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铸剑》 1、临江楼有鬼1 (大脑寄存处) 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咚!咚! 夜色已晚,建州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的敲锣声飘飘荡荡。 城中的一条浅水河边,一灰一白两少年蹲坐在河岸,正小声念叨着什么。 “阿狗,已经是二更了,咱们可得回去睡觉了。” “我可不回去,这还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呢。”被唤作阿狗的灰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的鱼漂。 “你就非要吃到鱼不可吗?”白衣少年困的打了个哈欠,“咱再不回去,就违反宵禁了,这要被人发现了,可有的好受的……” “黑驴你真够笨的。”灰衣少年双手往腰上一叉,义正言辞地辩解道,“那大齐律法上明明白白写了,宵禁,二更后不得在街上走动。咱这里是街吗?不就一酒楼的后院嘛。” “我已经陪了你一个时辰了,这都钓上来个啥了。”被唤作黑驴的白衣少年哈欠连天。 “唉,都怪那堆破烂鸡杂,又酸又臭,吃得我把午饭都吐出来。你小子,在酒楼里干活,也不会给我留点剩菜剩饭。我现在肚子真饿得不行,都要背过气去了。” “我早跟你说了,临江楼被老鼠做了窝,吃的放在外面,一会儿就没影了。我跟掌柜的说这事,那抠门的老家伙,连点打鼠药都不肯买,还让我去逮老鼠,我哪里逮得住……” “来了来了!”那灰衣少年突然兴奋地喊到,他一把提起钓竿,一溜亮眼的鱼鳞闪着月光,在钓线下扭动着。 就在二人高声庆祝时,隔壁客栈的窗户猛地打开,一个愤怒的女声喊到:“吵什么吵!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不睡觉,客人们还睡觉呢!白朝驹,你等我明天跟叶掌柜说去!吴阿郎,你也不想在酒坊干了吧!” “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两个少年慌忙收拾战利品,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天空微微泛白,建州城传来了第一声公鸡打鸣。 白朝驹听着公鸡打鸣声醒来,醒来就哈欠连天。昨夜他和吴阿郎被赶跑后,没有回酒楼睡觉,又找了了个稍远的地方把鱼烤了,这一来一去的,折腾到了三更才睡。 才睡了两个时辰,就到起床的时间了。 “黑驴,别磨蹭了!……怎么还没起床?” 只见房门被猛地掀开,门外出现一个满脸胡须的彪形大汉,这是临江楼的杂役张林虎,人如其名,高大健硕。 他看白朝驹还没起,便将那写菜单的纸拍在白朝驹的脸上。 “今日份要的食材,快去给我买来!” “好嘞张大哥。”白朝驹满面笑容,一见到张林虎转身离去,便偷偷做了个鬼脸。心里暗骂道:好你个张林虎,仗着我会点轻功,就天天使唤我跑腿。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在干,银钱是一点都不涨……他张林虎一个打杂的,也这样使唤我,这破地方,我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白朝驹摸出枕头下的钱袋,翻来覆去数了几遍。 公鸡再次打起来鸣,他定了定神,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如往常那样飞快地洗漱完毕,冲出门去。 天才刚刚亮,市集上的铺子已纷纷开张,琳琅满目,耳边是此起彼伏地吆喝声。 "白小哥,快看看这月的武林秘闻录。" 白朝驹连连摆手道:"我可没闲钱买这个。" "哎别走呀。"书商赶忙挽留道,"你可万万想不到上个月发生了什么,那宁州刺史李安信不知得罪了谁,被招了一群杀手灭门。那群杀手里,混进个李安信的亲信,竟自相残杀起来。" 白朝驹果然有了兴趣,他忙问道:"那李安信一家有活下来吗?" 那书商眯眼一笑:"嘿嘿,欲知后事如何……" "好好好,我花钱买还不是。"白朝驹把几枚铜币丢在书摊上,一把抓过那《武林秘闻录》,翻阅起来,只见那书页写着: 次日清晨,有人发现李安信一家遍地尸骨,官府清点后,发现除李府上下外,还另有三具杀手尸体,但唯独缺少李安信独子李揭元的尸体。而以打斗的痕迹而言,三名杀手都被一剑穿入眉心,李府中人多数被割喉而死。而李安信,却也被一剑穿入眉心。 白朝驹一拍桌子,高声说道:"你骗人,这哪是李安信的亲信干的?分明这就是杀手内讧。这凶手要是李安信的亲信,怎么可能刺死李安信?我还当李安信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亲信安差到杀手里去。这索命门的人,来路是都高深莫测,李安信就算贵为刺史,也接触不到那些他们。" "白小哥,我说这杀手是李安信的亲信,也不无道理。你看此人的杀招,一剑穿眉,一击毙命,带来的痛苦最少。而这宁州刺史李安信,人称剑痴,又是武将出身,本身剑术不凡,怎可能直接被这样简单地被人一剑穿眉?他一定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才让这人送自己上路,然后带自己的独子逃出生天。"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我知道,这些杀手在索命门做事,胆敢抗命则必死无疑。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即便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帮别人?" "嗯……不如你等下个月的武林秘闻录,或许会有答案。"书商拍了拍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 "你少唬我花钱,下次我可不上你的当了。" 在市集仔仔细细扫荡一圈后,白朝驹终于买齐了单子上的食材,他一看,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便火急火燎地赶回酒楼。 临江楼门前熙熙攘攘,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非凡。 白朝驹心头一惊,赶忙挨个道歉道:“抱歉,抱歉各位,我来晚了,耽误了开张的时辰……” 但那些客人的目光都不在白朝驹身上,反倒集中在某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白朝驹见状有些奇怪,他走上前,推开酒楼的门,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他隐约感到一阵不妙,顺着腥味走去,那腥味是从后院透出来的。 只见后院的遍地都是暗红的血,不止地上,那墙壁上、树叶上都飞溅着血迹。 而那个飞扬跋扈的张林虎,正直愣愣地躺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他的喉咙上有一道莫大的刀口,一把沾满了血渍的菜刀散落在他的右手边。 “大人,这张林虎最近接触的人,我们都问遍了。” “怎么说?” “那叶求金掌柜,早上他在那秀春楼里醒来;那主厨徐闻在酒铺取酒;那店小二,一早上都在市集里买货。张林虎是辰时死的,他们都不在。” “这张林虎可有亲朋好友?” “没有,这张林虎是从淮安来的,来了有十年,都是独来独往,没人见过他的亲人,也没什么朋友。” “好,那此案就这样结了吧,传下去,张林虎是自杀的。” “好的大人。” 正午时分,酒楼里确是难得的清净。 叶掌柜愁眉苦脸地坐着:“人死了,今日没法开张了。小白,你去把后院给收拾下吧。” 白朝驹连声答应着,往后院走去。那遍地的血迹已经有些凝固了,黏糊糊的,踩在上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尸体已经被抬走,但腥臭味在阳光的发酵下越发浓郁,直窜白朝驹的鼻头,让他几乎反胃。 “先、先去河边打点水吧。”他扶着墙壁慢慢挪步出去,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白朝驹正从那靠河的后门出去,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屋檐上翻身而下,直冲着他的后颈而来,指尖闪耀着一道白光。 这突如其来地一击速度飞快,犹如离弦之箭,就算不是偷袭,常人也几乎躲不过他的进攻,更何况这是乘人不备地偷袭。 眼见这手中的匕首就要洞穿少年的脊背,就在此瞬间,白衣少年转了个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娘咧!”白朝驹被吓了一大跳。 “算你小子运气好。”那黑衣人压着嗓子,恶狠狠地说道,“若你不将那人割喉放血,门主何至于派我来杀你?” “什么?”白朝驹还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只见那黑衣人毫不避讳地直露杀意。 他见少年手无寸铁,便对着面门又狠狠来上一击。这一击幅度很大,见他起手,白朝驹便看出对方意图。他敏捷地一个闪身,轻巧地躲过他直击面门的一击。 来回两招后,黑衣人便发觉自己不占优势,果断选择撤退。 白朝驹来不及多想就追了上去。 这黑衣人的逃跑功夫倒是了得,三两下,便躲入河边的芦苇丛中。 白朝驹也跟着他进了芦苇丛,进去的那一瞬间,他便发觉自己上了当。那芦苇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他的视野。 他拼命地从芦苇丛中穿出,惊喜地发现,那浅滩上,正站着个蒙头盖脸的黑衣身影。 “你这贼人!还往哪里跑!” 白朝驹追击上去,他用的是师父传授的渡海拳第三式,最适合打先攻。 那头套麻袋的黑衣人明显愣了下,接着便要闪开。 白朝驹当然料到对方会躲开。之所以用这第三式起手,是因为它最适宜接后招。 只见他一个侧伸腿封住对方退路,气沉丹田,出拳直击着对方下盘。 这一拳却打空了,那黑衣人双脚高高离地,临空跃起。 原来他一手拿着根竹篙,以竹篙撑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自然躲过了白朝驹对下盘的攻击。 那黑衣人翻身上了乌篷船,借这竹篙点地的力,把这船撑得离岸更远了。 白朝驹见那船渐行渐远,只得感慨自己功夫不够到家,没有师父那踏波渡海的本事,再也追不上那人了。 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酒楼,老老实实的擦洗起那污秽的地面。 一边擦着,他就后悔起来了,后悔自己刚刚光顾着打架,怎么没开口问个清楚。 什么门主,什么放血,那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这张林虎莫不是得罪了什么帮派?这帮派怎么又找上了自己?还想要自己的小命? 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只瞥到那血泊之中,已经有好几只苍蝇倒在里面,还有些幸运的在半空中打着转,在血泊上走走停停的。 不一会儿,这些个苍蝇也纷纷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后院已经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 "歇会儿吧。"厨子徐闻走了过来,替白朝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厨房里给你留了几个馒头,自己去垫垫。" 白朝驹连声道谢,他走到厨房,就见到一个空盘子孤零零地在桌上。 那地上,一只拳头大的灰色耗子,正叼着个白馒头。它见到白朝驹来了,便一溜烟飞快地从门缝窜了出去。 “该死!连老鼠都欺负我!” 白朝驹紧跟其后,他三两下翻上围墙,但左右看不到那灰毛耗子的影子。 好在他耳朵格外好使,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窣声,他细细听着,那窸窣声又响了一下,一会儿便接连响起。 白朝驹心想着:平日里我忙的不行,没时间管你们,谁知道你们越发嚣张。今日可算是闲了下来,还不把你们一锅端了! 他边想着,便蹑手蹑脚地向那方向靠近。 他摸索到河滩边的一棵大树边,正低着头寻找那老鼠洞口,那声音又从他头上传来。 怪了,这老鼠怎么可能在树上做窝?白朝驹诧异地抬头,看到那树上正蹲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麻袋遮住上半张脸,手上拿着馒头,边看着他。而他的肩头,正趴着那只肥壮的灰耗子。 “你!”白朝驹看那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原来那些天天在后院里嚣张的耗子们,竟然是被这奸人指使的。 而且这人黑衣蒙面,这副模样,俨然就是中午偷袭自己的人。 白朝驹怒火中烧,他蓄力在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对着树干重重击出。 那树干瞬间分崩离析,庞大的树冠,连带着那人一起直直地坠落下来。 那黑衣人被打得猝不及防,就要屁股着地,只见他蹬开空中的飞木,灵敏地一翻身,想借力逃跑。 白朝驹丝毫不给他这机会,他就瞅准了对方在半空中的时机,一把拽住那脚脖子,将他整个人拖倒在地。 “死老鼠还想往哪儿跑!我要把你带去衙门!”白朝驹振声说道。 那黑衣人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声音沙哑地开口了:“我只偷了馒头,可没杀那打杂的。” 听到他说那张林虎是被人杀的,白朝驹立刻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黑衣人酝酿了下语句,缓缓说道:“他是被人下毒而死的。” “你怎么会知道……”白朝驹很是惊讶,他是看到那吸了血而倒地的苍蝇,才知道那血里有毒,但这个少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警觉自己说地太多了,又猛地转移话题道:“既然不是你干的,大白天的蒙着脸干什么?”说着,他一把扯下了这人脸上罩着的麻袋。 当那副面孔完全地暴露在眼前时,白朝驹突然明白对方蒙面的原因了。 这麻袋下露出的脸是个陌生少年,看模样最多十六七岁,和他过于沙哑的声音很有反差。他的五官倒是颇为端正,只是脸上有一道红色的细长疤痕,横跨鼻梁到左眼下方,在他白净的面容上有些扎眼。他蒙着面,大概是不想让人见到这伤疤。 见少年双眸澄澈,不像杀人凶手的模样,白朝驹好声劝说道:“我看你有手有脚的,别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既然那杂役死了,掌柜的肯定会招人,你来当个学徒也成。” 少年乌黑的眼眸瞬间暗淡了,白朝驹觉察他有些难言之隐,突然他脚踝吃痛,正是被这少年狠狠踢了一脚。 趁他分心,少年一下挣脱开来,肘击他的下巴,白朝驹突然觉得两眼发黑,全身无力,趴倒在地上。 待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少年早就逃得无影无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临江楼有鬼2 “这扬州炒饭即是一道主食,也是一道菜。这菜最讲究的,就是这鸡汤……” “徐大哥,你可别骗我,炒饭放鸡汤?那不变成汤泡饭了?”白朝驹一脸疑惑。 此时太阳西斜,正是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临江楼的厨子徐闻闲了一天,就把白朝驹抓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让他学做菜。 这徐闻曾经师从淮扬厨神,手上的淮扬菜自然是一绝,也正是他的这门手艺,才让临江楼生意兴荣,成为建州城里最繁华的酒楼之一。 临江楼里的伙计不少,但徐闻却特别喜欢这姓白的小伙,也有心想收他为徒。这小伙儿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大抵是因为长得俊,就算穿着打杂的粗布衣,也有几分贵气。他喜欢笑眼看人,笑起来眼眸特别深邃,显得很机灵的样子。 徐闻知道的,这小伙子才来一个月,干活麻利,心眼实在,交给他的事都能办妥办好。也正因为这样,张林虎就常常蛮不讲理地使唤他。 如今张林虎这结局,正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也算这小子的福气。 徐闻两眼含笑地看着他,嘴上确很是严苛:“那来那么多废话,我叫你学,你学就是了,你把这鸡汤先滤出来,再把葱给切了。记住,葱得切的细,你刀工不够,就慢慢切。” “好的大哥。”白朝驹连声答应着,他从厨房的窗口看向后院,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那空气中似乎还有着血的味道。 白朝驹正看着窗外愣神,一张黢黑的笑脸突然窜出,吓了他一跳。 “哈哈哈黑驴,被我吓到了吧!我刚去镇子里送酒回来,一回来就找你了。”那正是嬉皮笑脸的吴阿郎,他看到徐大厨在后面,一脸好奇地问道,“徐大哥,你怎么在教他做饭呀?” “今儿没开张,闲着也是闲着。”徐闻说道,“阿郎,你还不知道吧,那张林虎自杀了。” “啊?”吴阿郎一脸震惊,“你们没事吧?” “当然有事,就你站的地方,我擦了一下午的血,可累死我了。”白朝驹说道。 “咋说的这么吓人。”吴阿郎哆嗦了下,赶忙走进屋子里,接着问道,“那张林虎,是怎么个死的啊?会流这么多血?” 徐闻接过话茬:“他一刀砍了自己的脖子,当然全是血了,这混混,死了还让别人受累。” “徐大哥,我切好了。”白朝驹把葱花盛到碗里。 “不错,其他材料我已经备好了。”趁着白朝驹切葱花的功夫,徐闻已经手脚利落地备齐了其他配料,那笋丁、花菇丁、鸡肉丁、火腿丁都切成指甲盖大小,整整齐齐地装在碗里。 “第一步,先把这些配料煸炒出香味。”徐闻指示道,“倒油。” 白朝驹老老实实照做。 “煸出香味后,加入鸡汤,等这鸡汤变成奶白色。” “这炒饭居然还要用上鸡汤?”吴阿郎也感慨道,“我先前只当把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炒熟就好了,原来这么复杂,难怪价格也高。” 徐闻听出吴阿郎这话似乎别有感慨,便问道:“阿郎?你是哪里人?先前也吃过扬州炒饭吗?” 吴阿郎笑眯眯地说道:“我祖上是淮安人,我小时候吃过这炒饭,可好吃了。” “真是巧了,要是白小哥把这菜做成功,就能让你回忆下童年的味道了。”徐闻笑道,接着他又问向白朝驹,“白小哥,你是哪里人?” “我是从海岛上来的。”白朝驹老实回答,“我从小就在岛上长大,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嗯,趁着年少多闯荡闯荡也是好事,走南闯北多了,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生活。想当年,我也是……”徐闻被勾起了往日的记忆,开始滔滔不绝。 “……在此之后,我又遇到了叶掌柜,这姓叶的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不过他慧眼识珠啊,三顾茅庐啊,硬是把我请到了这里……” “唉……这糊味越来越大了。黑驴,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都烧焦了啊?” 白朝驹掀开盖子,那锅里早就黑糊糊地一片了。 “完了,煮太久了,徐大哥,是我太不认真了。”白朝驹有些苦恼,那么多珍贵的食材,还有那上好的鸡汤,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算了算了,都怪我这故事讲太久了。”徐闻端详这口铁锅,这锅年数久远,是他刚到这酒楼就开始用的,里面承载着无数的回忆。 他突然心生一计,对着白朝驹说道:“这口锅,就说是吴阿郎烧坏的,这样掌柜的不会扣咱们工钱了。” 吴阿朗莫名奇妙就被当了替罪羊,他一脸无辜地哀嚎道:“唉唉唉!这和我可没关系啊!好吧好吧……看来我得躲着点那姓叶的了……他肯定要打死我……” 月亮高悬,白朝驹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浮现出白日见到的画面。 那躺在血泊里的张林虎,和偷袭自己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若你不将那人的血都放完,门主也不至于派我来杀你?” 白朝驹猛地坐起。 这偷袭我的黑衣人,和那偷馒头的黑衣少年,分明是两个人! 那黑衣人虽然压着嗓音说话,但音色洪亮。而那少年的嗓音,却像是得了好几日风寒那样沙哑。 只怪这俩人身形装扮都太像,我才将他们混在了一起。 这可不妙,那少年对我倒没有杀心,让我放松了警惕。但那黑衣人,是真心想杀了我啊。 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白朝驹潜伏在门后,听着三更的号子。他拿衣服在床上堆了假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他睡在床上。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白朝驹屏息凝视,果真见一黑衣人靠近过来。 就在黑衣人进门的刹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牛筋绳套在黑衣人的脖颈上。 黑衣人立刻挣扎起来,趁他挣扎,白朝驹快速闪到他身后,将他双手双脚牢牢扎紧。 月光皎洁,白朝驹透过蒙面的缝隙,看到这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小鬼,我既然中了你的陷阱,要杀要剐就随你便!”他开口说道,音色洪亮。 白朝驹一把扯下他的面罩,见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单眼皮,短粗的眉毛,嘴角有颗黑痣,果真和那偷馒头的少年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什么帮派?与我到底何怨何仇?”白朝驹问道。 那人听白朝驹这样问,说道:“不就是你问门主买的毒,杀了那张林虎吗?门主叮嘱你留个全尸,你非要去砍那一刀出气,你不按我们朱雀门的规矩做事,我就只能来取你性命。” “你认错人了吧?”白朝驹发觉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替罪羊,“我根本就没有买过毒药。而且,我若要杀张林虎,又何必去买毒药?” “你这话说得倒有理。”那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我们买毒的,都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以你小子的身手,根本没必要用毒。既然我屠三落在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你给个痛快吧。” 白朝驹见他虽然本事差点,也是个明白人,于是替他解开了牛筋绳,说道:“你知道认错了人,我也就不计前嫌,你走吧,去向你们门主说个清楚。” 那屠三听了这话,连声道谢,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白朝驹听着他脚步声渐远,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半晌过后,寂静的夜空传出一阵凄厉惨叫声。 第二日清晨,叶求金掌柜脸色铁青地向白朝驹诉苦:“白小哥,可不是我说,昨天晚上,我真遇到鬼了!” 他眼底发青,眼白里满是血丝,像是一宿没睡。 “掌柜的又说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白朝驹大咧咧地说道。 “我可没说笑,昨天半夜,我真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从窗户飘到了我的床头。”叶掌柜颤抖着嘴唇,那样子不像是说慌。 “掌柜的,是你做噩梦了吧,要真是厉鬼,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白朝驹问道。 “那是因为,那鬼告诉我,是我挡了他的财路。他让我带十两银子到他坟头,就放过我。”叶掌柜说道。 “鬼还能要银子?这就是人吧?”白朝驹说道。 “胡说!人能漂在半空中吗?我亲眼看着他从窗口又漂了出去。”叶掌柜说道,“那一定是鬼,一定是鬼……如果是人,就更可怕了……” 建州城外有两片山,东边的叫五峰山,南边的叫南台山。这两片山坡绵延万里,在建州城东南面交叠,形成一堵天然屏障。 南台山的山坡上,叶求金对着一块墓碑连连跪拜,他将一块包裹埋进土中,又连连跪拜,才肯离开。 不远处的树杈上,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那是从酒楼偷跑出来的白朝驹,他想知道掌柜的口中的“鬼”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五峰山的清水潭边,一名黑衣男子正匆匆走向一名垂钓的老人。 那垂钓的老人气宇不凡,他的头发虽已花白,但双目如炬,身板宛若黑熊般魁梧雄壮。 那黑衣青年对他低头行礼,说道:“门主,屠三失手了,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怎么回事?”老者微微皱眉,“那临江楼的小屁孩有这么难对付吗?” “门主,此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那临江楼的小鬼头明明本领高超,却装成不会功夫的样子问咱们买毒,又故意不按咱们的规矩办事,就是为了抛砖引玉。他手法残忍,毒死了张林虎后,又将他鞭尸。现在又害了屠三。属下猜测,他的目标,是整个朱雀门啊。” 老者紧皱眉头:“看来这临江楼不简单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临江楼有鬼3 白朝驹在树上等了半天,总算见到有人来到坟前,当他看到那人的面容时,有一种意外又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虽然面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但那单眼皮,短粗的眉毛,嘴角有颗痣,分明就是昨夜自己陷阱困住的那人。 好你个屠三,掌柜说的鬼原来是你?我好心放你走,你反倒去打劫叶掌柜? 白朝驹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背后,他料定这会儿屠三是往帮派去的。他想看看那帮派究竟是啥样,那屠三能不能把昨夜的话给带到,那门主还会不会再打自己的主意。 屠三沿着山林中的小道一路向上,翻过一段狭窄的石壁后,一潭青绿的潭水印入眼帘。这潭水是由石壁上的瀑布冲击而成,沿着这道瀑布一路向上,潭水逐渐变清。 直到临近山顶处,潭水最清,那儿便是朱雀门的聚集地。屠三取出怀中的匕首,交给门前的两个喽啰查看,两个喽啰点点头,放他进去了。 他刚走没几步,就见到一人神色匆匆地跑来,对他说道:"屠大哥请跟我来,门主要见你。" 白朝驹在树上远远看着,他看这寨子扎在树林深处,里头有近百个壮丁。这寨子东边的三座屋子炊烟袅袅,将山林笼罩的云雾缭绕,应该是炼药的地方。西边的屋子外晾着衣服裤衩,应该是寝室。那东南角有一间大屋,一直有人推着车进进出出,应该是仓房。 而这寨子北部,是一间装修格外华丽的小楼,一定是门主的住所。 白朝驹摸出怀里的牛筋绳,在绳子一头捆上块石头。他再次演算了一遍路线,便下定决心。 只见他大力一甩,将捆了石头的那头绳索甩到三丈外的一棵树上。接着,双手攀在绳索上,顺着那绳索滑下去,正巧避过了守门的喽啰,落在西侧的寝室楼上。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楼,趁没人注意,赶快拿了那晾晒的衣服,三两下换上后,已经和寨子中的人一样了。 那华丽的楼中,屠三正老老实实地接受门主问话。 “这临江楼究竟是怎么回事?”老者言语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门主,是屠三失手了,请门主重罚。”他边说着,边狠狠在地上磕起头来。 门主的眉头一皱,问道:“你这嗓子怎么回事?” “属下大意了,中了临江楼那小鬼头的毒计。那毒实在阴毒,和门主您的烈毒完全不一样,我屠三恐怕已经时日无多……” 听到此话,门主的眉头紧皱:“你过来,让我看看脉象……” 门主的指尖搭上屠三的手腕,顷刻间脸色一沉:“……屠老三,你身上这毒实在阴毒,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日午时,我为你准备药浴,你先回去休息吧。” “感谢门主。”屠三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他前脚刚出门,就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对自己袭来。这少年正是先前潜入进来的白朝驹。 白朝驹这一拳劲道十足,带起的狂风将满地落叶卷起至半丈空中,屠三被这一拳逼得连连后退,退到墙角。 眼见这屠三无路可退,白朝驹不依不挠,再度重拳出击。只见屠三脚步鬼魅,借蹬墙的力道,将自己的身位侧转,接着就是快到看不清的脚法,三两下就从拳头下脱身开来。 “你为何要假扮屠三?”白朝驹质问道。 听到这话,寨子中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知道屠三功夫不错,门主也常派些脏活给他,但这样高超的身法,显然不是屠三会的。 “你刚刚使的那步法,就是绝影步吧!” 白朝驹这话说得正义凛然,但心里有几分不安。 他本就是偷摸着溜进寨子,只是想探探事情的真相,看看门主能否放过自己。 可他听到屠三和门主的对话,一句不提认错人的事情。 况且屠三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出来,他就意识到,此屠三非彼屠三,是那使唤老鼠、脸上有道疤痕的少年假扮的。昨夜的那声惨叫,才是遇难的真屠三。 这少年之所以能扮做屠三的模样,就是将他的面皮撕了下来,贴在自己脸上。这是名为“死人面”的手法,可以扮得和被扒面皮的人一模一样。也难怪现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 白朝驹想戳穿他的面目,一时冲动,不过大脑地对他出了手。这一出手,他立刻觉察到,自己同样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潜入行动失败了。 他急中生智,大声喊道:“你假扮屠三,是不是想杀了门主!?” 众人听陌生少年这样说道,注意也全部转移到了假屠三身上,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怒目圆睁。 白朝驹继续煽风点火,指着假屠三说道: “先前你一直潜伏在临江楼,假装买毒,杀死张林虎,目的就是要引出朱雀门吧!你当真恶毒的很,既然要刺杀门主,为何还要拉临江楼的无辜人陪葬?” “杀了这恶贼,保护门主!” 众人纷纷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对着假屠三一拥而上。 趁此机会,白朝驹赶忙抽身逃跑。 他心里想着,反正这少年也不是好人,张林虎的事情,本就和他脱不开干系,把这事全甩他身上,朱雀门应当不会再找临江楼众人麻烦。 楼阁上,门主亲眼目睹了外面发生的这场闹剧,一黑衣下属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道:“门主,属下众人都去追那假屠三了,那临江楼……” 门主紧皱着眉头,脸色铁青,似是为死去的兄弟感到愤慨,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上当,打拳的小子,就是临江楼的人,这是他们演的双簧。按计划进行,临江楼的人,都得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临江楼有鬼4 白朝驹回到临江楼时,夜色已深,他趁着叶掌柜睡着了,就偷偷翻进后院。 后院的花坛里,几支月季已经枯萎,底下的杂草也是一片枯黄。白朝驹眉头一皱,这是他昨日烧糊了鸡汤,把那锅糊糊倒了这里。 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若是那鸡汤没糊,自己、徐大哥、还有阿狗怕是都已经被毒死了。 那屠三,看模样老实本分,下手竟如此狠毒,自己昨夜真不该放过他。 他内心也略过一丝侥幸。多亏那少年利用屠三的身份靠近门主,毫不留情下了杀手,反倒是帮临江楼众人解决了后患之忧。 深邃的夜幕沉寂且宁静。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划破夜空。白朝驹寻声望去,声音响起的位置,正是叶掌柜的卧室。 他飞快地冲上楼去,却在楼梯上撞见了神色慌张的叶掌柜。 “有鬼啊!有鬼,快跑啊……”叶掌柜魂不守舍地喊着,没了命似的往下疯跑。 钱不是都给了吗?那刀疤脸不讲信用? 白朝驹无所畏惧地往叶掌柜的房间冲进去,只见一个黑衣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从窗口飘走了。 “少给我装神弄鬼!”白朝驹一脚踏上窗框,往外看去,什么都没有。 他一抬头,这离屋顶倒是很近,那刀疤脸想必就在屋顶上。他双手扳住窗框,两腿一蹬,翻身上了房顶。 那房顶上正站着名少年,眸色是干净的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是带了张面具。咋一看去,只看到黑黑的两个瞳仁,还有鼻梁上横跨的一道狭长的绯红疤痕。这疤也不显得狰狞,倒像在说明,这张脸不是面具,就是他原本的面目。 白朝驹看到他手上拿了件黑衣,黑衣上方撑着一张人脸,正是那屠三的脸皮。 那脸皮被撑得有些变形,双眼空洞,嘴角被拉扯开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在明亮的月光下,这脸皮被照的透明,甚至能看清后面的竹编骨架,和细细的绳索。 白朝驹感到一阵反胃,叶掌柜说的不错,如果是鬼也就算了,如果是人在搞鬼,反倒更加瘆人。眼前这少年,是把屠三的脸和衣服做了个风筝,还在屋子里放呢。 见那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白朝驹问道:“那张林虎的脖子,是你故意砍的吧。” 少年点了点头。 白朝驹接着问:“那屠三,也是你杀的吧。” 少年冷冷的说道:“我要是不杀他,你们迟早会被他毒死。” 白朝驹反问道:“你当真有这么好心?不就是想借他的身份闯入朱雀门,让门主治好你身上的毒吗?” 他以为这少年会出口反驳,谁料他说道:“我就是要杀那门主,我还要你们临江楼的所有人陪葬。” 白朝驹一时语塞,他心想,那少年明明是在求门主解毒,毒还没解成,肯定不会杀门主。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一定是自己破坏了这少年的解毒计划,所以他才会来找自己麻烦。 “你要杀就冲我来,别连累无辜。”白朝驹大义凛然地说道。 先前他和少年交过两次手,对他的功夫深浅略知一二。那少年步法灵巧,但手上功夫并不强,真硬碰硬地打起来,并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少年显然也在犹豫,他自知正面交锋自己不占优势。 就是这一丝一毫的犹豫,被白朝驹占了先。自己与他不过咫尺的距离,主动出击一定占据先机,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白朝驹一拳对着少年的左脸猛击过去。 那少年也不是一般人,他扎实地接了白朝驹一拳,竟直接伸手把白朝驹狠狠搂住。 搂抱在一起两人失去重心,齐刷刷地往屋檐下摔去。 白朝驹从没见过这种丧心病狂的招数,他和师傅练拳时,不过见招拆招。虽然有时会有些出其不意的阴招,但比起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简直过于君子。 他拼命护住后脑,这摔落的高度并没有他想象中高,他挣扎着爬起来,发觉自己是摔到了厨房的屋顶上。 他看到少年也同样挣扎着站起,嘴角已有血丝,看来硬接自己那一拳的代价不低。 真是个疯子,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这屋顶太过狭小,若是再被他搂住摔下去,简直得不偿失。 白朝驹边想着,边环顾了下四周,那厨房的后门正对这建州河,河边有一片开阔的石滩,不如逼他去那里。 他掀起一片瓦片,对着那少年砸去,少年赶忙躲避,趁此时,白朝驹快攻他的下盘,那少年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翻身跳入那河岸的芦苇丛中。 “竟如此顺利。” 白朝驹暗自窃喜,他摸了摸怀中的牛筋绳,心想今天一定要捆了这贼人,交给官府。 那芦苇丛一人多高,白朝驹也有了先前的经验,他在屋檐上追着少年的奔跑的方向。看准时机一跃而下,拦住他的去路。 一落地,他就看到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竹竿,白朝驹大惊。 坏了!是自己中计了!给他捡到武器了! 那少年手持竹竿,眼神一横,那竹竿雨点般向白朝驹打来。 这下可谓是攻守易形,白朝驹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从来没见过这怪异的棍法,那少年一手持在棍的下方,另一手时而托棍,时而双手挥棍。 这不是棍法,应该是剑法……啊不、这应该是刀法。这若是真刀,白朝驹此刻一定是性命难保。 但这少年使的是竹竿,虽然招招带风,但竹竿毕竟只是竹竿,打在身上是疼,却也打不死人。 此刻他追着白朝驹打的场景,更像是赶狗一般,实在滑稽。 这一顿打,打得白朝驹脑袋开了窍,他先前的感觉没有错,这少年确确实实没有杀意。 若是他真想杀了自己,他大可掏出那柄从屠三身上取得的匕首,直逼自己性命。更可以像屠三那样,躲藏在屋檐下,偷袭自己。 无论那种办法,都比现在这样更简单有效。而他现在,却拿着根竹竿,如发泄情绪般地嘲弄自己,白朝驹不得不推翻自己先前的所有想法。 如果说他杀屠三,是因为屠三本就是杀手,他又可以借此机会让门主为自己解毒。 那么他杀张林虎又是为何?砍他的脖子,放了他的血?若不是他放了张林虎的血,朱雀门也不至于派屠三来害自己? 白朝驹察觉自己陷入了逻辑循环,好像什么细节被自己给遗忘了。 “他是被人毒死的。” 那日俩人在树下初遇时,少年所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朱雀门是看到张林虎被放了血,才勃然大怒。那他割了张林虎的喉咙,该不会是……想掩盖他被毒的事实? 临江楼是酒楼,若是里面毒死了人,就再也不会有客人过来吃饭,酒楼也开不下去了。 而这只小老鼠,平日就在临江楼里偷吃偷喝的,舒服惯了,他自然害怕临江楼倒闭,所以才把尸体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这可不是正常人脑回路能想出来的事,但以这少年的心性,还真有这样做的可能。 少年看着一脚已经踩进淤泥的白朝驹,点了点头,转了个剑花,把竹竿收到背后。 “我想你个问题。”白朝驹说道,“给张林虎下毒的人,是谁?” 少年眼睛微微瞪大了下,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默不作声地看着白朝驹。 怎么回事,又不肯说了?白朝驹内心吐槽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屠三之所以会找上自己,就是将自己和那买毒的人搞混在了一起。 而在这里,与自己身材相近,年龄相仿,甚至样貌也有些相似的,就只有吴阿郎一个人。 买毒行凶的,一般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吴阿郎也的确不会功夫。 他虽然只是个酒坊的跑腿,但熟知大齐律法、又懂淮扬菜、嘴巴也挑地很,看来曾经也颇有家底。 而那张林虎,恰巧也是淮安人…… “那人是不是吴阿郎?”白朝驹问道。 听到这话,少年猛地挥起竹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重重戳在白朝驹额头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白朝驹根本来不及闪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击倒在地,仰天倒在河畔的淤泥里。 等他爬起来,少年消失不见了。 白朝驹踉踉跄跄地向临江楼走去,却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偷偷摸摸地往临江楼里灌着什么。 “喂!”白朝驹还没来得及大喊。 只听一声巨响,顷刻间,火光冲天。 整个临江楼笼罩在火海中,这壮烈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建州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临江楼有鬼5 临江楼的火被扑灭时,天都亮了。 白朝驹简直不敢相信,叶掌柜和厨子徐闻居然都还活着。 看到那两人惊魂未定地从秀春楼里走出来时,白朝驹简直又惊又喜。 叶掌柜激动地潸然泪下:“我那十两银子,换了一条命,真是太值了啊!要不是那鬼把我从楼里吓走,我可就被烧死在里面了……” “掌柜的,我可是托您的福了。”徐闻也同样激动,“要不是那鬼吓跑了我,我肯定也在这楼里,被活活烧死了啊……” 白朝驹一时语塞,什么鬼不鬼的,就是那只小老鼠干的。他还挺有心思,特地装神弄鬼地救人。 难怪他在屋顶上激我打架,原来是将我引开临江楼,躲过这场火。这样算来,我也被他救了一命。 可是那吴阿郎……白朝驹想起昨夜,自己提起这名字,以那少年反应看来,自己猜测是真的,下毒的人就是吴阿郎。 真相呼之欲出,白朝驹又不愿相信阿郎真的会买毒杀人,阿郎何必做出这种事情? 白朝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市集上的铺子已纷纷开张,琳琅满目,耳边是此起彼伏地吆喝声。 这份热闹仿佛与他无关,他仿佛丢了魂一般,置身在这尘世之外。 “白小哥,白小哥!”一个耳熟的声音不断叫唤着。 白朝驹回头一看,正是那书商。 “白小哥,你正闲着吧。来来来,帮我把这担书,送到客人地方,我给你跑路费。”书商指着一担子书,热情地招呼着他。 “跑路费?”白朝驹问道。 书商嘿嘿一笑,说道:“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比你在那酒馆得的多得多得多了……” 见白朝驹没反应,书商又说:“我再送你一册《江湖异人志》如何?这可是我最新编的,总共就印了两百册,千金难求啊。” 看书商那副弱不禁风的身板,白朝驹勉为其难的点头:“再加一册这个月的《武林秘闻录》。” “好嘞。”书商连连点头,“我来带路,要是累了就歇会儿……” 清晨的山麓惠风和畅,两人默默走了半晌,却一句闲聊的话也没有。 见白朝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书商开口道:“白小哥,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必拘于一隅之地。依我看啊,那临江楼烧没了,就是天赐良机。以你的才干,何必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跑堂?” 白朝驹沉默不语,他明白这奸商是在宽慰自己。可这临江楼的火起得不明不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叶掌柜的、厨子徐闻、还有自己,都是无辜遭受牵连的人。那姓叶的虽然抠门,但从不坑蒙拐骗;那徐闻能做得一手好菜,也是苦练十年的手艺。 大伙儿虽然谈不上乐善好施,却也是矜矜业业的普通人,何至于遭此劫难? 至于官府,只当是这是防火不当的意外事件,草草结案,根本无心深究。 普通的人就该受此不公吗? 白朝驹暗暗捏紧了拳头,指甲卡在皮肉间,掐出了点点血痕。 书商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说道:“白朝驹,你若真心有不甘,就该去彻查那朱雀门!” “你怎么……”白朝驹看向书商,他这发觉自己走的路竟有些的熟悉,这不正是那日,他跟着假屠三去往朱雀门的路吗? 白朝驹眉头紧皱,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书商嘿嘿一笑:“我是李默的挚友,他可嘱咐过我,要多照顾你呢。” “你胡说,我师父才不叫李默。”白朝驹着急地反驳道。 “李默李默,默即不言,他现在应该叫李不言吧?”书商不紧不慢地说道。 白朝驹说不出话来了,他默认了书商说的一切。 “你若想完成师父的遗愿,去该彻查朱雀门。”书商义正言辞地说道。 此刻天色突变,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书商从箱子中取出一柄油纸伞,替白朝驹遮挡在书箱上。 “快点走吧,不然书就被淋湿了。” 俩人行至寨子门前,守门的喽啰也没多盘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白朝驹以为那书商会跟自己一同进去,谁知道他在把伞塞到自己手里,挥了挥手向自己道别。 “别东张西望的,把这些都送到书库。”那喽啰没好气地对白朝驹说道。 白朝驹一路低着头,假装背着重担很辛苦的模样。虽然确实有些辛苦,但更主要的是,他不希望自己被认出来。 喽啰带着他拐到仓房后面的阁楼里,那里似乎是藏书阁,里面书架上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多数都是医书。 在走上阁楼前,白朝驹就仔细打量了四周,这阁楼地处偏僻,也没有守卫。 于是,在放下担子的那瞬间,白朝驹对着那喽啰的下巴挥起一拳,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白朝驹把那昏死过去的喽啰藏进书箱里,换上他身上的黑衣,伪装成寨子里的人。 天下着小雨,也恰好是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白朝驹把伞打得很低,伞的影子打在他脸上,别人很难看清他的面容。他回忆着昨日在树上看到的地形,决心从东南角的仓房查起。 那仓房里堆满了药材,刚一靠近,白朝驹就闻到浓重的草药味。他看着密密麻麻的药材,感到一阵头大。这些草药他基本从未见过,不知从何着手。 他在里面转悠了一圈,那浓烈的药味熏得他头昏脑胀,于是不得不从里面走出。正当他犯懵时,瞥见这仓房后头有一口井。 这井很是奇怪,四周即没有水桶,也没有绳索,像是被废弃许久。这里离住所很远,离那炼药的地方也不近,一口井孤零零地在这里,很是古怪。 白朝驹取出随身带着的牛筋绳,顺着绳子慢慢往井里探去。 井里有水,但是不深,水面一侧有个洞,白朝驹探头往里望去,里面散发着微微光亮。 那是间密室。但这井口,似乎只是个通风口。这通风口口接在密室的天花板上,进去还算容易,出来就难了。 白朝驹心一横,决心谈个究竟,好在少年的体格精瘦,这狭小的洞口,竟硬生生地让他爬了进去。 从洞口一跃而下,白朝驹到了密室里。密室的墙壁上就点了一株蜡烛,微弱的昏黄照着,把他的影子投的无限比巨大,显得房间空荡又阴森。 房间的地上横七竖八铺了好几张草席,每张草席上都摆着个人,好似殓房一般。 白朝驹大着胆子,挨个去看。 这些应该是被朱雀门带回来的完整尸体,他们个个唇色发青,肤色惨白。但至今保存完好,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 突然间,那躺着的尸体抽搐一下,吓了白朝驹一大跳。 “谁!在装神弄鬼!”白朝驹大着胆子喊道,但他的声音都在打颤,腿脚发软。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呻吟声,啜泣声,这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整个狭窄的房间,快要将他包围。 不可能,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他拼命给自己暗示,但恐惧仿佛魔鬼一般,占据了他的四肢,让他呆站在原地。 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死尸,竟微微睁开了双眼,那双眼满是血丝,他颤抖着嘴唇,仿佛在说着什么。 难道说,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死?白朝驹猛地醒悟,他小心地走上前去,听到那人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白朝驹伸手,探向那人的脖颈,指尖传来脉搏的阵阵跳动,果真是活人。 他对着躺在地上的人,挨个探过去。 那些人竟都有着心跳,他们都还没有死。 这就是被朱雀门“毒杀”的那些人。 看来朱雀门的毒,只是让人假死过去。难怪他们需要回收“完整的尸体”,这样才能确保人还活着。 可他们把活人关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白朝驹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药味,他四下观望,拿起本挂在墙上的册子。 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翻了翻,那册子里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类中毒症状,毒发身亡的时间,和解药的有效时间等等,从几个时辰到几个月不等,最长的有三年。 原来朱雀门是利用这些人,来测试药剂的效果,如此反反复复,折磨致死…… 他们如此丧尽天良,也难怪不会放过小小的临江楼,对他们而言,多死几个人,根本没有区别。 白朝驹感觉脊背发凉,一阵寒意令他打了个寒颤,他此刻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他抬头看了看爬进来的天窗,那天窗又高又窄,从里面根本爬不上去。 这些躺在地上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从那个天窗运进来的,这里一定还有个正门。 白朝驹正对着墙砖细细探索出路,石墙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听咔哒一声,密室的一面石墙被打开了。 一人被另一人用匕首劫持着,走进密室里。 那两人他都见过,被劫持者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朱雀门的门主,劫持者是个少年,脸上有一道绯红的疤痕。【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临江楼有鬼6 白朝驹躺在一张草席上,装作“尸体”的一员,偷偷瞄着一前一后的两人。 “这就是你说的药库?”持刀的少年冷冷地说道,匕首在门主的脖颈上嘞出一道血痕。 “少侠,看到这些人了吧,这些可是药引子。我已经算过,你身上的毒,只用草药是解不了的,得需要药人。你知道药人吗?那可得经过毒药喂养,七七四十九天为一轮,九九八十一轮后才可成型……”门主言语平静,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那少年似乎有些信了,他的匕首逐渐松开。 门主指了指边上一片空地,神色自若地说道:“你先在这里稍坐片刻,等我把药人备好。” 少年听从了他的话,席地坐下,这一坐下,视线恰好对上了躺在对面的白朝驹。 少年微微瞪大双眼,只见白朝驹对着他拼命摇头,还作出噤声的手势。他虽然很是疑惑,但脸上强装镇静,装作无事发生。 白朝驹想告诉他,药人什么的,都是门主骗人的假话,但他比划不出那意思,只好不出声的张了张口型。 少年看他面目抽搐的样子,像是癫痫一般,根本不明所以。 而那门主,此刻也在打量着少年的动作,见他一脸呆呆的样子,仿佛若有所思,知道他愣了神,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这正是脱身的大好机会。 就在这刹那,门主飞快地溜出石门。少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想要追出去时,石门已经合上了。 听到石门闭上的声音,白朝驹也知道,这下凶多吉少了。 他赶忙起身查看,却瞧见那少年已经安静地躺回草席上,闭目养神。 “你睡什么觉啊!快找找开门的办法啊!”白朝驹着急地摇醒他,“这朱雀门心狠手辣,肯定要我们死在里面啊!” 那少年眼睛也不睁,懒懒的说道:“那正巧,反正我已中毒,时日无多,这里当作我的葬身之地也算不错,省的死后曝尸荒野。”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白朝驹说道。 少年微微睁眼,看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多管闲事,自己找死。” 白朝驹赶忙正色道:“你看到屋顶上那个洞了没,我是从那里跳下来的。但这洞太高,一个人是上不去的。我们两个人一起,肯定可以爬上去。” 少年继续闭目养神,对他说的话毫无兴趣。 白朝驹心生一计,伸手握住那少年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他感觉这脉象平稳,生机勃勃。 白朝驹自然不懂医术,也摸不出这脉象的区别。他就假作深沉的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啊……我师父可以帮你,只要你肯跟我一起从这里出去,我就带你去见他。” 听到这话,少年睁开眼,上下扫视着白朝驹,好像把他全身看透一般。 半晌,他说道:“好吧,你要怎么出去?” 白朝驹喊他站起,他看了看两人个头,那少年与他差不多同高,身形也更瘦,四肢也更修长些。他让少年踩在自己肩上,先把他举了上去,让他爬进那个洞口。 那少年在那狭窄的井底转了个身,返回来,他从洞口伸出手,发觉这距离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这你哪里够得着?”少年问道。 “别急别急。”白朝驹拿出那柄油纸伞,扔给那少年。手臂加上纸伞的长度,就足够白朝驹抓住了。 俩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那狭小的井底,再顺着那牛筋绳往上爬。 没到井口,就远远瞧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喽啰,趴在井口看他们热闹。 “门主吩咐咱们盯住这里,就为了看住这两个小毛孩?” “我看他们爬上来,连走的力气都没了。” 那几个喽啰嘻嘻哈哈地嘲笑着,他们甚至还在打赌,是脸黑的那个先爬上来,还是脸白的那个先上来。 白朝驹听着牙痒痒,先前跳下去时不觉得深。现在要爬上来,才察觉井口实在太高,他肠子都快悔青了,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跳进这里。 “黑驴,借我再踩一下。”少年小声说道。 “你管谁叫黑驴?”白朝驹刚想回嘴,只感觉肩膀被人狠狠地一蹬,这一蹬让他瞬间下滑了好几尺。 他抬头,见那少年借着蹬力飞得老高,但即使这样,离井口任有数丈距离。 只见少年又将匕首刺入井壁中,把这匕首的握把当作支点,脚蹬井壁,一下就上了井口。 这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看得白朝驹无比佩服。 “呦,这脸白的先上来了。给钱给钱!”喽啰们还在叫嚷着。 白朝驹见到他手上,正拿着先前自己递给他的油纸伞,那纸伞在他手里优雅地转了个剑花。 等白朝驹精疲力竭的爬出井口时,那些个围观的喽啰都已经被揍得跪地求饶了。 他看少年正要离开,赶忙喊住。 “等等!” 少年回过头看着他,眉头微皱。 “带我去那密室的入口。”白朝驹说道。 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头脑子被踢坏的蠢驴。 “那密室里的人都还活着,至少放他们一条生路。”白朝驹说道。 “趁能打的还没来,赶紧走!”少年命令似的对他说道。 “你不是不怕死吗?”白朝驹看着他。 少年不中他的激将法,反问道:“那些人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逃得掉?” 白朝驹目光坚定:“想让我师父给你解毒,就快带路。” 少年无话可说,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只好带路。 白朝驹还想撑伞隐蔽,他取过伞来,想要撑开,只听喀喇一声,那油纸破了个大洞,纸面上敷了层薄冰,将油纸粘连在了一起。 现在已是阳春三月,这天上的雨,竟这么冷吗? 两人隐蔽前行,在这硕大的寨子里兜兜转转,走到了间书房外。 少年指了指,示意密室就在里面。白朝驹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看,门主正端坐在那里,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高个的男子,一手持着朴刀,看起来功夫不凡。 “我去引开他们,你去开门。”白朝驹笃定这少年挟持门主时,一定看到了打开密室的操作。 少年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白朝驹的肩膀,意思是多加小心。 白朝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模样端正地走进书房。 他对着门主快速行礼,语气紧张地说道:“门主,那个家伙逃跑了。” 那端坐着的老者果然神情突变,他喃喃自语道:“我一直守在这里,怎么会……是从那口井逃跑的吗?” “没错。”白朝驹还是低头行礼。 “还不快带人去追。”门主说道,这时,他注意到了白朝驹的容貌,突然转变了语调,厉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白朝驹不敢不从,他乖乖抬起头来。 “我认得你,昨日指认假屠三的也是你。”门主站起身来,慢慢走向白朝驹。 他那刀子般的目光在白朝驹的身上来回扫荡,仿佛要将他扒了层皮。 “你明明不是朱雀门的人。”门主说道,他并没有老糊涂,还认得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人,“说说吧,为什么混进来?” 白朝驹被逼问地汗流浃背,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回门主的话,有人派我过来保护您。” “哦?”老者眉头一挑,“是谁派你来的?” 谁派我来的?白朝驹冷汗直冒,他必须立刻想出一个江湖上的门派来,最好是那种名声吓人的,让人听了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脑海中有了一个答案,那是索命门里最强大的杀手组织。 传说它的前身,是开国皇帝建立的御前司,用来严惩贪官污吏,但由于滥用职权被太祖解散。 那些被罢免的朝中高手,自发地在民间重组,苦心经营,成为了现今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是朝凤门派我来的。”白朝驹说道。 此话一出,门主愣住了,他身后那名高个男子愣住了,就连那在柱子后面偷偷摸摸开机关的少年,也被这话吓了一跳。 “屠老大,试一试他的功夫,便知真假。” 门主一声令下,那高大男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舞起手中的朴刀,向白朝驹砍来。 要命了,这老头还挺有脑子,白朝驹在心理暗骂。以武会武这办法虽然粗暴但着实有效,试一试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白朝驹自然不想和那壮汉打,他先前就时刻打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那人呼吸深沉,内力雄厚,表情虽然沉静,但眼神锐利如鹰,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和自己师父是一个级别。 眼下,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他不仅仅是在等那个少年打开密室,他还在等书商。 那书商在门口抛下自己,就是要趁自己寻找证据的同时,去衙门请官兵救援。现在也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官兵也该到了。 白朝驹屏息凝神,将将躲过屠老大的一击,先前听门主喊他名字,白朝驹就猜到他和那死去的屠三是兄弟。 “屠老大,你知道屠三是谁杀的吗?”白朝驹说道。 那壮汉脸色一沉,他见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说出自己兄弟的死讯,言语中还带着一丝得意,便怒火中烧起来。 “一定是你杀的。”屠老大说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白朝驹只得连连后退,一度退到书房外面的空地上。他觉察到屠老大这几下招式有些操之过急,定是听到兄弟之死,心神大乱。 “你若是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屠三是谁杀死的了,你也永远无法替兄弟报仇了。”白朝驹言之凿凿。 那屠老大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慢下来了,似乎要听他说个明白。门主瞧见他的犹豫,厉声说道:“屠老大,别信这小子的鬼话,屠三就是他杀的!” 听到这话,屠老大挥舞着手中的朴刀挥出杀招,直直向着白朝驹砍来。 眼看这招避无可避,白朝驹想起那晚在屋顶上,小老鼠用的搂抱大法。他鼓足勇气,直直地冲着屠老大的怀中撞过去。 那朴刀的木杆狠狠地敲到他的肩膀上,那强劲的内力震得他脚底发软,险些跪下。但好歹不是那刀片敲的,这一下虽然很疼,但不至于要命。 屠老大刀柄一横,对着白朝驹的脖颈挥过去,将他从自己身上甩开。白朝驹瞬间被甩开到数丈远的地方。 就这一下,白朝驹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他忍着剧痛,翻滚着站起来,对着屠老大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屠老大定睛一看,自己的朴刀上不知合适多了根粗壮的牛筋绳,结结实实地缠在刀镡上。这一定刚刚那少年扑到自己身上时,趁机缠上去的。 “小鬼头,尽耍花招!”屠老大大刀一挥,欲将这绳子切开,但这绳子颇有韧性,随着刀头忽上忽下,诡异多变,愣是碰不到刀刃。 这会儿,他便发觉,自己把少年甩开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欲提刀冲锋,只见白朝驹飞快地绕到院子的一棵树后。那牛筋绳的一头被他牵着,一头拴着朴刀,愣是带着那屠老大的冲锋绕了个弯。 屠老大见情况不妙,便把那朴刀丢地远远的,说道:“你小子,既然喜欢比拳头,那我就陪你好好比划比划。”【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临江楼有鬼7 见白朝驹与屠老大打得难舍难分,少年加快了速度,他回忆着门主开启密室的操作,三下五除二就触发了机关。 这一下动静太大,门主猛地被吸引过来。少年反应飞快,他拿起案台上的石砚,对着门主的脑门砸去。他先前挟持过这老头,知道他没啥功夫。 那老头反应也很快,赶忙侧身躲过这飞来横祸。就趁这时机,那少年三两步跨到他面前,对着他下巴就是一拳,将他打晕过去。 那石门被完全打开了,少年看向里面,那些地面上的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具死尸。 什么嘛,那蠢驴就是多此一举。他微微蹙眉,欲转身离开,但还是像完成任务那般,对里面嘱咐道:“我是来救你们的,门已打开。” 他沙哑的声音并不大,话语也有些含糊。 此话一出口,那些躺着的人,突然纷纷开始扭动起来。他们宛若一条条虫子,在地面上扭动,翻转,奋力地想要爬起来。 少年惊奇地瞪大了眼,他见到那几个年纪轻的,体力尚存,率先挣扎着爬了起来。有个别甚至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他们四肢僵硬,形同僵尸,但依旧努力地迈动步伐,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那些站不起来的,就四肢着地的在地上爬行,他们爬的还省力些,很快就到了门口。 那门口有个不低的门槛,他们就用力地扒在门槛上,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少年。 少年看着这些诚挚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渴望,那种想活下去的渴望。 不知怎么的,他竟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一个一个帮着那些爬在地上的人,帮他们抬起细若木柴的胳膊和腿,翻过这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当这些还能动的人慢慢出去后,少年望向那些仍旧躺在地上的人。那些人已经虚弱到无法行动,但他们的眼睛还能动,他们的目光同样诚挚,充满渴望。 少年感觉到,自己内心,一些隐秘的地方被触动了,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些欣喜、也有些刺痛。 他走进房间,俯下身,将那些已经饱受折磨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抱了出来。 门外的庭院里,白朝驹和屠老大打地难舍难分。 就模样看来,白朝驹明显被揍得更惨些。他鼻血如瀑布般,止都止不住,他的手上是血和汗混在一起,黏糊糊地。 他现在全身酸痛,骨头仿佛碎掉一般。那屠老大的拳头虎虎生风,如石块般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每挨上一下,都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而他挥出去的拳头,仿佛棉花砸上了铜墙铁壁,看着屠老大不痛不痒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体力在一点点被抽空。 那书商呢?书商怎么还没有请援军过来?他该不会是真的弃我而去了吧……白朝驹越来越绝望,额头上不知怎得也流下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汗水,热辣辣地,模糊着他的视野。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把朴刀横在了他的面前。 那手持朴刀的是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白朝驹眼前一亮。正是那只小老鼠,他不知何时捡了屠老大丢在远处的朴刀,去掉了那碍事的牛筋绳,前来帮助自己。 白朝驹眉开眼笑地说道:“小老鼠,你可算来了。” 屠老大眼睛一眯,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对着少年挥去。 少年不动声色地将朴刀一挥,刀刃直冲着屠老大的手腕划去,逼得他不得不改变方向。 少年开口道:“你就是屠老大?你知道屠三是谁杀的吗?”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屠老大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你们俩个,争相恐后地当我的仇家是吧!” 少年一脸震惊地看向白朝驹,那表情就像在问:你又说了什么鬼话? 屠老大顷刻间气沉丹田,正对这少年直出一拳,这一拳内力十足,带着阵阵罡风。 少年赶忙架刀格挡,那木制的刀柄瞬间被折裂成两节。那强大的后劲将少年掀翻出去,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失策了,不该硬接这一招的,此人内力雄劲,正面迎击,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的,少年想着。 只见他反手将那半截木棍一握,将那木棍当作短剑,向那屠老大刺去。 但这木棍毕竟不是刀剑,周身圆润不能伤人,屠老大直接抬手格挡。 那少年另一手也同时挥起,那手拿的正是带刃的半截,他自下而上对着屠老大胳膊劈砍过去。 那屠老大也是身姿敏捷,只见他腰马合一,狠狠踹起一脚,一下就将少年连人带刀都踢开去。 这招式还没完,屠老大的左脚刚落地,右脚又飞起,这一脚带了精纯的内力,是更凶狠的杀招,他狠狠地踢到少年的身板上,将他踢的老远。 白朝驹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没有动静了。心里暗骂:我去,看这小子平日挺横啊,怎么这么不经打。 那屠老大得意的说道:“我看你俩都不是什么朝凤门的人,加起来都不够我打的。” 白朝驹看他一边狞笑着,一边向自己走来。他瞥见那远处的少年爬起身来,对自己大喊:“快跑!” 白朝驹也知道情况不妙,但那屠老大离他已经近在咫尺。 这时,空中突然穿出一记轰响。这响声巨大,像是谁点了个鞭炮。但在这荒山野岭里,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人放鞭炮呢? “全部不许动!”一群身着甲胄的官兵大喊着,冲了进来,将这里团团围住。 白朝驹见到,为首的几人居然端着火铳,正指着自己。原来方才的鞭炮声,就是这火铳开火警告的声音。 白朝驹赶忙高举双手,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被害者的模样。 “把这里的人都带走!”端着火铳的人命令道。 众多官兵一拥而上,瞬间就把这里的人都五花大绑起来,挨个押走了。 这朱雀门人数众多,连那几个在密室里饱受折磨的人也被一同抓了进来。 县衙的狱房关不下这么多人,狱卒就将几个人关在一间。 大抵是看年纪相仿,狱卒将白朝驹和那黑衣少年,还有另一个个头更小的少年关在了一起。 白朝驹挪到脸上有道疤痕的黑衣少年身边,问道:“小老鼠,你叫啥名字啊?” 另一个少年不满的说道:“你问别人名字前,不先说说自己叫啥吗?” “他知道……”白朝驹想了想也对,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在下白朝驹,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那稚气未脱的少年先开口了,他声音清亮,听着宛若少女一般:“我叫黄鹤卿。” “黄鹤卿……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真是好名字。”白朝驹称赞到。 俩人的目光,随即看向那个鼻梁一道红疤的黑衣少年。 “我没有姓,单名一个明。”少年说道。 “什么明?” “日月明。” “感谢明少侠救了我。”黄鹤卿突然向他跪下行大礼。 少年瞪大了眼睛,赶忙拉住他。 “你是……被关在密室里的人?” “正是。”黄鹤卿连连点头。 “你也不该谢我,若不是他执意要求,我也不会去救你们。”少年指了指白朝驹,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感谢二位少侠救命之恩!” “感谢二位少侠救命之恩!”整个狱房四处都有零零散散的道谢声响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门客 白朝驹在狱里昏睡了好久,最终被一阵言辞激烈的对话吵醒的。 “郡主大人,这狱房乃是污秽之地,万万不可进来啊。郡主大人,郡主……” “我要见我的门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清亮的女声冷冷说道。 “这里关着的,都是我们逮到的山贼,那会有您的门客啊……” 哒哒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有好戏看了,白朝驹探头探脑地往栏杆外看。 只见一名身着华丽的女子急步走来,长相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有一分别样的秀丽。 她约三十岁上下,神色自若,左顾右盼地动作也带着几分庄重。 她挨个囚室看过去。这里头关着的人都没见过郡主,各个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拜见郡主,还不快行礼!”那狱卒高声呵斥道。 “不必了。”郡主开口说道,声音并不高亢,但自有威严,“全部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清楚。” 她走到关着白朝驹的囚室面前,停下了。 “就是这位。”郡主说道。 白朝驹认她出来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这郡主虽然变了妆容,但她的五官比例不变,刚才白朝驹就觉得眼熟,但又迟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下她站在自己面前,白朝驹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书商吗? 不过妆容胡子可以模仿,声音却很难变化,那书商明明是男人的声音,而郡主却是清亮的女声,难道郡主还会口技? 狱卒见白朝驹反应奇怪,一副认识又不认识对方的模样,顿时心生疑虑,说道:“县衙放人自有县衙的规矩,可否请郡主告知鄙人此人姓名?” “那你可听好了。”郡主神情自若,“此人名叫白朝驹,是名少年义士。” 狱卒点点头,打开牢门,请白朝驹出去。 郡主见白朝驹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便看向那个鼻梁上一道红疤的黑衣少年。那少年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气质阴沉,看自己进来也不为所动。 “这位也是。”郡主又指了指那坐在角落的黑衣少年。 “敢问此人姓名?” 郡主看向白朝驹,白朝驹看向地面。他记得这少年没有姓,单名一个明字。 既然没有姓,无姓,吴姓? “他叫吴明。”白朝驹说道。 狱卒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两个少年被郡主带走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郡主已经和县令老爷打好了招呼,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白朝驹也没想到,郡主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自己无礼的要求。他此刻并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惴惴不安起来。 郡主一眼看出他的心事重重。在离开建州县衙的路上,她把白朝驹叫过来,与自己同坐马车一辆,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 “这样说来,那张林虎先是被人毒害。可他毕竟是酒楼的杂役,若是中毒而死,这事传出去,临江楼就没有食客敢来。所以吴明补了一刀,装作他是自尽而亡,虽然自尽的理由并不充分,但足以掩盖中毒身亡的事实。”郡主顺着白朝驹的话娓娓道来。 “正是。”白朝驹点头。 “谁知那朱雀门的毒药,只是让人假死过去,他这一刀,反倒真是要了那张林虎的性命。” 郡主咬了口点心,微微一笑: “不过我打听到,那张林虎从前是江洋大盗,在淮阳一带杀人掠货。十年前金盆洗手,怀揣着百两黄金,这些钱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钱财来得太容易,花的也快。不到十年他便身无分文,糜烂的生活让他的武功不进反退,只得在酒楼里当个杂役过日子。 如今,他落得这死法,也是阴差阳错,天道轮回啊。” 听到这话,白朝驹眼眸一转,赶紧问道:“敢问郡主,那被打劫的江南富商中,可有一家姓吴?” 郡主思考片刻,说道:“确实有一家姓吴。” 白朝驹点点头,果真是吴阿郎下的毒,想必他是为报父母之仇。他知道吴阿郎与自己一样,无父无母。 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如此孤身一人漂泊十年,他的日子应该比自己过得辛苦得多吧。 白朝驹理解了吴明隐瞒实情的好意,他也决心把张林虎假死的真相隐瞒下去。 毕竟吴明还不知道,是他补的那一刀,才正真杀死了张林虎。 郡主眉目一转,直入主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让我救他出来?” 白朝驹说道:“鄙人只是猜测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这话一出,他顿时察觉自己此番决定过于冒昧,且不说吴明的身份如何,让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跟随郡主,实在有些危险。 而自己想救他的举动,多少夹杂着赎罪的私心,有些感情用事了。 “怎么不说了?”郡主紧盯着他,那秀丽的眉眼英气逼人。 白朝驹赶忙跪下:“是鄙人唐突了,请郡主恕罪。” “你若不说清楚,我怎么原谅你?”郡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把你的推断说出来,你是李默的徒弟,我相信你的判断。” 白朝驹深吸一口气,说道:“郡主,还记得我说那天夜里,他用一根竹竿把我击倒在地。” 郡主又嚼了口点心,微微颔首道:“继续。” “他那招式,一根竹竿直点眉心,若是把这竹竿换成刀剑,我肯定是当场毙命。我想起上个月中旬,宁州刺史李安信的死法,他也正是被人一剑刺入眉心。且那日的四名杀手,三名都是被人一剑刺入眉心而死,只剩一名逃脱。这就恰巧对上了。 加上我与他过招时,见过他的步法,他那绝影步很是娴熟,说明此人出身并不简单。 再者,他已身中剧毒。这也是索命门常用的伎俩,为保证杀手的绝对忠诚,他们会将杀手从小圈养,种下每月必服一次解药的阴毒。 我想他必然是暗杀李刺史又带着李府独子逃出的那人,而他本身中毒已深,逃无可逃,所以才请郡主救出他……” 郡主吃完了点心,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动了恻隐之心吧。他屡次三番帮助你,你却没能让他解毒,心中有愧,没错吧。” 白朝驹发觉自己心思被看透,一脸傻笑。 “我倒是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看。”郡主神秘一笑,她翻开脚边的竹箱,取出一本书来,递给白朝驹。 白朝驹接过来一看,这正是他在朱雀门的密室里发现的册子。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这册子,发现上面记录着各种毒药、解药、解毒时间、毒发时长、毒发状态等等。记录地很是详尽,就连药材的配比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册子就先借你用用。等到了处州府上,你可得老实听我安排。既然吴明是你想救的人,你就看好他,不能让他惹事生非。” “还有。”郡主又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对白朝驹说道,“以后,见到我微服出巡,不许喊我奸商。” “当然当然。”白朝驹连连点头,“那……我该如何称呼?” 郡主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未经开化的猴子。 “我姓陆,名歌平。” 白朝驹连连点头,他现在可丝毫不敢怠慢郡主。况且郡主于他有恩,又是受师父之托照看自己。 “这朱雀门的故事……倒也是有点意思。”郡主回味着,“若是把这个写到最新的《武林秘闻录》里,肯定很受欢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甲胄之祸1 处州离建州并不远,虽同处永江行省,人杰地灵,却远没有建州那般富裕。 白天来到时,白朝驹就发现了不同,处州的街道狭小,到处是泥巴地,就算是白天,街道上也空空荡荡的。这里的人各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 按大齐的规定,此地是郡主封地,便可由郡主管辖。处州地处江南,却这般穷苦,可见这陆歌平对自己的封地毫不在意。 白朝驹猜测,她的心思,大概都用在那些江湖破书上。 就连这郡主府上的菜,都比不上临江楼徐闻随手做的炒菜好吃。 白朝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要来了笔墨纸砚,准备给那叶求金、徐闻和吴阿郎写一份信。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现在处州,与师父的故交同住。这处州的酒馆,没有一家能比得上徐大哥的手艺,若是叶掌柜愿意到这处州再开临江楼,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临江楼定能成为处州第一大酒楼。 还有吴阿郎,最近可好?” 写到此处,白朝驹长嘘一口气,他接着提笔写道。 “若有空闲,可来处州一聚。” 他待这纸上的墨迹风干,整齐叠好,放进信封中。 在他住所出门右拐,经过一间小小的庭院,那庭院的尽头便是郡主的住所青枫轩。 此刻,陆歌平正与一年轻男子对坐,下棋。 那男子身着白衫,气质温文尔雅。 陆歌平手执白子落下,眼神却不看棋盘,反倒饶有兴致地注视这面前这男子,只听她开口问道: “汪庭,那些被朱雀门监禁的人,处理地怎么样了?” 那白衫男子答到:“被朱雀门监禁的共三十五人,有三十人是被官府通缉的强盗流氓。剩下五个查不出身份的,已经被放走了。” 陆歌平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李默的徒弟,你感觉如何?” 汪庭蹙眉思索,他手执黑子,迟迟不下。 “你说那白朝驹?他当真是李默的徒弟?” “当然是了,怎么不是?”陆歌平肯定道。 汪庭还在踌躇,不知是在思考棋局,还是在思考那少年。 沉思片刻,他终于开口道:“此人行事鲁莽,喜欢意气用事,顾前不顾后,难以掌控全局。不过他心性纯良,日后若多加历练,也能为郡主所用。” 陆歌平微微颔首,说道:“我以为,能够赏识他人,是种更为深远的能力。” “郡主是说他带回来的,那叫吴明的少年?”汪庭问道。 陆歌平面带微笑,沉默不语。 她看着汪庭方才落下的一子,说道:“汪庭,你也不必刻意让我啊。” 只见陆歌平抬手落子,这一子落定,顿时棋局明朗,胜负已分。 汪庭面带苦笑道:“是郡主棋艺高明,在下领教了。” 白朝驹来到处州的第二日,正是三月初五,清明节。 这日,漫山遍野都下着小雨,处州城外的南山上,云雾缭绕,烟雨朦胧。 吴明站在白朝驹的身侧,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面前的衣冠冢。 “你再说一遍,这是你的师父?” 白朝驹听他的语气中带着杀气,只好一脸陪笑:“没错,这正是我的师父……啊啊啊别,少侠息怒,别杀我啊。” 吴明把抵在白朝驹脖子上的匕首松了松,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不该信你的。” “别着急。”白朝驹见他手上的匕首又有动作,赶快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恭敬地递给他。 “这是我从朱雀门里拿到的宝贝,上面记录了那里所有的毒药和解药,我们好好研究研究,肯定有用得上的。” 白朝驹看着吴明接过册子,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了句: “你应该认得字吧。” 吴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平息自己的怒火。 只见他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着册子,很快就把册子翻完了。 “没有。”他吐出两个字,把册子递还给白朝驹。 “好吧,看来朱雀门主也是骗了你,他其实不会解你的毒,只是故意拖延罢了。”白朝驹唏嘘道。 他思考片刻,继续说道:“我可以请郡主帮你寻找解毒的办法,郡主财大力大,又很了解江湖轶事,她消息那么灵通,肯定能帮得上你。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随意杀人。” “我哪有随意……”吴明话说到一半,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把话吞了下去。 砰啪,一阵鞭炮声响彻天空,好似在驱赶不干净的鬼魂。 俩人齐刷刷地往那放炮的地方望去,那是一个年轻人,正在独自掩埋逝者。 这年轻人面容消瘦,形容枯槁,但头发一丝不乱,穿戴异常齐整,看来有着良好的教养,不知为何却亲自动手起坟。 “这位公子,是否需要帮忙?”白朝驹走上前去询问。 年轻人抬头看了俩人一眼,双眼满是血丝。他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的书法可好?” “好得很呢,需要我写什么?”白朝驹爽快地答应。 “请帮我在这木板上刻上:义士褚炎夫之墓。”年轻人说道。 吴明取出怀中的匕首,递给白朝驹,看他仔细雕刻起来。 他以为这姓白的又在口出狂言,以他那粗枝大叶的行事风格,哪会什么书法。 可看他刻出的字迹,却是异常隽秀的小楷。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分外整齐,这倒是让吴明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天色青青,三人伫立在南山上,对着一座刚搭成的粗糙坟墓跪拜。 “这褚炎夫于你有恩吗?”白朝驹问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当然,褚炎夫可是一名劫富济贫的侠盗。” 白朝驹有些诧异。他看此人的穿着打扮,更像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 这劫富济贫的侠盗还于他有恩?总感觉他是被劫的那方。 见这年轻人不愿多说,白朝驹也不多问,便与他道别,转身回郡主府去了。 郡主府门前,不知何时站了群穿戴整齐的官兵,他们各个手持兵刃,气势骇人。 白朝驹看着情况不对,便带着吴明避开正门,从偏门走进去。正巧那管事也站在偏门处,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白朝驹走上前去,小声打听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管事声音颤抖着说道:“永江提督杨大人,突然找上郡主,说……说郡主蓄意谋反。” 白朝驹脸色一变,他快步走向青枫轩,远远就听到郡主与一男子争辩的声音。 “平阳郡主,这甲胄可是在你的封地被发现的。若说你私藏甲胄,蓄意谋反,有何不妥?” “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杨坚,我景仰你护国有功,在这永江,我对你可有过半点不敬?凭这一件横空出世的甲胄,没有半点真凭实据,怎么就能给我扣上谋反的帽子?” “郡主想要真凭实据,杨某自会调查清楚。只是这甲胄是在处州被发现的,郡主恐怕难逃干系。” “杨将军若不愿信我,那我可禁足三日。若三日后,杨将军拿不出真凭实据,便证明我与此事无关,如何?” “当然可以,杨某答应郡主。” 白朝驹躲在园中的假山后偷偷观望,远远看到一个威猛的背影从青枫轩走出,想必那就是杨坚。 看他走路的样子,步步生风,内力厚积薄发,真乃虎将。若是他想直取郡主性命,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 白朝驹只能祈祷此人有勇无谋,不然郡主可是凶多吉少了。 那人渐行渐远。青枫轩中,再次传出郡主的声音。 “莺儿,去把白朝驹叫过来。” 这话让白朝驹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郡主会第一时间传唤自己。他赶忙假装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模样,迎面撞上了莺儿,被请到青枫轩。 他第一次走进青枫轩,这里的装饰颇为素雅,空气中带着檀香,古朴的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 陆歌平端坐在书桌前,只做简单打扮,但气质高洁清雅,很是出挑。她身侧还站着名书生气质的青年,那是她的谋士汪庭。 她刚刚才与那杨坚争吵过,但此刻,她表情平静,笑容恬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白朝驹向陆歌平行礼,陆歌平点了点头,就直入主题。 “三日之内,我要你查清楚,这副铁甲的来龙去脉。” 她指了指放在案台上的一副铁甲。 白朝驹顺着她的手势看去,那铁甲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铁片仿佛被火烧过一般,被熏得焦黑,满是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平整。 白朝驹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推论。这铁甲的样式,乍一看与官府的样式相似,但细节全然不同,一定是有人私下请铁匠打造的。 而铁甲上的焦黑痕迹,绝不是常规冷兵器能造成,就算是至刚至阳的内力,也造不成如此大面积的焦黑,这一定是火器留下。 此人擅自打造铁甲,面对一群带着火器的敌人。而看这铁甲伤痕如此沉重,此人一定身受重创,或许都不在人世了。 白朝驹感到一阵不妙,自己不仅仅要去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还可能面对一群携带火器的敌人。 “此事太过凶险,鄙人可否要一点防身的兵器?”白朝驹恳求道。 陆歌平微微挑眉,问道:“你要什么?” 白朝驹抬头,看向汪庭,说道:“我想要一柄横刀。” 汪庭脸色一变,白朝驹所看的正是他腰间的佩刀。此刀周身笔直,人称刀中君子。 这毛未长齐的小子,说是要防身的器具,却在打自己佩刀的主意。 陆歌平也看出他的用意,她对汪庭柔声说道:“事出紧急,汪弟,你的刀就借他一用,日后我寻一把更好的给你。” 白朝驹见这气氛有些尴尬,赶忙赔笑道:“挑武器总得挑最好的嘛。我看这府里,唯有汪先生的刀,是天下一绝的好刀,所以才想请一借。” 听完这话,汪庭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他把刀解下,递给白朝驹。 “不要辜负这把宝刀。” 白朝驹点头,双手恭敬地接下。 他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这刀也不是他自己用的,他只是记得吴明使的那套竹棍,最适合这种制式的刀具。 他把刀拿给吴明看时,吴明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这份欣喜一晃而过,转变成了狐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朝驹自然明白这道理,说道: “这刀也不是白给你用,我要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当我白公子的随从。” 白朝驹见吴明只是挑眉看着自己,于是故作悻悻的说道: “难道我白某人这辈子,都见不到明少侠的无双刀法吗。” 吴明弯了下眼睛,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意,说道:“好吧。” 白朝驹见他答应,赶忙递给刀他,却被推了回来。 只听吴明说:“这把刀,至少值十两黄金,随从哪里用的起,还是白公子替我带着吧。” 这刀竟这么贵,难怪那汪庭脸色这么难看,白朝驹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要求实属无礼。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又不懂兵刃,哪知道这么贵。等这事情结束,我们把这刀,还给汪先生就是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甲胄之祸2 次日,处州城里多了个公子哥,他配着把绝世好刀,身后跟着个年轻随从。 他似是对舞刀弄剑很感兴趣,挨家挨户地走访每个铁匠铺。每次都兴高采烈的进去,脸色忧愁的出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聊了什么。 李铁匠在自己的铺子前看着,看那个一身白衣,绾髻束发的俊朗少年向自己走来。 他衣着朴素,但气宇轩昂,阔步流星。最关键是他腰间的佩刀,黑柄镶金,周身笔直。 那黑色不是常规的黑,黑中发冷,在阳光下透着若隐若现的紫光,这是京中名匠最喜欢用的玄紫漆。 此刀华贵而不张扬,能佩戴此刀,这少年肯定出身不低。哪怕不是名门望族,也多少是个富家公子。 他见那公子注意到了自己,赶忙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 “公子进来看看。”李铁匠热情地招呼道。他把白朝驹带进铺子里,一件件为他介绍自己亲手打造的铁器。 白朝驹走马观花地看着,边看边叹气。 “公子,您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李铁匠问道。 “我想要的东西难做的很,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做。”白朝驹说道。 李铁匠满脸堆笑道:“只要价格合适,哪有什么难做的。” 白朝驹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想做一副铁甲。” 此刻,在街道的另一头,汪庭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行走着。 他左拐右拐,走进了处州卫。 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他,向他问话。 汪庭彬彬有礼地说道:“麻烦告知你们的长官,汪庭来见。” 不一会儿,一千夫长向他走来,把他带到军账中。 这军账里坐的,正是永江行省的提督军务总兵官:杨坚。 “不才前来拜访杨将军,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汪庭躬身行礼,把手上的好酒和食盒放在杨坚面前。 杨坚不动声色,斜眼看着汪庭:“杨某秉公执法,你这是何意?” 汪庭并不露怯,反倒昂首挺胸,一脸正色。 “杨将军自然深明大义。刘子有云,这世间万物,阳极而降,阴极而升,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此天之常道也。杨将军步步紧逼,恐怕适得其反。” 杨坚眉毛一挑,身体前倾,震声道:“你是在说,我在逼郡主造反吗?” 汪庭的语调不紧不慢:“天乾关之变后,郡主主动让出宁州,退居处州,一守便是十年。宁州富饶,处州穷苦,这些人尽皆知。郡主若是有心要反,何必退居蛮荒之地?她不过想远离纷争,归隐山林罢了。” 杨坚看着他,似笑非笑,他接过汪庭手上的酒,斟了两杯,随后示意汪庭坐下,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你跟着郡主多久了?” “十四年了。”汪庭说道。 杨坚露出唏嘘的笑意,说道:“那你可没赶上好时候。这若是在二十年前,京城谁不知道,平阳郡主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只可惜女子终究是女子,她既认不清局势,也没称霸的魄力。若不是她贵为郡主,恐怕早就丢了脑袋,你应该见证了她从盛到衰的全过程吧。” 汪庭见杨坚目光深沉,话中另有深意,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杨将军此话不假,但在下跟随郡主多年,深知她的秉性。在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郡主绝无谋反之心。” 说罢,他掀开那与酒一同带来的食盒,那食盒里金光璀璨,铺着满满的黄金。 杨坚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他笑着说道:“汪先生真乃大忠大义之人,不知是否愿意加入杨某门下?” “将军抬爱了。”汪庭起身行礼,“礼已带到,在下告辞。” 杨坚眼含笑意,目送他离开。看着那离开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中午时分,处州一家小小的饭馆中,白朝驹和他的随从面对面而坐。 白朝驹对着店家问道:“这处州可有什么特产?” 店家满面笑容地说道:“你可算问对人啦,我们这儿正有处州最具特色的小吃——炒面豆。 “炒面豆?来一份吧。”白朝驹说道。 “好嘞!”老板应道,转身便走向支在店面门前的一口大锅。 先前走进来时,白朝驹就注意到那口大锅,那锅灰扑扑的,满身是灰,里盛着黄色的沙子。 白朝驹还当这是口废弃的铁锅,怎料到那店家走到那口满是灰尘的大锅前,点起了柴火。 “这是?”白朝驹忍不住走上前去,他疑惑地看向店家。 “这炒面豆,就是把那揉成豆装的面团,丢到这土里翻炒。”店家解释道。 白朝驹皱起眉头,问道:“那面团不是都脏了?这怎么能吃。” “客官有所不知,咱这锅里的土,可不是普通的土。这是能吃的土,观音土,客官可有听过?”店家解释道。 观音土?那不是闹饥荒时候,饿到极致的人,才会用来充饥的东西吗?白朝驹心想。 店家见他犹豫,便用手抓了一把锅里的土,递到他面前。 “客官,您可看仔细啦,这是我早上才从山里挖来的,最新鲜的。你看这土质,绵密柔软,无臭无味,这可是上好的佳品,我不会亏待客官您的。” 白朝驹看着这灰黄的土,心里直发怵,这土的模样,就跟那海岛上的沙地一样。自己从前跟师父练功,没少摔过跟头,也没少和沙地有过亲密接触。 那土吃进嘴里,明明又涩又咸又硌牙,若不是饿极了,怎么可能吃的下去。他看店家那诚恳的模样,又不觉得他是在故意糊弄自己。 或许这地方的人们,就是常常挨饿,才研究出了这吃土的方法,还成了当地特色。 “算了店家,这炒面豆就不要了,来两碗面条吧。”白朝驹说道。 店家看他那认怂的模样,理解的点了点头:“也对,这东西外来人吃不惯也是正常。您稍等,面条马上就来。” 白朝驹折返回来,愁眉苦脸的坐下。 这一早上,他们跑遍了处州城大大小小的铁匠铺,愣是没有一家能做这铁甲的,要不就是不敢做,要不就是做不了。 “真是怪了,我都说要给他们十两银子了,这应该不是小钱了吧,在处州这样的地方,足够他们过两三年快活日子了。” 吴明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根本就没有十两银子吧。” 他这话说道没错,白朝驹的确掏不出十两银子,他说的十两银子,是在吴明身上的,叶掌柜祭拜给“恶鬼”的那十两。 白朝驹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轻快地说道:“你那十两银子,就不能先给我用用?” 吴明斜眼看着他:“我要是不给呢?” 白朝驹啧了一声,说道:“你那钱,本来就是从叶掌柜的那儿敲诈过来的,那也不是你自己的钱。给我用用,又没什么大不了?” 吴明冷冷地说:“这十两银子,买的可是你们三个人的命。” “你可别颠倒因果啊。”白朝驹说道,“明明是你先敲诈的钱,就那时候,朱雀门根本没想要我们的命呢!” 他看到吴明直接别过头,眼神看向窗外,压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眼看气氛有点紧张,白朝驹想着,自己明明是在问他借钱,刚刚那话的确说的太过了。 尽管他那十两银子来路不正,可自己若是这样逼迫他,不也成了敲诈了吗。 白朝驹定了定神,突然无比深情的握住吴明的手。这一下握地吴明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睛嘴巴眯成三道细细的弧线,笑得一脸谄媚。 “你看,咱在这处州的地界,有郡主罩着咱们,对不对。”白朝驹非常诚恳地说,“你要解身上的毒,只要依靠上郡主,肯定有的是办法给你解。 现在郡主被人针对了,不得不待在房间里。只要我们帮她查清楚那甲胄的来龙去脉,还郡主清白。到那时候,以平阳郡主的能耐,帮你解身上的毒,还不是简简单单?” 白朝驹看他眯了下眼,似乎还不太相信自己,于是解释道: “我们是跑了一早上的铁匠铺,一点线索都没有。但你别急,还有别的办法。我看过那副铁甲,它上面全是被火铳击打的痕迹,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去进购一些材料,像硝石、硫磺、赤磷这些,从那儿找找火药的线索。 只是,我需要装成要做烟花生意的样子,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原材料,所以……”白朝驹像要饭般,摊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吴明盯着他上下打量,似乎在考虑这话的合理性。片刻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袋子,递到白朝驹手里。末了,还补了一句: “那个铁匠,八成已经被杨坚抓了。” 听到这话,白朝驹眉头紧皱,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更难办了。以武夫的个性,直接动武,屈打成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到那时候,郡主是有口难辨。 “客官,面来了。”店家把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到俩人面前。 “赶紧吃,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白朝驹低声嘱咐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甲胄之祸3 钱大坤躺在他的作坊门前,这会儿清明刚过,没什么人来买烟花的。作坊里的小工都请了几天假,各自回家了。 他正闭目养神,打着瞌睡,却被一个少年叫醒,问东问西。 那少年年纪不大,自称是从宁州来的,说那里有个官人近期有喜事,要一大批烟花。 钱大坤见这少年气宇轩昂,身后还跟这个气质阴沉的随从,便料定他不是一般人。 几番询问后,钱大坤猜测,少年口中的官人,定是他自己的父亲。 这少年怕是被人猜忌,才假装陌生人,这官场上的沟沟道道,钱大坤也略知一二。 他对这少爷吹嘘道:“您可看好了,我钱大坤这些烟花,都是上好的。你若是拉去宁州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你说你是最好的,他说他是最好的,就这点东西,他才要我五百文,你凭啥要我十两?”白朝驹问道。 “白公子,你不知道啊。我这烟花,用的都是最上好的材料,从原料开始,我都是亲自过目。白公子要是不信?可进到我那作坊看看。若是想看看原料,去山里也可以,不过路要远点。” 白朝驹眉眼一动,说道:“看就要看个清楚,明日我与你一起上山。只是,这点东西,十两也太贵了,您看能不能再低点?” “唉,这价格可不能再低了。”钱大坤连连摆手,“我看你这模样,也不差这点银两吧。你若真是钱不够,我倒可以带你去个地方,你第一次去,手气肯定好的很,保证你大把的赢钱。” 听到这话,白朝驹提起了兴趣,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金乌会。”钱大坤说道,他看向天边,一轮斜阳悬在山上,似落非落,“等太阳完全下山了,我带你过去。” 白朝驹在作坊里兜兜转转,走马观花,不一会儿,就是太阳西下,天色阴沉下来。 钱大坤招呼白朝驹跟上自己,三人行水路,一路行到月亮高悬,行到一处极狭的山洞中。 白朝驹环顾着四周,说道:“钱大哥,我若是没猜错,这个山洞,只有晚上才进得来吧。” 钱大坤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条水路白日涨潮,水面会淹没这洞口。夜里退潮之后,才出现这洞口。我们若是白天来,是进不去的。” 借着皎洁的月光,白朝驹注意到,那山洞的石壁上,有几道黑色的划痕。他拍了拍吴明,提醒他注意。 不一会儿,船已靠岸,钱大坤对白朝驹说道:“白公子,您这刀还是不要带进去了,不如交于您的随从,让他在码头等着。” 白朝驹点头,此话正合他意,他解下那柄横刀,递给吴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顺着那些痕迹接着找,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只见吴明接过刀,眼底略过一丝兴奋,白朝驹赶忙补了一句:“不能动手。” 那眼神立刻变得幽怨起来,白朝驹见他看看自己,又看看那不远处的钱大坤,被迫点了点头。 白朝驹随着钱大坤往里走去,那山洞里别有洞天,竟筑着一座华丽的楼阁。 这楼阁高约三层,灯火憧憧,楼阁内人影交错,很是热闹。 白朝驹听那楼里穿出阵阵叫喊声、骰子碰撞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看若有所悟的说道:“原来钱大哥所说的这金乌会,是赌坊啊。大齐律命令禁止赌博,咱们来这地方,不太好吧。” “白公子不必担心。”钱大坤神色自如,“不瞒你说,在这金乌会里玩的,还有不少官府的人呢。” 听到这话,白朝驹微微挑眉:“既然如此,那咱去试试。” 钱大坤带着白朝驹,走到张摇骰子的桌子前。 “就玩这个简单的。”钱大坤凑到白朝驹耳边,小声说道: “咱就押大小,不押数字。你先押一百文,若是没中,就再押两百文。要再没中,就押四百文。这样翻着倍押,只要中一次,就能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白朝驹眼角含笑地看着他,感慨道:“钱大哥你可真没少玩啊。” “白公子试试吧,我知道,生手的运气都很好的。”钱大坤拍了拍他。 白朝驹思索着,这一百文可不是小钱,他先前在临江楼干活,一百文可是他半个月的工钱。 现在这一上桌,就押上这半个月的工钱,若是一下子输掉,真是太亏了。 但他看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把钱当回事。最少就是一百文的押,更有甚者,直接拿金子去押。 若是按钱大坤那样的押法,押到六次,就要押上四两银子。算上先前的押进去的钱,自己手上的十两银子,只够连押六次,这就代表六次里必须要押中一次。 先不说这样划不划算,若是自己把银子都赔进去了,那吴明,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吧。 “白公子,快试试吧。”钱大坤催促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朝驹心一横把一百文拍在桌上。 “这位公子是押大押小,还是押数字呢?”那庄家问道。 “押大。”白朝驹说道。 庄家眼色妩媚的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轻把把那钱币拨到了写着“大”字的框里。 原来是要把钱押在这里才算,白朝驹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下了铸,庄家开始摇骰起来。 人群中,一个两眼通红的大哥,拼命祈求着:“开大吧开大吧,我都押了一天了,总该开个大吧。” 白朝驹见此人虽然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但身穿着却很是富贵,他那身长衫镶着金丝、明光烁亮,腰间的玉带颗颗冰透、价值不菲。 “开。”只听这一声,众人纷纷偏头看向那骰盅,骰盅一掀起,里面赫然是一点、两点、四点。 “是小!”有人发出了得意的欢呼声,有人连连哀声叹气。 白朝驹注意着那个一身贵气的红眼大哥,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浑身战栗,仿佛魔怔了一般。 “再来!我还押大!”他恼羞成怒地大声呵道。 白朝驹眼眸一转,把两百文推到写了“小”字的方框里。 骰盅开了,两点、两点、三点。果真是“小”。 “中了中了!”钱大坤高兴地拍着手,“白公子,我没说错吧,生手的运气就是很好。” 白朝驹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心里却想着,什么中不中的,不过是庄家想吃那头大鱼罢了。 他细细观察了庄家摇骰子的手势,那每次起手的姿势、摇晃的幅度,惊人的统一,想必是连习了成千上万次。 他先前就在师父的笔记上见过,开赌坊的人,会刻意得练习手法,洗牌也好,摇骰也罢。只要练成,不论怎样,都能把骰子摇出他们想要的点数。 这庄家之所以要“小”,便是他想吃掉那个大哥身上所有的钱。那大哥已经赌上了头,他根本不在乎多少钱,就想赢一把。 他一下注就是十两银子,那可是白朝驹身上所有的钱。 白朝驹深呼吸了下,自己完全可以借他的势,与他反着压,一定赢多输少。 但这样,未免也太趁人之危了,他感到一阵道德的不安。 “又是小!白公子,你真是好手气呀。”钱大坤赞许道。 白朝驹微微叹了口气。此刻,他感觉自己身后突然骚乱起来。 尽管这里本来就很吵闹,但这番骚乱不像是常规的吵闹,而是有人在动手动脚。 “竺文君,你已经欠了一千两银子了!什么时候还钱?”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我还,我一定还!等我赢了这一把,就能有一百两银子了。”一个弱弱的男声说道。 白朝驹听这声音耳熟,他抬眼望去,那是个瘦削的青年,他穿戴整齐,像是有着良好的教养。 这不正是清明那日,自己在山上遇到的青年?自己还帮他起了坟。 他怎么也会在这里?这样看来,他家道中落,就是拜这金乌会所赐。 白朝驹好奇起来,他察觉到事情之间有着隐隐的联系。 他走上前去,挡在那竺文君和催债人只见,说道:“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可这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就算我想帮他,但一下也掏不出这么多银两来。这位大哥,能否通融通融?” 那武夫上下打量着白朝驹,看他一脸真挚,不像说谎,便说道:“行,我要求不多,两天之内,先给我五百两!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白朝驹见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里直发毛。他走上前去,扶起已经坐倒在地的竺文君,柔声问道:“竺兄,你还好吧。” 竺文君情绪复杂的看着他,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多谢兄台帮我解围,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白朝驹跟着竺文君,来到金乌会的一处小院里。这院子虽然也很热闹,但比起屋里,还是安静许多。 不等竺文君开口,白朝驹说道:“你姓竺?这个姓倒是很少见,令尊应该是营缮司郎中竺吝吧?” 竺文君错愕:“兄台所言正是,只是家父早已在三年前病故,不知兄台是……” 白朝驹面不改色地胡乱说道:“我姓白名朝驹,受过令尊一点照顾。” “原来是白兄,在下谢过……”竺文君行礼,被白朝驹一把拉住。 “说说正事吧,你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 竺文君长叹一声,说道:“我确实被贪念冲昏了头脑,父亲教导过我,赌博最害人,可我还是跳了进去。说真的,我手气一直不差。白兄,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白朝驹见他突然看向自己,不禁皱起了眉头。 竺文君见他犹豫,说道:“我以前,就是拿十两银子,赢到了三百二十两。只要我再赢一次,一定能还上那笔钱。” 白朝驹见他一副入魔的样子,说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有过那么多钱,为什么现在身无分文,还欠债累累呢?” 竺文君说道:“我只是一时失手。若是有钱,我一定能翻本!白兄,你刚刚说能替我还上那五百两,可是真的?你不会骗我吧?” 白朝驹感觉自己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看竺文君那副模样,心想,这人欠的钱,绝对不止这五百两。 他是借不到钱了,才拼命问自己要,以他父亲的交际,那些亲朋好友、达官贵人,恐怕早就被他借了个遍。 若是把那些借的钱都算上,他欠的钱,一千两、一万两都有可能。 白朝驹深吸一口气,真诚的说道:“竺兄,这钱我也不是不能借,只是我想请兄台帮个忙。” 一听到可以借钱,竺文君眼睛就亮了,他连连点头,说:“当然当然,只要你肯借我钱,什么忙我都能帮。” 白朝驹面色凝重的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说道:“那你给我讲一下,那日你葬的褚炎夫,是什么人?” 听到褚炎夫这个名字,竺文君的神色暗淡下来,他喃喃自语着:“他也是因为我……因为我。” 白朝驹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半天说不到重点,便问道:“我记得,你先前对我说,这褚炎夫是一名侠盗?” 竺文君低下了头,不敢看白朝驹。 见他这副模样,白朝驹只好说道:“等你想说了,就去颐和茶楼,找一个脸上有道红疤的少年,你也见过他,是我的随从。” “我知道了。”竺文君的话语有些颤抖,他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此刻,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白朝驹的头顶飘来。 “他不问你借钱,不是挺好?为啥还要他来找我?” 白朝驹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往上看,正是吴明,半蹲在屋檐上,低头看着自己。 “你!”白朝驹惊觉自己这说话声太大了,赶忙压低了声音,“你难道调查完了?” 吴明指了指不远处。 白朝驹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几个来回巡逻的守卫。 “怎么?你怕那些护卫发现你?” 吴明咬牙道:“你看他们走路的姿势。” 白朝驹仔细看去,那些护卫身着红黑相间的宽袍,腰间佩刀,走得不紧不慢、井然有序。这也不算稀奇,像这样大的赌坊,为避免有人寻衅滋事,有几个护卫来往巡视,安顿秩序也是很正常的。 要是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双手摆动的幅度很不一样,左手依照步伐随意摆动,但右手一直贴着胯部,基本不动。这的确很是奇怪,他们的佩刀在左手边,若是为了快速拔刀,右手也应该搭在刀柄上才对。 “他们的右手不动,就是为了快速拔出火铳。那火铳,应该被藏在了腰带下方的暗兜里。”说罢,吴明比了套姿势,那右手从下方提起、到瞄准、到开火,一气呵成。 白朝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吴明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更需要借钱给竺文君了。” 吴明眉头一皱,他瞥见那些护卫转身向这儿靠近过来,对白朝驹指了指门口,转身撤走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甲胄之祸4 白朝驹驾着船,从那道水路驶出,回到处州城时,已是卯时,城门刚开。 他迅速回到郡主府,正准备睡一觉时,被莺儿叫住:“白少侠,郡主等了你一晚上了,你都去哪儿了?” 白朝驹赶忙前去清枫轩,推门进去,陆歌平端坐在案台前,闭目养神。 “参见郡主,您久等了。”白朝驹行礼跪拜。 陆歌平被这一下惊醒,她赶忙定了定神,说道:“请起吧,你查到什么了吗?” 白朝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郡主讲了个边,从铁匠铺开始,到烟花坊,再到金乌会和竺文君。 陆歌平听罢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私打甲胄的铁匠,恐怕早就被抓了。那个姓姚的,终究不肯放过我。” “姓姚的?不是姓杨的吗?”白朝驹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然是那姓姚的。”陆歌平微微眯眼,“自从我到这处州,他就一直在暗箱操作。我先前以为,他搞这金乌会,就是想一边敛财、一边让处州的民不聊生,以此牵制我。 可这金乌会横行霸道久了,自然就有人心生不满,私打铁甲,去和金乌会拼命。这步棋下得,一举三得啊。他还真是能等啊,等了整整十四年,就为了等这个嫁祸给我的计划。” 陆歌平说着,不知不觉双拳紧握。白朝驹从没见过她像这样生气,他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个竺文君,务必把他请到府里。”郡主说道。 白朝驹连连点头:“我已经承诺会借钱给他,我想明日、不,今日他就会去颐和茶楼找吴明,到时候,让吴明把他请到郡主府就行了。” 陆歌平点点头,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白朝驹问道:“不知郡主所言何事?” 陆歌平说道:“火铳的制作非常困难,若不是根据现成的仿制,金乌会怎么能大量配备这样的武器?而且照你所说的,那些人训练有素,我怀疑这些人也不是一般人。” 白朝驹错愕:“郡主,您意思是,金乌会和处州卫有关系?” 陆歌平点点头:“既然那姓姚盯上了处州,和杨坚沆瀣一气不奇怪,有军队在背后撑腰,他这个金乌会能屹立不倒多年,也就正常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白朝驹,我要你继续把金乌会查下去。” “属下遵命。” 白朝驹退下后,一人从郡主身后的屏障走出,此人正是汪庭。 陆歌平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如何,汪弟,这李默的弟子,还是有点本领的吧。” 汪庭点了点头,说道:“郡主,你真要他去查那金乌会?这金乌会在处州扎根十余年,势力壮大,衙役里也有许多他们的人。这和建州可不一样,那朱雀门不过是个小帮派,这次恐怕太过凶险。” 陆歌平微微抿嘴,她语气坚定地说道:“若是不查金乌会,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那姓姚的扣上反贼的名号,同样难逃一死。汪庭,你既这样同情他,那你替他去查,如何?” “这……”汪庭犹豫了。 陆歌平微微一笑,她也知道,汪庭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不愿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抱歉了,白朝驹,你既然是李默的徒弟,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吧。 颐和茶楼,吴明端坐了许久,面前的茶壶已经换了三次茶叶了。 滋啦一声,茶楼门又开了,吴明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 那人正是竺文君,是他等待多时的人。 竺文君也看到了他,他挥了挥手,快步走过来,坐到吴明对面。 “白公子说要帮我还钱,他会说到做到的,对吧。”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吴明不看他,低头品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你说的话真不真了。” 这沙哑的声音带出冷冷的话语,宛若魔鬼的低语,听得竺文君心里发毛。这个随从,站在白朝驹身边时,竺文君也没太过注意到他,只觉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此刻,他坐在自己面前,竺文君才发觉,他散发着平静却又冰冷的气场,像是最深的潭水,一点点把自己淹没。 这人绝不是个随从那么简单,一个随从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气势。 竺文君颤颤巍巍的说道:“当然,我发誓,千真万确。” 吴明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既然说,褚炎夫是劫富济贫的侠盗,那他在这地方,应该小有名气?” “这街头巷尾,大都知道的。兄台,这你不必质疑我,褚炎夫确有其人,可不是我虚构出来的。”竺文君说道。 “那好,你在这个茶楼里,给我找三个认识褚炎夫的人过来,不然……”吴明划出藏在桌下的匕首,狠狠拍在桌上,拍得桌上的茶杯一震,杯子里的水撒出了几点。 竺文君吓了一大跳,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话好、好说嘛,别动粗啊……” 这一下动静太大,也吸引了店小二的目光,他看吴明气势汹汹,便过来挡在竺文君面前。 “这位客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吴明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就想请他找几个认识褚炎夫的人过来,这要求可不过分吧。” 那小二看看他拍在桌上的匕首,再看看他鼻梁上的绯红疤痕,料定他绝非善类,便说道:“你要找褚炎夫干什么?” 吴明往椅背一靠,他看看竺文君,又看着剑拔弩张的店小二,说道:“我可没打他的注意,还是让这位仁兄说说吧,褚炎夫是怎么死的?” 店小二大惊道:“你说什么?褚炎夫已经死了?” 这声惊呼引得喝茶的众人纷纷围过来,众人议论纷纷,整个茶楼瞬间吵闹起来,乱作一团。 店小二见这茶楼越来越乱,人群像炸开了锅,中间夹杂着茶杯摔落在地的破裂声。他大声道:“大家不要吵了,我们先听听这位兄台怎么说吧。”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竺文君,竺文君不得不开口了: “那褚炎夫,从前也偷过我家的钱。那是好几年前,我父亲还在京中为官,家里十分富裕,这褚炎夫过来,只拿铜板,不拿银两。我家管事的,知道他是为了分给穷人,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围观人中有个声音说道:“原来他是竺家少爷,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人群一阵唏嘘起来,还有声音说道:“是不是那个褚炎夫,把竺家的钱都偷光了?” “当然不是。”竺文君摇了摇头,“要怪,也只能怪我太不争气,自从那日我被人诱惑,进了金乌会,就接触到了赌钱。刚开始运气好的很,总算赢多输少。可慢慢的,这手气就差起来,我越是想翻盘,就越是输的多。家里的钱财,也慢慢被我输了进去。 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回家,整日露宿街头,和叫花子一样。我甚至成了被褚炎夫施舍的一员。他把铜钱分给我后,竟还认出我来,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沦落到这等地步……” 说道此处,竺文君情不自禁的痛哭流涕。 “我当时……我当时就不该撒谎骗他。可我实在拉不下面子,不想告诉他,是我贪欲太重,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就骗了他,我跟他说,是我中了金乌会的圈套,被骗光了全部家产。 谁知道他信了我的话,说什么拿了竺家那么多恩惠,就要替竺家报仇……“竺文君声音越来越低,开始泣不成声。 茶楼里此刻寂静无声,所有围观的人都在仔细倾听。一个人小声对自己身边的人说道:“怪不得那天,那褚炎夫问我,有没有当兵时候穿的盔甲。” 他说话的声音,但此刻空气太过安静,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立刻就有人回应道:“他也来问过我,还说什么金乌会都不是好人,我当时也没太在意,谁知道他是想……” 吴明问道:“他是怎么替竺家报仇的?” 竺文君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然后他就去找那金乌会了。那日还是我带他过去的,他穿的很厚,我也没注意他穿着铁甲,是要去和金乌会拼命。 他说让我在门口等着他,然后一个人进去了。我听见那里面打得很是激烈,还传来爆炸声。我当时真的怕极了,我想进去,但我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躲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人被扔出来。 他被扔出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是血,奄奄一息了。我当时怕的要死,我看到几个人过来,把他扔到河里去喂鱼。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了,说他们这样做太不道德,会遭天谴的,还是落土为安。 我也不敢告诉他们,这褚炎夫是因为我才死的……” 茶楼里围观的人听着牙痒痒的,有几个激动的,已经跳了起来,指着竺文君骂道:“你这个懦夫!让别人白搭了一条命!宰种!胆小鬼!” 吴明继续问道:“那他身上的那副铁甲呢?去哪里了?” “被金乌会的人扒走了,我亲眼看到的,千真万确!”竺文君真诚地说道。 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颜面,也不理会那些叫骂声,拼命扒着吴明的胳膊,歇斯底里地说道: “我已经全说了,我已经全说了!你会帮我的对吧,你一定会帮我的吧!对吧!” 吴明眉头微皱,他一把扶起竺文君,用胳膊护住他,带他挤出那拥挤的人群。 “我会帮你,不过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竺文君战战兢兢的问道。 “去郡主府。”【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甲胄之祸5 未时,钱大坤如约在南山见到了白朝驹。他见到白朝驹向自己缓步走来,立刻露出满面笑容。 “这边山道有些狭小,我在前面探路,白公子跟着我慢慢走就好。”钱大坤非常贴心的说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跟随其后。这南山是处州城外的一座矿山,白朝驹先前也做了点功课,知道这里出产硫磺。 越往深处走,山路越发狭窄,只留得一人通过的间隙。偶尔有几个矿工,挑着担子,与他们狭路相逢。这时候,白朝驹不得不挪动脚步,尽量找一个空位大的地方,让他们先走过。 这矿工紧贴着白朝驹擦肩而过,能看到他们黝黑的皮肤和沟壑般的皱纹。 白朝驹目送他们远去,也正是这样,他才发觉身后的异样。 那些矿工渐行渐远后,又会突然的慢下来,似乎在等待有人经过。 白朝驹警觉,这是有人在偷偷尾随自己。 但此人距离自己尚远,而且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动手,他可能还在忌惮自己,或是并没有想杀自己。这应当是杨坚派出来的人。 白朝驹思考片刻,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他便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向钱大坤问道:“还要走多久呀?我已经头昏眼花了。” “白公子,马上就到了,再转过前面那个弯道,就是了。”钱大坤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说的不错,转过前面的那个弯,视线豁然开朗。白朝驹见到一车车装着的矿石,还有不少上下忙碌的工人。 “这条路,就是离处州城近的小道。”钱大坤说道,“一般我们都从这条大道来走,不过这是通往平昌县的,咱们的硫磺,也是送往那里加工。 可是这平昌县离处州城也挺远,我想让公子方便点,才走的这条小道,公子受苦了。” “不打紧的。”白朝驹点点头,他装模做样的左顾右盼,时而摸摸那车里的矿石。 “白公子,不瞒你说,这片矿区,是这儿最好的硫磺矿。你闻闻这味就知道了。”那钱大坤抓起一把往白朝驹眼前递过去,那味道简直沁人心脾。 白朝驹连连退后:“钱大哥,我知道了。我就是想问问,这片矿,都是您的吗?” “那当然。”钱大哥得意地回答,“不瞒你说,这片地方最好的硫磺,都是出自我手。其他人不行,再好的矿给他们,也炼不出比我更好的硫磺。” 白朝驹连连点头:“既然如此,我想问问大哥,您这儿的硫磺,除了自己制烟花外,还供给别人吗?如果没有,我想请大哥全供给我,价格您说就行,我一定拿得出手。” “这……”钱大坤有点愣住了,他可能也第一次见到这样财大气粗的买家,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样可能不太好。” “哦,钱大哥这生意做的还挺大呀。”白朝驹会意的点点头,正在此时,他撇见一个阔步急行的人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白朝驹见此人面生,可他走路的模样可不简单,他的左手正常摆动,右手贴着腰带,几乎不动。这正是他在金乌会见过的,那些巡逻人的走姿。 此人径直向钱大坤走来,钱大坤见状,对白朝驹说道:“白公子,失陪一下。”接着便满面笑容地迎上去:“老李啊,远道而来辛苦了……” 白朝驹识趣得默默走远,他起先有些怀疑,这个老李是不是跟踪自己的人。 但仔细一想就知道不是,此人明显是从平昌县的方向来的,他的靴子没什么泥巴,应该是走大路来的,并不是和自己一样走的小路。 现在唯一肯定的是,此人是金乌会的人。 白朝驹眼眸一转,计从心起。那金乌会和杨坚沆瀣一气,那么一路跟踪自己的那人,是不是也和这金乌会的老李认识? 本来自己一个人,可能还会打草惊蛇,而如今又来了一个老李,简直是天助我也。 白朝驹瞥见那老李和钱大坤已经聊完,便快步迎上去。他走到那老李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这位兄台,刚才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跟在你后面,好像要取你性命。” 老李听闻此话,神色大变。 白朝驹料定他会害怕,因为金乌会得罪了郡主,郡主派人刺杀他们,也是合乎情理。 白朝驹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与我偷偷换了衣服。如此一来,就算这杀手跟上了我,发现不是他想杀的人,也只能空手而归,您也能保下一命。” 老李愣了愣,问他道:“你为何这样帮我?” “我只想请兄台把这批硫磺全数让给我。”白朝驹说着,偷偷把一枚银锭塞到老李手中。 听道此话,老李略松了口气,他尽管觉得这里面有诈,但思来想去,他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小命冒险,况且还拿了银子,于是便答应了他。 白朝驹请他把戏做全套,换上衣服后,让他从那道小路走,而自己却走到那去往平昌县的大路。 不出他所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老李的背后,显然是把换了衣服的老李,当作了自己,白朝驹几步冲了上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花点力气,和那人拼上几招,可谁知道那跟踪者不会功夫,一下子就被自己擒住了。 他看到那跟踪者的脸,更是愣住了。那是个模样格外清秀的少年,或许说是扮作少年的少女更加贴切。 而她的面孔,白朝驹是见过的。是那日在建州城的牢狱里,和自己关在一起的那个矮个子。 白朝驹先前不确定她是女孩。但此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虽然面色有些蜡黄,但皮肤细腻,眉眼灵动,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 “黄鹤卿?”白朝驹惊叹,他见少女一副难受的模样,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便立刻松开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朝驹问道。 黄鹤卿皱了皱眉,不太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我……从那狱里被放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来找少侠您了。” 听她这样说,白朝驹有些动容,他知道少女孤身漂泊并不容易,先前她被朱雀门抓住,命悬一线,若不是被吴明救出,现在恐怕也是个死人了。 但想想自己此刻的处境,也很是危险,若是郡主谋反的罪名成立,自己恐怕也会受累。 白朝驹从怀里取出枚银锭交给少女,非常认真的对她说道:“黄姑娘,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到后天,若是没有郡主谋反的消息,就来郡主府找我。” 少女有些懵懂的看着他,半晌,她接过了银子,点了点头。 “白少侠多多保重。”她行了一礼,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朝驹离去的背影。 白朝驹回到郡主府时,已是次日的卯时,他刚进门,便被莺儿拦住。 “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该不会是赌钱上头了吧!郡主又等了你一整夜了!你就不能早点回来吗?”莺儿一脸怨念,她奉主人的命令,熬了整整两夜,完全没睡一个好觉,自然一肚子火气。 “我这就去。”白朝驹对她歉意地笑了笑,快步向青枫轩走去。 陆歌平并没有像昨日那样,闭目养神,她端坐在案台前,双目炯炯。案台的对面,坐着吴明。 看到吴明也在这儿,白朝驹愣了愣,他以为郡主不会见像他这样的人物。毕竟自己是李默的徒弟,李默从前也是有点权位,和郡主有些交情。 可这吴明,连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来历。此人行事任性自由,不通礼数,郡主怎么会请他过来?甚至请他坐在这么近的位置? 这两人,到底偷偷聊了什么? 白朝驹满腹疑虑,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陆歌平对他招了招手,说道:“你也快坐过来吧,说说调查的怎么样了?” “郡主料事如神,那金乌会果真在暗地里囤积火药。我想,若是要找到金乌会和处州卫的联系,必须要深入敌营才行。我昨夜又去了金乌会,目的就是探清楚那里的地形。”白朝驹从怀里取出一张草草画成的地图。 陆歌平看着他潦草的涂鸦,点头问道:“你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白朝驹说道:“既然那个私锻铁甲的铁匠,已经被杨将军拿住。那么,就算我们有竺文君这个人证,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们可以说那铁匠是屈打成招,他杨坚也可以说竺文君是被我们威逼利诱。如此纠缠不清,就只能比比谁背后的靠山更大,这样被动的还是我们。我们还是得拿到强有力的证物,才能自保。” 陆歌平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可这证物取得的难度太大,你可有办法?” 白朝驹说道:“我今日随钱大坤上山参观硫矿,遇到了一个很可疑的客人,我就多留心了下。我故意让他放弃这批硫磺,他事情没办成,定会回去禀告长官,我果真见到他进了处州卫。 而晚上,我去金乌会时,又见到他在巡逻队中,这说明杨将军与金乌会一直有着联系。而他购买的硫磺,是制造弹药的原料。若是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私造火铳的作坊,一定有更多的证据。 可现在时间不够了,我想赌一把。既然他们的火铳,都是参照军队的武器仿制的,那只要我们拿到一件,杨将军就会坐立不安,与我们握手言和。” 陆歌平嘿嘿一笑,说道:“看来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的直觉是对的。” 白朝驹疑惑道:“那郡主的看法是?” 郡主说道:“你想想,私造火铳可是谋反的罪名,他杨坚不可能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他既然要私造武器,就必须想好被人发现后的对策。 这杨坚若是私造火铳,他就必须造得和军队里用的一模一样。只有这样,东窗事发时候,他才可以撇得干净。因为他可以说,这些就是军队用的火铳,是下属看管不力,被贼人偷走的。到时候拉个替罪羊出来,他就没事了。 所以,只要我们拿到火铳,就能证明杨坚与此事有关。这样一来,他也被我们牵制住,日后他也不好再找我的麻烦。” 白朝驹连连点头:“鄙人受教了。可那个杨将军,真的想要谋反吗?” 陆歌平摇了摇头,说道:“他也不过是替那姓姚的办事罢了,只怕私造火铳这事,也是那姓姚的拿捏他的把柄之一吧。先不说他了,我们还是聊金乌会的事吧。” 说罢,她摊开一卷放在手边的地图,上面画着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方框和注释。白朝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画的是金乌会的地图。 “郡主,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好东西?” 陆歌平看向吴明,说道:“是他帮我画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吴明是索命门的杀手嘛。行动之前的踩点,探查地形,他们是最专业的。” 白朝驹恍然大悟道:“原来郡主您是早有打算了。” 陆歌平点点头:“不错,而且我和你想的差不多。” 这何止是差不多啊,白朝驹想着,她肯定是一开始就想到这办法,昨日晚上,我让吴明探查弹痕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偷摸着打探金乌会的地形了。 也不对,那金乌会是我们误打误撞被人邀请过去的,难道吴明一到那地方,就开始打探地形了? “白朝驹,关于如何搞到火铳,你有想法吗?”陆歌平问道。 白朝驹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说道:“我前天答应了竺文君,两日之内替他还清五百两银子,今夜就是约期。我进入金乌会,那里的守卫就一定会让我还钱。我交不出钱,他们便会对我毒打。我只要趁此机会,逼他们开枪……” “白朝驹你疯了吗?”陆歌平打断了他,“我不是要你死在里面。” “我一个人当然会死,但若是有帮手的话。”说着,他看向吴明,“我随师父学过闭息术,使用此术,可保住心脉,但整个人会昏睡过去无法动弹。我可以在他们开火时,使用此术,之后有人将我唤醒……” “你是真的麻烦。”吴明打断了他。 “那阁下有何高见?”白朝驹问道。 “金乌会并不是密不漏风,我趁他们不注意,杀一个巡逻的,把他身上的火铳带出来就行了。”吴明说道。 “你这样做,和金乌会的那些恶人有什么区别?”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立贞洁牌坊?那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死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安静,不要吵。”陆歌平微微皱眉,她认真的问白朝驹道:“你说闭息之术,可以护住心脉对吧。” “没错。”白朝驹点点头。 “那不妨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引出金乌会的东家来。”陆歌平对白朝驹说道。 然后她看向吴明:“你不是说,褚炎夫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不会劫持人质吗?” 白朝驹瞪大了双眼:“郡主的意思是,我去充当诱饵,引出赌场的东家。吴明趁此机会,突然袭击,劫持他,这样不管我们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我们?” “不错。”陆歌平点头,“你们要是有所担心,我还有几个暗卫,可以借你们用用。” “暗卫?”白朝驹微微一皱眉,马上拒绝道:“不可,郡主,子时一到,三日之约的期限就到了,杨将军必会拜访郡主府。在那时候,必须有人保护郡主的安稳,不然我们所作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那你们两个,当真不需要人手帮忙?”陆歌平非常认真的看着他俩。 白朝驹说道:“我相信吴明,但我们的确需要有个能接应我们出去的人,最好是会划船的,划得越快越好。” 陆歌平微微一笑,她看向莺儿,说道:“莺儿姑娘出身渔家,自小就在湖上玩耍,她划船的本事特别厉害。而且她是姑娘家,别人不会把她当回事,我让她接应你们,一定可以把你们安全的带出去。” 莺儿应了郡主的话,转身偷偷对白朝驹做了个鬼脸。 白朝驹看她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感慨人真是不可貌相。 吴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房间,说道:“我猜这金乌会的东家,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会暗中跟着你,如果有意外,就按我的计划进行。” 白朝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出了意外,就杀掉一个巡逻的人祭天。 他拍了拍吴明的肩膀,苦笑道:“你可别咒我了,但愿别出意外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甲胄之祸6 小船穿过山洞,行驶到码头,白朝驹对莺儿说道:“莺儿姑娘,劳烦您在外面等我们,若是过了子时,我们还没出来,你就回去找郡主吧。” 听到这话,吴明皱眉道:“我会让你活着出去的。” “我只是以防万一嘛。”白朝驹解释道。 “我是说真的,我一定会让你活着出去。” 白朝驹见吴明注视着自己,此刻的双眸格外明亮且坚定,这令白朝驹有点诧异。 “什么意思?我们当然要活着出来啊。” 吴明发出一声轻笑,他拔出了那柄横刀,刀在他手上转了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谢谢你借我这柄刀。” 白朝驹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伙平时连一句话都懒得说,现在怎么这么多话? 他看夜色渐深,便对吴明说道:“我们行动吧,等过了子时,那姓杨的就真要找上门来了。” 白朝驹提起那船上运来的箱子,那里面是五百两。 “还挺重。” 白朝驹回头看向吴明,吴明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他只好自己吃力地扛着箱子,走进了金乌会的大门。 见他带着箱子进来,那些个个头高大的壮汉立马围了过来。 白朝驹心里有些发慌,他用力挺直了身板,不卑不亢说道: “这五百两银子我如约带来了,但我想知道,这笔账我是还给了谁?我要见你们老大。” 那些个人面面相觑,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幽幽从二楼传来。 “带他来见我吧。” 白朝驹心里暗喜,没有想到他们的老大如此爽快,这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他跟着随从,上到二楼的厢房中,这厢房里头坐着个瘦高的男子,他模样端庄,一手端着茶杯,品着茶。 他的手指十分的修长,食指、中指、乃至无名指上都覆着一层薄茧,这是他常年累月练习摇骰子的痕迹。 白朝驹见这男子,虽然其貌不扬,但气度非凡,他身侧还站着几个随从,气势汹汹的盯着自己看,想来这就是赌场的东家了。 白朝驹把箱子端放在地上,伸手示意。 那东家使了个眼色,身边的手下立马打开箱子,那盖子一开,满满的白银引入眼帘。 “唐老爷,这是五百两白银没错。”那属下说道。 听闻这话,那东家瞪了自己的下属一眼。 他对白朝驹正色道:“我唐翡此生最恨别人骗我。我给你个机会说实话,这里是不是真有五百两银子?” 白朝驹笑着说道:“不瞒您说,这最上面一层,是我从这里赢得二十六两白银。底下的是,是四百七十四两的碎石块。” 听闻此话,唐翡也不生气,他品了口茶,说道:“你小子还算诚实,我就勉强留你条活路吧。” 说罢,他一挥手,白朝驹立刻就被人牢牢摁住,那些随从抄起棍棒,就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等等!”白朝驹大喊,“鄙人久闻唐老爷尊姓大名,此次前来,就是想与唐老爷对赌一次,一决胜负。” 唐翡举起手,那些随从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想赌什么?” “比大小。”白朝驹说道,“若是我赢了,这五百两银子就一笔勾销。若是我输了,银子就双倍还您。” 唐翡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说道:“小子胃口挺大啊,可以,我答应你。” “愿赌服输。”白朝驹铿锵有力的说道。 随从很快就拿来了骰子和骰蛊,递给两人。唐翡请白朝驹在桌子的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白朝驹见那些随从密密麻麻的站在自己和唐翡中间,他不服气道: “唐老大,你为何要坐的离我这么远?这样我可看不清你抛出的点数了。这地方又都是你的人,到时候你说啥就是啥,也太不公平了。” 唐翡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招,对属下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开。 “小子,你想离近点就离近点,不过我是不可能输给你的。” 白朝驹起身,准备走过去,他瞥见这些随从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昨日在山上见到的老李。 白朝驹看他的模样,似乎不太对劲,他此刻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白朝驹正要出声,只见那老李反应更快,先一步大喝道: “这小子是官府的人!” 这一下大喊,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飞快的从腰间拔出火铳,齐刷刷地对着白朝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和吴明比划的一模一样,这下白朝驹可算亲眼见识到了。 白朝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他怯生生的说道:“老爷,我怎么可能是官府的人呢?” 他虽然在辩解,但眼神却不看唐翡,而是向窗边瞟去。等那些随从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时,已经晚了。 只见白朝驹猛地掀起了面前的桌子,当作盾牌,挡住自己。与此同时,一个黑色身影破窗而入,带着一道闪电般的白光,直指唐翡的脖颈。 那白光的一道刀光,一柄修长笔直的刀,持刀的是一名黑衣瘦高少年,身形宛如利剑般凌厉。他的刀横在唐翡的脖颈上,已经划出了一道血迹。 白朝驹松了口气,这个老李不知是如何看穿自己的,好在吴明的反应够快,事情还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趁唐翡惊魂未定,白朝驹赶忙提出自己的要求:“唐老爷,我们只需要一把火铳,你乖乖交出来,我们就不杀你。” 只见那唐翡点了点头,他对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没有放下手里的火铳,反倒是端起一个盒子,放在白朝驹前面。 白朝驹打开那盒子,他一瞬间就呆住了,那盒子里放着的,正是竺文君的项上人头。 “这……你什么意思?”白朝驹强做镇定,但他无意中暴露的一丝惊慌,还是被唐翡捕捉到了。 唐翡微微一笑:“你以为,凭郡主府的那帮废物,能看住一个赌徒吗?他手痒的不行,非要偷跑出来,到金乌会来送命。” 说罢,唐翡的眼神一扫刚刚的胆怯,变得万分凶狠: “小子,他本来是不会死的,我也不准备杀他,毕竟他身上的油水还多的很呢。可惜你非要把他带去郡主府,那我就不得不让他永远闭嘴了。” 唐翡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一下下的击破白朝驹的心理防线。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自己既然替郡主调查金乌会,那金乌会又怎会不做准备呢? 那唐翡看白朝驹面露怯色,继续说道:“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看你们这样子,根本就没杀过人吧?没有杀人的胆子,玩什么劫持人质呢?” 话音一落,便是轰鸣的开火声。 与此同时,金乌会外的夜空开始了盛大无比的烟花秀,吸引着一楼的赌客们纷纷外出观看。 人们兴高采烈驻足观望,热烈地讨论着:“这东家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情?还给咱们放烟花?” “金乌会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真的是人间天堂。” 夜色已深,青枫轩内却是灯火通明,陆歌平和汪庭对坐,喝茶。 汪庭的面色有些沉重,他欲言又止,陆歌平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汪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汪庭行了一礼道:“在下有所冒犯了。那白朝驹初出茅庐,涉世尚浅。况且他师父是您的故交,这样利用他,是不是有点……” 陆歌平微微挑眉:“有点什么?你是想说我不近人情吗?” “在下失言了。”汪庭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陆歌平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此人行事鲁莽,喜欢意气用事,喜欢一股脑往前冲,这不都是你跟我说的。” “这……”汪庭一时语塞,他本意只想提醒郡主,这孩子还需要多加历练,可谁知郡主利用了他的这番个性,把他当剑使了。 陆歌平抿了口茶,说道:“汪弟不必太过担心。这是我与他和平达成的计划,他已及冠,不是孩子了,应当懂得这样做的后果。” “可那金乌会实在凶险,他们就两个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汪庭说道。 “金乌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白朝驹是李默的徒弟,他那一身本事,足够他全身而退了。更何况,他还有个帮手。” “那个吴明?这人看起来是有点本事,但要对付那些帮火铳的对手,还是够呛吧,毕竟刀剑再快,哪有子弹快?” 陆歌平微微一笑,说道:“那个吴明,是朝凤门的人。” 汪庭怔住了,朝凤门前身是开国皇帝建立的御前司,当时汇集了天下高手,解散后,这些人又自发地在民间重组,成了索命门里最强大的杀手组织。 汪庭感慨道:“郡主果然厉害,居然能找到朝凤门的人做帮手,在下实在佩服。” 听闻此话,陆歌平忍不住大笑起来:“汪弟,你是高看我了。这人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被我白捡的便宜。他从朝凤门逃出来,时日不多了。不过能在最后时刻被我所用,他也算值了。” 汪庭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郡主已经胜券在握了。” 陆歌平饶有兴致的看着汪庭道:“你不是已经替我会过杨坚了吗?还没有把握吗?” 汪庭惊叹道:“郡主果真手眼通天。” 陆歌平摇了摇头,说道:“恭维的话还是免了吧。汪弟低调又多金,还这样愿意帮我,实属我的荣幸。” 她说的是赞赏的话,但话意冰冷。汪庭听明白她这意思,她指自己的金子来路不正。 “在下唯郡主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陆歌平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我也不多过问,你知道就好了。” 漆黑的夜色中,金乌会的随从们快步走着。他们在搜寻那两个官府派来的少年。 楼梯的夹角里,两名少年躲在里面,屏住呼吸,看着一队人从楼梯上快步走过。 “我还是不敢相信。”白朝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吴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不要说话了。”他松开扶在白朝驹肩上的手,那手心里黏糊糊的,是血。 吴明仔细辨别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是方才被火铳伤到的。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足有三四处。 约一个时辰前,他们二人在与唐翡对质时。那突如其来的,竺文君的头颅,让两人失去了谈判的底气。 那唐翡见状下令开火,白朝驹虽然反应迅速,躲到了桌板后,但还是被子弹打中了。 就在一轮开枪完毕,他们更换子弹的时候,吴明一把扶起白朝驹,从窗口跳了出去。 白朝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隐蔽的角落的,总之那些人来来回回巡逻几次,都没能找到自己。 “暂时不流血了,你还能走吧。”吴明对他说道。 白朝驹点点头,方才他已打坐片刻,用闭息之法调理筋脉,此刻已恢复了点力气,就是那伤口还是痛的厉害。 “我去把这些人引开,你去找莺儿姑娘。虽然我们没拿到火铳,但你身上这些子弹,已经足够作为证据了。”吴明说道。 白朝驹听他这话,是让自己先走,他独自留下来垫后,便问道:“那你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还有火铳,你一个人出不来的。” 吴明说道:“相信我,而且在楼里,火铳可未必比刀管用。你快去吧,再晚就过了子时,我们的行动也没有意义了。” 白朝驹心一横,他点点头,心里也有了想法。 等他回去后,让郡主派暗卫过来帮忙,只要吴明能撑住两个时辰,就有希望。 “你多加小心,我会回来找你的。”白朝驹对他嘱咐道。 吴明对他笑了笑,白朝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他先前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冷淡又孤僻。 但他笑起来的模样,却像孩子一样,纯真又灿烂。白朝驹感觉,自己好像与他的内心更近了些。 “等着我。”白朝驹对他说道。 吴明站起来身,他把刀从腰上解下来,握在左手。 “我会把他们往反方向引,等他们都过去了,你就找机会出去。”吴明说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此刻,他心里泛起了强烈的愧疚感。 吴明说的是对的,如果是进来刺杀一个护卫,把他身上的火铳拿走,是最省事且不会出问题的方案。 这样虽然不近人情,但起码自己也不会像这样被动,还要让同伴舍身来救。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白朝驹咬了咬牙,他忍着剧痛爬起来。 他看见少年挺拔的背影,像是一柄刺入夜空的利剑。巡逻的人发现了他,大呼小叫地向他冲过来。 只见他一个闪身,翻入到房间里,走廊里的守卫们也跟着他,一股脑地冲进去。 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白朝驹见到几人从窗口飞了出来,他们痛苦地大喊着:“我的腿啊……” 片刻后,那房间安静下来,吴明提着刀,从门口走出。 借着皎洁的月光,白朝驹清楚的看到,那刀刃上结了一层血色的冰霜。 另一队巡逻的也跑过来了,吴明对白朝驹使了个眼色,闪身向远离出口的方向跑去。 白朝驹明白他的意思,他趁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自己,拔腿快跑起来。 剧烈的运动撕扯到了伤口,剧痛几乎让白朝驹晕厥过去,他几乎靠本能反应在快步跑着。 就快到了,他见到了莺儿姑娘,正在码头向他挥着手。 “快!快走!我们去郡主府!”白朝驹上气不接下气地命令道。 “天哪,你受伤了!”莺儿面露关切,她一边问着,一边熟练地解开绳索。 “吴明呢?” “我们先走!等下再来救他。”白朝驹斩钉截铁的说道。 莺儿姑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面带悲悯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一个人匆匆地冲到码头上,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火铳,对准了船上的人。 白朝驹看到他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枚子弹准确地打在了他的胸口。在他失去意识前,看到那人的面孔,正是老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甲胄之祸7 子时,打更的号子才过,郡主府的门就被敲响了。 “提督军务总兵官杨坚,请见郡主。” 管事的立刻恭谨的为他开门:“杨将军请进,郡主已恭候多时。” 杨坚见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似乎早已有所准备,他眉毛一挑,大步流星地向青枫轩走去。 金乌会里的赌客今日散的格外早。 烟花放完后,那唐翡就说今日要接待一位贵客,请里头的人全数走了出去。 那里头的人大多赌上了头,压根不想离开,但听唐翡说,主动离开的,每人赏十两银子,便一个个都马不停蹄的走了。 “老爷,您为何如此大方?”下属忍不住问道。 唐翡微微一笑,说道:“只要这些人喜欢这里,这些银子就不怕拿不回来,不仅能拿回来,他们还能给我们送更多。” 言罢,他眉头一皱,问那下属道:“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两个臭小子还没抓到?” 那下属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老爷,那两个小子好像是常客,对这金乌会的地形无比熟悉。咱们的人跟着他上了二楼,就看到他从那窗口翻了下去。再派人在一楼堵他时,又见他已经翻上了屋顶。 我想拿火铳去堵他,可我们刚刚占上视野良好的高地,他就好像知道我们要去那里一样,早就藏在房梁上,一挥刀就砍伤了好几个弟兄的手脚。” 唐翡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平日里要带人多练练。你看看这金乌会,视野好的地方就那么几处,你能想到去那里埋伏,别人就想不到吗?你太掉以轻心了,遇上个会玩诡道的小毛孩,就不行了。把那群废物都撤下去吧,丢人现眼,到时候还找我要药费,真是费劲。” 下属说道:“老爷,都撤走的话,那两个小孩怎么办?” 唐翡说道:“去请姚羲来。” 下属疑问道:“老爷,您不是说,姚望舒派来的人,不能用吗?” 唐翡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只有姚羲才能救咱们。那两个小子,有一个受了重伤,应该撑不过今天。剩下那个,更不能让他活着出去。若是他们把这些东西说出去,咱们就变成姚望舒的弃子了。 若是姚羲能杀了他,咱们还能再活一阵。若是那小子反过来把姚羲杀了,那姚望舒同样拿不了咱们怎么样。” “属下这就去请姚羲出马。” 青枫轩里,杨坚站立在众人面前。 他身形雄伟,气宇轩昂,那惊人的气魄震慑着整个屋子里的人,没人敢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陆歌平先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三日已到,杨将军这般胸有成竹的赶过来,想必是有足够把握了吧。” 杨坚双眼微眯,说道:“杨某不才,只是抓到了个打甲的铁匠,他亲口承认,是郡主让他打造的这副铁甲。” 陆歌平抬起头,她嘴角在笑,但眼里毫无笑意,只听她声音冰冷的说道:“杨将军果真英明神武,但恐怕,这只是你严刑逼供的结果吧。” 杨坚丝毫不惧,他振声说道:“郡主这样恐怕也是口说无凭吧,说杨某严刑逼供,郡主可有证据?” 陆歌平眉头微微上挑,她知道杨坚不会善罢甘休,但也没想到他是如此难缠,这时候居然有样学样,恶人先告状的问自己要起证据来了。 而且从下午开始,府中就不见竺文君的人影,陆歌平心里有底,这竺文君恐怕早就被人刺杀了。 但好在她还有后手,准确说,是吴明为她留了个后手。 那日在颐和茶楼,吴明故意闹了很大的动静,搞得整个茶楼的人都知道这事情,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陆歌平不紧不慢地说道:“杨将军所言不假,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我这儿却有和杨将军全然不同的说辞,而且不止一个人。 杨将军可以杀一个人,但这处州城的民众,杨将军可不敢全杀了吧。竺文君在颐和茶楼说了铁甲的事情,这时候,想必已经一传十、十传百,让整个处州人尽皆知了。” 杨坚眼神中露出一丝意外,他没想到郡主会用这种江湖手段。 他还是强做镇定的说道:“处州地处偏僻,消息闭塞。我若执意把这事禀报到京城,皇帝恐怕还是会怪罪郡主吧。” 陆歌平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儿还有点东西,不知道杨将军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听闻此话,杨坚眉头一挑:“郡主要给我看什么?” 陆歌平笑了笑:“自然是和杨将军有关的证物。” 杨坚脸色一沉,他见郡主只是嘴上在说,手上毫无动作,便问道:“郡主不会是想诈杨某吧,若有证物,为何迟迟不肯拿上来?” 陆歌平神色自若,她倒了两杯茶,把一杯推到杨坚面前,示意他享用。 “杨将军莫要着急,我这茶可是清热降火的,您先喝一口。我怕这证物拿出来,杨将军急火攻心,伤了身子。” 杨坚嘴角抽动,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怒火,他强做笑意的问道:“郡主何时对杨某的身体这么关心了?” 陆歌平笑嘻嘻的说道:“我已丧夫多年,这些年过的郁郁寡欢,杨将军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我自然很关心了。” 杨坚接过了郡主的茶,一饮而尽,说道:“杨某不过一介武夫,可配不上郡主。更何况,我可不想跟郡主一起,犯掉脑袋的罪。” 此时,一个神色匆匆的随从冲了进来,大喊道:“禀告郡主,人回来了!” 陆歌平眼神一亮,说道:“快把人带进来。” “只是……”那随从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快说。”陆歌平说道。 “只是他全身都是血,恐怕吓到郡主。”随从说道。 “那就把他带去房间里,务必让徐芳保住他性命!”陆歌平说罢,便站起身来,“杨将军,我说的证据已经到了,请随我一同过去看看吧。” 金乌会的山上,飞走了一只黑色的鸽子。 片刻后,黑色的鸽子,带回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的轻功惊人,金乌会面前是平地而起的陡峭悬崖,那悬崖光秃秃的,就连草籽都难以生根。 可他是从那悬崖峭壁走下来的,就好像走在平地上一样,就连山羊都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在这样光秃且陡峭的悬崖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他没过多久就到了金乌会的门前,只见他侧耳倾听片刻,就飞身上到了二楼的隔间。不一会儿,那隔间里就飞出两个人来。 “唐老爷,那小子被逼出来了,姚羲的轻功非常厉害,这小子肯定逃不掉了。”下属对唐翡说道。 唐翡点了点头,只听他大声说道:“臭小子,你不用逃了,你在这楼里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了一辈子吧。我跟你打个赌吧,如果你能打赢现在追你的这位,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 空气沉默了片刻,唐翡见到一个黑色身影闪到自己面前,他双目清澈又明亮,直直注视着自己。 “怎么样,你答应我的赌约吗?我唐翡可是说到做到,愿赌服输。”唐翡说道。 吴明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翡礼貌的一挥手,说道:“这位少侠,咱们去外面的空地。” 吴明跟着他出门,只见门外的空地上已经站着一个。此人站立在那里,如鹰隼站立在山崖上,俯瞰自己的猎物。 吴明看到他的眼睛,那眼神虽然凶狠,但在凶狠的深处透露着一丝忠厚。 他像是老实人在装横,但浑身散发的气场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小瞧他。 恐怕也只有吴明一个人,觉得他是装凶的老实人,其他人根本不敢有所质疑,也不敢质疑。 那人非常礼貌的对吴明抱拳道:“在下姚羲,得罪了。” 郡主府的一间寝房中,白朝驹躺在床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全数包扎好。 陆歌平神色有些焦急,她向那大夫徐芳问道:“徐大夫,他怎么样了?” 徐芳说道:“多亏这少年有闭息奇功护体,这些弹药伤得不深,没有危及他的性命,再修养几日,应该就能下地了。” 陆歌平点了点头,她接过徐芳手上的瓷盘,盘子里盛放着正是金乌会打在白朝驹身上的子弹,不多不少正好四枚。 她端详着这些弹药,取出其中一枚,把剩下的交给了汪庭,汪庭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随后,她走到屋外,杨坚正站在院子里,对着月光出神。 “杨将军,想看看这东西吗?”陆歌平把手举到他面前。 杨坚微微撇过头,说道:“既然那小子活着回来了,郡主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吧。” 陆歌平微微一笑,说道:“那还得请杨将军,在姚望舒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杨坚抬手,把一个重达百两的食盒放在郡主面前:“这些东西,还给你了。” 随后,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离开。在没人看见的夜色里,杨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甲胄之祸8 金乌会的楼前,两个身影相向而站。 吴明握紧了手上的刀,那是白朝驹给他的刀,一柄锋利、坚硬、且富有韧性的好刀。 姚羲手持的也是柄刀,一柄四尺有余的苗刀。那柄刀是自己的两倍长,在如此空旷的场地,长武器更占优势。 姚羲的刀先动了,照着皎洁的月光一闪,未听到风声,那刀就到了吴明面前。 吴明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很明白这种感觉,他不止一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正如俗话说的那样,只要够快,死亡就追不上他。 他的步子动得足够快,只是在姚羲出刀的片刻,他就变换了身法。 那刀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宛如蛟龙出海般,带起阵阵罡风,刮的他脸颊生疼。 “小子,为何不攻?”姚羲问道,“身为刀客,不战而降是你的耻辱!快拔刀!” 吴明的手在不自主的颤抖,他不是不想拔刀,他已经精疲力竭,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了。 他身上的毒已经很深了,那本是按月服用解药的阴毒,自从他从朝凤门跑出来,已经一月有余。 那阴毒没有解药压制,他只是靠内力硬压着。 方才的僵持与拖延,已经快耗空了他的内力,他身上的毒,几乎要压抑不住。 若是拔出刀,只怕过不了三招,他就会因内力枯竭而毒发身亡。 可是白朝驹说过的,要见一见他绝世无双的刀法。 吴明就是因为这句话心动了,他已经一个月没摸到真正的刀了。 自从他从李府逃出来,自己从前的刀,就已经折了、废了、丢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若是白朝驹也在就好了,至少他能见证这把刀的结局。但已经没有选择,今夜也是如那夜一样皎洁的明月,刀光映照着如水的月色。 吴明拔出了刀,那刀出得更快,在半空中划了个雪亮的圆。 姚羲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刀花,这记刀花在混淆他的视野,他不知道这刀会在哪里停下、转变方向、向自己挥过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只见少年的刀尖就停在自己额头前不到一寸的位置。 “在能逼我后退的人里,你是最年轻的。”姚羲说道。 吴明的感到喉头涌起一股腥味,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方才那一击,已经消耗了他一半的力气。他努力击中精神,好让模糊的视野清晰一些。 姚羲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见他脚步一转,便带着那苗刀一同挥舞起来,这一击直逼吴明腰身,似乎要将他拦腰截断。 只见顷刻间,少年也转动起脚步,他手腕轻轻一甩,刀又划出个优美的螺旋线。这招宛若水面上翻起的涟漪,将姚羲的刀一阵阵的化开去。 “唐老爷,这少年还有挺两下子。姚羲的苗刀传自龙门山叶大师,他那几招,已经是炉火纯青,早就是龙门山巅峰水平。这少年居然能见招拆招,不知道师从哪位?” 听到下属这阵感慨,唐翡一笑,说道:“我看这少年所学及杂,可杂归杂,他每一招都用的恰到好处,毫不浪费。依我看,他的刀法,是跟人实打实地拼出来的。” “拼出来的?”属下疑问道。 只见吴明刀锋一转,那如水波纹般的对招,突然激起千层海浪。 不知他是从何定的角度刺出的这一刀,这一刀出其不意,宛若蛟龙出海,速度飞快,转眼刺中了姚羲的左肩。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姚羲也只够堪堪避开要害,这记刀,若是再下偏两寸,刺中的就是姚羲的心脏了。 “你看他的每一招,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过去的,丝毫不留情面。我若是没猜错,他的刀法……应当是仇老鬼教给他的。”唐翡说道。 姚羲微微眯眼,他大意了,本以为这样一个毛没长齐的少年,对自己造成不了威胁。他不理解,他看那少年明明有一双干净的眼眸,为何下手确如此凶狠? 肩上的伤口激起了姚羲的怒意,他握紧了手上的刀,趁少年收刀时,他反手起刀,用刀柄对吴明狠狠的撞去。 这一击附带着姚羲深厚的内力,而此刻的吴明,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像片落叶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姚羲还怕他使诈,双手握着刀,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 唐翡也同样惊奇地站起来了身,他见到那少年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地上。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看到黑色的树杈状的花纹正在蔓延,一点点的生长。 那树杈仿佛充斥着他的血管,逐渐从脖颈蔓延到他的脸上。 “姚兄是何时给这小子下了毒?”那下属率先问道。 姚羲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可不记得自己下过毒,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毒。可从那少年嘴角流出的黑色淤血可以看出,这毒已经发作了。 姚羲能想到最可能的,就是这少年在与自己交战之前,已经中毒了。 可自己怎么会和一个身中剧毒的少年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被其所伤? 姚羲绝无可能承认这一点,于是他说道:“不瞒唐老爷,方才他与我贴身时,我已经将毒注入他的体内。我故意受伤,让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他自然觉察不到中毒。现在他已经毒发,命不久矣,这个赌局,是我们赢了。” 见唐翡有些犹豫,那下属上前一步,他探了探吴明的鼻息,说道:“唐老大,他已经毒发身亡了。这毒小的见过,是名为松腴饮血的剧毒。” 姚羲侧目看着他,他心里暗想,原来是这小子暗中下的毒,这唐翡的人,还真有几分手段。 唐翡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他是信了姚羲的话,以为这毒就是姚羲刚才交战中下的。他心想着,这行为虽然令人不齿,但确实有效。 唐翡对着吴明的身体狠狠踢上一脚,踢得他在石梯上一路滚下,仿佛是在报自己先前被劫持的仇。 “郡主!郡主!陆歌平!陆歌平!”白朝驹猛地从昏睡中醒来,他见天色微微泛白,发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便发疯似的大喊起来,这几声响彻整个院子。 第一个赶来的大夫徐芳,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个混小子,刚刚活过来,不好好歇着,还敢直呼郡主名讳!你是真活腻啦!” 白朝驹见来的是陌生人,就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飞快地往外跑,迎面撞上郡主走过来。 “白朝驹,你要去哪里!”陆歌平振声问道。 “吴明还在那里!我答应了要去接他的,等天亮就来不及了!郡主大人,快帮帮我。” 陆歌平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说道:“我已经让汪庭去接他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白朝驹执意站着,不肯挪动一步:“他在哪里了?还活着吗?我一定要见他!” 见他一副火急火燎,就要往外冲的模样,陆歌平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好吧,你过来,我带你去见他。” 在狭小的床铺上,一个瘦削的人形静悄悄的躺着。 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几乎看不清他原本的面目,那道鼻梁上、像是小猫被挠花的绯红疤痕,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管掩盖。 白朝驹呆住了,他知道吴明身中剧毒的消息,但他没想这毒发的如此之快。他才与吴明认识十日,这十日来,他也一直是活蹦乱跳的样子,好的让白朝驹几乎忘了他身上还中着毒。 这毒发的,怎么会这样突然? 他这才想起,昨日晚上,吴明一反常态的说了那么多话,原来他是想和自己做最后的道别,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那里了吧。 “我在金乌会门口找到他时候,已经这样了。”汪庭说罢,他看向蹲坐在木桌前捣药的一人,说道,“得亏这位兄弟给我搭把手,不然我还带不回他。” 白朝驹看向他说的那位兄弟,那人身着金乌会的衣服,再看向那人的脸,他大吃一惊,飞快地伸出手,扣住那人的脖颈。 “白兄弟,你别激动!”汪庭伸手去拉他,但根本拉不动。 白朝驹非常激动,他看到了那人的脸,那分明是老李的脸、是自己先前与钱大坤在山上偶遇的人,也是在船上开枪打自己的人。 他的面色是死人般的僵粉色,眼皮耷拉着,脸上没有一色血色,也看不出任何神情。 死人面戴久了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离死人越来越近。 这人绝不是真正的老李,真正的老李已经死了,这人究竟是谁? 他飞快地摸向老李的下颌,伸手一撕,老李来不及反应,他脸上的面皮就脱落下来,露出底下清秀的小脸。 这脸白朝驹是认识的,他甚至惊呼了出来:“黄鹤卿?” 少女被压得嘴唇发紫,快喘不上气来。她竭尽全力,对白朝驹喊道:“你要是杀了我,就没法救他了!” “救他?你别害他就行了。”白朝驹气在头上,但他还是松了手。 黄鹤卿瞪了他一眼,说道:“他和你可不一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事情我们日后再算。眼前这个人,你也不想看着他死吧。” 白朝驹被怼的哑口无言,他看这黄鹤卿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半信半疑的问道:“这毒,就连朱雀门都解不了,你凭什么解的了?” 黄鹤卿说道:“朱雀门又不是手眼通天,有些毒很是罕见,他们不会解也很正常。正巧本姑娘见过这毒,知道解法。”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解法?”白朝驹问道。 黄鹤卿蹬了他一眼,说道:“我父母都是医师,我知道些稀奇古怪的毒,也很正常吧。” 听她这样说,白朝驹不信也得信了。他在床边坐下,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发痛,可能是刚刚动作太激烈,把伤口又拉扯开了。 黄鹤卿看他冷汗直冒的样子,揶揄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看你这副样子,我都不忍心要你的命了。” “不行。”白朝驹一动不动,“我得看着你解毒。” 黄鹤卿只当他在说笑话,这毒解起来可没这么快,她手上这批药,是问郡主讨来的,现在是第一批,用的还只是引子。 后面还有两批,那里面有些珍贵药材,像是雪莲、犀角、龙涎香这类,郡主还派人在四处搜寻,恐怕得要一两日才能找齐。 但见白朝驹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黄鹤卿突然心生佩服,说道:“你若是执意要在这里等着,不如为他渡点内力吧,这样他的毒好发作的慢点。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解药齐的那天。” “渡气?”白朝驹赶忙盘腿而坐,他把已经失去意识的吴明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撑在他背后,帮他调理起筋脉。 原来他的毒,一直是靠内力压制住,才没有这么快发作。白朝驹突然明白了,看来先前,他在金乌会帮自己逃跑时,这毒就在发作了。 尽管这样,他还是愿意让自己先走,他可能根本就没想活着出来。 白朝驹想着想着,就鼻头发酸,他赶忙闭上眼睛,不想让别人、尤其是那个心思古怪的黄鹤卿,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李大夫,你要郡主找到药材,已经都找齐了!”徐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药材。 他才一进门,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木桌前,便愣住了,屋里看不到老李的影子。 “您先放着吧,我是李大夫的徒弟,我叫黄鹤卿,我来接替他治病的。”黄鹤卿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哦哦,好好好。”徐芳连连点头,非常自然的接受了设定,他把药材放在桌上,说道,“黄姑娘,我先去柴房烧水,有其他的需要,随时喊我。” “当然。”黄鹤卿嫣然一笑,“帮我把烧好的水用木桶装过来,要能装下一个人的那种。” “明白的。”徐芳连连点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甲胄之祸9 一桶热水已经烧好,与此同时,黄鹤卿也将药材分拣完毕,她把其中一些丢进砂锅中炖煮,再将另外一些丢进木桶中。 随后,她对白朝驹嘱咐道:“你去把他衣服都脱了。” 白朝驹开始解下吴明的腰带,又想起什么,扭过头对黄鹤卿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是不是有点……” 黄鹤卿翻了个白眼:“人命关天,还扯这些繁文缛节?你到底想不想救他?” 白朝驹赶忙点头,乖乖照做。 吴明身上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躯体上爬满了树杈状的黑色纹理,加上他皮肤更白,那些纹理密密麻麻的的如蚯蚓般,在他身上盘根错节,很是骇人。 按照少女的指示,白朝驹将他抬入木桶中,摆成莲花坐状。随后,依次点章门穴、期门穴、阳陵泉穴、阴陵泉穴。 穴位才点完,就见吴明身体一阵抽动,嘴角留下大片淤血。 黄姑娘办法还真奏效,白朝驹又惊又喜。 这会儿,刚刚熬制的汤药已经好了,黄鹤卿掺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对白朝驹说道:“你去把他的嘴打开。” 白朝驹有点手忙脚乱,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张开嘴。 黄鹤卿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你把他的头抬起来,往后仰,让他的下巴抬高。然后把他的下颚往下按。” 她见白朝驹依样照做了,便举起了药壶。 她抬眼对了下位置,这一看可吓了一跳。那上颌,还有舌头上,横七竖八的布满着伤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过一般。 黄鹤卿瞬间就明白了,那是铁水留下的痕迹,一些人为了获得悄无声息的杀手,就会将他们毒哑,这样他们就算重伤不会发出声音。 也难怪这少年的声音如此沙哑,他应该曾经被这样毒哑过,但随着身体的成长,逐渐恢复了一些说话的能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可是这样看来,这少年曾经可是个杀手啊。黄鹤卿倒药的手犹豫了,她发觉自己可能救错了对象,这人虽然曾经也救了自己一命,但现在看来,他很可能也是害了自己家人的一员。 白朝驹看见她犹豫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黄鹤卿深吸一口气,装作没事的样子,把药一股脑的灌了进去。 “好了。他这毒,还得按月服药,才可保证不发作。”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等等,黄姑娘,这样就好了吗?那药方呢?在徐大夫那儿吗?”白朝驹跟着她的脚步追出去,不论他怎么叫唤,那少女仿佛听不见一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白朝驹感觉腿脚一阵发软,他本就伤得厉害,还没休息好,这会儿全靠一股精神气支撑着,支撑到现在,他也终于体力耗尽,再也站不稳了,头脑发昏的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来,天还亮着。莺儿姑娘在他的床边候着,见他终于醒了,说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白朝驹点了点头,他觉得喉咙宛如火烧一般。 莺儿姑娘看在眼里,赶忙倒来一杯水,递给他。只见白朝驹接过了水,也不急着喝,反倒问道:“他怎么样了?”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莺儿姑娘撅着嘴,“他已经没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白朝驹点了点头,倒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三日后,白朝驹总算能下地走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有的还在隐隐作痛。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晒着太阳,翻看陆歌平送给他的那本《江湖异人志》。这书上记载的人物很是有趣。 说有一人善于使枪,他那枪上附了鬼魂,但凡靠近他的枪,就感觉精力被抽干,腿脚发软,靠的越近,就感觉越难受,更有甚者直接昏死过去。书上就称他为“诡枪”。 还有一人善于使棍,他的棍子是腾蛇变的,因为有人亲眼见到,他手上的棍子变成了蛇,还会吐着信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所以称他为“腾蛇棍” 还有一人善于使剑,他的剑格外的冷,血沾上了他的剑,就会冻结成冰,人称“凝血剑”。 “这不就是……”白朝驹惊呼出声,他一抬眼,见到吴明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他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吴明身上的毒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的面色白里透红,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此刻他侧头打量着白朝驹,黑漆漆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好奇。 白朝驹被他盯着心虚,赶忙强做镇定的笑笑,说道:“看你这毒,恢复的挺不错的?” 吴明问道:“你知道是谁解的毒吗?” 白朝驹笑嘻嘻地说道:“你肯定想不到是谁,是那个黄鹤卿,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建州狱里见过她,当时你从朱雀门的密室里把她救出来。那朱雀门本就以炼毒为生,炼毒需要大批药师。密室里关着的人,可能就有不听话的药师。” 吴明若有所思:“这还真是巧了,若不是你当初坚持要我救人,我还捡不回自己的命。” 白朝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很想杀了我。” “杀了你?”吴明微微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一句倒是点醒了白朝驹,他想起来了,那日在朱雀门,为了帮吴明拖延时间,自己对门主谎报了身份,谎称自己是朝凤门派来的。 那里离密室极近,黄鹤卿被关在里面,也应该听到了自己说的。再加上那里本就没几个人,她根据形势稍加判断,就知道这话是自己说的。 难不成,她就是想找朝凤门报仇?才会加害于自己? 白朝驹感到头顶发凉,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以后话还是不能乱说,言者无心听者有心,谎话被人当真可太不好了。 “我还有话想问你。”吴明对白朝驹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他找了个四下无人的隐蔽角落,一脸严肃地说道:“从朱雀门开始,官差非常恰好的把你关进狱里,郡主又非常恰好的保你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朝驹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说这些都是陆歌平故意为之,就是逼自己替她做事。 “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大咧咧的说道,“郡主管我吃管我喝,还给我住的地方,这可比当店小二舒服多了,你不也享受了嘛。” 吴明摇了摇头,说道:“这次,若不是她执意要你去见那幕后黑手,你也不至于身陷险境。” 白朝驹笑了笑,说道:“我愿意呆在她身边,也有我的目的。” 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见吴明非常认真的看着自己,一副很想听下去的样子。 “要我告诉你的话,你也解答我的疑问,怎么样。” 吴明皱了皱眉,对这突然的套话感到厌烦,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白朝驹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我跟着她,是为了帮师父洗刷冤屈。查出十年前,皇帝失踪的真相。” “十年前?是天乾关之变?”吴明问道。 白朝驹点头道:“没错,十年前,当时的皇帝陆铎亲自率军,在天乾关对阵鞑靼大军,不料战败被俘。随后,朝野迅速扶持淮南王陆镶成为新的皇帝。三年后,鞑靼大军在西郊大败,答应交还先皇陆铎。当时,与鞑靼商定此事的人,就是我的师父,李默。 可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先皇陆铎就此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负责迎接他的军队被全部斩首,我的师父也因此被牵连,他辞去官位,退隐海岛。 师父他一生都记挂着这件事,最终郁郁而终。我就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中途劫走皇帝。 本来以为这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知道真相了,直到我接触到了郡主,她也姓陆,还是我师父的故交,我跟着她,肯定有机会查清楚真相。 所以,就算她在利用我,我也要待在她的身边,这是我最接近真相的机会,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吴明看他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冷冷说道:“你就为了找一个被废了的皇帝,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你是想证明,你比你师父更厉害?” “我就是想成为超越师父的人。”白朝驹一脸正色说道,“我就不喜欢像他那样半途而废,不为自己正道,又害惨了好多人,最后郁郁寡欢的过了一辈子。这样太不值得了,既然师父是被人算计的,那些人就应该得到惩罚。” 吴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就算搭上你的性命,也可以吗?” “我不过一个平民,若能扳倒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付出性命又有什么关系?”白朝驹回答的铿锵有力。 “更何况,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宁愿自己死,也要救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出来。”白朝驹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打量着吴明那副收敛了声色的清秀面孔。 他见吴明不作反应,便接着说道:“我知道宁州刺史李安信一家的事是你干的。我先前与郡主猜测,猜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猜你究竟认不认识李安信。可那时候,我们猜的都不对。 大抵是在你动手过程中,同僚告诉你,要把李家的独子带回去。其实这话是不该告诉你的,但那个笨蛋认错了人,让你知道了这个消息。” 白朝驹见吴明眼神微微亮了下。 “你知道孩子被带回去,就会重复自己的命运,成为新的杀手,被人利用致死。于是你临时变卦,杀死了传话的同僚,带着孩子逃跑了。”白朝驹眨了眨眼睛。 吴明冷哼了一声,低声说道:“这个决定真的挺蠢的。” “这么说我是猜对了?”白朝驹有些惊喜,可他见吴明嘴角颤抖,面上几分凄凉。 自己是不是有点唐突了,可这不是……挺好的吗?至少他自我醒悟过来,从尸山血海里救出个孩子。 难道他在害怕?害怕背后的人会再找上门来? “或许,我可以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吗?”白朝驹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明说出了他熟悉的那三个字:“朝凤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饯别 三月的处州,杏花微雨。 集市里,第一批春茶上了,前来买茶的商人络绎不绝。 少女提着刚从山上采来的香椿,走街串巷的叫卖着。 茶食坊里飘出艾草的清香。 这里春意盎然,人们各司其职,一如常日那般安静生活着。 人们只知道,三月初九的夜里,唐老爷放了烟花助兴,没人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乌会依旧是门庭若市,不知又有多少人输光了钱财。 陆歌平端坐在青枫轩里,端起茶杯,细品一口。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 “郡主。”管事的走了进来,“杨将军说,三月十五他要离开处州,想请郡主饯别。” “饯别?”陆歌平平静的抬眸,“他杨坚是什么身份,我为何为他饯别?” 管事的说道:“杨将军的意思是,他想邀请郡主赴宴。” 陆歌平嘴角微动:“这个杨坚,我不去为他送行,他倒要求着我去送他?” 管事说道:“杨将军还说,只邀请郡主和那两位少年侠士。” 陆歌平听罢,放下茶杯,笑着说道:“那就带话给他吧,三月十五,如期赴宴。” 管事的老人面色有点急迫:“郡主真打算去吗?此人恐怕不安好心。” “无妨。”陆歌平说道,“我到要去看看,这杨坚究竟想干什么。” 三月十五,处州城外的西水河边,杨坚设好了酒宴。 正午十分,陆歌平果真出现了,她带了一小批侍卫,两个少年紧跟其身后。 她命令侍卫在不远处等待,便带着两位少年,向杨坚走来。 只见她不卑不亢的先行一礼,开口道:“多谢杨将军盛情邀请,先前多有不敬,望将军海涵。” 杨坚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他微微颔首,请郡主入座。 白朝驹站在郡主身后,他一入场就开始暗中打量对方每个人。 他是被黄鹤卿留下了心理阴影,那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感觉让他至今难忘,若不是用闭息之法保住命脉,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还隐隐的发痒作痛。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样瞎想没有意义,因为他是郡主的人,他们是杨坚的对立面,无论如何,都该对这里的所有人抱有警惕。 果不其然,宴会行进至半,杨坚忽然站起了身。他称赞这乐师,说他这琵琶锵金鸣玉、空灵震神。说罢,便要身侧的红衣将士随着琵琶共舞一曲。 白朝驹心头一惊,他看向陆歌平,只见陆歌平也不像往日那般平静,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紧张。 只见她拿起酒杯小饮一口,便被身边一文臣模样的男子瞥见,那男子说道:“郡主为何一人独饮?在下杜兆之,愿陪郡主共饮。” 陆歌平看着他,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她心知肚明,这是杨坚刻意安排的,就是要将自己灌醉了为止。 尽管陆歌平知道,自己的身份更高,此人敬的酒,不喝也罢。可这毕竟是杨坚设的宴,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万万不可得罪了杨坚。所以这酒,还真是不得不喝。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白朝驹上前一步道:“杜先生是杨将军的谋士,高瞻远瞩、忠心耿耿,在下很是佩服,不知能否敬杜先生一杯。” 杜兆之对这个突然杀出的毛头小子很是意外,他收了酒杯,不屑一顾的说道:“你身为郡主的随从,岂不知尊卑有序的道理?” 白朝驹面带微笑:“在下乃前朝太保李默的义子,郡主又与义父义结金兰,我也算是郡主的侄子了。” 杜兆之忽瞪大了眼睛,他听闻过李默的大名,但此人虽然引咎辞官、退隐江湖,但在文武百官心中仍有相当的威望。 “也罢,那我就与你喝一杯吧。”杜兆之端起了酒杯。 此刻琵琶曲正欢,颇有金戈铁马驾山河而来之势。 那红衣将士的刀越舞更快了,只听众将士连连叫好,那把刀几次擦着陆歌平的面颊略过。 觉察到这迎面而来的威胁,陆歌平起身,说道:“杨将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的这位随从也善使刀,不如请他舞刀共舞?” 这话看似询问,实则通知,陆歌平直接抽出侍卫身上的佩刀,抛给吴明。 吴明才接过刀,就见那红衣刀客的刀抵到自己胸前,此人嘴角抿紧,眼角含着笑意。 这哪里是在舞刀,这分明就是在挑衅。眼下这宴会,不知何时变成了比武大会。 见吴明还不接招,在座众人嘘声一片。 那杨坚哈哈大笑道:“郡主,我看你说的这位随从,根本不会舞刀吧。还是说,这小子被吓破了胆?哈哈哈哈。” 吴明本想说,自己只会杀人的刀法,哪里会舞刀。 可他看见陆歌平抬头看向自己,坚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这话就万万说不出口了。 吴明顺势鞠躬行礼,这一下避开了红衣刀客的刀锋,显得彬彬有礼。 接着他手腕一抖,那刀顺势转了个刀花,将对方指在自己面前的刀尖轻轻拨开。 杨坚说道:“顾宏炳,把你的本事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 红衣刀客顾宏炳会意,他转手把刀收回,捏了个刀诀。 眼看这刀就要刺出,吴明脚步先动,牢牢粘住顾宏炳。 顾宏炳一刀刺出,只见这少年身份如鬼魅般,几乎擦着刀尖闪过。接着,他便察觉自己脖颈一凉,那是吴明用刀抵着他。 这胜负分的太快,琵琶声还在继续,两人却已经停住。 顾宏炳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生怕自己一动,少年的刀锋就会割破自己的喉咙。 “好!”杨坚率先出声,他带头鼓起掌来。那在座众人也一同跟着他,喝彩鼓掌起来。 杨坚边鼓掌,边站起身来,他接过长枪,说道:“接着奏乐。” 只见他抬起银枪,那枪尖宛若游龙。 他似乎没有用劲,但那枪就好像有了生命般,枪尖跃动着,指着吴明过来。 这攻得吴明连连退后,几乎退到场地外面去了。 “杨将军,你这样就太欺负人了吧。”陆歌平说道。 “这位少侠可是郡主您请出来的,不愿我与他共舞,是看不起我杨坚吗?” 杨坚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完全是游刃有余。 陆歌平微微皱眉:“杨将军骁勇善战,可这刀剑无眼,若让将军的宴席沾了血,可不吉利吧。” 杨坚忽然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既然说刀剑无眼,可这少年刚刚就想取顾宏炳的性命,在座众人都看见了。” 陆歌平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杨坚随机应变的本事如此之快。 刚刚吴明露出的杀招,是她没想到的,而杨坚就拿住了这点,大做文章了起来。 “杨将军,刀剑本就是杀人的工具,我这朋友学的就是杀人的刀法,展示出来就是这副样子,况且他也没伤到顾兄。” 铿锵有力的话语传来,杨坚侧过头,看向郡主身边一名白衣少年,他低头向自己行礼,那棱角分明的眉骨正气十足。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杨坚也不想与小辈计较,他咬着牙说道:“那我就试试他的刀法。” 白朝驹握紧了拳头,他格外紧张的看着场上的两人。他早知道,这杨坚内功不凡,如今见到他的枪法更胜一筹。 不要说这在场的各位,放眼整个江南,杨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更何况枪乃兵器之王,俗话说三年的刀打不过一年的枪,兵器本就有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 白朝驹知道,就是因为枪太长,不方便随身携带,也不方便在狭小屋内厮杀,吴明才不会用枪。 可杨坚这宴席是倚着河畔开的,迎面是相当大的平地,这种开阔地方,刀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而且武器讲究的是老辣,杨坚不论经验还是体力,都在吴明之上,这完全是压倒性的对决。 只见那枪如银龙般向吴明冲去,吴明慌忙用刀背反挡,那“噌”的一声巨响,给本就高亢的琵琶曲加上了一记让人瞬间清醒的重音。 吴明握刀的手被震得发麻,他险些就要握不住刀。他看到杨坚的枪忽地就停住,眼睛微眯着看向自己。 吴明没看懂他的眼神,但这一下刻意的停止让他知道了,杨坚是故意给自己反击的机会。他调转刀头,不假思索的顺着枪杆直冲过去。 只有尽可能的拉近距离,才能缩短武器的差距,在贴身的情况下,枪是回不了那么快的。 可杨坚毕竟不是普通人,只见他轻轻拨转枪头,就将吴明的刀撇了出去。 吴明顺势反转刀花,硬是卡着那枪丝毫不放。只见杨坚眼神一冷,他的枪还未动,身体先转,接着,便看见那枪仿佛长了骨头一般,如银蛇般扭动起来,挣脱了他的刀。只见那枪突然飞向空中,又狠狠地击打下来。 “这是杨家枪法,银蛇鞭。”有人惊呼道。 吴明眼睛忽地瞪大,这下直冲自己的天灵盖过来。他知道,这一下进攻内力巨大,硬挡肯定是挡不住的。 但若是向后退开,拉开距离,就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吴明只好侧身躲过,那枪一落下,就接着横扫过来,这一下他倒是已有预判,只见他脚步飞快,众人见他似跳非跳,那枪就从他脚底掠过去了。 “好俊的身手!”有人惊叹道。吴明听出来了,这话是白朝驹喊的。 吴明反手给刀,只见杨坚倒提起枪杆,便将他的刀抵住,接着一压,就将吴明的刀连着手腕牢牢压下。吴明松开手指,刀悬在空中,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转手腕,趁刀还没落下时握住刀柄。 就在此时,杨坚猛地收枪,吴明手上的刀还没握紧,那枪头就架住刀头,要将他的刀挑飞出去。 吴明的反应也快,他整个人就顺着收枪的方向前冲过去,这刀确实没脱手,但他几乎整个人要撞进杨坚的怀里。 吴明已经感觉自己完蛋了,以杨坚的内功,这样贴身,他只需稍稍用劲,就能把自己震晕过去。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大力扶了一把,这一下让他马上稳住了平衡,立定在原地。 琵琶声停了,在座众人先是一阵平静,接着不知是谁带头先喊了一声。 “杨将军威武!” 众人也欢呼起来,叫好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绊月楼英雄会1 从杨坚的宴会回来,陆歌平就一直皱着眉头。 白朝驹见气氛实在尴尬,忍不住问道:“郡主莫非还在生杨将军的气?” 陆歌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杨坚今天实在反常,他堂堂提督,居然亲自下场和一个无名小辈比试?我真是看不懂,思来想去,我只觉得他是盯上了你们俩个。” 白朝驹一愣,他起先觉得,那宴会,是杨坚针对郡主所设的鸿门宴,可郡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她这样一说,白朝驹也感觉颇有道理,因为金乌会是自己和吴明去查的。那杨坚要针对他们,也是从最知情的二人下手才对。而且自己和吴明是无名小卒,死了也没人记挂。 陆歌平思考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给你们写份信,去沧州找绊月楼主。明早就启程,我再让管事的给你们备二十两银子,先避一阵子风头再说。” 她算了算日子,又说道:“四月一日,绊月楼会举办少年英雄会,等你们到那了,正好可以赶上。” “少年英雄会?那岂不是还有乐子看,真是不错啊。”白朝驹眉开眼笑的答应道。 “还是多加小心。”陆歌平嘱咐道,“别惹出什么事端,我可不好帮你们收拾。” 俩人连连点头。 沧州在处州的上游,离京城更近,比穷苦的处州繁华的多,比建州也更大些。走在城中主道上,两侧楼阁鳞次栉比。商铺大门畅开,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白朝驹端着手里的一节竹筒,在大街上踱步。 这竹筒是陆歌平交予他的信,她说,就这样交到绊月楼手上,他会明白的。 白朝驹左右端详着这竹筒,这竹筒不过比手指略粗些,顶部用蜡封了口,简单写着“绊月楼主亲启”几个小字。 他抬头看了看那座沧州城里最高的楼,那想必就是绊月楼了。 这绊月楼主不知何许人也,竟有这样的财力建这种高楼,还是在沧州最繁华的地段,定是造价不菲。 “二位少侠要去绊月楼英雄会吗?”一个明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朝驹回过头,见那是名容貌秀美的少女。 “真巧,姑娘也去吗?”白朝驹问道。 那少女撇着嘴,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俩人,说道:“你们也跟我一样,是去看热闹的吧。” “看热闹?”白朝驹问道,“我们就不能参加吗?” 少女笑嘻嘻地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少年英雄会是比枪的,你们带枪了吗?会用枪吗?” 白朝驹没想到那英雄会是比枪的,这下只能当看客了,只得悻悻说道:“好吧,那我们确实是去看热闹的。” “那一起去呀。”少女欢快的说道,“对了,我叫邱紫兰。” “我叫白朝驹,这位是吴明。” 距离绊月楼英雄会召开还有两天时间,邱紫兰非常热情的要带二人领略沧州的风情,在她的带领下,三人走进了沧州的一家酒楼。 只见她熟练的招呼小二,接连点了几个菜,说是让他们见识下好吃的。 “邱姑娘好像对这里很熟。”白朝驹问道。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沧州人呢。”邱紫兰笑着说道,“不知道二位少侠是哪里人?” 白朝驹说道:“我是从东海的小岛来的,到外头见见世面。这位兄弟也是初出师门,我们路上遇到了,就结伴而行到了沧州。” 邱紫兰上下打量着吴明,见这模样清秀的少年一言不发,也不看自己,就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你的这位兄弟,看起来很冷漠啊,他学的是什么功夫?” “他会使刀,你没见识过他的刀,那可是天下一绝。”白朝驹得意洋洋的介绍道,仿佛厉害的朋友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 邱紫兰笑得更欢了,她说道:“白兄是在说笑吧,他身上连把刀都没有。这天底下,哪有刀客不带刀的?” 白朝驹一愣。吴明身上确实没有刀,先前那把横刀,由于太过贵重,从金乌会回来后,就交还给了汪庭。 早知道从郡主府出来的时候,应该要把刀的。 现在他只能愤愤不平的拍了拍吴明,假装愤慨的说道:“我说了,那刀你拿着就拿着了,干嘛还要还回去?这下被人笑话了。” 吴明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是你让我还的啊。” “我那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白朝驹白了他一眼,连声叹气。 吴明算是明白了,这姓白的现在说的,才真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邱紫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模样,笑出了声:“看来你们俩,还挺情投意合的。” 白朝驹耸了耸肩:“我这兄弟是嫌自己声音不好听,到现在才说一句话,邱姑娘见谅哈。” 邱紫兰笑着说道:“吴兄的声音很特别也很有磁性,怎么会有人说不好听呢?” 她见吴明对自己抱拳行礼,然后眯起眼睛看向白朝驹,咬着牙说:“我没刀是打不过你,我也懒得和你吵,黑驴。” “黑驴?”邱紫兰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会儿,扑哧一下笑出来,“白朝驹就是白马,反过来说就是黑驴?哈哈哈哈。” “嘿你个死老鼠。”白朝驹气地腮帮子鼓鼓的。 邱紫兰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叫他老鼠呀?我看他长得也不像老鼠。” “说出来不怕吓死你,这人养了只老鼠当宠物。”白朝驹说道。 “咦!”邱紫兰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这害怕是装的,不一会儿就恢复了眉开眼笑的模样:“吴兄,改日让你的老鼠见见我的旺财?看看狗会不会拿耗子。” 吴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那老鼠也是有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这话一出,白朝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邱紫兰就脱口而出问道:“叫什么?” “叫小白。” 白朝驹气的拍案而起:“是你瞎还是我瞎?那明明是只大灰耗子。还叫小白?小白?” 只听吴明的包袱里突然传出“吱”的一声,白朝驹愣住了。吴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再叫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还会口技了?”白朝驹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 吴明做作的轻咳一声。 看白朝驹一副死要面子的样子,邱紫兰笑了笑,决定换个话题:“不瞒白兄说,先前我看到你手上拿了封信,是要送去绊月楼吗?” 白朝驹这才想起,方才与邱姑娘见面时,自己正在端详郡主给的竹筒呢。幸亏那竹筒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要被她发现是陆歌平的信,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自处州的事情过后,白朝驹就知道,陆歌平看似是个平平无奇的郡主,但她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处州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不过是朝中党派斗争的映射罢了。只可惜苦了那里的平民,沦为上层斗争的牺牲品。 白朝驹大方说道:“是师父托我给绊月楼主带信,邱姑娘愿意为我引路?” “你师父真是会挑日子。”邱紫兰赞叹道,“这绊月楼主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他热爱帮助天下好汉,但又怕找他帮忙的人太多。于是他有个规矩,在英雄会的前两天,任何人都可以寄信给他,他会一一阅读,在里面挑十个他愿意出面帮忙的人。所以啊,这两天,多的是人送信给他呢。” “原来还有这种事?”白朝驹连连点头,怪不得陆歌平要自己带信来这里,原来是出于这份考量。 “我也要给他信呢。”邱紫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对白朝驹挥了挥,“等吃完了,我们一同过去吧。” 用膳完毕,白朝驹抢着结账。他表面春风得意,不缺银两的模样,内心却疼地滴血。 这一趟饭菜花了不少银子,他俩个男子胃口大,吃了不少,若是让邱紫兰来付,他心里也不过意不去,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他看着邱紫兰分外崇拜的眼神,心想似乎也不赖,好歹在女孩子面前撑了把面子。 三人随后来到这绊月楼前。这绊月楼近看,越发得高大,正应了诗仙那句:“手可摘星辰。”想必绊月楼这名字也是因此而来,楼高百尺,可绊明月。 白朝驹还想多看几眼,就见到看门的守卫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来。 “把信交给我,你们就可以走了,别挡着其他人。” 听完这话,他回头看去,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来这里许愿人还真不少,他们都希望得到绊月楼主的一点恩惠。这绊月楼主,应当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侠义之士,乐善好施,又颇有威望,声名远扬。 人这一生,若能成为此等德高望重的大侠,也算值得了,白朝驹想着,他把竹筒放到守卫手上的布袋里。 他见邱紫兰也从怀里取出一份信件,也放入布袋里。她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兴高采烈,反倒三分犹豫,七分凝重,似乎在交代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邱姑娘可还好?”白朝驹忍不住问她。 “嗯。”邱紫兰立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我没事。白兄还想去哪里看看?沧州城的鹤望亭如何?文人雅客最喜欢在那里吟诗作对了,还有好几副名家的真迹呢,我带你们去看看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绊月楼英雄会2 四月一日,绊月楼前汇聚了一群人,这日便是少年英雄会召开的日子。白朝驹三人扒在绊月楼边的一棵树上,他们天还没亮就抢好了位置。 那比武台上站着几人,其中一男子气势格外强大。他模样五十岁上下,双鬓微微泛白,身长八尺,气宇轩昂,双眼如炬,声如洪钟。 只听他震声说道:“我办这英雄会,目的是选出少年将才,我们只比枪法。不得使用其他武器,暗器则更不允许。出招不限,但比武应点到为止,若是有人违规,就直接判输。胜者,可得我亲传功法和十两黄金。话不多说,有自告奋勇者就先上来吧!” 这人一定就是绊月楼主了,白朝驹想着,这楼主气场强大,做事风格反倒很随和。像他这般身份的人物,竟然亲自下场宣读规则,而且似乎很看重这比拼。 “这第一个上去的人,是不是很吃亏?”邱紫兰说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的确会吃亏。但这第一个人,更容易被人记住,就容易出人头地。而且大家都知道第一个人吃亏,所以第一个上的人,就算输了也光彩,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此时,只听场上传来一声:“我先来。” 那是一个瘦高少年,他衣着光鲜靓丽,甚是华贵。只见他走到场地中间,行了一礼,说道:“我叫陆隶翎,谁来与我过招?” 这话一处,台下呼声四起。 “陆隶翎?他不是吴王的长子吗?他居然也来了。”白朝驹喃喃自语道。 “小王爷吗?这谁敢挑战他?”邱紫兰说道。 会场的空气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人自告奋勇的登台,打破了这片沉寂。 那人一上台,众人又是嘘声一片。只见他皮肤黝黑,胡子拉碴,模样甚是苍老。 有人沉不住气,喊到:“这里是少年英雄会,你都几岁了?以老欺小不嫌丢人呐!” 那人也是礼貌的行礼,不卑不亢说道:“在下王钺,今年二十有七。绊月楼主说了,不超过三十的都可参加,我虽然长的老了些,但这不算违规吧。” 他这话是面对绊月楼主说的,只见楼主默许的笑了笑,抬手示意二人开始,台下的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专心看起来。 那陆隶翎的一杆银枪甚是漂亮,枪头锃光瓦亮,还雕着细小的花纹。相比之下,王钺的枪就普通很多,和官兵大批量配备的长枪差不多。 可枪再好,比的也是功夫高低。按照白朝驹的评价,这陆隶翎架子倒是摆的挺好,可一动起来,形就散了。 那王钺的功夫倒是十分扎实,像是苦练多年的。可他还是对小王爷有所顾忌,三番五次没能近他的身,是不想伤及金体罢了。 最终,王钺一记漂亮的回马枪直点陆隶翎前胸,结束了这场比拼。 “好!”众人欢呼道。那陆隶翎倒也挺大方,恭恭敬敬和王钺相互行礼,也不多留恋,爽快的走下台去。 “我来!”“我来!”这下气氛到了,台下自告奋勇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几轮下来,一些半桶水咣当的货色也争相上台,他们似乎把王钺当成了自己的陪练,接二连三的上去要拿他试试手,结果无一例外的被惨揍下来。 “这王钺的本事倒挺厉害,一直打到现在。”邱紫兰感叹道。 白朝驹眼睛咕噜一转,说道:“你说他这么厉害,会不会是别人请的打手?” “什么意思?”邱紫兰问道。 “我就是想,要是我想赢这比赛,我肯定先让吴明上去打,等他把那些人淘汰的差不多了,我再上去,让他故意输给我就好了。”白朝驹说道。 “还能这样?”邱紫兰豁然开朗,“雇一个厉害的打手,帮自己扫平障碍,哈哈哈白兄,你还真会想。” 这时,又一个衣着靓丽的少年走上台去。 “唉,这该不会是雇王钺的人吧?他看起来也挺有钱的。”邱紫兰说道。 那衣着靓丽的少年身形很是挺拔,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只见他对王钺行礼道:“在下杨均,请兄台指教。” “他也姓杨?莫非和杨坚是亲戚?”白朝驹喃喃自语道。 “等他出招,看看他们枪法是不是一路的。”吴明说道。 白朝驹觉得他这话在理,便瞪大了眼睛,准备看个仔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比赛结束的比他想象的还快。 这杨均摆好架势,才与王钺交上手,还没过两招,就突然摔了个狗啃屎,就这样狼狈的下台了。 “喂,你看出来了没?”白朝驹戳了戳吴明。 “看出来了他下盘不稳。”吴明说道。 “我也是。”白朝驹点了点头,“这比试怎么回事,那些看着显赫的名门望族,打不过一个王钺吗?” “你都说了名门望族,谁还不知道,他们个个都是花架子。”邱紫兰说道。 这话有人替她说了,只见王钺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少年,剑眉星目,笑起来有几分邪气。 他说道:“这些名门望族,根本名不副实,大家看好了,看我怎么把这个王钺打下去。” “他都打了这么多场了,你能打赢了他,也不算什么本事!”有人喊道。 那少年撇了撇嘴,只见他提起枪。王钺脸上已全是汗水,喘息也有些激烈,但他还是彬彬有礼的行礼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魏莲。”那少年说道。 那魏莲的架势果真不一样,他的长枪仿佛长了骨头般,上下飞动着,颇有姿态。那王钺也是当仁不让,手上的枪挥舞地呼呼作响。 可按白朝驹的说法,这王钺还是败给了心软,他不是比不过魏莲,而是他出手不想伤人,加上先前对战太多场,体力实在不支,最终败下阵来。 “白兄,这魏莲赢了,他该不会是你说的雇主吧?”邱紫兰问道。 白朝驹摇了摇头:“魏莲的实力,的确比前面几人都要强,只可惜这王钺,为他人做了嫁衣。” 王钺走下台,场上忽然就空荡起来,只留魏莲一人站着,许久都没人上去比拼。绊月楼主见状,站起身问道:“还有人要比吗?若是没有,这次的少年英雄会,胜出者就是魏莲了。” “这……”台下人小声议论起来。白朝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魏莲虽然捡了大便宜,但毕竟也能看出来,他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是可惜了王钺。 这偌大的沧州,就没有人敢再上去,打败这个魏莲吗? “吴兄。”邱紫兰突然用手推了推他,“你的刀法不是厉害的很吗,应该也会用枪吧,你去会会他?” “我不会用枪。”吴明说道。 “那不管,我可不想看这个坐收渔翁之力的人白白拿了奖励,太便宜他了。”邱紫兰说着,边看向白朝驹。 白朝驹也有此意,他见吴明欲要反驳,趁机对着他的后背猛地一推。吴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把自己推往火坑的背后黑手。 他在树杈上艰难的挣扎了下,最终还是失去了平衡,掉到了地上。那落地的位置,正巧在场地上。围观的人群见来了个少年,再次欢呼起来。 “快上!” “打败他!” 吴明左看右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陆隶翎正巧站在他不远处,看到了他为难,就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兄台是没有带枪吧,我把这柄好枪借你一用,你尽管上吧。” 说罢,他把那杆一看就很贵重的银枪塞到吴明手里,还拍了拍吴明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 “鸭子赶上架了。”白朝驹在树上评价道,“看他能不能赢了。” 邱紫兰这下子反倒担心起来,毕竟是她开的口,让吴明下去比的。 “白兄,他会不会被打的很惨啊,我看这个魏莲,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白朝驹说道:“我也说不准,大约四六开吧。不过小老鼠的身法厉害,应该不会被打的很惨。” 那场面不出他所料,魏莲攻势很猛,吴明被打得连连败退,就要退出场外。 “快还击啊!”底下众人焦急喊道,有几个更是急红了眼,恨不得自己上去推吴明一把。 眼见吴明退无可退,再退便是出界认输了。这时,魏莲挥起枪,枪头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他这一下极快,仿佛比光更快,直接冲着吴明的胸口过去。这绝对是一记杀招,白朝驹惊出了冷汗,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魏莲出的这一招,就是想取吴明的性命去的。 吴明虽然没用过枪,但招式他还是看的懂的,他先前虽然且战且退,却一直观察着魏莲的枪法,这一记杀招他已有预判,但也没想到魏莲杀的如此之快。那枪头擦过他的衣襟,划破了衣服,连带在他的皮肉上划出一道血口。 胸口传来了刺痛感,连带着阵阵血腥味直窜鼻尖,吴明的神经猛然紧绷起来,这分血的味道,让他回忆起那无数个鲜红的夜晚。 他抬起了枪,那是种来自求生欲的本能,也是来自原始兽性的本能。他的心脏跳的很快,不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兴奋。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种生死攸关的感觉会让自己兴奋,他应当很厌恶这种感觉才对。可生理反应骗不过自己,他就是本能的喜欢这种时刻,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 越是这时候,他脑子越发清醒,五感也越发敏锐。他感觉自己好像本就会用枪,那枪似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只见他把长枪一转,那枪宛若刀花般往身后一收。 “这是什么枪法?”白朝驹眼睛一眯,这像是吴明常使的刀花,但又不完全像,他像是把自己的刀法,融到了枪法里。 那魏莲见他又是避让,便再使攻势,可这下却着了道。 吴明这一记收枪,不过就是骗他出招罢了。只见吴明手臂一转,那枪头就从下往上而来,逼得魏莲不得不回枪抵挡。 只见俩人枪相互咬住,谁也不让。着场面倒很是熟悉,像极了那日宴会上,杨坚的枪被吴明咬住时的样子。 只见吴明枪不动,身体先转,这惊人的控制力让白朝驹几乎惊叹出来。 白朝驹惊讶不止是他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更是这招枪法。那枪身宛若长了骨头一般,如银蛇般扭动起来,挣脱了魏莲的枪,飞向空中。 这不就是杨家枪法,银蛇鞭吗?虽然他这招,比起杨坚,还有些逊色。可他仅仅只看过一遍,只看过一遍,就能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的使出来,更是完整的抓住了这招的精髓,用的恰到好处。 吴明的枪打下来了,正冲着魏莲的天灵盖而去。白朝驹屏住了呼吸,这一下若是全力,魏莲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就在最后关头,吴明收住了,那枪就定在魏莲头顶不到一寸的位置。魏莲还想起手反击,可众人早已看出胜负,激动的叫喊起来。 绊月楼主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问道:“还有人要上来比吗?嗯,看来今年的英雄会,胜负已分,胜者,吴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绊月楼英雄会3 夜色已深,吴明还没从绊月楼出来。 白朝驹在楼前踱步,他的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那焦急的步伐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邱紫云忍不住劝道:“白兄,别担心了,楼主肯定是好酒好肉招待再他呢。就算今夜他不回来,也不出了事的。” “邱姑娘先回去吧。” 邱紫兰见他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也不再管他,转身就走了。 白朝驹的直觉是对的,吴明确实是遇到麻烦了。英雄会结束后,绊月楼主就以要传他功夫的名义,把他带入楼中。 “你叫吴明?”绊月楼主沉声问道。 吴明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依稀记得名字中有个“明”字,但肯定不是叫吴明,吴明这个名不过是白朝驹随口起的。 绊月楼主看出了他的心虚,脸色一沉,对身边的随从喝道:“拿刀来,我要试试这小子的刀法。” 吴明的眉头情不自禁地抖了下,这绊月楼主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是自己从魏莲枪下躲闪的步法吗?那的确是杀手常用的绝影步,可这招不少高手也会,并不能直接看穿自己的出身。 难道是自己脸上的这道疤?不,这更不可能,他绝无可能知道这道疤痕是怎样留下的。 难道是自己用的枪法?那是他和杨坚比试时学到的,这行为,在名门正派中应当算做“偷师”。 可楼主若是忌惮这种行为,也应当让自己用枪才是。他却让自己用刀,这应分明是想试探自己的来历。 吴明看那随从把刀递到自己眼前,也不伸手去接,强作镇定问道:“楼主这是何意?” 绊月楼主见他装傻,直言道:“小子,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你要不想死的太难看,就拿起刀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此话说罢,绊月楼主一个迅猛的起身,他伸手抄起身侧的一根长枪,势如破竹般向吴明冲去。吴明不得不去接刀了,他刀一上手,就划出个形如满月的刀花,将绊月楼主的长枪挑开。 枪杆擦这刀身而过,那强有力的劲道震得吴明手腕发麻。他见楼主侧目看着自己,眼神很是笃定。 吴明看得心惊,方才那飞快的一击,不过是楼主在试探自己罢了。他只是随意的出招,就这样快,这样威力十足,若是他使出全力,杀死自己不过就想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这刀法,是仇老鬼教的?”绊月楼主问道。 吴明瞪大了眼睛。这楼主不过才试了自己一招,怎么就能这样准确无误的说出自己师父的名字来?他既然知道仇老鬼,那就知道朝凤门,因为仇老鬼就是朝凤门的现任门主。 眼看这少年一脸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绊月楼主知道,自己说对了。 “小子,你可知道为虎作伥的道理?”绊月楼主收起了枪,双眼死死盯着吴明。他一脸的愤恨,仿佛看着不成器的朽木。 “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鬼魂,再引诱活着的人再被老虎吃掉,这就是伥鬼。这便是世上恶与恶的循环。你替仇老鬼杀过多少人?” 见少年依旧默不作声,绊月楼主狠狠的一扽枪,声音铿锵有力:“助纣为虐从来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你可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我若是你,宁可一死,也不会帮他杀这么多人。” 他这番话说的挺重,话说完,见吴明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楼主很是愤恨,他见到过吴明的枪法,虽不知他是从哪里看到的这枪法,却能有样学样。这样一个习武奇才,为何会落在恶人手里,替恶人做事。 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封信,那众多求助信中的一封,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的一封: “楼主,我实在无路可走,就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我只求你能为我的家人报仇。七年前,黄家村的惨案,楼主可还记得,我是侥幸逃脱的一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是朝凤门杀了全村人,这七年来,我一直在追寻他们的痕迹,终于等来了线索。 这次的少年英雄会,朝凤门的人会来参加。楼主若是发现朝凤门的人,请一定留下他,替我报黄家村屠村之仇。” 绊月楼主深呼吸一口,他已经无比的确信,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朝凤门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把他关起来。”绊月楼主对手下嘱咐道,“还有,去把寄信人找来,他应当还在沧州。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找。以及桥头树下,那些叫花子爱去的地方,也都去看看,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是。”属下们押着吴明出去了。 白朝驹在门口伫立良久,直到夜色完全降临,远远听到更夫的号子。 终于,从绊月楼门前走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他们瞧见了不远处的白朝驹,走上前去问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别破坏宵禁。” “你们可见过一个叫吴明的?和我差不多高,年纪也差不多。”白朝驹比划着。 “他说的是不是比武胜出的那小子?”矮个子向着高个子问道。 高个子的目光瞬间警惕,他注视着白朝驹,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白朝驹见情况不妙,真假参半的说道:“算是认识,比武前他问我借了十两银子,说今晚还我。” 那两人对视一眼,矮个子说道:“你还是离他远点吧,我刚刚听楼主说了,他是那凤什么的杀手,手上沾血无数。你就别想着那十两银子了,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俩人说罢,拍了拍白朝驹的肩膀,想让他振作些。他们没发现少年的眼神,在瞬间黯沉了下去。 见白朝驹还在原地,这俩人只当他是伤心过度,也不再管他,自顾自的喝酒去了。 白朝驹并不是感到悲伤,他此刻的内心意外的愤怒,为自己而感到愤怒。 他愤怒的是,何在这样的时候,在吴明非常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自己竟然冒出了,不去救他的念头。 他知道吴明原本是杀手,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既然他是杀手,那么手上沾满鲜血就是必然的事。这些事他早就知道,可一但经他人口叙述出来,仿佛被附加了其他的意义。 那是被他人所注视,所裹挟的,来自道德和法理上的审批: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只有死去才能慰藉逝者。 白朝驹是一个有道德牌坊的人,他自然不愿意做出脱离他人注视的、有悖道义的抉择。所以,放弃吴明,让他自生自灭,就是在普世价值观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可那是他人的判断,并不是自己的判断。 白朝驹知道,自己的心境一直被他人影响着,他喜欢替天行道,喜欢侠肝义胆,那都是世俗框架下正义的道,他喜欢被他人注视的感觉。 去救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这似乎背道而驰了。 明明吴明救过自己两次,明明自己看到他毒发快要身亡时,自己是那样的悲伤。在现在的情形下,在他如此需要自己帮助的情况下,自己怎么可以有放弃他的想法? 白朝驹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果真是面子大过天,自己不过是怕被楼主指责,被众人指责,才不敢去救他。 可这好像也不是全部的理由,他还有隐隐的担心,他担心吴明会不会真是冷血无情的魔鬼。若是自己救了他,他又害死了更多人,该如何对得起那些逝去和将要逝去的亡魂呢? 子曾经曰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既然来者犹可追,那就为时不晚。 既然自己相信吴明那双澄澈的眼眸,那就应该相信到底。那么,应该如何去说服楼主?这个绊月楼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白朝驹左思右想,把所有能想到的关联都想了个遍,终于,他想起了陆歌平托自己交付的那封信。 那信是用竹筒装的,刚拿到手,白朝驹就觉得奇怪,信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为何不用信封,偏要拿竹筒来装。 他起初以为,这是陆歌平和绊月楼主的特殊约定,只要见到竹筒,楼主便能确信这是陆歌平寄给他的。 可是邱紫兰说了,少年英雄会的前两日,不论是谁,都可以写信给楼主,请楼主帮忙。这样一来,陆歌平完全没必要装模做样,她大方的写信,楼主也一定会看到。再加上她贵为郡主,她的面子,楼主多少都会给的。 所以,那竹筒并不是为了传递暗语,而是为了装某样东西。 它不过手掌长度,比手指略粗,这样的大小,能装下什么呢?白朝驹回忆着那竹筒的手感。 它的重量并不是均匀的,底部略沉,这说明装在里面的东西并不大,但有着一定的份量。 白朝驹心头一震,宛如黑夜中闪电劈过瞬间照亮的白昼,他突然明白那东西是什么了。 竹筒里,除了一封信外,还装了一颗子弹,一颗从自己身上取出来的子弹。 陆歌平竟然把如此重要的物件带给绊月楼主,这就说明,绊月楼主与她交情匪浅。 既然楼主是站在郡主一边的,那事情就好办了。白朝驹倏的有了信心,他大步走上前,敲响了绊月楼的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绊月楼英雄会4 白朝驹步入绊月楼,迎面就觉一阵宏大之风。这绊月楼的楼层极高,比寻常楼阁要高出数尺。一走进楼中,便觉得天地何其的开阔,自身又是何其的渺小。 绊月楼主坐在案前,那案台上全是信件。他见白朝驹来了,便坐正了身子,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白朝驹行礼,开门见山道:“楼主,我想要一个人。” 绊月楼主眼神微眯,他知道白朝驹所指何人。他上下打量这少年,只见他模样端正,年龄也算贴切。他穿着普通但干净整洁,没有半点落魄模样。他的眼神很灼热,仿佛一团火焰,明亮中包裹着一份悲壮。 楼主的声音不怒自威:“从我这里要人?说说你的理由。” 白朝驹说道:“楼主有所不知,吴明同我都是平阳郡主的人。” 楼主眼神微眯:“你这话有何依据?” 只听白朝驹一句“失礼了”,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襟,展露出自己的躯体。那躯体虽有些肌肉,但仍显得精瘦,光洁的肌肤上,有几点结痂的伤口。 最显眼的是左侧锁骨下的那一处,那离心脏不过几寸。那伤口是一个圆形,还没好全,周围有些发红。这很明显,就是被火铳打伤所留下的。 陆歌平在信中虽未明说,但从描述的前因后果可以知道,那枚关键的子弹,是这少年拼命换来的。 绊月楼主站起身来,说道:“抱歉,我不能把那个杀手交给你。但我可以带你见他一面,随我来吧。” 夜幕笼罩着整个沧州城,绊月楼高耸入云的楼阁上亮着灯火,今夜没有月亮,那灯火就宛若印在天幕的月亮一般,那么的高,仿佛远离尘世。 白朝驹紧跟在楼主身后,心事重重。事情比他想象中棘手的多,绊月楼主是相信了自己,可他并不相信吴明。而自己位卑言轻,究竟要怎样才能说服楼主。 绊月楼主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那门上空了块木板,拴着的铁锁也已经被打开。白朝驹透过门缝,往里望去,那是个空荡荡的房间。看着楼主表情越发难看,白朝驹明白,吴明逃跑了。 这个小老鼠果真有点本事,自己担心倒显得多余了。白朝驹心里暗喜,可看着楼主的神情越发难看,他不得不把这份欣喜藏起来,装作惊讶的模样。 只见楼主快步走到门口侍卫面前。那侍卫正处于半睡半醒中,眼皮子打着架。他见来一人影闪到自己面前,猛地打起精神来。 “楼主,您怎么来……”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连个人都看不好!”绊月楼主的语气很重,压抑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怒火。 那随从颤颤巍巍的说道:“属下一直守在这里,没看到有人出去。” “没人出去?那这门怎么开了?”绊月楼主也不与他废话了,他回身走向那间房,推开半掩的房门,那房间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楼主,我猜他应该还没跑远,至少还没跑出沧州城。”白朝驹说道。 绊月楼主微微颔首:“我得去会会总旗,让他把城门看死了。天色已晚,你是郡主的贵客,若是不方便走,在我这楼里留宿也可。” 见楼主走远,白朝驹微微一笑,吴明怕不过是用这虚掩的门,来骗过绊月楼主罢了。至于这个锁扣,应该是他从守卫身上偷拿的钥匙来开的吧。自己刚刚的话,也是为了转移楼主的注意力,因为吴明应当还在楼里。 一只灰色的老鼠不知何时窜到了白朝驹的脚边,它蹭了两下,转身往那件空空如也的房间跑去。 白朝驹跟随它走进房间,走到窗边,见到吴明正蹲在窗台下的屋檐上。 他见来的是白朝驹,赶忙站起身来,但那忽然亮起的眼神表明,他非常惊喜且意外。 见吴明就要翻进屋里,白朝驹阻止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筋绳,递过去,示意他用这绳子,从屋檐上顺下去。 “小子,你还在这里看什么呢?”那门口的随从走了进来。 “啊,我就是觉得这窗外的风景挺好。”白朝驹傻笑着。 那随从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三两步走到他的身边,朝窗外望去。 那窗外只剩下了无尽的夜色,什么人影都看不到了。 “楼主说了,我可以在这里住一夜。”白朝驹说道。 那侍卫也听到了楼主的话,他见白朝驹一副厚脸皮的模样,也只好带他过去。心里想着:楼主不过是客气一下,你个臭小子,还当真起来了。 “我是平阳郡主的人。”白朝驹显摆起来了,“以郡主和楼主的交情,收留我多住几日,也不过分吧。” 那侍卫听到这话,姿态就恭敬了:“原来是郡主的人,少侠这边请。” 这名号还挺好用,白朝驹暗喜,他接着问道:“你跟着楼主好多年了吧,可有见过郡主?” “见倒是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说过她的一些故事。听说这绊月楼,最初就是她与楼主一同建的。那少年英雄会,当初也是她要办的,就是想选一些少年将才。” 说道这里,这侍卫压低了声音:“少侠,我看你年纪轻轻,看不了那么多人情世故,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啊。这平阳郡主,虽是一介女流,可野心实在太大。你说她选这少年将才是要干什么?还不是为她所用,称王称帝嘛。只是她后来失势,退居山林,也不管这么多了。不过我们楼主,真是侠义之士,还履行着当年与她的约定,把这英雄会举办至今。” 白朝驹若有所思的点头,照此人所说,陆歌平也确实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也难怪她退居处州十年,身处江湖之远,朝中却仍有人要打压她。 “少侠,您就住这间吧。这是楼主用来待客的,略有些狭小,您委屈一下。”侍卫把白朝驹带到一间豪华的大厢房。 白朝驹连连点头道谢,这厢房比他在郡主府里住的还更大些,里面雕梁画栋的,格外奢华。 “怪不得那郡主要我们来找绊月楼主,原来这儿住这么好。”白朝驹感慨道。只可惜了吴明,等到明天,怕是整个沧州城都是他的通缉画像了。 白朝驹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要来了纸笔,写了份寄往处州的信。 五月的沧州,正值江南盛景。这里的大街小巷挂满了灯笼,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张灯结彩的,宛如节日一般。 在这样歌舞升平的盛景中,一幅通缉令显得格外扎眼。 这通缉令画得十分写意,只勉强看出是个男人来。不过鼻梁上的有道疤痕这一特征,抓得又准又狠。只要记住这点,任谁都能从人海中把吴明找出来。 白朝驹默默看着,脑海中浮出一个不妙的预感,那个小老鼠,被这样步步紧逼,不会用“死人面”去瞒天过海吧。 白朝驹虽不会用“死人面”,却从师父那里了解过这东西的做法。“死人面”必须现杀现做,需要特殊的切割手法,才保证伪装后和死者一模一样。 吴明用过此招,先前他所杀的屠三,勉强也算是该死之人,现在事况紧张,也难保证他不会滥杀无辜。 白朝驹越走越快,脚底生风,他想尽快找到吴明,在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前拦住他。 一个熟悉的背影引入眼帘,那熟悉的黑色布衣,正是吴明所穿的。白朝驹飞快冲上去,他拍了拍那人的背,回过头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个面色蜡黄的瘦高少年,他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凝结成一绺一绺的,好几天没洗澡的样子,这和他那身干净的衣服形成鲜明反差。他见白朝驹皱眉打量着自己,顿感不妙,拔腿就要逃跑。 可白朝驹早就伸手扣住他的胳膊,一使劲就把这瘦弱的少年拽了回来。 “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 “大……大爷饶命,我只是个讨饭的,可没有去偷去抢。”那瘦高少年吓得嘴唇颤抖,“昨天夜里,有个奇怪的人,非要把他的衣服给我,我才换上的。” “行吧。”白朝驹松开了他,这要饭的一下子就跑不见了。 看来那小老鼠自有他的法子,我也不该把他想的太坏了,白朝驹想着。 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本就热闹,忽然间这热闹被放大,一阵激烈的讨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听说了没,那日去看英雄会的人,全部病倒了。” “真的假的?有这么夸张?” “真的啊,我那大侄子就去了,昨天夜里头晕脑胀,现在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老李说的没错,我那闺女也是,非要去凑什么热闹,昨夜突然发起热来。我去找郎中,郎中说一连看了十几户人家,都是这样的病。” “这也太玄乎了,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通缉令上的人干的?我看他凶神恶煞的,不像好人。” “通缉令上说他是杀手,杀手能有这么大能耐?” “要我说,就是那绊月楼主干的!要不是他办什么英雄会,大伙儿怎么会生病?” “没错,绊月楼主就是瘟神!” 众人讨论的话题逐渐从通缉令转向了绊月楼主,情绪越发激进。 白朝驹在边上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且不说这生病和楼主又和关联。去看英雄会的人,都生了病?这事情也太玄乎了。他忍不住高声质问道:“你们可不要以讹传讹,谁说去看英雄会的人都生病了?我可没有生病。” 此话一出,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他,一见多识广的大哥说道:“你小子是习武之人吧,看你内功不错,没生病也是自然的。你去医馆看看就知道了,病倒的人一大片呢。” 他这样一说,底下人又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指责起白朝驹来。 “这孩子啥都不懂,在这儿搬弄是非。” “我看他就是给绊月楼主做说客的!那楼主就不想承认这个事!这么多人病了,药钱就该他来出才是!”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我们抓住这小子,去问楼主要钱!” 那群人说着激动起来,都伸着手去往白朝驹身上抓去,就要将他擒住,白朝驹见自己不光说不过他们,连自身都要难保,于是也拔腿就跑。 他边逃跑,边愤愤不平的想着:真是一群刁民,不过是有人得了风寒,一个传给一个。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得了风寒也不奇怪。这些人非逮着楼主说事,就是想讹钱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绊月楼英雄会5 沧州城的东边正热闹非凡。 熹微茶馆里,一名衣着华丽的小公子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他一进来,就被几人团团围住。 “呦,这不是青塘杨家的小少爷吗?怎么成瘸子啦?” 那小公子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往茶室走去,却被那几人硬生生的拦住去路。 “杨均,别这么冷淡呀,你不是喜欢踢球嘛,来和我们一块儿呀。上回,你不就把我们打的落花流水的?” 小公子皱眉看着他,说话这人是詹冲,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家里也有几个闲钱,所以每日游手好闲,不是调戏妇女,就是仗势欺人。 他父亲看他实在顽劣,曾经把他送到寺庙潜心修炼,谁知道他从老和尚那儿偷了套金刚罗汉经。这金刚罗汉经是少林功夫的旁支,也是上乘功夫。这詹冲一番修炼,如虎添翼,打遍沧州无敌手。 虽然说打遍沧州无敌手,但毕竟是小娃娃的比试,大人不好插手。加上詹冲的父亲实在有名,人们也都给他几分面子,这让他越发的无法无天,唯一能治治他的,只有年龄相仿的杨均。 杨家祖上陪太祖开国,立过汗马功劳,因为是青塘县出来的,人称青塘杨家。青塘杨家世代担任兴州卫指挥使,就在沧州边上。 杨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杨家也有心让他继承卫指挥使的位置。只可惜他小时候贪玩跑到山上,被野狼咬断过腿。大夫妙手回春,把他的腿给接上了,却也留了不便行走的病根。他潜心修炼内功多年,走起路来总算与常人无异。 可不知怎的,昨日英雄会结束后,他便觉得身体乏力,腿上的旧疾不知怎么的又犯了,又变回昔日的小瘸子,还赶巧不巧的遇上詹冲这个死对头。 他先前让詹冲吃过几次瘪,詹冲一直记恨他,这次逮到了机会,自然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啊。”詹冲故作震惊道,“我忘了,你的腿坏了,怕不是昨天那一跤摔的吧。啊不对,你若是腿没事,怎么会摔倒呢?你不会是……嫌自己腿不好,才不和咱们去春燕楼的吧?” 他那几个跟班听闻这话,哈哈大笑。杨均见对方这般嘲弄自己,气不打一处,说道:“詹冲,别太过分了,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杨均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放狠话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詹冲听得哈哈大笑,他就是料定了今日的杨均好欺负,才找上来。他忽然伸出手来,对着杨均的肩膀狠狠一推,杨均立刻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 “你!”杨均本就心高气傲,平白无故遭受这一推,他怒从心起,一把掀起身旁的木椅,向詹冲砸去。 詹冲一个闪身躲过,嘴上叫嚣着:“大家看好了,是他先动的手哈!”说罢,他对着身边那群“左右护法”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立刻挥着拳头冲上去了,嘴里喊着“让你打老大。”“让你欺负人。”…… 这熹微茶楼顿时一片混乱,桌椅板凳都被推搡得东倒西歪。 杨均脸上、身上挨了好几拳,他虽双拳难敌四手,但这些虾兵蟹将也没法将他打退一步。 可詹冲不惯着他,他瞅准了机会,直攻杨均下盘,就冲着那条有旧伤的腿狠狠踢过去。 他这一脚还接了内功,威力极大,杨均被直接踢飞出去,连带着茶楼虚掩的门一块儿,飞到了街道中央。这下不可谓不狼狈,大抵就是詹冲想看到的,高贵的杨家小公子的落魄惨样。 杨均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那一脚踢得他疼痛欲裂,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断了。 有人看到了,跑过去要扶起杨均。 詹冲一个健步走到他身边,见这是个灰头土脸的乞丐,衣衫褴褛的,知道又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便恶狠狠说道: “不准扶他,我要看他自己爬起来。” 那乞丐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自顾自的要把杨均扶起来。可杨均腿实在疼得厉害,刚起来点,就又坐倒下去。 詹冲猛得上前,一把推开乞丐,吼道:“说了不准扶。” 那乞丐抬头看着他,一对瞳仁又黑又大,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松开了正在搀扶的手,站起身,往远处退去。 詹冲点了点头,他就想看杨均的狼狈模样,看他为了那点可怜的尊严拼命挣扎的样子。 他忍不住俯下身,戏谑地说道:“你要是起不来,可以求我,反正我是不会让其他人帮你的。” 杨均坐在地上,但下巴依旧高昂:“我杨均死都不可能求你!” “不自量力。”詹冲不屑的吐出这几个字,他抬起脚,一脚踏在杨均那张高傲的脸上。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狠狠砸在詹冲额头上,这一下砸的挺狠,他光洁的脑门上很快起了鼓包。 詹冲看去,只见那乞丐扒在墙头,手上还端着几块石头,他见詹冲怒气冲冲看着自己,非但不跑,又扔出一块。 这块却没能砸到詹冲,被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现在詹冲已经被彻底激怒,他也懒得再管瘫坐在地上的杨均,对着那乞丐猛追过去。 那乞丐左窜右窜的,很是能跑,可詹冲怎么会让他逃脱。凭他沧州小霸王的本事,最擅长在犄角旮旯堵人,连老鼠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一会儿,这脏兮兮的小乞丐就被堵在了没有人烟的死胡同里。乞丐见无路可退,就直愣愣的看着詹冲,那双眼睛清澈又无辜。 詹冲见过这样的眼睛,在烟花巷柳里。他是那地方的常客,见过许许多多红尘女子的眼睛。那些眼睛多数是勾人的,秋波含情、媚眼如丝。 只有一人除外,她的眼神格外清澈。她出身在风尘地方,眼神却如婴儿那般纯净。她是春燕楼的头牌,柳弱雪。 这沧州城的男人们,就喜欢她那副清纯模样,哪怕知道她身边风流过客无数,但只要见到那双眼睛,就什么都可以了。 詹冲也是这样,他自认是个粗俗的人,一样为那双眼睛倾倒。 面前这个又脏又破的小乞丐,也有着这样一双神似的眼睛。詹冲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脸上又黑又脏,但脸蛋却是小巧又立体,再加上那双清澈的眼眸。若是梳洗干净,定是个模样不错的娈童,能买个好价格。 现在又不是兵荒马乱的乱世,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怎么可能可能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只怕在他落魄前,早就被有钱人家领走,或是被人贩子绑走卖了。 詹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直觉这乞丐不太简单,他似乎本不是个乞丐,而是故意伪装。 这詹冲性子也直,他心里有疑问,就直截了当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乞丐只张了张嘴,仿佛说了什么,但没有出声。詹冲以为他在戏弄自己,便出手就是一拳。 这一拳出的迅雷不及掩耳,常人是闪避不及的,可这乞丐反应格外快,他脚步鬼魅,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 这下让詹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乞丐的眼神微微瞪大了,他似乎在后悔刚刚自己本能躲避的反应,也许他就不该躲,就应该硬接这一拳。可现在来不及后悔了,这人发觉了自己的伪装,就不得不让他闭嘴。 当詹冲发现乞丐的手伸向支在墙角的晾衣杆时,已经晚了。 詹冲欲出手阻止,那竹竿就如同活了般,忽的拐弯。詹冲见这招不行,改攻乞丐下盘。 只见小乞丐竹竿点地,整个人凌空飞起,对着詹冲的脸猛踢过来。詹冲只堪堪闪过,就见乞丐的往墙上一蹬,手中的竹竿顺势从地上挥起,自下往上狠狠打在詹冲的下巴上。 这一下打的极重,打的詹冲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那竹竿也被打折,乞丐直接伸手把竹竿拗断,伸手一挥,竹竿带刺的断面直插詹冲的双眼。 詹冲从未这样恐惧过,他后悔自己不该惹这乞丐,这个乞丐,分明是想取自己性命。 他一时半刻竟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闪避,只是突然觉得膝盖一软。这是有人远远的扔了枚石块,砸中了他的穴位,让他失力跪了下来。这一跪,倒是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又一枚石子从远处飞来,是对着乞丐去的。只见小乞丐忽的收回竹竿,把那石子打落在地。 詹冲回头看,见杨均站在不远处,那两枚石子,就是他拿弹弓打的。也只有他,能把石子玩的这样又准又狠。 “杨均,你终于来了呀,刚刚我是和你闹着玩呢!”詹冲变了嘴脸,一副和杨均很熟的样子。 “赶紧滚远!”杨均呵斥道,詹冲知道他是救自己,这时候也不和他一争高下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 杨均还站在弄堂口,眼神不善的看着那小乞丐。他见小乞丐也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说不上什么含义,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 杨均说:“方才你为我解围,我很感激。这詹冲确实是顽劣之徒,但也未曾害死过人,没必要杀了他。” 此话说罢,杨均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倒是你,明明不是杨家的人,怎么会使杨家枪法?刚刚那一招蜻蜓点水,还有海底捞月,还有你在英雄会上用的银蛇鞭,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吴明?” 听闻这话,乞丐眼眸闪动了下,他的拳头微微握紧,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样站着。 “跟我去见楼主。”杨均说道。 “不可!” 明亮且有力的声音从杨均身后传来,那是一个白衣少年,匆匆从远处跑来。 此人正是白朝驹,他顺着吵闹声一路寻来,还真见到了吴明。 “他可是通缉令上的杀手。”杨均不依不饶。 “杨公子,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我愿意向楼主解释清楚。不过在此之前,你先把此人借我一用。”白朝驹不徐不慢说道。 “为何?”杨均问道。 “杨公子大可去街上打听下,昨日去看英雄会的众人都染了病,大伙儿已经把这事,怪罪到绊月楼主头上了。”白朝驹解释道。 “那又如何?” “方才我走访了多家医馆,有经验的郎中都说,这是种名为蝮虫的蛊毒导致的。此虫平时藏身土中,问到血槲兰的香气,就会破土而出,从脚底钻入人体,食人气血,假以时日,这些人都有生命危险。要我说,大伙儿愿意怪罪楼主,也没错,这样别有用心的设计,就是冲着绊月楼主去的。只怕是楼主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连累了大家。”白朝驹义愤填膺的说道。 “你怎么和那群刁民一样,不去怪罪罪魁祸首,反倒怪罪起楼主来了?”杨均质问道。 白朝驹微微一笑:“杨公子所做的事也不是这样吗?你我都知道,杀手是被人所操控的,你为何不去怪那罪魁祸首呢?” “这可不一样。”杨均对他的诡辩很是不满,“有恶人蓄意谋害,楼主并不知情,若是知情,他必定不会召开这英雄会。可杀手明明知道自己要杀无辜之人,却还要动手。” “这是因为楼主还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白朝驹的目光非常坚定,“杨公子,也请给我一次选择的权力。等拿到蝮虫蛊的解药,我一定带着吴明去见楼主!” 杨均追问道:“这话,你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吗?”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朝驹毫不犹豫地答应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4、绊月楼英雄会6 白朝驹之所以要强行保下吴明,一是想让他帮自己拿到蝮虫蛊;二是要拖延时间,等郡主的回信。 只要拿到郡主的信,他就能说服绊月楼主。他正准备开口,却听吴明先问道:“你说的蝮虫蛊,是真的吗?” 白朝驹见吴明打量着自己,眼神有些犹豫,赶忙强调似的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那蝮虫蛊要用血槲兰做引子,解毒也需要此物,已经有不少好心人帮我去找了。” 吴明问道:“这花可有什么特征?” “此花非常难得,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传说这花呈红色,刚开花时无色无味,凋零时反倒香气扑鼻。苗疆有特殊的制法,在花开得正旺时,摘下来,制成花酱,存在罐子里,可保存香气一年有余。”白朝驹说道。 “那这花香有何特征?”吴明问道。 “听说是种清甜的香气,香甜中带着点铁锈的气味。” “这倒是巧了。”吴明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你也知道这花?”白朝驹问道。 “那日英雄会,我与魏莲对招时,就闻到了这种花香。我当时以为是谁家小姐粉施得太重,没想到他一个男人香气扑鼻的。” “照这样说,这个魏莲,就是害得沧州众人中毒的罪魁祸首?”白朝驹惊叹道,“难怪他最后一个出场,为的就是让在场众人都被中上蛊毒。我们得找到他,血槲兰就在他身上。” “英雄会是昨日比的,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沧州了。”吴明说道。 白朝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他猛地拍手,说道:“他肯定还在沧州,而且现在,不止我们在找他,绊月楼主也在找他。你已经被通缉了,英雄会的胜出者,就落到魏莲身上。绊月楼主答应过,胜出者可得亲传功法和十两黄金。他身为楼主不可能食言,既然没有传给你,那就一定会传给魏莲。 而这个魏莲,他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我想他的目标,可不只是害人这么简单。” 白朝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掌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他回过头,向那鼓掌的人望过去,那正是魏莲,他此刻一脸的意气风发,一对剑眉翘的要到天上去了。脸上笑容是难以压抑的狂傲,背着长枪,向俩人走来。 “分析的挺有两下子,我果然找对了人。”魏莲握紧了长枪,面带微笑看着他俩。 白朝驹心头一惊,这魏莲是专门过来堵自己的,甚至还拿了武器。五月的风有些热,吹到白朝驹脸上,他闻到了那阵花香,正如师父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的花香。 “魏莲,你少得意。虽然我们没有武器,但要对付我们俩个,你可不一定打得过。”白朝驹说道。 “是吗?”魏莲轻飘飘的说道,他似乎根本没把这俩人放在眼里。 又一阵风吹来,白朝驹感觉腿脚发软,不好,自己是什么时候也中了蛊毒?他还来不及多想,就两眼发黑起来,很快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已经被结结实实的捆在柱子上。那是间破旧的茅草房,发散着马粪的味道。 白朝驹想挣开这身上捆着的绳索,可他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手脚都使不上劲来。 他见吴明被捆在正对面的柱子上,看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上还有点点血渍。 “小老鼠,小老鼠。”白朝驹轻声叫道。吴明睁开眼来,看着他。 “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吴明撇了撇嘴:“我没打过他。你也中了蝮虫蛊?” 白朝驹点了点头,他现在浑身无力,正是拜这蛊毒所赐。 “你也中了蛊毒吧,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白朝驹安慰他道。 吴明摇了摇头:“不对,我没感觉中蛊。若我好好练练拳脚功夫,也不会被他抓了。” “你意思是……你没有中蛊?”白朝驹问道。 吴明点了点头:“可他这绳结捆得很紧,我挣不出来。” “这是牛筋绳,你越反抗它就捆得越紧,你不能反抗,才能出来。”白朝驹说道。 “不能反抗?” “对,你先放松下来。”白朝驹指点道,“就像功夫一样,不是所有功夫都是以攻为主,有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 吴明若有所思,他喃喃说道:“我只知道进攻的功夫,从没听过投降的功夫。” 白朝驹笑着道:“怪不得你的杀招那么强,你还真是只会杀招。” “只会杀招,难道还不够吗?”吴明问道,他这话不是在反问,而是真想知道缘由。 白朝驹摇了摇头:“你的杀招太强,从你的刀下活下来的,只有比你更强的人,可强者是不会屈服于弱者的。兵家有云,百战百胜者,不及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也。真正的强者,无需出招,就可令人不战而降。” 吴明说道:“我只知道生死相搏,不知道手下留情,因为手下留情死的就是我。” 白朝驹问道:“那你是否想过,杀招太重,对方就只能以死相搏?你已经不是杀手了,难道还是想做一把杀人剑,不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吗?” 吴明陷入了沉思,半晌,他说道:“手下留情,真的能赢吗?” “还记得那日宴席吗?”白朝驹接着说道,“你拿刀指着顾宏炳的脖子,差点让郡主下不来台。” 吴明惭愧的笑了下,轻声说道:“那日,多亏了杨将军解围。” “你说是杨坚解的围?”白朝驹突然坐正了身子,“那宴会,不就是他设的局,想试探我们吗?” 吴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话题越聊越远,当务之急还得是从这破地方逃跑出去。方才聊了这么多,吴明也放松了下来,没在瞎使劲了。 白朝驹指点他道:“你把手腕慢慢的反转过来……” 吴明有条不紊的做着,按他的指示,把手拗折到一个难以形容的角度。 “应该是差不多了。”白朝驹思考着,“然后,你要把全身的力气凝聚在手腕那里,瞬间发力,就能挣脱了。” 吴明按他说的做,他微微改变了下坐姿,弓起身体,大力一挣,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双手脱了出来。 白朝驹看到他的手腕处,那皮肤早就被勒得发红发紫,经过长时间的摩擦,手腕的一圈都磨破了皮,淌着血。 只是吴明的表情很是淡然,白朝驹也没觉得解绳子有多么困难。现在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腕,白朝驹肃然起敬。这挣脱的法子,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他是从师父的书上看的这招,说从前有犯人这样逃跑过,果然当人命悬一线的时候,个个都是狠人。 吴明飞快地解开脚上的绳子,然后他冲过来,帮白朝驹解开。 白朝驹活动了下手脚,他想站起来,可一站起来就亮眼发黑。那个魏莲,一定是给自己下了大剂量的蛊毒,不然不会反应如此剧烈。 “你……还能走路吗?”吴明柔声问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他强撑着站直了身体,迈着有点不听使唤的步子,向屋外挪去。 “不行。”他停下了,对吴明说道,“你先出去,若是能偷到解药,就拿了。若是拿不到,就去找帮手。” 吴明连连摇头:“那解药在魏莲身上,现在可不好拿。而且,这沧州城里的人我都快得罪个遍了,谁会愿意帮我?” “你去找王钺。”白朝驹说道,“他是衙门的捕快,肯定会帮忙。” “衙门?”吴明一惊。 “你这一副要饭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他肯定是认不出来了。而且正好嘛,叫花子想找地方住,结果发现了被绑着的倒霉蛋,很合理吧。”白朝驹说道。 “我这就去。”吴明从窗户翻了出去,他刚刚落地,就听见有人大喊道: “那小贼跑出来了!” “我带人去追,你去禀报老大。” 白朝驹听闻这话,赶快把自己绑回到柱子上,装作昏睡过去的样子。 吴明在沧州城的街道上快步走着,他没问周围人要钱,但那些人瞧见他这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模样,就自动的退避三舍,大喊着“走开走开。” 这倒恰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让他顺利摸到了衙门。 那王钺就站在门口,手上拿着长枪,吴明心想,难怪白朝驹那样笃定他是衙门的人,这简直显而易见。 他直冲冲地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被两个衙役拦下来。 “你干什么呢?” “我来找王钺大哥。”吴明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刚刚在城郊一处马棚,看到个被绑的人,想请王大哥去救救他。” “被绑的人?”那两个衙役语气不善,“那就是个贼,绑了就绑了,你管那么多做啥?” “他可不是贼。”吴明还想反驳,就被那两个衙役用枪抵着,赶出去数尺。 这可怎么办?吴明焦急地想着,他从未求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求人。 他也不是没有求过人,那是他还小的时候,仇老鬼非常严格,甚至苛刻,逼着不到十岁的孩子两两对决。他求过仇老鬼,求他不要让自己面对昔日最好的玩伴,仇老鬼拒绝了他。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求过任何人。他总觉得,愿意帮忙的人不需要求,不会帮忙的人求了也没用。 一瞬间,他想放弃了,他想直接摸把刀来,把刀架在衙役脖子上,逼着他们乖乖就范。 他此刻心急如焚,白朝驹被关在马棚里,马棚外少说有着二三十人,他们的老大就是魏莲。这些人下手非常阴毒,自己是跑了出来,可白朝驹还在里面,只能说凶多吉少。 还说什么手下留情,什么求仁得仁的道理,真是可笑。 吴明下定了决心,他必须要弄把刀来,他能依靠的只有刀了。可这会儿,上哪儿弄刀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所有情绪一股脑涌了出来,尽管没有刀,但他的攻击性在瞬间爆发,像只刺猬般露出全身的刺。 他对着那衙役恶狠狠地吼道:“你们不愿帮我,就给我寻把刀来,我自己去救他!” 那两个衙役没想到这模样穷酸的乞丐突然口出狂言,于是破口大骂起来。 王钺拦住了他们,对着吴明问道:“绑在马棚里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就这么想救他?” “他是我的恩人。”吴明说道。 王钺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说道:“你带我去吧。” 吴明点了点头,不知何时,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湿答答的液体淌过他的双颊,滴到石板地上。 他一把拉住了王钺,力气很大,差点把王钺的衣服撕开个口子。 “请给我把刀!” 他听见自己故作强硬的声音在颤抖着。 王钺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会帮你把他救出来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5、绊月楼英雄会7 城郊的马棚里,几个喽啰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还在熟睡的白朝驹,又看了看另一头空空如也的柱子,调转了头,往门外走去。 这时,一个喽啰突然说:“老大说了,兵不厌诈,检查下这小子。” 白朝驹心头一惊,他没想到这几个喽啰还挺有脑子。那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了,他听声音算着,大约有三个人。 他感觉到有人摸向自己的手腕,就是现在,白朝驹突然睁眼,他左手抓住那人,右手挥拳。 可他高估了自己此刻的力量,蝮虫蛊很是凶残,他现在力气不及平时的一半,自然也没把那人打晕过去。 那人捂着脸,龇牙咧嘴的,白朝驹还想逃跑,可他连站起来都费劲。 就在这时,其余俩个喽啰冲上前来,把他按倒在地。白朝驹脸贴着地上的黄土,那黄土混杂着马粪的味道,熏得他快要呕吐出来。 “你个臭小子!”那被打的人骂骂咧咧的,抬脚就往白朝驹腰上踢过去。 白朝驹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提到了他的肋骨,痛得他以为自己的腰要断了。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准备迎接下一击。 他等了很久,第二下迟迟未来,不仅如此,他感觉按在自己身上的手也松开了。 “喂,你快点起来。”一个明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朝驹回过头,见来的是杨均,顿时喜形于色,他想这杨均该是不放心自己,一直暗中跟随,反倒救了自己。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啥要保那个杀手,但你应该不是坏人。”杨均说道。 “感谢杨公子。”白朝驹道谢,“只是我也中了蝮虫毒,现在走路都费劲。” “这个,你先服着。”杨均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枚丹药,“这是半晌还魂丹,你服一颗,保证一个时辰内行动自如,只是过了这个时辰,你就动不了了,但这时间足够你逃出去了,你去绊月楼等我。” 白朝驹服下药丸,不出片刻,他就觉得运气顺畅,全身的力气回来了。他见杨均正往外走去,腿也不瘸了,想必也是服了半晌还魂丹。 白朝驹猛地站起来,跟上他。 “我和你一起去对付魏莲。” “你?” 杨均说着,就出手去试探他,白朝驹一把扣住他手腕。 “咱们还是省着点力气吧,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 杨均想抽回手腕,却发现白朝驹握的很有技巧,他虽然没用很大的劲,但握的自己很难动弹。 杨均顿时明白,这少年有几分本事,他心里暗喜,但嘴上还是强硬:“行吧。不过你要是再有生命危险,我可不救你了。” 白朝驹暗暗捏紧了拳头。 俩人刚从那马棚走出,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们拔出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刀,有枪,还有连弩,长长短短对着二人。 白朝驹倒吸一口冷气,忙拉着杨均返回屋中趴下。刹那间,只听嗖嗖嗖的射箭声,掠着二人头顶飞去。 “这魏莲是重明会的人。”白朝驹说道,方才他瞥见那些人武器上的凤鸟标志,那是重明会的标志。 “重明会?就是那个来自苗疆,擅长蛊毒,常常为非作歹的帮会?”杨均也有听说过。 “没错,我记得他们帮主也姓魏,这魏莲恐怕就是他们的少帮主了。”白朝驹说道。 “那我可就不手下留情了。”杨均微微一笑,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 “尝尝我的漫天花雨掷金针!”他边喊着,边甩出手上的银针。那针如箭矢般飞快,如春雨般绵密,只消得片刻,那人群齐刷刷地倒下了大片。 “你这是银针吧。”白朝驹忍不住说道。 “我就乐意这么叫,你管的着吗。”杨均说道,趁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又甩出一把银针,这下再也没人站着了。 杨均就近拎起个,那人身上中了数针,多数命中穴位,正苟延残喘着。 “魏莲在哪里?”杨均问道,见喽啰不回答,他就对着中针的位置狠狠一掐,那人瞬间惨叫起来。 “不是哑巴啊,不是哑巴就快说,别逼小爷用狠的,让你生不如死。”杨均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说我说。”那喽啰吓破了胆,“魏莲刚刚去了伍味堂。” 伍味堂?杨均眉头一皱,那是沧州有名的药馆,魏莲去那地方干什么? 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白朝驹,说道:“我们快走!” 当王钺跟着吴明赶到马棚时,只看到一群倒在地上的人。那马棚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两滩落在地上的绳索。 王钺说道:“看来你的恩人已经被救走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话说完,他转身想走,却看到吴明蹲在地上,细细查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 吴明看了会儿,又站起身,走到马棚门前。他在想,按这些人中针的方位推算,应当是有人在这里发起的袭击。 可这个掷针的高度,比自己矮半个头,不是白朝驹干的,会是谁呢? 他边想边在地上捡了两把刀,插到腰带上,然后对着倒地的人挨个搜身起来。 王钺看这个灰头土脸的叫花子好像穷疯了似的,想从这些狗腿子身上搜刮些金银财宝,就一个健步冲过去,呵斥道: “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人只是昏过去了,你就这样肆意敛财吗?” 吴明平静地解释道:“这些人莫名地全倒下了,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王钺虽然还不理解情况,但隐约觉得这要饭的言之有理。 他心里也起了疑惑,这要饭的身份好像不简单,但他决定先不考虑这些,毕竟多找点线索总是没错的,于是也一块儿翻找起来。 不消片刻,俩人就把这片地方搜了个仔细。王钺翻出好几个琉璃瓶来,那里头装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爬来爬去。 这用喜用琉璃瓶,又善蛊术的,只有苗疆人,还是如此成片有组织的,王钺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重明会的。原来这几日生病的人,就是被他们的蛊毒害的。” “伍德仁是谁?”吴明把一张单子举到王钺面前。 王钺仔细看向那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类药材,底下有个伍德仁的署名。 “这人是药馆伍味堂的掌柜。” “重明会要药材做什么?” “这个简单,去到伍味堂,找掌柜的问问就知道了。”王钺说道。 伍味堂里只剩魏莲,他端坐在药馆前台,自上而下俯视着走进来的俩人,仿佛等待已久。 白朝驹感觉自己进到入了一张蜘蛛网,一张等待已久的大网里。 “魏莲,快把血槲兰交出来!”杨均开口了,还是那样的盛气凌人,不知道他是在求人,还是在命令人。 “想要血槲兰?你就凭本事来拿。”魏莲眼神一眯,他拿出长枪。 白朝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这杆长枪,那枪杆连接枪头的位置挖了中空的圆形孔洞,在这里挖洞有什么作用,总不能是为了偷工减料吧。 很快,白朝驹就知道这里的洞是干什么用的了,他看到魏莲抖了抖枪杆,几只黑乎乎的虫子从那孔洞中飞出。可它们没飞多久,就被数枚银针打落在地。 “别使这些小伎俩,快把血槲兰拿出来。”杨均义正言辞说道。 “哦豁。”魏莲一惊,接着若有所悟的感慨道,“想不到杨公子的暗器,竟使得如此精湛,比那不入流的枪法强得太多。我还以为,这样的暗器阴招,名门望族是不会练的。” “你!”杨均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朝驹算了算,距离药效结束,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越是拖时间,情形对自己就越发不利,便对杨均说道:“别和他斗嘴了,他身上香的很,那药就在他身上。” 说罢,白朝驹一个矫健的起身,翻过案台,冲着魏莲而来。魏莲眼疾手快地横起枪杆,架住白朝驹的攻势。 随后他枪头一抖,甩出只浅粉色的飞蛾,那飞蛾停在枪杆上,横在白朝驹眼前。 “你不要乱动,这是噬魂蛾,会钻到你的脑子里。”魏莲说道。 白朝驹眼神一横:“我才不信,这是虫子又不是狗,你让它咬谁,它就能咬谁?你怎么确定它不会咬你?” 魏莲嘿嘿一笑:“我当然有把握,这蛊虫别的不懂,但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我身上有只蛊王,它们不敢靠过来。” 白朝驹愣了愣,他眼睁睁看着那噬魂蛾慢慢的向自己爬过来,越来越近。只听一声闷响,魏莲持枪的手抖了下,那噬魂蛾也受了惊,忽地飞向空中,被一根银针击落下来。 “你别怕,我会帮你。”杨均的声音从白朝驹背后传来。 魏莲惊叹道:“想不到啊,杨公子不仅是精通暗器,这隔空点穴的手法也是精妙无比。” 杨均冷哼一声:“魏莲,你既然这样赏识我,不如把血槲兰交出来,也省得挨我们一顿打。” “那自然是不行的。”魏莲微笑着拒绝了,“我是赞赏你,但我也不认为你们两个是我的对手。” 他对身后药柜一拍,那药柜上数十个小抽屉全部打开,无数大小各异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从里头飞出来,宛若黑色的迷雾,昏天黑地的铺满整个药馆。 杨均忙乱的撒着银针,可这虫子实在太多,打完一片还有一片,根本顾不过来。白朝驹更是胡乱挥着衣服,好让这些虫子离自己远点。 魏莲的笑声透过漆黑的虫群,又远又近的,一道金属的寒光格外刺眼,白朝驹急忙闪避,看到银色的枪头挑破了自己的衣襟。 “杨均!虫群怕火,用火攻!”白朝驹急中生智地喊道。 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均身上了,这虫群又密又多,自己躲闪都来不及,那魏莲还冷不丁在暗中来上几枪。 又听见嗖的箭声,一点火光飘了进来,虫群忽的一下散开,又再次汇聚起来。 “不行,这点不着啊!”杨均焦急地喊道。 “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就要顶不住了。”白朝驹简直欲哭无泪,光是努力躲避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做其他的思考。 杨均也急躁的很,但他不是魏莲针对的对象,还有余力想想办法。 思考片刻,杨均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撕扯城碎块,拿火点了,再抛向空中。那一片片布料燃烧着,在空中缓慢落下,宛如星辰坠落,驱散了一片片漆黑的虫群。 “真是好办法。”白朝驹赞叹道,他气沉丹田,蓄力在拳。 这一拳气动山河,冲着魏莲而去。白朝驹分明看到魏莲没躲,可他却没有命中目标的实感。 再一看,那魏莲已经出现在远处了。 “我的虫阵已经完成了。”魏莲说道,他的声音却从白朝驹身后传来。一时间,似乎有三四个魏莲的身影。 这就是虫阵吗?这也太神奇了。白朝驹正想感慨道。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黑驴,顺着香气去找。”【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6、绊月楼英雄会8 “怎么是你们?”白朝驹又惊又喜,“我还以为那魏莲会分身呢,可吓死我了。” “这虫群太影响视野了,我们不该在屋里打,要是让魏莲趁乱逃走可怎么办?”王钺说道。 “那我和杨均去堵外面,你和黑驴两人在屋里。”吴明说道。 “不行!”杨均反对,“你在屋外,要是逃了怎么办?王钺和我去屋外,你和他在屋里!” “就按这样。”白朝驹飞快的答应了,他能察觉到,杨均对吴明的敌意很大。 只听叮的一声响,吴明的刀已经和魏莲的枪对上了。 “黑驴!”吴明喊道。 白朝驹自然懂他的意思,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方才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时,他就在接招了。 吴明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白衣身影飞起一拳,狠狠揍在魏莲脸上。 “你们两个还挺默契的嘛。”魏莲一个翻滚爬起来,还不忘感慨。 “他还挺灵活的。”白朝驹皱了皱眉,他想着刚刚自己那拳太不过脑子了,应该先把那血槲兰抢过来的。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问吴明道:“那绳子还在吗?” 吴明赶忙从怀里取出来一捆牛筋绳,把绳子一头递给白朝驹,另一头牢牢捆在自己手上。 白朝驹接过绳子,他想动,可那先前的火光已经燃尽了,密密麻麻的虫群又开始包围着他,他只能尽力驱赶着,不让那些虫子从耳朵、鼻子钻进去。 他远远地瞥见魏莲,果真那些虫子都不敢靠近他,这时吴明几步就到了他身后,要对他挥刀。 还是小老鼠聪明,近他身,虫子就不敢靠过去了,白朝驹心想着。 又听见兵刃相交的声音,还夹杂着稀碎的丁零当啷声,像是铁链伸出的声音。 白朝驹心里暗叫不妙,接着,就看到点点血迹落在地上。 魏莲的枪头后连着一段铁链,谁也没发现它这枪还有这样的构造。方才被吴明近身时,他也是故意的诱敌深入。用枪杆抵住吴明的攻势后,将枪头一甩,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防不胜防。 吴明就这样着了他的道,身上被捅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往外淌着血。 “这个混蛋,净出阴招。”白朝驹骂骂咧咧的,他感觉自己的视野突然清醒了,那虫群散开了一条道,这道上都是吴明留下的点点血痕。 原来这虫子怕血?这下也算因祸得福。 “小老鼠,你受伤了,先出去吧。”白朝驹说道。 “不行。”吴明说道。 白朝驹其实也知道他不会走,这话是说给魏莲听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魏莲也就是中上水准,若是正面对决,自己和吴明绝对可以轻松把他拿下。 可魏莲就喜欢玩些花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把人耍得团团转。以他这种行事风格,定会对自己的话起疑心。 果不其然,魏莲就往大门的位置靠了靠,他怕吴明的话是假的,可能一转眼就从门口跑了出去。 这下就中了白朝驹的陷阱,先前他东躲西藏的,就是为了把绳子布置好,再把魏莲吸引到最佳的位置。 白朝驹猛地收绳,吴明见状,也立刻反向收绳,一下就把魏莲捆了个粽子。 “拿出来吧,留你一条狗命。”白朝驹说道。 “我不会给你的,而且你根本找不到这血槲兰在哪里。”魏莲依旧嘴硬。 白朝驹懒得和他废话,对吴明说:“直接把他脱光了,身上东西全拿走。” “我都说了,这东西不在我身上。”魏莲说道。 “你当我闻不到味道?你身上这么香,这花就在你身上。”白朝驹突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那东西不在衣服里,在他肉身上藏着呢。” 吴明点了点头,提起了手上的刀,那刀刃已经豁了口,坑坑洼洼的,还沾着他自己的血迹,模样十分吓人。 刀光闪烁,魏莲的衣服被劈了碎片。 “这魏莲好恶心,怎么能把血槲兰藏在这种地方?”白朝驹感慨道,他手上拿着个破布包裹的细长小罐,那是方才从魏莲两股之间取出来的。 他刚刚用血槲兰引出身上的蛊虫,但想起那取出解药的场景,就一阵反胃,差点又把解药吐出来。 那个魏莲被绳子绑着,赤身裸体的被王钺押走了。 杨均看白朝驹一脸的不怀好意,将信将疑的用了解药。片刻后,他体内运气,还真感觉蛊毒被消减了。 “小老鼠,你怎么能知道他会把药藏在那里?”白朝驹问道。 “有些杀手是这样的。”吴明说。 “杀手?”白朝驹若有所思,“你说那魏莲是杀手的话,好像也不够格啊?他那么擅长蛊毒,为啥不在绑走我们的时候,直接把我们杀了?” “那他就不是杀手。”吴明说道。 “不是杀手?莫非是打手?” 白朝驹突然想起自己那日,看英雄会时,自己提到的猜想:要是能买通一个厉害的打手,帮自己扫平障碍,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胜利了。 而这个魏莲,或许是这场刺杀行动中,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打手。 如果我们是对方调虎离山的对象,那对方真正的目标应当是…… 白朝驹飞速思考着。和自己有交集的人本来就少,首先可排除吴明,因为吴明和自己一同被绑,魏莲并没有杀他。也不会是陆歌平,她不在沧州,此事与她无关。那偶遇的邱紫兰就更无可能,她只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普通姑娘罢了。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人:绊月楼主。 “我们快去绊月楼!”白朝驹说道。 “你倒是挺遵守约定的。”杨均感慨道,他记着白朝驹答应了自己,一拿到解药,就带着吴明去见楼主。 吴明听懂了白朝驹的意思,略带犹豫地说道:“我们耽搁这么久,他们恐怕已经得手了。”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来不来得及?”白朝驹想责备他,又想到吴明不愿见楼主,也是事出有因,毕竟整个沧州城贴满了他的通缉令。 白朝驹拍了拍吴明,语气轻快地说道:“我已有万全之策,定能让楼主放过你。” 听到这话,吴明拔腿就想逃跑,但他的胳膊已经被白朝驹牢牢握住了。他见白朝驹格外认真的看着自己,眼神明亮又自信,像只邀功的小狗。 “相信我!”白衣少年无比坚定。 三人赶到绊月楼时,守卫竟然没有阻拦,可能看在白朝驹是郡主的人的面子上,把他们放了进去。 尽管白朝驹早已想好了说辞,若是有人阻拦,就说自己是带着吴明来见楼主的,他们也一样会放自己进去。 迎面撞上管事的,白朝驹问他道:“今日有没有见到楼主。” 听到那管事的说,楼主一直在房间里。白朝驹就心头一紧,等他匆匆忙忙闯进房间时,楼主已经趴到在案台上,嘴唇乌青了。 “这是谁干的!”杨均惊讶地大喊道,就往外疯跑出去。 白朝驹伸手探了探楼主的脖颈,还有心跳,人还没死透,应该还来得及。他看到那喝了一半的茶水,泛起了异样的青色,想必那凶手就是把毒下在茶里了。 吴明想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在白朝驹面前。这纸上写了好几味药材,角落还有伍德仁的署名,想必就是用来制毒的。 “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白朝驹惊喜道。 “重明会的人身上。”吴明说道。 白朝驹猛地一拍手,喊着:“你等我下。”就跑进自己在绊月楼暂住的房间。 他的包裹里有本毒药秘籍,就是那本从朱雀门搜出来的册子,上面写了各种毒的制法和解法,只要和单子上的药材对一对,就能找到解药了。 两人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着。 “就是这个。”白朝驹指着其中一味名叫醉青花的毒药,此毒制成时无色无味,随着时间推移,颜色会越来越深,大约一个时辰后,呈现青色。中了此毒,人会逐渐感到困乏,最终在睡眠中失去生命。 “果然。”白朝驹算了算时间,“楼主中毒,和我们被魏莲带走的是同时进行的。” 话才说完,他就感觉腿脚发软,支持不住身体。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吴明费劲地拉起他,把他拖到一旁的椅子上。 “你是不是失血过多。”他翻着白朝驹胸口的破洞,那地方被魏莲的枪蹭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印染了一片红色的血渍。吴明仔细看了看,这创口不算大,流的血也不多,没什么大碍。 “不,应当是半晌还魂丹的时间到了。”白朝驹瘫坐在椅子上,“唉,这古怪的药,后劲可真大啊。” “你歇着,我去找郎中。”吴明正要往外跑,就见到几个郎中打扮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上楼来。 “杨公子说的中毒之人,就在这里吗?”那几个郎中边跑边问道。 “正是。”吴明应道,便把那册子递给几位郎中看,“楼主中的是醉青花。” 那几个郎中看他模样寒酸,先是有些奇怪,但见到那本记载详尽的秘籍之后,个个面露倾佩之色,应该是把吴明当成了与世隔绝的神医了。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到吴明手上,身上全是血痕,担忧地说道:“您的身体还好吧,受了这么多伤,让我先为您包扎下吧。” 吴明赶忙拒绝:“并无大碍,你们快去配制解药,越快越好。” 那老头不依不饶:“您这册子记载如此详尽,配制解药快的很,他们几个就行。我李神医可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您就别客气了,让我给您看看吧。” 一般人会自称神医吗?吴明将信将疑,可那李神医手劲很大,硬是不让吴明走。 吴明想到那屋子里,还有个瘫倒在椅子上的家伙,只好放弃独自逃跑的念头,答应道:“麻烦李神医,屋里还有个受伤的,也请一起看看。” “当然,当然。”李神医笑容满面的,连连点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7、绊月楼英雄会9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两人的伤口都被包扎完毕,白朝驹也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逼着吴明也洗脸梳头,总算不是叫花子的模样。 一个小厮走来,说绊月楼主已经醒了,恭恭敬敬地把俩人请到楼主面前。 白朝驹走进那高大的楼阁,绊月楼主坐在案前,他面带倦色,并不似往日那般威严。 见两人进来,绊月楼主抬起头来,眼神略微惊讶了下。白朝驹很细节地捕捉到了他这份惊讶,他应当是没想过,吴明会去而复返。 “楼主,请允许我把蛊毒的事细细讲来。” 白朝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遍,绊月楼主边听边点头。 “魏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他现在被关在沧州狱里。那血槲兰我已交给几位郎中,他们妥善利用。”楼主说着,眼神瞟向吴明。 白朝驹赶忙接过话茬:“鄙人还有一事相求,请楼主撤掉吴明的通缉令。” “为何?”绊月楼主问道。 “楼主并未见过吴明杀人吧,既然不曾见过,也没有证据,就不可随意颁发通缉令。”白朝驹恭恭敬敬说道。 楼主冷冷一笑:“你不必在这里冠冕堂皇,他是朝凤门的杀手,你我都心知肚明。” 白朝驹拱手:“鄙人唐突,既然楼主知道朝凤门,想必也对朝凤门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朝凤门行事凶狠毒辣,只要钱给够,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就连皇上也敢动手。楼主也应当知道,他们是如何培养杀手的吧。” 楼主神色凝重地盯着白朝驹,目光如鹰般犀利。白朝驹不卑不亢继续说道: “他们把五六岁的孩子从小圈养,从中选出本领厉害的为他们所用。楼主,你我自然懂得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道理。可若是个从小被教育杀人,也只会杀人的杀手来说,他们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他们只是本能的想活下去罢了。 这世道上的人,并不都是非黑即白,有得是难言之隐,有得是身不由己。再者,吴明早就不是朝凤门的人了。” 空气沉默片刻,绊月楼主开口道:“通缉令我会撤的。不过此人,若再被我撞见,休怪我下手无情。” 说罢,楼主从墙上的架子上取下两把枪,把其中一杆丢给吴明。 “来,给我看看你的枪法。” “楼主,他不会枪……”白朝驹喊道。 “你怎知他不会枪?”楼主一个反问,就持枪攻了上去。 白朝驹看得心惊肉跳,吴明身上的伤刚刚包扎好,他手腕上都缠着绷带,身上还被捅了个口子,刚止住血。 可楼主也是刚刚解毒,状态好不到哪里去。白朝驹很是不解,两个伤员,有什么好打的?这还不好好养伤休息吗? 吴明枪杆转的比昨日熟练许多。白朝驹见楼主有意近身,似乎要逼他使出招。 只见吴明枪杆扭动,一个翻身而起,正是“银蛇鞭”。 楼主以枪支地,身子俯得极低,竟从吴明下方掠过,变化身位到他背后。 吴明接一个回马枪,他这回马枪使得如此快且准,准得出乎白朝驹的意料。看他的枪法,他有种陌生而又熟练的异样感。 此刻,楼主持枪快攻他的下盘,吴明拿枪杆点地,凌空跃起。 是这招!白朝驹几乎叫出声来。这是他与吴明初次见面时的那招。那时候自己追着他,他就是拿一根竹篙撑地,把船划远的。 楼主说道:“你这招蜻蜓点水,使得也挺好。” 白朝驹有些恍惚了,朝凤门是不会用枪的,杀手不可能用枪,因为枪太长,不方便隐藏,也不方便随身携带。 他见绊月楼主的招式虽快,却不凶。俩人有来有回,难分上下,但明显能看到楼主收着力,蓄而不发。莫非这就是楼主所说的,少年英雄会的胜者,可得到的亲传功法?他竟是靠这种方式,传授枪法的吗? 常规的传功方式,就像是学堂里头,教书先生念一句,底下学生就跟读一句。有的学生,听一遍就能明白其中含义;而有的学生,就算背得滚瓜烂熟,也一知半解。 再这之后,先生会出题考考学生,聪慧者立刻就能学以致用,白朝驹也就到这一步了。 可现在,绊月楼主不是在考验吴明是否能学以致用,因为他根本没教给吴明应对的方法。他更像是为了让吴明自己找到方法,而给出了刁钻难题。可吴明答得近乎完美,他在题目中理解学习,很快就摸到了门道。 这超出了白朝驹的认知,他非常清醒地知道,若对战的人换成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他完全不知道吴明是怎样摸到门道的,他甚至觉得,就算吴明能把技巧教给自己,自己也无法像他那样运用自如。 白朝驹痴痴地看着,他想看吴明会打出怎样的奇招,那每一招都出乎他的意料,但又是情理之中的最优解法。他看得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楼主枪头一转,枪杆带起罡风阵阵,擦着吴明腰身而过。若不是吴明微侧了身体,这一下定要打在他腰上的伤口上,将伤口贯穿过去。 白朝驹看得冷汗直冒,他见吴明拿枪头点地,似乎是拿枪支撑了下晃动的身躯。可那枪头很快就从地上拔起,自上而下挥起。 “这招海底捞月使得也不错。”楼主说道。 白朝驹看不懂了,这招分明未见楼主使过,他不知道吴明究竟是原本就会,还是从这些对招中领悟出来的招手。 但楼主轻而易举地就避过了此招,接着,他也把枪头往地上一指,自下而上向吴明挥去。 他想让吴明复刻自己方才躲避的招式,可他出招分明比吴明快得太多,这哪是一般人可以躲过去的? 白朝驹满头是汗,额头的发丝一绺绺地贴在脸颊上。 吴明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勉强地避开此招,那枪头是擦着他的鼻梁过去的。白朝驹见到他的身形不自然地晃了下,腰部的浅色衣服上透出一片血痕,那正是先前被魏莲捅伤的位置,伤口又被撕裂开了,往外冒着血。 他看到吴明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不禁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楼主可以快点放过他。他可不想看到吴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到那时候,就得靠自己把他抬出去了。 我也是带伤之人啊,楼主,就当是为了我,下手轻点吧。白朝驹差点就叫喊出来,他看到绊月楼主终于停下了攻势。 “你走吧。”楼主对着吴明挥了挥手,“沧州城的东南门,看守最松懈,以你的身手,轻而易举就能从那里逃出去。” 吴明拱手谢过,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绊月楼主见白朝驹还杵在原地,也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出去,只见白朝驹非但不走,甚至上前一步说道:“鄙人还有一事,想请楼主帮忙。” “你还有什么事?”绊月楼主面色略显苍白,想必刚刚的对决,消耗了他大半精力。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会儿,不想帮什么忙。 “此事关系楼主安危。”白朝驹的神情格外郑重,“楼主既然知道,此处的绊月楼英雄会,前来观看的百姓都被人下了蝮虫蛊。这便是幕后凶手忌惮楼主的威望,惧怕百姓的拥护,所以先让楼主声名扫地,再动杀手。毕竟若是人人都拥护楼主,他是没法下杀手的。” “继续。”楼主说。 “中下蝮虫蛊的幕后黑手我们已经找到,正是魏莲。魏莲虽是重明会的少帮主,但我敢确定,楼主中的毒不是出自他之手。” “为何?” “若是魏莲下手,楼主中的必定是蛊毒,而不是药毒。而且,该毒的解法,在朱雀门的册子上找到。朱雀门是个利用活人测试药毒的帮会,我怀疑此事,他们门主也参与其中,但这只是猜测,还没有依据。楼主中毒虽解,下毒之人尚未找到。我想请楼主演一场戏,装作已经中毒身亡。我会在绊月楼举办一场盛大的丧葬仪式。” “那凶手岂会不知道我还没死?毒是下在我茶杯里的,绊月楼里,肯定有人被收买了。”楼主说道。 “那就更值得一试了。我们放出楼主死了,和楼主未死的两种消息,扰乱视听。凶手必定会前来葬礼一看究竟。”白朝驹说道,“当然,楼主要是愿意做的绝些,我还有假死之法。” “若不是你是郡主的人,我简直就要以为你是害死我的人。”楼主眼神犀利起来,“假死之法就不必了,这场戏,我就陪你演吧。我忙碌了大半辈子,也是时候休息段时间了。” 白朝驹点头。他心中其实还有疑问,他想知道楼主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这绊月楼英雄会举办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冲着英雄会来刺杀楼主,为何非得在这一次? 可此时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机,就算问了,楼主也不可能如实回答,只会搪塞过去。 楼主遭此横祸的缘由,只能在日后慢慢得摸索了,白朝驹想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8、绊月楼英雄会10 白朝驹也没想到,为绊月楼主举办丧葬仪式这事,会有受到如此重大的瞩目。 他本以为,郡主给自己备的二十两银子根本不够用,还得问别人借些。 楼主已死的事刚传出去,就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他们有的是饭堂的大厨,有的是酒庄的掌柜,还有富甲一方的生意人。他们都称绊月楼主于自己有恩,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零零总总算下来,白朝驹不仅不用花钱,还能小赚一笔。 他召集了绊月楼上上下下的家丁,把葬礼的大小事宜安排妥当。 这一来二去的,从太阳升起忙活到月亮升起,白朝驹还借着烛火,趴在案台上写邀请名单。 这名单是管事的给的,可白朝驹觉得不够,他又加上了几个人,尤其是伍德仁。 白朝驹知道此人与楼主中的毒脱不了干系,他也让王钺帮忙找人,可这伍德仁早就逃出了沧州。于是,王钺就把和伍德仁交好的人都列了名单,交给白朝驹。 白朝驹正埋头写着,忽然听到敲窗户的声音,吓得一跳。他住在绊月楼的三楼,虽然不高,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窗户,只听外面传来一句轻轻的“是我。” 听闻此话,白朝驹把窗户拉开了,见到个蒙面人站在屋檐上,眼睛黑漆漆地看着自己。 “你!”白朝驹一个着急,说话的声音略大,就赶忙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还没走?不怕楼主追杀你吗?” “你到处跟人说他死了,他不可能突然诈尸。” 吴明淡然说道,他蒙着脸,但想想也知道,那黑布底下的脸上根本没什么神情。 “……我不是说这个,沧州城里太不安全了。”白朝驹说道。 “所以我才不走。”吴明说道。 白朝驹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拿了杆长枪,那杆楼主扔给他的长枪。就是靠这杆长枪,他才登上三楼。 “你不会是想帮我吧。”白朝驹说道。 “我想试试枪。”吴明回答地很诚实,边说着就自顾自的翻身进到屋里。 “你还敢进来?绊月楼主就在这楼里,你疯了吧。”白朝驹小声说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外面要下雨了。”吴明指着窗外的天空。 白朝驹看这明朗的夜空繁星璀璨,只觉得风轻云淡,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顷刻,风云突变,一道闪电劈过,夜空瞬间亮如白昼,之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倾盆而落,天地间水线交织。 白朝驹闭上了窗户,悻悻说道:“还真给你蒙对了。” 他见吴明抱着枪,拿了把矮凳,在桌前坐下,正打量着他写的那副名单。 “我与楼主约定,停殡十日,在此间设宴,供各路亲朋好友道别。十日之内,我们必须找到凶手。”白朝驹说道,“说实话,我现在毫无头绪,线索只有伍德仁一条,而这个人王钺去查了,他早就逃出了沧州城。” “还有魏莲。”吴明补充道。 “那个魏莲,王钺也去审了,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还说什么就算死也不会招的。”白朝驹说道。 吴明点了点头:“还好我取了他牙缝中的毒丸,否则他就服毒自尽了。” “毒丸?”白朝驹细细回想,应当是自己绑住魏莲时候,吴明下的手,“这东西,不是杀手才用的吗?魏莲如果杀手,为何不杀我们?” “或许。”吴明欲言又止。 “或许……”白朝驹也有那样的感觉,或许这个魏莲,并不是那么的坏? 白朝驹眼睛亮亮的,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此话一出就见吴明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魏莲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不如我们去拉他一把,没准能盘活现在的僵局。” “你要我去劫狱?” 白朝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见吴明愤然而起,欲言又止,再缓缓坐下。 “我不去。”吴明简洁明了的拒绝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暗算。” “不会。”白朝驹突然间无比自信。 “这你都敢保证?”吴明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意思是说,如果是你,肯定不会中他的蛊毒。”白朝驹解释道:“你知道魏莲自己为何不会中蛊吗?因为他身上有只蛊王。你也没中蝮虫蛊,甚至在与魏莲对决时,那些虫子看到你的血就不敢靠近。所以你的身上,一定也有只蛊王。我没猜错的话,那朝凤门给你下的不是毒,而是蛊王,每月必服的解药,也正是为了压制蛊王。” 吴明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 “而且,在黑暗中被人拉一把的感觉,你比谁都懂吧?”白朝驹一脸鬼笑。 “我去救他。”吴明打开窗户,顷刻间间风雨如注,打湿了房间半边地面。 “现在就去?”白朝驹被他举动惊到。 “当然,雨夜是最好的掩护。”吴明纵身一跃,消失在无尽的大雨中。 沧州狱,两个守卫看着门外的狂风骤雨。 “雨下这么大,真应该在家躺着。”一人感慨道。 “啪”得一声,另一人伸手拍了只飞虫。 “今儿虫子怎么这么多,是因为下雨吗?” 他们身后的狱房里,满身是血的魏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墙角里,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正在枯草堆里找虫子。 这些虫子并不是蛊虫,只是些普通的小飞虫,虽然沾了他的血,有些毒性,但没能靠近门口的守卫,就被拍死了。 那个叫花子,究竟是什么人,若不是因为他,我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魏莲懊悔的想着。 他本来还留了后手,在袖中藏了寸刀刃,就是为了被捕时,可以出其不意脱身。就是那叫花子,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撕碎了,又把自己牙槽中的毒丸拿了,害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早知道这人做事如此绝,当初他赤手空拳被自己打败的时候,就不该放过他。若是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他,自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了。 可这有生之年……恐怕只有现在了吧,魏莲想着。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房檐跃下。只听两声闷响,那两个守卫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魏莲见那蒙面人向自己走来,不禁惊喜出声:“门主!是你吗?” 那蒙面人眼睛微眯,沉声问道:“你就是诡枪?” 这沙哑的声音太有辨识度,魏莲一下就认出了来者,他沉不住气,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蒙面人抬起手来,扯下了面罩,一张少年的脸出现的魏莲面前,大雨打湿他的头发,水渍顺着额角落下,流过笔锋般隽秀的颧骨,一道绯红疤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魏莲不可能忘记这副面容,这那正是在比武会上战胜自己的少年。 “原来是你,打败我的是你,被通缉的是你,打扮成叫花子的也是你?”魏莲哑然失笑,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可笑,“吴明?这也是个假名字吧,吴明?无名?哈哈哈哈……” “于你而言,我有个更熟悉的称号。”吴明说道。 “什么?” “凝血剑。”吴明说道。 魏莲冷冷一笑:“你又不用剑,怎么会是凝血剑?” 吴明把枪头递到魏莲面前,那枪头早就沾满了雨水,不知何时凝了层薄薄的冰霜。 魏莲眼睛忽地睁大了,他听过凝血剑的名号,那是索命门里最顶尖的杀手之一,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年轻。 “我放你走,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吴明拿出狱房的钥匙晃了晃,“雇你的是什么人?” 魏莲说道:“你我都知道,雇主的信息,是我们接触不到的,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去,否则,我会死得更惨。” 吴明眼睛微眯:“那你说的门主,是谁?” 魏莲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世上最深的潭水那般,升不见底。 他感到了惧怕,屈服于那源自未知的压迫感、和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绝对实力。他甚至觉得,自己若不听从这位少年,会有无比惨烈的死法。 “好吧,我告诉你门主是谁,你一定要放我出去。”魏莲说道。 停殡的日子,白朝驹见了很多人,比如邱姑娘,自那日英雄会结束后,白朝驹就没再见到她,这次葬礼她又来了,看来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 “白大哥,我看到那张通缉令了,那是不是吴明?他没事吧?”邱紫兰小声问道。 白朝驹微微一笑,面不改色说谎道:“那通缉令与他无关,是官府的人搞错了,现在可都撤掉了。至于吴明,那日只是跟着绊月楼主练功罢了,他练得慢,才害我等了那么久。” “原来是这样。”邱紫兰连连点头,她的眼神怅然若失,不知是否为楼主突然逝世感到悲伤。 “邱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白朝驹说道,“那日,你与我一同向楼主送信,可否告诉我,邱姑娘想请楼主帮什么忙?如果可以,我愿意替楼主帮这个忙。” 邱紫兰羞涩地笑了笑:“只些私人恩怨罢了,事到如今,我似乎也不那么挂念了。” “那祝邱姑娘往后的日子一切顺利。”白朝驹说道。 他心中念叨着一句诗:紫兰秋露湿,黄鹤晚天阴。 他早该认出来的,邱紫兰就是黄鹤卿。只是他先前从未见过黄姑娘女装的样子,再加上女子施以粉黛,本就比平常美丽许多。所以白朝驹迟迟没认出来她就是黄姑娘。 楼主扣留吴明,就是因为她的信吧。白朝驹不知道她的信上写了什么,但一定与朝凤门的种种恶行脱不了干系。 可她这次接近自己,却迟迟没有下手,最后默默离去,她也是想过回平凡的生活吧。 但愿黄姑娘能放下过去,白朝驹这样美好地祈祷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9、绊月楼英雄会11 杨均穿了身白色孝衣,远远见白朝驹孤身一人站着,就快步走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把白朝驹带到角落,眼珠子转了转,见无人注意这里,压低声音问道:“我叔叔是不是还没死?” 白朝驹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真相,客套地回道:“绊月楼主中毒身亡,请节哀顺变吧。” “不对。”杨均不依不饶,“我叔叔若真死了,怎么可能把葬礼交给你一个外人打点?” 白朝驹见他姿态颇为傲慢,只当他是做惯了公子哥,也不和他计较,问道:“你是绊月楼主的侄子?那杨坚是你什么人?” “杨坚?”杨均眉毛一挑,“什么杨坚?我不认识这人。” “永江提督军务总兵官杨坚,杨公子不可能不认识吧?青塘杨家世代为将,人才辈出呀。”白朝驹说道。 “我当真不认识什么杨坚。”杨均一口咬定。 “可我见过杨坚的枪法,与绊月楼主的枪法如出一辙,想必是同个师父教导的。”白朝驹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你既然自称楼主的侄子,不可能不认识此人吧。” 听到这话,杨均的眼神飘忽,说话的声调也低落下来:“我确实没有骗你,绊月楼主的确是我叔叔。你说的这个杨坚,大抵是旁系血亲吧。他会杨家枪法,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会这枪法的人本就多,只不过使得好的,也就绊月楼主一人!” “可在我看来,那杨坚的枪法,未必逊色于楼主。”白朝驹故意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是想灭一灭小公子的威风。 而且,他的确觉得那杨坚的枪法很是厉害,并不在绊月楼主之下。 “哦?你既然这样说,来日就叫那杨坚和楼主比一比好了。”杨均说道。 “那恐怕没有机会了,毕竟楼主已不在这世上。”白朝驹不给他套话的机会。 杨均见自己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无奈地撇撇嘴,跑远了 “杨公子别急着走呀。”白朝驹叫住了他,“我已经知道下毒暗害楼主的幕后黑手是谁。” 杨均停下了脚步。 昨天夜里,暴雨下了许久,直到四更时分才停歇下来。 白朝驹住处的窗户再次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从窗外爬进来。他早备好了毛巾和干净的衣服,递给那湿答答的人,问道:“如何?” 吴明难得的挑了下嘴角:“是你我都认识的人,那个朱雀门的门主。”他一边脱下湿透的衣服,露出精瘦的躯体。 “当真是他?”白朝驹看着他头发湿答答地沾在白皙的后背,发丝像蛇一般鬼魅。 “果然是朱雀门主下的毒,难怪我们能从那本册子上找到对应的解药,可他和绊月楼主到底什么怨什么仇呢?要置他于死地?” “魏莲说,他身边还跟了个拿着长刀的侍卫,似乎称他为林老门主。”吴明面不改色地擦着头发。 “长刀侍卫?应该就是屠老大!”白朝驹说道。 吴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找这两个人,我们得多要点帮手才行。”白朝驹说道,“王钺和捕快们应该能帮我们,杨均也能帮忙。他们对沧州城很熟悉,知道哪里好藏身,有陌生面孔也能认得出来。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们帮忙。” 他见吴明迟迟不说话,眼神飘在远处,便问道:“怎么了?你是有不信任他们?那王钺和捕快们我不好保证,可杨均一定会帮我们,我在名单上看到他了,绊月楼主是他的亲叔叔。” “哦?”吴明淡淡惊叹一句,反应不冷不热,白朝驹感觉他似乎早就猜了到这层关系。 “我想还有个人可以帮忙。”他说。 “什么人?”白朝驹好奇地问道,他心想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小老鼠,居然能认识什么自己不认识的人? 吴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闷不做声地熄灭烛火睡觉。 还搞得神神秘秘地,白朝驹撇了撇嘴。 直到现在,白朝驹也没想明白,吴明说的还有一人,究竟是谁。 他把林老门主和屠老大的样貌,和杨均简单描述了下。 “你要记得,那门主的功夫稀疏平常。若是他们俩不一起行动,那门主很可能扮做普通老人模样,就难辨别了。”白朝驹说道。 “你别小瞧我。”杨均说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老人我都认得,面生的肯定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们来一招引蛇出洞。我就称叔叔有遗言,要请沧州城的长辈们每人喝杯百岁茶。”杨均眉飞色舞的说着。 杨均命下人拿出了绊月楼里所有的白茶,那都是绊月楼主的私藏,藏在绊月楼的仓库里,有上百饼,每一饼都价值连城的好茶。 白朝驹看得心惊胆战,这些茶加起来得值不少银子,绊月楼主肯定心疼得不行,不会怪到自己头上来吧。 白朝驹看着他取了个茶饼,敲碎了,煮进水里。 “各位,这是绊月楼主请的百岁茶,大伙,喝一杯长命百岁。年过半百者,还可获赠茶饼一枚。” 这一声吆喝,众人纷纷围了上去。绊月楼的众多家丁们纷纷帮忙维持秩序。杨均分着茶,默默观察前来取茶的人。 白朝驹站在杨均身后,帮他点茶。他起先觉得,朱雀门主是很精明的人,明哲保身,不会掺和这种事。可转念一想,正是因为门主太精明,他才更可能挤在人群之中,这样更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杨均默不作声看着一个个排队过来的人。 “先生,这是给您的茶。”杨均把一饼茶叶交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手上,忽然手一抖,那茶饼没能拿稳,摔落在地上。 “实在抱歉了,我再拿一饼新的给您。”杨均面带歉意,转过头,与白朝驹对了个眼神,白朝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与杨均说过,若是发现目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这里人太多,太容易让人趁乱逃跑,更危险的是,无辜民众可能会被当作人质,甚至被滥杀。 “呐,这饼比刚刚的还大些。”杨均满脸笑容的把一饼新茶递到老者手上。 白朝驹见老者转身离去了,就快步跟上。他边跟着,边四处打量,却迟迟不见屠老大的踪影。 这沧州城的街道,比白朝驹想得还要复杂,门主拐进了一间巷子,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下糟了,白朝驹左顾右盼看不到老者踪影,冷汗直冒。一双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 白朝驹吓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完蛋了,他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别出声,我知道你在找谁,跟我来。”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对着他耳边说道。 白朝驹猛地回头,见到一张陌生少年的脸,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 他挥了挥手,示意白朝驹跟上。 “你是……?”白朝驹不认识他,但他大概猜到了,这就是吴明给他找来的帮手。 “人称沧州小霸王,詹冲是也。”那少年趾高气昂地说道。 这天大清早,詹冲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就被人扒拉起来。 “娘,我不去那楼主的狗屁葬礼。”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就感觉一个冰冷的物件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沙哑的声音响起。詹冲颤巍巍地转过头,他隐约觉得这声音耳熟,看到的却是张陌生的少年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个鼻梁上有疤的少年,可看到那双眼睛时,忽然知道这人是谁了,就是前些日子暴打自己的小乞丐。 “你……要干什么?”詹冲看到这人拿枪头抵着自己的脖颈,整个人都耸了,说话也软趴趴的,不像平日里那般硬气。 “帮我找个老头,不是沧州人,外头来的,头发花白,虎背熊腰的,身上有股药香,身后跟着个拿着长刀的侍卫。” “你看我这样子,哪里会找人?”詹冲疲惫地笑笑,耍个滑头,想让这人放过自己。 吴明眼睛一眯,原本纯良的眼神瞬间凶狠无比。 “你不是沧州小霸王吗?这沧州,会有你找不到人?”他话没说完,手上的长枪猛地一探。那枪头擦着詹冲鼻尖而过,直直地插进床头的木雕,把浮雕的凤凰砍成两半。凤头掉下来,摔在枕头上,吓得詹冲一个激灵。 “这个忙,你要是帮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要是不帮,明天早上这枪,就不知道插在哪里了。”吴明面无表情的说道。 詹冲听着发怵,他现在睡意全无。这个鬼一般的少年,不知是怎么摸到了自己家,还旁若无人的走到自己床边。 他该不会还记仇吧,那日自己对他是无礼了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詹冲还记得那命悬一线的感觉,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就不该惹上这个活阎王。 “我帮,我肯定帮!”他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他可不想吃罚酒,“少侠息怒,先前多有不敬还请谅解……” 吴明收回了枪,毫不留情地说道:“动作快点,时间不等人。” “我我我这就起床!”詹冲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绊月楼英雄会12 沧州城里,人群拥挤着,挨个从杨均手里接过百岁茶。 “真是好茶啊。”喝了茶的人都这样感慨着。 一位黑衣的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墙角,远远观望。他眉头微微锁紧,身形似剑一般挺拔,怀里抱着柄长达四尺的朴刀。 “这位大哥,您怎么不去喝茶?” 那男子听到有人向自己搭话,本无意搭理,可看到那少年的面容时,他眼睛瞪大了。 “屠老大。”少年叫出了他的名字。 屠老大认出了他,正是在朱雀门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少年,后来官府的人来了,大伙儿都被绑了。好在门主早与衙门打点好了关系,自己安然无恙地被放出来。 屠老大打量着他,看来他也并未受牢狱之苦,说明背后也有人撑腰。尽管如此,他知道这少年的实力,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我这次不找你们麻烦,你们也少来纠缠。”屠老大懒得与他缠斗,他的目的是保护门主,不能太引人注目。 “那就一言为定。”吴明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靠墙而站。 屠老大见到他不知何时抱了杆长枪,暗暗心惊,这少年莫不是得了什么大师真传,过来挑衅自己的。他想着低调行事,快步走开,前脚刚走,后脚就见那少年跟了上来。 屠老大走出数十步,见他还是跟着,心想:不如将计就计,引他到门主的藏身处,把他弄死算了。 白朝驹看着四周高起的围墙,一脸茫然。 “你确定是这儿?” “他一定在这里面。”詹冲信誓旦旦说道,“这是处被废弃的老宅,底下很多暗道互通。沧洲城里,没有比这儿更好藏身的了。” 詹冲说着,就一个翻身跃上围墙。白朝驹也只好跟着他,一同翻了进去。 刚落地,白朝驹就瞧见了树根旁的药渣,那药渣和树叶混在一起,还没完全腐烂。 詹冲说的没错,那门主一定藏在这儿。 俩人靠着墙壁,鬼鬼祟祟地摸索着,摸到扇木门处。 “他会从这儿走吗?”白朝驹问道。 “你白痴啊,这是偏门,他刚刚进来,还能再走出去吗?”詹冲说着,忽然听见门外有远远的脚步声,“嘿,你别说,好像真出去了。” 白朝驹示意他住嘴,屏息凝神倾听片刻,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来者有两人,一人脚步厚重,步伐很大,像个高手。另一个脚步很轻,可能是个杀手。”他边说着,边拉着詹冲躲在隐蔽的杂草从中。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打头那人威望雄壮,正是屠老大。他身后跟着的吴明。 屠老大走进院子里,眼神便凝重起来。他提起朴刀,指着吴明,面露杀气。 “傻小子,既然敢跟我到这地方,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说罢,他刀光一闪,便向吴明攻去。 吴明提枪格挡,那迅猛的一击打得他手掌发麻,脑袋嗡嗡作响。这屠老大果真本领不凡,吴明惊觉自己大意了。 先前应战时,屠老大的武器被白朝驹卸了,总归是丧失了点战力,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他朴刀握在手中,可谓如虎添翼,更难对付了。 吴明眼眸一转,计上心来,对着屠老大说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把人引到门主这儿来。” “呵,你已经退无可退了,还想挣扎什么?”屠老大冷笑道。 “朱雀门主一定就在这里?”吴明说。 “是又如何?”屠老大吃定他了。 “我们的人早以把门主擒走,你在这儿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吴明面不改色地说。 “呵,你别想骗我,你分明就一个人,哪来的同伙?”屠老大手上朴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当然有了。”白朝驹一个起身,从墙角走出,他见屠老大手上的朴刀瞬间慢了半分。 他明白吴明的计谋,他想让屠老大分神。他们先前都遇到过屠老大,知道他本领非凡,但弱在心神不宁。 这片刻的机会稍纵即逝,吴明手上枪杆一转,劈头盖脸地冲着屠老大天灵盖打下去。屠老大急忙闪避,但胸前的衣襟还是被划拉了大口子,透过口子,能看到皮肉被刮破了分毫,往外丝丝缕缕地渗血。这是他第一次伤到屠老大。 屠老大被彻底地怒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持枪的少年,喝道:“你小子是真想要我的命吧!” 听他这恶人先告状的话,吴明的眼睛也睁大了:“不是你先要我的命?” 屠老大冷哼一声,既然门主已经被俘,他只能杀出一道血路,拼死一搏了。他把朴刀挥起,空中挥舞出数道半圆的罡风,让人无法靠近。 “屠老大,你不要再挣扎了。我们是郡主的人,你若是乖乖放下武器,郡主还能保你一命!”白朝驹说道。 屠老大根本不想听他这话,他的朴刀一转,就往吴明腰身挥舞过去。 就凭这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还谈和?小屁孩哪里有谈和的资本?既然这里他的本事最大,那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他现在的脑子可清醒地很,若是听了白衣少年的话,放下武器,就会沦为阶下囚;可若不放下武器,他可以全身而退。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持枪少年,竟有几分水平。他枪杆轻巧一转,就把自己的朴刀架住。 这少年的内功并不强,可他很会取巧,从来不和自己用蛮力硬碰硬的对撞。他时而以攻为守、时而借力打力。加上他步伐灵敏地很,几次三番都从自己刀下绝处逢生。 屠老大突然想到,这或许不是绝处逢生,而是他的常规操作。 尽管他的闪避非常极限,可是他很年轻,耳聪目明,头脑灵敏,或许在他眼中,只是在做普通规避罢了。 莫非这少年真的是练武奇才?不,绝无可能,自己遇上的绝无可能是个天才。先前对战时,他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不出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突飞猛进,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了? 实际情况和屠老大的想象全然不同。 屠老大每次挥刀砍向他,都会被他巧妙地格挡开,而他的枪出得又快又急,几次都要洞穿屠老大的胸膛。 “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吧。”白朝驹说道。 “我们三个人里,他还不是最强的。你连他都打不过,等我们三个一起上,你还不是死路一条?你最好现在投降,别逼我们以多欺少,等真打起来不分轻重的,不知道倒霉的是谁呢!”说着,他把在一边看戏的詹冲也拉到身边。 屠老大定睛一看,这少年说得不假,果真有三个人。只一人就这么难对付,再加两人,自己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认栽。”屠老大服输了。 听闻此话,白朝驹立刻取出牛筋绳,把他结结实实地捆起来。他侧头打量吴明腰身伤口的位置,他穿的一身黑色,看不清血渍。可透着阳光能看到,腰身位置的布料湿漉漉的,指定是伤口又撕裂开了。 他其实撑不了太久,好在白朝驹唬住了对手。 白朝驹把牛筋绳扎紧,交到吴明手里,嘱咐道:“把他交给官府。” 吴明接过绳子,眼睛笃定地看着白朝驹,点了点头。 白朝驹也对他点了点头,看他押着屠老大出去了。 随后,他一把拉住正要逃跑的詹冲,说道:“老头还没找到呢,你可别想跑,帮我继续找。” “昂,这样啊。”詹冲装得一脸傻笑,“我听你们刚刚对话,以为那老头已经被抓走了呢。” “你少装傻。”白朝驹说,“你都看到屠老大膀大腰圆的,我要是不那样说,咱们三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好不容易把他骗走,是我们捉拿罪魁祸首的好时候,你可别装怂,那门主没啥功夫,伤不了你的。” “好好好,我陪你找就是了。”詹冲的小臂被他抓得生疼。 他其实并不相信什么门主没有功夫的鬼话,这屠老大是门主的手下,已经这么强了,那门主会没有点本事吗?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好好帮忙,那个心狠手辣的少年,第二天肯定会像鬼一样的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还是得帮这个忙,不就是找人嘛,找到人就行了,等真打起来再逃跑也不迟,他这样想着。 他三两步走进院子里的一处旧屋,走到屋里头靠墙的衣柜前,把柜门掀开,指着衣柜里头的木板,对白朝驹说道:“掀开这里的木板,有一条密道,那个老头肯定在密道里。”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白朝驹惊叹道。 “呵,我可是沧州小霸王,整个沧州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角落。”詹冲得意道。 白朝驹俯下身子,按詹冲说的,掀开木板。果不其然,一条密道出现在木板下方,黑漆漆的。 “你就跟我来吧。”詹冲点了个火折子,带头走上密道的台阶。白朝驹立刻跟上他的步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1、绊月楼英雄会13 密道又暗又潮,詹冲手上的火折子熄灭数次,最后一次点亮时,白朝驹总算见到一扇木门。木门紧闭,但从门缝往外透着微光。 他推开木门,就见数枚暗箭迎面而来。 他堪堪避过,见詹冲躲在墙后,根本不敢靠近。 “小子,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就已经中了我的垠尘毒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木门里面传出,白朝驹辨认出,这正是朱雀门主的声音。 白朝驹赶忙低头检查身体,他方才反应敏捷,躲得很快,数枚暗箭都射了个空,没有伤及他分毫。 他对里面喊道:“不瞒门主说,我并未受伤。你的垠尘毒,恐怕没起到效果吧。” “傻小子,你当我的毒是涂在箭上的吗?” 门主声音传来,伴随着阵阵讪笑,“我的垠尘毒,早就充满了整个密道。你方才顺着密道一路而下,在毒气里待这么久,还能不中毒吗?” 听他这样说,白朝驹发觉自己额头满是细汗。他本来以为是密道里空气稀薄,有些压抑,原来这竟是中毒产生的症状。 “你也在密道里,身上定有解药吧!” 白朝驹猛地冲进木门里头的密室,想靠蛮力从门主身上把解药夺过来。 可他见到的,却只是个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老头。他佝偻着身体,面色铁青,渗出的汗水沾湿了大片的地面,把青色的石地染成深灰色。 “呵,我本想自我了断了,谁知道你还送上门来找死。”老头冷笑道,“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你搞垮了我的朱雀门,就得给我一同陪葬,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在石洞里回荡,震得白朝驹目眦欲裂,耳朵嗡嗡作响。他感觉身子突然重起来,想必是这密室里的毒素更加猛烈,他飞快地冲出去。 若是能回到绊月楼,找到那本册子,上面一定有垠尘毒的解药。 可是……可他还没冲出洞口,就觉得脚步越来越重,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费劲,意识在逐渐远去。 他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还有个人也同自己一道在密室里,赶忙喊道:“詹冲?詹冲……” “人我可是帮你找到了,我可不过来了。”詹冲的声音远远传来。 “詹冲……你中毒了吗?”白朝驹问他。 “中毒?我又没招惹那老头,怎么可能中毒。” “不……是,他把毒气散布在整个密道里了……”白朝驹费劲最后力气,喊出这句话。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 “我去,怎么回事……我还是先背你出去吧,毕竟你那个朋友,凶得很,我惹不起他……” 白朝驹隐约觉得自己被人背在身上,他此刻四肢麻木,几乎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了。 “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绊月楼了。”詹冲说道。 “你……真的……没中毒……吗?”他气若游丝地问他。 “中毒?我身体挺好的,没有中毒。”詹冲说着,他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照白朝驹方才所说,毒气是密布在整个密道里的,他也在密道里待了许久,怎么可能没中毒呢?他应该是中毒了才对。 一想到自己可能中毒,詹冲腿脚也软了下来,他刚刚还觉得身强体壮,现在只觉得背上的人沉重得要死,压得自己直不起身来。 可是不对,他若是真中了毒,此刻也应当脸色发青,浑身湿汗,瘫倒在地才对。 他确确实实没有中毒。 “莫非是内功心法的关系?”詹冲说,“我学了金刚罗汉经,这可是少林寺的功法,志刚至阳,应当很克阴毒吧。” “是……吗?”白朝驹迷迷糊糊的回答。 “一定是了!”詹冲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教你几句口诀,先救救急。” 他也不管白朝驹有没有力气听他的,自顾自地开始说:“归气丹田,四象而归一。心若空谷,意无杂念,气行小周天……” 沧州城的县衙里乱作一团。 魏莲被人救走,狱卒们却连劫狱者的人影都没见着。 县衙堂前,王钺一人站着,他战战兢兢低着头。他的面前,一位身着官府的典史老爷坐在椅子上,怒视着眼前的人。 只听他喝到:“王钺!这魏莲既然是你捕获的,为何不看好他!” 王钺高大的身板畏畏缩缩,小声说道:“回大人,我确确实实把他押入了建州狱。” “你看看你看看。”典史对他指指点点,“那帮狱卒都是混饭吃的,他们没有脑子,你还没脑子吗?魏莲,何其重要的犯人,他和楼主的死拖不了干系!你就不知道要看好他吗?” “大人说的是。”王钺点头。 他本想反驳,说自己不过是个捕快,兼任不了狱卒的活。但他想想,典史大人也是知道这点的,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了,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去把这魏莲再抓回来,我就不计你的过错。”典史说道。 “这……”王钺欲言又止,这魏莲已经逃走,肯定是逃出了沧州城,逃得远远的了,哪还有这么好抓。 “不必多说了。”典史拍了拍桌子,“这事就给你去办。” “大人!”一个捕快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来,“门外有个人,说是捉到了毒害楼主的共犯。” “哦?快带我去看看。”典史立刻起身。 县衙外头,一个少年推着个五花大绑的壮汉。 “这是谁?”典史问他。 “楼主是被朱雀门主陷害的,此人就是朱雀门主的贴身护卫。”吴明说道。 “好。”典史连连点头,虽然跑了个人,但又来了一个,自己的官帽总算是保住了。他对捕快们一挥手,说道:“赶紧把他压入大牢,这回都给我看仔细了,要是再让人跑了,你们知道后果。” “是。”捕快们连声答应。 吴明看到王钺也在其中,点头弯腰的连声应和着,随后向自己走过来。 “我记得你,你就是英雄会的胜出者吧。”王钺笑得一脸憨厚,眼里满是敬佩,“在下王钺,愿和你交个朋友。” 吴明见他完全没认出自己是先前的叫花子,就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拱手道:“在下吴明。” 说罢,他也不做多停留,转身就往回走去。 “吴兄弟,你受伤了吧,不如我替你包扎下伤口?” 吴明回过头,见王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看了看伤口的位置,血已止住,不再作痛了,说道:“一点小伤,不劳烦王兄了。” 沧州城一处凉亭里,两个少年面对着面,盘腿而坐。 詹冲看着白朝驹,见他铁青的面色好转很多,恢复了红润,脸上汗水也开始褪去,大抵是金刚罗汉经真起了效果。 詹冲本来可没这救人的心思,他不过是想到那个瘟神,想起那瘟神每次见面都拿武器指着自己,第一次差点戳瞎自己双眼,第二次直接就恶狠狠的威胁。 他正想着,看到瘟神本人远远地朝这里走来。 瘟神走近了,看到面对面坐下的两人,眉头微微抖了下。 “我保证,他已经没事了。”詹冲赶忙解释道。 吴明本来还不确定白朝驹有没有事,听詹冲这样一说,他知道是真出事了。 “他受伤了?” “没有的事。”詹冲嬉皮笑脸地否认道,“就是中了一点点小毒而已,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中毒?”吴明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那可是朱雀门主的毒,怎么可能是小毒,“快把他带到绊月楼。” 詹冲还想说什么金刚罗汉经,看到吴明眼神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若是再不按他说的行动,他手里的枪就插过来了。 “当然,我立刻带他去。”詹冲扶起白朝驹,要把他背在身上。 白朝驹总算睁开了眼睛,方才他集中精力调转内息,完全没注意到外面两人在聊什么。 “詹冲兄弟,我没事了。”白朝驹拦住詹冲。 “你看吧,我就说他没事了。”詹冲见有人给自己撑腰,语气又张狂起来。 “真的?”吴明皱着眉问白朝驹。 “相信我,真没事了。”白朝驹重复了遍,“得亏詹兄弟交给我的心法,恰好克制这阴毒。对了,你要不要学?这可是少林寺的心法,很厉害的。” “不必了。”吴明回绝道,他的功法特殊,掺杂不了其他的心法,“那朱雀门主呢?” “朱雀门主躺在密室里,我见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现在该是个死人了。”白朝驹说。 大齐泰和十年,四月十一日,朱雀门主被宣告身亡。 他的尸体在沧州城的一处密室被发现,据两名少年所说,门主是自行了断。 白朝驹在沧州城里悠闲散步。这十日风起云涌的事情总算告以段落。 当绊月楼主完好地走出来,宣告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沧洲城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好的。 白朝驹知道,十日前,吵着要问楼主拿钱的也是这帮人。 现在事情水落石出,蝮虫蛊也被解除,再也没有人叫嚷着要找楼主要钱了。 但还有些刺耳的声音传到白朝驹耳朵里。 “你说,这绊月楼主要真这么好,怎么会有人要害他呢?” “要我说啊……他肯定暗地里干了不少坏事,得罪了人!” 放在先前,白朝驹定要冲上去,和这些人理论一番。 可他现在觉得,这架吵赢了也没啥意思。说闲话的人永远都有,哪怕身子再正,照样有人能挑出你的毛病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2、郡主的信 白朝驹闷声不吭地往绊月楼前行,见到一个身材格外高挑的妙龄少女同道而去。 那少女注意到了他,眼神忽地一亮,绽开笑容,说道:“你就是平阳郡主的门客吧!” “姑娘是……?”白朝驹看她有几分面生,又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姑娘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笑道:“我是陆隶翎。” 白朝驹就睁大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原来这吴王的长子不是男儿,而是个女孩。其实也该是这样,他只是在师父的典籍里见过她的名字,典籍写得粗糙,没有细说。他因为自己是男儿,就自作主张地认定对方也是男儿了。 白朝驹慌忙露出笑容,行礼道:“原来是郡主。” “平阳郡主是我的姑姑,我们时常书信往来,所以我知道你。”陆隶翎轻快地笑着,“这次她特地托我给绊月楼主送信,也是因为你的事吧。” “郡主真是冰雪聪明。”白朝驹阿谀道,“我正要去绊月楼,这信我替你送进去吧,也不劳您辛苦了。” “好啊。”陆隶翎就爽快地把信交到他手上。 白朝驹知道这信写的是啥,定是他先前求郡主帮忙,保下吴明的事。 只是这信来得太晚了些,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顺着木梯而上,路过自己住的客房,见到个人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 “你别到处乱晃啊。要让楼主看见了,你倒是能跑,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和楼主解释啊,快回屋里。” 吴明脚步不动,他直了下身子,抬着眼睛看他手里的信。 白朝驹若有所悟:“你是不是觉得郡主在保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打开看看?”吴明伸长了脖子,用眼神示意。 “这可是郡主的信!我怎么能随便开?”白朝驹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你不想看看郡主的想法吗?她有些话是不能对着你说的。” “这……” 吴明见他犹豫,直接伸手把信抽走。 “喂,等等,这怎么能行?郡主是什么身份?她好心收留我们,我们私自拆她的信,那可是大逆不道啊。”白朝驹慌忙跟上他,说着说着,发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确实感觉郡主支支吾吾的,她消息很多,但不会全说出来,总是瞒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正在堕落,可能是跟这个小老鼠待久了,他对善恶的底线越来越低,开始不那么介意偷鸡摸狗的事了。 这要放在上个月,他断然不会擅自拆开别人的信,别说是郡主了,就算陌生人的来信,他也不会随便乱拆。 吴明挑了下眉头:“只要楼主看不出来,我们就没看过信。” “原来你还有这一手!我以为你想让我背黑锅呢。”白朝驹恍然大悟,这朝凤门出来的人果然不简单,想必他们行动前,常常干这种窃取情报的事,所以才驾轻就熟的。 他见吴明拿手指按了按信封,随后把信封架在烛火上,拿匕首一点点地把封口切开。 白朝驹看得屏息凝神,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动了他。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封口,把里面的信纸夹出,摊平在桌面上。 白朝驹探头看去,信上写道: “吴明确实是我的门客,还请留他一命。据我所知,先皇失踪一事,与朝凤门脱不了干系,留着此人,日后可作为引子。还有鬼车门一事,你可能操之过急,我派这两人过来,兴许能保你一命。” 白朝驹若有所思,先皇失踪一事竟如此复杂,还会和朝凤门扯上关系。他原本只当郡主处于好心收留吴明,原本她早就有所企图,想借他刺探朝凤门。 而这鬼车门又是什么?朱雀门主暗中给楼主下毒,恐怕就是因为此事吧。既然楼主和陆歌平是一伙的,那他们的对手应当是同一人,就是那个姓姚的。 目前看来,这姓姚的不仅控制了金乌会,连朱雀门、重明会也被他掌控,再加上这鬼车门。 白朝驹看着吴明把信封好,装回信封里,再把封口合上,把信恢复成完成如初的样子,递给自己。 他接过信,准备给楼主送去,又忽然想到什么,对吴明说道:“你在这屋里等我会儿,我去买本这个月的《武林秘闻录》,上面肯定写了鬼车门的事。” 说来好笑,他先前见到陆歌平时,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再也不会上她的当,花冤枉钱买书了。 结果一个月过去,他就食了自己的言。 沧州离处州远,《武林秘闻录》数量稀少,白朝驹跑遍了全城的书肆,终于寻到一本最新的。刚拿到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翻看。 书的开篇就是朱雀门的故事,陆歌平把这事做了演义,省略了门主囚禁众人的部分,把吴明的部分也删掉了,功劳都算在了白朝驹头上,歌颂了白少侠的行侠仗义。 他又喜又悲,高兴的是他成为了打小就想成为的大侠,不高兴的是自己这大侠偷拿了别人的功劳。 他还担心,若是这故事被吴明看到,会不会对自己心生隔阂。毕竟朱雀门的事,他也出了不少力,却被陆歌平全数归到自己身上。 也罢,反正小老鼠不爱看书,他不会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的。 白朝驹快速往后翻了几页,终于翻到一页写有鬼车门的。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鬼车门掌门被人刺死。 他不知道这鬼车门是做何种营生,修何种功法,但掌门被杀,这确实不是个小事。 若刺杀掌门的事是绊月楼主做的,而掌门和姓姚的又是故交的话,难怪楼主会招来杀生之祸了。可楼主分明很痛恨杀手,他为何会暗杀鬼车门的掌门呢? 白朝驹带着满腹疑惑回到绊月楼,把消息递给吴明,两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就听到叩门声。 “白少侠,楼主请见。” 白朝驹心头一紧,他寻思是自己偷看信的事情被发现了,这个小老鼠,做事真不靠谱。 他低着脑袋,硬着头皮走进楼主房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楼主说道: “郡主来了封信,命你即刻返回处州。” 白朝驹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楼主。他才从处州跑出来避难,不出一个月,楼主就要自己回去了? “你不必担心,杨坚早就不在处州,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楼主沉声说道,“这次郡主要你们回去,是因为有人遇害了。” “有命案?” “你立刻启程,赶往处州,毕竟人命可贵,一刻也不得耽误。”绊月楼主震声道。 “好,在下立即就启程。” “我已经命人给你背好两匹快马了,就在楼下。”楼主说道。 他见白朝驹惊讶地看着自己,说道:“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吗?好了,快去吧,别再让我看到那个家伙。” “多谢楼主!”白朝驹赶忙行礼。 江南的四月一片绿意,山清水秀。时而降下些骤雨,落得正片山头水气氤氲,宛若仙境。 群山包围的小道上,两个少年正策马奔腾。 “这楼主真是个奇怪的人。”白朝驹感慨道。 “他们杨家的人,都挺奇怪的。”吴明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他是杨家的?”白朝驹饶有兴致地问他。 “他的枪法,和杨坚是一路的。”吴明说道,“还有那个杨均,他们都是一家的。” “说起枪法,你是不是也学过杨家枪法?”白朝驹问他。 吴明微微皱眉,他在努力回想,可脑海里只剩一片灰雾,什么都想不起。 “我不记得了。”他诚实地说道。这大抵是他被朝凤门带走之前的记忆,那时候他不到七岁,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会那些枪法,像是手到擒来,这很奇怪。 “难不成我也是杨家的?”他喃喃自语。 “嗯……”白朝驹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听杨均说,他们青塘杨家大得很,你应当不是绊月楼主那支的。对了,你不是说,杨坚放了你一马吗?莫非你是杨将军的儿子?可是也不像……以杨将军年纪,做不了你父亲的,难道是你的哥哥?” “可这也不对,你若是杨家的人,又怎么被朝凤门带走呢?像杨家这样的世家,肯定会把孩子保护的好好的,不可能让朝凤门得手。”白朝驹说着说着,又自己反驳自己起来。 “算了,还是叫你吴明吧,叫你杨明也太奇怪了,吴明叫习惯了,顺口些。” 他看吴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神情,眼里倒是含着一抹笑意。 白朝驹还在思考:“你说……这杨坚,和绊月楼主都是青塘杨家,他们一个站在郡主这边,一个站在姓姚的那边。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家人,分门别户也很正常。”吴明淡然说道。 白朝驹感慨道:“我总觉得,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却不能团结一致,挺可悲的。” 他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为了名利,甘愿违背本心,阳奉阴违,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可他不希望这样。 少年的马蹄声哒哒,在空荡的山谷里回响。【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3、黄梅凶客1 今年的梅雨季,比往年的早来许多。不到五月,处州就下起雨来,接连下了三天三夜,还不见停的迹象。 白朝驹坐在檐下,看着雨水从瓦当流下,流成细长的雨线。雨线沿着狭长的屋檐,整齐地一字排开,连绵不绝。 师父说过,听雨是十大雅事之一,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从前在海岛,他不觉得听雨有什么雅的,岛上的雨都是疾风骤雨,下得急了,连屋顶都能掀飞出去。 这时候,他只能随师父去岛上唯一一处山洞里躲避,山洞黑黢黢的,白日里也没有光,倒吊着许许多多蝙蝠。 师父说,蝙蝠是好东西,能带来吉祥。好多人家见不到蝙蝠,就把蝙蝠雕在门栏窗框上,沾点福气。这里有这么多蝙蝠,是泼天的福贵。 他不太懂,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压压的怪东西,整夜睡不着觉。 “白少侠,仵作来了,您可以进去了。”有人喊他。 白朝驹起身,撑开油纸伞,跟着衙役往里走。里头是冰室,被害人的遗体就放在里面。 才进门,臭味迎面而来。那是种浓烈的腥臭气味,比夏天溃烂的海鱼还臭上几番。他强忍着恶心,只瞥了那尸体一眼,就忍不住反胃。 躺在冰台上的,只是个近似人类的形状,身上一块完好的部分都没有,皮肤被砍得了无数刀口,切得像金钱肚似的。加上时隔多日,尽管放置在冰室内,伤口也开始溃烂,一片片地肿胀起来,像长条的瘤子,这可比山洞里的蝙蝠恐怖数倍。 白朝驹慌不择路地冲出冰室,干呕许久,视野的余光瞟到吴明不知何时站在边上,正打眼看着自己。 于是他赶忙挺直脊背,装作镇定的模样:“你总算来了,我正等你呢,都站累了,一起去看看?” 吴明默不作声地把手上的麻布袋递给他。 “我可不会吐的。”白朝驹嘴上说着,还是接过了袋子。 “死者是荣兴当铺的王掌柜,尸体在四月初八被发现,据街坊邻居所说,初七白日里见过他,死亡时间应当在初七子时。” 仵作说道, “他身上共有大小刀口九十三处,最深的是脖颈和胸口。尤其是脖颈这里,行凶者在此处挥砍数十刀,几乎要将他的头砍下来。” 白朝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最为惨烈,白花花的脂肪都翻了出来,贴在死猪般僵粉的外皮上。 “我大概知道了。”他说着,胃里一阵翻滚,手里的麻袋总算派上了用场。 “张典史说是仇杀,仇人的名单他都列出来了,抓了好几个,都招不出来。”仵作说道。 “那些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白朝驹只想离开这里。 “白少侠随我来。” 处州的雨下得细密,如银线般,织了片天地间的水帘。踩在青石地上,不消一会儿,鞋底就湿得发凉。 处州狱也同外面的雨一般,阴冷潮湿。囚犯们胡乱躺倒在潮湿发霉的稻草堆上,面容憔悴,脸色比纸更薄。 他们见到白朝驹,颤巍巍地从地上坐起,佝偻着身子,向他跪爬过去。 “少侠,你可得为咱做主啊……那掌柜的,真不是我杀的……” “你先说说吧,是怎么回事?”白朝驹问向一个八字眉的小胡子男人。 “那天夜里,我记得清清楚楚,电闪雷鸣的。我在床上老实睡着,被雷声惊醒了好几次,外面下了老大的雨。你说这么大的雨,谁会出去啊……我之前是和王掌柜有点恩怨,可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何必冒着大雨找他寻仇啊……” “我呸。”边上的人啐了一口,“少侠,你别听他的,这厮睡了王掌柜的老婆,奸夫□□,什么勾当干不出来?他杀了王掌柜,就能明媒正娶俏寡妇了!” “我是睡了他老婆,可我没胆子杀他啊!少侠,我真没有杀人啊……”八字眉拽着铁栏杆,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白朝驹暗想,他杀害王掌柜的可能是有,但不大。他若真想娶掌柜的老婆,就不能暴露杀人的事情,定会将王掌柜伪装成自杀,或者失踪之类的情况。不可能做得这般惨烈,惹人注目。 他转头问向方才控诉八字眉的矮个男子:“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个卖药的,稀里糊涂被关了进来。”那矮子说道。 “你说得轻巧,那天,你在荣兴当铺闹得事,大伙儿都知道了。” 说起别人,八字眉来了劲,一脸义愤填膺, “少侠,你别信他说什么卖药,这人就是个倒斗的!他不知道掘了哪里的墓,挖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烂,非说是春秋时候留下的古董,硬要王掌柜高价收下。结果当然没谈拢,他还不依不挠,说那破玩意儿是王掌柜给他摔烂的。” “不收就不收咯,他摔了我的东西,赔钱不是应该的吗?”矮个子说道。 “那你敢要三百两,太黑了吧!”八字眉与他吵吵起来。 “你这奸夫□□,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唾沫星子飞溅的到处都是,若不是栏杆隔着,只怕这两人要扭打在地上。衙役见状,赶忙喝令他们停下。 白朝驹看这倒斗的个头小巧,四肢灵活。既然他以倒斗为生,最擅长钻孔挖洞,若是作案,定会用擅长的手法。 可官差来回把荣兴当铺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地洞。而且,他只是嫌王掌柜没给钱,偷钱即可,没必要取他性命,更没必要残害他。 “捕快大哥,这人身上可有搜出钱财,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吗?”白朝驹指着矮子问衙役。 “没有,就一堆破铜烂铁,不知道是些什么。”衙役说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他心里觉得这两人嫌疑不大,都不是真正的凶手。 “荣兴当铺丢失的物件记录在此,少侠可过目。”衙役递给白朝驹一张单子,上面列着些财宝银票,是王夫人根据回忆写下来的。 白朝驹快速看了遍,银票和银子加起来有三百两,其他都是金饰戒指之类的小件当品。 “凶犯就一个人,他拿的都是易于携带的宝贝。”他笃定道。 “典史老爷也这样说,您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难怪郡主那样器重您。”衙役称赞道。 “这三百两,是当铺所有银两吗?”白朝驹问道。 “据夫人所说,是的。” 这可有点少了,白朝驹想着。难不成,这掌柜的刚收了件贵重宝贝? “荣兴当铺在哪里?里头的东西还没动吧?”白朝驹问道。 “没有没有,典史大人吩咐我们保护起来,案子没破,谁都不准去动。”衙役说道。 “那正好,我得去荣兴当铺看看。” “少侠随我来。”衙役为他指路。 冰室里,仵作看着眼前这个冷峻的少年。 方才是两个少年一同进来的,其中一个没看多久,就面色如土地跑了出去。 尸体相貌可怖,普通人无法接受很正常。 留下的这名少年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对着尸体仔仔细细看了一个时辰,一言不发。 整整一个时辰,仵作都感觉心里发毛,尽管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尸体,可模样如此惨烈的,只此一具。 他远远看着,看那少年围着尸体打转,却半点脚步声也没有。空气死一般的沉寂,他一瞬间精神恍惚,竟不知道这少年是人是鬼。 “他不会使刀。”少年总算说了句话,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冰室。 “你说什么?”仵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说行凶者不会使刀?不会使刀,又如何把人劈砍成这副模样? “他身上最先中的三刀,是这里,这里,和这里。”吴明指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用手比着三处位置。分别是脖颈、左肩和左胸的位置。 仵作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这几处刀口被后砍的刀口覆盖,七扭八歪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需要格外仔细地辨别。 “少侠为何说他不会使刀?”仵作问他。 “这三刀动作太不连贯。”吴明顺着刀口比划了下手势,这三刀的出刀方向各有不同,相互衔接不上,完全不是一气呵成地劈砍留下的。 “但凡练过一招半式,都不会砍成这样,越是熟练的刀客,招式越是连贯。他砍成这样,说明是个生手。”吴明解释道。 看那些后砍的刀口,他明显察觉到,这凶犯越来越熟悉手上的刀。只有前三刀,最为僵硬,也最能说明问题。 “少侠好见识!”仵作惊叹道。 可这处州城,熟练的刀客难找,不会使刀的生手比比皆是,这凶手,还是藏得太深了。 荣兴当铺,白朝驹找了个古董商,帮他一同辨认当铺里的宝物。 他指着个通体金色的掐丝珐琅花瓶,问道:“这个值钱吗?” “这是当代的工艺品,做工倒是不错,也就小百吧。”古董商说道。 “那这个呢?”白朝驹又指着个看起来就很破旧的螺钿匣,匣子的锁扣被锈蚀成绿色,只剩个边角固定在上面,匣子盖上全是裂纹。 “这是前朝的品,保存地差了些,大几十吧。”古董商说。 “嘿,这还更不值钱。”白朝驹感慨一笑,问他,“依你看,这地方最值钱的是哪样东西?” “应当是这个。”古董商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一尊青色铜炉,“这是春秋时期的老古董,能值个大几百吧。” “大几百的……金子?”白朝驹问他。 “想什么呢。这么小个炉子,也就大几百银两了。”古董商说道,他端起炉子,左看右看,又猛地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不对不对,我刚刚没细看,它背后怎么缺了个口子?值不了大几百了,中百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4、黄梅凶客2 夜幕降落,郡主府的角落,一间小屋亮着昏黄的灯火,透过窗户的木雕往里望去,能看到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你说……”白朝驹咬开枚瓜子,把壳丢在桌上的小瓷盘里,“这杀手不会用刀?” 吴明点了点头,沉默地注视着他手上的瓜子。 “吃点儿?”白朝驹把装了瓜子的小碗往前推了推,“郡主给我的,淡口的,可香了。” 吴明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指,练起一枚,捏了捏。 白朝驹见他犹豫的样子,问道:“你该不会没吃过瓜子吧?” “这么硬,有什么好吃的。”吴明把手上的瓜子丢了回去。 “哎……壳硬说明炒的香。”白朝驹嫌弃地看着他,“你又不吃壳,像这样,吃里面的仁,可香了。” 吴明将信将疑地学他的样子,把瓜子放进嘴里,磕开外皮,再把肉挑出来。 “怎么样,还可以吧。”白朝驹见他淡淡点头,面无表情。 “你有什么消息。”吴明又拿起枚瓜子,放进嘴里。 “我怀疑遇害者是个赌鬼。”白朝驹说,“他一个当铺的掌柜,总共只有三百两银子,这些钱,连件好点的当品都买不起。” 吴明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事也很奇怪,倘若他欠钱太多被人催债。催债人不可能杀他。杀了他,就要不回借出去的钱了。”白朝驹说道,他越想越觉得离奇。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莺儿的声音:“大侠,宝刀我给您送来了。” “来了来了。”白朝驹赶忙起身开门,“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一点小事。”莺儿姑娘爽朗一笑,把手上的长刀交给他。 这是柄横刀,刀身笔直,刃长约两尺,比先前那柄稍短几寸。刀柄漆黑,缠着深红的绑带,刀镡很小,刀鞘是普通的棕色。 “你看看这刀如何?”他把横刀丢给吴明。 吴明伸手接过,握住刀柄,锃亮的刀刃出鞘,在空中划出个圆弧。 “是柄好刀。” “这比枪好随身携带,你用着也顺手,算我报答你先前的救命之恩吧。”白朝驹说道。 吴明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他。 白朝驹见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无奈解释道:“就是金乌会那次啊。我,白大侠可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必然要报答,这刀,就给你了!” 他说得慷慨激昂,却身无分文。他把攒下的家底全给了陆歌平,托她帮自己寻把好刀。看这刀的品质,自己那点银两恐怕不够,陆歌平应当垫付了不少。 “原来因为那事。”吴明淡淡说道,他没太把那事放在心上。 白朝驹看他波澜不惊的反应,皱了下眉头:“你这人真是奇怪。收了别人的礼物,怎么还不高兴?” 吴明把刀收回刀鞘,放在桌上。他其实觉得没必要一报还一报、算得这么清楚。非要算起来的话,他还得报答白朝驹呢,若不是他执意要救密室里的人,自己已经毒发身亡了。 “我没有不高兴。”他努力让语气温柔点,但听起来依旧冷冷的,并无太大变化。 “好好好。”白朝驹无奈地点头,心想,死老鼠摆个臭脸,也不装一下高兴的样子,真够敷衍的。 “接下来如何?”吴明又拿了枚瓜子。 “我想想。” 白朝驹思考片刻,眼眸子忽地一转,看向眼前的人,“你说这王掌柜既然是赌徒,咱们再去趟金乌会,是不是能挖出点情报?” “金乌会的人都认识我们了。”吴明说。 “嘿嘿,我是不行了,但我觉得你可以。”白朝驹狡黠一笑。 吴明皱起眉头,手暗暗伸向刀柄。 “别这么凶嘛。”白朝驹把他握刀的手摁下去,“金乌会的唐老爷不是以为你死了嘛,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你还活着。” “他能不认得我的脸?” “哎,这可有说法。”白朝驹神秘一笑,“他肯定只认得你脸上的疤,我们问郡主讨点脂粉,把疤遮一下,再把你乱糟糟的头发梳整齐,换身贵气点的衣服,保证没人认出你。” 他说着,就拉吴明去青枫轩,要找陆歌平一试。 “郡主都休息了。”吴明辩解道。 他不想跟他过去,只觉得这法子不靠谱,疤哪有这么好遮?哪怕遮住了疤,自己就不会被认出来了? 他想抽开白朝驹拉他的手,可白朝驹练的就是拳脚功夫,手劲大得狠,还正巧握在他关节上,握得他使不上劲。 俩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的,走到院子的小道上,老远看到陆歌平站在青枫轩门口,看着他们。 好像小偷被抓了现行般的,他们赶快松开彼此,左顾右盼地装作无事发生。 “好啦,你们嚷嚷的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陆歌平对他们说道。 漆黑的夜空很是寂静,让人与人对白格外清晰。 “那……麻烦郡主了。”白朝驹抱歉地行礼。 “你们跟我来。”陆歌平微微一笑,把俩人带到一处偏房,她招呼了一名丫鬟过来,白朝驹认得这个小丫鬟,名叫鸳鸯。 “鸳鸯可会给人化妆了。”陆歌平说道,她拉着鸳鸯走到吴明面前,“你帮他把脸上的疤遮了。” 鸳鸯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少年比自己高出一头,鼻梁上的疤细细的,不凹也不凸,只是颜色略深,并不难遮。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神深不见底,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看着她发怵。 陆歌平见鸳鸯有点怕,就对吴明吩咐道:“你坐下,把眼睛闭上。” 吴明照做了。鸳鸯这才舒展开来,她从漆奁里取出小罐子,拿根细长的挑棍挑出一些,又分别取些粉末加入其中,在小碟子上用指肚化开。 随后,她点了点在指尖上,轻轻向吴明脸上探去。膏状物块覆上疤痕时,立刻将红红的细线遮盖地严实。 白朝驹看得惊奇,瞪大了眼睛,他见吴明纤长的睫毛在不自觉地抖动,他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触碰自己的脸。 不消一会儿,他脸的疤痕就被遮盖完毕了,鸳鸯的手巧得狠,覆盖后的地方,完全看不出痕迹,和肤色融为一体。 随后,鸳鸯取来个儒巾,将他头发仔细收拾好。 这儒巾似是陆歌平先前作书商打扮时带的款式,儒雅典正,她看着眼前收拾好的人,边笑边点头。 “好了,你睁眼吧。”她吩咐道。 白朝驹看这面容白净的少年缓缓睁眼,乌黑的眼眸干干净净地看着自己。 他的五官单看不算出众,但也挑不出毛病,组合在一起却越看越好看。加上脸蛋小巧又立体。 真是个精致的人儿,白朝驹在心里感慨。 他忍不住左看右看,看了许久,又觉得吴明这样虽然好看,却太过乖巧,少了些飞扬跋扈的凌厉,总归差点意思。 不过单凭这副书生的扮相,金乌会的人肯定认不出他来。 “甚好甚好。”白朝驹连连点头,“明日傍晚,还得借郡主的莺儿姑娘一用,撑船送他进去。” 陆歌平爽快答应道:“当然可以。稍后我再寻套合适的衣服给他,你替他做个身份,叫他背熟了,别被人拆穿。” “遵命。”白朝驹答应道。 五月的白天格外长。 这天是黄梅时分难得没有下雨的日子,莺儿姑娘撑着船,沿河道一路行驶,行到一处极狭的洞口。 驶出洞口,水路豁然开朗。不远处有一座华丽的楼阁,高约三层,灯火憧憧。楼阁内人影交错,很是热闹。 这就是金乌会了。 吴明来过两次,那两次都是从侧面偷摸进去的,这是他第一次走正门。 他现在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从南州一路北上,路过处州,在驿站听到有人讨论这里,就前来看看。为了书生的身份,他刀都没带。 他刚步入金乌会,就见到个艳姬围了上来,她似乎是引客的。 “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吴明点了点头。 “小公子多大呀?叫什么?看模样还没及冠吧?”她围着吴明问东问西。 吴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也不太想回答,就木然点头。 艳姬见他呆愣的样子,觉得是个好骗的愣头青,把他推搡到赌台前。 “小公子先玩玩这个吧,比大小,很简单的。”艳姬说道,见他岿然不动,激他道,“小公子是怕了吗?” 吴明见她笑得一脸妩媚,也露出个微笑回礼,说道:“若我赢了,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呀。那要是你输了,就让我……捏下脸。”她说道,只见面前模样乖巧的小公子微微挑了下眉头。 “好。”他答应道,声音哑哑的。 吴明心里已经有了算盘,他自己的算盘,不论输赢,他都要问到答案。 他从怀里的荷包取出几枚碎银子,随意丢到写着“大”字的框里。 “买定离手!” 庄家见台面上的人都下了注,就选择开局。他大力摇晃起手上的骰盅,上下左右晃的人眼花缭乱。 只听庄家大喝一声,骰盅拍在桌上,缓缓揭开。里面三枚骰子赫然显示一点、一点、两点。 是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5、黄梅凶客3 处州城外的河边,白朝驹双手抱胸倚在树上。他们先前做过约定,子时在树下会和,否则就是出事了。他傍晚起就待在树下,一直有些忐忑。 子时还没到,他见吴明早早地出现在远处。 “小老鼠,办事还挺快的嘛。”白朝驹兴奋地对他挥着手,“问出来了吗?王掌柜是那里的常客吗?他玩了多久?可得罪过人?” 吴明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都不是?”白朝驹眉头一皱,“他没得罪人?没输钱?还是没去玩?” “他是常常去玩,但他钱多的很,也没得罪过人。”吴明说。 “这样啊。”白朝驹有些遗憾,他自然地把胳膊搂在吴明肩膀上,可能是见他一副书生打扮文文弱弱的,他胆子也大了,对他做出些许亲昵的动作,“怎么样,我教你的话还好用吧。” 吴明面无表情地淡淡点头。 看他这反应,白朝驹眉头微蹙:“你该不会……没用我教你的?等一下,你是怎么套到情报的?” “我和里面的人打了赌,若是我赢了,她就回答我的问题……”吴明说起那局比大小的事。 白朝驹听得入神,直到听他说开出来的是小。 “那你不是输了嘛。你这手气,比我还差呢。”他感慨道,“那然后呢?你们又赌了一局?” 一个时辰前,金乌会的赌桌旁。艳姬满面笑容地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少年。 “你输了哦,是不是得遵守和我的约定?” 她见少年眼神懵懂,也不说话,也不摇头,就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他的小脸。 手还没碰到,她就感到一枚硬物贴在自己的腰上。 少年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道:“不要乱动。” “好。”她微微一笑,见少年目光突然一冷,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她这才发觉情况不对,低下头,看到一柄涂黑的匕首抵在她的腰上。 “啊?”白朝驹大惊失色。 “你怎么……你怎么又威胁人呢?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反正问出来了。”吴明淡淡说道。 “不是啊。”白朝驹欲言又止,他反复斟酌了下用语,问道,“人和人之间,明明可以好好沟通,为什么要威胁呢?” “有区别吗?”吴明反问他。 白朝驹被他呛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这小老鼠为什么不能用点正常人的方式做事?自己不是教他了吗?问几个问题有何难的?更何况他长得好看,别人肯定愿意回答他。 他气得脖子都红了,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无所谓的模样,只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我不是和你说过求仁得仁吗?” 吴明点头:“你说我的招式吗?” “那不是一个道理吗?”白朝驹气得嗓门都高了一调,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接着问,“若是你想问话的人,以后还会帮你,你会威胁他吗?” “不会。”吴明答道。 “那就是了啊!做人留一线,你这样撕破脸,万一日后还得靠她呢?怎么办?”白朝驹气愤道,“你现在不觉得以后会靠她,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啊。说到底这是做人的原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被猛地一推,吴明忽然把他推到在地。 “你怎么……”他刚想抱怨,就见到一柄锃亮的长刃查到他面前的土地上,离鼻梁只有几寸,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刀刃上照着自己吃痛狰狞的脸。 刀插在地上,又被猛地拔起。 白朝驹见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蒙面的黑衣人,持刀指着吴明。 吴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刀,也指着他。 白朝驹摸了摸自己腰上的横刀,只剩了空荡荡的刀鞘,想必就是刚才,吴明推自己的同时,把刀抽到手上。 “你是什么人?”白朝驹对着蒙面人喊道。这人杀意重重,一看就是奔着俩人性命来的。难不成,就是残害尸体的凶手找上来了? 蒙面人压根不理他,手上的长刀一转,对着吴明的脖颈砍去。 吴明根本不防,伸手就把手里的刀对蒙面人指去。 白朝驹看得心惊肉跳,他见蒙面人手的刀偏了位置,才发现吴明这出刀是有角度的,恰恰卡着蒙面人挥刀的位置,把他的刀拨出去。这下不是简单拨,刀刺出的方向不偏不倚,直直对着蒙面人胸口。 蒙面人赶忙后退,砍出的那刀自然挥空了,皮毛都没有刮到。 吴明压低了身子,呈半蹲状,把刀刃斜向下地指着地面,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蒙面人。 随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上步挑刀。那蒙面人分明距离他三四步远,只在一瞬间,他就扑近距离,刀自下而上地化出道满月,冲着蒙面人下巴挥去。 这招出得极快,蒙面人把手里的刀一转,挡住了他的迅猛的一击。 吴明手上的刀没停下,他顺势一个后撤步,刀刃在空中轻巧一折,避开蒙面人的格挡。接着他脚步和刀同时往前,猛地劈砍,在蒙面人腰身上砍出个大口子。 这一下太快了,夜色漆黑,白朝驹几乎看不清他的出刀。那蒙面人根本反应不及,他吃痛地歪了下脚步,跪倒下去。 吴明收回刀,刀刃上的染了些许红色,顷刻间凝成了红色的冰霜。 白朝驹见他又上前,把刀指着因为剧痛爬倒在地的人。 “你已经赢了,算了,我们把他带走问话吧。” 吴明只是漠然地举起手上的刀,刀落,蒙面人的脑袋滚落在地。 “他活不了的。”他为他的死亡附上一句批语,“斥候快来了。” “什么?”白朝驹皱眉。 “你留下来应对他,我去找鸽子。”吴明撂下一句。 “鸽子?”白朝驹有些发懵,鸽子又是什么?斥候又是什么?他好像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树后,缓缓走出另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悄无声息地摸向那名远去的少年。 他还没走几步,忽地见到一白衣少年闪到他面前。 “你可别想跑。”白朝驹说道。 蒙面人毫不犹豫地翻出手上的刀,雪白的刀刃冲着他身躯刺去。 “娘咧!”白朝驹擦着刀刃堪堪避过,刀刃掀起的冷风吹起他的鬓发。 他也不是乱闪避的,这一下,他贴到了蒙面人跟前。武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可他的拳头,最适合贴身缠斗。 师父教过他,若是碰上带刀的敌人,要控制对方的刀柄。看到刀柄,就是看刀刃,因为刀是直的,刀柄的走向代表了刀刃的走向。长刀不算难对付,难对付的是匕首,匕首太短了,在贴身的情况下,根本看不清匕首藏在哪里。 这不算太难,白朝驹左手出拳,直冲对方持刀的手腕,那人下意识地避开。 可他左手的这拳就是逼他避让的假动作。他的右手早已握拳,预判蒙面人避让的位置,气沉丹田,对着小臂狠狠击打。 蒙面人吃痛,但仍未松开手上的刀。他想挥刀,却发觉刀刃被外力拉扯,走出不自然的弧度。 他定睛一看,刀镡上不知何时缠了数圈牛筋绳,绳子的另一头握在白衣少年手里。 少年拉着牛筋绳,笑道:“别用刀了,你就和我赤手空拳的,痛痛快快打一架吧。” 蒙面人想解开刀上的牛筋绳,白朝驹自然不然他如愿,他猛地拉扯,蒙面人感觉刀要脱手飞出去。 他见状,直接松开了手上的刀,同时另一手摸向腰后。 白朝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从腰后摸出一柄匕首,攥在手里。 麻烦了,他暗想。按师父教的,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势要夺走蒙面人手上的匕首。 可那蒙面人的拳脚功夫也不差,白朝驹出手,手腕就被他架住。他手握住匕首,刀刃冲着白朝驹的手腕砍去。白朝驹急忙攻他下盘,这才逼得他退开,可匕首的刀刃还是在他手腕上划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出招太实了,师父说过他这个问题。他基本功很实在,底子也不错,平日里会装腔作调地唬人,可真打起架来,他反倒没这么灵活,使不出那些花里胡哨的虚招。 好在师父给他喂的招式多,练的勤快了,遇到对手,也能打个有来有回的。 方才那下正是托了师父的福,他才从白刃下保住自己的手腕。 “你既然不会探招,那就不探,若真遇到格外难缠的对手,为师还有一计很适合你。”师父这样对他说,“我教你太乙数术,你按数术所指方位交替出招,保你不输。只是这招不能太常用,一但被察觉,对手就能预判到你的出招。” 事已至此,那就用这招吧。 白朝驹观天,此刻正是子时,便以子时排盘。 他起步,以自身为中心,朝乾一迈步。这一步正好迈到蒙面人左侧,蒙面人见他攻向自己,立刻扭转刀刃,向他挥去。只见少年忽地后退,猛地避开他挥出的这一击,反应之快像是早有预判。 蒙面人若是懂得太乙数术,就会发觉他这下后退,退到的正是离二的位置。 白朝驹再次迈步,走艮三位,一步跨向蒙面人右侧。这一步出地急,蒙面人没能反应过来,右腿膝盖就被他猛地踢折。 成了!这膝盖踢折后的连招,是白朝驹练得最熟的连招之一:渡海拳之擒鸟术。他几乎凭借本能地出手,把蒙面人的胳膊反到背后扣住,将他摁倒在泥地上。 他想起吴明说过的,杀手口中会有毒丸,于是一把撤开他面罩,掰开他的嘴,把牙缝里黑色的块状物取出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6、黄梅凶客4 白朝驹将蒙面人捆住树上,左右打量着他,见是这是个年轻小伙子,脸还有些婴儿肥,眼角下有几道细疤。看模样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他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问了半天,这人只拿眼睛看着地面,压根不理他。 “我看你这样,身上背的人命可不少吧。要是把你押去衙门,你铁定活不了。”白朝驹还在激他,“你老实交代了,是谁派你们来的,我还能去向郡主求求情,让她放你一马。” 黑衣人默不作声。 “那行!你既然不说,我就给你个痛快!”白朝驹举起方才从他手里夺下的匕首,指着他,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跟那小老鼠简直一模一样,白朝驹冷笑了下。正巧见到小老鼠从远处缓步走来,手里提着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你……你丫的……”白朝驹看清他手上提着的是什么了,惊恐地说道,“你丫不是说就一个人吗?这……这两个你都……” “鸽子、收尸人。”吴明冷冷答道,把人头丢进河里。 “你知道他们是谁?”白朝驹问他。 “朝凤门的人。”吴明回答道,他见白朝驹一脸惊慌又愤怒地看着自己,补充道,“朝凤门每次行动派出四人,行刑手,鸽子,斥候,收尸人,都齐了。” “朝凤门?”白朝驹瞪大了双眼,“他们怎么会找上来的?” “应当是魏莲说出去的,他们知道我还没死。”吴明这话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喂,是不是这样的?”白朝驹对着那个困在树上的斥候粗鲁地问话。 “不要紧,他们死了,暂时不会有人来了。”吴明说罢,走到白朝驹身边,“你问他话是没用的,杀手不会说话。” 随后他举起手里的刀,对着绑在树上的蒙面人,就要砍下。 “等一等。”白朝驹拦住他,“既然你说他是朝凤门的人,他肯定知道不少情报吧,像郡主在信里说的,关于先皇失踪的事情。” 吴明冷笑:“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他……应当还有些用吧。”白朝驹不想让他下杀手,这人已经失去了杀意,没必要杀他了。 “没用了。”吴明说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刀停在半空,“哦,如果我把他的尸体砍烂,是不是能引出杀害王掌柜的凶手?” “你……”白朝驹被他这出人意料地想法震惊到语塞,此刻也任性起来,死死拽着吴明的胳膊不让他动手,嘴里喊着,“你不准动他!我要把他带去郡主府!” 吴明沉默不语,僵持片刻,终于松开了手上的刀,刀落到地上弹了几下。 白朝驹见他放弃杀他的念头,也松开他的胳膊,去捡地上的刀。 再一抬头,只见到吴明自顾自地往夜色里走去了,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白朝驹还气在头上,冲他的背影大喊:“死老鼠,不帮我拉倒!我自己带他走!” 翌日的天空才了晴一个早上,中午时分又下起雨来。雨线丝丝密密,把整个郡主府笼罩在朦胧中。 白朝驹靠在柱子上,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人,大眼瞪小眼的。 小老鼠说得一点没错,这人是个哑巴,方才他请府里的大夫徐芳看了,看到他嘴里全是坑坑洼洼的伤痕。 徐芳说,这是有人拿铁水灌了他的喉咙,硬生生把他毒哑了。 白朝驹看着窗外的雨,感到一丝惆怅。他把这人带回来,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府里没一个人能和他说话,说话他根本不听,写字给他看,他也不懂,他似乎就不认得字。 还有那个小老鼠,昨天夜里走后就不见他回来了。 他要是在的话,肯定有办法从这人身上问出话来,毕竟他也是朝凤门的人。他们朝凤门应当有特别的交流办法吧,像手语之类的,毕竟他们都被毒哑了,在外面行动也不可能随身带着纸笔。 他们都被毒哑了,那小老鼠他……是不是也被毒哑过。 白朝驹心忽然空了一块,难怪,难怪他声音一直哑哑的,原来是因为那样……被灌铁水应该很疼很疼吧,他是什么时候被灌的?也许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白朝驹有点难过,他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点,不该那样凶他。他不像自己,没有人好好教导他,从小就开始沾血。好不容易从索命门里脱身,还一直帮着自己,很不容易了。 是自己太着急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很听自己的话,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抱怨…… 白朝驹低着头,耳边只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无边黄梅雨,不尽人间愁。 院子里忽然穿出声音,穿透细雨,传到白朝驹耳朵,掷地有声。 “郡主,又出命案了!” 他一惊,慌忙起身,走出门去。 青枫轩里,陆歌平庄重地坐在书案前。她侧面坐着名神色慌张的中年人男子。 此人浓眉大眼,长得有些粗狂,但头发竖得分外整齐,胡子也精心修剪过,沿着下巴整齐地一排。想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张治典史,这位是白少侠,你们应当见过的。”陆歌平简单对俩人介绍道。 “见过张典史。”白朝驹行礼。 “免礼免礼。”张治乐呵着说道,随即眉头又锁紧了。 陆歌平对俩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入座,随后对着张治直入主题:“什么命案?” 张治皱着眼睛,一脸忧愁地说道:“遂宁县死了个人,也是全身上下被砍无数刀,体无完肤,和王掌柜一模一样的惨烈,我们怀疑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陆歌平与白朝驹对视一眼,说道:“我们去现场看看。” 处州到遂宁县并不近,中间要翻过一片山岭,快马加鞭也要三个时辰。白朝驹总算打消了内心的疑虑,这人的死,和小老鼠无关。 虽然他昨夜口出狂言,说什么要把尸体砍成凶手所作的样子,引出凶手。这办法毕竟太邪门,不是正道所为。 说巧也巧,第二起命案就在同时发生了,只不过发生在离处州稍远的遂宁县。 “吴明怎么不在?他去哪了?”陆歌平发觉自己一行少了个人,问向白朝驹。 白朝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应当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见陆歌平一脸认真望着自己,想起她让自己把人看好的嘱咐,有些心虚地回答道:“他去别的地方秘密调查了。” 陆歌平狐疑地看着他腰上佩刀,那刀她知道是白朝驹寻给吴明的,这会儿他却自己带在身上。 “这把刀怎么是你拿着?”她问道。 “吴明说要隐藏身份,不方便带刀,就让我替他拿着先。”白朝驹补充道。 他怎么敢承认是自己把吴明气跑了,郡主肯定会怪他的。希望小老鼠气消了,可以快点回来吧,自己一定会向他好好道歉的,白朝驹心想着。 遂宁县主产茶叶,地处群山之间,家家户户以种茶为生。这时候春茶已经采完,等过一个月就能开采夏茶,算是闲适。 去的路上,白朝驹就零星见到几个行茶商人,马车队拉着大包茶叶在山路上前行。 当地的小吏给一行人带路,带到一处山腰上的黄墙瓦屋前。 白朝驹顺着他指示看去,那是间很小的瓦屋,就两间房间,一家五口人,吃饭睡觉都在一起。院子里堆放着不少农具,门槛上坐个憔悴的夫人。她见官人来了,赶忙做出笑脸,快步迎上来行礼。 “死者姓虞,家里排老二,大伙儿都叫他虞二哥,是此地的茶农。这是他老婆林氏,还有一儿两女,最大的只有十岁。”小吏介绍道。 “孩子呢?”白朝驹小声问他。 “已经被婆家带走了,唉……”小吏叹气。 “老爷们,您一定替我丈夫要个公道。”林氏笑容带着山里人的纯良,眼里全是猩红的血丝,极度的真诚和愤恨同时出现她朴实的脸上。 “昨日下午,我去林家和姐妹做些针线活,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一回来就见他满身是血的躺在院子里。我当时都慌了,赶忙喊大夫,其实那时候人已经没了……” “他竟下午遇害的。”陆歌平感慨道。白朝驹和她想得一样,这凶手上次杀人还是夜里,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成下午了。 “这院子可有收拾过?”白朝驹问那夫人,他想知道这里还不是案发现场的样子。 “我……我都慌了神了,应当是没动过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林氏说得失魂落魄的,“官人你们看,他就死在这地方,地上的土里全是血。” 白朝驹顺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院子一丛杂草后,有些隐蔽,加上外面围墙阻拦,若不是仔细去看,并不能发现有人死在这里。地上的土明显深了一大块,杂草上也全是飞溅的鲜血。 “凶手手段残忍,身上肯定也沾了不少鲜血,这县里不可能没人看到他的。”白朝驹说道。 “白少侠,你可别说,春收过后,这里都会杀猪庆祝,昨日恰好有几家杀猪,不少人身上都沾了猪血,我们找人问了,都没有太在意……”小吏说道。 “怎么能这么巧?”白朝驹皱了皱眉,他又问林氏,“昨日你们家没有客人来吗?” “确实没听说有客人,所以我才出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出去……”林氏满是后悔。 “夫人,您别懊恼了,这凶犯手段残忍,您若是不出去,恐怕也死了。”白朝驹俯下身安慰她,他忽地看到门槛边上滚落了个土黄色的,圆滚滚的东西,浑身沾着土,像是枚小石子。 他觉着有些眼熟,小心的捡起来,用力掰了下,土黄色的“小石子”被掰成了两半,散发着面食的香味。 这是炒面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7、黄梅凶客5 “夫人,这炒面豆是?”白朝驹问她。 “这是我给孩子们买的。那日下午,他们随着隔壁陈家一起去河边看戏了,还好他们去看戏了,没看到这样吓人的场面。我本想让他们带着解馋,恐怕是忘记带去了。”林氏说道。 白朝驹进屋看了看,屋里有张窄床,床边放着个不大的餐桌,桌边杂乱地摆着几把凳子,桌子脚边还放着壶酒。 桌上盖着个竹编的菜罩,边上放在个纸包,纸包皱巴巴的,破了个角,能看到里面装着炒面豆。 白朝驹感觉奇怪,孩子们既然忘记把炒面豆带走,可这纸包却被人捏烂了,像是被谁拿过,又放回桌上。 “夫人,你们家有给送客人礼物的习惯吗?”白朝驹问道。 林氏答道:“亲戚朋友来,多多少少会送点表示心意。” 白朝驹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也觉得这包炒面豆是最怪的吧。”陆歌平走到他身边。 “原来郡主也这样想。”白朝驹说道,“我猜想,此案的凶手是虞二哥的熟人,并且不是本地人。” 陆歌平微笑点头:“说说看吧,你是怎么想的。” “昨日下午,应当是有人突然前来做客。因为是熟人,所以事先并未通知。这些炒面豆,是虞二哥拿去送给他表示心意的,因为认识,所以送的东西也不算贵重。”白朝驹分析道,“而他是外地来的,见到沾了土的炒面豆,不知道是当地特色的吃法,以为虞二哥拿猪食戏弄他,临时起意,杀了他。至于他下手残忍,恐怕是他真的想泄愤吧。我们可以再去对比下刀口,他中的刀和王掌柜中的刀可能并不一样。” “你这分析很有道理。”陆歌平微笑点头,她对众人吩咐道,“白朝驹,你跟着小吏去看尸体。张治,你立刻把虞二哥认识的人全梳理遍,尤其是近期来处州的。” “遵命。”俩人行礼。 平昌县是处州的另一个县,虽然也隔着山,但不像遂宁县距离处州府那么远。这地方有片上好的硫磺矿,当地许多人以此谋生,有不少的药商和烟花商。 此地最闻名的神药称作黄宓丹,传说能治百病,可内服,也可碾碎外敷。当地人都知道,这黄宓丹也就外敷有效,治治皮肤瘙痒的小病。内服一点用没有,吃了会拉肚子,吃多了还会毒死人。 平昌县一处小酒楼里,几个老汉酒足饭饱,聊起了天。 “梁家那个老头,你认得不?” “前几天刚刚出殡的,那阵仗大的,天没亮就开始吵,吵死个人了。” “你猜他是咋死的?就是吃黄宓丹吃死的!” 那老汉喝得脸红脖子粗,激动得拍着桌子,“要我说,这黄宓丹就是骗人玩意儿!净害人!你看看那些死的人,哪几个没吃过黄宓丹的?都是给这东西毒死的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酒楼都听到了。 “你可不要乱说啊。”一名中年男子听闻此话,激动地大喊道。他身高体阔,下巴上一圈络腮胡子,声音也是洪亮如钟。 “赵老板,您别气,这些农夫不懂,胡乱嚼舌根罢了。”他身后跟着个瘦猴般的老头,脸上皱纹长成了谄媚样子,看来是没少装模做样给人陪笑。 “嚯!瞧瞧瞧瞧,害人的罪魁祸首来了!”老汉喝酒喝上了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粗着脖子和这个头比自己大一圈的壮汉叫嚣。 这人和人吵架,嗓门越大越能激发情绪。赵老板本来就不爽,见老汉这副粗着脖子叫嚣的模样,直接怒火冲天,激动地提着他衣领,也不怕把他那副老骨头提散架了,粗着喉咙大喊道: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老子一把要入土的骨头,还怕你不成?还割舌头,你就是个土匪出来的吧,看以后谁还买你的药!”老汉丝毫不虚,“你动我啊!你有本事就动我,我就是要把这事闹大!让整个平昌、整个处州都知道!” 赵老板气得不行,可这老汉说得确实在理。这事情就此了之也就罢了,顶多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谈个几天,大伙就都忘了。若是自己真对他动手,反倒会把事情闹大。 赵老板只好忍气吞声,松开了老汉的衣领,脸红得发紫。 此时,他身侧传来个清亮的声音:“赵老板要是不好动他,我来替你收拾他。” 赵老板寻声看去,见是个陌生少年,他架着腿坐在桌边,头上扎着小辫,整齐地梳在脑后。额头上绑着个护带,护带中央是枚银饰,正中镶嵌一枚绿松石,像是他的第三只眼睛。 他眼眸黑漆漆,眉毛如剑般锋利,身上散发着股奇异的花香。赵老板见多识广,一眼便察觉他这副装备,不是中原人,倒像是苗疆来的。 这说话的少年正是魏莲。 “赵老板若是想让酒馆里所有人都闭上嘴,我也是有办法的,但要加点钱。”魏莲一脸真挚。 赵老板看他一本正经说着吓人的话,这时候也不恼了,只是觉得脊背发凉,他见少年的眼神认真地可怕,仿佛这酒楼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玩物。 “赵老板若是不信,我先给你打个样看看。”魏莲说罢,伸手抓向那个口出狂言的老汉,一只浅粉色的蛾子从他袖口爬出,一点点往老汉脖子上爬去。 老汉这下是有点怕了,他见这少年说话轻轻柔柔,但出手毫不犹豫,分明就是要取自己性命。他此刻酒也醒了大半,慌忙挣扎起来,想逃脱少年的桎梏。 他一挣扎,那只粉色的蛾子就见到了活物,飞快地从少年手腕上飞离出去,钻进老汉的耳洞里。 老汉伸手去掏,掏着掏着,耳朵就呼啦啦地流出鲜血来。 不止是耳朵,他的鼻孔,眼睛也呼啦啦地流出血来。众人见他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鼓鼓囊囊,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接着就直愣愣地往后倒去,跟块木板似的摔在地上,硬邦邦的,再也不会动弹了。 “平昌县也死了个人?” 陆歌平收到消息时,眉头上又多了几丝皱纹。 “是的。”小吏说道,“快马来的消息,就是今天早上的事。但听说凶手是个逃犯,从沧州狱逃出来的。有个沧州来的捕快一直在找他,已经追到平昌县了。” “沧州来的捕快?叫什么?”陆歌平问道。 “叫王钺。” 赵老板惊魂不定地坐在马车里,早上发生的事情宛若一场噩梦,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把眼睛瞪得这么大,大到眼珠整个都从眼眶里弹出来,然后就这样死掉了。 这哪里是死,这就像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附体了一般,不受控制地去寻求死亡。 “再快点,天黑之前进处州城。”赵老板焦急地吩咐道,他现在手脚冰冷,越想越觉得害怕。那少年手段惊人,他怎么会突然盯上了自己?难不成是看上自己有钱?想以老汉的死威胁自己,逼自己给钱? 不对不对,好像也不是这样,他若贪图自己的钱,直接威胁自己,或是杀了自己不是更方便?难不成,难不成刚刚在酒楼里,他已经给自己种下了蛊毒?就等自己毒发? 这似乎也不对,他若是给自己种了蛊毒,应当会拦着自己要钱才对,怎么就放自己走了? 马车的速度忽然慢下来,他本就心烦意乱,说话的口气更加不耐烦。 “怎么不走了?” “赵老板,有人拦路,是酒楼那个小子。”车夫颤声说道。 赵老板听罢立马转身,想从马车后门逃跑,却见这马车的后门忽地被从外掀开。 一个黑衣少年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自己,头上编着密密麻麻的小辫,脑门中间是个眼睛样的银饰。 “赵老板,您怎么不和我谈生意了?”少年问他。 “你到底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赵老板吓得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赵老板要是不给钱,酒楼里那些看戏的客人,可都没有解药了。”少年无辜地说道。 “你……你什么时候给他们的下得毒!”赵老板惊恐地瞪着眼睛,“我……我和那些人可没有关系!你不能把这事赖到我身上!” “赵老板难道不想那些人闭嘴吗?”少年问道,“那些人都知道赵老板卖的是假药,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出去,您日后要怎么混呢?” 赵老板看着他黑乎乎的眼珠子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看,仿佛要往自己身上中蛊毒般,他这下明白了,自己哪有和他谈买卖的资格啊。这人就不是来和自己做交易的,就是来威胁自己的。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话音未说完,赵老板见到一杆长枪横空出世,飞快从自己眼前掠过,直直冲着少年腰身抡去。 少年不得不闪身躲避,连连退后数步。 这持枪的是一名捕快,胡子拉碴的,大约三十上下,身形倒很是挺拔。 只听他愤怒地喊道:“魏莲,你不准乱动,老老实实跟我回沧州狱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8、黄梅凶客6 王钺抡着枪杆,逼得魏莲连连后退。 魏莲此刻格外后悔自己没带枪出来,他没料到沧州的捕快不言放弃,一路追到这里。他只得抽出腰间的障刀,障刀是护身用的短刀,长约一尺,适合近身。 但王钺怎可能给他近身的机会,他手上的黑缨枪皎若游龙,忽上忽下变幻莫测,魏莲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快说!解药呢!”王钺冲他吼道。 “我就说说的,没给他们下蛊。”魏莲笑笑。 王钺哪会信他的花言巧语,手上的枪一转,枪头擦着他的肩颈过去,连着他的衣服把他钉在树上。 “把解药交出来!” “我真没有下蛊。”魏莲见他模样凶狠,也慌了神,格外认真地说道,“我就是吓他玩玩的。” 王钺冷冷打量着他,忽地拔出钉在树上的枪,要往他胸口扎去,他想干脆把这邪气的少年扎死拉倒,多少也算交差。 这时,树上忽地落下个黑色人影,一脚踩在他的枪杆上,硬生生地把他的枪踩到地上。 王钺恼怒地抬头,心想这魏莲莫不成还有帮手,他急急抽枪,把枪从黑衣人脚下抽开,从下往上挑起对着黑衣人的胸口刺去。 黑衣人轻轻一晃身,避过他的这下。只听“铮”的一声,他手持一柄未出鞘的匕首架到枪杆上,贴着王钺持枪的手。 王钺这才看清黑衣人的面容,这也是个少年,他见过的,鼻梁上有道绯红的疤痕。 “吴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王大哥,先别杀他,我借此人一用。”吴明说道。 “哈哈!”魏莲得意的笑声传来,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欣喜若狂。 王钺收回了枪,吴明先前在沧州抓到了毒害楼主的帮凶,又是英雄会的胜出者,王钺很敬重他。 “吴兄弟既然找他有事,你们就先聊。”他把枪收回身后,转身回退数步,不打扰俩人。 魏莲一脸揶揄打量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笑嘻嘻地先开口:“朝凤门的人来找你了吧,怎么样,喜不喜欢我给你的礼物?” 吴明眼色一冷,他本就想问这件事。既然魏莲自己承认了,那就没什么活命的价值了。 吴明匕首从鞘中抽出,亮出明晃晃的刀刃。 “等一等。”魏莲面带笑容地制止他,“我刚刚给你的王大哥下了蛊,你若是杀了我,他也没救了。” 他用目光指了指不远处,王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 吴明微微偏头瞟了眼,手上的刀刃还是挥了出去。 魏莲反手架起障刀,把他的匕首格挡开,脸上带着微笑,不慌不忙说道:“我没看错,我们果然同类人。你根本不在意他是死是活吧,我也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吴明心想,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他只知道当务之急是取魏莲的命,其余的都不重要。 魏莲见他出刀的动作顿住了,接着说道:“你这么着急要我的命,是为了那个人吧,叫什么来着?白朝驹?你怕朝凤门会找到他?” 魏莲见他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自己都没想明白吧?若是为了你自己,回到朝凤门,你就是最安全的。你就是想保白朝驹,才会来杀我啊。那姓白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这么相信他,死心塌地跟着他?” 说着,他像是早有准备的,从怀里取出本《武林秘闻录》,不慌不忙打开给吴明看。 “我知道你是郡主的人,可你看看郡主撰写的故事,这里面有你吗?你也没少做事吧,怎么写得都是白朝驹一人的功劳。其实对他们而言,你根本就不重要吧?你不如跟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他说着,伸手就往吴明肩膀搂去。 吴明疾如闪电地挥出匕首,劈开他手上的《武林秘闻录》,书页被批成两半,被风吹了满地。 “他送给我把刀。”沙哑的话语夹杂在冷风中。 “一把刀?”魏莲笑了下。 他也不和他打了,把手上的障刀转了下,收回刀鞘,递到吴明面前:“我也送你把刀。” 他见他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木然的看着自己,似乎还不信任自己。 魏莲只好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说点实在的吧。我真没打算要你的命,你也看到了,这次的杀手都是些弱鸡,我只想提醒提醒你罢了。若是仇老鬼要杀你,指定会派腾蛇棍、或者昧火鞭,你还能活命吗? 我是真心想帮你!毕竟先前你救过我,我也是知恩图报的。朝凤门在你身上中了蛊王,所以你才要每月服一次解药,那药就是用来压制蛊王的。你应当知道,我们重明会是天底下最懂蛊的。朝凤门种蛊的手法,也是从重明会学去的。你不想解蛊吗?” 吴明总算有所动容:“你当真愿意帮我?” “当然。”魏莲笑得一脸纯真,笑得一脸明亮,仿佛阳光照耀在莲花上。 “你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完全不了解你。跟着我吧,我了解你,也一定会待你好。只要你全心全意的帮我,就像你帮白朝驹那样。” 吴明有点怀疑,他在怀疑自己,自己所做的那些,真的算全心全意吗? 从前有人送了自己一把刀,自己替他做了好久好久的事。后来,那把刀被自己砍折了。 之后,有人也给自己一把刀,让自己替他做事。其实那把刀是他借来的,没多久就还回去了。但没了刀,自己还在替他做事。后来,他真的送自己一把刀。拿了他的刀,他的要求也变多了。最后,自己把刀放开了。 现在,又有人给自己一把刀。他说自己会全心全意帮他做事,像之前那样,他似乎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全心全意,是让他活着吗?除了让他活着,我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了吧。 他想起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先活下来,才能成为人吧? 我应该先做人?还是该先帮他? 他接过了魏莲给他的刀。 魏莲看着他还在思考,嘴角微扬。这就是凝血剑吗?他似乎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他的功夫或许很强,但却格外地好愚弄。 愚弄一个强者,这简直太有意思了,况且他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了。 “好了,跟我走吧。”他拍了拍吴明的肩膀,兴奋地说道,“这赵老板身上,还有些乐子可寻呢!” 遂宁县的雨下了一夜,次日,路上是湿透的黄土。 马车碾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车辙,里面积洼着浑浊的泥水。走在这路上得格外小心,鞋子沾了泥巴都是小事。若是不小心踩到湿滑的地方,就会整个人仰摔出去,躺在泥巴里。年轻的摔一下还好,年纪大的摔一下,八成连命都摔跑了。 白朝驹跟在陆歌平身后,算是沾尽了福气。陆歌平一下车,就有人在地上铺好干净的稻草。踩上去干干净净的,沾不上泥,也不滑。 “稻草这样好使,为何不在路上也铺一些?给百姓行点方便?”白朝驹问道。 “少侠你不知道,这可是喂马的草料。”小吏解释道,“遂宁是山县,山上哪有这样多的干草,都是从别处运过来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了。今日是郡主来,才特地拿出来。” 竟是这样。白朝驹暗自心惊,原来常见的干草,放在遂宁,也是花钱买得的宝物。此地偏僻,物资匮乏,交通也不便利。只是因为盛产茶叶,才积累了不少茶农在此。 “好了,都说说看吧,各自调查得如何了?”陆歌平在位置上坐定,抬眼问向白朝驹和张治。 “郡主,虞二哥的尸体我随仵作验了。他身上刀口仅有十二处,都在胸口和腹部,且仅在正面出现。而先前遇害的王掌柜共有九十三处刀口,遍布全身各处。两人的刀口相差太多,凶手的刀法也完全不同,这两人不是被同一人所杀。”白朝驹说道。 “嗯,果然如此。”陆歌平微微颔首,又问向张治,“你有查到是谁吗?” “回郡主,我这次确实抓到杀害虞二哥的真凶了。”张治回答得掷地有声。 “哦?”陆歌平坐直了身子。 “其实在下也有一点猜测,并为对郡主说明。这凶手突然来访,又突然行凶。我猜测他是个赌徒,输光了钱,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他收不住,一定还会去赌。 昨日郡主发话后,我就快速传令,严守处州各处关卡,尤其是坎南山。我命人严守城门,挨个盘查户籍,果真发现可疑的人。他名虞量,是虞二哥的侄子,抓到他就魂不守舍的。我命人把他关入狱中,已经供认不讳了。” 陆歌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张治,你这回办的不错,虽然抓了疑犯,也还需仔细确认,不得抓错无辜。他行凶的刀具,可有搜到?” 张治行礼:“回郡主,刀具不在他身上,他称是在酒楼偷拿的。失窃的酒楼我已派人确认。那柄刀被他随手丢在遂宁至处州的山谷中,茫茫山谷,一时半刻恐怕难以寻得。” “嗯。”陆歌平连连点头,“此事应当没有太多变数了。王掌柜的案子,你俩还得多花心思,那个凶犯行事缜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而且……我有预感,他按捺不住的,一定会再次行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9、黄梅凶客7 就在三天后,五月初三,如陆歌平所说的一样,那人再次犯案了。 “死者名赵涌,是名药商。”仵作指着冰台上的尸体。 白朝驹第三次见到此番景象,反应已经缓和许多,虽然胃里还有轻微不适,但是不会吐出来了。 早上下了雨,尸体沾了水,血浆混着雨水丝丝缕缕得挂在死白的肉上。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都是横七竖八的刀口。不用多想,这显然就是和先前被残害王掌柜一样,是同一人所为。 只是这次,凶手并未在尸体的脖颈上连砍数刀,更多的刀口集中在尸体右胸处,这倒是有些奇怪。 他细细看去,右胸数道刀痕交错处,有一道极深的纵向刀口,笔直插入,几乎将他捅穿。 “可否把他翻过来?”白朝驹询问。 几个小吏立刻过来给他帮忙,三人齐心把尸体翻转后,白朝驹看到他的背后,有个小小的血口,却没有被完全捅穿。 小老鼠说得挺对,这人并不会使刀。这个刀口这样深,凶手出刀时力气极大,可没有完全捅穿,说明当时赵涌当时应当躺在地上,他的背后贴着地板。 可见在凶手出这一刀前,赵涌已经无力挣扎地躺倒在地了。 那凶手捅这一刀意义何在?他又是怎么杀人的?用毒吗?和临江楼那时候一样?白朝驹思考着,一颗石子蹦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意外地转过头,见到冰室外头的树后,站着个蒙面人。 蒙面人见他看到了自己,转身就跑了。 白朝驹赶忙追上去。 暮春的处州,夜色含着无尽的细雨。潮湿的小巷子里长满青苔,淹没在低洼的泥沼中。雨水荡起地上的泥巴和黑灰、一点点的荡开,又聚拢回来。 云开了一片,起了月亮,微黄的光落下来,落在丝丝密密的雨线上,在湿透的青石板上投出断断续续的残影。 一双黑色的短靴踏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紧跟其后的,一双蒲履落在地上,轻轻的,荡起些许水波。 “这个赵涌啊……”穿着黑色短靴的少年伸了个懒腰,他没有打伞,雨下得并不大,细细柔柔的,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雨,在石板地上伸出手臂,悠闲地转圈。 “他的黄宓丹吹得神乎其神,我给我的虫子试了,你猜怎么着,全死了!” 他忽地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那也是个少年,瘦瘦高高的,安安静静的走在后面,走得很慢,也不出声,连表情也没有。 “我要去问赵老板讨个公道!”他忽地凑到身后的少年脸上,少年立即后退一大步,手握住腰间的障刀,眼睛微眯。 “别这么紧张嘛,吴明。”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是去做客,又不是吃了他。” 轰——天空响起声闷雷,却没有闪电。 黑衣少年敲响了客栈的门,没有人回应,他伸手推了下,门吱呀着开了道小缝。月光下,里头是满地黑色的血。 “哈哈,看来找他乐子的人不止我一个啊。”魏莲轻笑了下,他转身,拍了拍吴明的肩膀,“走吧。” 吴明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血还在蔓延,蔓延到窗边,慢慢覆盖住了一串逃跑的脚印。 “喂。”魏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说你……总不该是被吓傻了吧?这地方太恶心,我要走了。” 魏莲看他还呆在原地,不再管他,转身离开了。 处州的小巷子里,白朝驹追着那个黑衣身影一路狂奔。 他们跑得不慢,但也不是很快,一前一后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不近不远。穿过热闹的茶市、穿过布衣巷、穿过老庙,最后沿着处州河一直跑。 河埠洗衣服的阿妈抬头看着奔跑的俩人,看他们像窜出来一黑一白两条小狗,一路疯跑着,追逐着,跑进河畔深处的芦苇丛里,看不见了。 芦苇一人高,扎着白朝驹的眼睛。他拨弄着芦苇,想找到那个人。 “小老鼠?是不是你?”他轻声叫喊着,找不到那个身影。 他忙乱地左顾右盼,忽地感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把自己死死得往下拉,拉得他蹲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他看到蒙面人也蹲在地上,想来方才他一直是蹲着的,自己光顾着往远处看,没有低头看,才没找到他。他一个激动,没有蹲稳,往蒙面人身上摔倒过去。脑门磕到在他腰间的硬物上,磕得嗡嗡作响。 他腰上有柄刀,是一柄陌生的刀,白朝驹没见过的。 “你不是他!”白朝驹忽地爬起来,伸手把要坐倒在地的人擒住。那蒙面人见他要抓自己,也一个激灵地翻身,甩出腰间的刀。 他把刀抵在白朝驹脖颈上,压着他的喉结。他这才发现,白朝驹方才那伸手不是要抓自己,而是掀掉了自己脸上的布。 白朝驹的眉头皱了起来,眉角向下耷拉着。眼前的人就是吴明,他鼻梁上的那道绯红的细疤,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他见吴明把刀收了回去。 “你的刀……是哪里来的?”白朝驹轻声问道。 吴明没有回答他的话,说道:“他是被火铳打死的。” “你说什么?” “他是被火铳打死的。”吴明重复了一遍,“昨天夜里,下着雨,我听到开火的声音,不是雷声。” “原来是这样!他们身上那么多刀口,是凶手为了掩盖子弹的痕迹,故意砍的!”白朝驹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那日他盘问和王夫人偷情的八字眉,八字眉说夜里有雷声。 那其实不是雷声,是火铳开火的声音。只是大家没听过开火的声音,这么剧烈的轰响,还下着雨,自然以为是雷声了。 “就是这样!”他兴奋地拉着吴明的手,“凶手应当是个作奸犯科的小贼,火铳一定是他偷来的。至于杀这两个人,也都是当地的有钱人。我去告诉张治,让他好好查查,尤其是偷东西的惯犯。” 他拉着吴明的手,想带他一起走,可发现自己拉不动身前这人。 “怎么了?”白朝驹疑惑地看着他。 他忽然想到,小老鼠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吧,就因为那夜的事情。他赶忙说道:“好吧,那天晚上是我不好。你帮我去探查金乌会,还救了我,我不应该对你态度那么差……那个人已经被郡主关进处州狱,交给官差慢慢审问,这事就当过去了,你跟我一起回郡主府吧。” “不行。”吴明拒绝了他。 “为什么?”白朝驹不解,他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跑。他只好恳求道:“你是我带去郡主府的,要是突然消失,郡主要怪我了。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该不会是觉得郡主知道了你的身份,想要利用你吧。郡主不是那样的人,她会和我们商量的。而且,她知道你的身份,才能更好保护你啊。” 吴明轻轻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举起手上的刀,递到他面前:“这柄刀,是魏莲给我的。” “魏莲?”白朝驹一惊,小老鼠怎么会跟他混在一起? 原来他偷偷跑去找魏莲了,也对,消息是魏莲透露出去的,他找魏莲,想弄清楚状况也正常,可他现在怎么…… “魏莲告诉我,重明会可以解蛊,我想跟他走。”吴明说。 他说得很平静,但是很真诚,这一定是实话。 白朝驹发现自己找不出他任何说谎的可能性,他没理由质疑他,他说的是对的。他自己也知道,吴明身上中的是蛊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重明会更懂蛊了。 可是,可那个人是魏莲。他能干出尔反尔的事,小老鼠分明救了他,他还找来杀手要他的命。他还在平昌县害死个无冤无仇的老头。跟着这样的人走,真的可以吗? “你……你能不能等等,再给我两天时间。”白朝驹恳求道,“等我帮郡主把这案子了解,我和你一起去!” 吴明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亮亮的,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有点察觉,他好像在担心自己。但这份炽热并没能触动到他,他冷静地甩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不行。” 白朝驹一下呆愣在原地,他看眼前这人就像快木头。不,木头都有点温度,不像他这样冰冷。 他就像最冬日冰冷的生铁,你可以因为好奇去触碰他,碰的时间久了,会被黏在上面。等他想分开时,就直接了当地把你撕扯下来,也不管血肉模糊的伤口。 “好。”白朝驹自知无趣地点了点头,狠狠从牙缝里咬出句祝福的话,“希望你成功吧。” 然后,他解开腰上的刀,丢在地上。 “你的刀,自己拿走,不要让我帮你带着!” 白朝驹说完,不想再看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有些动摇了,楼主说得兴许是对的,杀手就是杀手。他们的心,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他和自己在一起时,他不会干坏事,自己也可以保着他,拦着他。可他和魏莲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呢? 现在魏莲说能替他解毒,是真的能替他解毒,而且魏莲毫不犹豫地送了他一把刀。 那他会介意替恶人做事吗?他可能并不介意,他应当已经习惯了…… 他会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吗?他……会希望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黄梅凶客8 处州城外的大小道路已被张治暗中把守,尤其是金乌会附近的道路,被包围的严严实实。 张治猜测,此人行凶的目的就是对方的钱财,也是个赌徒。所以重点包围了金乌会附近的道路,盯着往来的人。他翻找了登记在案的惯偷,毕竟像火铳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从金乌会偷出来的。 最终,他锁定了一个目标,一名江湖称号“无形手”的盗贼。 这“无形手”和“绝影步”原本都是盗门绝技,后来绝影步被仇老鬼强行夺走,用来培养杀手。而无形手这一招,仍留在盗门中,由盗门之圣代代亲传,会使的人少之又少。此人敢用“无形手”作为名头,想必是得到了盗圣亲传,亦或是他想借此吸引盗圣兴趣,故意为之。 官府通缉令记载,此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良州,良州就在处州隔壁。可通缉令上说了,此人相貌多变,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白朝驹隐约觉得不妙,盗门有盗门的规矩,只取钱财,不取性命。此人相貌多变,想必是用了死人面,死人面必须用刚死的人来做,他一定杀了不少人。 这也难怪这人会对王掌柜和赵涌下手如此凶残,他本来就背了多起命案,不差这一点的。他或许曾经是盗圣的爱徒,学得过无形手,但因为不守盗门的规矩,被赶了出去。 白朝驹没有同张治一起在关卡处把守。他在地图上观望许久,最终锁定了一处私驿。 这私驿在处州和良州交界的一处山道上,山道路途险峻,商人不会从那地方走,来往的只有散客,是往返两地的一处近道。私驿名为黄亭驿站,坐落在山道中央。 白朝驹寻思这“无形手”既然是盗门的人,轻功一定出色,普通关卡拦不住他。 但人是铁饭是钢,他再厉害也得歇脚,定会去这黄亭驿站。加上黄亭离金乌会也很近,他很可能就住在里面。 兵贵神速,白朝驹立即快马加鞭地往黄亭赶去。 天上的本来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越往山里走,这雨下得就越大,突然就倾盆而落。山上的小道本就又陡又窄,雨一下,泥巴小道仿佛积洪的瀑布,哗哗的黄水顺着陡坡一路冲下,马都骑不了了。 白朝驹不得不下马,卷起裤腿,徒步往山上赶去。这大雨的天气,泥泞的山道上就他一人。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小腿胳膊上全是泥巴,连脸上都是飞溅起的泥点子。他根本不敢往后看,一路过来湿滑又陡峭,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山去。而这山路格外陡峭,若是跌下去,定要摔个粉身碎骨。 他跟不要命似的爬上条山道,当他爬到半途中时,就只能往上爬了。 上去容易下去难,他看着瓢泼的雨水冲刷着山道上的泥泞,洪水般地往自己脚下冲。他只能死死地抓住身侧峭壁上的石块,一点点地向前爬。那石块偶尔也会被狂放的雨水冲落下来,砸在他面前,砸得他心惊肉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非要在这般恶劣的天气爬上山去。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让他有惊无险的爬到一处缓坡。缓坡上有座破破旧旧的小楼,那就是黄亭驿站。 一个留在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身着蓑衣,站在驿站门前。 他见到一个浑身湿透,手上脚上全是泥巴的少年爬上来时,吃了一惊,赶忙走上前去拉着他,把他往驿站里拽。 “小兄弟,可不能再往前了,雨下得太大,前面是下坡路,太危险了,摔死过好几个人。还是等天晴了再下山吧。” “好好。”白朝驹连连点头,他本就是打算进驿站里避避。他还担心自己来得晚,让人先跑了。可听店家这样说,他有点喜出望外,这大雨下了有两三个时辰,两三时辰里,应当是没人下山去。 店家带他到火堆旁,让他把湿透的衣服烤干。 这会儿天色也暗下来,昏黄的烛火照着大堂,大堂很窄,桌椅歪歪斜斜地,坐着的有八人,拥挤在十方大小的空间里,想来都是路过避雨的。 白朝驹一张张得扫过这些人的脸。 最右侧的三个大汉挤在一张桌上,模样很是相近,应当是三兄弟。 他们对面的位置,独自坐着名女子,她头上的斗笠压着脸,看不清眉眼,只见到细瘦的下巴。她穿着简练,背着竹篓,应当是上山采药的药姑。 左侧的桌子边上对坐着两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他们划拳划得热闹,贡献了全屋的音量。仔细一看,他们划拳的桌子上还放在几个银锭,想来是在赌输赢。这俩人恐怕刚从金乌会出来,还没尽兴,在这里瞎胡闹的消遣。 他们边上围观了两个少年,白朝驹目光扫到那俩少年的脸上,唏嘘了下。 这俩少年他认识的,一个鼻子上有道红疤,另一个满脸坏笑看着划拳的俩人,煽风点火地叫嚷着:“哈哈哈李大哥,你又出臭拳了!你才伸两个指头,怎么可能叫八啊!” “你闭嘴,再来!”李大哥红着脖子喊道,“要是有酒的话,我才不会输。” “店家,还有酒不?”魏莲喊道,“给这俩大哥来壶酒,算我请的。” “哈哈哈。”李大哥原本阴沉的脸一下子开朗起来,“小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性情中人!” “来来来!”对面那红脸大哥等不及了,着急地嚷嚷着,“我现在手气好得很,你可不一定赢得了我。” 白朝驹看得出神,他忽地发现,吴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俩人激烈晃动手臂,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他假装不在意地挪开视线,手忙脚乱地清理着胳膊上的泥巴。在火边烘烤许久,他手上脚上的泥水已经干透,结成一块块的泥巴,轻轻一搓就掉下来。 可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湿,混着汗水和泥巴,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今夜恐怕是睡不着觉了。 夜色已深,大堂里骚动的人各回各屋。白朝驹躺在破旧如马圈的寝房里,潮湿的雨水从木板缝飘进来,浸湿了半间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干,混着汗渍贴在背上。他翻来覆去的,不受控制的想着无形手,想他是不是在那群人里。 脑子越想越清醒,他也不想睡了,爬起来,想回到大堂就着风雨烤火。这会儿没人,他可以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烤干再穿上。 他沿着走廊摸黑前进,大堂里透着昏黄的微光。 原来是有人举着火烛,倚在墙边。 那人穿着黑衣,身板瘦瘦的,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一本破书,烛光照着头顶,只能看到乱糟糟的马尾长长的垂下来,从后脑垂到额头前,把他的脸完全挡住了,和黑衣融为一体。他黑漆漆的一团缩在墙角,墙上是被烛火拉出的又长又大的影子。 白朝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吴明。他本想绕着他走,又不知怎么的变了心意,忽地加快步伐,一个箭步冲到他脸上。 这么大的动静,吴明已经注意到了他,他仰起头,把乱糟糟的马尾甩到背后。见白朝驹猛地伸手,把自己手里的破书抢了过去。 这动作带起来阵风,吹得烛火猛烈晃动了下,熄灭了。 “你晚上不睡觉,偷看什么呢!”白朝驹把他堵在墙角里。屋子里一下暗下来,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自己面前堵着个人。 “这是店家的。”沙哑的声音从他面前传来。 “嚯,你又偷拿别人东西。”白朝驹这下抓到他的小辫子了,伸手要按住他。可黑夜里,他摸不准吴明在哪里。他忽地觉着自己胳膊被缠住了,一只灵活的手顺着他小臂往上爬,手心烫烫的。 “你不要抢啊,这书这么破,一用力就烂了。”白朝驹想拦住他。但那只手死死拽着他握住书的手指,要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扣开来。 “好好好,我会还你的,可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白朝驹改口道。 那只手还是不停歇,毫不留情地拿指甲掐着他的手指,掐得他生疼。 白朝驹脱口而出地大声道:“你就非要跟魏莲走吗?” 那只手停下了,犹豫了会儿,松开了他。 白朝驹觉得自己方才有点冲动,怕他不肯回答自己,赶忙解释道,“我就想问问,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面前的火烛再次亮了,吴明手上拿着个火折子,把火烛再次点起。 小火苗昏黄摇曳,印在他漆黑的双眼里,像两颗金色的星星。 “你不是问我,想不想做个真正的人吗?”他轻声说。 白朝驹愣住了,这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小老鼠记得很清楚,他原来把自己的话都记在心上了。 “我得活下来,才能成为人吧?”他的眼睛水润润地,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但白朝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恳求。 “我要把身上的蛊解了,不然,我好像永远都被人牵着。” “你去吧。”白朝驹打断了他,“你说得没错,先把身上的蛊解了吧。”他说着,手指动个不行,捻着手上的书页。 他见吴明的眼神呆愣下,随即点了点头。 白朝驹心情很复杂,自己是把他当成朋友吗?自己应当是把他当朋友的。他知道吴明的性格,他可以毫无条件的帮你,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他并不那么在乎是非善恶。 但归根到底,他帮了自己好多,自己是把他算作朋友的。既然是朋友,就该相互信任才对。 白朝驹伸出手,把手上的破书递给吴明,嘴里不受控制问他:“你,有把我算成你的朋友吗?” 吴明接过他的书,点了点头。他仿佛觉得这样回答不太足够,就又往前一步,伸出手,把白朝驹抱住。 白朝驹感觉他炽热的胸膛一下子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隔着层薄薄的单衣,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下的,很平和的跳动着。 他说的没错,他必须得活下去,不受一切依附的活下去。 很奇怪,白朝驹感觉自己内心舒坦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不安,不再惶恐,也不再怨恨了。 他应当是信任他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1、黄梅凶客9 吴明总算松开了他,他翻看手上的破书,问他:“你想看看这个吗?” “你怎么老是偷看别人的东西。”白朝驹压低了声音,但也情不自禁地把头凑过去。 那是本类似地图的东西,上面仔仔细细画了黄亭周边的大小道路,东到处州,西通良州,南达坎南,北至建州。每条道有多少里,要走几个时辰,每个时辰要行几步都记录地清清楚楚,这简直是给军队行军用的。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东西?”白朝驹惊呆了,他只是听师父说过,驿站是传递军事情报用的,也供官员们在行进途中食宿换马,传递文书之类的。但这黄亭驿站只是个私驿,竟也记录地这样详尽。 或许这地方本来就是官驿,后来没落了,就被民间接管。 两人看得认真,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似乎也人睡不着,半夜起来聊个不停。交谈声越来越大,逐渐激烈起来。 白朝驹猛地站起身来:“他们吵起来了。”他拉着吴明,要他跟自己一块过去看。 俩人借着烛光,正向有响动的房间一点点摸去,忽地听见一声巨响划破夜空。 白朝驹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开西厢房的门,响动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见到朴素的木床上躺着个人,正是白日里划拳的李大哥。他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血糊了满脸,浑身抽搐着。 房间的窗户掩着,窗边却撒了一地的雨水,显然是行凶者从窗户逃跑了。 “你快追!我去找药姑来救他。”白朝驹对吴明吩咐道。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吴明一个箭步跨过窗栏,飞跃出去。 白朝驹回忆着白日里店家所分的房间,小心地敲响了东偏房的门,那里是药姑住的房间。 “药姑,药姑!” 他敲着房门,见屋里迟迟没有回应,敲门的力道也一下下得加重。最终惹得隔壁睡觉的人忍无可忍地开门,对他喊道:“大半夜的干什么?” 说话的正是三兄弟其中一人,白朝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西厢房的李大哥被人打了,全身是血,我来问问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什么鬼。”那人嘟囔了一句,无奈地看了白朝驹一眼,合上门,回屋去了。 “我没有止血的药。”药姑终于打开了门,她皱着眉头,有点不悦地看着白朝驹。 她见少年眼神干净明亮,不像是有坏心思。此话一出,少年脸上多了几分忧虑,有些泄气地垂着头。 “好吧。”她无奈道,“我就陪你去看看吧。” “谢谢药姑。”白朝驹一下露出明朗的笑容,“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她见这少年傻憨憨的模样,扑哧一笑,心想他说得什么被人打的事情,应当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随着少年的指引,走进西厢房,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这时李大哥已经不再抽搐,双眼死死地瞪着门口,脸上红色粘稠的液体和透明的液体混着一切,一块深一块浅的,口子里头破碎不堪。 药姑先前有点行医救人的经验,对此番景象的承受能力强于常人。她几步走上前去,伸手探向李大哥的颈脉,再左右翻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回过头来,对白朝驹摆了摆手。 “不行了,他已经没了。” 白朝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尽管方才他见到李大哥时,已经预感他时日无多。可此时此刻他真正得知这个消息,脑袋还是嗡嗡作响。 明明几个时辰前,这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一下就没了。 白朝驹环顾四周,他见地上横躺着一把矮凳,矮凳的脚上湿红一片,想来凶手就是用这打得他。 他还在想着,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吴明一手拿着雪亮的刀,架着个浑身湿透的人。 那人白朝驹也认得,就是和李大哥划拳的人。他姓陈,店家管他叫老陈。他其实也不老,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看长相是个老实的普通人,很难想象他会对李大哥下次狠手。 可他衣袖上沾染的红色血点出卖了他,那一定是他给李大哥开瓢的时候沾上的。 “呵,没错,就是我和他起的争执。”老陈承认了,“他分明输给了我,又把输给我的钱偷回去,这算什么本事?” 顺着他的话,白朝驹看到床边散落了数十枚银锭。想来方才的争吵声,就是由这些银锭引起的。 “那你为何要动手打他?”白朝驹问他。 “我动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动的手了?”老陈说道,“他自己没站稳,脑袋磕在凳子上,磕了个大口子。我好心把他扶上床,谁知道他这么快就不行了。” “呵。”白朝驹冷哼一声,他知道他在狡辩,若是李大哥磕伤后,他再去搀扶,他的袖子怎么可能沾上飞溅的血点。那只能是他大力击打时,血液飞溅而出沾上的。 白朝驹懒得和这睁眼说瞎话的人辩驳,直接说道:“反正你自己都认承认和李大哥的死脱不了干系。你也别想跑,等天亮了,我就把你带到官府,让官府的人好好问问你。” 他说罢,从怀里取出一捆牛筋绳,和吴明一起三下五除二得把他捆住,捆住房间的柱子上。 “等天亮就等天亮,我也不瞒你小子,官府里我有的是人的,他们还不一定关我。倒是你,敢这样对我,你可小心点。”这老陈依旧面不改色对白朝驹放着狠话。 “好,那咱们可走着瞧。”白朝驹微笑地扎紧了最后一个结。 这会儿已经过了丑时,药姑打着哈欠,转身回去睡觉了。白朝驹和吴明约定轮流守他,一人守一个时辰,守到天亮。 吴明先守着,白朝驹这会儿也睡不着,他在大堂里烤了半天衣服。等换班时,他反倒困了起来,眼皮子开始打架。 这时候,走道里传来一声惊叫,女子的声音。 坏了,药姑不会出事了吧。白朝驹慌忙过去,五月的黑夜很短,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白朝驹往走廊看去,只见药姑神色慌张地跑着,胸前抱着被褥。 她见到白朝驹,缓了口气,神色不宁地对他说道:“小兄弟,刚刚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我好不容易醒来,发现身上的被褥都被他掀开了,房门也半掩着!” “你说什么!”白朝驹大惊,她这意思很明显,有人对她图谋不轨,也不知有没有事成。 她知道白朝驹一直守在西厢房,方才进自己的房间的不会是他。而且他年纪小,一脸情窦未开的样子,也犯不着对自己动心思,就对他说:“小兄弟,我实在有些后怕,你若不介意的话,让我和你待会儿。” “当然可以。”白朝驹连连点头,“只是我还得去守那贼人,药姑愿意和我一起?” “也行的。”药姑应道,她随着白朝驹往西厢房走去。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房间只剩下摊牛筋绳,被五花大绑的老陈不见了踪影。 坏了,给他逃跑了。白朝驹冷汗直冒。 药姑也看出他的紧张,赶忙对他说:“你快去追贼人,他肯定还没跑远!我去喊人帮忙。” “好,麻烦药姑了。”白朝驹一个跨步从窗台翻出去。 不一会儿,驿站里的人都被叫醒过来。 “怎么回事,大早上的这么闹腾?”三兄弟揉着睡眼,从东厢房走出来。 “呵,你们可别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药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昨夜,就是你们中的一人,偷偷跑到我屋里来吧!”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三兄弟里一个年长点的率先反驳道。 “阿大,别信这婆娘的,她指定是自个儿做了噩梦。”另一个兄弟安慰他道。这三兄弟姓周,按大小排分别是周阿大、周阿二和周阿小。 “做了没做,你们心里有数。”药姑辩不过他们三人,值得撂下句狠话。 这会儿,屋子外头传来店家的叫喊声:“找到了!这老陈找到了!” 一行人闻声出去看,看到院子的角落里躺着个血糊刺啦的尸体,他的脸上血红一片,脸皮已经被撕掉了。 从他身上的穿着,尤其是袖口上一连串飞溅的血迹可以辨认出,这就是老陈。 白朝驹蹲着他身边,淋着小雨,翻看着他身上的衣物。吴明站在他身侧,看着地上留下的乱糟糟的脚印。 “杀老陈的凶手就是无形手,他肯定在这里。”白朝驹对吴明小声说道,吴明也点了点头。 “这肯定是你们三兄弟干的!”药姑率先喊道,“其中一人故意跑到我房间里,好让我惊慌失措地大喊,再让那小兄弟闻声出来。这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把小兄弟支开,就能暗中取老陈性命。” “简直是胡说八道。”周阿大怒喝道,“我们仨兄弟根本不认识这人,无缘无故为何杀他?” “呵,这样默契的配合,只有你们才能做得到吧!”药姑说道。 “那可难说,我看那个黑衣服的一脸煞气,指定不是什么好人。”周阿大指着吴明说。 “怎么可能是他?”白朝驹要上前反驳,却被吴明拉住了衣角。 吴明迎着细雨,对周家三兄弟说道:“既然你们怀疑我,就过来把我捆了。” “你这是干嘛?”白朝驹一脸疑惑地小声问他。 吴明不回答他,伸手示意他拿出绳子。白朝驹一脸不理解,他见周家三兄弟真向这边走来。 “他自己都说了,要我们把他捆起来。难不成你小子和他认识,要保着他?”周阿大狐疑地看着他,“搞不好这老陈,是你们俩配合杀的吧?” “怎么可能!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杀老陈?”白朝驹真没想到这帮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我不认识他。”吴明沙哑但有力的声音传来,“你们不愿意捆我,是觉得我与此事无关了?真正的凶手才知道我与此事无关吧?” 你可别激他们了!白朝驹心想着。 他见周阿大一把夺过自己手里的牛筋绳,同他两位兄弟一起,一人按手一人按脚,还有一人拿着绳子,分工协作地把吴明牢牢捆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2、黄梅凶客10 三兄弟把吴明捆住后,就走开了。 细雨下着,院子里是湿哒哒的黄土,吴明被捆得蹲在地上,膝盖都是黄色的泥土。 白朝驹见他们都走远了,迎着雨上前问他:“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让他们捆住你?” 吴明偏了下脑袋,示意他凑过来。 白朝驹把耳朵贴过去,听到他说:“不是他们。” “你说什么?这就能排除了?”白朝驹质疑道,“没有证据说明无形手不是三个人呀?而且,这事也可能是他们三人中一人干的,其他两人替他掩护。” 吴明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看了他们的脚印。” “什么?”白朝驹眼睛忽地一亮。他从师父的书上看到过,人和人走路姿势千差万别,脚印也是很重要的线索,脚印可以反映人的步态,步幅,身高以及体重,必要时可以通过脚印区分凶手。 “你难道认得凶手的脚印吗?是什么时候?”白朝驹激动地问他。 “赵涌死的那天晚上。”吴明说道,“魏莲带我去时,脚印还没被血覆盖。也是那天晚上我听到的雷声。” “居然是这样。说起来,魏莲去哪里了?”白朝驹说道,他忽地眼珠子一转,对吴明说道:“既然你认得脚印,那我把这里的人叫过来,挨个在你面前走一圈,不就能认出凶手来了吗?” “不对。”他忽地想起来什么,“已经不用这么麻烦了,既然排除了三兄弟,最可疑的就只剩下那个人了!” 白朝驹忽地想起那本旧书,问他道:“昨夜你偷拿店家的那本书在哪里?” 吴明用下巴指了下左胸的位置。 “借我一用。”白朝驹把手伸进他的衣襟,在贴着胸口的位置,把旧书掏了出来。 事不宜迟,他转身跑进黄亭驿站,见到所有人都在里面。魏莲也在,他正打着哈欠,应当刚刚起床。 “诸位,我已经对天算卦,知道杀害老陈的人是谁了!”白朝驹举着手里的破书,高声喊道。 “哦吼,你还是个神棍吗?”魏莲揶揄道,悠闲地翘着腿。 “少侠,歇会儿吧,吃点馒头。”店家端着盘子,盘子里白花花的馒头递到白朝驹面前。 “店家,您不想看看我算出来的人是谁吗?”白朝驹把那本旧书举到他面前,特地打开给他看。 “你这画的鬼画符,我哪里看得懂。”店家说道。 白朝驹放下书,上面翻的正是画满地图的一页。 他一把抓住店家的胳膊,大喊道:“无形手,你别想跑了。” 店家一愣神,盘子里的馒头散了一地,紧接着他露出缓和的笑容:“少侠,您说什么呢?无形手又是什么?不是要找杀老陈的凶手吗?” “外面死的那人根本不是老陈,而是真正的店家,你才是老陈吧!”白朝驹说罢,伸手要去撕他脸上的死人面。 其实老陈逃走后才遇害就很可疑,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遇害的人并不是老陈,而是穿着衣服的替死鬼。真正的无形手已经利用死人面,化成替死鬼的身份,潜藏在人群中了。 周家三兄弟的嫌疑已经排除。而药姑是名女子,身形和老陈相差太大。也不是魏莲,第一起命案发生时他不在,况且凭他的本事,不太可能被害。 唯一剩下的人,就是店家了。店家和老陈年纪相仿,身形相差不大。几个人相处时间很短,尸体被撕去面皮,根本区分不出来死的究竟是谁,只能通过身上的衣服来辨别身份。 而方才,白朝驹问吴明拿了店家的旧书,那本记录了驿站往来道路的地图册子,就是用来确认店家身份的。 若是真的店家,肯定能发现这是他遗失的旧书,会生气地要白朝驹归还给他。 可他并未起疑心,也没有发觉这本书的用途,所以这店家一定是假的,是老陈剥下店家的面皮,利用死人面伪装店家的样子。 假店家见白朝驹伸手要揭穿自己身份,立刻滑动脚步,后退至数步远。 他使的是绝影步,白朝驹这下更加确信了,这人一定是无形手。 他大喊道:“大伙儿,别让这个杀人凶手跑了,他身上背的可不止这两条人命,恐怕有数十条!”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惊慌失措。周阿大率先站起来,他还算挺有正义,伸手要去擒无形手。可他毕竟不是习武之人,出手就被无形手看穿,只见他脚步鬼魅,三两下就从人群包围中窜出来。 “魏莲!你怎么不帮我!”白朝驹看着那稳坐凳子上,不动如山的少年。他正啃着馒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可是这些人当中最有本事的了,若愿意和自己联手,肯定能把无形手擒住,但魏莲偏偏就是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无形手窜到门口,见到院子里还有个手脚被捆住的少年,脸上忽地一喜。 这真是巧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少年傻乎乎地要那三兄弟把自己捆住,这下他动弹不得,正好给自己拿来当人质。 白朝驹发现无形手向院子里被绑着的吴明冲过去,就赶快跟上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到假店家从拿着个筒状物抵在吴明脑袋上,那东西铁质的,约一个小臂的长度。 这就是火铳,白朝驹在金乌会见到过的,一模一样的制式。 一切如他推算一样,无形手正是从金乌会偷拿的火铳,并用此物在处州犯下两起血案。 “快住手!”白朝驹喊道,他见无形手威胁的是吴明,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劝降的话都快编不出来了。 这小老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就非要叫人把自己捆住,这下可好了,白白给人当人质,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你、你快放开他!”他贫瘠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再害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形手爆发出大笑,“你已经知道我杀了那么多人,会在乎多一个吗?” “你不过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才失手杀了那么多人。”白朝驹还在尝试说服他,“快放下屠刀吧,他身上也没有钱,你杀了他,得不到什么的。” “真有意思。”无形手还在笑,“你以为我真是为了钱才杀人吗?荣兴当铺的王有道是个赌徒,药商赵涌更是有意思,他拿卖假药骗来的钱去赌。他们宁愿把钱送给金乌会,也不会分给穷人。你我都知道,这地方这么穷,就是因为金乌会在此地吸血。我把他们杀了,就是阻止他们给金乌会送钱,我有错吗?我是保护了处州啊!” “说得好!”魏莲大喝道,拍着手从大堂走出。 “好什么好!”白朝驹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保护处州,那你拿的这些钱财,都去哪了?你自己不就是个赌徒吗?你还因此杀了李大哥!” “愿赌服输,这有什么问题?是他自己输不起的。”无形手脸色一冷,“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这个小子,是你朋友吧。不知道我杀了他,你会不会痛惜呢。” 他说着,手指开始拨动扳机。 “快住手!”白朝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他见到吴明忽地抬起手。 他理应是被绑着的,手脚都被牢牢捆住了,可他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手推开火铳,另一只手猛击无形手握住火铳的手腕,把他手上的火铳扣住。 轰的一声爆鸣,子弹打到了地上。 无形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这个少年会突然挣开束缚,对自己发起反击。 吴明手里的金属亮片闪了下,那是藏在他指尖的刀片。 白朝驹忽地明白了,他刚刚故意让三兄弟捆住他,不是没留后手的。三兄弟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没有给他搜身,也没有发现他藏起来的刀片。 不愧是朝凤门出来的,小老鼠是真有本事,白朝驹心里赞叹道。 他赶忙冲上去帮忙,这可是从无形手里夺下火铳的最好机会。而火铳,更是能直接威胁到杨坚,比起子弹什么的强有力得多。 他见吴明指尖的刀片要划向无形手的手腕,可无形手毕竟是无形手,他手上动作飞快,一下子就把火铳移交到另一只手上,回转了枪口对着吴明。 吴明一个俯身,堪堪躲过打出的子弹,这下险得很,子弹打穿了他的头绳,他乱糟糟的马尾披散下来。 吴明伸手抱住无形手,与此同时,白朝驹也冲上去,他几乎是用身子按住无形手的胳膊。 但无形手的手太快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胳膊从自己手里滑走。 轰的一声爆鸣,白朝驹没有感受到疼痛,他慌忙去看吴明,吴明穿着衣服是黑色的,看不清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白朝驹慌忙问他,见吴明对自己摇了摇头。 他这下才放心地去无形手,看他那名子弹到底打在了哪里。黄土地上,娟红的血开始蔓延,从无形手的脑袋开始。 这枚最后的子弹,他打穿了自己脑袋,结束了这作恶多端的一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3、黄梅凶客11 “可惜了。”魏莲站在两人上方,俯看着不再动弹的无形手,惋惜道。 两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湿哒哒的黄泥,像两只在泥地里打滚起来的小狗。 “魏莲,你和无形手到底是什么关系!”白朝驹狠着脸逼问他。 “哦,你还挺敏锐的嘛。”魏莲笑道,“我不过是稍稍得替他开了下窍。毕竟为了些输给金乌会的钱,就要死要活的,没必要吧。我不过是告诉他,有些人的钱迟早是要送出去的,送给谁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都是些不义之财,他还为此要了别人的命,这叫没什么区别?”白朝驹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人固有一死,或早死,或晚死。在这广袤天地间,不过是一瞬罢了,有什么区别吗?”魏莲摊了摊手。 “当然有区别!”白朝驹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得冲上去,对着他脸来上一拳。 “别生气嘛,白小哥。”魏莲笑得一脸柔和,“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苦恼。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你若不再去秉持正义,又哪来的邪恶可言呢?”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 “可别这样说啊,你们能逮到无形手,我也是出了分力的。”魏莲说道,“李大哥的银锭,是我偷偷挪到他口袋里的,他恐怕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拿了这些钱吧。” “你……”白朝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还有,呵。”魏莲忍不住笑了下,“药姑的房间,也是我进去的。她还以为是那三兄弟想对她图谋不轨,她长得这么难看,谁愿意对她动手啊!” 白朝驹竟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 “好了。”疯子拉着另一个浑身是泥,还披头散发的少年,“雨停下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该走了。” “吴明……”白朝驹反悔了,他不该答应他,让他跟着魏莲走的,魏莲根本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跟着他会有好处吗?他能兑现允诺吗?他就不会干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吗? 可反悔的话,他迟迟没能说出口。他恐怕还是希望他能解蛊的,而且他们是朋友,他要相信他才对,相信他不是善恶不分的人,相信他能保护好自己。 他见吴明左手被魏莲拉着,侧过身子看着自己,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挥到额头边又放下,然后用小指点了点胸口,好似什么道别的暗语。 天色灰蒙蒙的,雨停了片刻,却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 白朝驹俯下身子,从无形手的手心里,取下那柄没有子弹的火铳。 五月初五,处州的雨总算停了。 天上难得出现了太阳,照着阴湿多日的处州城。那些被细雨浸润多日的泥土地总算有了干的迹象,潮湿墙角的水霉味开始退散,苔藓还是郁郁葱葱地,伸出细长的芽尖,像虫子的触角。 白朝驹拿着水盆进院子里。他总算洗净了那身满是泥巴的衣服,衣服有些发黄,再怎么用力搓也搓不白了。他把衣服晾在衣杆上,看着没拧干的水渍顺着衣角滴下,落在郡主府的石板地上,点出青黑的水渍,不一会儿就被太阳吸干。 府里的家丁们里里外外地走着,格外忙碌的样子,看来今日有贵客过来。 青枫轩里,陆歌平正招待那名贵客。那贵客是名男子,大概五十岁上下,双鬓微微泛白。他穿着朴素的布衣,脚踩简单的蒲履,双眼炯炯有神,此人便是绊月楼主。 “杨守际,你当真想清了鬼车门?”陆歌平一手托着茶杯,一手取了块桃酥送进嘴里。这桃酥是绊月楼主从沧州的桂香楼买的,桂香楼的桃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既然那无形手帮郡主取得了火铳,那就是郡主一举扫清鬼车门的好机会。”绊月楼主说道,“鬼车门本是私造火药的小作坊,杨坚在背后操作,才开始私造火铳,这事要是捅出去,他们都得掉脑袋。” 陆歌平摇了摇头:“这事捅出去是简单,可未必能有你想的这样有效。现在朝堂上下都是姚望舒的人,他姚望舒又是当朝首辅。这件事,能不能捅到皇上地方还未必可知,而且,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是信我还是信姚望舒?唉,当年为了扶持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我可把他得罪惨了。” 绊月楼主见陆歌平唉声叹气的模样,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说到底还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非要钻姚望舒的狼窝。” 陆歌平笑道:“他又不是杨家的嫡系,要想出人头地,难免得依附于人。而且,你一个做叔叔的,想要自己侄儿的脑袋,你也真够狠啊。” 绊月楼主怒气冲冲地冷哼道:“不肖子孙罢了。” “其实我也有个办法,我们清了鬼车门,但不用把这事捅大,他杨坚并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还得谢谢咱呢。”陆歌平又咬了块桃酥。 “郡主的意思是?”绊月楼主皱眉思考着,“郡主意思是,即便我们清扫了鬼车门,他杨坚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不错,但这事也不好说,万一他杨坚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呢?先走一步看一步吧。”陆歌平说道。 绊月楼主称赞道:“妙啊,郡主这办法妙啊。我们先拿下鬼车门,握住杨坚的把柄,等于握住姚望舒的一只胳膊。” “胳膊恐怕还谈不上。”陆歌平轻声笑了下,“这个姚望舒,要是被逼急了,能做出壮士断腕的事来。我想替你教训教训侄儿嘛,毕竟他也是青塘杨家的人。” “不过,要想拿下鬼车门,我这儿人手还欠些。县衙里的张治我接触过,是个正直的人,他应当能带点人手帮我,不知道楼主……”她抬着眼眸看着杨守际。 “郡主是想让我出马吧?”杨守际爽朗地笑了,“我其实不怎会帅兵,而且,已经很多年不帅兵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楼主也是一员老将呀。”陆歌平说道,“只要您出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比那些虾兵蟹将厉害多了。” “郡主也别恭维我了。”杨守际笑道,“既然这事是我提的,那杨某就帮到底了。我前些日子办了英雄会,见识了不少少年英才,他们也能来帮忙。” “说起那英雄会。”陆歌平眼眸转了下,“楼主是不是暗箱操作了胜出者?” “这可谈不上。”杨守际连连摆手,“我是按规矩办事,只能说那小子有点运气吧。” 陆歌平眯了下眼睛,说道:“还是得谢谢楼主给我面子了。” “那小子还在郡主府吗?”杨守际突然问道。 “楼主怎么忽然关心起他来了?先前不是还想杀了他吗?”陆歌平揶揄道,“抱歉了,我的人没看住他,让他跑到重明会去了。但也无妨,重明会背后也和朝凤门有着联系,迟早也要去查的。” 陆歌平不慌不忙地又煮了杯茶,将杨守际面前的空茶杯倒上。 “郡主可知道那人的身份?”杨守际举起茶杯,问她。 “身份?楼主此话何意?”陆歌平愣了愣,她知道吴明是朝凤门的人,这事楼主也知道,为何又说起身份来了? 杨守际不慌不忙说道:“我知道他是朝凤门的杀手,郡主也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层身份,是他成为杀手之前的身份。” “多年不见,楼主本领非凡啊。”陆歌平露出惊喜的笑容,“居然连这事都能查得到?楼主在江湖上又多了不少暗线吧?” 杨守际摇了摇头:“并非是我手眼通天。此事说起来,还真是巧了……” 他品了口茶,将茶杯放下,眉头锁紧了,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歌平看他罕见地为难起来,这事也是他提出的,这会儿要他说出了,他反倒难以说出口了。 陆歌平本来还没放在心上,身世就是身世,都已经过去,没什么好多问的,这事恐怕吴明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她见绊月楼主一副自己为难自己的模样,反倒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事? 她微笑着说道:“楼主若是现在不方便说,也不必勉强的。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告诉我也不迟。” 她不想去逼着他说,这样恐怕会适得其反。以退为进,他应当更容易说得出口些。 杨守际略带疲惫地笑了下,对陆歌平说道:“郡主这儿还有什么好酒吗?” “有几壶陈年的桂花酿。还有女儿红,不是我的女儿红,是县令送来的。您想喝哪个?”陆歌平笑嘻嘻地给他介绍着。 “那就来壶桂花酿吧。”杨守际的思绪开始飘远,十六年前,那也是个金桂飘香的秋天。 “还有姓白那小子,也请他过来吧。”杨守际说道,“我看他们俩关系好得很,这事情,让他也听听吧。” “楼主当真要他也听着?”陆歌平问道。 “无妨,陈年旧事罢了。就当听我讲一个很早以前的故事吧。”杨守际说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4、十年之约·上 景宁元年,这是陆铎登基的那年。 齐宣宗陆锈驾崩,无子继位,按“兄终弟及”的祖训,由时年十九岁的秦王世子陆铎承统。 当然在这背后,各大势力挣破了头,陆铎最终取得此位,传说少不了他妹妹的支持。不过有人并不信这些,因为他妹妹那时年仅十七岁,她嫁的夫君倒很是厉害,是内阁首席大学士徐温之子,徐临辙。 徐温在是当时的权臣,当朝大臣半数受他恩惠。在他的鼎力相助下,陆铎顺利登基。陆铎登基之后,为了重整朝野,就逐一削减徐温的势力,将权力集中在自己的手里。在此过程中,徐临辙突发急症而亡,徐温此时已七十有三,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辞官。之后,一名叫姚望舒的武英阁大学士接任了他首辅的位置,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这日,陆铎的登基大典刚结束。 京城郊外的祁山上,杨守际坐在块青石上,他已年近不惑,常年习武令他身姿矫健,脊背挺拔。乍一眼看去,以为是个青年,只是微白的两鬓透露着他的沧桑。 他手边放着壶酒,是他从京城最有名的酒铺打来的,最好的桂花酿。酒壶还未打开,阵阵酒香已经透出,分外的甜蜜诱人。 杨守际能嗅到这股酒香,他没有开酒,沉寂地坐在青石上,望着远山上的青松。 他在等人,等一个二十年未见的人。 其实是那人约见的他,说要请他喝酒。 杨守际知道他的目的,陆铎刚刚登基,先前没少明争暗斗,他定要清算一些暗中给他使绊子的人。比方说以文渊阁大学士杜裳为首、拥立晋王陆钥的众人。 一个月前,陆钥薨于徽江。至此,陆铎继位再无争论。 杨守际知道他是为了此事而来,他曾拥立过晋王陆钥,如今想借自己庇护,以防被杀鸡儆猴。 杨守际看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去,早就过了约定的申时。 这人有求于人,却迟迟未到,实在太不像话。杨守际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下来,正欲起身离去,总算听到山间小道上传来奔跑声。 “杨将军久等了。”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四肢有些细瘦,但像墨竹般矫健挺拔。 他步子很大,走起来像阵风,不动时像柄剑。他脸上也有些许皱纹,但眼神很是明亮,因此看着并不苍老,倒有股特别的朝气。 他手里提着壶酒,递到杨守纪面前。 “这鱼川酒铺的桂花酿何时这么热门了,排了老长的队伍,叫我等了好久。” 杨守际冷冷看着他,举起手上的酒壶。 “杨将军怎么自己带酒了?”他惊讶了下,眼底掠过一丝悦色。 “你都这么多年没来京城了,这壶桂花酿,算我请你了。”杨守际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他说着,顺理成章地在杨守际身旁坐下,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动作熟练地开起来。杨守际看着他有些惊奇,他这架势,毫无久别重逢的生分,反倒像昨日才见过那样。 可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尽管二十年前,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日他们相约比武,也是在这个山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杨守际很清楚,自己邀请他比武就是一场错误。 但人总是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们杨家的枪法,就是天下第一!没有人可以打败!”时年十九岁的杨守际扬言道,他那时酒量还不好,喝多了上脸,可他脑袋清醒得很,至少他自我感觉清醒得很。 “我不信。”与他对坐饮酒的少年反驳道。 “你不信,就来和我比比啊!”杨守际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没使过枪,故意这样说的。 “好啊!”少年爽快地答应,爽快地出人意料。 杨守际这会儿反倒有几分愧疚,他可不想赢得胜之不武,于是他说道:“我知道你不认得枪法,这样,我使一遍给你看,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他一下从青石上跳下来,挥起背后的枪,对着空气舞动。在少年的欢呼声中,他有些得意忘形了。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舞了多久的枪,反正从白天舞到了黑夜。舞到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过去。 一个月过去,他早就忘了比试的事情,那就是他酒后一时兴起。他以为他也是答应着玩的,哪知道他是认真的。 少年不知从哪里弄了把枪,把他约到山上,说真要比试一番。 自那天后,他明白了,杨家枪法不是天下第一。准确点说,是那少年使着有点野路子的杨家枪法把自己打败了。那套枪法,有杨家的骨子,但又有几分不像。不知是少年记忆出了差错,还是他自己改进过。 不论是哪种,至少他赢了。这让杨守际深深理解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感受到被天才俯视的恐怖。 “你作弊了!”杨守际对他说道,“你偷学了杨家枪法,才打赢的我!” 其实杨守际知道,这不过是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他学的是杨家枪法,自己使的也是杨家枪法,怎么就会打不过他?而且他只凭借自己醉酒后对空气胡乱的挥枪,就记下了枪法,更进一步说,那还是他自告奋勇要舞给他看的,怎么能说他作弊呢? “我们绝交吧。”杨守际对他说道。他忘不了少年脸上错愕的表情,也忘不了他的名字:公冶长纵。 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并未在京城闯出一番名堂。 杨守际知道他才识过人,可他毛病也是那份才识带来的,他总是心高气傲,不愿折腰,谄媚不了人。尽管得到人的赏识,任过高职,最终也被奸人害了下去。 “公冶将军别来无恙?”杨守际问他道。 “我都想辞官做个平民百姓算了。”公冶长纵摇晃着手里的酒壶,“你说这朝堂上,整天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逍遥江湖来得自在。” 二十年前,他就是那样一名来去自由的剑客。 “你没有爬到上面,不知道权力的味道。”杨守际说道。 “杨将军难道很喜欢权力吗?”公冶长纵笑着看他,他笑起来很有年轻时的样子,格外地清新俊朗。 “呵,我可说不了这话。”杨守际无奈地一笑,他们杨家祖上陪太祖开国,立过大功,世袭的卫指挥使,这可是不小的官职。 “这也没什么。”公冶长纵说道,“现在太平盛世,哪怕朝堂上争斗不休,百姓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要我说,人固有一死,哪怕你权力再大,都是过往云烟,不值提的事罢了。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过得逍遥自在。” “你确实能逍遥自在,但我是杨家的,我有杨家的责任。”杨守际感慨道,大抵是太久没和昔日挚友交谈,他忽地心潮澎湃,说道,“你愿不愿与我再比一场?” “什么?”公冶长纵有点意外,“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学什么年轻人打打杀杀的。” “你可别装。”杨守际热血上涌了,这会儿他是真真切切想和老友比试比试。毕竟二十年前,他们常常这样取乐,他这会儿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能感受到那份轻松和愉悦。 “不可。”公冶长纵婉拒道,“你知道我的心法,就不适合比武,我铁定比不过你。” 他说的心法是二元功,这是种很古老的心法,分阴阳两气,阳为盾,阴为矛。优势在于时时刻刻都能护住全身筋脉,缺点也很明显,它不像其他心法那般收放自如,必分为一阴一阳两股。阳的那股并不外发,对抗的只有阴的那股,力道上先天弱于别人。 “你别打哈哈了,谁不知道你公冶长纵是习武天才,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我就是想看看,我的杨家枪法在你手上,发挥到何种境地了。”杨守际拽着他,想拉他起来。 见他百般抗拒的模样,杨守际不得已威胁道:“你要不和我比,我可不帮你了!” “我可没说不比啊。”公冶长纵立马妥协。 “我还真当你打算辞官,要回去当逍遥剑客浪荡江湖了。”杨守际说道。 “我也想啊。可总得赚钱的嘛,你不知道,最近家里多了张嘴,到处都要花钱。”公冶长纵感慨道。 “我说你怎么还找上我来了,什么时候办的婚事?”杨守际问道。 “那挺早了,你走后的第二年吧。”公冶长纵说道。 “这么久了,才要个孩子?”杨守际疑惑。 “我都抱孙子了!” “真不错啊,什么时候出生的?”杨守际问道。 “正月初五还是初六?我也有点忘了。”公冶长纵说道。 “你这个做爷爷的,真是一点不上心啊。”杨守际笑道,“我连自己侄儿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就比你孙子小几个月,五月初四。” “哦?”公冶长纵眼睛亮了下,“你都有侄儿了?” “你有了孙子,不许我有侄儿吗?”杨守际说道。 “那正好。”公冶长纵说道,“咱一把老骨头,比试来比试去也没啥意思,不如让后辈比比吧。我教我的孙儿,你教你的侄儿。等过个几年,让这两个小家伙替我们比试。” 杨守际听得眼睛一亮,这倒是有点意思。他知道自己比不过公冶长纵,但孩子可不好说,俩人各顾各的教,谁教出来的孩子厉害还不一定呢。就公冶长纵那随心所欲的脾气,可不一定有自己教的好。 “那就一言为定!六年后的今日,这个山头,让两个孩子比一场。”杨守际说道。 “唉,六年是不是太着急了?” “你是怕输给我不成?”杨守际故意激他。 “怎么可能!六年就六年,一言为定。”公冶长纵答应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5、十年之约·下 杨守际没能保下公冶长纵的官位,他用尽自己所有人脉,还是没能避免公冶长纵被罢官的结局。 公冶长纵成了一介布衣,每日起早贪黑得养家糊口,也没能再成为他口中的逍遥剑客。 杨守际几乎不觉得他会遵守约定了。 景宁六年,他还是爬上了祁山山头,和年满六岁的侄儿一起。 那日天气很好,风轻云淡,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整个京城。在祁山上俯瞰,那是何其的繁华盛大,宛若一张金色的棋盘。在里面下棋的,都是极有权势的人,他们不一定出生富贵,但有的有运气,有的有手段,无一例外的都有着头脑。 这泱泱大齐,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废掉一批,总有一批能快速顶上来。稍稍耍些手段,留下听话的,除掉不听话的。久而久之,朝堂上只剩下些趋炎附势之辈,任掌权者左右摆布。 他们也不在乎什么骨气什么学识。他们花了大半辈子,只想要这个位置而已。至于这个位置,真如他们所愿吗?这不重要,别人问起来,得到的答案一定是好的。 他杨守际,也不算有在棋盘上下棋的资格,他家不过兴州卫指挥使,是外卫,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他借着祖上的威名,在京城才有点认识的人。 只是认识罢了,谈不上怎样可靠。要不然,怎么会连公冶长纵的官位都保不住呢? “杨将军来得真早啊!”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杨守际回过头去,那个人似乎更瘦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想来这六年过得并不轻松。他牵着个小孩,那小孩到很是可爱,白白嫩嫩,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 “来,阿明,给杨将军问好。”公冶长纵把孩子拉到杨守际面前。 “杨将军好。”孩子听话地行礼。 杨守际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这个面粉团子似的可爱娃娃,说话的声音也温和许多:“你叫什么名字呀?” “公冶明。”孩子答道,眼睛往下瞟着,不敢直视他。 “来,杨均。”杨守际见孩子还是怕自己,就把小侄儿叫了过来,“这位是公冶爷爷,这位,就是你今天的对手。” “我要和他打吗?”杨均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孩子。 “你不能小瞧他。”杨守际提醒道,他先前带着杨均练枪,让他和孩子们比试过多次,沧州城里的孩子都打不过他,哪怕一些年纪比他大的,也是杨均的手下败将。这孩子天资是很好,可也养成了骄傲的坏毛病。 尽管杨守际胸有成竹,但他知道公冶长纵的实力,他的孙子,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比之前,先去和他握个手。”杨守际指点着杨均。 杨均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他见公冶明轻轻握了下自己的手,眼睛只往地上看,不敢直视自己。 真是个胆小鬼,杨均心想着。 “好了。”杨守际把两个孩子间隔开五步,看他们各自持枪摆好架势,尽管孩子拿着是木枪,杨守际还是嘱咐道:“比武应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人,开始吧!” “哈!”杨均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了,他一招海底捞月起手,这种自下而上的招式很难防,他好几次都是用这招,一击就打败了对手。 可杨守际看出来了,公冶明起手就不简单,他似乎静止不动,肘肩膝却都在一条竖线上,左手在前松松握住枪杆,右手在后牢牢禁锢。这架势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他只往后一步,枪头轻轻一偏,就挡住了杨均自下而上的一击。 杨均这下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不简单。他借势晃了晃九宫步,想拉开点距离,虚晃一下对方的眼睛,再冷不丁地出招。这技法也很是管用,很多孩子就败在他这招底下。 他忽地出手偷向公冶明的腿,可他想不到公冶明反应那么快,手上的枪飞快地甩下来,拦住了自己的一击。 杨守际看得连连点头,公冶明的架势一直没变,就是他起手的架势,他左手松握,就是为了随时应变。对付杨均这一下,他只是左手往下一甩,身子都不怎么动,就从容地挡了下来。 杨守际这下知道,公冶老家伙的本事又提高了,教出的孙子只需这么几下,就能严防死守。他还只是防守,杨守际就隐约得看到结局了。 公冶明甩枪挡完这一下,枪头没停,直接往杨均脚上去了,这转折得顺滑又突然。 杨均慌忙抬腿躲避,腿上还是被刮了一下。还好使得是木枪,不然可要见血了。 他也想接机反扫公冶明的腿,只见公冶明抬腿跳起,手上的长枪翻了个大弧线,把杨均的枪杆直接挑开。 这孩子早就预判好了对方的出招!杨守际看得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公冶家的小孙子如此有天赋,这天赋,可能比公冶家的老家伙还强上几分。 “好!”他拍手称赞道。 杨均不服气,他知道叔叔称赞的不是自己,这下卯足了力气,要使出看家本领来了。这招拨云点月是他最近新学的,也是杨家枪法里难度最高的几势之一,意在连续出枪直击对方,出枪位置每次都不一样,但凡有一下没防住,就会受伤。 他出枪,只见公冶明松开左手,只拿右手持枪竖在身前,左右摇摆,就将自己的拨云点月接连挡开。 杨均不信邪继续点他,见他左手忽地放到枪杆上,惊觉不妙,但已经晚了。 杨均见他拿枪杆挑起自己的枪杆,缠住,在空中翻了个大圈,把自己的枪杆压在底下;接着他挥着枪往前,拍了下自己的手,就将自己手里的枪打落在地。 “精彩!”杨守际拍起手来,上前搂住垂头丧气的侄儿,安慰他道:“你表现也很棒了,这招拨云点月,你才学了三天,就能使成这样,很厉害了!” 杨均只是嚎啕大哭,他不信这个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孩子有这么厉害,他分明连那些比自己大六七岁的孩子都能打赢,怎么就打不赢眼前这个小家伙? “别难过呀。”杨守际一时也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打不赢咱就回去练,等练好了,再和他比过!” “好!我一定要打赢他!”杨均啜泣着点头。 “你意下如何?”杨守际问向公冶长纵。 公冶长纵摆了摆手,说道:“孩子之间的比试,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好了。” 说罢,他拉过躲在身后的小孙子,把他拉到刚刚擦干眼泪的杨均面前。 “阿明,他以后要再约你比试,你答应吗?” 孩子看了看眼前三个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爷爷小声问道:“我要输给他吗?” “哈哈哈哈哈。”杨守际听得大笑起来,对公冶长纵说道,“你这小孙子,可比你会做人啊。” “不行!”杨均也听到了这话,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着急地拉着公冶明的袖子,大喊道,“不行!你一定要好好比!” “可你……”公冶明欲言又止。 “我不会哭了!”杨均把脸上的泪渍擦干,“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好侄儿!有志气!”杨守际拍了拍侄儿的肩膀,问道:“那你准备练多久?多久之后再比一场?” 杨均思考了会儿,说道:“十年!”他其实也不懂十年有多长,他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数字,就随口说出来了。 “好,那就说好了,十年后的今日,还是这个山头。”杨守际对公冶长纵说道,“你可别放松了。” “当然。”公冶长纵说道,“十年嘛,一言为定!” 十年,还是太长了。 十个月,也太长了。 十天,也太长了。 祁山告别后的第六日,杨守际就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手脚都是冰的,头皮发麻。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这不是真的。 “快备马,我要立刻前往良州。” 良州,是公冶长纵归衣后的住所。他说过,良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山清水秀,物价也便宜,随便就能买起间屋,安享晚年。 杨守际走进公冶府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当将军多年,也未见过这样多的血色。石板地缝隙里都渗透着已经凝固的鲜血,红褐色的。 一路走过去,到处是望不尽的惨象。 杨守际的心已经悲痛到麻木,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这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公冶长纵,那样一个武艺高超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打倒呢?怎么可能保护不了他的家人?他到底得罪了谁?是谁要这样对他?他怎么不告诉自己?他难道不相信自己会帮他吗? “尸体呢?尸体都在哪里?”杨守际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慌忙问向衙役。 “都在这里了。”衙役把他带到一间偏房,里面简简单单摆放着五六具尸体,男女都有。 杨守际一眼就见到了自己的老友,他遍体鳞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双腿几乎被砍断,露出森森白骨,难以想象他究竟支撑了多久,而对手又是何其的强大。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可还是没能打败那个人。 杨守际又看了遍其余几具尸体,唯独没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 “都在这里?”他问衙役道,“整个府都搜清楚了?” “都在这里了。”衙役答道,“这府一共就三间破屋,里里外外都翻遍了。” 杨守际掠过一丝庆幸,那个小孙子,应当侥幸逃脱了。自己一定找到他,把他带到杨府,替老友将他抚养长大。 可随即,衙役的一句话,让他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我听邻居说,前几日有个样貌古怪的人来过,说要出重金买下他家的小孙子。这老头拒绝了,言辞很是激烈,说什么要拿命来换。结果就这样了,我看小孙子肯定是被怪人强行掳走了,可惜了,还不如把孩子卖了呢,也不是不能再生一个,结果命都搭进去了。” “你别胡说了!”杨守际激动地大声喝道,这小小的衙役,怎么可能懂得公冶家小孙子的才能?那样一个武学奇才,不论别人出多少钱,都不可能卖的! “你刚刚说那个样貌古怪的人,究竟长什么样?”杨守际逮着衙役问道。 “这你还是去问问邻居吧。”衙役看他红着眼睛,一脸暴躁的模样,又战战兢兢的补充道,“好像说他哪只眼睛上长了个肉瘤,挺可怕的。” 杨守际知道那人是谁了。仇怀瑾,一定是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6、瘴气桃源谷1 “仇怀瑾,不就是朝凤门的仇老鬼?”陆歌平说道。 “原来是朝凤门!”白朝驹坐不住了,他双拳紧握,脖颈青筋暴起,“朝凤门简直不是人!我一定要把他们灭了!” “你这小子。”杨守际感慨地看着他,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你知道朝凤门在哪里?有多少人?不说这些,单一个仇老鬼,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白朝驹只得气愤地坐下来,他心想小老鼠应当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师父杀了他家所有人,强行把他带到的朝凤门,恐怕……得疯掉吧。 “所以,他其实姓公冶?”陆歌平问道,“他就是公冶明。” “不错。”杨守际说道,“那日英雄会,他一上场,我就隐约感觉到是他。他和他爷爷,长得是有几分相像。而且他的枪法,虽然能看出他很久没用枪了,但那个架势,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说道此处,杨守际长叹一声:“我得知他被仇老鬼带走的时候,已经绝望了,我知道仇老鬼教不出什么好鸟。我本想着替老友清剿门户,毕竟他一生行侠仗义,也不想看到自己后代满手鲜血,沦为他人的傀儡……” “白小兄弟,多亏了你。”他忽地拍了拍白朝驹的肩膀,“我又考虑再三,觉得他也还是个孩子,得给他机会。他能得你这样一位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你一定要好好带着他,不能让他走上歪路。” “我……”白朝驹欲言又止,绊月楼主越是这样说,他越发觉得内心不安,他可是亲口答应把他送到了魏莲手里。 完蛋了啊,他胡乱抓着头发,觉着自己辜负了楼主的期望。 “你怎么了?”杨守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歌平一脸揶揄地看着白朝驹,说道:“这臭小子肯定藏着什么事,他只跟我说,公冶明要去重明会解蛊,没说其他的,他只定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白朝驹畏畏缩缩地答道:“是魏莲带他去的。” “你!”杨守际大惊,他认得魏莲,那人在英雄会上作恶,害得沧州诸多人中了蝮虫蛊,差点没命,“你怎么不一起跟去!” “……他不让我过去。”白朝驹老实回答。 杨守际连连摇头:“我还是劝你一句吧,做了决定是远远不够的,你得为实现决定不断努力才行,别让自己后悔!你可是自己说过,他不懂什么助纣为虐的道理,他只想活下去。他若是为了活下去,那魏莲提什么要求,他不是都会去做吗?” “是我欠考虑了。”白朝驹垂着头,他其实也知道的,他一直在担心,担心小老鼠跟着魏莲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是,可是他都答应他了,若是突然反悔,岂不是言而无信? 这时,青枫轩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陆歌平说道。 门推开,是莺儿姑娘,她快步走到陆歌平身边,说道:“郡主,张治在外面,想要见您。” “让他进来。”陆歌平吩咐道。 张治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快速行礼,直接了当开口道:“郡主,有个捕快中了蛊毒,病得厉害。他说,是重明会的人干的,不知郡主可有办法救他?” 陆歌平眉头一挑,问道:“是哪个捕快?病况如何?能骑马吗?” “是个沧州来的捕快,叫王钺。”张治答道,“他练过功夫,现在还勉强能把蛊毒压住,再过些时日就难说了。” “一定是魏莲干的!”白朝驹说道。 这状况,任谁都猜到是魏莲干的了。 “白小兄弟,这可是上天助你了。”杨守际说道,“你就带着王钺,赶快去重明会取解药,顺便把你的好兄弟带回来吧。” “那火铳的事……”白朝驹问道。 “这事你不必多心了。”陆歌平说道。 白朝驹忽地想起来什么,说道:“我还想问楼主一事。” “什么?”杨守际问道。 “楼主一直举办英雄会,该不会就是在等他出现吧?”白朝驹问道。 “呵,你小子,还学会揣摩别人心思了。”杨守际笑道,“尽管我知道很渺茫,但总会觉得,他可能没被仇老鬼带走,没准哪次就出现在英雄会的比武台上。结果,也算灵验了吧。” “真是太感谢楼主了。”白朝驹低头行礼。 “此次去洪广行省,我为你备个信,引荐给洪广总督潘耀簧大人。若是出了意外,你就去找他,他收了我的信,定会帮你。”陆歌平说道。 “多谢郡主,郡主真是神通广大。这洪广行省离永江行省十万八千里,郡主也有熟识的人。”白朝驹恭维道。 “你少打探我了。”陆歌平笑道,“快去收拾吧,王捕快的病也不好再耽搁了。” “是。”白朝驹行礼告退。 杨守际微笑送别少年离去的身影,对陆歌平说道:“这少年你是从哪里寻来的?我看他有几分本事,胆识过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陆歌平微微一笑,品了口茶,缓声说道:“他可是李默的徒弟。” 杨守际皱起了眉头:“李默的徒弟?我怎不知道他有徒弟?” 他思考片刻,突然问郡主:“他年岁几何?” “今年十八。”陆歌平说道。 “十八?”杨守际难掩激动之情,“难道他就是十年前,李默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孩子?” 陆歌平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白朝驹见到王钺时,被他青黑的脸色吓了一跳。 虽说王钺本来就黑,但中了蛊毒后,他面色就更加的难看。眼窝黑得像涂了墨似的,松散的眼珠子满是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白朝驹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说道:“王兄,要不我请郡主备车吧。” “不必。”王钺说道,他嗓子都哑了,哑得比小老鼠还厉害,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们骑马,走水路到洪广,更快。” “好。”白朝驹其实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他听王钺的口气,似乎对路线很熟悉,就连声答应,按他所说的来。 俩人骑马带着行囊,走到处州城外的河边,拦了个船家。这水路白朝驹走过几次,是去金乌会的水路。这次他们逆向而行,一路向西,离处州渐行渐远。 他们夜以继日的赶路,约莫行了半个多月,总算到了洪广境内。洪广行省内有个很大的湖,叫碧螺湖。白朝驹从师父的书上看过,碧螺湖往南就是苗疆,重明会就驻扎在碧螺湖南侧的山里。 碧螺湖东侧是长岳府,西侧是武陵府。俩人从东侧来,就先行到长岳。 王钺的模样一天比一天难看,等俩人进长岳城门的时候,连下马都困难了。 白朝驹脸色凝重,他寻思去到重明会还要些时日,而魏莲是重明会的少帮主,他性格诡谲,王钺的蛊毒也是他中的,能不能爽快解毒有待商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看王钺呼吸沉重,走路也越发困难,便说道:“王兄,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在客栈歇着,我去找几个大夫来,看看有什么法子能缓解一下。” “好。”王钺连连点头,他知道自己几乎要撑不住了,这魏莲下手太狠毒,想要问他拿解药,不使些厉害手段,他肯定不会乖乖交出来。 白朝驹走进医馆,见到里面躺着好些个满身是血的人。这场面要放在几个月前,他定是一阵恶心。可经历了处州三具被切得似金钱肚似的尸体后,他对这场面的抵抗能力加强了很多。 他现在能颇为淡然地走过去,问郎中道:“我有个朋友中了蛊毒,快要死了,您能不能随我过去看看?” “你看我这儿,到处都是要死的人。”郎中忙得满头是汗,根本抽不开手来。 白朝驹感慨地看着这些受伤的人,他见那些人身上腿上都是被砍的伤口,心头一紧,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受伤的?” “唉……”郎中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白朝驹见他不愿意多说,就找到个低声哭泣的老夫人,她面前有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小伙子,想必是她的儿子。 “夫人,这是出什么事了?”白朝驹问道。 “孩子不懂事,说了两句紫睛教主的闲话,就变这样了。”老夫人啜泣道。 “当真是活腻了,紫睛教主的闲话也敢说。”后头一个大哥说道,他正揉着脖子,似乎是昨夜睡觉落了枕,来医馆治的,结果遇上一大群伤员,只能排在后头。 “伤你孩儿的人长啥样?”白朝驹问道。 “应当是紫睛教主手下的刀客,拿着柄跟剑似的刀,瘦瘦高高的,蒙着脸,也看不清长啥样。”老夫人说道。 听她说描述,白朝驹心头一紧,克制不住地往小老鼠身上想。他赶忙接着问道:“这紫睛教……和重明会可有关?” “唉,可不敢乱说啊!”落枕大哥打断他,“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想活命就少打听。” “那县衙呢?县衙不管吗?” 落枕大哥冷笑了两声。 不必多言,县衙已经屈服在紫睛教的淫威之下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7、瘴气桃源谷2 白朝驹此刻没太多心情去管紫睛教的闲事,王钺都快断气了,他得找个郎中替他续命,不然他撑不到拿到解药的那天。 他在长岳的街道上快步行走,找下一家医馆。 长岳很繁华,街上的人往来众多,与沧州不相伯仲。 临近六月,阳光有点炽热,照耀着青石板反着白光,没走几步就一身细汗。 白朝驹在人群中快步穿梭,左顾右盼地找着药馆。这时,一阵悠扬的鸟鸣穿透繁杂的人声,像是一阵凉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往来的行人纷纷停下步伐,散开到街道两侧,低眉行礼。 白朝驹看得惊奇,他听闻鸟鸣中夹杂着阵阵马蹄,从远方传来。他也同众人一样,往街边走去,让开一条道路。 马蹄声越来越近,是四匹上好的乌云踏雪,通体黑得发亮,马蹄子雪白,踩在石板街面,发出悦耳的哒哒声。 它们身后拖着架车,那应当是架花车,上面装饰着黑紫色的帛旗。旗子中间画着个大圆的轮廓,中间套了个花哨的小圆,小圆花纹复杂,像是绽开的雏菊,中间还有小小的花蕊。 白朝驹辨认许久,才认出这大圆套小圆的图案,画得是个眼珠子。 花车上站着四个黑衣孩童,蒙着眼睛,身着紫黑色长袍,手持陶埙。那阵神似鸟鸣的悠扬旋律,是他们吹奏的神乐。 孩童中间,帛旗之下,站着个身着紫袍的高大男子。他样貌威严,鼻梁高挺得有些夸张。他的法令纹很深,眉头间也有皱纹,想来是常年的严肃挤出来的,刻在脸皮上,刻出张摘不掉的严肃面皮。 他朝白朝驹看过来了,眼神犀利。 白朝驹环顾四周,见众人不知何时都低头行礼,他一人昂首挺胸地站着,显得极其突兀。他已经猜到,这陌生男子就是紫睛会的,他应当不是教主,教主不会亲自出来巡街。他或许是里头的左右护法,或许其他什么人。 “臭小子,快行礼,不要命了?”一好心婆婆小声提醒他。 “我不行礼。”白朝驹说道。这紫睛教不是好东西,自己为何要行礼? 他声音不大,但显然被那名花车上的男子听到了。男子亮出手里的杵棒,那是个长约五尺的长柄武器,两头是铁质的梭形铁片,长满锋利的倒刺,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白朝驹有些发怵,他见那杵棒模样骇人,似乎有千斤重,能使这玩意儿的人,定然不是好惹的。 他赶忙低头,刚要认怂,就听那手持杵棒的男子振声喝道:“你胆敢忤逆教主的命令?” “小的从外面过来,不懂规矩。”白朝驹赔笑道。 “不懂?打一遍就懂了。”那男子挥起手上的杵棒,对着白朝驹迎头锤去。 就在此时,一枚牌匾从他头顶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两人中间。 “咦!”底下众人一阵惊叹。 “这少年打不得,触犯天意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声音清亮。 那男子闻声扭了下头。 等他再看向面前,那个拒不行礼的少年已经跑没影了。 白朝驹跑到个一人宽的小巷子里,马匹进不来。他见那男子也没追过来,松了口气,又探头探脑地往巷子外看去。 这时,空中跃下个黑色的人影,一把捂住他的脸,把他推回巷子里。 白朝驹一下子全身盗汗,手脚冰凉。 这个人下来得悄无声息,出手又迅如闪电,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摁在墙壁上。 当他看清楚黑衣人的眼睛,总算长松了口气。 这双眼睛他很熟悉,是吴明的眼睛,准确点,应该称他为公冶明。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白朝驹伸手扯下他蒙脸的布,见到熟悉的面孔,心里宽慰许多,脸上也绽出笑容,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半个月不见,功夫倒是进步地很快啊,公冶明?” 吴明歪了下头,他在思考这个新的称呼。 白朝驹也愣了,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出了他的真名,太草率了。 这事确实得告诉他,但现在的时机有点奇怪。他们俩面对面挤在这一人宽的小巷子里,巷子破破烂烂的,深处堆着不可名状的杂物,像个垃圾堆放处。 一提他的名字,就得提到仇老鬼和他家人的事。这样沉重的事,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的说出来,不合适吧,太不严肃了。 “呃。”白朝驹做出个纯真的笑脸,企图让他放过自己,“想不到吧,绊月楼主是你爷爷的故交,是他把你的身世告诉我和郡主的。” 这下气氛更不严肃了。 公冶明歪着头看他,他听出他话里有话,在他把话说干净前,他不想松开他。 白朝驹觉得他手劲变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巷子太过狭窄的缘故,他想把身子抽出去,但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桎梏。 “呃……”他只能被迫得开口了,“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是十年前,你六岁的时候。你们家……呃……” 他努力寻找一个听起来好点的词。 “你们家的人都牺牲了。” “哦。”公冶明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淡然,松开了抵着他的手。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白朝驹反倒紧张了,小老鼠的反应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是我师父干的。”公冶明低声说道。 “你居然知道!”白朝驹松了口气,原来小老鼠早就知道,害他白担心那么多……不对,他既然知道这事,怎么会在仇老鬼手下做杀手? “是李安信告诉我的。”公冶明解释道,“他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他告诉我的身世,我救他的孩子出去。” “原来是这样。”这样看来,不知者无罪,他还不算是无情无义,白朝驹又问道,“那他没告诉你姓什么吗?” “姓太长了,我没记住。” 好吧……白朝驹刚准备放过这个话题,一个关键的想法却闯入了他的脑海,他有些惶恐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李安信?” “……他没说让我放过他。”公冶明怔怔地回答,这是他的任务,他就照做了,他没想那么多。 “你……”白朝驹气愤地抓着他的衣襟,手背青筋暴起。 他发觉自己高估他了,他以为他是幡然醒悟,是良心发现,原来这只是个交易。 可他都决定救人了啊,那样的状况下,救一个还是救两个,都可以救啊。他不是把自己的同僚都杀了吗? 也是,他连自己的同僚都杀了,他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他的刀那么利,那么快,他想要做什么,有谁拦得住他? 那他为何又要帮我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白朝驹发觉自己理解不了他,他见那双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一如以往的干净,没有丝毫波澜。 就在此刻,白朝驹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对视的不是人,而是深渊。 他松开了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仿佛失了魂那般。 “我住在青田客栈左上角那间。你想去就去吧,里头还有个病号,中了蛊毒,我要替他找郎中,我得先去找郎中了。” 说罢,他不想再搭理他,闷着头快步走开了。 长岳算是个大城,总户数约有一万,医馆也不少,里面密密麻麻坐满了病人。 白朝驹跑遍了整个长岳城,总算请到名好心的郎中。 “他中的是一月蝉。” 听完白朝驹的描述,郎中判断道。 “你说他眼窝发黑,眼白血红,四肢无力,呼吸沉重,定是中了一月蝉。普通的蝉,幼虫栖于土中,吸食树根而活,羽化时钻出土表,爬到树上,中间通常要三年五年。” “可这一月蝉,是种寄生在人体内的蝉,幼虫只需一月就可羽化,它以骨脂为食,幼年时在这里。” 郎中伸手指了指白朝驹的印堂。 “被寄生者眼窝发黑,双目血红。一个月后,它会从人的后颈破皮而出,顺着脊梁爬行羽化。等它破皮而出时,这人也没得救了。” “那您可有办法救他?”白朝驹问郎中。 郎中摇了摇头:“一月蝉非常稀少,是桂州一带特有的蛊虫,我没有亲眼见过,也不清楚解法。” 白朝驹听得眉头紧锁,按这郎中所说,王钺中了一月蝉,就只剩一个月可活。 自他们从处州赶路到洪广,已经过去整整十六日。而王钺中蛊的时间更早,应当是魏莲出现在平昌县的时候。这样算下来,他只剩十日可活了。 郎中看他眉头紧皱、满面愁容,宽慰他道:“小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一月蝉该怎么解,但我这里有安神的药,服下去,应当能缓解痛苦。” “安神的药?是药三分毒,这药该不会有副作用吧?”白朝驹问道。 “您大可放心。”郎中从背后的药柜里取出一把圆滚滚的小果子,放在桌上。果子是对半切开的,表皮呈青绿色,干透了,有着层层叠叠的褶子,切面是白色的果肉。 “这是银果,可煮水服用。也可放入香炉焚烧,会散发出奇香。达官贵人都在用,缓解疼痛很有效的。” “达官贵人有这么多病痛?”白朝驹疑惑。 “它也有安神的奇效,能让人心情愉悦。只是价格贵了点,一颗就要一两银子。”郎中说道。 白朝驹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带的银子不多,得省着点花。可王钺的蛊毒又实在严重,他想还是得买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给我来一颗试试吧。”他把一两银子放在桌上。 “好嘞。”郎中欢喜地取出两半颗银果,用油纸小心地包好,递给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8、瘴气桃源谷3 白朝驹回到青田客栈,已是戌时,天色刚刚暗下。房间里黑咕隆咚的,烛火都没点,只听到轻轻的鼾声。 他伸手点了个小小的火烛,火烛幽幽暗暗的,他看到房间内那张很大的床铺上,一东一西躺着两个人。 东侧躺着的是王钺,他中了蛊毒,身体虚弱,加上夜以继日的赶路,早就累得不行,一沾床就昏睡过去。 西侧躺着是公冶明,睡得正香。 白朝驹自嘲一笑,是自己自报家门“请”他来的。经历了白日里的对话,白朝驹有些怕他。 但看他熟睡的模样,又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没啥可怕的。而且他腰间空空如也,横刀和障刀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床铺中间空了一大块位置,白朝驹看出来了,是给自己留的。 他白日里在长岳城跑东跑西,此时一身汗酸味,得洗个澡才行。 他把怀里的两颗半银果取出,放进包裹里。他觉得这东西来路不明,还是小心点的好,等王大哥实在撑不住,再用也不迟。 屋里睡着两人,白朝驹不想在屋里洗澡,怕吵醒他们,就跑到大堂,问小二还有没有空房。结果房间都住了人,白朝驹就豁出去了,直接把木桶端到后院,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洗。 掌柜的看不下去,觉得他败坏客栈形象,给他请到厨房后墙的角落里。 就这样,白朝驹在几个备菜伙计疑惑地目光下,大大咧咧地洗了澡。 都是男人,有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他一边想着,一边换上衣服,往楼上走去。 夜色已经彻底暗下来,白朝驹熄灭了火烛,躺着床铺中央,这位置恰好能容下他一人,还有些宽裕。 一路奔波,他感觉浑身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熟过去。 他是被一阵奇怪的“吱吱”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子很黑,应当还是夜里。 皎洁的月光从透风的窗户照进来,照到他的枕头边上。 他看到一根肉色的长线垂在自己眼前,像是一节细绳,又像是一条小蛇。 这根线忽地抽动了下,白朝驹吓了一跳,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根老鼠的尾巴,尾巴是从一双手的指缝里漏出来的,那是双很白的手,骨节匀称修长,像张网一样,把硕大的灰色老鼠拢在掌中。 “能不能不玩老鼠了。”白朝驹嘟囔道。 公冶明盘腿坐在床铺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老鼠,不搭理他。 “快睡觉吧。”白朝驹有些不高兴了。 “我睡不着。”公冶明轻声说道,手指顺着老鼠的背毛。 这只老鼠很大,白朝驹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它,他本来就怕这东西,看它这样大,心里更是发慌,一时间睡意全无。 “你快把这东西收起来,躺一会儿,就睡得着了。”白朝驹说罢,看他不动,就伸手去扒拉他。 他松散的衣襟一下被扒拉开,露出锁骨和半边胸膛。那锁骨下面,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红红的,翻着皮肉。 “你受伤了?”白朝驹心头一紧。 公冶明把衣襟从他手里抢回来,挡住胸口。 这不对劲,白朝驹猛地坐起来,心想他应当是跟着魏莲走的,怎么又单独跑出来了?连带着的刀都没了? “魏莲让你干什么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你不解蛊王了?”白朝驹接连问他。 公冶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他还是坐在那里,低着头,直直注视着手里的老鼠,手指却在不受克制地颤抖。 空气沉寂了,夜色仿佛凝固。两个人相对而坐,许久没有动弹。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若不喜欢老鼠,我就把它杀了。” 白朝驹迟疑了下。 扪心自问,他的确不喜欢老鼠,尤其这只又大又丑的老鼠。 但他知道,老鼠通常长不了这么大,这只老鼠定是被人精心饲养,拿好吃好喝喂着,才长得又肥又壮。它此刻温顺地缩在少年手里,背上的毛秃了好几块,眼睛上带着白翳。它已经很老了。 白朝驹深吸口气,柔声说道:“它陪了你那么久,也是你的朋友吧,我不能逼你把朋友杀死。” 公冶明还是低着头,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什么东西从他面颊一闪而过,摔到草席上,发出啪嗒的声响,融化在蒲草的缝隙里。 紧接着,又是一记啪嗒声。 啪嗒,啪嗒,接连响起。 白朝驹懵了,他看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情绪起伏,怎么就哭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比自己更加无助。 他犹豫着,试探着伸出了手,他还有点怕他,但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必须安慰下他。 就像小时候被师父搂在怀里那样,他把他搂在自己怀里,让他把脸靠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的背脊有些单薄,白朝驹能清晰地触摸到他的肩胛骨,热热的有些发烫。 他其实比自己还小两岁,从小没了家人,连个好点的老师也没有。他恐怕是没有玩伴,才会和老鼠玩吧。 白朝驹觉得这个人,真是又可怜又可怕的。他自己都对这个结论感到好笑。 胸口莫名地传来一股异样的温暖,这股暖意很快充满了他全身,他好像又不怎么怕他了。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是魏莲?他对你做了什么吗?”白朝驹轻声问他。 他就是感觉,感觉小老鼠异常的反应和魏莲有关。 三日前,魏莲带着公冶明先到了碧螺湖。碧螺湖三面环山,南面更是层层叠叠的深山,那里就是苗疆。 黄梅刚过,天气开始炎热,这深山里的瘴气越发严重,远远看去,就见到昏暗的水气聚集山谷间,挥散不去,人称瘴气谷。 瘴气谷和碧螺湖水路相连,进去不麻烦。一入谷中,迎面而来昏黑的瘴气,除非有人引路,否则定会在山谷中迷失方向。任凭你功夫再高,只要在瘴气里待久了,瘴气就会深入脏腑,令人腹胀身重,不久就一命呜呼。 而重明会,却常年扎在瘴气谷的深处,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预防瘴气的。或许是他们只是用瘴气将外人隔绝,独自安乐。 碧螺湖的南面有个桃源村,是离瘴气谷最近的村子。据当地人所说,这山谷本是种桃子的,叫桃源谷,那时候根本没有瘴气。 十年前,来了批人,把村民种的桃树全砍了。熟透的桃子还没摘下,就都摔落在泥地里,甜腻的果肉吸引了数以万计的虫群。 那时正直夏至,天气炎热,桃子很快就成片成片的腐烂,汁水在地上积成洼地,虫子越来越多。果子烂完了,前来觅食的动物也饿死,堆积了更多的尸体。 山谷里的瘴气就这样起来了,久久没能散去,持续至今。 俩人到桃源村时,正值日落时分,有个好心的农户答应让俩人寄宿一晚,还多煮了两碗鱼给俩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儿靠湖,鱼多,就拿鱼招待二位了。”农户说道,他姓谭,是个四十岁的光棍,村里人都叫他谭老单。他人倒是不坏,就是长得丑了些。 “你平时就光吃鱼,不吃饭吗?”魏莲问他。 “鱼饭鱼饭,咱这里,鱼就是当饭吃的。”谭老单说道。 魏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身边那人已经埋头吃起来了。 他踩了下公冶明的脚,咬着牙,面带微笑地看向谭老单:“我刚刚进来时,分明看到缸里有米,院子有鸡,是要留着过年吃吗?” 现在不到六月,离过年还有半年,魏莲说这话,就是问他为什么不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招待自己。 “小兄弟,你先试试咱这儿的特色。这大条鱼,够你吃的了。那只鸡是拿来下蛋的老母鸡,肉老,不好吃。”谭老单解释道。 “这鱼闻着味就腥,狗才吃呢。”魏莲把筷子摔在地上,见边上吃得正香的那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 这个白痴,都叫他别吃了,还一个劲地吃,这辈子没吃过饭吗?魏莲心里暗骂着,脸上还是做出笑容:“别吃了。” 公冶明停下了手上的筷子,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拔出你的刀。”魏莲说道。 公冶明的眉头皱了下。 “你还想不想解蛊王了?”魏莲命令道,“拔出你的刀,今日,必须让他把鸡给杀了。” 公冶明没有动,他见魏莲手伸了过来,要抽自己腰间的刀。 “他拿刀伤你了?”白朝驹问道,怀里的人摇了摇头。 魏莲的手还没握住他腰间的刀柄,就见他挥起手里的筷子,毫不留情地插下来。 魏莲立刻把手缩了回去,手背还是被划出了一道红印子。若是他反应慢上半拍,手背定会被捅出个血窟窿。 他揉着生疼的手背,脸上似笑非笑,压抑着愤怒问道:“若是白朝驹让你做,你会做吗?” “他不会这样。”公冶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不会这样?”魏莲挑了下眉,“你真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吗?若他非要让你这样做呢?” 公冶明沉默了,若这事情是白朝驹执意要自己做的,他还真会去做。 但他不想替魏莲做,哪怕是同一样事,哪怕会失去解蛊的机会。 他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愿意帮白朝驹。先前他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但此时此刻他格外确定:自己不想帮魏莲。 “他是他,你是你。”他这样说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