 楚煜拦他一下，拦不住。 知道他的性子，也就不劝了。 楚煜下地站起身，头嗡地晕了一下，身子晃动，歪倒在燕疏星身上。 燕疏星扶着他，就想将他往床上扶，楚煜摇摇头，站稳后对他道：“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去窗边透透气。” 两人挤在窗边，今晚天晴，一轮弯月挂在空中格外明晰。 月轮上缀着绰绰暗影，好像一块洁净无瑕的白玉，凭空生出的斑。 楚煜身上搭一件披风，伸手拉着披风将燕疏星护在怀里，看着窗外的，被污染的月。 “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也是在寅时。” 楚煜说着似乎觉得好笑，声音隐含笑意：“据说那时长宁府接连下了三个月的大雪，夜格外漫长。我一出生，漆黑的天，却倏地亮起来，雪也止了。 “当今圣上听闻此事，得知是我母亲生产，特派人来探看，赐名为“煜”，赐字“焕之”。取意使天地明亮。 “他们还说我，在漫天大雪中出生，朗朗日月下长大，是这世间最清白的人。” “少时常常有人跟我提起此事，我也只是听听。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大雪只不过恰好在那时停了，天，也无非比往日亮得早一些。” “而我，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立刻要被这夜风吹散了似的。 燕疏星正入神，听到这话，猛然皱眉抬头看向他。 楚煜又轻声问：“你怕吗？” 昨夜面对那两个贼人的时候，孤身在玄冰楼密林遇险的时候。 “我很怕。”楚煜道，“我看到那个人拿刀砍向你，我真的，真的，想杀了他。” . 被活捉的那一人，下场如何了，楚煜没有问。 他不想再管这件事。 至于别院其他修士，也让雁遥归代他传达，请他们想离开的尽管离开。若是暂无去处，也可稍缓些时日。 有想来看楚煜的，都被以他需要静养为由，回绝了。 楚煜静养了三天，情绪终于恢复了些。 此时他才猛然想到一个，在他心灵动荡的这几天，被他忽略的一个严重的事实。 他，人级下等灵根，不能修炼的废柴，哪来的本事，杀死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第 21 章 这件事情说实在的，有点吓人。 在楚煜过往十六年的认知里，他一直是个与修炼完全不搭边的废柴。 他那针眼一般又细又钝的灵脉，感知不到灵力，吸收不了灵力，炼化不纯灵力，存储不下灵力。 别说爆发出那么强大的灵力冲击，他连点灵力的小火花都搓不出来。 楚煜脑海中划过无数个想法。 “我不会其实是什么，隐藏的天才吧？” 楚煜摸着自己的手腕，感受脉搏，“还是我们家族其实是神仙的后人？在我这一代，血脉终于觉醒了！” 说着又捂住嘴巴，楚煜张大眼睛，“或者我不小心吃到了什么奇珍异宝？我的灵脉得到了进化？！” “……想什么呢你？”雁遥归脸色一言难尽，看看楚煜，又看向坐在床上的燕疏星，问：“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燕疏星闭目调息，眼睛都没睁。 楚煜悻然闭嘴，恢复理智。 之前从小说看的怪力乱神，毕竟是小说。 虽然他现在身处这本小说里，但这个世界逻辑完整，原著只是冰山一角。 脱离开书来看，这里也只是有着自我法则的一个普通世界。 “那你替我把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楚煜问。 “没有。”雁遥归悍然摇头，“你就是惊吓过度，心悸，别的都很正常。” “可这也太奇怪了……” 听他低声喃喃，雁遥归眼睛转了一圈，突然干咳一声，“我也不知道你这什么情况，这几日都没去陪寒霜，今天我——” “二爷！” 他话未说完，春宁进屋来报，“二爷，主宅那边来人，说老爷请您过去。” 楚煜讶然。 他昨日刚传了信回去，说自己一切安好。他爹还让他好好在别院待着，不要乱折腾。 雁遥归在一旁听清了，兴奋站起身，“好呀，走，我们一起走！” 他这么热情，楚煜扫他一眼。 雁遥归笑道：“带我一程。” 醉烟楼和楚宅都在长宁府城中，一个方向。 楚煜不搭理他，让春宁去备车，自己走到床边。 燕疏星睁开眼睛，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方才都听到了。 楚煜摸摸他的头，笑道：“乖。” 刚想说自己很快回来，突然换了主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家去？” 燕疏星愣住了，一时没应声。 楚煜抿了抿唇，也觉得这样回去有点贸然。 小孩刚刚适应这里，现在跟他回家，只怕不能习惯，和他爹娘相处也会有些尴尬。 “没关系，下次。”揉揉他的头，楚煜道，“我很快回来。” 嘱咐春宁照顾好燕疏星，楚煜和雁遥归一道出门。 坐在马车上一路进城，看到路边街铺的繁华热闹，楚煜还有些不习惯。 他们的确是有太久不出来了。 想他最初本来是想把燕疏星接下山带他四处玩的。 马车径直赶到楚家主宅，一路未停。 一直进了楚家家门，雁遥归还跟着楚煜。 楚煜回头看他，奇怪：“你不是要去找寒霜姑娘？” 雁遥归一挑眉，“我，我急什么？我想何时去找她，就何时去找她。她得乖乖等着我。” 楚煜狐疑地看他两眼，没说什么。 进去后雁遥归便说他要在这宅子里转转，自己溜了。 楚煜懒得管他，径直前往正房。 却被告知，老爷在后院佛堂中等他。 楚煜又是一惊，之前也没听说，他家老爷子信佛啊。 佛堂中光线幽暗，在这青天白日，周遭也点了一圈白烛，中央供奉一尊楚煜不认识的镀金佛像。 楚贤此时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听到楚煜进来，开口道：“跪下。” 楚煜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神佛，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没跪过佛。 此时抬眸扫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三丈佛像，佛像的脸庞大半隐在暗处，眼眸低垂，俯视芸芸众生。 他不在乎这佛，但得在乎他爹。 上前跪到楚贤身侧的那个小蒲团上，楚煜轻唤一声，“爹。” 楚贤双目似闭非闭，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抬头望着佛像。 “这佛像，在此地供奉有十六年了。” 楚煜愣了愣。 十六年，跟我同岁。 “十六年前，大雪封路，兰芝夜间产子，危险重重。耗费了她半条命去，终在寅时将你产下。” 楚贤缓缓开口：“你的生辰八字极为特殊，四壬寅的命格，但天生心脉有亏，体弱多病。不肯喝乳母的奶，又嫌羊奶腥臭，我同你娘费了极大功夫，找来骆驼奶，你才终于肯下口。好在悉心将养这十数载，你安然长大。” 楚煜沉默。 他上辈子就是先天性心脏病，没人管，耽误了治疗，没活过二十岁。 低着头，楚煜道：“爹娘生养之恩，孩儿无以为报，定当永生永世孝敬二老。” 楚贤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扭头看向楚煜，沉声道：“孝敬？你若当真孝敬，我命你立刻去将你从玄冰楼接回的孩子杀了，你听是不听？” 楚煜心里一震，猛地抬头，看到楚贤深邃的眼神，竟然不似玩笑。 楚煜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慌了分寸。 二人之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终究还是楚贤先撇开视线，轻叹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楚煜大脑还是滞涩的，“爹……” 楚贤抬手制止他的话，继续道：“你出生时，天生异象，当今圣上赐名赐字，还特请一出世高僧，测算你的命格。高僧预言，说你虽天资有限，却命中注定，有一‘仙劫’。 “我请高僧为你做法祈福，百般阻拦你和玄冰楼的接触，妄图斩断你与修真界的渊源，但终究还是徒劳，你将玄冰楼那孩子带了回来。” 楚煜听得皱眉，不敢相信道：“您……您觉得燕疏星是我命中那个劫？这不可能！” “不然你如何解释，自你遇见那个孩子起，便屡屡犯险？此次若非是高僧当年为你下的护身咒，你现在可还有命在这里见我？！”楚贤怒道。 “我……”楚煜一滞，“这，这都是巧合！他一个孩子，他什么也没做错啊。爹，这世上哪来什么命中注定的劫，你听那秃驴放屁！” “你混账！”楚贤怒喝一声，瞪向楚煜抬手要打，手却骤停在半空，瞪他半晌，握紧拳头放下了。 转回头去，楚贤不再看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三日前你出事后，我和煊儿赶去求见圣上和高僧，为你求来此物。” 说着，楚贤从怀中取出一串深黑色的佛珠。 楚煜扫一眼那串佛珠，心里不是滋味。 长宁府距离陈朝国都有一段距离，三天来回中间还要求那劳什子高僧，楚贤年纪大了，指不定受了多少罪。 楚煜摇摇头，急道：“爹，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是，我是你们生你们养的普通人，我哪来的什么仙啊劫啊，你们是不是上当了？中了那秃驴的计？他要你们多少银子？” 楚贤等他说完，才开口：“好，那我问你，你近来，是否常被噩梦所扰？梦中鬼影幢幢？” “我没……” 楚煜下意识就要否认，却恍然想起来，他是做过几次噩梦。 倏地怔住。 看他神情便知，楚贤“唉”一声，“高僧所言非虚。” 说罢将手中佛珠又向楚煜递了一递，见他还在那呆愣着，不由又气道：“接着啊！还愣着干什么！” 楚煜木然伸出手。 楚贤将那串佛珠套在他左手上，那佛珠甫一接触到楚煜的皮肤，就像被消融了一般，直接消失了。 楚煜一惊，晃了晃手，又去摸自己的手腕，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就像那佛珠不曾存在过一样。 楚贤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楚煜，“这是高僧给你的密信，特意叮嘱，让你阅后即焚。” 楚煜接过来，却见浅黄信笺上，空无一字。 不等他奇怪要问楚贤，信笺上光纹闪动，凭空冒出几个朱红小字。 楚煜看清那是什么，脸色立刻变了，身子一歪呆坐在地。 楚贤担忧地看着他，见状急道：“怎么？” 楚煜猛地抬头，将信笺抓成一团藏在身后。 他一颗心脏跳得几乎要飞出体外，看到楚贤神色只是担忧，他才惨然笑了一下，道：“让，让我恪守本心。” 楚贤闻言似是有些意外，旋即轻叹一声，道：“也罢。命中有数，既是遇到了那孩子，那便说明这劫是躲不过的。或许，你原是怎么想的，就继续如何去做。一切照旧顺应下去，才是度过这劫难最好的办法。” 楚煜呆呆的，没有回应。 楚贤看着他，伸手拽了一下，“你还觉得我是上当了不是？方才那般出言不逊，对高僧不敬，快过来，磕三个响头赔罪！” 楚煜低着头，重新跪好，躬身拜了三拜。 拜完抬头，看向高大的佛像金身。 此时他跪着，视线比之前站立更矮上三分。这个角度，佛像的脸庞几乎全数隐没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只露出一个圆润的，高深莫测的下巴。 楚煜在这周遭烛光里，只觉自己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从佛堂离开，楚煜木然地向外走，路上遇到雁遥归，正和几个丫鬟调笑。 见到楚煜，连忙跑过来。 楚煜呆呆地跟着他走，从上马车到下马车，一路上，神色始终恍惚。 雁遥归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满脑子都是，那张只显现了不到两个呼吸间的，八个小字。 ——还魂之子，恪守本心。 更为惊骇的，是那几个字，并非用陈朝的文字，而是用前世，楚煜熟知的简体字写就而成。 “楚煜？楚煜！” 雁遥归接连叫他好几声。 楚煜看着面前这张生龙活虎的脸，还有周遭鼎沸人声，只觉白浪掀天，将他拉回到了这尘世中。 脚步顿住，抬头看到二楼挂的绿色横匾。 上书“醉烟楼”三个大字。 楚煜脸色一沉。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第 22 章 雁遥归赔笑：“我看你这整日憋在院子里，许久不出来逛逛，人都给憋傻了！我带你来散心！” 楚煜冷眼看他。 雁遥归被看得心虚，轻咳一声，坦白：“我好几日不来，怕寒霜不肯见我。往常我每每和她提起你，她都蛮有兴致。今日我说你来了，她总不能不见……” 楚煜闻言冷笑，“利用我？” “啧，何来利用一说？”雁遥归瞪眼，“你来这不也散了心？” “什么散心，这叫堵心。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楚煜转身就要走。 “哎呀，又不叫你在这过夜！”雁遥归拖着他往里走，“这醉烟楼的歌、酒和美人都是长宁一绝！你来了绝不吃亏的。” 楚煜挣不过他，气道：“下不为例！要不是看在你因为我不能来，我才不管你。” “好好好……” 雁遥归满口答应，两人一进大门，便觉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华美的大厅中人来人往，却不显嘈杂，唯有悠悠丝竹之声空灵漾耳。 大厅中央设有一座酒池，池心建造一座三层莲台，醇香酒从莲心喷出再顺流而下流回池中，升腾起屡屡缥缈香烟，让人闻之欲醉。 故而此楼名为醉烟。 雁遥归甫一出现，便有几名美人笑着迎上来。 楚煜在后面冷眼看着雁遥归像一只花孔雀一般在花丛中穿梭而过，说笑着带他来到二楼一处半开放的雅间，恰好正对楼下乐师所在的高台。 两人坐定，雁遥归对楚煜笑道：“如何？跟我在醉烟楼混，少不了你的精彩！我可是这的贵客。” “我看你像个老鸨。”楚煜淡淡道，拿过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雁遥归知道他现在气不顺，也不和他争，挑眉一笑，“老鸨就老鸨。” 不多时，小二拿来两小坛酒，“上好的梨花酿！” 雁遥归问他：“寒霜呢？起身了没？” “姑娘该是早就起了。”小二道，“只是近几日雁公子不来，姑娘都不大出门的。” 他一句话把雁遥归哄得嘴角咧到天上去，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扔给他，“赏你的。” 小二喜笑颜开地走了。 雁遥归起身理了理自己并不散乱的衣襟，对楚煜道：“我去找寒霜，待会儿你等她来了才能走！” 楚煜嫌弃地摆手轰他。 楚煜托腮看着楼下乐师弹琴，琴声高低有数，婉转动人，可惜他现在无心欣赏。 今日从他爹那里听来的消息，什么高僧，什么仙劫，他都不信。 但那用前世简体字写成的密信，却由不得他不恐慌。 还有那信的内容。 若说后四个字让他坚守本心，还能称之为提点。那前四个字，分明是警告，甚至威胁。 但他都没见过那所谓的高僧，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威胁他，有什么用？ 而给他的那串佛珠…… 楚煜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他先看到那封信，那他说什么也不会将这东西戴在自己手上。 至于说燕疏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那就更是笑话。 还不如说他为救燕疏星掉进黑色血池是劫。 想到这，楚煜恍然惊醒。 是了，血池！ 那个地方本来就处处透露着诡异，也是从那里出来后，他才开始做噩梦，遇到许多怪事。 现在想来，必然是那血池中有着什么，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碰到那个铤而走险的蒙面人。 起先楚煜并未在意这件事。燕疏星身体还没好，他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回玄冰楼。 至于那血池中隐藏着什么秘密，楚煜也不关心。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不关心了。 只是，当日掉进那血池之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记得了。 楚煜轻敲额角，不由头痛。 想来想去，当时情境，应该只有柴芝元知道了。 “公子，怎么在此孤身饮茶？” 楚煜正出神间，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抬眸，就见一身穿淡青长袍的男子，手中提一小坛酒，含笑向他走来。 楚煜淡淡收回眼神，不语。 直到对方要在他对面坐下，楚煜：“有人。” 那男子愣了一下，方才轻笑一声，仍是坐了下去。 “那等您的友人归来，我立刻离开便是。” “公子，我初来这长宁府，人生地不熟。敢问——” “我也是初来。” 不等对方说完，楚煜开口打断他。 男子愣了一下，笑道：“那倒是我认错了。都道是长宁出美人，我还以为公子便是长宁人士。” 楚煜安静喝茶，没应声。 他不搭理，那男子也无甚所谓，径自又问：“敢问公子贵姓，来长宁又是所为何事？我们同在异乡相逢，也是有缘。” 楚煜心里正烦，被他问的更烦，没几分好脸，干脆以拳抵额，闭上了眼睛。 “好一幅美人春睡图。”那男子轻笑一声，又道，“是我唐突了，该先自报家门才是。在下姓秦名铮，此次前往南海葫芦岛，途经长宁，听闻长宁美人甲天下，才在此停留两日。现在看来，不虚此行。” 楚煜本想闭着眼睛只当听不见，却在听到“葫芦岛”三个字时，心中一动。 葫芦岛，六大仙门之一。 这人要去葫芦岛，想必也是修真人士。 不过他狡猾得很，说是自报家门，但除了名姓，师从何门何派只字未提。就这名字，指不定还是假的。 楚煜想了想，还是没动。 那人见楚煜是执意不肯理他，也不恼，看向楚煜的目光反倒更显灼灼。 “公子，还请公子赐我您的姓氏，我有预感，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楚煜都有点佩服他的不懈，“那就再见时再说。” “好好好！”他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抚掌笑道，“到时，还请公子切莫忘了，我叫秦铮！” 楚煜张开眼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把雁遥归撕成了八百片。 怀疑他是不是被寒霜从窗户里扔出去了，还不回来。 想谁谁到，楚煜错眼，就见斜对面的楼梯上，一男一女两人正拾级而下。 走在前面那女子，面容冷淡，但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她迫人的美艳。 想来就是寒霜。 而雁遥归站在她身旁，虽是腰杆挺直，笑得春风满面，但怎么看怎么，狗腿子。 楚煜心里“啧”了一声。 那两人很快走到近前，雁遥归上前一步帮寒霜整理裙摆让她坐下，才坐在她身旁，对她笑道：“这就是楚煜。” 寒霜面容淡淡，声音也冷冷的，“楚小公子，久仰大名。” 楚煜点头，“也久仰寒霜姑娘大名。” 他本来也没什么话同寒霜说，也不愿留在这里，此时与她见了面，就起身要告辞。 雁遥归“欸”一声，“刚见面你就走？这么着急做什么！” 说着朝他拼命使眼色。 楚煜瞪他一眼。 看向寒霜，抱歉道：“我有些累了。不打扰你们雅兴。” 说罢转身要走。 他刚转过身，身后雁遥归突然“唉哟”一声。 楚煜回头，就见雁遥归面前酒杯倾倒，酒液洒在他身上，弄湿一片。 他却先去看寒霜，“没弄到你身上吧？” 寒霜摇头，“我房里还有你的衣服，你去换了罢。” “好。”雁遥归乐滋滋地起身，又对楚煜疯狂使眼色，“我去去就来。” 这下他是真不好再走了。 楚煜无奈坐下，心里把雁遥归又多撕了八百片。 “楚公子。”对面寒霜突然叫他。 楚煜抬眸看过去，就见寒霜自顾自饮下一杯酒，对他笑道：“听闻楚小公子一直在寻修复灵脉的仙药？” 楚煜没想到她会提这个，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寒霜：“不知楚小公子，可有收获？” 楚煜摇头，“宝贝不少，有用的不多。” “灵根乃修士修炼之根本，寻常的灵药，自然无用。”寒霜说着，话锋一转，“我倒是偶然听闻一种仙药，可使灵根复生。” 楚煜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疑惑。 “寒霜姑娘常在醉烟楼深闺，怎么会知道这些？” 寒霜听罢却是轻笑，看向楚煜的目光玩味，“楚小公子，醉烟楼，可不只是让你们男人寻开心的地方。” “……什么意思？” 寒霜倾身向前，朱唇轻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楚公子，你可知道，清韵舫？” “清韵舫？”楚煜心中一惊。 怎么又是六大仙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第 23 章 清韵舫，六大仙门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据说整个门派核心弟子都是女子，但这无从考证，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宗门建在何处，只知道他们有无数个据点，而这些据点连成网，足以覆盖整个修真界，甚至妖魔界。 醉烟楼竟然是清韵舫的势力！ 思绪急转，楚煜压下心中愕然，问：“寒霜姑娘，这件事，遥归知道吗？” 寒霜斟了一杯酒，纤纤素指比玉杯还要细嫩。 将酒递到楚煜手边，寒霜道：“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不是吗？” 楚煜没有接那杯酒，向后微微侧身躲开了。 “寒霜姑娘，遥归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想，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寒霜闻言似是轻笑了一声，美目扫他一眼，自己将那杯酒喝了。 喝罢问他：“楚小公子只说，这消息，你要是不要？” 楚煜自然是想要的。 但是他也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寒霜此番向他道明身份，是看中了什么？ 但不管寒霜要什么，但凡有一丝能修复燕疏星灵脉的机会，他就不能错过。 想着，楚煜抬眸看向寒霜，“何等仙药如此神奇，寒霜姑娘不妨先说说看。” 寒霜似乎对他的决定毫不意外，缓缓吐出三个字，“肉，灵，芝。” 楚煜听罢，心里燃起的希望又落了回去，摇头，“姑娘说笑了，此物百年前早已绝迹。” “倘若我说，其实这世上还留有一件，而且，我知道它在哪里呢？”寒霜道。 楚煜精神一凛，看她良久，“我要如何相信你？” 寒霜轻笑，“你大可不信。我也只是不做这桩生意。只是……你那位小少爷，不知他还剩多少时间？” 楚煜默然。 诚如她所说，燕疏星的身体，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灵脉破损，若不修复，等到灵力流失殆尽，那等待他的就是灵根腐烂，再也无法修炼。 而且……寒霜与他无冤无仇，又何苦骗他害他？ 下定决心，楚煜抬头，看向寒霜，坚定道：“好，寒霜姑娘，您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 寒霜又递给他一杯酒，笑道：“你必然给得起，我不做没把握的生意。” . 楚煜与寒霜约在了五日后。 楚煜回家就派人给楚煊送去一封信，央他暂时将暗卫的调遣权交与自己。 防人之心不可无，到时带他们一起去见寒霜，足以应付相当程度的危险。而若真是十个明心境修士还对付不了的人，那再来一百个，也没用。 若真是有那种等级的存在要对他不利，那只有洞虚境的强者给他做保镖才行了。 而那些都是六大仙门长老级别的人。 他还是躺平认栽来得快。 安排好暗卫，楚煜一头钻进库房，将他所有的防御法器都找了出来，选了几样最中用的，一半自己随身带着，一半往燕疏星身上塞，到时燕疏星一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准备好这一切，距离和寒霜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 楚煜收到一封意想不到的信。 玄冰楼，柴芝元。 信中问了楚煜和燕疏星近况，又说了玄冰楼那几个小孩子的事，末了，说他两日后有事下山，可否前来拜访。 也是两日后，怎么这么巧。 日子撞了，楚煜提笔回信，说自己两日后有要事在身，不便相见，择日登门拜访。 两天时间很快，和寒霜约定的日子到了。 楚煜原想自己去，但燕疏星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坚决要和他一起。 “你这几日魂不守舍心慌意乱，傻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楚煜着急：“你一个小孩子去了能做什么！” 燕疏星：“多少比你强些。” 楚煜：“你……” 说不过，楚煜只好带上他。 抵达醉烟楼，他们的马车刚停在门口，寒霜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钻进马车。 她一身劲装，与上次相见时拒人千里之外的端庄气质截然相反，笑道：“楚小公子真是准时，我们走吧。” 楚煜警惕地看着她，“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寒霜笑道，“肉灵芝另在他人之手。” 说罢，寒霜眼神在车内扫了一圈，目光在燕疏星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看向车厢角落那道人影。 “楚小公子，还带了护卫？” 楚煜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隐藏在暗处的人有没有被发现，强自镇定道：“我只是一介凡人，不比六大仙门家大业大。” “什么狗屁六大仙门。”寒霜闻言嗤笑一声，“每每听人这样说，都让我觉得，我好像跟那些狗杂种，一家似的。” 楚煜在旁听着，没有言语。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六大仙门之间自然也不太平，但这跟他没有关系。 之后一路无话，楚煜坐在车中，精神始终紧绷，不敢放松。 寒霜似乎没想隐瞒路线，楚煜知道，他们一直在往西走。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周围人烟渐渐稀少，外面安静许多。 马车缓缓停下，寒霜率先下车，“到了。” 楚煜和燕疏星在后面下来，看到此地赫然是一间普通农舍，毫无特殊之处。 甚至于院子里的水井边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显然不久前刚有人用过。 舂米的工具也晾在那里，活似乎做到一半。 寒霜下车便喊：“老人家！人我给你带来了？东西呢？” 她话音落下，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揣着手从屋中走了出来，一身粗布麻衣，俨然一普通农人模样。 楚煜将燕疏星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跟在他们身后的护卫向前半步，贴近楚煜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楚煜听了，心里却更凝重。 没有灵力波动，要么是真凡人，要么，就是比他身后这暗卫首领境界高出许多。 而对方若是拿得出肉灵芝，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老人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屋，“进来吧。” 寒霜率先跟上，还不忘回头对楚煜他们笑笑，“走吧。” 楚煜深吸一口气，右手拉着燕疏星，左手紧捏一个随时可以触发的防御法器，抬步跟了过去。 甫一踏进门，楚煜就见，不大的屋子里，那老农正将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放到寒霜手里。 只是寻常场景，但楚煜心中突兀涌起一阵不安。 再一看那老农的手，光洁平滑。 楚煜瞳孔骤缩，立刻用力一拽燕疏星，返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身后的门，砰然关上！ 果然有诈！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同一时间，楚煜触发了左手上的防御法器，登时一圈淡蓝结界护在他们二人身周，然而下一刻，“嘭”一声，结界轰然碎裂。 跟进屋的护卫闪身挡在楚煜和燕疏星身前，但还不等他站稳，身形一顿，躺倒在地。 在他眉心，插着一枚尾部缀羽的短箭。 楚煜心脏停跳，眼睛倏然张大，将燕疏星护在身后。 他认得这箭！ “是你！” “老农”闻言，无声笑了笑，手轻轻一挥，身上的粗布麻衣变成一身玄色长袍，其上烫着暗金云纹。 他脸上的皱纹也完全不见，此时再看，只有三十岁模样，没有半分老态。 唯有他的头发，仍是一片雪白。 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他居高临下看着楚煜，冷声道：“记性倒好。” 这人柴芝元都打不过。 楚煜双拳紧握，正打算继续触发他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器，抵死顽抗一下。 却听身后燕疏星突然道，“富衍长老。” 楚煜一愣。 富衍看燕疏星一眼，冷哼一声，“小杂种，你的血的确好用。可惜……” 富衍视线重新放到楚煜身上，满眼恨意，“我大费周章，为他人做了嫁衣！”【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