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玛丽的财务自由之路》
1. 第 1 章
“凯特,你怎么还没有把水烧好!早饭准备好了吗?”一大清早,普莱斯太太就开始嚷嚷起来,“这个懒姑娘,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朴茨茅斯的仆人可真是糟糕。哦,约翰,你和理查德别在家里乱跑乱跳了,把衣服穿好,你们今天要去学校了。”
普莱斯家目前住的这所房子虽然有三层楼,但是十分狭小,墙壁是用一层八英寸的砖头砌起来的,只要声音大一点,楼上楼下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还在楼上房间的玛丽就听到哥哥威廉大声喊到:“妈妈,你别管约翰和理查德了,我会带他们一起去学校的。”威廉已经穿好了衣服,很快下楼拉住两个弟弟,让他们先去整理好衣服。
又等了一会儿,普莱斯太太让大女儿范妮去催了催,水依然没有烧好。玛丽和苏珊也带着两岁的弟弟萨姆下楼了,见姐姐范妮催促无果,玛丽也去厨房帮忙,凯特和另一个女仆艾娃才终于把早饭端来了:麦片粥、煎蛋、面包、牛奶、咖啡、茶和一小块黄油,但是面包片显然还没来得及烤好,黄油也没有被涂抹到面包上。
普莱斯太太嘴里又嘟囔了仆人几句,这时,普莱斯先生才骂骂咧咧地从房间走了出来,一家人到餐厅用起早餐来。这顿早餐依然吃不安宁,因为目前家里最小的孩子——小婴儿汤姆看着大家吃饭哭了起来,普莱斯太太已经没有奶水喂他了,她又怀孕了。
“哦,我的小乖乖,你还是喝点牛奶吧。”普莱斯太太只能先来哄孩子。三个大点儿的男孩吃完早饭,就去一家全日制学校上学了,家里终于稍微安静下来。范妮也帮着普莱斯太太哄好了汤姆,她虽然才九岁,却已经能帮家里做很多事情了。
玛丽不止一次觉得,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这一世的母亲普莱斯太太是有点可怕的光环在身上的,毕竟她已经生了八个孩子了,肚子里那个将会是第九个孩子。
虽然十八世纪时英国就已经出现了绵羊盲肠避孕套,但是那价格可是一点儿都不便宜,这种工具的使用几乎一直局限于上流社会一些风流又谨慎的年轻绅士。此时婴幼儿的死亡率居高不下,普通夫妻似乎并不需要有避孕意识,生育多个孩子才更能“均摊风险”。而普莱斯先生自从在一次战斗中落下了一点儿小小的残疾后就再也不能上战场冲锋陷阵了,他在海军陆战队的工作已经没了前途,平日里只能无所事事,除了用美酒美食款待过去认识的两三个朋友,也没什么可供娱乐的,夫妻二人就在家不停地生孩子。
在这样密集频繁的怀孕次数下,五岁的玛丽和妹妹苏珊已经亲眼见证了两个弟弟的出生,她们上面则是姐姐范妮和三个哥哥。年轻的普莱斯太太肚子一次次地大起来、瘪下去、又大起来,人也越来越憔悴,看得玛丽既目瞪口呆,又心惊胆战。
结婚、紧接着无限制地生孩子已经成为现阶段玛丽心里最为害怕的一件事情,如果说富人的太太们还能找到合情合法的方法来避孕(当时上流社会夫妻二人不睡在同一个卧室,过去玛丽觉得奇怪,现在觉得真是再合理不过),那么穷人的妻子简直称得上是丈夫合法的奴隶。普莱斯太太当初也是一位富家小姐,仅仅因为选择了一段不合适的婚姻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怎能不让玛丽感到畏惧呢?
按照此时长子继承的传统和普莱斯太太对威廉的爱,如果普莱斯先生过世,原本属于她的嫁妆大部分都会留给威廉,其他人得自力更生才行,男孩们尚且有各种出路,范妮、玛丽和苏珊可就惨了,缺少嫁妆的她们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未来很有可能过着还不如普莱斯太太的生活。
除了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这么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也让玛丽感到十分不适应,上一世她出生于近二百年后的中国,作为独生女得到了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习惯了三人小家庭的生活。来到这个世界后,无法自主的婴儿时期且不谈,随着不断长大,慢慢地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玛丽就越发怀念现代生活。
因为有着成年人的灵魂,玛丽从小就表现得比双胞胎妹妹苏珊更加聪明伶俐,在所有人都长得很漂亮的普莱斯家中,她也是最可爱的那个。
她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金色卷发,范妮和苏珊虽然也是金发,但是颜色没有她那么纯正,她们是金棕色,随着年龄增长,范妮的头发越来越接近棕色,苏珊的头发也渐渐开始变深,玛丽却丝毫没有这个迹象。在阳光下她的头发颜色像是亮闪闪的黄金,这耀眼的金色让普莱斯太太赞叹不已。她的眼睛碧蓝,在光线变换时看上去仿佛绿色,像是两颗宝石被造物主精心镶嵌在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皮肤因为缺少营养略微有些苍白,但是干净光滑,没有一颗雀斑。她的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就是因为想要生下一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孩子才选择认她为教女的。
可是那又怎样,即使上一世的她没这么漂亮,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现在,就算因为聪明可爱她得到了普莱斯太太稍稍的偏爱,这位太太最爱的也永远是她的那些宝贝男孩儿。至于普莱斯先生就更别提了,玛丽从没见他对三个女儿表达过父爱,这让玛丽更加难以把这对夫妻视为自己新的父母。
十九世纪那恶劣的生活环境就更别提了,跟后世根本没法比。此时的英国即将进入摄政时代,医学十分粗糙原始,玛丽就曾亲眼见到普莱斯先生为了治疗骨折喝下医生开的不知成分的药水(比起那些腿被锯断活活痛死的战友,中尉这点小心的伤残真是上帝保佑),好在他身体健壮,没有喝出什么毛病(后来玛丽才得知药水里有鸦片酊成分,真是上帝保佑,普莱斯先生没有染上毒瘾)。
总得来说,在此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得尽量避免生病,一旦不幸染病,被医生治死的概率比治愈更大,能不能活下去几乎完全仰仗病人自身的体质是否强健。不幸的是,玛丽和姐姐范妮的身体在兄弟姐妹里都算是差的,这显然和母体频繁怀孕脱不开关系。幸运的是,普莱斯家是中产阶级,普莱斯太太既舍不得出钱购买流行的儿童药剂(能够使哭闹的儿童安静下来,同样含有少量鸦片酊成分),也不至于像底层劳工那样直接给自己的孩子灌最便宜的鸦片酊,玛丽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幸健康长大。
玛丽以现代观念去衡量此时,总觉得自己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层隔膜。但是以时下的观念看,普莱斯夫妇还不算是很糟糕的父母呢!普莱斯夫妇可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孩子的心理,他们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也关注不过来,只要这些小家伙不惹事、不让做父母的过分操心,普莱斯太太就谢天谢地了。
父母二人各有各的不妥之处,好在十岁多的大哥威廉还算可靠,双胞胎约翰和理查德虽然正值七岁这个人憎狗厌的年纪,但是也愿意服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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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哥哥,经常帮家里做些取报纸、拿牛奶一类跑腿的小事。九岁的姐姐范妮更是勤劳,作为长女她不仅要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妹妹们不要乱跑,还要负责哄好两岁的弟弟萨姆和刚出生的汤姆,普莱斯太太再次怀孕后就不太顾得上他们了。灵魂是个成年人的玛丽只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尽量不让范妮再为她操心。
尽管这一世的生活有着种种不便之处,但是玛丽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活着。毕竟往事不可追,上一世她已经因为加班猝死在单位了。因此这一世体质稍弱的玛丽,更加注重锻炼身体和环境卫生了,她希望在成年后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因为这,普莱斯先生不止一次指责二女儿玛丽过于“娇气”,因为她总是嫌弃衣服没有洗干净,用中尉的话来说就是“染上了一些富人的坏风气”。毕竟在这个衣服也是一种可以被继承的财产的年代,很多人都是常年不洗衣服的。
此时的衣服很多都采用天然材质和染料,价格昂贵不说,衣服一旦洗过,就不可能再像崭新时那样光鲜亮丽,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些衣物,有些富人的礼服也从来不洗的,有专门的仆人帮他们打理这些衣物。由此联想到后世的大牌奢侈品,玛丽不由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自古以来”。好在普莱斯太太还保留着娘家的习惯,普莱斯家的一些衣物会被她送到洗衣房去洗,但是不能指望洗衣女工们能够洗得多么干净,玛丽只能在平时穿着衣物时小心注意。
衣服洗的次数不多,大家又普遍都不怎么洗澡,这就造成此时的很多人身上都有虱子,普莱斯家已经算是干净的了。但是即便朴茨茅斯是英国平均日照时间最长的城市,普莱斯太太也不赞成玛丽经常洗澡,虽然在玛丽看来,她很多时候根本谈不上洗澡,仅仅是用热水把布打湿擦拭身体。这种只在她上一世发烧时被采用的洗浴方式在此时是中产阶级流行的洗澡方法。至于真正的洗澡或者说泡澡,那是有钱人的专利,得“浪费很多水,使唤好几个仆人才行”(普莱斯太太语)。
普莱斯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这种联排房屋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给城市中产阶级们提供的。用玛丽的观点来看,这些房子质量极差,屋内没有房梁,墙壁薄得惊人,家里有点动静都能听见。即使有三层楼,这么一大家人住进来后它也就变得狭小了(加上仆人普莱斯家一共十二口人)。
屋子里也谈不上多么干净,时常可以看到很多没有被打扫干净的污渍,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下被看得一清二楚。平日里光靠女仆凯特和艾娃家务活是干不完的,普莱斯太太、范妮都得帮忙做才行,五岁的玛丽和苏珊都已经开始帮忙打扫自己房间的卫生了(玛丽和范妮、苏珊住在一起)。
按照十九世纪初的观点来看,这间屋子固然比不上那些乡间别墅和富人的房屋舒适,但是也有起居室、餐厅、卧室等,屋子紧邻街道,确实谈不上干净,但是也不能说有多么肮脏。真正肮脏的房子玛丽可见不到:那些穷人住的房子周围都是粪便,不得不选择用砖块堆出一条狭窄的小路供人通行,甚至厕所连门都没有——如果安上门会被住客当做柴火给烧掉。
要想改变目前的居住环境玛丽可无能为力,她只是个一共只有五便士零花钱的小女孩罢了,现在对普莱斯家来说最紧迫的事也不是这个。
2. 第 2 章
摆在普莱斯一家人面前最迫切的是他们糟糕的经济状况,从普莱斯太太的话语里不难发现:要是没点转机的话,普莱斯家很快就没法继续住在这里了。
为了省钱,他们已经解雇了一个仆人,只剩两个仆人了,如果再解雇一个普莱斯太太可没法照顾好这一大家子,可是钱不够用怎么办?那他们很有可能得去租一个更差的房人。
此时,英国海军中尉月薪不过七英镑,那些海军部的官老爷们还经常拖欠低级军官和士兵们的工资,如果没有出海补助和战利品变现等额外收入,根本无法维持体面生活。可一家之主普莱斯先生残疾后已经选择了半薪退休在家(经过海军部那群混蛋的手,这笔薪水可以忽略不计——普莱斯先生),全家只能指望着普莱斯太太的那笔嫁妆带来的年息四厘的收益,那还不到三百镑。
按理来说,普莱斯太太该量入为出、省吃俭用才对,偏偏在丈夫残疾后,家里的花销竟然并没有少多少,他们年收入有四五百镑时都存不下钱,就更别提现在啦。中尉残疾后发放的那点微薄的抚恤金早已经被花得一干二净,好在普莱斯太太七千镑的嫁妆是没法动用本金的,否则还不知道这对夫妇该怎么坐吃山空下去呢。
做丈夫的不去思考怎么赚到钱,只顾在酒精里发泄情绪、抱怨自己的妻子,做妻子的也没法凭空变出钱来,只好天天抱怨仆人们好吃懒做。这对夫妻从新婚时的甜蜜无间到现在的互相抱怨只用了不到十一年,用活生生的样本充分告诉世人缔结一段不合适的婚姻是怎样折磨人的。
既然普莱斯太太已经对丈夫的前途彻底失去了信心,她就不得不寄望于自己的几个阔亲戚了。虽然当初结婚时,她因为大姐诺里斯太太的大言不惭、指手画脚大吵了一架,连带和托马斯爵士、伯特伦夫人都已经闹翻,朴茨茅斯和北安普敦的那两户人家已经不相往来,但是好歹还是亲戚——当过得好时或许还用不上他们,但是当过得差时总寄望于阔亲戚的提携。普莱斯太太光顾着自己那点自尊心可换不来一个英镑。
于是这位太太给自己的二姐伯特伦夫人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信里满纸凄凉、一把辛酸:她除了不缺孩子,普莱斯家样样都缺;最近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她恳求伯特伦夫妇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当教父教母,帮助他们抚养这个孩子;大儿子威廉就要从全日制学校毕业了,他想去海外,托马斯爵士在西印度群岛的产业有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让威廉去帮忙管理产业行不行?或者把他送去伍里奇陆军军官学校怎么样?怎样才能把一个孩子送到东方去发财?
这封满纸悔恨的信还是起到一些作用的,伯特伦夫人给妹妹寄来了一些钱和婴儿的衣服,托马斯爵士重新开始帮忙给普莱斯家出主意,但是它的作用又不及写信的人当初期待的那么多。
普莱斯太太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邮差送来的包裹:“哦,天哪!伯特伦夫人寄来的这些衣服应该都是用印度棉织的平纹细棉布做的吧,她一年该有多少零花钱和置装费呀!我估计她怎么都花不完,她过得好快活呀!”
她把包裹里寄来的钱数了个两三遍:“五十镑,照我看托马斯爵士和旁人打个赌都不止输掉这些呢!她应该多寄些钱呀,我们正是困难的时候,托马斯爵士应该多照顾照顾!诺里斯家平时占了多少伯特伦的光呀,我敢说诺里斯太太根本用不到她嫁妆的利息。”
有了伯特伦夫人寄过来的钱,这段时间总算能勉强对付过去了,普莱斯太太着急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些缓解,可惜托马斯爵士在海军里没什么关系,威廉去伍里奇陆军军官学校对去海外也没什么帮助。
盘算着儿子的前途的时候,普莱斯太太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女儿们——家里既请不起家庭教师,也没有多余的钱送她们去学校。普莱斯先生还在世,倒不会让女儿读慈善寄宿学校(那样范妮和玛丽或许刚刚去就要一命呜呼了),但是对三个女儿也是放任自流,全凭她们自觉。
范妮和威廉的关系最好,威廉也愿意教妹妹读书和写字,而普莱斯太太平时教女儿缝缝补补便觉得尽了做母亲的义务。范妮有着天生的好性情,她既沉得下心又坐得住,在普莱斯太太看来不比邻居格雷戈里家的女儿差(这家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在学校上学)。
到了玛丽,“运气更是好极了”(普莱斯太太语),她的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自己没有孩子,但是将军上一段不幸的婚姻(上一任将军太太产褥热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现任将军太太积极给马克斯韦尔小姐请来家庭教师,教她法语、礼仪、音乐、绘画、刺绣等才艺。自从教女玛丽五岁以来,已经有幸被将军太太接过去五次,陪同马克斯韦尔小姐一起度过,受到了“良好的熏陶”。
考虑到玛丽度过五岁生日还不满半年,将军太太对自己的教女也不算很差了,玛丽也没少为此绞尽脑汁,她既得感恩戴德,不至于让将军太太认为自己忘恩负义;又要彬彬有礼,不能太过卑躬屈膝。至于苏珊,她没有一个好教母,只能指望两位姐姐教她都字母表。
正是去将军太太那做客的经历给了玛丽一个绝佳的借口。“亲爱的妈妈,我听教母说,他们家的女管家会帮她做家庭账单,这样她就能知道家里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也就不会花一些不必要的钱了。”玛丽试探性地向普莱斯太太说道。
“哦,我亲爱的小玛丽,那要找到将军家那样的好仆人才行,我们可没这个福气。”普莱斯太太亲了亲玛丽的额头,“再说了,她们那是有钱去铺张浪费,普莱斯家则几乎每个先令都有它的用处呢!”
“没关系的,妈妈,我已经学会好多字了,我可以帮您记账。”玛丽撒娇道,“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仆人们浪费东西了。”
玛丽实在受不了普莱斯夫妇毫无规划的用钱方式了。虽然她年龄小,但是灵魂是华夏人的她有着强烈的储蓄意识,想当初,普通家庭出生的她可是靠着自己十年工作的积蓄和投资收入全款买了房子。
她早已发觉这一家子入不敷出的真正原因:养家糊口的日常家务开销还在其次,最大的花销是中尉和他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用掉的钱,普莱斯先生酗酒成性,普莱斯太太根本没法拒绝丈夫,每到月底,账单里都有一大笔是这样被白白扔在了水里。夫妻二人都毫无记账意识,每次钱不够用丈夫就指责妻子不会持家,妻子则怪罪仆人们偷奸耍滑。
“我的小乖乖,你要是愿意就去做吧!嘿,凯特,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你们可真是不知道感恩,要知道像我这样好伺候的主人在朴茨茅斯可不好找。”普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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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随口应和着女儿,丝毫不在意这么大的孩子记账是否合理。
她脑子里天生没有那根弦,既不爱管教孩子,也并不想管理家务,每次计划好好节约时总有事情打岔,她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威廉、范妮、约翰和理查德出生的时候,普莱斯先生还没有残疾,家里的情况要好些,有三个仆人帮忙,普莱斯太太勉强应付得过来,现在孩子越来越多、收入反而越来越少,她也越发疲于应付了。
自从玛丽开始帮助普莱斯太太记账,仅仅过去一个月,家里的账目就变得一目了然:家务开支大约用去十六镑,包括洗烫衣服的费用,煤、蜡烛等必需品,红酒、烈酒、啤酒、茶叶、糖和食物等等,其中单单各种酒类就要消耗六镑左右;工资大约需要两镑多,其中包括女仆凯特的薪水每周六个先令,杂役女仆艾娃的薪水每周四个先令;衣服支出了约三镑十五先令,包括裁缝送来的账单、帽子和缝衣服的费用;房租、税费和水费约三镑十六先令;其他一些附带开销如教堂捐赠、购买报纸等约用去三镑七先令;普莱斯家一个月的总支出在二十八镑十八先令左右。每年三个男孩的教育费用支出(三十镑左右)还没算上,也难怪家里钱不够用,按照这样的开销,普莱斯家的年收入至少要三百八十镑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亲爱的小乖乖,你可真能干,这些你都算得清清楚楚,看了你的好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家里的的家庭教师教了你不少东西呀。噢,真希望家里的孩子都能有这样的机会长长见识!”普莱斯太太一高兴,拿出一个先令递给玛丽,“这是妈妈奖励给你的。”
过去普莱斯太太不记账的时候,偶尔还会糊里糊涂被裁缝和其他小商贩们糊弄多收一两个先令,现在有女儿帮忙记账,倒是方便了不少,她一开心也就不在乎给出的那个先令了。
这可称得上玛丽这一世收到的第一笔“巨款”,几个大点的男孩——威廉、约翰和理查德还能从普莱斯先生和普莱斯太太那得到一些零花钱(往往是帮忙跑腿的时候),范妮、玛丽和苏珊三个女孩可从没遇到这种好事,她们只能指望哥哥们分她们一点儿。
“可是,亲爱的妈妈,按照我的计算,即使算上姨妈寄来的五十镑,我们今年钱也不够用了,至少还差五十镑到圣诞节才够。”玛丽对普莱斯太太说。
“总有办法的,玛丽,说不定到时候你爸爸的薪水就发下来了呢。或者过段时间我再给伯特伦夫人写一封信?”普莱斯太太算不清这些账目,决定不去管这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有办法能够应付,实在不行再按照普莱斯中尉说的换个房子租,等今年的利息收入到手就不用愁了。
“亲爱的妈妈,我来帮您管理厨房吧,说不定我能把厨房的支出降下来呢,到时候您每个月给我一点零花钱就行了,就和哥哥们帮你跑腿一样。”玛丽决定先把家里最大的开支降下来。
对于玛丽的豪言壮语,普莱斯太太将信将疑。但是她本就不爱和商贩们打交道,她天性懒散,一有人帮她操心,她就愿意把这件事情当做包袱一样给交出去。她的天性和能力都更适合做一位像姐姐伯特伦夫人那样无所事事的贵夫人,偏偏年轻时错误的婚姻选择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很多事情的代价都是这样——要过段时间才能被察觉。
3. 第 3 章
既然普莱斯太太不像时下有些妇人那样不愿意交出厨房的控制权,那么她也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原则了。
尽管对于五岁的女儿能否管好厨房和女仆她有些疑虑,但是在玛丽的再三恳求下,普莱斯太太还是决定试试看,反正结果总不会更差,有女儿帮忙盯着,仆人偷懒的次数也要少许多。要是支出真的能够降下来,她承诺给予玛丽省下来那些钱的十分之一。哪怕只能少十个便士也是好的,普莱斯太太暗暗想着。
玛丽决定先去厨房和储藏室里看看家里有些什么,普莱斯家的储藏室在厨房和餐厅之间,不算大,里面摆放着餐具、茶具等日用品,还有面粉、奶酪、黄油、糖等食物,以及普莱斯先生最爱的各种酒。
玛丽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着手,从这天起她降低了购买烈酒和葡萄酒的频率;为了应付普莱斯先生,她让女仆凯特在有客人来时通知她,只要中尉和他的朋友们喝多了,玛丽就偷偷给酒里多掺上一些水,几个喝醉了的酒鬼也分辨不出什么。另一个杂役女仆艾娃今年才十六岁,在她看来玛丽小姐是个顶奇怪的姑娘,老是在有客人来时去储藏室帮忙,她倒是乐得借此机会轻松一些。
尽管有时候,普莱斯先生会嘟囔“酒贩子杰克的酒质量越来越差了”,但他却从来没有怀疑是内鬼作祟。作为常常待在厨房的杂役女仆,艾娃尽管觉得玛丽小姐奇怪,但是很少有机会和普莱斯中尉接触,玛丽的小把戏也就一直没有露馅。
光是给普莱斯先生谋福利还不够(考虑到酒精对身体的坏处,玛丽觉得自己的行为再正确不过了),她也希望能给自己谋点福利。联合王国的饮食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大名鼎鼎,再加上女仆凯特糟糕的手艺,各位可以想象玛丽过的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她的营养不良是有原因的。
普莱斯太太倒是发现了二女儿的挑剔,但她一直不以为意,此时已经开始时兴女子以瘦弱为美的风气,年轻小姐们个个都是纤纤细腰、弱不禁风的。玛丽虽然是个小女孩,但以她小小年纪就初见端倪的美貌,将来很有可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吃的少也是一件好事。可玛丽从来都没想过要节食,她还想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呢。
普莱斯家每天吃两餐,下午有下午茶,除了玛丽有点不习惯,其他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每天的早餐还好,主食是白面包和褐面包,感谢上帝,他们还没困难到吃黑面包的地步,白面包虽然与后世那些加了大量牛奶、糖和其他添加剂的调理面包没法比(回到十九世纪后,玛丽还真是想念这些添加剂),但是也不算很差;褐面包有些类似后世的全麦面包,因为面粉颗粒磨得不够细,口感在玛丽看来极差。
每天餐桌上都会有黄油或糖蜜(十九世纪时精炼蔗糖剩下的糖渣,因为留有甜味且价格便宜十分受穷人欢迎)用来抹面包,有时也会出现牛奶、咖啡、茶、水煮蛋等,偶尔还会有培根、火腿等等,无论何时,这样的早餐都称得上丰富了。
晚餐就不一样了,蔬菜有土豆泥、卷心菜、豌豆和其他豆类,肉类有土豆炖肉、肉汁布丁、香肠等,这些菜听起来很不错,它们也时常出现在普莱斯家的餐桌上;因为朴茨茅斯靠海的缘故,烤鱼也经常上桌;至于牛肉和羊肉等,往往是在普莱斯中尉的朋友来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是玛丽从不像约翰和理查德那样对父亲能够吃上大餐羡慕不已,她已经多次发现女仆们没把餐盘洗干净了。而且凯特的手艺真的很糟糕,就拿最简单的土豆泥来说吧,作为一个爱吃土豆的人,玛丽都很疑惑怎么会有人把土豆做得那么难吃,甜咸混杂,同时还有种没法描述的奇怪味道。
这还没法责怪凯特,上一任女管家因为工资稍高已经被普莱斯太太辞退了,留下的两位女仆里凯特十九岁,工作经历也更丰富一些,于是被普莱斯太太“委以重任”。接受了降低仆人工资开销的好处,一家人就不得不忍受坏处了。只是玛丽似乎因为继承了上一世华夏人的口味,尤其受不了罢了。
“我的好小姐,你又来厨房做什么呀?面包还没有烤好呢!”凯特见玛丽又来厨房,疑惑地问。
玛丽回答:“我很好奇,想看看你是怎么做土豆泥的。”
只见凯特将清洗过的土豆放入烤箱烤熟,然后将软烂的土豆放入一个大盆里,放入黄油、盐、奶酪等。“停,停!天哪!你准备放斯蒂尔顿奶酪!你放它干什么?”
“小姐,普莱斯太太曾经特意叮嘱我说普莱斯家的土豆泥是放奶酪的。”
“那也没必要放斯蒂尔顿奶酪吧,家里还有切达奶酪呀。”玛丽终于明白土豆泥里的那股奇怪风味来自何处,她可吃不惯蓝纹奶酪。
“普莱斯先生不是常常说‘每天喝一壶麦酒,吃一勺斯蒂尔顿奶酪,你就会练就一身老骨头’嘛。”凯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做仆人的总是得按照主人的心意来,不管那有多么不合常理。
“哦,我明白了,我看是你误会普莱斯先生了,他的意思应该是他想要喝酒时单独享用这个奶酪,下次你可以单独挖一勺给他,这才是一家之主应该享受的待遇呢!至于我们就不必了,放最普通的切达奶酪就行了。”凯特点了点头,听从小姐的话换了奶酪。
玛丽刚觉得逃过一劫,又看到凯特接着准备往土豆泥里放糖蜜:“等一下,为什么要放糖蜜呢?”
“哦,小姐,甜的有什么不好?我最爱吃甜的了,我想普莱斯先生和太太也是这样。”
“甜倒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你不是已经放了盐调味了吗?我不认为土豆泥里吃出糖渣是多么好的体验。如果有谁喜欢,就让他们自己加吧。”在凯特疑惑的神情下,玛丽又重复了一遍——她希望今天能够吃到一份仅仅放了黄油、奶酪和盐的土豆泥。
随后,在玛丽多次向女仆许诺只要好好打扫厨房和储藏室的卫生、并把餐具和刀叉擦洗干净,就一定向普莱斯太太提议给涨工资的基础上,经过持续不断的指导,普莱斯家的正餐总算像点样子了。
虽然家里的其他人都觉得现在的菜有些清淡了,但是玛丽真受不了现在这种做什么菜都要放奶酪和黄油的饮食习惯。白种人的味蕾该不会真的不够发达吧!这些菜哪里清淡了!这样做的另一大好处是又节省了一些开销,储藏室里不少东西的消耗都变慢了,比如那昂贵的斯蒂尔顿奶酪。
到了月底对账的时候,普莱斯太太惊喜极了:“我的乖乖!亲爱的小玛丽!怎么这个月家务支出只花了十二镑呀,足足少了四镑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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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做到的?”普莱斯太太一边惊讶,一边感叹,“我的宝贝儿,你将来绝对能够嫁给一位绅士,成为一个善于持家的好太太。”
玛丽拿好普莱斯太太给自己的那四个先令,没有应和母亲对自己未来婚姻的遐想,而是说道:“妈妈,我把厨房管得不错吧,这下您能放心了吧,如果我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开销,您可得每个月都给我四个先令。”
“你个小姑娘要这些钱干什么呀?”普莱斯太太眉毛一耸,疑惑地问。
玛丽停顿了一下,她原本不想回答,转念一想这事也没法瞒过去,便真假参半地回答普莱斯太太:“我想和几个哥哥一样去学校读书,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说过有条件的家庭都会让女孩也去读书的,我们家当然请不起家庭教师,但是隔壁格雷戈里家的两个女儿不是也去了学校吗?”
“可上次你父亲已经拒绝这事儿了,他觉得没有必要。”普莱斯太太怕女儿触怒丈夫。
“如果我自己可以存下钱,不用父亲出钱,他总不会阻止吧。”这下普莱斯太太放心了:原来玛丽不过是异想天开,格雷戈里家的女儿所去那所女校的学费她听格雷戈里太太炫耀过,光学费一年就要十二镑,还要另外再付书费和餐费,一年下来二十镑都不够,就算玛丽一个月存下四先令,也存上好多年呢,到时候她都已经长大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为了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省得自己再操心那些麻烦事,普莱斯太太与玛丽就这么约定好了。做母亲甚至想着,要是玛丽是长女,或是已经到了范妮那个岁数,或许很多烦心事都可以交给女儿了,她真不愿意操心这些家务。
玛丽得到母亲的承诺,也没忘了女仆凯特:“妈妈,现在凯特最近的工作量可不少呀!也帮了我很多忙,要是你不给她涨工资的话,我担心她会选择去其他人家应聘呢!我们的另一位邻居埃文斯太太就一直抱怨没有合适的女仆,要是凯特过去,我估计她愿意每周出七个先令。”
那也太多了!普莱斯太太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想法,她只愿意再加六便士,这也是被辞退的那位女仆拿到手的钱。
凯特也满足了,仆人们都清楚埃文斯家虽然舍得出七个先令,但是埃文斯太太可见不得仆人吃自家剩下的食物,偶尔凯特从普莱斯家还能拿到一些吃剩的香肠和肉呢,这也算是做仆人得到的额外福利了。
玛丽的承诺这么快就得到了兑现,凯特也就越发信服这位小姐了,对于普莱斯太太的话语她也越发深信不疑起来:说不准将来玛丽小姐真能凭自己的美貌和才华攀上一门贵亲呢。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得和小姐打好关系,说不准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到有钱人家做女仆甚至女管家呢。生于劳工家庭的她自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年收入三十英镑以上的高级女仆。
女仆凯特的雄心壮志玛丽并不清楚,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十九岁姑娘对她的话更加配合了,那双褐色眼睛里时常泛着活力,看上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加薪都是最能激起打工人热情的方式,玛丽暗暗想着。有着这个涨薪水的鲜活例子摆在眼前,另一个女仆艾娃的工作态度也积极了许多,尤其打扫三位小姐的房间时她更加认真了。
4. 第 4 章
虽然玛丽一直努力把能堵的漏洞都堵上,普莱斯家的开销已经降了不少,但是已经花出去的钱可变回不来。
好在普莱斯太太因为看到了不用搬家的希望,给曼斯菲尔德庄园写信写得勤快极了,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做一件事这么积极。即使托马斯爵士没法给心爱的威廉安排一个合适的前程,总能在别的地方帮帮忙吧。“家里的孩子个个都有上进心,一心想着给家里省钱,可他们夫妻有什么能力呢,他们快要给不起孩子的学费了,更别提为孩子做点什么了。”这封信起到了什么效果我们暂且不谈。
这天,又是一个礼拜六,威廉、约翰和理查德的学校下午放了半天假。既然不必上学,约翰和理查德便在家里大喊大叫,玩跑上跑下的游戏,他们的嗓门甚至吵到了在起居室里看报纸的普莱斯中尉,中尉不禁爆起了粗口:“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别被我抓到!”
威廉此刻没和弟弟们在一起,他上了楼,敲了敲妹妹们房间的门:“玛丽,你在吗?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在,亲爱的哥哥,你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玛丽正在整理房间,把威廉迎进来后,她做到自己房间的那张简陋的书桌旁边,抬头看向哥哥,只见威廉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两只手攥成拳头,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就在玛丽等了一段时间,准备再问一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威廉看了看玛丽书桌上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课本——那是理查德已经用不上的一年级、二年级课本,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于是终于开口:“明年毕业,我就不再去上学了,到时候我会向妈妈提议,争取送你和苏珊去女子学校。”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更早学会自立,这句话可以称得上一句举世不移的真理。自得知家里财务状况不佳,威廉早已暗自下定决心,从水手做起,不再浪费家里的钱继续接受教育了。他相信只要自己敢闯敢拼,总有办法发财,在朴茨茅斯这个港口,他从小不只一次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某某先生去了一次东方,回来时发了大财,在家乡买下了房子和土地。
对于这段时间家里的变化,威廉也不是毫无察觉,玛丽这样努力帮妈妈省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她从小与众不同,刚刚懂事就问普莱斯太太为什么威廉、约翰、理查德能去学校读书,她和范妮、苏珊却不能。虽然普莱斯先生对女儿提出这种“非分之想”大为不满,觉得普莱斯太太把玛丽惯得不知好歹,但是威廉却一直对此心存歉意,他的几个姐妹并非缺乏聪明才智,却没能有幸像邻居家的露西和简一样接受学校的教育。
他和范妮私下也讨论过几次,论感情,当然是他和范妮感情最好,但是范妮已经九岁了,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学校学习(普莱斯家送孩子去的学校接近于后世的初等教育,一般招收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
“哦,亲爱的哥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想你意识到了我最近一直在帮妈妈节省开支。说实话,以家里目前的状况,即使省下你那份,我还不知道明年约翰和理查德的学费该从哪里出呢,更别提我和苏珊了。或许就像妈妈说的,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的阔亲戚能够帮帮忙。”
玛丽当然希望去学校上学,即便此时对女性的教育十分浅薄,有机会接受教育总比没机会强。但是一家之主普莱斯先生对此不赞成,家里又尚且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不得不搬到更差的街区去,到时候成长环境只会更差。既要又要的结果只会是一无所有,至少现在普莱斯一家还能维持住体面,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虽然有时候像逗弄一个小宠物一样对待她,但也让她见了不少世面,何必过分苛求呢!
就在兄妹二人的这段对话过了一段时间,即将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托马斯爵士的信寄来了,信里给了普莱斯家一个惊喜:托马斯爵士承诺今后普莱斯家男孩子的教育费用都由他出了,这次还随信寄来了今年的三十英镑。
威廉开心极了,普莱斯太太喜不自胜,就连普莱斯中尉这次都对连襟的大方赞不绝口,他们家未来可是有好几个男孩要上学,这笔费用托马斯爵士要给上好多年呢,这下子下一代全不用他和普莱斯太太操心了,男孩们只要读书识字将来总有出路。
玛丽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最近三个月来家里的开支已经减少了十来镑,加上这次姨父托马斯爵士寄来的三十镑,今年的缺口估计只有几镑了。可惜是姨父只愿意赞助男孩子的学费,普莱斯中尉又是个大男子主义浓厚的父亲,她和苏珊的学费还是得靠自己。
果不其然,在威廉天真地以为几个兄弟不需要花家里的钱,可以把三个妹妹都送到女子学校去时,被普莱斯太太直接拒绝了:“我的宝贝,你真是太好啦!你为妹妹们考虑得可真多呀!可是普莱斯先生不会同意的,你看托马斯爵士也没有提到家里的女孩。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找一个好丈夫,玛丽这么漂亮,不去学校也能把其他姑娘比下去,至于范妮和苏珊,她们也都是好孩子,你就别为这发愁了。多么好的一位兄长呀,真可惜托马斯爵士没法给你安排一个好前程。”
普莱斯太太的话让威廉很失望,他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妹妹们,要是他有钱的话,他绝对愿意让妹妹们也分享这种欢乐,可惜托马斯爵士没有考虑到这点,但是姨夫的慷慨已经让他很感激了,他无法责怪他,只能怪自己没钱。
无论如何,有托马斯爵士送来的好消息,普莱斯家的圣诞节过得还真是惬意。那天早上一家人吃过早餐后,都换上最体面的那身衣服去教堂做礼拜,虽然平时在家里普莱斯先生粗鲁暴躁、大大咧咧,普莱斯太太则被孩子和家务折磨得不像样子,但是到了礼拜日和重大节日,稍微收拾打扮一下,一家人漂亮的基因就显露无疑了。
尤其普莱斯先生,竟变得仪表堂堂起来,与外人交谈也十分体面,一点看不出他在家里是怎样冲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大声吼叫的。每到这时,玛丽就不疑惑当初普莱斯太太为什么会对他一见倾心了。
回到家后,玛丽把整理好的十二月账目递给普莱斯太太,再与商贩们寄过来的账单一对,果然只有八英镑的缺口,但是不要紧,普莱斯中尉已经拿到今年的利息收入了,每年这个时候是也普莱斯太太最阔气的时候,商贩们个个笑容满面地离开。
这位太太一派喜气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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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她数出答应给女儿的钱,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先令,一起递给玛丽。“亲爱的,今天过节,你个小人儿歇一歇吧,和范妮、苏珊一起去玩彩带吧,别再为家里的开销发愁了,听普莱斯中尉说马上今年的薪水要发下来,我真希望至少有四十镑。”
普莱斯太太今天的心情还真是好:儿子们一个个都长得健康漂亮,女儿玛丽一出现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真是给她长脸,做礼拜时格雷戈里太太羡慕极了,要知道她的儿子一直病恹恹的,两个女孩长得也不算多漂亮。
玛丽亲了亲普莱斯太太的脸,向母亲表示感谢,随后说:“哦!妈妈,我不喜欢玩彩带!要是父亲能够拿到薪水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本就应该拿到这笔钱。今年我们过得是多么惊险呀!差一点我们明年就要搬离这个街区了,多亏了姨父托马斯爵士和姨妈伯特伦夫人!”
“当然,可惜托马斯爵士在海军没什么关系。”普莱斯太太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威廉。
“妈妈,在东方有句古老的谚语叫‘救急不救穷’,姨父已经为普莱斯家付出了不少,我们也不好老是麻烦他们呀。我们可以提前想想看家里还有什么开支是可以压缩的,明年也不至于再像今年一样着急忙慌的。”
按照玛丽的估算,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普莱斯家明年的家务开支可以控制在一百四十镑左右,仆人工资开支约二十七镑六先令,衣物开支约四十五镑,房租、税费和水费约四十五镑十二先令,附带开销如教堂捐赠、订阅报纸、给孩子零花钱等约四十二镑,一年总开销刚好约三百镑。
这里面厨房开支已经降低不少,仆人工资和给孩子的零花钱相比过去涨了些(过去普莱斯太太每个月给威廉一个先令,男孩子偶尔从普莱斯中尉那得到几个便士,每个月不超过两个先令;现在每个月则固定给玛丽四到五个先令),其他开销还是老样子。普莱斯先生要是拿到今年的薪水的话,明年还有可能结余二十镑;但凡这笔钱有了差错,明年反而得亏空二十镑。
“麻烦托马斯爵士,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根本谈不上麻烦,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他和伯特伦夫人还要做孩子的教父教母呢!我想他们总会给孩子寄点什么的。”普莱斯太太没有抓住重点。
至于如何管钱,那是普莱斯先生的事,虽然收益来自于妻子的嫁妆,但是普莱斯太太反而没有权力决定钱该怎么花,她只能每个月从丈夫那拿到一些用来支付固定开销的钱,比如家务开支、仆人工资、裁缝账单、房租等,要是不够用了——这事儿经常发生,就得再到丈夫那去拿。至于附带开销如教育费用、教堂座位费、订阅报纸等往往是普莱斯先生一个人做决定。就像今年,离米迦勒节还有一个月,普莱斯先生已经发现钱不够用了,如果没有他们的好亲戚支持,或许十月份他们就要换房子住。
玛丽倒是想把中尉那些没必要的开销给砍了,可一家人的钱都在普莱斯先生那,玛丽的计划再好也没有用,即使有结余,钱往往也会被普莱斯先生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要让一家人摆脱财务危机甚至存下钱,还是需要一个不被他控制的财务渠道才行。
5. 第 5 章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向1808年流淌,就在新年即将到来的那天,普莱斯先生眉毛和胡须耷拉着,板着一张脸,蹬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在进起居室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破箱子,直接上去就是一踢:“谁把箱子堆在这的,快把它移走!”
“亲爱的,我这就让凯特把它移走。其实我早就吩咐凯特快点把这个破箱子扔掉,凯特,快来。”普莱斯太太忙不迭地吩咐女仆。
普莱斯先生显然还不解气,理查德和约翰这时正好在追逐打闹中撞到了他,被中尉痛揍了两下。打完孩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破口大骂:“这群狗娘养的,就给了我三十镑!整整吞了我十二镑,我本以为他们最多拿走两镑的,谁知今年会这么过分了,拿了一些破烂说是今年购买的军服,我可不需要这些破烂玩意儿。要知道当初在船上时这群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以为我不懂他们那点儿名堂吗!那些保养船坞的技工都不止拿这点钱,联合王国迟早要败在这群吃里扒外的蠢猪身上!”
“哦,亲爱的,那有什么办法呢?能不能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帮帮忙?”普莱斯太太一边给丈夫倒茶,一边喊女儿过来:“玛丽,玛丽,最近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有没有邀请你去她府上?”
“妈妈,最近我没有收到邀请。将军一家都去伦敦城里过冬了,不在朴茨茅斯。”
“真可惜,我看就是因为将军不在,这群人才这样猖狂大胆的。”普莱斯太太这下无计可施了,而普莱斯先生虽然有两三个朋友,但多半是和他一样闲置在家的失意人,这次收到的薪水同样缩水了部分,除了一起喝酒痛骂发放薪水的官员也没别的举措了。
因为普莱斯先生心情不好,普莱斯家的气氛有些沉闷,直到晚餐时间到了,凯特端上了精心准备好的西红柿烩牛肉、烤吐司、煎蛋、茄汁土豆泥、蔬菜沙拉等,一家子坐到餐桌旁大快朵颐,这下除了玛丽,其他人都把今天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
大约到了四月,临近复活节的时候,马克斯韦尔将军一家人终于从城里回来了,此时玛丽已经六岁了(她生于1802年4月1日,恰巧是那年的复活节)。
他们刚刚安顿下来,将军太太派仆人驾着马车来到普莱斯家接她的教女,原来是将军太太和小姐邀请玛丽·普莱斯小姐到府上住两天,一起过复活节。
将军府的男仆刚刚道出来意,普莱斯太太就忙不迭地答应:“真是太荣幸了,玛丽,你的好教母邀请你去将军府上过复活节,快去收拾收拾。”就这样,没等威廉几人放学回家,玛丽就被母亲利索地送上了马车。
这是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它停在普莱斯家所在街道的瞬间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这里的住户还没有谁坐过这样阔气是马车。
将军太太本想派自己常派的那辆车来的,不巧那辆车今天出了点小故障,将军便把四轮马车派来了,这辆车和玛丽想象中那种舒适宽敞的马车很像,她可以自由地观赏外面的风景。
马车开得挺稳,很快驶过普莱斯家所在街区,玛丽一直看着外面的街道:卖鱼的小商贩在街边叫卖着,卖牛奶的大婶小心翼翼地在马路一侧行走、间或停下询问住户是否需要牛奶,洗衣房的女工们用手拿着木棍在路边搅拌水桶里的脏衣服……
玛丽脑中有一道思绪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个灵感,马车已经驶过了大教堂,来到一个更加豪华的街区,没过多久,一栋典型的摄政时代风格的城市住宅出现在玛丽眼前:房屋充满了古典元素和对称设计,窗户全都排列有序,烟囱都整整齐齐。
等马车停好,女仆把玛丽迎到室内,一个精心布置的起居室就映入客人的眼帘,女主人曾不厌其烦地向来到此地的客人介绍那些轻巧典雅的家具是由赫普尔怀特精心设计的,墙壁上则挂着将军的肖像——那是特地找亨利·雷伯恩定制的。
“我亲爱的小玛丽,我真是无比思念你,我记得你是最近过生日,对吗?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看到教女出现在她眼前,几乎激动地要流出泪水。
她今年芳龄二十四岁,身材修长,有一头茂密的深棕色头发,是一位打扮入时、长相漂亮的少妇。她出身不高,只是一位律师的女儿,在一次舞会上,有幸得到了马克斯韦尔上校的青睐,双方很快情投意合,男方已经出人头地可以自由选择结婚对象,女方则不在意他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和一个女儿。
一个十八岁的新娘嫁给三十六岁的丈夫,但是双方的亲戚都称赞这是天造地设般的姻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已经结婚六年多了,马克斯韦尔上校成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将军太太还没能有幸为四十二岁的将军生下一位男性继承人。
玛丽礼貌地感谢教母的关心,并委婉表示自己生日刚刚过去。“是的,是的,我记得是这样,你是四月初出生的,我几次都告诉爱德华(将军的名字)要快点回来,可他总有事情要处理,你知道的,自从纳尔逊将军不幸离开我们,将军就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女仆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玛丽打开手中的小布包,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银餐刀出现,手柄用白蝶贝制作,刀身上刻着华丽的花卉纹饰和制造商的印记。这把刀挺精致漂亮,也符合将军太太挑选餐具的一贯审美,玛丽暗自想着。
不等她再次向将军太太道谢,马克斯韦尔小姐来了。她噔噔噔从楼上往下跑,不顾身后家庭教师史密斯小姐的眼色。
“玛丽,我真想你,城里无聊极了!你敢想象吗?我找不到一个人陪我玩跳棋和板球,她们只会一起折纸花,再不就是玩彩带和娃娃。”马克斯韦尔小姐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一样蹦到了玛丽旁边,她简单向将军太太问候了两句,就开始请求道,“妈妈,能让我和玛丽一起去玩跳棋吗?”将军太太当然是十分大度地同意了。
显然,七岁的安妮·马克斯韦尔是一个让此时的家长有些头疼的女孩,自两年前,史密斯小姐被将军太太请来,这个家里常常因为她神经衰弱的人又多了一个。玛丽和她很聊得来,这也是近两年将军太太越来越喜欢接教女前来的原因,每次玛丽总能想到好办法让马克斯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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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那么“闹腾”(将军太太语)。
玛丽和安妮的相处不像她和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之间那样充满礼仪客套。她不像时下有些富家小姐一样瞧不起家境不如自己的女伴,对玛丽·普莱斯她一向喜欢,玛丽长得漂亮,又愿意陪她玩那些别人不玩的游戏。可惜不幸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将来要找一个好人家不是那么容易。
这种带点居高临下的友情对玛丽来说已经够了,至少作为将军目前的独生女,安妮即便有些“娇娇之气”,她也比玛丽接触的其他同龄女孩都更符合一个现代人的审美偏好,她喜欢运动,喜欢那些需要动起来的游戏,或许是听多了将军亲戚对将军的男性继承人将于何时来到这个世上的追问和打听,马克斯韦尔小姐就越发不爱玩那些女孩子的游戏了。
要知道,玛丽长这么大,也曾结识过一些周围人家的女孩儿。可惜的是,这些女孩尽管年纪不大,却往往有很强的竞争意识,那种相处时在细微之处让人如鲠在喉的感觉,亲身经历者一定会觉得不是滋味的。
尤其邻居家的露西·格雷戈里比范妮还小几个月,她的妹妹简则和约翰、理查德一样大,在玛丽眼里分明都是些孩子,却仿佛从小就意识到了今后的“竞争对手”一般,针对另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玛丽自己),仅仅因为她长得过于漂亮。这让玛丽很难适应,二十一世纪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天天上课做作业呢!她更爱自己的姐妹范妮和苏珊了,要知道露西和简不仅在外面争宠,还会在格雷戈里太太面前互相拆台,要是她出生在格雷戈里家,有这样的姐妹可真叫人受不了。
等玛丽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玩完游戏,将军也回来了,玛丽向将军问好。
“玛丽·普莱斯小姐,你父亲现在身体还好吧?”马克斯韦尔将军问到。
“尊敬的教父,托您关照,他身体还康健。”
将军只比普莱斯中尉大三四岁,当初,两个年轻人都是抱着为国效力的想法去从事海军这个行当的。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位已经当上了海军少将,一位还只是海军陆战队中尉,既聊不到一块儿去,也已经不再共事,自然而然就拉开了距离。
但是将军还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同意和妻子一起做玛丽的教父教母,给了普莱斯先生一定关照——中尉的残疾抚恤金可没被海军委员会的人私吞太多。可普莱斯先生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从不能上战场他每天不是烂醉如泥就是在烂醉如泥的路上,不是对海军部破口大骂就是指责上级嫉贤妒能。渐渐地,将军也不想多过问了。
这天晚上,玛丽第一次有幸和将军一家人共进晚餐,仆人们依次端上烤羊腿、烤牛肉、约克郡布丁、肉馅饼、烩水果等精心烹制的菜肴,还有来自法国的葡萄酒和人人都爱的甜点。
将军太太本来担心看到教女粗俗的用餐礼仪,谁知道席间玛丽竟表现十分优雅克制,她既没有垂涎欲滴地看向食物,又没有急不可耐地大口吞咽,她连那么美味的蛋糕都没有多吃几口。这下,这位太太觉得教女还算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栽培,放心留教女住了下来。
6. 第 6 章
第二天,也就是复活节当天,马克斯韦尔小姐准备到花园里玩滚蛋游戏,让女仆到客房喊玛丽·普莱斯小姐一起。
玛丽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复活节彩蛋,这枚彩蛋上是她手绘的玫瑰花,绿色的藤蔓和枝叶作为底色,红色、粉色、白色三种颜色的玫瑰花穿插在藤蔓中,十分精致。
为了让彩蛋能够长久保存,玛丽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她精心挑选了八个光洁光洁完整、没有裂缝的鸡蛋,用针在鸡蛋上扎好对称的两个孔眼,从一个孔往里吹气让蛋液从另一边全部流出。等蛋壳洗净晾干,玛丽用石膏粉把之前扎的孔眼给堵上,再用颜料上在蛋壳上描绘图案,这中间还得小心不能把蛋壳弄破。鸡蛋并没有浪费——那几天他们吃了不少煎鸡蛋,但是颜料可不便宜,最终玛丽只做成了五个,已经送出去三个,分别给了威廉、范妮和苏珊,只剩下一个玫瑰花图案和一个百合花图案的。
马克斯韦尔小姐喜欢玫瑰,这枚玫瑰花图案的彩蛋就被玛丽当做礼物赠送给了她。“这也太精致了吧,天呐,玛丽,我的彩蛋完全拿不出手了!哦,它怎么这么轻?”安妮惊喜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彩蛋,滚蛋游戏都没法吸引她了。
“这个彩蛋里的蛋液已经放空了,这样就可以保存很久了。”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够得到喜爱,玛丽很高兴。
“我真是太爱你了,玛丽,它就像一个艺术品。”
十九世纪,复活节彩蛋早已成为一门艺术,市面上有无数精美的装饰彩蛋,但是玛丽亲手制作的这枚彩蛋还是让马克斯韦尔小姐很惊喜,她没想到玛丽会拿出一枚这么漂亮的彩蛋,还是她最喜欢的玫瑰花。
玛丽则可惜自己没有资源,要知道几十年后,出现了一个让彩蛋焕发不一样光彩的艺术家,那才是复活节彩蛋的巅峰,要是她有法贝热的条件,可以亲手设计制作一个美轮美奂的珠宝彩蛋该多么幸福啊。
在花园里玩了会滚蛋游戏后,安妮又打起来马克斯韦尔将军弹子房的主意了。她曾经看到父亲和朋友在那个专属于他的房间里打弹子球,当时就好奇极了,可将军太太不让她去打扰将军。现在,有玛丽在一旁陪着,安妮觉得自己有义务陪朋友玩点不一样的游戏。
她用一种神秘兮兮地语气说到:“玛丽,跟我来,我领你去看个特别的东西,你肯定没有见过。”
玛丽好奇地跟上去,她们走上楼,走到马克斯韦尔将军的书房旁边,进去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张和后世台球桌差不多的桌子。“我常看到父亲和朋友在这打弹子球,我们也来玩玩看吧?”安妮跃跃欲试。
要怎么玩呢?两个小女孩拿起球杆,玛丽对于此时的弹子球游戏完全不了解,安妮只见父亲打过,也没有学习过什么规则(此时台球只是一种娱乐游戏,规则并不统一),两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就按照最简单的来,把球打进洞里就行,看谁打中的更多。
玩了几局,正当两人兴致盎然的时候,将军提前回来了,他听到弹子房里传来的声音,走了进来。
“你们打得不错呀!”马克斯韦尔将军不是那种专制主义的父亲,两个小女孩玩弹子球游戏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既然父亲没有意见,马克斯韦尔小姐当然要请将军对她们多加指导了,三个人在弹子房消磨了一段时间。
虽然玛丽·普莱斯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但是他一向不过问这些小事,这两天还是他第一次和教女长时间接触,他对教女颇为赞赏,玛丽年仅六岁,各方面表现却并不比一些上等人家的孩子差,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令将军对普莱斯家大为改观,不禁问了起来:“玛丽,你父亲平时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尊敬的教父,我父亲普莱斯中尉太忙,顾不上教育孩子,一般选择尊崇我们的天性。”
“他平时不教育你们吗?”
“是的,对于女儿们,没有。”玛丽斩钉截铁地答道。
或者说谈不上教育,普莱斯先生只是眼里是没有女儿,几个女儿乖巧听话是应该的,她们不能给这个家庭制造任何麻烦,比如一些在玛丽看来十分合理的要求,在普莱斯先生眼里就是大逆不道,需要用鞭子抽几下,这就是普莱斯先生心里的教育了,如果这也算教育的话。三位年幼的普莱斯小姐还算幸运,没被中尉这样教育过。玛丽怀疑,她们姐妹几个在父亲眼里并不比牲畜有用到哪里去。
将军又问了问玛丽的兄弟姐妹的情况,得知威廉准备从事海军这一行当,点了点头。虽然普莱斯中尉人不怎么样,但是儿女们都培养地不错,看来普莱斯太太倒是个很有见识的女人,普莱斯家还是有些上进的希望的,将军心里忖度着。
安妮则觉得父亲和朋友的对话很是无聊,什么“前途”呀!“水手”呀!“念书”呀!一点儿都不好玩,见两人的聊天告一段落,便赶紧拉着玛丽准备向父亲告退了。
在将军家度过复活节后,玛丽觉得自己作为客人最好识趣,不宜在教母家逗留过久,便主动向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提出要回普莱斯宅,将军太太作为一名好客的主人当然极力挽留,让自己的教女安心再住上一段时间。
却不过主人家的好意,玛丽又住了几天,陪伴安妮一起接受史密斯小姐的教育,学习法语、礼仪、音乐、绘画、刺绣等。
因为上一世学习过服装设计,在绘画和刺绣这两门功课上玛丽都表现得很有天分。礼仪上两位小姐都没什么大问题,虽然玛丽·普莱斯小姐对纹章不熟悉,但是这原本也不是她的功课,倒是马克斯韦尔小姐需要好好记一记才行。
至于法语和音乐,则是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强项了,玛丽既缺少语言环境,又缺乏练习条件,想学好都难。两位小姐一起学习,互相促进,让史密斯小姐少操了不少心。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管两个小姑娘再怎么难舍难分,四月中旬即将结束的时候,玛丽还是回家了。
坐上将军太太派的马车,依旧由当时去接玛丽的男仆约翰将她送回家去。回去的路上玛丽再一次看向车窗外:马车从温柔安静的住宅里开出,即将回到吵吵闹闹的普莱斯宅,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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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条回去的路时,玛丽想起来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机了。
现在所有的衣物几乎都只能靠人力去洗,因此洗衣房的女工往往手臂结实粗壮,即便如此,一件衣服往往也需要洗很久,如果能够把上辈子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原始洗衣机发明出来,不就可以节省人力了吗?那些精细的衣服原始洗衣机没法洗,洗衣女工也不至于失业。玛丽拍了拍脑袋:当初还为洗衣服被普莱斯先生骂过,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呢?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回忆洗衣机的发明原理;二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原始洗衣机制造出来;三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它卖出去。第一个还算好解决,玛丽准备回去就开始画图,二三两个则让她犯了难: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父亲普莱斯先生不值得信任,哥哥威廉又还太小,找谁呢?玛丽正在思考,一阵嚷嚷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前面发生了什么?约翰?”玛丽看不清情况,好奇地询问赶车的男仆,他的视线更清楚。
“是一个农民在集市上宣布出售自己的妻子,小姐。”
当马车驶近,玛丽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脖子上被系上了一根麻绳,被一个男人(男仆约翰说那是她的丈夫)领着站在朴茨茅斯的市场中央,看上去像是一匹即将被出售的马。不,她才三个先令!这价格远远比不上一匹马!原来女人作为一件“财产”真的还不如牲畜!
约翰看玛丽·普莱斯小姐不说话,担心这位小姐被吓着了,赶忙说:“小姐,你别急,对那个女人来说被卖掉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呢!这种场合买家和卖家往往是互相认识的,说不定就是她的兄长、亲戚或是……”
说到后面,约翰含糊其辞起来,要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女孩,或许也就放过了。偏偏玛丽不是,随着她继续追问,她得知“卖妻”是此时穷人变相离婚的方法,有些买主就是妻子一方的情人。
婚姻的本质是财产的合并,当一个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购买,以前的婚姻就被视为无效了,新的买主将对这位妻子承担经济责任。根据此时英国普通法,婚后财产归丈夫所有,妻子根本没有财产权。未婚女性,在法律上还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签署条款、合约;已婚妇女则不然,她们不能独立拥有动产(除非那是别人托付给她的),作为“在丈夫保护下的女性”,她作为一个人的权利被无限缩小了,成为了丈夫的财产之一。
如果玛丽看过更多法律书籍,她就会发现,就在距今五十多年前,著名法官威廉·布莱克斯通爵士曾光明正大地写道:“妇女的真实存在或合法存在,在婚姻中被中止,或者是融入了她丈夫的权利中:在他的保护和掩护下她才存在。”这位法官可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是对妇女存在歧视,他甚至认为:“妻子看似处于不利的地位,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她和为她的利益着想。这是英格兰法律中对女性的偏爱。”
太可怕了!这真的太可怕了!玛丽在心里呐喊:她绝不要、绝不能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一件财产!
7. 第 7 章
玛丽不知道那个妇人最终会被谁“买”走,她衷心期望是她能够像男仆约翰说的那样迎来更好的生活。离开集市后,马车很快把玛丽送回普莱斯家。
“哦,亲爱的,你怎么不在将军家多住几天,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没有自己的孩子,平时一定很寂寞,玛丽,你要多多讨好她,知道吗?”普莱斯太太很遗憾玛丽不能长久待在将军家。
玛丽依然没能缓过神来,她看着普莱斯太太,再想想平日里普莱斯先生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更为这一世的母亲感到悲哀,明明一家人都靠普莱斯太太的嫁妆养活,偏偏这位女性没有自己财产的支配权。她现在就是想到法子把原始版洗衣机做了出来,都得防着普莱斯先生知道。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四月快要结束了,玛丽已经把设计草图画好,却迟迟找不到可靠的人制作出来。她尝试打听过了,普莱斯家不认识什么木匠,如果随意找个陌生人制作,专利毫无疑问就泄露出去。没等玛丽想出办法,一封来自曼斯菲尔德的信打破了普莱斯家的宁静。
“天哪!范妮!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你的大姨妈诺里斯太太提议要把你带到北安普敦去,你将有幸住到曼斯菲尔德去,跟托马斯爵士的女儿们一起生活。我早该想到的,诺里斯先生和我的大姐姐一直都没有孩子,他们当然需要一个孩子……”普莱斯太太一看完信,就在起居室嚷嚷开来,“他们为什么不挑一个男孩子呢?我有这么多漂亮的男孩子。哦,范妮,把汤姆放下,到妈妈身边来。凯特,快帮忙抱抱孩子!你真是走大运了,知道吗?”普莱斯太太摸摸范妮的脸蛋儿,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什么意思,我要离开家了吗?我不想离开你们。”范妮搞不清楚状况,她幼小的心灵也没法理解普莱斯太太的欢喜: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在贫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这位太太可不像她的丈夫一样无动于衷,她太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离开家算什么,范妮,这可是诺里斯太太难得的好意,这次要不是她极力说服托马斯爵士,你还摊不上这样的好事儿呢!等你去了北安普敦你就知道你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了……”说出这话时普莱斯太太俨然陷入了回忆,在她未婚的时候过的就是她现在嘴里的那种好日子,那时候谁也不敢想象亨廷登的三位沃德小姐现在竟会过着现在这样天差地别的生活呀!
玛丽也为姐姐范妮高兴,姨妈姨父们既然一片好心将范妮接过去,按照此时的观念,很有可能不仅负责范妮今后的教养,还会把她领入社交界。虽然她自己不想结婚,却不会同样要求自己的姐妹。范妮能够脱离朴茨茅斯糟糕的生活圈,将来很可能结识一位更好的结婚对象,怎么不是一件好事呢?
就算不考虑这点,姨父姨妈那边的生活条件总比普莱斯家好多了。就是这情节过于熟悉了,贫穷的小表妹寄养在有钱的姨父姨妈家里,曼斯菲尔德,托马斯爵士,大姨妈诺里斯太太……
难道这儿不是历史上的十九世纪?而是到了简·奥斯汀笔下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可上次还听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提到纳尔逊将军呀,莫非这是个平行世界不成?老天爷要不要这样开玩笑?玛丽仔细回忆剧情,虽然这点先知根本无关紧要,原著里除了一些感情纠葛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范妮只在长大后回来过朴茨茅斯一次,除了威廉,其他时候书里几乎没怎么提到普莱斯这家人。
至于感情纠葛,这本书里渣男克劳福德先生并不像《傲慢与偏见》里的威克姆、《理智与情感》里的威洛比那样杀伤力巨大,毕竟女主角范妮并不喜欢他。而以一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玛丽也不觉得表哥埃德蒙·伯特伦有多么优秀。
对于范妮离开朴茨茅斯后的生活她是既插不上手,也没理由去干涉。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出发前她得好好提醒范妮,别太感激大姨妈,尽管她信里说得很动听,可事实上真正出钱出力抚养范妮的是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诺里斯太太一贯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玛丽继续想着:原著里苏珊最后好像也被范妮带去曼斯菲尔德了,似乎还挺能干,姨妈伯特伦夫人对她很满意。可是我呢?原著里有玛丽这个人吗?
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等她把书里对范妮家人的描述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范妮记忆里那个去世的小妹妹。她从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那里得到的一把银刀还会在她过世后引发妹妹苏珊和最小的妹妹贝齐之间的“家庭战争”。
哦,上帝!普莱斯太太生完肚子里这个孩子,居然还会再怀一次孕?那可是真让人受不了!到时候家里岂不是一共有十个孩子!千万别!玛丽打定主意,等范妮走了,她和苏珊可不能像现在的范妮一样任劳任怨帮普莱斯太太照顾几个小弟弟,希望到时候萨姆、汤姆和即将出生的那个小家伙能够绊住普莱斯太太,她这样一直生下去未免也太可怕了!
除了赚钱,玛丽还得把身体养好才行,千万不能像原著里一样因为生了一场病就去世了。她看看自己细细的小胳膊小腿,只恨自己不像几个兄弟一样强壮。
其实在这点上,普莱斯家还真有点儿被幸运女神亲吻过的感觉,周围的几位邻居都或多或少面临过孩子去世的悲痛。玛丽很小的时候就见到过邻居家的孩子拿着娃娃玩“葬礼游戏”,当时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克苏鲁世界,小心翼翼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才发现,这些在现代人看来颇为恐怖、与儿童身份根本不相符合的游戏在这个时代很是流行,似乎家长们认为这样能够在潜移默化中让孩子接受死亡。但是玛丽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可说不准自己还能不能拥有重活一次的机遇,这一世她可得好好珍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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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威廉他们放学回来,普莱斯太太又将范妮的好消息告诉几个大点儿的男孩。约翰和理查德还有些半懂不懂,威廉则既为范妮感到高兴,又为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感到忧虑,他拉着范妮絮絮叨叨了很久,让她千万别害怕,等他长大了一定会去曼斯菲尔德看她。
这对兄妹之间的深情厚谊都不必再细说。除了不清楚状况的萨姆、汤姆,兄弟姐妹舍不得范妮,作为姐姐,平日里她既是弟弟妹妹的玩伴,又是他们的保姆和老师,谁不依恋她呢!
在大家都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时,“踏、踏、踏”,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普莱斯先生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嘴里嚷嚷着:“我回来了,你们都聚集在起居室干嘛呢?”
“普莱斯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件大好事,我的姐姐诺里斯太太和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商量过了,准备把范妮接到北安普敦去。”普莱斯太太把信拿给中尉。
中尉接过信,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漫不经心地说:“这倒是件好事,我想我的连襟们会给范妮找个好人家的,我的烦心事儿又少了一件。要是现在有人愿意把玛丽和苏珊也接去抚养,那才省了我的事儿呢!”
普莱斯先生的话未免过于冷漠,和普莱斯太太衷心地期望孩子们能够换换生活环境不同,玛丽品不出中尉的刚刚那番话里有多少父亲的情意。或许普莱斯先生不算最糟,但是她也没法对他产生对父亲的尊重。
要是她没法在成年前既有合适的收入、又有一定的地位,那么作为一个年轻女子,除了结婚,她很难找到摆脱普莱斯中尉的方式。可是,她之所以要摆脱普莱斯先生正是因为不希望活在一个男人的控制之下,总不能为了摆脱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火坑吧。
玛丽暗自算过,一个单身女性要独立生活同时依然维持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准,年收入至少要一百五十镑,考虑到这个时代中上层女性几乎没什么工作的可能,那就需要存下至少三四千镑(按照此时存款或债券的利息,四千镑一年可以获得一百六十镑到两百镑收入)。
要活的相对舒服,年收入至少要三百镑,那就需要存下至少六千到七千镑;要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年收入需要五百镑,这得存下至少一万到一万两千镑,这真是一笔天文数字。
玛丽现在有多少钱呢?她那个放钱的小盒子里只有二十二个先令,但是梦想总是要有的,她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存下四千镑。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离开朴茨茅斯,去看看这个时代的城市伦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在二十一世纪一样买下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上舒适的单身生活。
而现阶段最有希望的赚钱方法还得指望她手中的洗衣机图纸,要是能够把它利用起来就好了,哪怕是找一个识货的人把它卖掉也好啊!
8. 第 8 章
就在玛丽为这事发愁的时候,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又派仆人来接她去府上了。自从上次将军见过玛丽·普莱斯后,对这个处事大方的小姑娘颇为欣赏,将军太太自然夫唱妇随,更愿意请教女去陪伴她和马克斯韦尔小姐了。
到了将军府上,玛丽先陪安妮练习了一会儿板球。这种运动被称为“绅士的游戏”,在比赛期间常常会穿插下午茶和一系列社交活动,因此在上流社会的男性中很流行。近些年有少数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们也开始加入其中,组建起了女子板球队,马克斯韦尔小姐正是受一位贵亲影响,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但是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并不好此道,她一向认为女性应该保持身材纤细和身姿优雅,不应该参与这些男人的活动,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仆人们不算)陪安妮练习板球。好在玛丽来了,虽然她有点笨手笨脚,但是总比那些一看到她打球就露出害怕神色的军官家的小姐们强。
两个人活动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安妮脸上红扑扑的,玛丽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热,估计自己的脸也和安妮一样,汗水让她的衣服变得有些黏腻,她很想洗澡,但是作为客人,她不好意思提出这种会麻烦到仆人的请求。安妮就不必客气了:“流汗真是让人不舒服,运动就是有这点麻烦,我们洗个澡吧?玛丽。”
听到安妮说这话,玛丽真是既感激,又为难。因为安妮说的洗澡不用于玛丽平时在普莱斯家所进行的擦洗,仆人们需要先把水运到厨房,烧好热水后,再用木桶把热水运到楼上的浴缸里。等两位小姐泡好澡后,女仆们还要再用水桶把那些用过的洗澡水运到楼下,倒入下水道。主人的一个念头,仆人们就得过得比平时更加辛苦。作为客人的玛丽当然不太好意思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因此她给了运送水桶的女仆们一点打赏,尽量减轻仆人们的抱怨。
难得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澡,玛丽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很多,她看了看自己换下的脏衣服,又想起了临行前被她鬼使神差带过来的图纸。马克斯韦尔将军应该有可靠的人手可以把洗衣机制造出来,可是我该怎么提起这件事呢?玛丽决定试一试,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六岁小孩,就算将军不帮忙也不会对她怎样。
等将军回到府上,玛丽拉着安妮凑到他身边,装作好奇地询问起水手们在船上的生活,因为知道玛丽的大哥威廉准备投身海军,将军并未起疑。
“教父,我很听说,水手们在船上是不需要自己洗衣服,只要把衣服扔进海里就可以变得干净,对吗?”玛丽神色天真地问。
“是的,他们只要事先把脏衣物塞进一个大布包中,然后用绳子系住这个布包,绳子的一端紧紧地系在船上,然后把布包扔进大海中。随着帆船的航行,衣服就自然而然变得干净许多。”说到自己这一行的事情,将军谈性很浓,“当然,海水没办法像人一样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在缺少淡水的船上,水手们本来就没法子经常洗衣服。”
这次谈话过去没两天,玛丽主动去书房找马克斯韦尔将军,一脸郑重地将洗衣机设计图纸递给了他。
“尊敬的教父,我恳求您看看我设计的这张图纸,上次和您聊过水手们是如何洗衣服后,我就想到既然把脏衣服放进海水里能够利用水流的不断搅打把衣服冲干净,那么我们是不是仿照制造一台机器,您看,就像这样,它里面有一个搅拌棒,只要有人不断转动手柄,就可以让里面的木棒顺着水流不停搅打衣服,不就能节省下洗衣服的时间了吗?”
马克斯韦尔将军没想到教女会找他谈有关机器发明的事情,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些奇妙的想法?此时的英国已经出现了很多机器,虽然将军暂时看不出眼前这个笨重的木质洗衣机有多大用处,但是出于鼓励,这位长辈还是对玛丽说:“哦!玛丽,你真了不起,居然能够从水手们洗衣服想到发明机器。”
玛丽知道将军并不太重视这个发明,接着说道:“教父,您知道的,我父母的经济情况不算太好,我想请您派人帮我问一问朴茨茅斯的洗衣房有没有需要这项发明的,如果它有市场的话我想把它卖掉,换取一笔钱。”
说完这番话,玛丽感觉书房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她看着将军紧皱的眉头、沉思的神情,不断在想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或许将军没有她想得那么开明,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提出请求。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话语终于传到了玛丽的耳朵里。“亲爱的玛丽,你想把这个发明专利卖掉是吗?我可以派安德鲁帮你问一问,但是我太懂机器,不确定它是否有市场?如果真的卖了出去,得到的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当然是我自己保管了!玛丽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话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尊敬的教父,您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到学校上学,但是我父母没法负担我们几个姐妹的教育费用,好在我的姐姐有幸被姨父托马斯准男爵接到曼斯菲尔德抚养,因此我希望这笔钱能够用来支付我和妹妹在全日制学校的费用。”
玛丽的潜台词是:她希望能够自己支配这笔钱,最好至少有二百多英镑,因为朴茨茅斯几个知名女子学校一年的费用往往在十八至二十一镑之间。
马克斯韦尔将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等玛丽离开书房,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却想着:莫非苦难真的有那些诗人所赞叹的伟大力量,让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迸发出了智慧不成。
虽然很多人认为女人是愚蠢的、非理性的,但是将军不是那种瞧不起女性的男人。他把自己的管家安德鲁叫来,派他去处理这件事,并暗自决定就算这发明值不了多少钱,今后也可以适当资助一下玛丽。
或许可以把玛丽接到自己家接受教育,两个小姑娘虽然处境有所差异,但是在一起未尝不可使双方受益。要是普莱斯家的男孩也这么优秀,今后倒是可以试着提携一番。
将图纸交给将军后,玛丽便撂下了一桩心事,她又待了两天,便准备向教母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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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教母,我当然想要一直在这里陪伴您和安妮,但是您知道的,我的姐姐范妮即将离开朴茨茅斯,我母亲已经写信回复过姨父了,曼斯菲尔德的仆人随时可能来接她,等她走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这次我得回去多陪陪她。”
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想到自己结婚后一直随将军驻扎在朴茨茅斯,很少能够见到儿时的姐妹,也倍感同情,爽快地答应了教女的请求。这次回去的路上集市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玛丽一路平安回到了家。
这时普莱斯太太已经从范妮即将被托马斯爵士接到北安普敦郡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了,她有太多事需要操心,对大女儿的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不错了。
大儿子威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他坚持直接去当水手,而不是继续接受陆军学校或文法学校的教育,普莱斯太太急得不行,玛丽不在家更没人能够安慰她急躁的心情。普莱斯先生倒是无所谓,他声称大儿子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是干这一行的好苗子,恨不得威廉现在就到船上去。
玛丽回来的真是及时,家里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帮范妮收拾行李,虽然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但是离开家前至少也要把那些心爱的小东西都收拾好:普莱斯太太给她织的衣服、威廉送她的玩具、玛丽送的复活节彩蛋,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们给的小礼物。
玛丽帮姐姐把这些东西放到小箱子里,以备她可以随时出发。范妮既为需要妹妹替自己操心而不好意思,又为即将离开家人而难受,她到现在还没法接受自己的“好运气”,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这座房子,离开威廉和其他兄弟姐妹。
因此等托马斯爵士派来的仆人来接她的时候,范妮涕泪连连也就很正常了。普莱斯太太看到大女儿离开身边,倒也流了几滴伤心泪,但是一想到范妮是被接过去享福的,她就很快想通了,反而欢快起来。这种欢快没有持续多久,她就感觉到了不便。
萨姆和汤姆一直是范妮帮忙照顾的,现在这两个小家伙一个三岁,另一个才一岁,范妮一走,她想要多使唤使唤玛丽和苏珊,偏偏玛丽这段时间常被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接去。苏珊从来不被母亲偏爱,也就更反感母亲对别人的溺爱,她总喜欢对普莱斯太太对两个弟弟的无条件溺爱提意见,不像范妮那样事事听她使唤,普莱斯太太自然更加不快。
玛丽并非完全不管普莱斯太太,她早就叮嘱女仆艾娃帮忙照看两个小弟弟,可是普莱斯担心艾娃偷懒,总希望女儿们多出点力。
除此之外,玛丽和苏珊比范妮小了四岁,确实没法像她那样帮母亲承担更多的家务劳动,普莱斯太太即将生产,难免更觉得劳累。
她暗自想着不如把那些需要动脑子操心的事情全部交给玛丽,那些林林总总的账单呀、如何让仆人们听话呀,这些叫人烦恼的事她全都不想管了,毕竟儿子可以直奔前程,女儿们总要学习如何管理家务,现在范妮不在,玛丽作为普莱斯小姐得多分担一些。
9. 第 9 章
出于上一世的习惯,玛丽总觉得产妇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因此并没有直接拒绝普莱斯太太扔过来的这堆账单。
但是普莱斯太太本就是从丈夫那里拿钱,到了玛丽这儿又隔了一层,玛丽琢磨自己这样岂不是成了没有工资还要帮忙管理家务的女管家。那可不行,既然管家了总得有些便利,在母亲那里她软磨硬泡,终于要到了普莱斯太太那个小钱匣子的钥匙,随后才接手了这些繁杂的家务。
梳理过一遍手头的账单后,玛丽打发女仆凯特去周围其他人家的仆人那儿打听打听这条街上有没有其他可靠的裁缝,普莱斯家一直用的裁缝布莱克手艺在玛丽看来很一般,而且收费并没有便宜多少。
另外普莱斯家的房租是月付的,她想和房东谈一谈,看看如果改为季付甚至年付的话能否便宜一些,当然,如果要这样付房租,普莱斯太太匣子里的这点零钱显然不够,得和普莱斯先生谈一谈,从他那拿到房租的钱才行。除了这两项,其他的问题就几乎都要靠玛丽在实际管理家务时边发现边纠正。
还真别说,即使普莱斯太太现在要照顾六个男孩儿,为全家人缝缝补补,整理各种家务,但是没有了那些恼人的事情,不用和仆人商贩们斗智斗勇,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明明玛丽只是个孩子,但是她总能识别那些糊弄人的伎俩:最近某肉贩卖的肉过于便宜,可能是用老鼠肉冒充的,肉千万别在那买;布莱克裁缝店里鲜艳的绿色布料并不是丝绸,而是用其他织物伪造的,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值钱,而且这种绿色大概率是有剧毒的……
经过玛丽的精心挑选,普莱斯家换了一家合作的裁缝店,它的当家人是一位女裁缝,泰勒大婶原先和丈夫一起从事这一行当,生意十分不错,自从丈夫意外去世后,很多老顾客都离开了这家店。但是玛丽考察过后,觉得她的手艺比布莱克好多了,有了一家新客户的泰勒大婶也很愿意给普莱斯家一点优惠。
房东那儿的谈判则暂时遇到了困难,布兰特先生坚持要和一位男士谈论这样重大的事项。“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女人和小孩来做决定,她们懂什么呢?只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最后推得一干二净!我真不敢相信普莱斯先生会放任你们这么干!”遇到这种人,玛丽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暂时搁置这件事。
就这样,虽然普莱斯太太不怎么管理家事了,但是普莱斯先生和几个孩子却发现生活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变得更加井井有条了。仆人们都变得更加勤快能干,家里也变得更加整洁干净。普莱斯太太可以一心一意照顾她的丈夫和宝贝男孩儿们,离开的大女儿几乎不再被她放在心上,有谁还记得范妮呢?
“妈妈,玛丽,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收到了谁的信?”威廉一改最近的没精打采,眉飞色舞地拿着刚刚从邮递员那里收到的信,这封宝贵的信是从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范妮那里寄过来的。
“威廉,你快打开看看,范妮在那过得怎么样?她有没有受欺负?”玛丽连声发问。
信是范妮和表哥埃德蒙·伯特伦共同写的,随信而来的还有表哥给的半个基尼(英国过去的货币单位,一基尼相当于一英镑),他生性周到,怕表弟没钱回信。
信里范妮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她住在了曼斯菲尔德庄园,那里处处都好,姨父姨妈人人和蔼,表哥表姐个个可亲。
听威廉读了信,普莱斯太太越发觉得自己已经给大女儿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她手上忙着帮刚刚出生的查尔斯做衣服,嘴上追问道:“范妮在信里有没有提前托马斯爵士对你的安排?”
威廉摇了摇头:“哦,妈妈,托马斯爵士怎么可能和范妮谈论这些事!我们多关心关心范妮吧,她性格那么和善,我担心她会被曼斯菲尔德的仆人欺负。”
“我当然关心她了,不过有托马斯爵士呢,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亲爱的宝贝,要是托马斯爵士找不到可靠的关系,你就得随便去一条船了。”
“那也没什么,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能出人头地。”威廉满不在乎地说。
自从威廉毕业,普莱斯夫妇就希望他能够去一条好船,跟一位好船长学习。托马斯爵士虽然拖了人帮忙,但是他在这一行毕竟没有什么熟悉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过了两天,在普莱斯太太开始催促普莱斯先生想办法找朋友帮帮忙时,马克斯韦尔将军的管家安德鲁先生居然专程来到普莱斯家找玛丽。
当安德鲁先生和普莱斯先生站在一起时,玛丽真觉得有些滑稽:按照此时英国的阶层划分,中尉可比男管家高多了,普莱斯先生拿腔拿调地询问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近况似乎正体现了这一点;但安德鲁又代表着马克斯韦尔将军的颜面,因此普莱斯先生又不得不亲自出来与他互相寒暄。
这可真不像那个平时在家里高谈阔论的父亲,玛丽不无讽刺地想。
双方行过一通礼,安德鲁拿出马克斯韦尔将军写给教女的信,表示要亲手交到玛丽·普莱斯小姐手中。信里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全家人都巴巴地看向玛丽。
玛丽才不管,她“噔”、“噔”、“噔”上了楼,一目十行看得飞快,将军送来的是个好消息:图纸已经卖出去啦,安德鲁很有一套谈判技巧,朴茨茅斯最大的洗衣房老板给了他一个好价格,随信而来的是一张三百英镑的现金支票。
三百英镑!这一世玛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对于那些有钱人或许不算多少,但这已经相当于普莱斯家一年的生活开支,是一笔足以买下普莱斯家现在住宅的巨款。
可惜玛丽尚未成年,在父亲普莱斯先生的保护之下,没法以自己的名字置办产业。马克斯韦尔将军的信里也为教女考虑到了这点,他对自己老同事的脾气性格有所了解,让安德鲁不必向普莱斯先生透露这笔钱。
真是好周到的马克斯韦尔将军!她支票藏好,把信处理掉,下楼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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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的教母告诉我,她要和马克斯韦尔小姐准备一起去巴斯度假,史密斯小姐也陪她们一起去,最近都没空接我去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了。我想在她们离开前,去问问马克斯韦尔将军能否给哥哥安排一位好船长。”
女儿这样通情达理,真是令普莱斯太太感到舒心,她再三亲了亲女儿光洁的小脸蛋儿,对她爱得不行。尽管是为大儿子的前途而去,但是普莱斯夫妇却并不打算为这事儿花钱,他们心里自有一套盘算:马克斯韦尔将军那么有钱,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一点儿。
好在玛丽对此早有准备,她早就在泰勒裁缝店那预定了一套由她自己精心设计的男士服装。泰勒大婶亲自上门根据将军的体型进行定制和剪裁,当时她激动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大人物。衣服整体是海军蓝色调,搭配了长裤装、亚麻衬衫和精致的领结。这套衣服设计简约,没有过多华丽的配饰,却在不经意间彰显出绅士的风度与气质,为了买下这个设计,这套衣服泰勒大婶只收玛丽很少的钱。
等衣服做好送去后,玛丽才登门拜访马克斯韦尔将军,她诚恳地对将军说:“亲爱的教父,感谢您一直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必须诚实告诉您一件事,或许您会认为这是儿女对父母的不忠,但是我确实不希望普莱斯先生知道这笔钱。”
将军点点头,示意教女坐下说话:“虽然我也是一位父亲,但是我明白并非所有的父亲都愿意把财产留给女儿。你之前说想要去学校,普莱斯先生不愿意出这笔钱,我就了解过情况了。”在将军看来,普莱斯中尉平日里对孩子不闻不问,只顾和朋友酗酒,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也实在难以在儿女面前树立起威严形象。
“对于您的宽宏大度我真是感激不尽!这笔钱或许对您来说不多,但是在我看来已经是一大笔钱了。”听到将军的话,玛丽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那么你要怎么处置它呢?虽然这笔钱不少,但是要是给了你和妹妹几年的学费,剩下的似乎也不多了。”
“教父,我在《伊索寓言》里看过一个故事,一位农夫发现自家的鹅笼里有一只每天下一个金蛋的鹅,通过变卖金蛋,他慢慢变得富有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不满足于鹅一天只能下一个蛋,认为鹅的肚子里可能藏有更多金子。他把鹅杀掉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得到,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交到这样的好运。在我看来,这次意外得到的三百英镑对我来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鹅,我不能指望自己一直能够交到这样的好运,如果我现在就把它杀了,今后我就得不到‘金蛋’了。”
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若有所思,玛丽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知道我父亲的收入是来自我外祖父赠与我母亲的那笔七千英镑嫁妆的利息收入,所以我想要请教您,我的这笔钱是否也能存到银行或是购买债券呢?至于我和妹妹的学费,我可以继续攒钱,等到明年再去约翰逊夫人开办的学校也不迟,我打听过了,那里的学生可以中途入学。”
10. 第 10 章
这下将军真是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了两圈,接着又回到书桌前,看着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惊讶地问:“你知道什么是存款,什么是债券吗?还是只是听你父亲普莱斯先生提过一两句?”
要知道,别说是玛丽这么大的小女孩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到现在都搞不明白这些金融投资市场的新名词,只要将军每年给她的零花钱一直够花,将军的收入到底是怎么来的的,她和时下的多数妇女一样既搞不明白,也没不想去明白。
“我了解过,存款是把钱存到银行,我们就可以得到利息;债券则相当于把钱借给政府或者大公司使用,作为出资人,我们每年可以也得到一定的利息收入。”
将军笑了:“那么你应该明白,无论是把钱存到银行,还是购买债券,你都才六岁,必须要有保护人的签名才行。如果让普莱斯先生给你签名,不就露出马脚了吗?”
这些细节玛丽确实不太清楚。在此时的英国,英格兰银行成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在逐渐成长为英国的中央银行,此外也已经出现了很多私人商业银行和地方性的信托储蓄银行(由当地贵族、精英、牧师等人成立,最初成立的目的是吸纳普通民众存款,帮助他们脱离贫困),但是银行毕竟是个新生事物,玛丽没法打听到它们现在的具体运行规则。
作为玛丽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过去其实不曾为教女的成长付出多少。但是看到小姑娘这么有头脑,即使仍然对女性有天然的轻视,他也难免觉得玛丽·普莱斯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精明,她的美貌又能够弥补她那些劣势,长大后很有希望嫁给一位有地位的绅士。因此,将军早已决定为她出一份力,要不是玛丽坚决不愿意抛下同胞妹妹苏珊,作为自己的教女,她完全可以一直住在马克斯韦尔府上陪伴女儿安妮。
看到玛丽露出疑惑苦恼的神色,他不再捉弄自己的教女,爽快地开口道:“作为你的教父,我也是你的保护人,可以给你签名。如果你相信教父,你可以签一份委托协议,把钱交给我的投资顾问,由他在伦敦购买债券,可以获得一年五厘的利息收入;或者存入银行,存款利息有的在四厘到四厘五之间,有的甚至高出普通的债券收益。”
玛丽惊喜极了,教父愿意伸出援手再好不过了,她再也不必担心普莱斯中尉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了。她仔细思考了一番:在此刻的英国,即使是银行存款也没法一劳永逸,每年都有一些私人银行因为经营不善支付不了高额利息而面临倒闭,玛丽干脆选择了购买债券,毕竟现在的债券市场交易流通的几乎都是国债,安全性很高。
这样一来,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玛丽就能获得十五英镑的利息收入啦,这个数字已经接近女仆凯特辛苦工作一年的工资。这么说吧,威廉从一个普通水手做起,一年的收入不过才二十英镑,再被船上的主计长克扣一些,还拿不到全部。因此,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玛丽还是继续大着胆子请求教父帮忙,给威廉找上一位好船长。
马克斯韦尔将军有这个便利条件去帮忙,那就完全是顺手的事,要是过去他还未必会多管普莱斯家的事。但是现在,他很愿意给教女一个面子,他打算见见威廉·普莱斯这个小伙子,要是他人不错,将来有机会时他或许还会再帮他一把。
诸位读者可以想象,玛丽这次从马克斯韦尔府上做客回来的时候,普莱斯一家是多么的欢乐呀!普莱斯先生一改往日的怨言,忙不迭地回忆自己和将军共事的那一小段经历,吹嘘自己曾经的辉煌。
普莱斯太太连声说着将军的好话,对他赞不绝口;威廉对妹妹玛丽感激不已,约翰和理查德则羡慕地看着大哥,苏珊也知道这是一件大好事,连年幼的萨姆、汤姆和查尔斯也在手舞足蹈呢。
威廉见过马克斯韦尔将军后不久,就收到通知,让他去找“安特卫普”号的船长。这位船长经验丰富,带出了不少航海好手,“安特卫普”号目前暂时没有出海任务,近几个月都将停靠在朴茨茅斯的船坞上。也就是说,威廉可以继续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这正和威廉之意,他毕竟才十一岁,这么大就要离开家人让这个早熟的小伙子也有些不适应。等到他对水手的职责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盼望去大海上闯荡的时候,又到了快要过圣诞节的日子,他收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姨父托马斯爵士邀请他去北安普敦郡与范妮团聚了一个星期。
能够在出海前再见一次妹妹范妮(哥哥威廉),兄妹俩都对姨父感激不尽。托马斯爵士虽然没能在威廉的职业上帮上大忙,但也尽了自己的力,他给了外甥买了一身好衣服,叮嘱了他一些人生道理,让他安心在外闯荡。
今年圣诞节,普莱斯家里少了两个大孩子,多了一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去往大教堂礼拜的路上这一大群人依旧是让人羡慕的一家。尤其下半年来,虽然家务上需要普莱斯太太出力的事情变多了,但是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反而变少了,普莱斯太太看上去容光焕发起来,竟然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太太了。
普莱斯夫妇不知道的是,因为玛丽换了合作的裁缝,削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以及范妮离开家里,普莱斯家的开销已经又少了一些。玛丽一直按照过去的开销向普莱斯太太报账,普莱斯太太也没有疑心,今年普莱斯先生拿到薪水后,家里还存下了二十来镑呢。
玛丽像一只小土拨鼠一样把每个月结完账余下的那点零钱放到自己的小匣子里,她到底偷偷攒下了多少钱呢?或许只有住在一起的妹妹苏珊知道一二,苏珊很机灵,知道姐姐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存下钱,让她们两个都能去学校上学。她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但是玛丽极力说明接受教育的好处,她自然也全力支持,帮玛丽把这个宝贝箱子藏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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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加上普莱斯太太一直支付的零花钱,玛丽已经存下了接近十镑,在威廉出海后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等到明年九月她应该还能再积攒十镑,再加上自己的利息收入,先付她和苏珊一年的费用应该没有问题。
这段时间里,玛丽经常去陪安妮上课,既从家庭教师史密斯小姐那学到了很多过去不知道的人文艺术知识,也通过她了解了时下朴茨茅斯两三所女子学校的情况。
玛丽过去脑海里对学校的印象和哥哥们学校的课本迷惑了她,与她想象中进行人文社科教育的学校不同,此时朴茨茅斯的几所女子学校与其说学校,不如说是“淑女培训班”,学校的学生往往不超过五六十个,几乎都由一到两位贵夫人进行赞助,由四五位女教师一起进行教学。
一些没有经济实力负担单独的家庭女教师但是又希望孩子得到一些教育的中产阶级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教授的内容与史密斯小姐别无二致:礼节、语言、绘画、音乐和缝纫等。这些技能都是为了让女性更具观赏性,成为婚恋市场上的合格品,而不是为了让她们掌握真正的谋生技能。
听起来玛丽似乎没必要去这种地方上学,但是,天天待在在家里,听普莱斯太太给她们姐妹灌输时下对女性温柔、顺从、谦卑的品质要求显然更加无聊,玛丽急需换个环境透透气。在比较了现有的几所学校后,她选中了约翰逊夫人赞助的那所,它的价格相对来说稍微便宜一些,学费加上书费只收取十五镑,格雷戈里家女儿们去的那所光这两项就要收取十八镑呢,而即使加上餐费,约翰逊夫人赞助的这所学校的全年费用也才十八镑。
两个人的花费就是三十六镑,请一个家庭女教师也才三四十镑,当然家庭女教师需要提供食宿,实际收入要略高一些。也难怪普莱斯先生不愿意送两个女儿去上学,在他看来,女子学校这些时髦玩意儿完全是在骗钱,何必在女儿们身上这样浪费呢,让她们在家接受普莱斯太太的家庭教育不也挺好。
玛丽一边翻阅着自己从流动图书馆借来的小说,一边思考着还有什么方便赚钱的手段。她想过给现在流行的那些杂志报纸投稿,但现在不行,她还太小了,也找不到一个帮她担保的男性长辈或兄弟;继续给裁缝店画设计图也不现实,朴茨茅斯不是伦敦,泰勒大婶的店需要一个新潮设计给她带来细水长流的客人,而不是过多的设计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
好在玛丽现在已经不那么焦虑,三百英镑给了她一些底气,她还小,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观察这个世界,只要耐心总有机会等着她去抓住。
大半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了,就在朴茨茅斯夏天的海风开始带来海洋那股特有的潮湿腥气的时候,玛丽已经攒够了钱。那天,在起居室里,她向漫不经心织着衣服的普莱斯太太宣布今年秋季自己将和苏珊一起到约翰逊夫人的学校上学,这在普莱斯家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11. 第 11 章
“哦,玛丽,你开什么玩笑,普莱斯先生早说过这件事没那个必要。”听了玛丽的话,正在椅子上织毛衣的普莱斯太太差点织错手头的毛线,她索性把手里那件织了好多天还缺两个袖子的衣服放下。
“可是,亲爱的妈妈,这次不需要普莱斯先生出钱,马克斯韦尔将军愿意赞助我们。”玛丽挽着普莱斯太太的手臂晃来晃去,搬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撒娇,“您不是一直说格雷戈里太太总是拿露西和简在学校的事情向您炫耀吗,正是因为这,将军一提我就立即答应他了。”
“哦,格雷戈里太太那是没别的可以炫耀了,他们家的女儿长得别说没有你漂亮,连苏珊都比不上。将军的钱肯定是怎么花不完啦,你是他的教女,他也应该想着你,希望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也能这样想着查尔斯。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完全可以让史密斯小姐教马克斯韦尔小姐的时候顺带着教你们两个,而不是多花这笔冤枉钱,或许只是因为派马车来接送你们太麻烦了,反正将军出得起。”
普莱斯太太不清楚这笔钱真正的来源,难免嘟囔起来:“要是你们都去了学校,家里这么多家务我可忙不过来呀,萨姆、汤姆和查尔斯几个小家伙越来越闹腾了。”
玛丽赶紧承诺,那些烦人的账目不用普莱斯太太操心,她会继续管着;苏珊也连声表示,自己会在放学后帮母亲做家务。既然女儿们都这么说了,虽然这件事会给她带来不便,但是普莱斯太太终于没有再出言反对。母亲既然已经默许,照理来说普莱斯先生那里应该也没有多大问题,毕竟不必动用他的钱,谁知普莱斯先生回到家后居然为此大发脾气。
“我看你们是被虚荣心冲昏头脑了,你们是普莱斯家的女儿,而不是什么贵族小姐,有什么必要非去女子学校不可呢?尤其还是去约翰逊夫人开办的学校?”
普莱斯先生早就对玛丽有时表现出来的不驯服不满了,一个好女孩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服侍父亲和照顾兄弟,等出嫁了继续服侍丈夫、照顾孩子,这才是她们天然的义务。现在这些女子学校总是教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完全是在鼓励这些姑娘虚荣攀比。格雷戈里家把两个女儿送到学校后浪费了多少钱,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商人居然给女儿买起钢琴一类的乐器了。
他心里当然清楚在学校接受教育对女儿们将来婚恋市场上的名声有好处,但是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横竖普莱斯家是不会给女儿一个英镑的嫁妆的,去了那也只会助长女儿不切实际的期望,把她们培养成那种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女性,到时候这两个女儿岂不是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何况去的还是约翰逊夫人赞助的学校!这个女人在朴茨茅斯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呀!一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凭借美色让约翰逊爵士娶了她,在爵士死后还想要把持着夫家的财产不放手,为此还与这份财产真正的继承人产生了冲突,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办的学校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
因此,尽管约翰逊夫人出的赞助费不少,学校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不错,生源却依旧最少。虽然这正是玛丽选择它的原因,但是很显然,普莱斯先生的态度与他的女儿截然相反,他生怕女儿在外面丢了自己的脸面,尤其玛丽长得这么漂亮,更容易被外界诱惑堕落,需要被好好管教。
就这样,起居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普莱斯先生瞪大眼睛、满脸通红地怒吼,胡子随着巨大的吼声动个不停。萨姆、汤姆和查尔斯吓得躲了起来,约翰和理查德搀扶住受到惊吓差点儿跌倒的普莱斯太太,苏珊也被父亲的怒火吓得不行,她还坚持站在玛丽的身旁,但是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只有玛丽则看出了父亲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他的话里完全没有提到马克斯韦尔将军,看来中尉并不是没有顾忌,那她可就不怕了!
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可是我已经答应教父了呀,如果又出尔反尔的话,今后还怎么好意思再在威廉和其他兄弟的事情上请他帮忙呀。”
普莱斯先生愣住了,他的胡子已经停止了抖动,憋得通红的脸为难地挤着,嘴巴张了半天没有吐出一词半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到说辞:”即使是将军也要尊重我的意见,我才是你的父亲,你可以告诉将军你们要留在家里照顾兄弟走不开。”
“可是教父出于一片好心,已经把钱付了,我们总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吧。”玛丽继续说道,玛丽可没有欺骗普莱斯先生,两个人的学费和书费一共三十英镑她已经请将军的管家安德鲁先生帮忙交给学校了。
已经给了钱,这下普莱斯先生彻底没辙了。他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再辜负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好意,他还指望马克斯韦尔将军提拔威廉,让大儿子顺利当上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呢。
这场风波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普莱斯先生没法奈何得了自己的女儿,只能冲着家里其它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发泄。他坐下喝茶的时候,一会儿指责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又说水太烫,普莱斯太太和女仆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约翰和理查德偷偷朝妹妹玛丽使了个眼色,玛丽便和两个哥哥上了楼。
“怎么了,两位亲爱的哥哥?”
“哦,玛丽,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有勇气这么对父亲说话。我看中尉是拿你没办法了,要是我和约翰也有这么一位可靠的教父就好了。”理查德压低声音说道,“我找你一起出出主意,你知道的,约翰从来没有想过从事海军这个行当,他一直担心父亲对他的职业选择嗤之以鼻,特地来向你请教怎么样才能说服父亲。”
约翰在几个兄弟里身体相对文弱一些,双胞胎常常是这样,一个身体强壮,另一个身体瘦弱。他从小见惯了普莱斯先生来来往往的狐朋狗友,不仅没有像哥哥威廉一样被激起在大海里探索的欲望,反而更向往乡村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惜普莱斯没这个条件供他学习去当一名牧师。
“这很好办,虽然你们没有一位好教父,但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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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好姨父呀。托马斯爵士显然没办法在海军这个行当帮上多大的忙,但是在别的行当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约翰完全可以写一封信请爵士帮你出主意,话语诚恳一些,请他帮忙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业。”玛丽没怎么思索,就给哥哥指了一条便捷之路,一旁的约翰听了不住地点头。
玛丽侧过头来问三哥理查德:“约翰的事情解决了,理查德你呢?你愿意去当海军吗?”
”我倒不介意去海上讨生活,但是我可不想上战场为联合王国的那些老爷们卖命,我只想知道那些往来与海外和联合王国的商人到底是怎么发财的。”理查德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富翁,他从小看着邻居格雷戈里家靠着经商过得比普莱斯家宽裕多了,可不像普莱斯先生那样对商人有歧视,实在不行,他就到商船上去当船员,先搞清楚发财的门道再说。
听了这话,玛丽的心情不像刚刚那样美好了,她并不排斥资本,但是这个时代发财最快的办法无非就是那几种,要么出奇制胜,要么伤天害理。海外最挣钱的贸易几乎都离不开对殖民地人民的疯狂压榨和坑蒙拐骗,比如血腥的黑奴贸易和邪恶的鸦片贸易。
1807年,英国议会通过了一项废除奴隶贸易法案,禁止了英国在非洲、西印度群岛和美洲之间进行奴隶贸易,但是在其他地区这项贸易依然合法。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但是玛丽可没法接受哥哥理查德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沾满血腥的殖民商人,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如果只是为了挣钱,你留在国内也一样可以做生意。”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们没有本钱,玛丽。所有人都告诉我,唯一能够快速积累本金的方法就是去海外。”理查德早有盘算,他和约翰今年已经九岁多了,也该思考自己的未来了,如果不幸出生在底层,他们这个岁数说不定已经做了几年童工了。
玛丽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即使是兄弟姐妹,互相之间也是独立的个体,作为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她可以帮哥哥们出出主意,却很难做哥哥们的主。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妹妹苏珊主动上前抱了抱姐姐:“我们两个成功了,玛丽姐姐,这都是你的功劳。”
苏珊开心地笑着看着玛丽,她长得很像威廉,笑起来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从小到大她们的关系一直最好,尽管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说钱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给的,但是她知道玛丽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听姐姐的话准没错。果然,普莱斯先生认为是将军的意思,才不得不同意他们去上学。
在开学前,玛丽和苏珊还需要准备好入学通知上要求提供的物品,因为普莱斯太太搞不清楚这些东西该到哪儿买齐,于是她和隔壁邻居格雷戈里太太约好一起去买这些东西。
格雷戈里家的大女儿露西虽然已经从女校毕业了,但是二女儿简还在学校上学,尽管学校不同,但是东西都大差不差,格雷戈里太太对于采购这些物品很有经验,主动邀请普莱斯太太明天一起去集市上。
12. 第 12 章
第二天,普莱斯太太就应邀带着两个女儿到隔壁格雷戈里太太家做客。虽然在同一个街区,但是格雷戈里家自己建造的房子显然比普莱斯家质量好多了,这栋房子被主人们维护地很精心。
起居室不像普莱斯家那么局促,屋子里的家具显然制作好还没几年,样式新潮,器具明亮,处处都保持着干净整洁,尽管比不上将军府那么精致奢华,但是比普莱斯家不知要好上多少。
格雷戈里太太长得并没有多么漂亮,她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华丽帽子,并没有把她衬托得多么漂亮,反而因为个子不高显得有些滑稽。当她和漂亮的普莱斯太太站到一起的时候,样子就更加不起眼了。但是看起来她要比普莱斯太太稍微年轻些,格雷戈里家用了足足四个仆人,可不需要女主人亲自做家务。
她的丈夫格雷戈里先生经营着一家香料店,这家店当初是他的老丈人开的,这位老先生不幸只有一个女儿,店铺自然就传给了女婿。接手之初香料店的生意就已经过了辉煌期,但是靠着格雷戈里先生的努力经营,他还是买下地建造了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还给两个女儿准备好了各两千英镑的嫁妆。考虑到这位先生每年的收入大约七八百镑,他对女儿们还算不错,至于财产的大头——那间店铺,当然要留给唯一的儿子。
因此也难怪格雷戈里家的两位小姐平日里表现的高人一等,在这个街区,她们的嫁妆可以傲视大部分人家的女儿,更别说不会得到一个英镑嫁妆的普莱斯小姐们。露西和简平日里和威廉处得还算不错,范妮当初也没有识破姐妹俩的虚情假意,但是玛丽和苏珊从小就不喜欢这对姐妹。
因此当两位母亲坐在起居室里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寒暄的时候,玛丽和苏珊只得无聊地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们被格雷戈里小姐拉到了身边。“你哥哥威廉最近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得到了你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赏识,这是真的吗?”二女儿简迫不及待地发问,一旁的露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用眼睛的余光一直扫视着玛丽姐妹。
“感谢你们的关心,威廉一切都好,最近他会和‘安特卫普’号一起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以亲自问他,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教父从不和我聊这些。”玛丽不想和两位小姐多聊威廉的情况,或许年少的威廉和这格雷戈里小姐之间有些情意,但她和苏珊可一点儿都不乐意有这样一位大嫂,因此根本不愿意给他们牵线搭桥。
听玛丽提到马克斯韦尔将军,露西才终于开口:“哦,你们的运气可真好,尤其是你,玛丽,我听说你们这次能去学校完全是因为马克斯韦尔将军。苏珊,你这次可是占了玛丽的光。我本以为你们会和埃文斯小姐一样一直待在家里呢,我可是听说……咳咳咳,我想你们知道的,埃文斯先生从来都舍不得给女儿用一个便士,好像他只有几个儿子一样。我爸爸他从不这样认为,他一直赞成让我们去女子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么看来,格雷戈里先生确实对女儿还行,尽管他的初衷是希望两个女儿能够攀上高枝,让他和儿子也能沾到光,但是这样的父亲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负责任的了,联合王国不仅有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父亲,甚至把女儿卖掉的父亲也多的是。
两位太太寒暄过后,格雷戈里太太让听差去喊了两辆出租马车,准备去集市。其实集市离两户人家并不算太远,但是格雷戈里太太显然不愿意走路去,即使有木鞋套,靠近街道的粪便和垃圾也很容易把她新裙子的裙摆弄脏。
因此要了解一位先生或太太是否体面,可不能仅仅看他们的衣服,必须看他们的裤脚和裙摆才行。在这种时候,出租马车对于格雷戈里这样还算富裕但是又养不起马车的家庭来说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当然,再怎样都不及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来得舒适。
见格雷戈里太太已经带女儿坐上马车,普莱斯太太才有些心疼地与马车夫谈妥了价格,足足八个便士。
苏珊第一次坐马车,有些好奇地把头探向窗外,马车很快把她们带到集市。这里是朴茨茅斯最大的市场,格雷戈里先生的香料店也开在这里,普莱斯太太也来这买过东西,但她不像格雷戈里太太那样对这里简直称得上熟门熟路。跟着格雷戈里太太,她们可以从那些相熟的店主那里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否则,一个生面孔同时又是一位女客出现在这里就只能等着被宰。
在一家文具店,玛丽和苏珊很快就选好了羽毛笔和纸,都是最便宜的那种,玛丽左看右看,又挑了一些颜料(她之前买的已经不够用了),一共三个先令,她掏出自己的零花钱结了账。
两位格雷戈里小姐则不然,她们挑选了另一种印有花纹的书写纸,还买了一些画画用纸、一些更贵的水彩颜料。格雷戈里太太要结账的时候,露西又表示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了学校,但是还与几个家境不错的朋友保持着通信,额外拿了一些高档的信纸,于是格雷戈里太最终花了十二个先令。
“如果你们就打算用这个档次的纸和笔的话,恐怕在学校很难受到欢迎。”从这家店出来后,趁两个大人不注意,露西走在玛丽旁边,她的眉毛上挑,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不过我想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量力而为了。”
“反正这些纸和笔都是用来写字的,我想它们好与坏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玛丽笑了笑,“至于其他人的看法,或许你的朋友在乎信纸是否高档,但是马克斯韦尔小姐可不在乎这些。”
格雷戈里小姐被玛丽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即使她用的文具比玛丽·普莱斯高档,可偏偏她没有结识一位身份像马克斯韦尔小姐一样高贵的朋友,这让她的话变得没那么有说服力了,尤其是在玛丽·普莱斯面前。
虽然平日里她也暗自盼望着马克斯韦尔将军这层关系能够在威廉·普莱斯的飞速提拔上起到作用,但是这个时候,她无疑希望马克斯韦尔小姐是个坏脾气的姑娘,把玛丽·普莱斯永远赶出将军府才好。
既然来了集市上,格雷戈里太太当然要去自家的店里看看。当她们一行人走到店里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正在招呼客人。他虽然是个商人,但是看着十分体面,为人也称得上彬彬有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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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是一位绅士。
店铺看起来不算大,只有七个平方,里面却汇聚了世界各地的香料,来自东印度的胡椒、肉桂、小豆蔻和姜黄,产自印度尼西亚北马鲁谷群岛的丁香和肉豆蔻,生长在马来西亚的香兰叶、从阿拉伯半岛和非洲漂洋过海的没药和乳香、由美洲运到这里的香草荚……得益于朴茨茅斯这个港口城市的有利位置,几乎所有世界知名的香料在这里都能够找到。
店里的那位客人买了半镑胡椒便走了,香料对于十九世纪的人来说已经不像前几个世纪那样高不可攀了,大家对香料的热情也逐渐冷淡下来,大部分香料都从贵族的奢侈品逐渐走入了普通中产阶级的生活里,否则这家店铺也不至于才赚这点钱。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在店里再卖点别的东西,比如茶叶或者咖啡。
做成了这单生意,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热情地前来招呼普莱斯太太,请她随便挑点什么,承诺一定给她最便宜的价格。普莱斯太太看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有些心潮澎湃,打算买点儿家里缺的香料带回去。
“咦,这块角落里的破烂木头是什么?”普莱斯太太好奇地问。“普莱斯太太,这是一位水手从亚洲的安南带回来的,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被我买了下来,我想应该也是东方的一种香料,你知道的,那些东方人就是迷恋这些东西。”格雷戈里先生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显然,那个水手在格雷戈里先生身上没讨到什么便宜,他收购这件东西时应该没花多少。玛丽已经被这块“破烂木头”吸引了,这分明是一块沉香,她见普莱斯太太对这不感兴趣,插嘴问道:“格雷戈里先生,这块木头多少钱呀?我觉得它的造型挺奇特的。”
“小玛丽,你喜欢的话给我两个先令就好。”当初格雷戈里先生仅仅花了一个先令就从那个水手手里买下这样东西,要不是那个水手坚持这东西值钱,他连这个钱都不想出,可惜买回来后放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卖出去。
玛丽继续与格雷戈里先生磨了磨价格,普莱斯太太对女儿要买一块破烂木头显然很不理解,“哦,玛丽,这块破木头有什么用呢?我看我们只要买点肉桂回去就行了。”
听了这话,格雷戈里先生想到这块木头已经占了他的货架多长时间,便以一先令六便士的价格把它卖给了玛丽。
回去的路上,普莱斯太太还为此数落女儿:“我看格雷戈里先生完全是在坑我们这些邻居,这块破木头都快腐朽了,除了有点香味还有什么用呢?玛丽,你真不该花这个钱。”
玛丽嘴上应和着普莱斯太太的说教,心里却觉得今天实在是不虚此行。她已经仔细分辨过了,这块沉香上有一部分质地柔软,触摸时手感细腻油润,明显已经达到了奇楠的品级,因此才能散发出那种高贵典雅的香味。
如果她身处东方,这块沉香可以说价比黄金也不为过,要是她这次错过了,在联合王国再想找到几乎不可能了,那可是要悔恨终生的。即便这里没有一个人识货,单纯作为一种珍稀的药材和香料,也值得玛丽一直珍藏了。
13. 第 13 章
赶在玛丽和苏珊的女校生活开始前,“安特卫普”号终于从海外回来了。
“玛丽,苏珊,你们看我给你们带回了什么?”当威廉熟悉的声音在普莱斯家的门口响起来的时候,玛丽感到十分亲切,她跑到门口去迎接哥哥。
只见威廉手上拿着一大袋美丽的贝壳和海螺:玫瑰色的胭脂螺、樱花粉的珊瑚贝、五彩斑斓的鲍鱼壳、洁白无暇的珍珠贝……两个妹妹对这些漂亮东西简直爱不释手。
“这些都是我从一堆贝壳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他水手不要这些小玩意儿,但我猜你们肯定会喜欢的,它们长得和我们这里的贝壳可不太一样。”
威廉这次在朴茨茅斯只能停留两三天,在海上这大半年的经历让这个漂亮小伙的皮肤开始变得黝黑起来,在马歇尔舰长的指导下他学习了不少航海学、天文学、数学等领域的知识,在摸爬滚打中也积累了不少航海经验和战斗技巧。虽然躯体变得消瘦了许多,但是他的精神却更加丰满起来。
除了这些漂亮贝壳,他并没带回多少钱,作为一名普通水手,一个刚刚上船的童工,威廉能够分到的战利品实在寥寥无几,除了自己平时必要的开销,他靠着省吃俭用存下了十五英镑,就这还是因为其他水手看到他受到舰长的重视的份上没在战利品的分配上欺负过他。
好在有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推荐,还有大概一年他就可以顺利成为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到时候他就能够和船上的低阶士官一起瓜分八分之一的战利品了。
得知玛丽和苏珊即将去约翰逊夫人的女子学校上学,威廉高兴极了,他把钱全部拿出来准备交给普莱斯太太和妹妹玛丽,希望多少贴补一点家用。
“威廉,你身边一点钱都不留可不行,我和苏珊上学的费用不着你发愁。”玛丽摆了摆手,没有接过威廉手里的钱。
“是的,威廉,马克思韦尔将军已经替玛丽和苏珊给过学费和书费了,你就别操心了。宝贝,你怎么黑了瘦了这么,真让人心疼。”普莱斯太太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威廉瘦削的身体,想要摸摸儿子的脸。
威廉可不在意这些,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精干的大小伙儿了,他灵活地避开了普莱斯太太的抚摸,坚持说道:“哦,妈妈,你不明白,我听格雷戈里家的露西提过,女子学校需要每个月付餐费,听说学校里提供便餐和下午茶。父亲他肯定不愿意出这个钱,那么这笔钱当然要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承担。”
他坚持把钱递给玛丽,见威廉实在坚持,玛丽推脱不过,拿了六英镑:“这么多也够我们两个一年的餐费了,其他钱你自己留着吧。”说完,她抱了抱许久不见的哥哥,苏珊也羞涩地亲了亲哥哥的脸颊表示感谢。
随后,威廉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在海上的生活,讲述在加勒比海遇到的风浪是多么的可怕,多亏舰长熟悉航线才能够转危为安;讲述他在印度洋的岛屿上遇到的土著是多么不堪一击……普莱斯太太和苏珊被这些惊心动魄的历险吓着了,她们哄着几个小孩子去房间里休息。
约翰、理查德则被哥哥富有男子气概的冒险吸引,这个时候玛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一个逐渐走向现代文明同时也逐渐走向野蛮扩张的时代。在威廉的身上,玛丽看不到摄政时代上流社会推崇的高雅气息,慷慨激昂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主义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她之前对理查德将来可能会从事殖民贸易的恐惧有多少意义呢?在威廉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冒险经历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只要不去考虑那个东方大国,她的道德底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
等威廉再次出海,普莱斯一家人的生活再次变得平淡无趣起来。好在玛丽和苏珊终于要去上学了,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在另一个中产阶级街区,那里环境优雅,周围住的的几乎都是会送女儿接受教育的商人、律师等等。
在管理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的艾博女士的办公室,玛丽和苏珊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入学测试:仅仅是让她们朗读一些文章,书写一些英语词汇而已。
看到两个姑娘都能够流畅作答,显然都接受过不错的家庭教育,艾博女士面色不变,心里却很满意。她让威廉姆斯小姐把两位小姐带到二年级的班级所在的教室。时下的初等教育学制并不统一,有些是五年制,也有一些是六年制。
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是一所五年制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六到七岁的孩子是一年级,七到八岁的孩子是二年级,八到九岁的孩子是三年级,九到十岁的孩子是四年级,十到十一岁的孩子是五年级。全校目前只有四十七个学生,因此当玛丽和苏珊来到教室,发现全班连同她们姐妹只有九个学生也就不奇怪了,因为她们俩的加入,二年级已经成为目前人数最多的一个年级了!
根据课程安排,一年级学生只需要学习简单的拼写、朗诵、缝纫;二年级开始教学生们唱歌和乐器,并且增加了历史课、算术课;三年级需要练习刺绣和绘画;四年级开始学习法语,感兴趣的学生可以向艾博女士学习拉丁文;五年级据说每隔半个月学校会请人教授学生舞蹈,这在初等学校可是很难得的,必须感谢约翰逊夫人的好意。
与男校相比,课程里完全没有地理学、博物学等学科,更别提了解最新的物理、化学知识了,即便是这样贫乏的课程在目前的初等教育女校里都已经算是丰富的了。就像玛丽之前了解的那样,所有的课程只有一个目的,培养一位合格的“淑女”或者说“妻子”。
此时的社会观念认为一位女性在家庭里最能为家人提供愉悦和舒适的莫过于音乐,联合王国的姑娘们几乎人人都会唱歌,如果有条件的话,一定还会学习一门乐器。因此,在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上,威廉姆斯小姐就先让学生们在钢琴和竖琴里选择一门乐器。
学校里的钢琴是时下最流行的方形钢琴,它的外形是长方形的,有些类似过去的击弦键琴,内部结构比较简单,体型相对于曾经流行的羽管键琴要小很多,节约了成本,是此时最受中产阶级欢迎的家庭弹奏乐器之一。至于竖琴,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能够体现女性高雅气质的乐器,无数画家都描绘过女神、仙子或是贵族小姐坐在竖琴旁独奏的场景,因此广受姑娘们的喜爱。
班级里有五个女孩都选择了竖琴,四个选择了钢琴。玛丽在马克斯韦尔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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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练习过钢琴,继续选了它,苏珊这次没有和姐姐做一样的选择,她和大部分人一样选了竖琴。
学校里的学习很是轻松,老师们对学生的成绩并不做要求,即使班上有一两个学生成绩十分不好,也不会有老师会去批评,学校更注重的是对学生修养和仪态的培养。玛丽在班级里很容易就成为成绩最好的那个,苏珊的成绩也相当不错,按照后世来说理应受欢迎才对。然而,就像格雷戈里小姐说过的那样,学校里几乎人人都是势利眼。
姐妹俩的家庭情况很快就被同学们了解的一清二楚,在这个学校里她们的家境算是比较差的那一拨。
年收入在一百五十英镑到二百五十镑左右的下层中产阶级很少会把女儿送到这样的学校来,他们往往让女儿们在家接受母亲的教育,除非孩子不多,又实在疼爱女儿,或许才会把孩子送到学校。
大部分学生来自年收入三百镑到八百镑的家庭,这也是普通中产阶级的收入,众所周知的是,普莱斯家属于这个层级的最底端,而且她们家里的孩子太多了,能够分给每个孩子的资源极其有限。至于收入超过一千镑的上层中产阶级家庭,完全可以请得起家庭教师了,不需要出现在进行初等教育的学校。这个社会人人都向钱看,大部分老师自然对富人家的孩子更高看一眼,态度上更和蔼可亲。
在玛丽来之前,班级里最耀眼的女孩是伊丽莎白·卫斯理。卫斯理小姐的父亲原本并不是什么上流人物,他最初只是一位律师,后来幸运地继承了一位远房亲戚的地产,年收入达到八百英镑,便不再干那个行当,享受起了乡绅的派头。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作为唯一的女儿,伊丽莎白自幼受到父母的娇惯,并竭力培养她攀上高枝。
这位小姐大约有五千镑的嫁妆,一向以绅士的女儿自居,养成了一副自高自傲的脾气。对于比她阶层高的人卫斯理小姐倒能够表现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对于其他人她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玛丽一来,就因为过于漂亮的容貌让卫斯理小姐心里不快,等弄清楚普莱斯先生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海军陆战队中尉,即使教父是马克斯韦尔将军,那又如何?没有嫁妆的玛丽·普莱斯将来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结果呢!
等到算术课上玛丽普莱斯第一个做完题目,缝纫课上老师又对玛丽看不出针脚的精细手工赞叹不已,让大家好好学习,卫斯理小姐就更不开心了。
下课后,看到班上好几个女孩都围坐在玛丽旁边请教该怎么该缝线,伊丽莎白·卫斯理便大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凯瑟琳·格林说:“把一门手艺练习地这么熟练,看来某些人心里有数,已经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了充分的准备,我妈妈可是说过,卫斯理家的女人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做家务。”
“没错,只有穷人家的姑娘才需要天天缝补衣服,我们来这又不是学习怎么做一个女仆的。”格林小姐应和道。
“哦,别这么说,凯瑟琳,你这样岂不是伤害到了可怜的普莱斯小姐。普莱斯小姐,我们俩可没有在说你的意思,要是你觉得不开心,那我很抱歉。”说这话的时候,伊丽莎白眼睛扫了一眼玛丽,眉毛挑了挑,显然毫无诚意。
14. 第 14 章
听了这话,苏珊生气极了,她眼睛睁得滚圆,直瞪瞪地看向伊丽莎白·卫斯理,几乎要和卫斯理吵起来,玛丽按住妹妹说道:“卫斯理小姐,我听说关在笼子里的夜莺和在森林里飞翔的同类是无法互通情感的。劳动在我看来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要是一个人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了也要觉得不开心的话那未免也活的太悲哀了。”
伊丽莎白·卫斯理没听懂前半段话,在她看来,玛丽·普莱斯毫无疑问是强撑着在狡辩,原本围坐在玛丽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也已经散去了大半,她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也就没有继续和玛丽这种穷姑娘继续理论下去。
只有布料商人的女儿夏洛特·布朗留了下来,她一向瞧不惯卫斯理趾高气昂的态度,见玛丽好奇地看向她,夏洛特直白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爸爸就一直说,不能什么都依靠仆人,否则这些仆人就会抓住你的命脉。”
说完,夏洛特眨了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这个颜色让玛丽觉得亲切极了。对于同学的排挤,玛丽并不在意,她本就不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而来到这个学校学习的,不过要是能交到合适的朋友,自然更令人开心。
随着姐妹俩和夏洛特·布朗越来越熟悉,终于有一天夏洛特忍不住问起玛丽和苏珊这段时间头上戴的帽子。“你们的帽子是在哪里买到的,这上面装饰品真特别,我从没在市场区的商店里看到过类似的帽子。”
“这是我们姐妹在一家裁缝店挑选出来的,玛丽不喜欢时下那些羽毛和绸缎装饰的帽子,这顶帽子是用海外带回来的稀有海螺和贝壳来装饰的,你看这儿,帽子上的图案和花边运用的可是来自东方的刺绣工艺。”苏珊得意地向好朋友展示自己的帽子。
这是一顶浅蓝色的波奈特帽,帽子上缠绕着一圈蕾丝花边,在帽子的一侧有一个玫瑰色花朵形状的贝壳装饰,装饰物旁边用绿色的丝线绣出了叶子和藤蔓状的线条,看上去栩栩如生。
“难怪,这顶帽子可真是太精美了,尤其是这块玫瑰色的装饰物可真漂亮,你要不说我可发现不了它是贝壳,我还以为是一种我没见过的宝石呢!”夏洛特摸了摸苏珊的帽子,羡慕地说,“真是特别极了,贝壳居然也能打磨得像宝石一样。”
“在装饰帽子前,这是一种特殊的打磨工艺。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一些珍稀美丽的贝壳会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用这种工艺加工为宝石,甚至被运用在皇室成员的装饰品上。这些贝壳是来自加勒比海的胭脂螺,属于一类美丽稀有的品种,据说印加皇室会用它来制作首饰,意大利的手工匠人们也用它们来雕刻贝雕。”玛丽在一旁解释道。
见夏洛特对苏珊的帽子实在爱不释手,她主动说:“亲爱的夏洛特,等放学后你可以自己去泰勒裁缝店挑选,她那儿有很多这种贝壳装饰的帽子,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买到这种玫瑰色的胭脂螺,你记得报我和苏珊的名字,店主泰勒大婶会给你一个大折扣。”
夏洛特高兴极了,她再三感谢玛丽,随后又苦恼起来:除了卫斯理和格林,她和学校里很多同学的关系都不错,大家都已经讨论普莱斯姐妹的帽子很久了,等她也戴上了新帽子,该不该告诉其他同学呢?
“没关系,你完全可以告诉所有人这些帽子是在泰勒裁缝店买到的,销量越多才越好呢!”玛丽冲夏洛特眨了眨眼睛。
普莱斯姐妹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才天天带着漂亮帽子来学校上学的,卖女士帽子正是是玛丽想出来的新发财计划。
上一世,玛丽曾经旁听过学校的珠宝设计课,也和同学一起用贝壳尝试着车过珠子,要不是在十九世纪的英国能够找到的工具有限,她甚至可以用威廉带回来的那些海螺和贝壳做出漂亮的项链、耳环和手链来,泰勒裁缝店里的帽子全都是前段时间玛丽制作好放在那儿寄卖的。
一来,相比成衣的设计制作,帽子的制作成本小很多;二来,联合王国有哪个女人会觉得自己的帽子已经够多的呢?每个女性的衣橱里都还缺一顶帽子。作为七岁女童本可以不戴帽子,偏偏这段时间,玛丽和苏珊天天戴帽子来学校,除了避免朴茨茅斯空气中的灰尘,就是为了借机在学校里面推销,女校的学生和她们的母亲正属于她的目标客户。
或许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们会在伦敦的帽子商店买到更加华丽繁复的帽子,但是对于朴茨茅斯的中产阶级来说,要追赶这种时髦可没那么容易,她们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去伦敦城里,玛丽相信,自己设计的帽子那新奇别致的装饰和种类繁多的款式一定能够吸引大家的目光,让她们为之消费。
果不其然,自从夏洛特戴上新帽子上学后,不断有同学和其他年级的学生询问这顶帽子是从哪里购买的,裁缝店最近生意好极了,泰勒大婶简直笑开了花。
为了确保货源充足,最近只要玛丽在家,普莱斯家的三楼阁楼上就会不停传来切割打磨贝壳的声音,只见一枚枚泛着莹润光泽的珍珠贝被玛丽用一根细线串成一个个花朵,然后固定在了一顶写真帽上。
“玛丽,理查德刚刚告诉我说这段时间已经卖出去十五顶帽子了,只剩五顶了,我们得赶紧补货。”苏珊兴冲冲地跑到阁楼上,“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帽子有这么多人买,这些帽子我们从帽子店买回来的时候不过一个克朗(五先令)一顶,一顶帽子卖出去就能够赚至少十一个先令!”
“你还没有算其他成本,购买打磨工具的投入,还有我们付给泰勒大婶的佣金。我们确实场地和人力,只能把帽子放在泰勒裁缝店寄卖,每卖出一顶帽子都要给她一个先令。而且这批帽子的装饰物的成本也没有被你算进去,虽然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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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利用的是威廉带回来的贝壳,但是刺绣和蕾丝花边也花了一些钱。等这批贝壳用完了,单纯靠刺绣可没法在那些装饰鲜花、羽毛等等的帽子店中脱颖而出了。”说这话时玛丽头也不抬,专心裁剪着手头的布料,用绸缎制作出一朵精致的假花,继续装饰手头的帽子,“我们得去港口收购一些贝壳,同时发掘新的卖点才行。”
光靠玛丽和苏珊两个人肯定没法同时完成这么多工作。于是,这周六下午,趁着学校放半天假,约翰和理查德兄弟俩人收购贝壳的吆喝声就出现在了港口区水手们的吵闹声里,一个便士就能从这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穷水手那儿得到一堆贝壳,他们还得对这些贝壳进行初筛,从中选出相对光洁莹润的那些,那些才值得他们带回去。
港口区的鹅卵石被下午的太阳晒得发热,空气里弥漫着海滨特有的海腥味,兄弟俩的挎篮里挑选出的贝壳在阳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就在两个哥哥收购贝壳的时候,玛丽和苏珊在阁楼上裁剪布料、磨鲸鱼骨,用鲸鱼骨架支撑的帽子形状更加稳定,也能够固定更多的装饰,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这种帽子可没办法在帽子店进货,只能由玛丽姐妹两个尝试手工制作。
在店里原来的帽子卖完前,玛丽好不容易才将新的订单赶出来,二十顶新帽子被送到泰勒裁缝店里。
“你们的帽子放在这里其实也不占什么地方,而且这段时间不少太太带着女儿来这里消费,很多人也愿意今后找我做衣服……”泰勒大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占了普莱斯小姐的便宜。
“别这么说,我们当初协议上是怎么约定的一切就还按照约定的来。”玛丽斩钉截铁地说道,“您可一定要记住我之前告诉您的推销策略来,这些贝壳装饰运用的手艺可是东方皇室的技艺,帽子上的图案也是东方最精美独特的刺绣工艺,要是一时赶不上请太太小姐们见谅,毕竟每一顶帽子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手工制作才行。”
要让贝壳装饰的帽子在朴茨茅斯成为一种潮流,仅仅依靠女校上学的这些小女孩当然还不够。前段时间,玛丽就已经把制作最精美漂亮的两顶帽子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去。
安妮对于自己没见过的装饰很好奇,立即戴了起来。而将军夫人在伦敦见惯了华丽的帽子,这顶帽子对她来说只能说是新奇有趣,直到一次偶然的聚会上,她随意选了这顶帽子佩戴,一同参加聚会的军官太太们纷纷称赞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打扮新颖入时,不愧是朴茨茅斯数一数二的时髦人物。
这场聚会后,将军夫人才真正喜欢上了这顶贝壳装饰的帽子,其他军官太太们也纷纷打听这是来自哪家商店的作品,玛丽的帽子生意形势简直一片大好。
然而,就在订单像涨潮时的船帆般鼓胀时,危机也随着东北风悄然而至。
15. 第 15 章
最近玛丽让约翰和理查德去帽子店帮忙进货时,得知原本卖一克朗一顶的素帽子突然涨价到了八个先令,相熟的帽子店的老板眼神闪烁,摸着八字胡说:"最近去东印度运细棉布和细纱布的那几艘商船在海上倾覆了,布料紧缺,成本提高,这些印度棉布帽子自然也得跟着涨价,我这儿还算是涨的少的。"
兄弟俩在市场区走了一圈,发现几个卖帽子的商店老板说辞基本一致,素帽子的价格都涨到了八九个先令。
“玛丽,这下怎么办,我们还买现成的帽子吗?”苏珊焦急地问,“你每天那么辛苦地打磨贝壳和刺绣,利润岂不是白白就没了许多,可要是不买,那些订单怎么办?”
“别着急,苏珊,我们一开始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进货渠道,又怕制作周期太长才去帽子店买现成的帽子进行改造的,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趁着现在还有存货,大不了所有的帽子都从头做起,说不定能够压缩成本。而且我们不是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吗?我们可以先向她打听打听,看看情况是不是像这些帽子店老板说的那样。”玛丽拉着妹妹的手冷静地分析。
“你是说夏洛特,我们的确可以向她打听,但是那样你做帽子的事不就泄露了吗?再说布料既然紧缺,夏洛特的父亲会把布料卖给我们吗?”苏珊刚刚为这个新主意开心了一小会儿,就又紧皱眉头苦恼起来。
“泄露了又怎样,我们又没有亲自去经商,只是寄卖自己的手工作品而已。再说了,夏洛特的父亲是个商人,只要他能够赚到钱,我们就可以说服他。还有一点,市场区的那些帽子价格是涨了,可理查德不是说那些商人回答时言辞闪烁、神情回避吗?几艘商船的倾覆真的会造成这么大的价格波动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得弄清楚。再说了,谁规定我们一定要用印度细棉布,联合王国有这么多的纺织厂,棉布、丝光棉、绸缎……布料的种类有这么多,我们完全可以分不同档次定价。”
“没错,虽然我和约翰是两个小孩,照理那些店主不应该防备,但是自从将军夫人戴过我们的帽子后,这段时间泰勒裁缝店的销量好极了,都已经卖出去五六十顶了,说不定就有风声传了出去,这些店主故意涨价也不是不可能。”理查德同样赞成玛丽的话。
兄妹几人商量好,等明天上学就先向夏洛特打听打听。第二天早上,玛丽和苏珊起床后用女仆送来的清水洗了洗脸,然后开始刷牙漱口。
十九世纪的中产阶级普遍使用自制或商店购买的牙粉,普莱斯家的牙粉就是玛丽用墨鱼骨粉和微量樟脑粉末混合制作的。
朴茨茅斯是一个港口城市,墨鱼骨很便宜,制作起来也很方便。墨鱼骨粉被普遍认为可以美白牙齿,这并非纯粹心理安慰,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碳酸钙也是现代牙膏和牙粉的主要材料之一,通过摩擦起到清洁牙齿的作用。此外,它还可以用来治疗口腔溃疡和牙龈出血,樟脑粉末能够消炎杀菌镇痛。
这种牙粉在玛丽看来还挺实用的,除了樟脑味让她有些不太习惯。她倒是想过卖自己做的牙粉,可惜的是,现在商店里卖的各种各样的洁牙剂主要材料往往也是墨鱼骨粉或滑石粉,差一些的使用煤灰或木炭。虽然他们经常会加入一些玛丽觉得奇奇怪怪的材料(比如珊瑚粉等着色剂),但是在此时却很受顾客欢迎,玛丽的牙粉并没有什么竞争力。
每天刷牙时她都要哀叹自己不记得牙膏是怎么发明出来的,这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呀!
刷完牙,姐妹俩就下楼准备吃早餐了。在楼梯口她们遇到了母亲普莱斯太太。这段时间,普莱斯太太觉得十分奇怪,两个儿子天天放了学就跑出去玩得不见人影,玛丽和苏珊则经常跑到阁楼上忙着收拾东西,家里的家务活都反而找不到人帮忙。
因此一大早,她看到姐妹俩就询问起来:“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呀,阁楼上那些杂物有什么好收拾的?是到底在忙什么呀?刚刚我喊人来给查尔斯穿衣服,也没人过来帮忙!苏珊,快来看住汤姆别乱跑,真不知道他那小胳膊小腿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看他将来准能长成一个棒小伙儿。”
“亲爱的妈妈,您还记得威廉带回来的贝壳吗?当时我就和威廉商量过了,用这些贝壳制作了一个惊喜给您,本来想等到过两天您生日的时候再拿出来的,如果您一定要现在知道的话,我这就去楼上拿下来。”玛丽看着苏珊佩服的眼神,淡定地说道。
“生日惊喜?哦,小宝贝,我真是好奇极了,你还是等到了日子再拿给我吧。”听了玛丽的话,普莱斯太太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她不再继续追问两个女儿,把注意力转向最小的儿子,“查尔斯,我的小乖乖,这个东西不能放到嘴里。”
理查德趁着普莱斯先生刚出房间正在伸懒腰的时候,在父亲和母亲都看不到的角度向妹妹行了个脱帽礼,约翰和苏珊抿着嘴偷笑,萨姆眼神奇怪地看着几个哥哥姐姐,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等吃过早餐,玛丽再次用热水含漱了一下。这时候,普莱斯先生瞪了一眼二女儿,觉得她在浪费水和煤炭。
上一世深受龋齿困扰的玛丽才不去管普莱斯先生吹胡子瞪眼呢,为了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她平时可注意了,用餐也很少加糖。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普莱斯先生天天喝酒,又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一样酷爱甜食,还不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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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清洁,现年三十九岁的中尉已经被牙医粗暴地拔掉了好几颗牙了。
一出家门,理查德终于笑出了声:“亲爱的玛丽,你真是摸透了妈妈的心理。‘小宝贝’,普莱斯太太完全不是你的对手,除了威廉,还有谁能把她哄得这么开心。”他边说边模仿普莱斯太太的语气。
“别笑了,理查德,我昨晚想过了,你和约翰也可以帮忙打听,你们学校肯定总有一些零花钱充裕的家伙经常买帽子呀、彩带呀、花边呀这些小玩意儿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你们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这些帽子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涨价的。顺便也给我们的帽子做做推销,这个生意既然算了你们的一份,你们也得多动动脑筋出出主意。”玛丽故意做出板着脸的模样,话没说完,自己也被理查德的模仿逗得笑了起来,“好吧,我们亲爱的普莱斯太太确实很好懂。”
等把玛丽和苏珊送到学校,两位普莱斯先生才往自己的学校赶去。教室里,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互相聊着身边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直到威廉姆斯小姐走进教室才安静下来。
每天第一件事是晨祷,在威廉姆斯小姐的带领下她们一起诵读了《圣经》。
诵读过后就进入第一堂课,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思想品德课,这也是玛丽在学校最不喜欢的课程。威廉姆斯小姐展开讲述了一些对女性的道德规训,总结一下不外乎三个词“谦卑”、“顺服”、“侍奉”,女性绝不能想着辖制男性、教导男性,因为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无条件的顺从。
谁会喜欢这种洗脑呢?即使是这个时代,或许只有在恬静的乡村,才能找到一些严格遵守上帝教条的姑娘呢,反正朴茨茅斯这座城市的姑娘们可不愿意这样。
一下课,等到威廉姆斯小姐离开教室,玛丽的耳边就传来夏洛特小鸟般清脆的声音:“课终于上完了,威廉姆斯小姐说话未免也太严肃了。”
“没错,几个老师里,除了艾博女士,就数威廉姆斯小姐最严肃,霍桑小姐在缝纫课上是多么温柔呀,我真希望是由她来教我们音乐课,也不知道明年教我们绘画的老师是什么样的?”苏珊歪着脑袋,满是期待地说道。
“严肃也就罢了,我倒希望其他老师能够多讲一点儿,艾博女士的历史课也太过泛泛而谈了,威廉姆斯小姐的课又说得太多了,要是能够反过来就好了。”玛丽也附和道,“夏洛特,你看过你兄弟们的课本吗?在我看来,他们的功课也没什么难的,为什么我们不能也学一学地理学和博物学呢?我一直很好奇印度是什么样子,那里的女人都蒙着面纱吗?你最近有听你父亲说起过去东印度运棉布和纱布的商船倾覆的事情吗?”
16. 第 16 章
“印度?我知道它在哪儿,我爸爸教我看过地球仪,我也对那儿很好奇呢。至于商船倾覆的事,我最近好像听爸爸跟哥哥聊天的时候提起过,根据我的经验,这件事肯定没什么影响,要是事情严重,我爸爸在家里一定会一直皱着他的眉头。”夏洛特觉得有些奇怪,“玛丽,你问起这个干嘛呀?”
玛丽和苏珊对视了一眼,拉着夏洛特走到角落里,轻声说道:“我们隐瞒了你一个秘密,泰勒裁缝店的帽子是我设计出来的,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布料合作商……”
玛丽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夏洛特两眼放光地追问:“玛丽,你的意思是那些漂亮帽子都是你想出来的,是真的吗?”
见夏洛特并不在乎之前被朋友瞒在鼓里,玛丽点了点头,夏洛特更加激动了:“太了不起了,你怎么能够想出这么多的漂亮图案!天哪,居然是我的朋友设计了我最喜欢的帽子。怪不得那天店主只收了妈妈八个先令,我妈妈还奇怪呢,怎么新帽子就打五折这么便宜,她在帽子店选一顶最普通的帽子还要五六个先令呢!苏珊,你岂不是可以想换什么样的帽子就换什么样的,我要是你们,就天天戴不同的帽子来上学!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再没有其他事情隐瞒你了,这段时间这一个秘密都快让我憋死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同学呀。”苏珊涨红了脸,急切地说,“最近我们的供货商提高了价格,因此想找你问一问最近布料价格上涨了吗?”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至于布料价格,我不清楚这些,爸爸从不与妈妈和我聊生意上的事,我也没听他和哥哥在家里说起过。要不我回去问问?你们想要买我家的布料吗?放心,我一定让爸爸给你们最便宜的价格。”
玛丽摇了摇头:“麻烦你了,夏洛特,不过不用为了我们特意去求你爸爸,做生意的人都有他们的规矩。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布料的行情,布朗先生给我们一个市场价就行。”
还没等她们聊完,下一堂课就要开始了。夏洛特完全没心思在上课上,她的小脑袋不停地转呀转,眼睛时不时地拐向玛丽或苏珊,要不是这堂课是艾博夫人的历史课,她准要偷偷和普莱斯姐妹俩继续讨论刚刚知道的大秘密。
中午,学校提供了便餐,也就是她们的午餐。
“果然,又是三明治,天天吃咸肉三明治真叫人受不了,我真想换点儿别的。”夏洛特吐槽道。
“我也希望艾博夫人能够多换几个餐厅采购,即使都是三明治,至少口味会不一样。”玛丽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同样有些郁闷。
这时候中产阶级的午餐往往都比较简陋,常常是用面包或三明治勉强垫垫肚子。普莱斯家没有这一顿,原因不是为了省钱,普莱斯先生在吃喝上一向非常舍得,每天下午普莱斯太太都要让女仆准备许多茶点。
真正的原因是普莱斯先生自从不再工作,早上起来得又晚,吃得又过饱,到了中午肚子什么也塞不下。他从不考虑其他人到了中午是否饿,而是理所当然觉得既然自己都不饿,那么大家就不可能饿。
吃午餐的时候玛丽和夏洛特约好,周六下午,也就是明天去布朗先生的店里看一看布料。
下午的两堂课分别是威廉姆斯小姐的音乐课和霍桑小姐的缝纫课。几乎所有女孩都喜欢上音乐课,即使是严肃的威廉姆斯小姐,在弹奏乐器、演唱歌曲的时候也充满了女性气质。每到这时,伊丽莎白·卫斯理最为得意,因为她的家里有一架竖琴,能够天天练习,威廉姆斯小姐总是让她第一个示范。
苏珊则不幸成为班上谈得最差的那个,她沮丧极了,卫斯理和格林那群人还总喜欢嘲笑她。令伊丽莎白·卫斯理有些失望的是,另一位普莱斯小姐的钢琴弹得还行。
虽然玛丽和苏珊一样没有练习的机会,但是她对钢琴并不陌生,在将军府上就已经熟悉了方形钢琴,她天性大方,不像有些女孩那样畏手畏脚,即使面对着威廉姆斯小姐严肃的神情,她也能镇定地把一首曲子弹完,因此成绩并不坏。
对苏珊来说有些煎熬的音乐课结束后,最后一堂缝纫课就没人会讨厌了,手艺差的女孩也不会在霍桑小姐的课上受到批评,像玛丽这样手艺好的更是会被霍桑小姐不停地夸奖。即使是认为缝纫没什么大不了的卫斯理小姐也得自己缝纽扣呀,她的父亲也不过刚刚够得上绅士而已,并不像这位小姐表现得那么富有。
今天霍桑小姐布置的任务是让大家在手帕上简单绣个波浪,三年级她们就要开始学刺绣了,因此这段时间霍桑小姐开始让大家慢慢进行一些简单的练习。对玛丽来说,这再简单不过了,等她绣完,还有空指点好朋友夏洛特。而苏珊自从开始辅助姐姐做帽子,这些简单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
放学后,夏洛特迫不及待地告诉布朗先生自己刚刚得知的秘密:“爸爸,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最近朴茨茅斯流行的帽子是我的同学设计的!”
“哦?你的同学,是哪位富有的帽子商人的女儿吗?。”布朗先生好奇地问。
“不是,是普莱斯小姐。”
”那就难怪将军太太会佩戴那顶帽子了!那你的同学可不够明智呀,她好歹还是一位军官的女儿,又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又不是没钱,干嘛要做这个呢?”布朗先生摇了摇头,尽管他自己是靠做生意发财的,但是显然他不愿意接受女性做生意。
这个时代对中产阶级妇女的禁锢比过去黑暗的中世纪和今后更文明的时代都强得多,她们几乎完全被局限在家庭的小圈子里。像女仆凯特、裁缝泰勒大婶那样的下层阶级妇女能够出来劳动,但是中产阶级的妇女除非遭遇不幸失去了自己的保护人(父亲过世、母亲过世或丈夫过世)而选择当家庭女教师,还有什么其它职业供她们选择吗?就连写作都不能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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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种情况要到四五十年后才会发生改变,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发展,护士、医生、专职作家、打字员、接线员……越来越多的职业开始向女性敞开大门。但是现在,玛丽·普莱斯不得不面对一个充满偏见的社会。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玛丽和苏珊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是说过遇到可靠的朋友要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吗?她们肯定是遇上麻烦了,我得帮帮她们。再说了,玛丽不是亲自做生意,而是寄卖自己设计的作品,只要不对外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呢?爸爸,你一定会帮忙保守秘密的吧?”夏洛特坐在布朗先生身边,拉着他的衣摆撒娇道。
“好吧,好吧,看在她是你的朋友的份上,明天你带她们来吧!”布朗先生心想,一个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普莱斯先生养活一大家子日子过得拮据,跟她计较什么呢,等普莱斯小姐长成大姑娘,自然会知道怎样做才能维持一个年轻小姐的身价。
第二天下午,玛丽姐妹跟着夏洛特和布朗先生派来接她们的伙计一起来到布朗先生的店铺。
这家店铺的布料种类不少,光棉布就有十几种,从几便士一码到十几先令一码不等。此外还有亚麻布料和羊毛织物,玛丽看到了一卷被严密收藏、细密程度接近精纺羊毛的织物,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上的一个角落里散落着几卷无人问津的帆布。
“布朗先生,最近棉布的价格走势到底如何?是上涨还是下跌?”等夏洛特做了介绍后,双方一番寒暄过后,玛丽问道。
“上涨?怎么可能?你们知道曼彻斯特现在有多少家纺织厂吗?整整六十四家,那些机器天天不停地吞进棉花,吐出无数的棉布。现在除了最高档的印度细纹棉布,谁还要东印度的货,大家都到曼彻斯特进货去了,普通棉布价格可比过去便宜多了。”布朗先生直言不讳,他可不屑于欺骗小孩子。
玛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亏她上一世高中学习的还是文科,怎么把蒸汽机发明后首先运用于纺织业给忘了。这个时候正是英国棉纺织业打败印度,成为世界棉纺织业中心的时候。
那些帽子店老板明显是在撒谎,他们肯定是发现泰勒裁缝店的帽子是用他们的帽子改造,因此故意涨价。
既然找到了原因,玛丽不再犹豫,她向布朗先生询问了几种心仪的布料的价格,除了棉布和亚麻,她还选了一些呢料和丝绸。问题是,这些布料要是买了带回家里,那可就没办法瞒住普莱斯太太了。
继续购买成品帽子肯定是不行了,可真像她和苏珊说的那样完全自己做未免也太耗费时间了,白天她和苏珊都没有空,等放学回家还要帮忙做家务,光是装饰帽子的那会儿功夫就已经令普莱斯太太疑心了。
时间上来不及不说,要是秘密暴露,闹到普莱斯先生那里,肯定不会允许她们继续做这些“不体面”的事,说不定普莱斯先生还会把她们赚的钱都拿走,该怎么办呢?
17. 第 17 章
就在玛丽犹豫不定的时候,约翰和理查德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恰好证实了玛丽的想法。
“玛丽,我们好不容易从一个学长那儿打听到,他在商店买手帕时无意间听老板们说要注意大批量买普通帽子的人,要是遇到就涨价卖出去,那天还在商船倾覆的消息传来之前。”理查德把妹妹拉到一边,告诉她自己收集到的信息。
约翰在一旁分析道:“这些帽子店肯定已经约好了,我和理查德分头去集市上打听过,据说是这段时间帽子店的顾客都被一个女裁缝给吸引走了,他们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这不就是在说泰勒大婶吗?”
“我和苏珊也问过布朗先生了,普通棉布根本没涨价,反而还降了。现在我们担心的是,买这么多布料带回去没地方可放,我们两个也没那么多时间做帽子,我们白天得上学,晚上也不可能长时间点蜡烛。”
“为什么要把布料放在我们家?你不是给泰勒大婶提成了吗?干脆和她商量,把材料放在她那里,我们甚至把做帽子的基本工序都外包给她,只要最核心的装饰工艺掌握在你的手里,她就没法把你撇开。”理查德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普莱斯先生好歹曾经是中尉,泰勒大婶又不清楚他们兄妹几个只是偷偷行事,她的裁缝店这段时间的生意几乎全靠玛丽,不怕她不同意。
“理查德说的不错,这样对你也有好处,玛丽,你毕竟是个有身份的女孩,做生意这样不合规矩的事,能少抛头露面就少抛头露面。”约翰一直不太赞成妹妹这样辛苦赚钱,在他看来,威廉已经工作了,有了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提携,前程指日可见,到时候家里自然要宽裕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
玛丽知道约翰是一番好意,但是她天性不喜欢倚靠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威廉。她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理查德说的有道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辛辛苦苦工作哪有利用别人的廉价劳动力发财来得快。不如现在就去和泰勒大婶谈一谈,看看她能够接受什么样的合作条件。
在和泰勒大婶商量前,玛丽先把布料寄存在了布料店里,兄妹几个向布朗先生和夏洛特道别。要是一切顺利,今后她们就是布朗先生的固定合作伙伴了,虽然对女性的生意存在偏见,但是布朗先生也不介意每个月多赚上一小笔利润。
到了泰勒裁缝店,泰勒大婶很快出来迎接四位普莱斯先生和小姐。她今年才三十三岁,与普莱斯太太差不多大,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普莱斯太太的同龄人,生活的残酷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惨烈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比后世五六十岁的人还要老上许多,好在她没被生活打倒,坚强地站了起来,靠着自己的劳动养活了自己和孩子。
裁缝店在街边的一楼房间,靠路边的是店铺,靠里的是泰勒大婶的家,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家庭作坊。当初,老泰勒从伦敦的大裁缝店回到家乡朴茨茅斯,与一个缝纫女工结婚,两个人共同支撑着这家店。
对于这个贫穷的小家庭而言,生活虽然辛酸但是最开始也有一丝丝甜蜜,夫妻二人共同生育了四个孩子,房间逐渐开始拥挤起来,老泰勒开始畅想着要是生意一直好下去,就把楼上也租下来,下面做店铺,楼上一家人起居生活。然而苦难没有放过他们,一场疾病让他的三个孩子不幸死了,更不幸的是,没等到小泰勒长大成人,一场意外就把老泰勒也带走了。
仅靠泰勒大婶一个人,根本没法支撑起一家店,虽然她继承了死去丈夫的手艺,但是却一直遭受着布莱克等其他裁缝们的排挤,只能靠给大裁缝店做外包维持生计。当初玛丽选择到泰勒裁缝店定制衣服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差点山穷水尽,只能用廉价布料做起穷人们的生意了。
因此,她对普莱斯小姐一直心存感激,这段时间,玛丽的帽子生意这么火爆,泰勒大婶也一直兢兢业业,歪打正着,太太小姐们也光顾起了她的裁缝生意。当玛丽提出,要把帽子生意由原来的按卖出数量提成改为合伙制作帽子的时候,这个女人很快就同意了。
经过几个人的共同商议,他们决定先把原本卖出去的帽子利润按照之前的协议分割完毕。两个多月以来一共卖出去了六十三顶帽子,还剩下十七顶,需要分给泰勒大婶六十三个先令也就是三英镑三先令。玛丽得到了三十一英镑十先令,去掉投入的成本后,净利润还有二十七镑。虽然苏珊几人一开始纯粹是义务帮忙,但是也不能忘了他们的贡献。玛丽从中拿出九英镑分给了苏珊、约翰和理查德,兄妹几人的零花钱前所未有的宽裕起来。
至于今后,由约翰和理查德出面,代表普莱斯兄妹与泰勒大婶签好了新的合同:所有帽子的制作成本由玛丽提供、同时负责设计图纸,泰勒大婶进行帽子的初步制作和最后卖出,苏珊和姐姐一起进行二次装饰,约翰和理查德负责布料采购、交接和清点数量;卖出后利润的百分之六十属于玛丽,百分之二十五属于泰勒大婶,剩余百分之十五由约翰、理查德、苏珊三人平分。
既然泰勒裁缝店的一半已经转型为帽子商店了,泰勒大婶自然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提醒道:“普莱斯小姐,这些昂贵的帽子的确很赚钱,但是我们不能只卖这些贵帽子呀,就像我卖衣服一样,一套好衣服往往客人们只舍得定一套呢!便宜的帽子虽然利润不多,但是买的人也多。”
玛丽抿嘴微笑:“您说的没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她们还觉得我们的帽子太过便宜,不够上档次呢。如果一个来自伦敦的有钱人愿意为一顶豪华礼帽花费十英镑,那么朴茨茅斯的中产阶级也不会认为一顶不足一英镑的帽子有多么昂贵。
我打算设计几顶和给将军夫人的那顶一样刺绣繁复、装饰豪华的帽子,到时候标价两到三英镑,放在橱窗最显眼的地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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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没人买也没关系;装饰胭脂螺等海外贝壳的帽子涨价到二十一个先令,剩下的普通贝壳装饰的帽子继续卖十六个先令。客人要是问起,就告诉她们,那些贝壳都是从海外千里迢迢运回来的,之前是为了促销才卖得那么便宜,这样一来,大家就会认为十六先令的帽子一点儿都不贵了。”
听了玛丽的话,泰勒大婶目瞪口呆,她原先想的是做一批便宜的帽子,只卖六到八个先令,谁知普莱斯小姐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理查德赞同地拍了拍手:“玛丽说的没错,只要让她们觉得值得,那些有钱人根本不在意多花这几个先令,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才是物有所值呢!照我看,到时候二十一个先令的帽子肯定很好卖。我这就去港口联系水手,收购来自海外的贝壳。”听了这话,约翰和苏珊若有所思,两个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普莱斯们达成了一致,泰勒大婶自然只好照办。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玛丽又打了个比方:“既然同样装饰的帽子被将军夫人戴过了,那么就这顶帽子就已经成为了那些有钱太太们人人必备的时髦玩意儿,怎么能和那些普通帽子混为一谈呢?就算是那些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多钱的姑娘,也愿意省吃俭用买一顶将军太太戴过的同款帽子呀!”
这么一说,泰勒大婶倒是明白了,要不是她现在就靠自己一个人养家糊口,她也想要攒钱买上这么一顶漂亮帽子呢,年轻姑娘肯定就更容易被冲昏头脑啦!普莱斯小姐不愧是将军的教女,懂得可真多呀!
离开泰勒大婶那里,约翰去布朗先生的布料店,通知伙计把布料送到泰勒裁缝店。理查德和玛丽、苏珊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理查德突然说道:“玛丽,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把给泰勒大婶的钱压得更低,我想你就算给她百分之十五,她也会同意的……”
“我不愿意那么做,难道我们现在不是依靠她才能做成这个生意的吗?要知道,我们现在连一间店铺都还没有呢。”玛丽打断了理查德的话。
“可是她的店铺也是租下来的呀,按照现在的利润,我们完全可以在集市租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然后请泰勒大婶负责基础的帽子制作……”理查德还想劝说妹妹。
“泰勒大婶会愿意吗?我觉得她不会,即使帽子生意再怎么赚钱,这都是我的生意,不是她的。她不会愿意丢下自己的裁缝店的,那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我们另外请其他人来做?谁能保证能够遇到一个同样可靠的人呢?”玛丽既在说泰勒大婶,也是在说她自己。无论是布朗先生态度中暗含的轻视,还是二哥约翰充满真诚的劝说,都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打算。
第二天,玛丽把一枚枚新西兰海域蓝鲍切割的贝壳碎片缝成蝴蝶,当那只蝴蝶在写真帽的帽檐上蹁跹起舞时,晨雾中的朴茨茅斯港口正迎来新下水的三桅战舰,咸涩的海风里混杂着希望的味道。
18. 第 18 章
对于艰难挣扎的人来说,时间是漫长持续的煎熬;对于充满希望的人而言,日子又仿佛飞快掠过的小鸟。
玛丽把亲手制作的帽子和贝壳珠项链作为礼物送给普莱斯太太的事情似乎还没过去多久,眨眼之间一年就已经结束了。玛丽和苏珊在女校已经度过了三个学期(英国学制一年分为三学期),暑假到了,普莱斯家的几个孩子都暂时告别了学校。
自从解决了上次遇到的困难,玛丽的帽子生意就进入了平稳增长的阶段,每月约翰负责记账,八个多月的总利润已经接近一百九十镑,分给泰勒大婶四十七镑,苏珊、约翰和理查德三人各九镑八先令后,玛丽得到了一百一十二镑十六先令。她把一百英镑交给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继续购买债券,剩下的钱放在身边零用。
或许在最虔诚的苦修士眼里,金钱会带来无穷的罪恶。但是对于十九世纪的大部分人来说,金钱的魔力足以把人送上天堂,人们对金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爱。普莱斯兄妹和泰勒大婶过去从来不是有钱人,现在慢慢有了一点钱,生活都有了不少的改变。
泰勒大婶把她的店铺好好收拾了一番,现在她一个人的收入已经接近过去她和丈夫两个人的收入,因为业务繁忙、没空照顾孩子,六岁的儿子查理被她送到了一所慈善学校接受教育。
这是一所导生制学校,这类学校近二十多年来才兴起,主要招收贫苦儿童,因为经费缺乏、请不起多位教师,不得不依靠年龄大的、成绩好的孩子充当导生,经过一定训练后去教其他学生。就在一年前,即使这样的学校也是泰勒大婶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她甚至考虑要是生意一直好下去,或许明年可以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学校去。
在泰勒大婶操心着孩子前程的时候,普莱斯太太几乎没怎么操心,几个孩子就越长越喜人。
每天早上不用催促,约翰和理查德已经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约翰越来越稳重,理查德则越来越机灵,家里有点事情需要普莱斯先生处理而他又不巧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使唤他们兄弟俩去办也能像威廉在家那样办得妥妥当当。女儿玛丽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这一年几乎没怎么咳嗽过,苏珊上学后脾气变得比过去好多了。三个小男孩个个身体结实,天天在家里跑来跑去。
唯一让她牵肠挂肚的只有威廉,他这一年里只回来过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玛丽,马克斯韦尔将军有告诉你威廉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军官候补生吗?”一天晚上,普莱斯太太突然发问。
“妈妈,我想至少要等威廉从海外回来,他服役还没有满两年。”
“我也认为他回来之后办成这件事肯定没问题,威廉很受舰长的器重,我想大家不可能不给将军面子,威廉是他想提拔的人,这事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普莱斯太太在心里盘算这事儿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越是临近最后关头她越是紧张起来,尽管嘴上念念有词,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玛丽和苏珊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继续安慰普莱斯太太:“妈妈,这些事教父肯定已经处理好了。再说了,你要相信威廉的能力,他能够搞定一切,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这样,普莱斯太太念念叨叨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一直等到八月的一天,威廉终于随着“安特卫普”号一起回来了,他的回来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
回来后不久,他就带着舰长给他开的服役证明,顺利成为了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
这并不意味着威廉能够留在朴茨茅斯,去学校上学。这所海军学校和这个时代所有这类学校一样,只招收现役海军军官中那些优秀且有培养前途的初级和中级军官,而威廉现在仅仅是一个候补军官。他必须继续在“安特卫普”号上服役,在船上接受血淋淋的“现场教学”,在实战中学会书本上的知识。
与其说这是教学,不如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贯彻丛林法则的优胜劣汰,有多少军官候补生能够熬到通过尉官考试成为军官的那一天呢?谁也说不准。
无论如何,威廉总是幸运的,有马克斯韦尔将军和托马斯爵士的关照,从这一刻起,他的待遇、收入和前途和那些底层普通水手彻底区别开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联合王国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些和威廉一样的军官候补生们手里。
等这件大事办完,威廉终于有空询问起弟弟妹妹在父母面前隐藏的那个“秘密”。
“约翰,理查德,玛丽,苏珊,前几次回来,你们几个人可一个都没有告诉我那些贝壳和海螺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我还是因为很多水手都在收集这些贝壳才知道了这个,还有这个你亲手制作的帽子。”威廉手里拿着玛丽之前送给普莱斯太太的那顶帽子,那双玛丽一样的蓝眼睛里反射着光芒,有些委屈地说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约翰、理查德、玛丽和苏珊互相对视,没想到大家都不约而同忘了告诉威廉这件事,约翰先开口:“玛丽,你没告诉威廉这件事吗?我以为你会说的。”
“哦,我们没有故意隐瞒你,只是……”玛丽吞吞吐吐起来,努力为自己之前的避而不谈寻找借口。
理查德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他直接了当地告诉哥哥:“哦,威廉,我们不是瞒着你,而是要瞒着妈妈,我们怕你把这事儿告诉她。要是妈妈知道了,她准会说漏嘴告诉爸爸,你知道的,那这事儿准没法干下去了。”
“就算爸爸对经商有偏见,也可以好好说服他……”虽然普莱斯先生有着种种缺点,但是威廉一直觉得他毕竟是父亲,子女总要对他保持尊重才好。
“威廉,家里的账目一直是我在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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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家的这两年明明账上有了结余,可是普莱斯中尉宁愿用这些钱在外面大吃大喝,也从来没有为我们的前途考虑过。不说他对经商有偏见,就算没有偏见,难道非要告诉他,让他把我们辛辛苦苦赚到的钱挥霍地一干二净才好吗?”
玛丽的脑海里不是没有其他发财的主意,可她只是一个未成年女孩,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用小孩子的“灵机一动”来解释的。她不是没想过把这些主意告诉普莱斯先生,他是个成年男人,好歹也曾经是一位军官,在这个时代有着天然的优势,可普莱斯先生完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发了财,这些钱也会被他败光,想的再阴暗一点,自己甚至可能会成为他手心里的“摇钱树”。
过去这些年,威廉一直享受着父母对他的重视,尽管他早已对普莱斯夫妇的不负责任有所认识,但是却不像玛丽那样有种刻骨铭心的“危机意识”。
作为长子,如果普莱斯家有土地的话,按照过去的习俗,他甚至可以继承父母全部的遗产。当然,对于没有土地的普通中产阶级而言,这样完全不顾其他子女的继承方案已经很少见了。即便如此,要是普莱斯先生有一天立下遗嘱,考虑到威廉在他们夫妇心目中的分量,他至少可以继承一半的财产,其他几个兄弟或许有可能平分另一半。现在普莱斯先生都不愿意出女儿们的嫁妆,难道还能指望那时候他想到可怜的女儿们吗?
尽管依照威廉的品德,他一定愿意继续供养几个妹妹,现在他就愿意把赚到的钱交给玛丽来支配,他甚至暗暗想过将来有钱了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他和范妮、玛丽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是,为什么玛丽一定要把这个权力交到普莱斯先生、交到威廉的手里呢?为什么不能由她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在这一点上,反倒是作为次子、三子的约翰和理查德更能理解妹妹们的处境。约翰自从不断收到帽子生意的分红,再没有说过让玛丽不做生意的话。他和理查德都已经十岁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和玛丽探讨自己将来的出路了。苏珊虽然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但是显然相比父母,她更信任兄长和姐姐的判断。
看着玛丽倔强的眼神,威廉再次想起了几年前她为了上学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的样子,想到父亲普莱斯先生一贯的态度,并不是没有可能做出妹妹说的事,玛丽也是情有可原。
他从来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兄长,态度很快软化下来:“你们放心,我绝不把这件事透露给妈妈。但是,约翰、理查德,你们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玛丽和苏珊,决不能让她们单独出门。朴茨茅斯可不是一直都风平浪静,我在船上听说了很多这样的事,一些好人家的太太小姐单独出门结果遭遇了不幸。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向大人求助,你们不信任父亲,总该信任将军吧。”
19. 第 19 章
虽然威廉这么说了,但是玛丽依然有些沮丧。威廉毫无疑问是爱她的,可是他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瞒着父母偷偷做生意赚钱,他心目中理想的妹妹应该是范妮那样家庭天使典范般的女孩吧,这种观念差异实在太难解决了。
威廉是她的哥哥,现在年纪又小,没有对她们卖帽子提出过多反对意见,愿意为妹妹保密。如果将军知道了详情,怎么能够保证他一定会支持,而不是对教女去做生意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加以指责呢?这和上次卖图纸可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马克斯韦尔将军。
当然,威廉的好意提醒被几个弟弟妹妹放在了心上。在这时的大城市伦敦,以及曼彻斯特、朴茨茅斯等城市,那些弯弯绕绕的贫民小巷中,有着无数的流浪儿童。这些流浪儿童大部分是些可怜的孤儿,部分是因为被虐待而离家出走的孩子,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被拐卖而失踪的孩子。
在这个时代,孩子一旦走失,几乎不可能再被找回来。像玛丽、苏珊这样长相漂亮的女童更是被拐卖的重点,很多小女孩儿都是这样沦落为“雏妓”的。约翰和理查德一直不放心两个妹妹单独去学校和集市,也有这样的考量。
兄妹之间发生了那点儿小争执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等威廉即将再次出海的时候,玛丽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心里的小情绪了。她紧紧抓住威廉的手,把自己用砗磲打磨成的护身符送给了大哥:“威廉,在战舰上一定要小心,别太拼命。”
普莱斯先生对女儿泄气的言论很不满意,他依然在高谈阔论,让儿子在战场上千万不能怯弱,不能丢了自己的脸。时隔两年,普莱斯太太似乎终于意识到大儿子和他父亲当初一样,是要上战场的,那副血肉之躯很可能像他父亲一样受伤,开始担心起儿子的安危了。
威廉再一次离家后不久,玛丽和苏珊开始了女校三年级的学习,约翰和理查德则在全日制学校度过最后的一年。
又一年复活节来临了,当理查德把最近购买的布料清单送到她的小书桌上时,玛丽突然意识到,这个家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一些改变。威廉的航海图被她压在了针线筐下,约翰的羽毛笔在账本上留下了一连串字迹,她和苏珊的顶针被放在了理查德送来的货单上,普莱斯们齐心协力想要摆脱现在的糟糕处境。
但是,他们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群鸟儿,总有一天会沿着不同的轨迹飞翔。
“玛丽,姨父托马斯爵士给我回信了,姨父说他建议我毕业后去伦敦进入文实中学进一步学习。他在议会里有关系,将来可以推荐我留在伦敦的政府机关工作。”约翰拿着信走进阁楼,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爸爸看了姨父的信,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
“普莱斯先生只是嘴上强硬罢了,总不至于真的发自内心希望儿子们个个都和威廉一样上战场去拼命。教父和他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有的人出人头地,但是更多的人只能蹉跎一生,还有比父亲还不如的人呢,要在这一行里冒头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敢。”玛丽笑了笑,“姨父的关系可是不用白不用,这么说,今年八月底你就要离开朴茨茅斯了?”
“可能更早,说不定七月底八月初我就得出发去伦敦,我需要提前去学校参加入学考试,到时候姨父会派仆人来接我的。”
听到这,要说玛丽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男孩们的选择可比女孩多多了,除了贵族的公学和上层中产阶级选择就读的文法学校(从这两类学校毕业的学生可以继续就读大学),还有数学、法律、商科等实科教学的实科学校和兼具拉丁语教育、实科教育的文实中学,后两者不仅学费相对低廉,教学内容也很实用,毕业后可以从事法律、工商、金融等等行业。
而她和苏珊,等从现在的学校毕业,几乎不可能继续接受教育了,因为能够提供中等教育的女子寄宿学校每年的学费至少都要一两百镑,这是玛丽现在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支出。
“那就没几个月了,约翰。那所学校需要读几年?父亲有提到给你一点生活费吗?总不能这也问姨父要吧?”
“一共读四年,生活费爸爸没提。”约翰想到自己存下的二十来镑,几乎都来自玛丽帽子生意的分红,应该能够在伦敦支撑一段时间,随即说道:“我想文实中学的额外花销肯定要比文法学校少多了,在伦敦只要省吃俭用,应该没什么问题。玛丽,等我离开朴茨茅斯,你就别再给我分红了,这两年我对这门生意几乎没做出什么贡献。”
“别能这么说,约翰,你和理查德帮了我多少忙呀,那些市场上的消息难道是自动飞到我的耳朵里的,那些账本又是谁和我一起整理的,至于分红,你先把这几个月的收下,其他以后再说。要是在伦敦生活困难,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口。”玛丽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阵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门外站着的是理查德,他倚靠在门扉上:“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我亲爱的的兄弟,恭喜你。”
“我来谢谢玛丽,让我写那封信给姨父。”约翰感激地抱了抱理查德,“还有你,我的好兄弟。”
“那么,现在麻烦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让尊敬的普莱斯先生出钱。”说完这话,理查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和玛丽拉着约翰一起下了楼。
一楼起居室,普莱斯先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上的舰艇消息,“安特卫普”号目前正停在地中海,下一步的动向还得看情况。普莱斯太太忙着指挥女仆准备下午的茶水,苏珊在教育六岁的萨姆把东西放好别乱碰,汤姆和查尔斯在一旁玩闹。
玛丽走到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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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太太旁边,帮她把茶杯放好:“妈妈,我想您知道那件事了吧,我是说,托马斯爵士打算资助约翰去文实中学继续学习。”
“是的,亲爱的宝贝,普莱斯先生刚刚已经读过托马斯爵士的信了,我想听从爵士的安排准没错,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像威廉那样让我老是担心。”得知二儿子要去伦敦读书,普莱斯太太显得放心多了。
“我的朋友夏洛特的哥哥也在一所文实中学读过书,我听她提起过,在这些学校,除了学费和书费,平时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开销,姨父托马斯爵士只答应赞助家里男孩们的教育费,约翰的生活费恐怕不好向他张口吧?”玛丽故意大声说道。
普莱斯先生明显听到了女儿的话,他把报纸翻了个面,似乎在专心看其他消息,并不插话。
普莱斯太太听后,明显急了:“那需要用多少钱?我们有这些钱吗,普莱斯先生?普莱斯先生?哦,我们的境况实在太差了,我希望托马斯爵士能够考虑到这点,他应该考虑到的……”
理查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在一边搭腔:“这恐怕很难,妈妈,姨父肯定认为我们家不可能连这么点钱都拿不出来。我记得玛丽管账这几年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够用的,应该多少有点积蓄吧,对吗?”
“这得询问父亲,理查德,反正这几年管家我可从来都没有超支过。”
在玛丽和理查德的一唱一和下,普莱斯先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报纸,他假装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这儿还有十六英镑,我最多只能资助你这么些,约翰。威廉离开家里的时候可没有向我拿过一个便士。”
显然,这是去年普莱斯家结余下来的一点积蓄,普莱斯先生还没来得及全部花完。至于这笔钱终于到了约翰手里的时候,已经只剩十三镑左右了,那时已经到了七月底,约翰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托马斯爵士派来的仆人一起前往伦敦。
送别的那天,玛丽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一只小钱袋,里面是她多塞给约翰的二十英镑——来自她收到的债券利息。约翰本想要推辞,玛丽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现在根本不缺这点钱,等你在伦敦站稳了脚跟,再把钱还给我也不迟。"
面对儿子,普莱斯太太还是颇有当母亲的意识,她拉着约翰的手絮絮叨叨,生怕儿子在伦敦受了委屈。苏珊默默把一本拉丁语词典塞进了约翰的行李箱,这是她在放假前特意鼓起勇气咨询过艾博女士后,在一家书店买的。
理查德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贯的轻松笑容:"我的兄弟,到了伦敦,记得要给家里写信。要是遇到了麻烦,就送信给姨父托马斯爵士,千万别自己逞强。"
约翰点了点头,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破旧、拥挤同时也不乏温暖的家,转身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马车。
20. 第 20 章
还没等玛丽从约翰的离开中缓过神来,八月初,理查德告诉妹妹,他也决定离开了。他已经找好了一艘往来于英国和印度的商船,即将作为见习船员登船。
“你就不用劝我了,玛丽,姨夫愿意赞助约翰继续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不能得寸进尺。毕业后我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反正我早就想着要去印度发财,这两年来靠着帽子生意积攒下的一点本金正好可以买上一些货物,说不定等我从印度回来就会带给你一个惊喜呢!”
理查德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说道:“别这样垂头丧气的,快帮我分析分析,印度土邦的那些有钱人们会喜欢什么呢?我想带上我们的棉布肯定没错吧,布朗先生曾经说过他有同行从曼彻斯特进货,然后运到印度卖掉。就是只有棉布会不会太单调了,这艘船上类似的货物太多了。”
“现在的确到了我们向他们倾销棉纺织品的时候了,我觉得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垄断经营未必能一直维持下去,你现在去那儿正是时候。除了棉布,我认为你更应该选一些优质的羊毛料带过去,比如哈德斯菲尔德的精纺羊毛面料,只要能够在印度找到合适的买家,利润肯定不会低。至于返回英国时最畅销的商品,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东方的茶叶和丝绸是现在最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商品。”眼看不可能改变理查德出去闯荡的想法,玛丽冷静下来帮他分析,并告诉他一些分辨茶叶品质的窍门,“你那点本金可能不够,我可以赞助你五十英镑。别拒绝,就当是我的投资,就像你说的,我等你从印度回来给我一个惊喜,到时候一本万利也说不定。”
“只有一件事,请一定要答应我,亲爱的理查德。”玛丽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向哥哥。
理查德正倚靠在墙上,那副在玛丽看来还十分年幼的脸庞上泛着对未来的憧憬,看到妹妹态度严肃后他端正了身姿:“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为你办到就一定去办。”
“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参与到鸦片贸易和奴隶贸易中去,无论是在西印度还是在东印度,无论是在美洲还是在非洲,当那些人自居文明,却做出比最邪恶的野蛮人还要野蛮残忍的行为,对无辜的同类们实行敲骨吸髓的血腥压榨的时候,难道还存有一丝丝人性和道德吗?我不觉得他们有。而用那种罪恶的行径压榨出的金钱能否换来幸福呢?我不相信它能。”玛丽的眼睛紧盯着理查德,在阳光下那双明亮的篮眼睛反射出深邃的蓝色和绿色的光芒,那头金子般的卷发披散着,看上去就像是油画里的天使。
“哦,玛丽,你放心,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是要下地狱的,我绝不会干那种事。”理查德看着他美丽善良的妹妹,暗暗心想她比那些无忧无虑的贵族小姐更配享受上帝的恩宠,她应该住在伦敦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而不是蜗居在朴茨茅斯的破旧房子里。
临行前一晚,和约翰一样,理查德把自己的帽子生意份额全部转给了玛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得自己应付一切了。”在两个妹妹的房间里,他揉了揉玛丽金灿灿的长发,叮嘱两个妹妹:“就像威廉说的那样,千万别逞强,如果遇到麻烦,记得去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哪怕生意全部放弃也没什么,只要你和苏珊平平安安就好。”
玛丽抿了抿唇:“我明白,真到了那时候,我一定去找教父。”苏珊站在一旁,突然开口:“你们都走了,我会一直陪着玛丽的。”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十分坚定。
理查德点了点头,最后拥抱了两个妹妹。第二天清晨,他就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货物和积蓄登上了那艘开往印度的商船。
威廉几个月才能回一趟家,约翰和理查德再一走,玛丽和苏珊不仅失去了生意上的好帮手,也失去了这个家庭里可以交流的好朋友。普莱斯先生一如既往每天骂骂咧咧喝得烂醉,普莱斯太太每天懒懒散散地打理家务,萨姆、汤姆和查尔斯都还小,根本没法与他们聊什么有价值的话题。
也难怪当玛丽把今年存下的一百五十英镑继续交给教父投资债券,开开心心地回到家的时候,会看到苏珊在和普莱斯太太以及萨姆斗气。
这个暑假,夏洛特不在朴茨茅斯,她和布朗太太回乡下去了,玛丽还能去将军府上换换环境,与安妮聊聊天,苏珊则完全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家里帮着做家务。偏偏几个小男孩被普莱斯太太溺爱过头,总是不服苏珊的管教。
“妈妈,刚刚明明是萨姆把摆好的茶杯弄乱了。”苏珊认为普莱斯太太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女仆莉莉。
“哦,好吧,那你让她重新把茶杯摆好就是了。”普莱斯太太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这明明是萨姆的错,玛丽说过的,由我来监督他们的行为,萨姆应该主动承认错误才对。”听到这话,萨姆冲苏珊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开了。“妈妈,你看看他这像什么样子!”苏珊更气了。
在普莱斯家待了四五年的女管家凯特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不紧不慢地把点心端到桌上。反倒是小女仆莉莉看到小姐和太太为了自己发生争执有些不知所措。
普莱斯家原先的杂役女仆艾娃自从结婚后就再没来工作,普莱斯太太已经接连换了好几个女仆都觉得不合心意。莉莉今年才十四岁,是凯特邻居家的女儿,刚刚从乡下来到朴茨茅斯找工作,凯特就把她介绍到了普莱斯家。
凯特把莉莉拉到一旁:“别担心,等玛丽小姐回来就好了。你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除了普莱斯先生,这个家里其他人都得服从玛丽小姐的安排。”
玛丽一回来,看到了苏珊对着萨姆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了解情况后走到普莱斯太太身边:“妈妈,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好了嘛,几个弟弟交给我和苏珊来管,你这段时间只要好好休息就行。我记得威廉在家的时候,约翰、理查德还有我和苏珊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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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他的,这次的事儿,苏珊又没教训错,你就别管了。”
“可是威廉对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是多么和气呀。亲爱的玛丽,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苏珊态度何必这么凶呢,萨姆只是不小心罢了,你看她把可怜的小萨姆给吓的。”看到玛丽回来,普莱斯太太立刻松了口气,她既没有才干,又笨嘴拙舌,一贯最怕处理问题。
除了玛丽,对于其他女儿这位母亲一向没什么感情,每次苏珊与弟弟们发生争执她总是选择视而不见、敷衍了事。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往往都是这类偏心眼儿且不辨是非的家长们激发出来的。
因为近几年一直由玛丽管账,普莱斯太太除了照顾孩子几乎没什么事需要操心,对几个小儿子就更加溺爱。除了上学期间,其他时候萨姆天天带着四岁的汤姆和三岁的查尔斯在家里打打闹闹,简直无法无天。
在约翰和理查德都离开家后,普莱斯太太生了一场病,这场病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玛丽从母亲手里接过了管教几个弟弟的权力。
玛丽深知,放任弟弟们继续被母亲溺爱没有任何好处,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六岁的萨姆说话时的大嗓门和对女仆盛气凌人的态度和普莱斯先生简直一模一样,玛丽可不希望几个弟弟将来长成父亲那样的人。
因此,在接手弟弟们的教育后,她制定了几条新规矩:除了最小的弟弟查尔斯以外,萨姆和汤姆必须开始学着自己整理衣服,而不是每天把烂摊子全部都丢给女仆;上学后,萨姆每天必须完成一页作业,由玛丽或苏珊负责检查;平时由苏珊监督萨姆和汤姆的行为表现,表现好的每周可以得到一便士零花钱,表现不好就没有。
汤姆还好,只要看到两个姐姐板着脸发火,他就不敢胡闹了。最难管的要数萨姆,其实他挺聪明伶俐,就是总爱挑衅苏珊,两个人好像针尖对麦芒,非要玛丽给他们评判是非。
“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珊说你把茶杯弄乱了,是真的吗?”玛丽把萨姆领到楼上的房间,细细询问。
“我那是不小心弄乱的,查尔斯差点跌倒,我去扶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萨姆低着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她批评你也没错呀。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在妈妈批评莉莉的时候就告诉她具体情况,这样苏珊肯定不会指责你。”
“可是莉莉不是我们家的女仆吗?妈妈批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萨姆疑惑地看着玛丽温柔的面庞。
玛丽耐心地分析:"虽然莉莉是女仆,但是她也是人呀,她被冤枉也会感到伤心的,就像你被冤枉时会感到伤心一样。”见萨姆似懂非懂的样子,玛丽又补充道,“一会儿你好好向苏珊和莉莉道歉,如果你能够连续一个月在苏珊那儿得到好评价,等威廉回家,我会告诉他,让他给你一个战斗获得的纪念品。”
萨姆的眼睛瞬间亮了——大哥威廉是他最崇拜的人。
21. 第 21 章
萨姆的道歉让莉莉受宠若惊,越发觉得凯特给她介绍了一个好工作,这天晚上,当她和凯特一起躺在佣人房的那张破旧小床上的时候总算能够安心睡觉,不用担心自己被赶出去了。
苏珊听了弟弟的解释后,也没抓着他那点小错误不放,萨姆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你以为我是闲的无聊才故意找你麻烦的吗?要不是玛丽姐姐拜托我,我才不愿意管你们这些臭烘烘的家伙,每天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苏珊看到萨姆那副委屈屈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要知道,约翰一个人离开时还没什么,毕竟他平时主要负责帮忙管理账目,那些算术对于玛丽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可等到理查德也走了,姐妹俩就开始觉得不方便了:尽管近两年来布朗先生的布料店已经成为了她们稳定的合作伙伴,布料店的伙计跟她们也熟悉了,送货不用她们操心,但是她们要想亲自去挑选布料就麻烦了许多,作为女儿她们很难在普莱斯太太那儿找到借口单独出门。而且失去约翰和理查德对同校男学生的推销,也没有人时刻帮她们关注市场上的最新动向,帽子生意逐渐走入了瓶颈。
苏珊甚至提议由她伪装成男孩儿一个人去集市上:“玛丽你长得太漂亮了,反而引人注目,而我和威廉长得这么像,只要穿上哥哥们留下的衣服,那些坏家伙估计根本没法发现我是个女孩,不会出事的。”自哥哥都离开了朴茨茅斯,玛丽又转给她百分之五的份额后,苏珊更加跃跃欲试,想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一直被动接受姐姐玛丽的帮助。
玛丽摇了摇头,拒绝了苏珊这个危险的想法:“你千万打消这个念头,我们现在可没必要这样冒险。虽然你和威廉相像,但是这么瘦弱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走在集市上也不够安全,你以为那些人只会拐卖女孩吗?集市和巷子里的小偷难道都是自发投身这个一行的不成?”
她决定重新调整策略。“朴茨茅斯的市场还是太小了。”一天晚上临睡前,玛丽在被窝里对苏珊说,“我们的帽子最近三个月的销量不仅没什么突破,甚至标价二十一先令和十六先令的帽子销量还在逐渐下滑,说明在目前的客户群体里这些帽子已经开始饱和了。我们现在不仅需要一个助手,还需要新的刺激,需要更稳定的客户,最好是那些不在乎价格、只在乎款式的贵族小姐,为她们提供昂贵的私人定制服务。”
“你是说卖那些两到三镑贵得吓人的帽子,可是除了那些特别有钱又仰慕将军太太的军官太太、富商太太,也没几个人买呀。怎么才能接触到大量这样的客户呢?除非你主动请马克思韦尔将军太太帮忙介绍,要是那样做,她一定会觉得不体面,影响了她对你的看法岂不是得不偿失。”
上次礼拜日在大教堂做弥撒时,苏珊有幸见到了将军太太,当时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高腰长裙,裙摆的下缘用金线绣出精美的图案,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蕾丝纱巾,阳光从教堂的玻璃花窗里透射出多彩的光芒,把她衬托地更加高贵梦幻。看到普莱斯一家人后,她纡尊降贵与普莱斯夫妇和自己的教女打了声招呼,就在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这位这样一个贵妇人怎么可能愿意出面介绍生意呢?即使那个人是她的教女。
“当然不是将军太太。”玛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两年来,对于玛丽用了什么办法存下了二三百镑,将军可不是一点儿都不知情,普莱斯家的情况摆在这里,约翰、理查德经常进出布朗布料店和泰勒裁缝店并不是秘密。
这次去将军府上,将军已经暗示性地提醒自己的教女:“玛丽,你知道的,女孩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终究不太合适。”玛丽的心当时就沉了下去,但是将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不过,只要一直不亲自出面,那倒也无伤大雅。”玛丽瞬间明白了教父的意思——只要一切没被捅到明面上,就没人会去深究她那点儿“小秘密”。
以玛丽和苏珊的身份的确没办法接触那些贵族小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这点,那就是安妮。明年安妮就十一岁了,马克斯韦尔将军打算把女儿送到伦敦的一家女子寄宿学校去,玛丽没办法说动将军夫人,到时候拜托安妮把她们的帽子介绍给女校的同学却没什么问题,现在她不打算为这事过分着急。
她没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还没去寄宿学校的安妮身上。最近,玛丽给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姐姐范妮写了一封信,随信寄了几顶帽子。要是直接告诉范妮她和苏珊两个人在做生意,亲爱的范妮肯定会被她们两个吓坏了,但是告诉她这些帽子是玛丽给姨妈伯特伦夫人和表姐们准备的“礼物”,范妮肯定不会怀疑。依照表哥埃德蒙的大方劲儿,如果表姐们还想再要类似的帽子,出手肯定不会小气;就算这份“礼物”打了水漂,那也没什么,姨父对普莱斯家的帮助已经够多了,就当是对他的谢礼好了。
在苏珊依旧有些焦虑的氛围中,普莱斯家收到了来自约翰的信:他已经通过了文实中学的考试,目前暂时住在托马斯爵士伦敦的房子里,等开学后再住到学校去;伦敦十分繁华,就是托马斯爵士的厨师感觉还不如他们家的凯特,他非常想念那道经过玛丽改良的苹果肉桂馅饼。玛丽把信读给一家人听,普莱斯太太的担心终于放下了一部分。
暑假结束前,夏洛特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一回来她就邀请玛丽和苏珊到她家做客。
“我真想念你们,姨妈那儿风景很美、空气也很新鲜,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聊天,我哥哥大卫把我们送到那儿就回来了,留下我和妈妈两个人,表姐也不带我一起玩。天天待在牧师房子里无聊也就算了,姨父还总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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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布道,简直比上威廉姆斯小姐的道德教育课还要恐怖,真不知道姨妈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夏洛特不停地抱怨自己这次乡村之旅,她觉得自己完全上当受骗,本来是奔着乡下怡人的的风景去的,谁知她那位当牧师的姨父作风居然这么夸张。“最可恨的是,回来后大卫告诉我,他早知道姨父会这样,所以才没有留下。你们呢,怎么样,最近朴茨茅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吗?”
“没什么值得说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玛丽摆了摆手。
“甚至更糟,如果你知道我们的哥哥约翰和理查德最近都离开了朴茨茅斯的话,你也一定会替我这样想。”苏珊补充道。
“那你们的生意怎么办?”夏洛特是目前对这件事了解最清楚的人之一,她不由关心起来:“他们都走了,谁来帮你们呢?”
玛丽和苏珊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现在只有我们姐妹自己了,因此我们特别需要一位助手。”说完,姐妹俩看向夏洛特。
夏洛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是说,我也可以帮上忙?”她兴奋地压低声音,仿佛在密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玛丽微微一笑:“没错,我们需要一位合作者,一位不仅能光明正大出入集市了解讯息,还有着惊人的交际能力、可以不露痕迹地帮我们推销帽子的年轻小姐。”苏珊补充道:“就像两年前你不经意间做的那样,你在学校里的人缘一直很好,很容易了解到那些太太小姐们的最新喜好。”
夏洛特几乎要跳起来:“太棒了!我早就厌倦了整天绣花、弹琴的无聊日子!两年前我就在心里佩服你们的胆量!”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下来,“不过要是被我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会反对。”
“所以这必须是局限在我们几个之间的秘密。”玛丽从针线篮下抽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暗语:“绣线太好了”——款式非常受欢迎,“需要换针”——不喜欢、需要修改,“颜料没了”——有合适的材料要立即拿下……
等夏洛特全部记住,玛丽拿出自己新画的图稿:“最近我设计了几款新样式,你看看哪些最可能受欢迎?”
夏洛特翻看着图样,突然指着一款装饰着缎带、贝壳和珍珠的宽檐帽:“这个!刚刚那个看上去完全由花朵组成的帽子也很美貌,但是我认为太太小姐们肯定更喜欢这款,因为我听妈妈提起,约翰逊夫人戴过类似的款式。”
作为新的合作者,夏洛特收到玛丽给予的百分之五的生意份额,在新学期来临前,她们已经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运作模式:由玛丽负责设计、刺绣和管理账目,泰勒大婶负责初步制作,苏珊负责打磨材料和装饰,夏洛特负责搜集信息和推销。有那套暗语的帮忙,布朗夫妇完全没察觉女孩们之间的“小秘密”。
22. 第 22 章
“玛丽,记得‘多准备一些绣线’,我们要上学了。”直到开学前一天,夏洛特还托仆人转告玛丽,普莱斯太太对于两个女儿和布朗小姐关系密切早已习以为常,在家里只剩下五个孩子的情况下,她挺乐意孩子们多出去交些朋友的。
学校一开学,普莱斯太太就感到寂寞了,普莱斯先生只要出了门,总要到下午才会回来,房子里只剩下汤姆、查尔斯和女仆,真叫她有些不习惯。几个孩子完全没法体会母亲的寂寞,非常愉快地去了学校。
新学期的法语课让几个女孩都有些苦恼,缺乏语言环境,即使是过去有些基础的玛丽隔了一段时间也快把那些单词和语法给忘光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抱着既然花了学费、不学白不学的心态,报名参加了艾博女士的拉丁文课程,苏珊和夏洛特都表示敬谢不敏,玛丽只能靠和约翰的通信互相鼓励对方努力学习文法课了。
除此之外,学校里再没有让这姐妹俩感到心烦的事儿了,即使是一如既往喜欢挑衅普莱斯姐妹的伊丽莎白·卫斯理和凯瑟琳·格林都没法激起她们心里的波澜。
“丽兹,你今天又换新帽子了,这是不是就是据说和约翰逊夫人戴的那顶一模一样的帽子,我妈妈非说我还小,不需要戴这个,没给我买。”格林小姐在教室里大声恭维伊丽莎白·卫斯理,“你妈妈对你可真好。”
“这没什么,一顶二十一先令的帽子而已,我用自己零花钱买的。”卫斯理故作平淡地说,但是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我爸爸给我的零花钱可多了,每个礼拜都买上一顶帽子也绰绰有余,总不至于像有些寒酸的女孩一样一年就戴那两三顶帽子吧。”
夏洛特和苏珊都低着头,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玛丽无奈地看着卫斯理和格林,想到在夏洛特的不断推销下,伊丽莎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们的帽子花了不少钱,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要同情这个女孩了,她到底用了多少零花钱去买帽子呀!
看到玛丽的苦笑,伊丽莎白·卫斯理更加得意。于是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玛丽最好的广告——好多天里,卫斯理总是戴着不重样的帽子来上学,神采飞扬地向其他同学炫耀。在她的带动下,凯瑟琳·格林等人纷纷效仿,间接带动了帽子的销量。
尤其夏洛特还在课间假装不经意地向透露:“我听说这些帽子都是由一位法国流亡贵族小姐设计的,她身边有一个来自东方的裁缝……”
这个精心编造的谎言让这些明明已经卖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帽子再次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泰勒大婶那几次受到前来购买的太太小姐们的询问——问她是否帽子都是那位贵族小姐的仆人送到这里来的。
大概在开学后两个多礼拜的时候,玛丽收到了来自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回信,范妮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玛丽,二姨妈和两位表姐都很喜欢你送的帽子,前不久玛丽亚在出席一次舞会时戴了其中一顶,获得了周围人的一致好评。
大姨妈非说那是因为玛丽亚本身漂亮的缘故,但是姨父和埃德蒙一致认为你的帽子也给玛丽亚添了不少光彩,爵士非常感谢你远在朴茨茅斯还能够想到姨妈和两位表姐,特意让我寄来十个英镑,说是给你的零花钱。
两位表姐让你再帮她们买两顶帽子,只要款式够新颖哪怕再贵一点也没关系,埃德蒙坚持要先把给钱你,因此随信一共是十六英镑,请务必收好……收到后尽快回复,永远爱你的姐姐范妮。”
玛丽握紧信纸——做高端定制果然没错!伯特伦表姐愿意出三英镑一顶,这比普通帽子的利润要高出三倍!苏珊高兴地叫起来:“感谢范妮!感谢我们的姨父和表哥表姐!玛丽,你成功了,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不,”玛丽微笑,“是我们三个人成功了。”
收到这封信件后,朴茨茅斯和北安普敦的曼斯菲尔德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了,过去范妮一直不好意思频繁写信回去,现在则有了不会被诺里斯姨妈指责的“正当理由”。
伯特伦姐妹甚至开始向她们的朋友推荐起了“居住在朴茨茅斯的海外裁缝”,帽子生意的利润重新稳定下来。
令两位伯特伦小姐奇怪的是:虽然她们从不在意远在朴茨茅斯的表妹们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是自从不断收到这些款式新颖的帽子,她们不由地认为普莱斯们或许也见过一些世面。那为什么范妮刚来曼斯菲尔德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愚蠢呢?只能是像诺里斯姨妈说的那样,表妹们天生资质就不如人,见过的世面不足于弥补她们资质上的欠缺,就像即使是漂亮帽子也要戴在合适的人头上才行。
玛丽并不知道远在他方的表姐们对自己姐妹的腹诽,即使知道,估计也不以为意。随着帽子生意的再次红火,泰勒大婶只能时常借着到普莱斯家做衣服的机会和两位普莱斯小姐交接。
“普莱斯小姐,您看这条缝线够齐的吧,这是我从我死去的丈夫那里学来的,来自伦敦萨维尔街的手艺,朴茨茅斯一般的裁缝可没有这种技术和耐心,所以我制作衣服总是比一般裁缝慢一些。因为这,很多太太宁愿到布莱克家做衣服,他的最大优点就是快,活计可不如我。”交接完最近的账目,泰勒大婶拿着手上新做的衣服,不由感叹起来。
“刚刚你说了什么?麻烦再说一遍。”玛丽觉得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她之前却一直没有想到。
泰勒大婶疑惑地看了看玛丽,重复道:“布莱克的活计可不如我。”
“不是这一句,是前一句。”玛丽摇摇头。
“他的最大优点是快!”
没错,就是快!玛丽终于抓住了关键点。尽管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帽子,但是她和苏珊一直负责的只是刺绣和装饰,普莱斯太太在家除了织毛衣,仅仅是对衣服小修小补,她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现在所有衣服从头到尾的每一道工序都是裁缝们纯手工完成的。
没有缝纫机,也没有标准尺码,如果她把缝纫机发明出来,通过机器生产衣服,还有哪个裁缝能够比她更快?像布莱克那样手艺不够精湛的裁缝只会被机器淘汰!
“泰勒大婶,要是有一种机器,可以缝制衣服……”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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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泰勒大婶剧烈地摇晃脑袋:“那怎么可能,机器又不是人,怎么能够缝制衣服呢?如果真有这样的机器,那我们这些裁缝怎么办?您在开玩笑吧,普莱斯小姐。”
“这只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请不要放在心上。”见泰勒大婶反应这么强烈,玛丽赶紧岔开话题,“衣服就先放在这里吧,还是老规矩,月底一起结账。”
泰勒大婶走了,玛丽却立刻上楼画起了自己记忆中的缝纫机——一辆脚踏式缝纫机,想了想,又加上了手柄。但是她用过的缝纫机可是电动的,现在还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电动机的雏形还得等十年后才会由法拉第发明出来,要想投入使用要等更久,她需要制造的不是这个,而是更原始的手动缝纫机。
为了改进自己的发明,玛丽决定去流动图书馆查找资料,了解目前机器制造的具体水平。大约花了接近两个月,她才偶然从流动图书馆的一本旧的《机械学报》里,翻到了关于托马斯·桑特发明缝纫机的记载。
玛丽的手指轻轻抚过泛黄的书页,目光牢牢锁定那则简短的记载:“1790年,木匠托马斯·桑特发明了一种手摇式单线链式缝纫机,主要用于皮革和帆布缝制……”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蓝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亮的惊人,这个发现像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原来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尝试制造过缝纫机,她完全可以在最原始的机器基础上进行改进。
玛丽迫不及待地翻开随身携带的素描纸,羽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结合她之前画的脚踏式缝纫机结构,和书中描述的桑特缝纫机的原理,一个全新的设计渐渐成形:这是一台精巧的手摇式锁式线迹缝纫机,金属机身取代了笨重的木制结构,锁式线迹取代链式线迹让针脚更加牢固整齐。
“要是能够把它制造出来将大幅度降低衣物成本,彻底改变服装行业……”她心里默念着,指尖轻轻描摹着图纸上的机械构造。或许二十一世纪的服装设计师追求的顶尖工艺是纯手工制作,但更具市场前景的永远只会是机械化生产。
随即,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这样复杂的机器,要如何制造出来呢?玛丽咬着羽毛笔的尾端,陷入沉思。
她不能去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帮忙——一个九岁多的女童设计出如此精密的机械,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在这个卢德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这样的发明一定会引起裁缝和缝纫女工的恐慌和抵制。一旦关系切身利益谁都不可能轻言放弃,再出现一场砸烂缝纫机的运动也不稀奇,毕竟这些机器确确实实会“吃人”的呀!
窗外,朴茨茅斯的海风依然在不停地呼啸着,玛丽将设计图小心地藏进了一本《圣经》里,决定暂时将这个构思深藏心底。
但是,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不停地开始盘算:或许将来可以通过约翰,在伦敦寻找可靠的机械师合作?或者过几年,等理查德从印度发了财,到时候一起运作这个项目?现在没必要着急,完美的时机总有一天会到来。
23. 第 23 章
怀着着对未来的憧憬,玛丽将精力继续投入到眼前的帽子事业中去。一切都进展顺利,只有一件事让普莱斯们有些忧虑,快到圣诞节了,理查德还没有一点消息。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已经抵达印度的加尔各答,到了那后他肯定会给朴茨茅斯的家人写信,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收到信。漫长的距离让通信系统变得不可靠起来,或许等明年理查德所在的商船都已经从印度返回的时候,那封信还没有抵达普莱斯家呢。
“理查德真让我忧心,我原以为做船员比在军队安全,结果他还不如威廉,至少普莱斯先生总能通过报纸得知‘安特卫普’号的消息,可是理查德一点儿讯息也没有。”一天晚上,普莱斯太太突然忧心忡忡地对女儿说起这件事。
“哦,妈妈,你不能这么想,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过上两个月,理查德的信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又或许那封信早在路上就遗失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丽竭力安抚普莱斯太太。
但是做母亲的并不买账:“我想不通,我们离伦敦也有七八十英里,离曼斯菲尔德更远,约翰和托马斯爵士的信可是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呀,为什么理查德的信就遇到这么多麻烦……”
“妈妈,你别忘了,理查德去的地方可是印度,光坐船就要三个多月。”对于普莱斯太太的健忘,苏珊有些无奈,明明理查德刚刚出发的时候,玛丽还特地给母亲画过一张海图。
普莱斯太太搞不懂那些奇怪的地理名词,什么“好望角”呀,嘴里依旧嘟囔着邮政系统的不靠谱。无论女儿们怎么向母亲解释海外通信面临的困难,普莱斯太太都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即便搬出大儿子威廉类似的情况,她也没法理解。
“威廉在军队里,当然没法保证我们能够次次收到信,事实上就算这样,我们还收到了好多次他的信呢,理查德所在商船的老板为什么不能把船员们的信平安送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为儿子在印度的健康极度担忧,她担心理查德会像无数驻扎在印度的英国士兵一样染上可怕的“热带病”。他在当地肯定缺衣少食、没人照顾,说不定等商船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位船员突然敲门,前来通知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总之,普莱斯太太度过了一个冷冷清清又忧心忡忡的圣诞节。因为圣诞假期不算长,约翰也没有回来,他借宿在伦敦的一个朋友家。现在家里只有不足十口人(包括仆人),这对普莱斯一家来说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三月,就在快要到复活节假期的时候,商船终于回来了,理查德也平安归来了,这个消息伴随着春风驱散了普莱斯家持续数月的阴霾。
与离开时的踌躇满志相比,时隔半年多,这个小伙子重新踏上朴茨茅斯的土地时,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小小的底气。当初他带着总共不到八十英镑的货物和本金离开大不列颠去往印度,返回的时候带回了五十英镑以及大约值二百五十多英镑的货物。
当这个晒得黝黑的小伙子提着沉甸甸的行李出现在家门口时,整个屋子顿时沸腾了。“感谢上帝!”普莱斯太太将儿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他确实没有患上恶疾。普莱斯先生则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我就知道她们女人都是瞎操心,普莱斯家的男人可都是天生的水手。”
玛丽则注意到,理查德的脸上带着当初威廉第一次从海外回家时的那种神采,那种即使现在一名不文,但是深信自己可以靠奋斗赢得未来的自信,正是这种昂扬的自信帮助联合王国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行李,像变魔术般取出各式礼物:“爸爸,妈妈,玛丽,苏珊,萨姆,汤姆,查尔斯,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并兴致勃勃地依次向家人介绍:给普莱斯先生的印度烟斗,给普莱斯太太的披巾,给两个妹妹的印度平纹细棉布,给萨姆几个小家伙的一套精致的木质异域玩偶……
除了这些,他的行李里还有印度当地的胡椒、肉桂、丁香和姜黄等香料,来自东方的茶叶和丝绸,这些都将在不久之后被理查德拿到朴茨茅斯的集市上卖出去。
没等理查德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大家先询问他商船抵达印度后有没有写信,得知他一到加尔各答就写了信,不由异口同声开始咒骂邮政系统的不靠谱,看来那封信的确是在路途中就遗失了。
喝了一口茶,理查德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在加尔各答的见闻:“我们住在英国人区,几乎就像是回到了祖国一样,那些白色廊柱的建筑甚至比朴茨茅斯的市政厅还要气派。不过……”他压低声音,"据说印度人区可不是这样,那里的街道肮脏极了,到处都充满了污垢,不过我说句实话,哪里的贫民窟不是这样呢?”
“印度的天气是不是真的非常炎热,妈妈特别担心你感染‘热带病’。”苏珊好奇地询问。
“我们的运气不错,到的时间刚好是冬季,并不算太热,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多了。要是夏季到那可没这么舒服,在船上的时候很多船员都告诉我,长期居住在加尔各答,那种炎热潮湿的热带气候甚至会让人变得懒散,下了船才发现这次是白担心了。”
理查德把视线转向玛丽:“玛丽,你可不知道,我带去的那批棉布很快就都卖出去了,人人都知道英国货物美价廉。还有那些羊毛料子,一开始没有遇到买它们的人,我差点以为要遭,因为这儿没英国那么冷,即使是英国人也暂时不需要这些料子。大概十二月初,就在我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位去北方土邦做生意的大商人把这些面料全部拿下了,光这一单就赚到了三倍的利润,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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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约定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料子,全都卖给他。你的推荐真不错!”
玛丽敏锐地注意到理查德谈起生意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当听到那批羊毛料曲折的经历时,她真是既后怕又为哥哥的经商天赋感到骄傲,不禁夸赞道:“这完全靠你自己敏锐地把握机会!”
用过晚餐,玛丽和苏珊一同上楼帮理查德整理他从印度带回来的货物。玛丽一边将茶叶按品相分成三等,一边指点理查德将带回来的香料配成咖喱粉。
“现在伦敦的很多餐厅都在卖印度菜,因为那些从印度返回的英国人都在怀念当地的风味,这样这些香料至少能多卖三成价钱。”玛丽仔细计算好香料的配比公式。
事实证明玛丽的判断完全正确。理查德在集市打出“正宗印度风味咖喱”的招牌后,那些从印度回到家乡的军人以及曾经陪同丈夫驻扎的军官太太们都趋之若鹜。
加上分级后卖出的茶叶和广受欢迎的丝绸,原本估价二百五十英镑的货物最终一共卖了三百七十多镑,比预期高出近一半。理查德数了数沉甸甸的钱袋,去除本金,一来一回他一共赚了大约三百四十镑。
他从中数出二百六十二英镑,对玛丽说:“当初你给了我五十英镑作为投资,现在我承诺给你的惊喜来了,我想我没有让你投资错人吧。”做妹妹的自然坚决推辞:“怎么能这么算,我只要拿回我的本金就够了。”
“说好的可是投资而不是借,玛丽,即便我们是兄妹,也要照规矩办事。”理查德心知妹妹原本是担心自己本金不够,越是这样他越是要把钱塞给妹妹,等玛丽终于收下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还买棉布和羊毛料吗?”玛丽好奇地询问哥哥之后的计划。
“没错,我打算把身边的一百六十镑全都用来买羊毛料,我上次已经和那位商人约定好了,这次本金翻倍,等我回来说不定能够赚到七八百镑。”理查德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看到哥哥准备豪赌式地全仓进货,玛丽忍不住劝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理查德,要保证你的收益不出差错,最重要的是分散风险。所有的资金都被你换成货物,如果途中出了一点问题,周转不灵,就可能血本无归了;另外,你也说了,印度夏季天气炎热,就算签了供货合同,你这次出发到达印度时正好是七八月份,你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借机压价呢?而棉布的收益则相对稳定,带点儿肯定没错,另外我觉得你还可以考虑带些亚麻布过去。”
理查德愣住了:他完全被利润冲昏了头脑,刚刚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点,要不是玛丽提醒,肯定会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最终,在妹妹的再三劝说下,理查德把五十英镑存入朴茨茅斯当地的一家信托储蓄银行,剩下的钱被他换成了棉布、亚麻布和羊毛料。
24. 第 24 章
大概在理查德刚回到家不久,还没到复活节那天的时候,玛丽收到来自伦敦的安妮·马克思韦尔小姐的信。
“亲爱的玛丽,我还记得四年前复活节我们一起玩彩蛋、打弹子球的的事,很遗憾,今年没法和你一起共度复活节了,我大概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将军太太不打算回朴茨茅斯了,她打算过完复活节和一个朋友一起从城里去巴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此人,即克劳福德将军的太太,她的侄女也将与我们同行。
刚好这位小姐也叫玛丽,她比我们大上六七岁,恐怕这个玛丽只会让我在旅途中更加思念另一个玛丽……爱你的安妮。”
玛丽·克劳福德,多么熟悉的一个名字,没想到这位未来出现在曼斯菲尔德和埃德蒙·伯特伦纠缠的女子会以这种形式闯入她的生活。
可惜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位原著里范妮的情敌,玛丽出神地想着。
“怎么了,玛丽?”苏珊抱着一叠整理好的衣服走进了房间,敏锐地察觉姐姐的情绪有些异样。
“没什么,安妮告诉我,教母和她这次复活节不打算回来了。”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理查德和弟弟们的笑声,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
玛丽和苏珊走下楼,只见理查德正在给弟弟展示那套印度带回来的玩偶该怎么玩,萨姆、汤姆和查尔斯三个看得眼睛发直,争先恐后要试一试。
望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玛丽心里头那点因安妮不能回来而产生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了。
复活节假期在欢声笑语中飞快流逝,趁着理查德还没离开朴茨茅斯,一个温暖的午后,在姐妹俩的房间里,玛丽对着理查德,从那本特殊的《圣经》拿出了那张暂时没有办法制造和申请专利的缝纫机设计图。
听完妹妹讲解她的构思,理查德的眼睛亮的惊人:“太棒了,如果发明成功,这笔专利一定会给你带来丰厚的回报!不过玛丽你想的没错,这么巨大的利润一定会吸引来很多鬣狗,我们都还太小了,等上几年,至少要等到威廉成年或者晋升再说。”
兄妹俩头碰着头,像两个发现宝藏的孩子,在图纸上勾勒着未来的蓝图:过几年,他们在伦敦寻找能工巧匠把缝纫机从图纸上搬到现实中,然后用缝纫机生产衣服,不,他们甚至没必要生产衣服,只要生产缝纫机就行了,通过这台机器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王国。
四月底,理查德所在的商船再次起航了,这一次,看着理查德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时,玛丽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理查德离开后,玛丽又收到安妮从巴斯寄来的长信:“你好,玛丽,我已经收到你的信,我想你肯定和你的哥哥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我在巴斯一切还好,克劳福德小姐既富有又舍得花钱,她很喜欢我那款定制的帽子,委托我帮她也买上三顶,钱我已经随信寄来了,一共九英镑。
她说话很俏皮,我挺喜欢的,估计从她婶婶那知道很多上流社会的八卦,大概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没有进入社交界,没和我多说什么。
两位将军太太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她们对海军的种种弊端数落个不停,对于丈夫无法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家庭上大为不满。真叫人遗憾,我的父亲恐怕不会想到他的年轻妻子对他有这么多意见。我觉得将军,也就是你的教父,应该还算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不是吗?
史密斯小姐一如既往批评我对运动锻炼的喜爱,我很高兴今年八月份就能与她告别,估计她也很高兴能够摆脱我这个古怪的家伙,将军太太会给她推荐一个好人家的,希望那家的小姐是个‘合格的淑女’……在巴斯想念你的安妮。”
这笔意外的订单让玛丽和苏珊又惊又喜,至于安妮对克劳福德小姐的描述——"既富有又舍得花钱",则让玛丽回忆起了原著中那个带着伦敦做派、让曼斯菲尔德庄园的男主角埃德蒙为之倾倒的时髦女郎。
“既然克劳福德小姐是这样的性格,一定见过不少世面,我们更得做得格外精致才行。”玛丽向苏珊解释。
她先给安妮回信,请克劳福德小姐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帽子做好后再寄到巴斯去。
复活节假期过后的学期总是格外短暂,时间仿佛没过多久,学校就又开始放暑假了。
约翰从伦敦回来了,他看上去更加文质彬彬,简直不像是从海军家庭走出来的,而像是一个来自牧师家庭的孩子。
从大城市伦敦回到朴茨茅斯这个海港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应,好在他没有染上那些令普莱斯先生看不顺眼的“纨绔子”的做派,从这一点来看,约翰依然是那个朴茨茅斯走出的男孩。
整个暑假都没什么新鲜事,一直到暑假结束,安妮都不曾回来,玛丽只能靠书信和她联系。等安妮去了女子寄宿学校,玛丽她们在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的最后一学年也开始了。
三个女孩都格外珍惜这最后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光。玛丽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美,因为这威廉姆斯小姐在课堂上对她尤为关注。
“玛丽·普莱斯,”她拖长了声调,仿佛是刚刚从修道院走出的修女,“一位合格的淑女,不应该卖弄自己的学识,而应该保持一颗永远谦逊的心。”玛丽顺服地垂着眼帘,以示对威廉姆斯小姐的尊敬。
等课间休息的钟声一响,她立刻拉着妹妹和夏洛特躲进走廊的拐角。只见她刻意昂起下巴,活脱脱威廉姆斯小姐的口吻:“年轻的小姐们,要记住,过分的美貌是上帝给予你们的考验!”
苏珊瞪圆了眼睛,捂住嘴笑得肩膀打颤,夏洛特夸张地弯着腰,气都快接不上来:“天哪,玛丽!我之前居然没发现你是这么的诙谐!”
“嘘,不要被其他人听到。”玛丽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蓝眼睛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要是威廉姆斯小姐知道了,准要让我抄写一整本的《淑女守则》。”
舞蹈课上,夏洛特一开始总是踩错步子,被她祸害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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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的女生听到要和她搭档就摇头叹气,圣诞假期过后她的毛病才终于纠正过来,原来是布朗太太在家里对女儿进行了突击训练。
“你和你爸爸一个样,刚开始在舞会上认识的时候,我总怀疑他是故意为之,让我没法去和别的小伙子跳舞。”布朗太太的话语让夏洛特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法语课时,艾博女士惊喜地表扬起了苏珊:“苏珊·普莱斯,你的发音进步真大,刚刚那个颤音简直像是一位巴黎姑娘。”
课后,伊丽莎白·卫斯理不屑地看了苏珊一眼:“恐怕等离开这所学校,恐怕你这辈子都用不上法语了,不趁现在多说两句怎么行?”说完,她故意摆弄了一下自己头上崭新的鹅黄色软帽。
夏洛特赶紧假装咳嗽掩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怎么,我的帽子有什么问题吗?”伊丽莎白狐疑地看着她们三个。
“哦,完全没有。”玛丽真诚地说,“我觉得这个颜色特别衬你的皮肤。”
等伊丽莎白带着她的朋友们得意洋洋地走远,三个女孩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洛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如果她知道这顶帽子是谁做的……”
“那她肯定会换个新的帽子商。”苏珊狡黠地眨眨眼。
对于普莱斯姐妹来说,除了学校带来的乐趣,还有一件让她们倍感快乐的事,那就是看着自己的钱一点一点的增加:玛丽的财产已经突破了一千英镑,苏珊的钱箱子里也攒下了五十四镑。
原来,新学年这半年来,靠着安妮在寄宿学校新打开的社交圈,玛丽的帽子已经在伦敦小范围流行开来,利润自然不断增加。
远在印度的理查德则没有妹妹们的好运,他这次的经历简直是糟透了。他带到印度的羊毛料全完了!
那个油布包裹在加尔各答的雨季里遭遇了一场飞来横祸,用理查德信里的话来说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被刻意设计好的差错”,包裹被松开了,料子进了水,即使他竭力挽救也没用,这些羊毛料不可能卖上价了,他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谁也不能对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求全责备,因为在理查德这次登船出发的时候就有人盯上了他,他再机灵也难以避免这件事。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棉布和麻布没有多少损失,从那两样货物上赚回来的利润稍稍弥补了一些他的损失,在朴茨茅斯投入的一百来镑总算是勉强回本了。
不过,这一路等于白跑一趟,如果不是玛丽出发前的分析,或许这趟他真的要血本无归。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理查德已经决定暂时留在印度探听发财的机会。他想着要不要跟随商船前往更远方的那个东方大国,在那里购买茶叶和丝绸的价格要比在印度购买划算得多。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答应玛丽的那桩事,在看过加尔各答生产鸦片的当地人可怜的样子后,他的良心也不允许自己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他考虑采购一些棉花再去,总之,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法回到朴茨茅斯了。
25. 第 25 章
等到一八一三年的四月份,大约就在玛丽、苏珊刚满十一岁没多久的时候,她们听闻北安普敦郡的诺里斯先生去世了。
这位素未谋面的姨父的去世没有在朴茨茅斯的孩子们心里造成一丁点儿波澜,他生前就没什么存在感,死时也几乎没有人怀念他,只有普莱斯太太念叨了几句:“可怜的大姐姐,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玛丽从来都不觉得诺里斯太太可怜,她起码从此不需要再应付自己的丈夫,虽然收入下降了一些,但是一个人的花销本来就比两个人要少,诺里斯太太平日里又是那样吝啬,完全可以过上舒舒服服的寡妇生活。
反而是普莱斯太太,六年前的窘迫状况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有玛丽帮忙管理家务,生了九个孩子的普莱斯太太还不知道会把日子给过成什么样呢!
倒是住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范妮因为此事受到一点惊吓,托马斯爵士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大姨子并不打算为抚养范妮出一个子儿,打算让范妮去陪诺里斯太太住。
虽然最终这事儿是虚惊一场,但是过去这么多年,玛丽都没法忘怀原著里诺里斯太太那副明明一毛不拔还自命慷慨的嘴脸。
除此之外,诺里斯先生去世起到的最大作用仅仅是提醒了玛丽,按照原著她本来还会还有一个比她小九岁的妹妹,但是似乎因为两年前的那场病伤了身体,普莱斯太太并未再怀上孩子。
家里再没有一个婴儿出生,真是让玛丽谢天谢地,现在就连最小的弟弟查尔斯下半年也快要去学校上学了,普莱斯家似乎不再是当初那副乱糟糟的样子。
至少,除了普莱斯先生,所有人都在走上正轨,就连普莱斯太太,只要不需要她劳神费心,她也能在孩子面前扮作一位体贴的母亲。
到了六月份,玛丽、苏珊和夏洛特在学校依依不舍地告别,三个女孩约定好,今后只要有空就时常在普莱斯家或布朗家聚会。
女孩们的离愁别绪并没有被普莱斯太太放在心上,年轻女孩儿的心情就像是联合王国的天气一样,总是阴雨绵绵容易伤感的。
对普莱斯太太来说,什么都不及她的几个男孩儿。
现在除了约翰目前放假在家不需要她担心,毕竟等两年后他从文实中学毕业,托马斯爵士能够把他顺利安排在政府部门。
理查德令她心烦意乱,除了两三封信,暂时没有他的音讯,谁也拿不准他什么时候能回到朴茨茅斯。
最让人揪心的还是威廉,他已经离家多年,普莱斯家只能通过书信和报纸得知他目前身在何处,“安特卫普”号正在为盟军和游击队运送装备、食物和弹药上冲锋陷阵,普莱斯太太只要想到心爱的大儿子正处于枪林炮雨之中就心惊胆战……
这种时候,往往在外的游子们也同样牵挂着自己的家人。就在普莱斯一家人思念他的时候,理查德刚刚登上由印度返回英国的商船,他迫不及待要回去。
在经历过一次疏忽大意后,理查德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对于这次带回去的货物,他不仅用三层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同时也闭紧了嘴对谁也不透露里面的东西。
等终于回到故土的时候,他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时米迦勒节都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此时的普莱斯宅相比他一年多前离开家时已经大有不同。
因为玛丽和苏珊不再去学校上学了,她们有了大量的时间照自己的心意对这个房子里面进行一些改造。普莱斯太太自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他们一家只是租客而已,但是玛丽要办到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她先是请父亲普莱斯先生与房东布兰特先生谈好,今后普莱斯家都按年付租金,并约定不能随意涨价,这至少能为普莱斯家每年节省几英镑。
这件事玛丽都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这么快办成,一来普莱斯先生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二来布兰特先生很爽快就同意了,普莱斯先生仅仅与布兰特先生一起喝了杯茶,作为房东他也希望租客能更稳定,联想到几年前布兰特的话,玛丽觉得这位先生简直不可理喻。
事实上,随着玛丽越来越大,一直保持着与马克斯韦尔将军一家的联系,越来越在能家庭事务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普莱斯先生倒是学会了尊重这个女儿。
然后玛丽拿着今年支出里省下的那笔钱(这笔钱不需要继续用来支付她和苏珊的学费书费了)给家里换了地毯,原来的那块已经脏污地没法打理干净了。
还有起居室里那张桌子,上面坑坑洼洼,都是几个弟弟留下的刻痕。以及所有的桌布、床单,总之一切过去需要动用额外的钱因而一直拖着没有得到改善的地方,这次都被玛丽改了个彻底,连墙壁都请人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把自己从家庭账目里暗自省下的那笔钱花了个精光,甚至还问普莱斯先生要一点儿,做父亲的发现自己不需要额外花多少钱家里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很爽快地给了。
因此当理查德走进自家的房子后,发现家里几乎变了个模样:墙壁上的油污不见了,部分实在破旧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屋子里的色调都变得明亮起来。
虽然没有添置一样称得上漂亮的家具,没有对房子进行任何需要改动的大动作,但是这种干净整洁就已经令他眼前一亮了,尤其他还是一个在海外和船上漂泊了一年多的人。
“玛丽,这一定是你操办的,对不对?简直是大变样了呀!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做妹妹的很乐意告诉哥哥真实的数字,那个数字比理查德想象的要小的多。
“很好,我看一般人就算是再花两倍的钱也办不到你这么好,”理查德赞叹道。
“那是因为现在有一种追赶时髦的风气,他们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了太多钱。”玛丽对哥哥的表扬有些愧不敢当,“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没什么钱,我只敢在最必要的地方花钱,我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它变得干净。”
聊完家里最大的变化,理查德对着家人诉说自己这次在那个东方大国的见闻,他在一个叫做“Canton”的地方下了船。
“我听到当地人是这么称呼那个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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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wongzao’。”当理查德念出这个地名时,玛丽愣住了。理查德的发音在她听来有些怪异,但是依然能够分辨那是粤语的广州。
“港口停满了各国的商船,荷兰人、法国人……还有我们,舢板比朴茨茅斯还要多。当地的男人脑袋后面都垂着一条辫子,像猪尾巴似的。船上的翻译告诉我,这里不留辫子是要杀头的。”理查德接着说道。
听到这,苏珊和几个弟弟瞪大了眼睛,普莱斯太太惊呆了,就连普莱斯先生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玛丽,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了,鸦片对人的伤害太大了。这次在十三行,我见到了吸食过量鸦片的人,那幅景象实在太可怕了。”
理查德向家人描述自己见到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男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捧着手里的烟枪吞云吐雾。他们的眼窝凹陷得像干涸的井,有个年轻人,看起来不比自己大上多少,抽搐着抓挠自己溃烂的手臂。
普莱斯太太没法理解这一切,忍不住开口问道:“医生们不是说鸦片酊可以治疗无数种疾病吗?我记得普莱斯先生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这种药呢,治疗疼痛确实很够效果。那些当地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他们唯一的病就是鸦片成瘾!”玛丽忍不住出声,她的手紧紧攥着裙子,“我早就说过,那些添加了鸦片酊的药物长期服用对精神没有好处,只会让人成瘾,父亲,您之前还想把它加到啤酒里去!”
听到这,普莱斯先生大声反驳道:“很多人都这么干,能出什么问题,要知道,就连我们的国王都用白兰地送服鸦片。如果它真有什么可怕的坏处,医生们何必把它称为‘万应灵药’?至于那些东方人,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吸食得实在太多,这当然不行。”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那些吸食过量的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谁能把握这中间的度。何况鸦片本来就不是什么‘万应灵药’,它只是能够缓解疼痛而已,并没有治好疾病。”对于这件事玛丽永远都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她决不允许普莱斯家购买这类药物,谁知道那些医生到底在里面加了多少浓度的鸦片酊。
理查德曾经还觉得妹妹太过偏激,对她对鸦片贸易的强烈痛恨没法完全理解,只是出于对妹妹的爱同意了玛丽的要求,现在他已经彻底站在玛丽这边,成为了一个反鸦片主义者。
兄妹俩再三劝说,让普莱斯先生感到烦不胜烦,他只能无奈地表示自己不是傻子,就算使用鸦片酊也一定不会过量。
除了这次家庭争论,其他时候,理查德都表现得比上一次回来时稳重地多,他不再像第一次赚到一笔大钱时那样得意,对货物如何买卖也更有经验了。
不需要妹妹多做指点,他很快就把带回来的货物以合理的价格卖了出去,再次赚到了钱。
这次不用玛丽再三提醒,他就把其中一半存入了银行,只留下了一百五十镑本金购买货物,作为一个年轻的见习船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本就不应该过分招摇才对。
26. 第 26 章
理查德的归来,让玛丽的书桌上多出了一件精美的中国瓷器,每当她累了,就会看向这只青花梅瓶。
借着这只梅瓶,她仿佛看到兄长在海外奔波劳累的身影,仿佛看到鸦片即将带来的战火硝烟,这件远道而来的瓷器在她心里激起了一阵阵波澜。
好在飞速流逝的时间没有给玛丽·普莱斯留下多少伤春悲秋的机会,想的太多对她的心理健康没什么好处。
玛丽和苏珊除了管理家务和继续帽子的生意,把更多的时间都留给了阅读。姐妹俩比以往更为频繁地到流动图书馆租书,订阅各种各样的杂志,与夏洛特聊天,和曼斯菲尔德、伦敦的亲友们通信。
书籍、亲情和友谊,这些对精神有益的食粮给了玛丽支撑,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生活上,努力不去想那些没法改变的事情。
大约两年后,也就是一八一五年,普莱斯家先后迎来了几桩喜事。
先是约翰毕业了,托马斯爵士没有辜负普莱斯太太对他的期望,安排约翰留在伦敦的政府机关做了办事员。
这份工作刚开始的收入算不上多高,作为刚刚入职财政部的初级文员,他现在一年的薪水只有九十英镑。即使是对一个暂时不需要考虑成家立业的年轻人来说,这笔钱也只够他在伦敦勉强维持生计。
约翰不得不和他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朋友共同租了一间公寓,平时他还会接一些抄写的活计来赚取生活费。
在文实中学的那四年里,除了当初从家里带着的钱,约翰就是靠着这些活计应付平日里的开销,尽管玛丽给他寄过几次钱,但是他内心并不希望频繁接受未成年妹妹的接济,仅仅收下一次就拒绝了。
现在他终于能够勉强自食其力,心里就一直盼望着早日把钱还给妹妹,因此更加省吃俭用。
等熬过刚刚入职的这两三年,成为一名资深办事员,他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苦恼了,因为那时他的收入至少能达到一百二十镑到一百五十镑了,要是能够继续晋升他完全可以期待在伦敦成家立业。
这时候普遍认为一个中产阶级男性达到三百镑的年收入就可以建立家庭,因为这时他可以请的起两个仆人,这也正是普莱斯家目前过的生活。当然,对于下层中产阶级来说,一百五十镑已经足以让他们结婚了。
除了约翰,普莱斯夫妇最惦记的一桩心事也在这一年的年底得到了解决。
战争结束了,有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关照,海军部审核过威廉的服役记录后,威廉顺利地通过了海军委员会考试,获得了晋升,不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军官候补生(即候补少尉)。
威廉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那些一直帮助他的人的期待,一得知这个好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通知亲友,那些大段的感激不尽的话不必细说。
他的晋升是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事,大约从他刚刚服役满六年的时候,普莱斯太太就开始盼望这件事。
托马斯爵士也极力找朋友帮忙,可惜他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就在不久之前威廉去曼斯菲尔德庄园与范妮团聚的时候大家还聊起这件事。
而玛丽虽然一直与教父一家保持着联系,但是自从安妮去了伦敦上学,将军太太也住到伦敦去,马克斯韦尔将军便也不再住在朴茨茅斯。玛丽既不好在给安妮的信里提这件事,也没条件亲自见一见教父诉说这件事。
得知威廉在曼斯菲尔德遇到亨利·克劳福德和玛丽·克劳福德后,玛丽越发担心,她万分不愿意威廉和范妮不得不去领克劳福德先生的人情。
在和范妮的通信时,虽然信里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两位表姐与该先生的事迹,但是从范妮提到克劳福德小姐的口吻,玛丽遗憾地发现范妮依然爱上了埃德蒙,因此为范妮考虑,最好威廉的晋升与克劳福德先生没有丝毫的关系。
正巧,马克斯韦尔将军最近在伦敦翻阅文件时看到了威廉·普莱斯在拿破仑战争中立功的情况,他很乐意继续提携这位自己七年前帮助过的年轻人,这个当初就足够吃苦耐劳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勇敢无畏、为国争光的好青年。
诸位可以想象,当亨利·克劳福德邀请威廉与他共同前往伦敦,到海军上将克劳福德将军家里共进晚餐时,从叔叔那儿得知威廉的晋升早已十拿九稳了,办妥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的另一位朋友马克斯韦尔少将。
克劳福德是多么的失望啊,他实在希望能够为范妮的幸福出点儿力,偏偏在他最有把握的地方出了点岔子。
得知侄子这么想给小普莱斯帮忙,克劳福德将军倒也出了一点力,他给他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帮了威廉一个小忙,却不得不让威廉对他的朋友亨利也同样充满感激。
此时的皇家海军不得不面临一个现实:他们已经有了太多的军官,远远超过军队所需要的数量。
大量通过考试的尉官等不到海军部的任命,根据记录“1814年,在名单上的4,920名军官中,只有50%的人在713艘船上服役。1816年,只有278艘船在服役,服役舰船数量下降了61%,而军官人数已经增加到5,937人,其中只有大约17%的人在海上服役”(注1),威廉现在正处于这个尴尬的境地,如果没有得到海军部任命,按照半薪制度,他只能领着半薪等待征召。
好在有两位将军作为后盾,威廉刚刚通过晋升就顺利被任命为英国皇家轻巡洋舰“画眉”号的少尉。这个忙对克劳福德将军来说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但是威廉和范妮依然十分感激克劳福德先生。
克劳福德先生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一两年他就请叔叔帮威廉·普莱斯晋升中尉。这些细节是等威廉回到家的时候,玛丽才从哥哥嘴里知道的。
现在威廉是天底下最快乐的海军少尉,他第一时间回到家里,准备尽情地享受刚刚晋升的快乐。海军少尉的薪水还不算太高,但是加上出海津贴、岗位补贴和他可以享受的那份战利品,粗略估算一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一百八十镑,与过去相比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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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这么年轻,有当然权利这么快乐,如果再过十年他还是个少尉,又或者像他父亲当初那样仅仅只是个中尉,他就又要被所有人瞧不起了。
还没有踏入家门,他得到了一家人热情地欢迎。萨姆、汤姆、查尔斯三个男孩凑到最前面想要第一个看见大哥,他们跑出了屋外。
普莱斯太太看到儿子后,激动地不知该把自己的手放到哪里,儿子的新制服真漂亮,她高兴得几乎要留下泪来,不停地询问:“哦!亲爱的威廉,见到你可真让我高兴。你这次能够在家里待多久?现在才一月,总要到二月份吧?”
得知儿子可以待到“画眉”号出海,她更加高兴起来:“是的,当然要等‘画眉’号,你现在是这艘船的少尉了。”
“萨姆,汤姆,查尔斯,你们别挤在门廊那,威廉,妈妈,你们赶紧进来吧。”玛丽使唤女仆莉莉把威廉的行李送到楼上,凯特正在准备茶水和点心。
一群人这才走进起居室,不等威廉坐下,普莱斯太太继续追问:“你在伦敦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了吗?他是不是还是老样子?我记得玛丽起码有三四年没见到他和将军太太了,玛丽,是这样,我没记错吧?”
“是的,妈妈,自从安妮去了伦敦上学,我就再也没见过教父教母。”玛丽请威廉赶紧坐下,顺便应和了妈妈一声。
“这次的事真要好好感谢他,将军真是帮大忙啦,还有威廉的那位朋友,多亏了他结识了几个靠谱的朋友。”普莱斯太太眉飞色舞,不停地说着,“想想看,要是没有这些朋友,威廉的能力再怎么出色,海军部的那些官员也看不到。现在好了,一切总算是办妥了,幸亏我们还有一些真正的朋友。”
普莱斯太太的话不怎么中听,做儿子没有像她一样把没能帮上忙的亲戚给抛之脑后:“妈妈,别忘了托马斯爵士,姨父为了我的事情也找了很多人帮忙呀!”
“是的,你们的姨父理当提携你们,因为你们是他的外甥。”普莱斯太太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关心儿子一路奔波是否劳累和饥饿,“你一定饿坏了,凯特把茶水和点心都准备好了,你还记得她吧。另一个女仆是莉莉,在你走后我们换的,在朴茨茅斯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仆人真是不容易。”
一群人围坐在起居室里的时候,普莱斯先生进来了,他大着嗓门不停地夸奖自己见到的那艘船:“嘿,我已经见到画眉号了,真他娘的够劲!全英国不会有哪艘船比它更完美。”
等见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他亲切地握了握威廉的手:“欢迎你回来,孩子,你打听过消息吗?你们的舰长沃尔什是个很不错的人,我真为你感到开心。”
随后,他不停地和儿子聊起自己从朋友那打听到的“画眉”号的各种情况。
尽管威廉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但是聊起这些事儿他还真是不厌其烦,一家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欢乐的下午和傍晚,等用过晚餐后,他才有时间上楼和玛丽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