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异国君王后》
1. 001
初春三月,春寒料峭。
入夜,凉州城起了一层雾,冷风一吹凝结成霜,落在挂满大红灯笼的皇宫里。
没人敢在子时锣鼓喧天地举行成亲仪式,吵得城内上下不得安生,除非他是王室嫁女,百姓也只能缩在被窝,怒不敢言。
子时成亲不是胡来,是司天监夜以继日算好的“良辰吉日”,是给一个不祥公主最好的体面。
萧玦跪地俯身,听着虚伪的不舍与叮嘱,忍住咳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儿臣,拜别父王,母后。”
和亲,是恩赐给她的耻辱,也是她的催命符。
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回头看向她长大的宫殿,微微动容,终是没看到她想见的身影。
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王兄根本不想见她,她收敛了心绪。
这喜轿改得阔气,尽显南启王族气派,塞下三五壮汉不成问题。
可是新娘子骨架小,身上也没几两肉,又患有顽疾,一副病态,加之马车这么颠簸一晃,怕是还没到北陵,就折在半道了。
赶车马夫身负王命,哪里管得了和亲公主身子娇弱不娇弱,早点送到北陵国才是要紧事。
萧玦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摸索地扶着车掀开车帘一角,迎面而来的冷风,猛地灌入肺里,激起一阵剧烈咳嗽。
这几日车程越发能感到冷。
不是那种潮湿入骨的寒冷,而是那种大风刮过,带着冰碴,入侵四肢百骸,凌冽的冷。
“秋月,还有多久。”
“公主殿下,快入城了,先喝口热汤暖暖吧。”
萧玦伸手到帘外,刚接过碗,耳边忽而响起马蹄声,接着手腕一软,飞弹弹珠震碎了汤碗。
帘子外响起她听不懂的语言,掺杂着男人粗犷豪放的笑声。
萧玦听到秋月呵斥质问声,对方豪不在乎,蛮横无理地掀开喜轿的帘子,吓了她一跳。
萧玦透过红盖头,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人轮廓,似乎冷笑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肋骨一紧,视角颠簸,天旋地转。
对方弯腰进来,揽过她的腰,一把把她扛在了肩上。
硬朗的肩头硌得她直反胃,惊恐窒息血液倒流,萧玦瞬间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去锤那人后背,想让他停下来,锤得手发疼,也无济于事。
于对方来说,她软绵绵几拳,似在挠痒。
素闻北陵人行事野蛮,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桩明媒正娶的婚事,活生生像抢婚。
沉重低鸣的号角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红盖头飘落在草原上。
颠簸之间,眼前一切逐渐清晰,是个一望无际的草原。
萧玦愣住了,自她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无边的旷野。
草场围了一圈火把,火把旁放着兽皮鼓,鼓手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跳着豪迈的舞,高声欢呼。
萧玦脚下一软,倒在了毯子上,那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湛蓝晴天,澄澈得没有一丝杂云。
在她认知里,仿佛这儿是另一个世界。
耳边盘旋着雄鹰的鸣叫,然未见鹰,却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眼。
虽素未谋面,她却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的夫君。
因他太过与众不同,萧玦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生得高大威猛,眉骨高,眼窝深,眼头锐如鹰,眼尾上扬,嘴唇薄,带有世间少有的古北陵人血统。
萧玦平生第一次,对人心生畏惧,她强装镇定,看着他在呐喊欢呼中,缓缓移步到王座,根本没管自己。
萧玦想起身,可本来她身子较弱,再加上路程颠簸,舟车劳顿,没吃过一顿饱饭,根本没有力气起来,头脑轻微眩晕,稍微用点气力,就能昏死过去。
她闻到了火焰燃烧的味道,是焦的,是呛的,是热烈的。
下一瞬震天的锣鼓响起,急促的鼓声和怪叫在耳边萦绕,随之眼前的人跳起舞,围着她疯狂转圈。
青面不时地突然凑近她跟前,跳着笑着,她只能不停地躲开,可她退无可退,浓烟呛得咳嗽不止,肺险些磕出来。
她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落入了狼窝。
在北陵人的眼中,这手下败将送来的和亲公主,不过是王上的玩物,看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怕在王上手中活不过三日。
感受到敌意的萧玦,竟心生侥幸,隔着闪动的青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的夫君,想要停止这场盛大的嘲讽仪式。
而她那高高在上的夫君,正举着海碗跟手下推杯换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理。
只这一眼,萧玦心如死灰,这场婚姻终究是一场交易,又何谈情感?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可只一瞬,她看向台上的人,心里隐隐升起征服的欲望。
震天的锣鼓和恼人的笑声终于停止,众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他们的王上。
祝焰带着玩味的笑意,冷眼旁观,不屑一顾:“如此孱弱的女子,不配为我祝焰的妻子。”
话音落下,激起一阵嚣张的嘲笑。
萧玦冷笑一声,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慢慢地从地上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祝焰走去。
草原的风呼啸而过,众人安静下来,看着萧玦的一举一动。
萧玦走到祝焰面前,双手支撑在桌子上,稳着呼吸,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扫视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油腻得反胃,她抓起旁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要说这北陵的酒确实不同寻常,古陵的酒大多清而苦,绵绵如溪流缓缓入喉。
而北陵的酒甜而烈,浓烈火辣从喉入胃,浑身都烧了起来一般,明明痛感强烈却忍不住想要再喝一口。
萧玦是这么想的,可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人唤醒的。
“奴婢娜兰,参见王后,水已经热好,该沐浴更衣了。”
萧玦睁开双眼,身上有些暖意,没有人问过她是否要沐浴,强制架她起来。
她现在就是没有力气,要不怎么也得扇过去一个巴掌,教训教训这些不知礼数的下人。
可她已不是那个持宠而娇的公主,没人纵容她的行为,她手里无权势支撑自己。
不过是沦为一颗弃子罢了。
北陵人无论男女老少,大多长得高大背宽,没有像萧玦这样江南水乡的娇小女子,更没有合适的衣裳。
侍奉更衣的婢女褪下她的衣服,换上宽大粗糙又不合身的衣袍,磨得她肌肤发痛。
北陵人行事一直都是雷厉风行,极度崇拜他们的首领。
既然首领不喜欢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地冷漠无视。
即使穿着不合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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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面对忽视的对待,萧玦依旧挺直小身板,敛眸冷眼看着娜兰。
娜兰被萧玦的眼神吓得一愣,“王后,奴婢为您沐浴更衣。”
“嗯。”
娜兰打湿巾帕,明白的烛火照在萧玦几近透明的皮肤上,像是冬日阳光下的雪一样,又白又亮,令人心生羡慕。
只是这后背上有一条可怖的伤疤,从右肩一直到左腰,瞧着吓人。
娜兰轻咳一声,没想到这养尊处优的公主,竟也会留这样骇人的伤疤?
萧玦没什么表情,凌乱的发丝贴在小脸,水温度太高,烫得她皮肤泛起一块块红晕。
北陵的水都比古陵要热。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思乡情绪疯长,仿佛要把萧玦吞噬掉,她感到心口难受,即便她对吃人的皇宫没有留恋,可是她想家了,她想要一个归处。
“王上呢?”
“回王后,北陵四大部落首领前来祝贺王上新婚,王上吃酒耽搁了些,一会便会过来。”
萧玦咳嗽了两下,她要找祝焰问问清楚,她的侍卫女使都被弄到哪去了。
纱账轻轻飘起,萧玦余光察觉是有人来了,但她没有任何反应,听到身后的娜兰叫了一声。
“拜见王上。”
萧玦这才抬头看去,祝焰站在那里,抬了抬手,示意女使出去。
浴堂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玦听到了衣服摩擦声,意识到来者是在脱衣服,她立马站在台阶上,裹上了外衣。
可还没等她出来,祝焰已经褪去衣衫,以傲人的身姿,赫然地站在她面前。
萧玦双眼淡淡地向下扫了一下,心里惊起一阵波澜,更多的是害怕的情绪,身体不自主地幻痛。
“我的婢女和侍卫呢?”
祝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
“杀了。”
萧玦会些观相本事,能通过表情细微变化,看出这人心中所想,祝焰明显是在说谎。
“你撒谎。”萧玦抬头看着他,“我要我婢女和侍卫。”
“哦。”祝焰向前迈了一步,看着这脸还没有他半个巴掌大的小人,也敢仰着头跟他谈条件。
原本他以为,这从江南来的女子,是最柔弱不堪经不起折腾的,他最不喜欢就是弱者。
没想到在那样情况下,竟敢明目张胆地上他面前抢酒喝?着实是有趣。
而且萧玦这双眼睛,总是透着一股发狠的劲,他更好奇了,这娇生惯养的公主,竟还有性情刚烈的一面?更有趣了。
萧玦压抑住咳嗽,再抬眼时,双眼已经盛满了泪水,氤氲水汽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我求求你,我要我的婢女和侍卫。”
祝焰冷哼一声,他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压抑着情绪上前一步,低沉声音有些沙哑,手按在她的后脑。
“你服侍好我,我就帮你。”
萧玦闻到了一股酒气,还有一股浓烈熏香的气味,忍不住反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祝焰。
她萧玦,好歹是天之骄女,南启王室正统血脉,这人竟敢这么侮辱她?
眼里的泪花随着水汽消失不见,怒气直冲天灵盖,头皮一麻,她冷笑一声,抬头发狠地向腹下咬去。
这一夜,北陵王差点断子绝孙。
2. 002
那是祝焰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形,他倒吸一口凉气,双眼骤然瞪大,弯腰慌乱地向后逃窜。
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难以承受之痛,是比战场刀剑入体还要千百倍的剧烈疼痛,是前所未有的仓皇局促。
“啊啊!!!!!”
浴堂回荡着他痛苦低吼,可附近的侍卫早已被他遣散,没人敢打搅王上王后洞房,也没人来救他。
萧玦冷脸转身,捧起池中水,神色如常地漱了口,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力竭瘫坐在台阶上。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疼出了眼泪,亦慌忙地转身坐了下来。
祝焰觉得丢死脸了。
从三岁记事起,他一铁骨铮铮的北国汉子,就没哭过!
如今竟、竟!被一个他瞧不上的弱女子给咬哭了!
委屈忽而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泪,坐在那缓神。
两人背靠背坐着,气氛诡异。
萧玦指尖轻触水面,心里竟有前所未有的一种畅快之感,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
“我帮你铲除异己,稳固权势。”
……
人长得不大,口气到不小。
“真是笑话,我堂堂北陵王,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帮忙?铲除异己?你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萧玦手指搅动着水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她低声开口,每一句话都砸在了祝焰心上。
“喜宴既已结束,六大部族来迟理亏在先,可王上还是赏脸见了。”
“若非这六人中,有王上要试探之人,王上又何须理会这些旁支的小部?”
“王上英勇神武,南下征战,如今王上凯旋继位,那位曾摄政掌权的元亲王,尝到了手握权势的滋味,又岂能轻易放弃…”
“王上常年在外征战,想必不屑朝堂之上的那些勾心斗角,而我自幼长在后宫,常伴王兄左右…”
说到这,萧玦手指停止了绕动,眼底多有不服悲愤,甩了甩手上的水,轻声说道:“见惯了争权夺势的手段,或能助王上一臂之力。”
听了萧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祝焰不语,只想发笑,怎么这小姑娘真会异想天开。
可见她胆魄又不似等闲之辈。
她竟然敢咬他!!!
他现在又气又恼,疼痛伴着荒唐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生出一种诡异的爽感。
祝焰本是不信的,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条件呢?”
“你替我…杀回南启。”
祝焰背对着萧玦,看不清她的表情,不敢相信这话是软绵绵的萧玦能说出来的。
这是萧玦第一次颠覆他的认知。
—
萧玦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枕头和床太硬,硌得她腰疼,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练兵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天刚蒙蒙亮,怎么这么早就练兵?
本身身体就虚弱,一有点风吹草动都难以安睡,更别说这样气势恢宏的操练声。
“娜兰,替我洗漱更衣。”
娜兰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心想王上好好的怎么还练起兵来了,还在月华宫外?怎么不去练兵场?
萧玦强撑着困意,挨到了用饭,可这早膳也不尽人意,面点粗糙,难以下咽,汤羹咸辣,油腻反胃。
还有,什么人家一大早上就吃牛肉干?她是人,不是老鼠,不需要磨牙!
并非北陵没有好吃食。
这一桌早膳,土生土长的北陵人娜兰都看得摇头,她尴尬地笑着:“王后,这是王上特地为您准备的。”
“嗯。”
萧玦猜到了,自己惹怒了祝焰,二人又没有情谊可言,怎么着也得让他报复解气。
这北陵王看上去野蛮粗暴,报复的手段倒也算…稚嫩,至少没以牙还牙把她拖出去打个半死。
萧玦咬了一口糕点,粗糙口感如刀片,险些给她喉咙划出血,艰难下咽,像土一样。
还不是细土。
是混了砂石的凝土。
她放下了糕点,转而干吃米饭,至少北陵米是香的,要比南启的好吃。
萧玦简单用过早膳,本来也没有什么食欲,收拾好后要去给母后请安。
佳荣氏并非王上亲生母亲,虽说是后母,但听说佳荣氏从未有亏待过这个儿子,膝下三子,她偏偏对继子最好。
萧玦毕竟是在宫中长大,不管这人如何都要留个心眼,初次见面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学着北陵的跪拜礼,给母后奉茶请安。
“儿臣,拜见母后。”
佳荣氏慈眉善目地笑着,并未有接那杯茶的意思。
旁边的元亲王妃立马会意开口说:“素闻江南女子精通茶道,不如王后让我们开开眼?”
“哎呦,玦儿快请起。”佳荣氏嗔怪道,“佩珊,你也真是的,玦儿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会这些,快别为难她了。”
“母后,儿臣想看看嘛。”
萧玦应承下来,这红白脸的唱法她都听腻了,人家戏台都搭好了,硬生生推她上台,岂有不唱的道理?
萧玦转着杯盖,冲茶,刮沫,出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庄优雅挑不出错,小手端着茶杯二次奉茶。
她这次没有低头,而是直视着佳荣氏,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那样子像是再说。
你这次必须要喝了。
佳荣氏被萧玦眼神震慑到,她还从未见过娇弱不堪的女子,眼神竟如此犀利。
佩珊也喝着茶,一副不尽人意的感觉:“这茶怎么如此苦的?”
“王妃殿下说的没错,这茶就是苦的。”
“本妃府上的井茶可不是这个味道,是不是你技艺不佳?”
萧玦眉毛一挑:“凉州十月出玉井,这是我家乡的茶,味清而淡,不易储存,想必千里迢迢来到北陵,受了冻,便也苦了。”
“同一批茶,为何本妃府上的茶就没受冻?还是你技艺不佳。”
“嫂嫂,这是母后府上的茶,自然要问过母后了。”萧玦不想费心力再说话。
新妇上门,婆家立威。
这是家风不正的人家才会惯用的伎俩,萧玦见得多了。
无论是什么王公权贵,还是寻常百姓,只要人心是黑的,横竖没什么两样,令人生厌。
佳荣氏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我尝着挺好喝的啊,快玦儿别跪着了,坐到母后身边来。”
萧玦面无表情地坐过去,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乖巧的样子。
曾几何时,嚣张跋扈才是她的常态,后来母亲去世后,她没了倚仗,学会了藏拙。
可如果谁触碰了她的底线,她又会一如往常的反击。
佳荣氏打量着萧玦,这张脸生得小巧水灵,白得透明,不愧是江南水乡的女子。
只是消瘦得皮肤白得发灰,颧骨凹陷,一副病态,显得眼睛格外大,瞅着吓人。
试探过后,又发现这古陵的公主,看上去软弱,实则骨头硬着呢,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玦儿太瘦了,该多吃一点好生养。”
“多谢母后关心。只是儿臣初入北陵,水土不服,多少有些不适。”
“哎呀这可不行,要好好调养身子,日后为祝氏多添子嗣。”
佩珊在一旁开口:“若想子嗣延绵,便给王上多纳些妃子嘛,分担分担。”
萧玦终于听到了一句爱听的。
“王妃这话在理,若是部族有合适的女子,能为王上开枝散叶,实属幸事。”
佳荣氏一愣,笑着说:“哎,王上王后新婚燕尔,莫要提什么纳妾之事,让夫妻俩好好磨合磨合。”
磨合磨合吗?
萧玦心想。
只怕暂时是不能了,王上让她咬坏了。
—
“报~王上!”
祝焰双腿叉开,一副王霸之气坐姿,单手撑头故作深沉,没人知道他此时的痛处。
“何事?”
“额…”
来者是月华宫的侍卫红骏,也是他安插在王后身边的眼线。
“王后,到鼎华宫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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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焰抬了抬眉,双耳一紧来了兴致,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翻了着奏折,心猿意马。
“然后呢?”
“形势不算太好,王后被连连刁难。”
“啧,怎么,还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啊。”
红骏得令如竹筒倒豆子似地:“但王后化险为夷,还盘算着要给王上您纳妾呢。”
“什么?!!!”
祝焰一下子合上了奏折,感觉到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竟然被一个小小女子嫌弃?明明罪魁祸首可是她啊!
可现在他一动怒那里就疼,本来睡了一觉大抵是好了,可偏偏他要早上骑马练兵,不仅没好还更严重了。
“密宣陈太医,到穹华宫,就说为本王请平安脉,万万切记不可惊动他人。”
—
穹华宫内只有王上和太医两人。
太医陈皮为祝焰把脉:“王上…”
祝焰漫不经心地上挑眼皮,蓝色双眸晕染着墨色:“怎么。”
“王上身体康健,想必近日劳心劳神,肝火旺盛,微臣为王上调解个方子…”
“只有这些?”
“嗯…”陈皮双眼一骨碌,捋了捋胡子,以为王上不想喝药,“王上…只是肝火旺,莫不如喝些清热去火的茶…”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没看出我哪受伤吗?”
陈皮行医四十载,还真没听说脉象摸出外伤:“额…王上…哎呦,王上你这是…”
陈皮吓得后退一步,双手掩面,用余光撇着。
“你好好看看,我这怎么治能快点好?”
“王上…你这是…”
“打猎时被兔子咬了。”
“哦,哦吼吼。”陈皮吓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汗,“王上这伤口不算严重。”
祝焰挑了挑眉。
陈皮从药箱上拿出一瓶药,为了小命强忍着笑意:“只需每日清洁上药,不出三日便可痊愈。但要注意七日内,不可行房事。”
“嗯。”祝焰穿好衣服,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此事莫要声张,若你敢说出去…”
陈皮跪在地上:“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嗯,退下吧。”
陈皮连人带箱骨碌地跑出去,出了穹华宫已是大汗淋漓,正好撞见王后。
哎,这王后看着柔弱似水,怎地房事如此泼辣野蛮?
萧玦看着对方行礼后,匆匆跑远的太医,冷笑一声,这祝焰还挺宝贝他的宝贝。
祝焰不喜用膳时有旁人侍奉,用晚膳时只有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她看着桌上不和胃口的菜,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要过一辈子,就对生活心生厌恶。
唯一能让萧玦提起兴致的,便是这后宫前朝的勾心斗角,简直是生活的一味调味剂。
萧玦想着轻轻叹气,眼前盘子里忽而多了一块肉,她奇怪地看了一眼祝焰。
他会这么好心给自己夹菜?
“这是何物?”
“金钱肉。”
萧玦一直不解北陵的菜式怎能做得如此豪放不羁,根本看不出原料是何物。
“尝尝,好吃。”
萧玦扯了扯嘴角,掩盖住眼底的嫌弃之意,咬了一小块。
她并不觉得有何特别,无非就是又咸又辣的肉,口感都一样。
“金钱肉是何肉?”
祝焰喝了口酒,笑了一下,“昨晚你吃过的。”
萧玦错愕地愣住了。
“放心,不是我的,用驴的。”
萧玦干哕了两声,吃的东西差点吐出来,她从小到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没想过那玩意还能吃。
祝焰爽朗笑中带着狂放不羁,双眼透着狡黠的光芒:“哈哈,我的王后啊,本王有一件事要有求于你。”
萧玦哕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微红,掩面看向祝焰,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何事。”
祝焰冷哼一声站起来,推开她的手,捏住她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帮本王上药。”
3. 003
祝焰背对烛光,站在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将萧玦完全笼住,萧玦抬头对上这墨蓝色的眼睛,心里满是不情愿。
她扭过头:“王上身边侍者无数…”
“哎呦,王后是想把这差事推给别人?”祝焰单手叉腰,“本王倒是无所谓,只是…”
他玩弄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说:“此事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去,怕是对王后名声不利啊。”
萧玦一张小脸冷若冰霜,看向祝焰的眼神亦是如此,她磨了磨后槽牙,抿紧双唇。
“王后若是答应,本王便把你的侍卫婢女,还给你。”
“呵。”
倒是会拿捏人心。
萧玦应承了下来,用晚膳过后,她留在了穹华宫。
王后王上新婚燕尔,宫中日夜灯火长明,众人都奇怪,这南启来的公主有何本领,能讨得王上欢心?
若是萧玦听了这话,想必只会冷笑,在水汽氤氲的浴堂,还是同样的位置,她手握着药膏,一点一点地涂在患处,皱眉抬眼看着祝焰。
这人有病,浑身上下只一患处,随便上一点药就得了,非要衣服全脱光来这浴堂。
冷白的水雾打在萧珏的脸上,刺得眼睛发疼,在她印象中,身边男子皆是面冠如玉,风度翩翩。
她从未见过像祝焰这样的男人,粗犷,豪放,小麦色的皮肤,硬朗的肌肉,还有…
她不肯能对清晰的变化熟视无睹。
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萦绕在心头,萧玦收回目光,平静如水的内心,泛起了不该有的波澜。
“好了。”
萧玦的指尖是凉的,她滑过的每处都激起一阵滚烫。
祝焰没抑制自己紊乱的呼吸,他一直都是这样,热烈,直接,虽说感情尚未明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握住了萧玦细嫩的手。
他仔细瞧着他的王后,只是瘦得骇人,实则模样生得不错,若是脸上能多些肉,就更好了。
粗糙的手掌烫了一下萧玦的手背,她瑟缩一下想要收回,可压在她手背上的力量太重,根本挣脱不开。
祝焰缓缓向她靠近,周身的温度骤然升高,体内血气翻涌,引起熟悉的灼烧,萧玦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祝焰在即将触碰到她双唇的一刻,停了下来,手抚摸着她的脸,意味不言而明。
他在等她同意。
萧玦抗拒地向后退着,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热流从鼻子涌出,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慌忙地去捂脸。
一滴血砸在了祝焰的手臂上。
怎么还流鼻血了?定是被本王的雄姿震撼到了,祝焰这样想。
“王上莫要忘了许下的承诺。”萧珏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起身,“将女使侍卫还给我,要快。”
她仓皇逃出浴堂,趁着夜深无人回到寝殿,命娜兰守在门外。
在屋子里翻找出巾帕,捂住鼻子,静坐好一会才止住血。
萧珏叹了一口气,左手反握住右手腕,细细诊脉,正所谓久病成医,她略懂一些病理,知道是寒毒发作了。
两年前被人陷害落下的病。
据说这寒毒乃为九嶷巫族的方子,被有心之人盗用了去,解药只有半页,几乎是无解的毒。
整整两年,萧珏被寒毒折磨着,消磨血气,伤及内里,落下了一身伤病。
不知何时毒就会发作,也不知何时她就会毒发身亡,她并非没有寻过解毒之法,可到头来试药终是无解。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原是自己太过崭露锋芒,卑鄙之人就用了卑鄙手段,害她如此。
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母亲曾是古陵第一女将军,外祖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元勋,她萧玦从小在二位庇佑教导下长大,理应是出类拔萃的人杰之辈。
扶不上墙的阿斗另有其人,该死的也另有其人。
萧玦想过,自己要么上阵杀敌,死于战场,要么党派之争落败,死于谋逆之罪,绝不应该像这样因中毒,窝窝囊囊地死于异国他乡。
没人知晓她中毒之事,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颠倒黑白,说自己是被他迷死的。
“这是王上命令!你们让我进去!”
萧玦听到了秋月的声音,心中大喜支撑着桌子起来。
眼前的门推开了,月光撒了进来,夜晚的北陵竟与古陵更加相似,她看到了希望。
“王后!”秋月一把接住了萧珏,双手扶住她,眼里满是担忧。
萧玦勉强地笑着:“无妨无妨,身上可带寒息丹?”
“王后你这是...”
“嗯。”
“带了。”秋月身上常年带着暂时压制□□的药,连忙拿出来,往萧玦的嘴里送了两颗。
熟悉的辛辣药香在舌尖散开,体内的烧灼感逐渐消退,她躺在床上,方得喘一口气。
“他们把你关到哪了?”
“奴婢也不知那是何处,似乎像是一个客栈,不过北陵王传令说,要奴婢们跟着南下队伍回去,只有奴婢和凉风不肯走,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
萧玦摸了摸秋月的头不语,秋月和凉风自小跟她一块长大,是心腹亦是挚友。
她落寞后,院里的侍者都四散各寻新主,身边只剩秋月和凉风。
“秋月,我对不起你。”
如果没有她,秋月和凉风可以在凉州,日子过得很好,不必到这地方受苦。
“公主殿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
门外响起娜兰的声音:“王后,王上来了。”
祝焰竟很有君子风度的在门外,手背在身后,发尾还有些微湿,来回踱步。
秋月起身出去,行了个礼:“参见王上,王后已睡下了,若是有事明日再说。”
说完转身关门,没有丝毫犹豫,这倒是把祝焰弄得愣在原地。
竟是这么不给面子?他可从来没吃过闭门羹!
祝焰紧着后槽牙,呼吸有些急促,最后气笑了。
行,乖顺的马他还不稀罕呢,他祝焰就喜欢驯服烈马。
“成。王后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
难得没被练兵声吵醒,再加上药物的缘故,萧玦睡得很安稳。
用过早膳后,祝焰刚好过来,身边还带了一个人,她定睛一瞧是那日的太医。
“参见王上。”
祝焰抬抬手:“王后不必礼,这位是陈皮,陈太医。”
“卑职,参见王后。”
萧玦大概猜到了祝焰的用意,意指等他开口。
“陈太医乃出身中医世家,医术精湛,日后便由陈太医来负责为王后调养身体。”
萧玦挑了挑眉:“多谢王上,那便麻烦陈太医了。”
昨晚萧玦流鼻血逃了侍寝,又给王上吃了闭门羹,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王上担心王后身体,还特地请来了太医为她诊脉,传出去又是足以让北陵城百姓传成佳话,广为赞扬。
萧玦一时间心里拿不准,陈太医会不会把她中毒的事说出去,见他变化莫测的神情,她心里也没底,于是把目光投向祝焰。
祝焰坐在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神色如常。
陈皮:“许是王后水土不服,脾气虚弱,血不循环,溢出脉外,这才流了鼻血…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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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王后开了调养的方子…”
“多谢陈太医。”萧玦看着陈皮微微颤抖的手指,兴许他已察觉自己中毒之事,兹事体大,不敢妄言。
“王后气血亏虚,调养也不是一蹴而就,饮食起居都需注意。”陈皮看向王上,目光闪躲,“正所谓…阴阳互补,阴阳调和…额…”
萧玦抬眼,等待下文。
“最好是,耗阳气以御寒,肌肤相贴,可保住阳气,双人共眠,可调和气血。”
萧玦看向祝焰,这人说野蛮也倒是野蛮,野蛮也得讲道理,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还找太医过来提醒。
“哎呀,如此说来,为了王后的身体着想,本王只能今晚勉强留在月华宫,多陪陪王后了。”
在外人面前,不能扶了王上面子,萧玦勉强地笑笑,心想你可千万别勉强。
按理来说二人本是夫妻,住在一处又能如何?只是心生隔阂尚未消除,共处一室十分别扭。
至少萧玦是别扭,侧躺在床,闭眼假寐,身旁的被子被掀开,陌生又热度烤着她身侧。
“王上你我二人婚姻本就为一场交易,亦没有感情,不必因夫妻之事为难自己。”
为难?
祝焰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右手枕在头下,心里莫名一股火气。
“王后所言极是,本王对王后也没有兴趣可言。”
“那便好。”萧玦翻了个身,侧躺压抑着心口酸楚,往里挪了挪,“王上可曾去过凉州城?”
祝焰刚翻过身,背对着萧玦,听到萧玦主动跟她搭话有些意外。
“没有。”
北陵王南下征战,收复失地,与南启交战多年,从未以北陵王身份踏足凉州城。
他撒谎,其实他偷偷溜进去过,只不过长得太过招摇,怕被发现又偷溜了出来。
路上还遇到了意外,幸得一女子出手所救,当时天太黑看不清人脸,只记得她身手了得,令他暗暗惊叹。
南启竟有如此侠义女子?也正因此祝焰对南启有所改观,不然也不会破例答应停战联姻。
“王上在外征战也好,游历也罢,何时最想家?”
“那当然是饭菜不合胃口…”祝焰突然睁开双眼,意识到了什么。
萧玦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起伏,淡淡地说:“王上在外思乡情切时,心中亦有期冀,因为知道终有归家日。”
黑暗中,萧玦平而缓地袒露自己心声,即便她知道这样说也没什么用,毕竟王权在上,谁会在乎她的感受?
“可我不同,如今我再也回不去,想让王上知我心境,与王上交易并非虚言。”
萧玦的声音很轻,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尊卑高低,好像就像是寻常百姓夫妻,同床共枕讲着知心话。
她从枕头下拿出早都拟好的契约,放在祝焰的手上。
“王上看看,可还有需要修改的。”
祝焰眯眼看着上面清秀的小字:“这是何物?”
“既然王上与臣妾联盟,总要有个凭证。”
祝焰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东西你一个人写的,何来公平?”
“臣妾不是叫王上看看有何修改的吗?做我的盟友,必定不会叫你吃亏。”
“呵。”祝焰声音缓了下来,“天色不早,王后早些歇息吧。”
萧玦困得眼皮打架,应了两声,昏沉睡去。
也许真是阴阳互补,让人卸下防备,萧玦睡觉时喜欢乱躺,毕竟十几年来一直是一个人,也在今晚释放了本性。
祝焰是在半夜惊醒的,他低头一看到,旁边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肚子上,小手宾至如归地放在了他腹下取暖。
4. 004
由于常年在外征战,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祝焰就会惊醒,待看清之后腹上之人时,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祝焰想要抬手,可微微一身子,怀里的小人也跟着动,吓得他躺了回去。
他强忍着心中异样,腹上的重量很轻,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祝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可是身份尊贵的北陵王,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算是纵横四海,亦能所向披靡,却被眼前的小人绊住了手脚。
他就算强行圆房,又能怎样?他们是夫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看到萧玦的可怜样,像有人拿着锤子,狠狠地给了他心里最柔软处一下,砸得心一沉,让他不禁退缩。
比起发泄自己的欲望,他更想让她接纳他。
祝焰自嘲轻笑,此时的按兵不动令他心生挫败,他竟然想屈尊纡贵拜倒在她的裙下,萧玦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他真是疯了。
祝焰一夜无眠,萧玦睡得很好,醒来时竟然横占了整个床。
她揉了揉混沌的脑袋,想着自己肯定又是犯了老毛病,满床打滚的睡了。
那祝焰呢?他回去了?
“王后,王上等着王后梳洗过后一同用早膳呢。”
萧玦连忙起身掀开帷幔,梳洗过后到膳房,看到祝焰正在那坐着,闭目养神。
“王上。”
“坐。”
萧玦坐下来,快速地扫了祝焰一眼,瞧着他面部轮廓好似更深了一层,眼下晕了层淡淡的鸦青。
她有些不确定,是原本如此,还是昨晚没睡好。
“咳。”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王上昨晚睡得不好?”
“呵呵。”祝焰干笑了两声,没搭茬。
“托王上的福,臣妾昨晚睡得很好。”萧玦礼貌地说了句客套话,余光瞥见祝焰寻她的目光,她没看过去。
“昨晚王后摸着我睡的,能不好吗?”
萧玦一口汤差点呛到,轻咳了两声,噤了声。
她摸哪了,怎么没印象?
“没想到王后这么喜欢本王的....金钱肉。”
萧玦想把耳朵捅聋了,她睡着了又不是故意的,也怪自己不争气。
萧玦脸皮薄,稍微害羞就晕上一层粉红,看得祝焰心尖一痒。
“王后贵为后宫之主,日后协助本王管理好后宫便已足够,不必操劳本王之事。昨晚所言,本王便当是王后思乡情切的呓语。”
萧玦忽而看向他,心想得了昨晚的话又白说了,他还是不相信她。
“王上还是不信我?”
“王后。”祝焰放下筷子,阴沉的双眸看不出情绪,“若你是我,该让我如何信你。”
萧玦知道祝焰顾虑,她毕竟是南启人,帮祝焰便是背叛自己血亲国土,如何叫人信服?
“王后要乖乖听话,安分守己,不然本王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祝焰说这话时,神色如常,萧玦一时分不清他是出于真心,还是随口敷衍允诺。
恍然间,她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顿时明白这戏还是要有来有回才唱得精彩。
“王后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祝焰手掐着她的脸,那力道并不重,甚至有些发烫,“臣服于本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萧玦温热鼻息,轻轻喷在祝焰虎口处,烫得他心里一痒,:“真的吗?”
“真的。”
“王上,臣妾想要话本解闷。”
-
果不其然,刚过了正午,祝焰派亲信来送话本。
萧玦看那人眼熟,似是之前留在她身边的侍卫。
“…红骏?”
红骏本以为王后不记得他,没想到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诚惶诚恐地行礼说:“王后。”
萧玦了然,红骏原是祝焰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如今倒算是守信,还了她的亲卫,便撤走了原先的。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整个王宫都是王上的,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有谁能阻拦得了?
“嗯,无事,你去吧。”
红骏擦了擦头上的汗,行礼走了。
萧玦去看送来的话本,果真是应有尽有,精灵志怪,爱情佳话,英雄传记,她仔细地翻开最上面那个,里面是偷梁换柱的四大部族史,还夹着签字画押的契约。
她浅浅地笑了,祝焰算是聪明,知道她想要什么,还顺理成章地送来了。
这几日她潜心研究部族史,朝中上下有所耳闻,王后最近沉浸看话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王上都不见。
这倒也无伤大雅,众人顶多是背后里议论两句,谁也不会深究王后到底在看什么。
北陵四大部族,本为古北陵的部落,散落在北陵国东西南北四方边疆。
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风俗和信仰,内部团结紧密,连老北陵王都要敬让三分。
最为风光的便是走商的刀马族赫澜氏,也是让历代北陵王最头疼的部族,财力雄厚,不容小觑,住在天山脚下的玉城。
萧玦按了按发酸太阳穴,手边多了一份吃食,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奴婢。
“参见王后,老奴是王上指派到月华宫小厨房的新任尚食,金玉花。”
“哦。”萧玦轻声应着,她手里的部族史已换成了爱情话本,毕竟不能拿到台面上看的东西,只能放在夜里挑灯夜读。
“这是北陵特色奶豆腐,入口奶香浓郁,还请王后品尝。”
“嗯。”萧玦一副废寝忘食的模样,动作缓慢地放下书,吃了一口奶豆腐,简单评价,“好吃。”
“能得王后喜欢,可是老奴莫大的荣光,王上特许小厨房添火开灶,奴婢祖上是凉州人士,尚会一些凉州菜式,还请王后赏脸品尝。”
萧玦眼底一闪而过兴致,这才抬头正眼瞧着金尚食:“你祖上是凉州人?”
“正是,老奴祖上举家北上,几经辗转这才在北陵安定了下来。”
“好,那便有劳您了。”
金尚食做好的菜肴端上来,萧玦给秋月递了个眼神,关上门用银针试毒后,才放心享用。
也不是她信不过祝焰,只是凡事都多留个心眼,她从小便是如此。
“王后,奴婢光瞧着这菜式,金尚食手艺不错。”
萧玦默不作声地捏着汤匙,浅浅地尝了一口汤,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指使她心头一惊,她惊奇地看向秋月。
秋月正笑着,看到王后脸色不对,她问:“王后,怎么了?”
“你来尝尝。”
秋月另拿汤匙,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惊讶道:“这味道,怎么与广云楼那么像...”
萧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脚步声走远,她才开口说:“王上即便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在广云楼找个厨娘过来。”
广云楼可是凉州最具盛名的饭馆,萧玦每次偷溜出宫都喜欢去那用饭,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金尚食...是王上指派来的,可不好打发啊。”
“无妨,到时候我去同王上说。”萧玦左右思忖,她是怕万一南启宫里那位想要她命,费尽心思地安插了暗探在她身边。
“秋月,只要是小厨房送来的东西,都要一一查验。”
“是,王后。”
秋月左右瞧着她的脸:“王后,奴婢怎么瞧着你这脸这么红呢?”
萧玦反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说来也是奇怪,她今早起来便觉着头晕,喉咙肿胀,倒也没太在意,慢慢地手臂又奇痒无比,她只当是布料不合身,也没在意。
可现在喉咙越来越难受,不止是手臂,酥麻痒症蔓延至全身,她忽而想到了什么。
“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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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菜都留存下来。”萧玦咳嗽两声,“去请陈大人。”
“是。”
萧玦天生便有桃花疹的毛病,只要碰到花粉,便会起疹,可她宫中一朵花都没有,今日也没出过门,只喝了汤药和用了饭。
情况愈发地严重,萧玦喉咙肿胀地都说不出话来,她忍耐着不去抓挠患处,比陈皮先来的是祝焰。
祝焰神色严肃,走路生风,进门时,萧玦正在床上躺着,看到是祝焰来了,立马拉着被子挡住半张脸。
祝焰:“陈皮呢?”
“回王上,陈大人说是去给元亲王妃请平安脉,正在赶来的路上。”
“太医又不止他一个…”祝焰隐忍抬颌:“红骏,你去接陈大人。”
他转眼看向萧玦,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露出的额头上长满了红团,看着骇人,他的心想被什么扯了一下,明明是关心,语气急切听起来像是责问:“怎么回事?”
萧玦看着他,眨了眨眼,心里生疑,可很快便消减了,祝焰应该不知道她这病,再说作为盟友,好像也没有理由害她。
“臣妾...”萧玦声音沙哑道,“也不知。”
祝焰意识到自己吓到萧玦了,放缓了语速:“今日去过何地?可有见过何人?”
她摇摇头,在祝焰的手心里写字,告诉她自己的病症。
纤细微凉的指尖,滑过祝焰粗糙的手心,滑得他心里一痒。
“那就是吃的有问题。”祝焰眸光一敛,“去把今日为王后做吃食的所有人全都叫来。”
不多时以金尚食为首的小厨房一行人,在门外战战兢兢地跪了一排,身后站着一排王上亲卫,亲自看守。
“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怎会给王后下毒呢?”
亲卫拔刀呵斥:“闭嘴!老实点。”
“报~王上,并未在王后吃食中发现异常。”
萧玦和祝焰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去审问那些人,用料,做法,必须细细道明,否则拖出去砍了。”
“是!”
王上亲卫办事非常利落,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审问口供便呈了上来。
祝焰一目十行读完,上面写的做法好似并无破绽,他转手把供词放到了萧玦面前。
“王上...”萧玦不知祝焰是不是故意戏弄她,“这是北陵语,臣妾看不懂。”
“哦。”祝焰抬手,让人下去,接着一字一句地给萧玦念了起来。
祝焰的声音很特别,低沉,干净,如晨钟般带着些深厚的微颤回响,一点一点砸在萧玦耳边。
“等等,所有入菜的生食皆以沸水两次过之?”
祝焰浓眉一挑,他还以为这是凉州菜的特色做法,他快速地瞄了一眼,给出答案:“是,有问题?”
萧玦摇摇头,实际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她与王兄之间独有的秘密,儿时王兄生病患了癔症,偏说吃食中有虫子,什么东西都不吃,谁劝也不听,
那时萧玦吩咐御膳房将所有生食皆以沸水煮两遍,还特地拉着王兄一起去看,这才解癔症。
萧玦感觉太阳穴一阵跳着疼,为何金尚食会如此做法?是巧合吗?
红骏带着陈皮过来,陈皮快而稳地把脉,“王后这是误食花粉,起了风邪之症,卑职为王后调个方子,之前那些调养的药,便先停了,这风邪之症要口服加外用,卑职这里有药膏,王后切记要每日两次涂抹患处。”
祝焰眉毛一挑:“每处...都要涂?”
陈皮愣了一下:“那、那是自然。”
萧玦轻叹一声,“王上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便不劳烦王上了。”
“哦?”祝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他这点权利都没有,还做什么王上?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要给王后亲自上药。”
5. 005
王上发话了,谁还敢留在这,自然是审问的审问,煎药的煎药,四散而去。
萧玦叹了口气,偷偷翻了个白眼,任由祝焰把她扶起,掀起幔帐。
“我真的...”
…不用…
屋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身后的祝焰,灵巧地解开她的衣扣,一层一层褪去她的衣服,当看到她背上时,他愣了。
他心尖颤动惊讶地看向萧玦,这条横亘整个后背的伤疤,若是在他的身上都尚显突兀,更别说在萧玦这样瘦小的身体上。
祝焰想问如何伤的,可他抿了抿唇,并未发出声音,转开了药膏,为她涂药。
他深知每道伤疤背后,必定承载着痛苦回忆,询问者或许好心,被问者未必愿答。
温热指腹接触萧玦皮肤瞬间,她激灵地瑟缩,清醒几分,没想到祝焰在她身上的力度是轻而缓,她心里还在纳闷,还以为身后换了人,仿佛不是祝焰。
暖帐中满是药草香,这药香就像清风一样拂过萧玦身上的红疹,明明是压制痒症,却因祝焰手指滑过,变得奇痒无比,激起一阵怪异的舒适。
她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消解这样怪异的心情。
“王上...是从哪里寻来的金尚食。”
“自然是全城布告,层层筛选...”祝焰指尖一颤,低沉声音略带委屈,“你怀疑我?”
“臣妾不敢。”萧玦坦诚地说道:“王上可知那人能做出与凉州广云楼一模一样的味道。”
“本王怎会...”祝焰想到了什么,“那人是细作?”
他查过金尚食的底细,确实祖上为凉州人,并且在北陵已是三代定居,并无可疑之处。
“臣妾只是有所怀疑,万一她是南启宫中之人…”
“这好办,本王将她逐出城便是。”
“暂且不要。”萧玦缓缓地睁开眼,“臣妾,要试探试探她的底细。”
祝焰叹了一口气,他们北陵人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这后宫争斗简直比打仗还难。
萧玦听到这声叹气,忽然能想到祝焰此时的心思,定是觉得麻烦,不由得想笑。
“世上如王上这般热忱直接之人,怕是不多见了。”
祝焰手指一顿,一时分不清这话是夸赞还是嘲讽,揽过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转了过来。
萧玦正闭着眼,突然间天旋地转让她下意识地去找支撑点,抱住了祝焰的脖子。
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萧玦撞进墨蓝色双眸中。
“王后你…”祝焰扫了一眼雪白,戏谑道:“此话何意?”
萧玦身上没穿衣服,又不想让他看见,只能慌忙地扯上衣服,紧紧地贴着他。
“王上...臣妾并无他意,还是让臣妾自己上药吧。”
说着她去拿祝焰手上的药,原本近在咫尺的药膏,被祝焰忽然上举,她伸手抓了抓根本够不到,引得祝焰一阵发笑。
她低头看见祝焰埋在她锁骨,神情似有享受,萧玦脾气上来,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打得祝焰整个人愣在了那里,手上的药膏掉在了床上。
萧玦低头去找药膏,顺便胡乱地穿上里衣,回头看到祝焰还保持那个姿势,久久地缓不过神。
“王上恕罪,臣妾也是一时心急,若是王上觉得不解气,打回来便是了。”
祝焰脑袋嗡了一下麻木,鼻尖都是萧玦手上香膏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像是雨后花露的清香。
是他从来没闻到过却莫名上瘾的味道,他竟忍不住细细回味,还想挨一下巴掌再好好体会。
回过神来,才想他真是疯了,没救了,萧玦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上瘾?
“你...”萧玦看到祝焰痴傻的模样,以为自己把他扇傻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祝焰这才有了反应,缓过神似用鼻尖去探了探她的手。
“你、你用的什么香膏。”
“我?”萧玦好奇地看着祝焰,他竟然没有动怒,这是什么奇怪问题?
萧玦轻咳一声,穿好衣服,从梳妆奁中拿出香膏:“王上喜欢这个?那便都拿去吧。”
“哦,好。”祝焰掀开帷幔下了床,镇定的语气中带着些迷离,“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萧玦起身跪在床上,看着祝焰匆匆离去的背影,细眉拧成了麻花。
原以为祝焰是个行事暴戾,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几日相处下来,怎么感觉不像是传闻中那般,甚至还有点...愣头青?
-
翌日清晨,萧玦喝了汤药并未太过见好,忍着痒症用着早膳。
“秋月。”
秋月进来关上门,“王后有何吩咐?”
“你去密宣陈大人。”
“是。”
不多时,陈皮从月华宫侧门进入,小路辗转进了殿内。
“陈大人,你帮我看看这药渣,有何问题?”
陈皮上前,捻着药渣,放在鼻尖嗅了嗅,忽而目光一凌,跪在地上说道:“王后,卑职自知王后风邪之症,开的方子中可不敢放这芍药花啊。”
“陈大人,本后知晓此事定不会是你所为,你且放心,再帮本后看看,之前调养药方中,可有何异常?”
陈皮细细查验后,心里不由得发凉:“王后...这每一幅药中,都有不同研磨过后的的花粉,若不仔细查根本看不出来。”
“秋月,是谁煎的药?”
“回王后,一直以来都是药煎房负责。”
萧玦眸光一暗:“此事不可惊动旁人,叫凉风去办,他知道该如何做。”
“是。”
陈皮松了一口气,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遇到明主了啊。
此前他以为王后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定是事事依赖王上,万不能明辨是非,把这灾祸降临到他头上,他小命不保是小,百年医官世家的招牌折在他手上,可就罪过了。
好在王后明察秋毫,是非分明,他日后一定要像侍奉王上一样,为王后效力。
“王后,此事...亦是卑职失职,望王后恕罪。”
“陈大人请起,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过度苛责自己。”
“卑职回太医馆亲自为王后抓药煎药,此次必不会出任何差错。”
“那便有劳陈大人了。”
陈皮算是个顶聪明的人,知道萧玦想要什么,每日亲自煎药,将汤药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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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手上,再光明正大地请平安脉调整方子。
萧玦脸上红疹尽数消除,只留下一点点红印,需要外用药膏消除。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王上每日殷勤地来为王后涂药。
萧玦三番五次地表示,自己身上已没有红疹了,可祝焰不信,非要亲眼瞧过了才放心。
萧玦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意,说是耍流氓又不实实在在地耍,行事野蛮又不实实在在地野。
诡异的是,近日温顺得像变了个人似的。
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有所图谋?
还是本性如此?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没人敢来打扰,安静得诡异。
“王上。”萧玦低眼看着为她涂药的祝焰,这双手骨节分明,宽大厚实,手背上散布着几根青筋,让萧玦脑海中不由得联想到不该想的东西,她轻咳一声抬眼。
“怎么?”
“王上不必对臣妾如此好。”
祝焰冷哼一声:“本王后宫就你一人,不对你好对谁好?”
萧玦不知自己会错了意,自认为善解人意地关心道:“那不如...为王上多纳几房妾室?”
“王后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不必替本王操心。”祝焰带着几分怨气地盖上盖子,“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你是本王的人,本王对你好怎么了?”
“若臣妾是北陵人,亦或四大部族族中之女,王上对臣妾好也就罢了。”
“可臣妾是南启人,本就不受待见。若王上冷落我,孤立我,便不会有人在意我,我也好放开手脚为王上做事。”
“若王上对臣妾好,说不准王上还会被扣上个色令智昏的污名,岂不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祝焰愤愤道:“你们南启人心眼比草原上的草都多。”
“如今最重要的,是臣妾如何为王上分忧。”
“不。”祝焰眸底泛起一丝幽深,“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还没办呢。”
萧玦一眼明了,她弯弯绕绕这么半天,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她不想圆房啊,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把这事糊弄过去。
可祝焰不一样。
他想,他想疯了。
他恨不得现在撕烂她的衣服,让她瞧瞧他的本事。
可他又舍不得,他不忍心伤害她,他想让萧玦真心实意,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地完全接纳他。
每日都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中,反复折磨自己,他快要疯了,更要命的是,他找不到一个解法,一个出口。
等祝焰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揽过了萧玦的腰,掌心灼热的温度,烫得萧玦不由得瑟缩。
“王上,青天白日,请你自重。”
“哦,那入夜本王就能办事了吗?”
“王上,是你说过的,你对臣妾...没兴趣。”
祝焰故作可惜地轻声地“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萧玦看顺眼了的,如今萧玦什么都不做,光是呼吸就能勾起他的欲望。
“本王,反悔了。”祝焰伏在她耳边,掐了一把她的后腰,鼻息间的热气灼着萧玦耳后稚嫩的皮肤,“我现在对你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6. 006
萧玦脑子快速旋转,想着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还好凉风来得及时。
“王后。”
祝焰斜睨了一眼不懂事的小侍卫,恨不得拖出去杀了,可他是萧玦的人,不能惊扰了他的王后。
祝焰放开了萧玦。
“事情已办妥,现请王后移步药煎房。”
萧玦想到了怎么糊弄过去:“走吧,臣妾请王上看一出戏。”
药煎房炉火烧得正旺盛,宫女轮番扇火煎药,浓苦的药香缓缓飘出来,令人闻之都苦得发颤。
萧玦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药房门,身后跟着凉风和秋月,主仆三人神色一致,气场相同。
元亲王妃看到萧玦来势汹汹,不由得心虚后退,嘴角抽动两下:“参见王后,你脸怎么…”
“王妃果真是菩萨心肠,亲自帮本后来看药?”
佩珊目光躲闪一下,随即挺直腰板盯着萧玦:“本妃是来为母后看药的,怎么了?”
“没怎么,本后只是觉得,王妃着实是孝顺。”萧玦给凉风使了个眼神,他立马会意,从外面抓了个五花大绑的小侍婢。
元亲王妃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她的贴身侍婢云儿,她立马急了:“你这是做什么!”
“本后倒是想问问王妃,这云儿日日跑到药煎房,关照本后的汤药,是想做什么?”
“你胡说!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证据?药煎房十二个人皆可为证,云儿手里的花粉,便是证据。”
凉风适时地拿点云儿嘴里塞着的布,她立马哭嚎了出来:“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云儿尖锐的哭声,扰乱着所有人情绪,只有萧玦在这哭声中岿然不动,盯着王妃,试图在她细微表情变化寻找一丝破绽。
“王妃与我本是妯娌,是一家人,不必为了一个下人大动干戈。”
佩珊咬牙切齿地看着萧玦,她快要气死了,这事跟她本没有关系。
她不过是听说萧玦是因花粉发疹,今日才打算过来给药里加料的,还没动手就被抓了现行,凭什么赖到她的头上?
萧玦话锋一转:“只是本后纳闷,王妃是如何知晓,花粉能使我起疹的呢?”
“萧玦,你真有意思,不是你不小心沾了花粉发了疹,弄得城内人尽皆知的吗?怎么反而怪到我头上?”
萧玦微微眯眼,看佩珊说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在撒谎,原来她是在得知消息后,才过来药房,始作俑者不是她。
元亲王妃是动不得的,毕竟她背后有元亲王和佳荣太后,如此撕破脸面不值得。
“本后相信此事与王妃无关。”萧玦转而看向云儿,“但你,人证物证具在,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都逃不了干系。”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云儿疯狂磕头,“奴婢只是受人指使…”
萧玦转身看着她,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逼着云儿直视她的眼睛,问:“受谁指使?”
“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娘亲病重急需用钱,有个蒙面人说只需要做一件事,往汤药里撒些花粉,便可给奴婢二十两…奴婢不知王后疹症…”
“蒙面人…”萧玦松开云儿,“你在何处见到?”
“就…子午门,奴婢也是受人所迫,若奴婢不做就杀了奴婢!”
“你与那蒙面人,在何处见面?”
“子午门,午时夜莺为号。”
夜莺。
萧玦心脏坠了一下,如瞬间沉入湖底,怎么又是王兄。
她如今身边太多王兄的影子,一次两次终不是巧合。和亲送别那日,便不见他的身影。
原来他这么想她死吗?
儿时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她都远嫁和亲了,对他有什么威胁?还能如那些妖道所说,回去抢他的王位吗?
本来她已经心软了,可偏偏是她的至亲步步紧逼,非要让她走上绝路吗?
那她可是不能让其如愿了。
她会好好活着回到南启,让那些背叛她的人,一个个跪在她脚下忏悔,一个都逃不掉。
萧玦抬眼给凉风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行礼转身离去。
“你…念你家中有重病母亲,便赏你二十个巴掌,不再追责。”
云儿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后,她可是犯了死罪,只简单地打二十个巴掌?
“你凭什么替我管教下人?”
萧玦眼神如凌厉的飞刀过去,吓得佩珊心尖一颤,她故作镇定地瞪过去时,萧玦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水的微笑。
佩珊看了更害怕了。
“不如王妃替她受过?”
“你说什么呢你?!”
“既然不想,那便安分些。毕竟此事怎么传出去,也是王妃管教下人不严,本后大度,不愿计较。”
萧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驱散了身上冷寒,身子刚暖起来,她看到了祝焰。
祝焰听话地在站在拐角处,观看了全程,抑制住了出面的冲动,他从堪堪一角窥探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萧玦。
他看到了萧玦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骨子里透着的韧劲,心不由自主地随之而动。
这是萧玦第二次颠覆他的认知。
祝焰不由得想起他曾经养的那只兔子小白,刚捡到她时,小白已经瘦骨嶙峋满是伤痕,更稀奇的是,小白是从狼窝里逃出来的。
那时母后尚在,他每日都精心照料小白,奈何兔子伤得太重,还是没扛过冬日寒风。
小祝焰伤心地哭了很久,母后为了安慰他,给他养了很多宠物,可他最忘不了的还是小白。
骄阳刚好穿过房檐,落在祝焰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阳光下细碎的蓝瞳,如刚开始融化冰川,闪着温和耀眼的光。
这是萧玦第一次意识到祝焰好像没她想象的那样,蛮不讲理,甚至有点听她的话。
她心中升起一丝愉悦,如这阵阵微风轻飘飘过,不着痕迹,直到祝焰阔步向她走来。
“天气正好,不如王后与我一起,散散心?”
萧玦难得心情好,正好她已经要在屋里呆得发霉了,赏脸地点头。
北陵王宫内有一片竹林,翠绿清新,中间摆着茶台石凳,旁边还有射箭靶子。
这是祝焰的秘密竹林,这里承载着他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
“王后可为本王沏一壶茶?”
萧玦没搭话,随意地冲泡了一杯,惹得祝焰不满地挑眉:“王后那日在鼎华宫可是茶艺精湛,震慑四方啊,怎么如此敷衍本王?”
萧玦明知故问:“哦?王上如何知晓?”
祝焰轻咳了两声,欲盖弥彰地品了口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白玉银制的匕首。
这匕首小巧精致,刀身却很锋利,削发如泥。
“王上这是何意?”
“王后也说了,本王不易时时刻刻地出面保护王后。”祝焰说这话时,是带着怨气的,转而又柔和道:“王后便拿着这个,本王不在时,若遇危险,防身用。”
“无论对方是谁,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王后把这匕首插在他的心脏上,他就有罪。”
这礼物算是送到萧玦心坎上了,从小到大她用的防身之物,都是母妃外祖赠的。
自从二位去世,她用的刀枪剑戟也便旧了,后来中了毒,再也拿不起那些重物,许久没有人送她刀剑防身了。
祝焰是第三个。
“多谢王上。”
“王后可会射箭啊。”祝焰一边说一边走到箭袋旁,一只脚踩在石头上,拉弓射箭,准确无误,正中靶心,冲着萧玦抬了抬下巴,“想学吗?”
萧玦放下匕首,走过去,祝焰没给她解释自己会不会的机会,自顾自地讲解着。
“双脚与肩同宽,重心稳,头正直,目平视…”
祝焰站在萧玦身后,与她姿势同步,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萧玦感觉身后的凉风像是被一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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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挡住,坚实的胸膛,传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将她紧紧包围。
祝焰熏香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像烈日像火焰,醇厚浓烈中间又夹杂着果木的淡雅,很让人上瘾。
她想起在她出嫁前,那些来看热闹的郡主小姐,故作关心地提醒,北陵人大多野蛮肮脏,十天半个月不洗澡,身上都是臭汗羊膻味。
别人怎样她是不知道,反正祝焰可是挺爱往浴堂跑,这身上…萧玦下意识地嗅了嗅,很香啊,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竟会乱嚼舌根。
祝焰不解地看着怀里小人,跟个小动物似的嗅什么呢?一个不留神,手中箭射偏了,好在落在了圆心里,好在不失水准。
“王后,会了吗?”
萧玦微微点头,心想不用教她也会啊,去旁边又重新拿了一支箭,拉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羽箭穿过竹林的风,裹挟一片叶子正中靶心,铮地一声,插在了祝焰那只箭的上方。
看得祝焰瞠目结舌,心一喜,他教得这么好吗?还是萧玦原本就会啊?
“王后…厉害啊。”
萧玦放下弓箭,她如今没有力气,不似从前那般,可随心所欲地拉弓射箭,她有些落寞地看着靶心道:“是王上教得好。”
“啊哈哈。”祝焰有些不信,“是吗?”
“王上,臣妾有些累了。”
“好,那便回宫吧。”
萧玦兴致不高,旁边的祝焰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仔细想想自己好似也没做错什么事,惹她不开心吧。
他本想陪着萧玦,进一步观察看她到底是怎么了,有侍卫来报,说是元亲王求见。
“王上且去吧。”
“那本王晚上再来陪你,一起睡。”
萧玦轻点了点头,祝焰倒是意外,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等祝焰走远了,萧玦才从往日不再的情绪中回过神,他刚才说什么?一起睡?
这可不行啊!
好在王上忙,一直到入夜就寝前也没过来,萧玦刚洗漱过,想要睡觉,忽而觉得有些饿。
“秋月,你去帮我拿一小碗奶豆腐过来。”
“是。”
萧玦穿着寝衣,坐在桌子旁,耐心地等着,忽而一阵风把窗户吹开了。
她奇怪地看了一眼窗户,屋子里并未点燃所有的烛台,光线有些暗,她刚要关窗,一个黑影突然从天而降,动作利落干净,掐住她的脖子,很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萧玦瞪大双眼,用尽全力去掰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内心冷静思考。
他是谁?
元亲王的人?
还是王兄?还是南启太后?
想不出来,保命要紧,她有意地将他引到梳妆台,那里有祝焰送给她的匕首。
北陵王宫各处亮起烛火,王宫亲卫手持长刀,一处处搜寻。
“警备!王宫里进了刺客!”
夜空不知何时堆积上来的乌云,几道闪电划过,惊起闷雷阵阵,不见雨点。
祝焰一时间反应,去到月华宫,刚一开门就看到了地上的血,他心脏一沉,顿时乱了阵脚,定睛一看,萧玦瘫坐在地上。
“王后!”
萧玦面前的黑衣人,被扯去了面罩,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脏。
祝焰过去把萧玦拥在怀里,看到小人浑身颤抖着,担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萧玦摇头时,祝焰看到了她脖子上青紫的掐痕,他心都碎了。
“好了,没事了,你很勇敢,是本王不好…”
一道霹雳闪光,照亮萧玦铁青的脸,那双眼睛透着死寂的寒意,她用沙哑声音颤抖着说:“祝焰,他们要杀我。”
萧玦忽略掉喉咙处泛起的咸腥,喃喃似是呓语:“祝焰,你替我杀了他们。”
“王后!”祝焰接住萧玦吐出的血,看着她在他的怀里逐渐失去意识,他惊慌地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萧玦!你醒醒!”
7. 007
陈皮战战兢兢地把脉,他已察觉出了端倪。
其实初次为王后诊脉时,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能是当时有药物抑制,他不敢妄加定论。
“王后到底是怎么了?”
“回王上,王后这是…”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身中剧毒之症啊。”
祝焰双眸紧缩,心也跟着一紧,似要窒息。
“中毒?”
“王后这毒怕是已有些年月,侵入内里,积年累月,伤及血脉…”
“别那么多废话,就说这毒你能不能解。”
陈皮俯首在地:“恕卑职无能,这九嶷寒毒,乃是世间少有的磨人心性的毒。”
“真的…没有一点法子?”
“…解药失传已久,更何况毒药制发缺了半页,炮制方法因人而异,若要试药解毒犹如登天,只怕还没调出方子,王后…王后已油尽灯枯…”
“毒发时只能用药暂时压制,王后若是从平日饮食中调养气血,养好身体,或有转圜余地,但…”陈皮头顶落下一滴汗,“卑职不敢保证完全毒解,只能是尽力一试。”
祝焰眉头紧锁看着床上的小人,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
萧玦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他的认知,也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心疼。
萧玦啊萧玦,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便试药。”祝焰蓝眸幽深,“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本王试!”
-
萧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婴孩模样,穿着粉袄,耍着木枪。
木枪是她外祖用桃木亲自为她制作的,她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就连睡觉都要放在身边。
母妃院里的那棵遮天蔽日的枇杷树,已结出了金黄的果实,落到萧玦头上,院子里响起一阵笑,惹得她羞恼地钻进母妃怀里。
当看到宫女过来摘果子时,萧玦就知道她又可以吃到母妃做的枇杷膏了。
母妃那双手巧得很,不仅能拿得了刀剑,还能握得锅铲,做出的枇杷膏更是一绝,微凉的甜香远到整个王宫都能闻见。
不生病母妃就不许她吃,说是要留给梦魇的王兄,小时候她身体可好了,也没什么机会能吃,都是偷吃王兄的那坛。
她跳起来,接住枇杷,扔向王兄,小孩子打闹嬉戏追逐,一时尽兴失了分寸,撞到了皇后的怀里。
萧玦抬头,漆黑的双眸瞧着吓人,她战战兢兢地行礼,看着王后把王兄带走。
又是一年光景,她穿着丧服,带刀侍卫闯进庭院,砍光了枇杷树,她跪地哭着喊着求着,无人理会。
他们砍了她的枇杷树。
……
他们欺负她是没娘的孩子。
……
好想母妃,好想外祖。
……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打湿了鬓边发,委屈憋闷涌上心头,双睫颤抖着,眼皮薄得露出细细的青紫血管。
一双粗糙而厚的手,盖在了她的脸上,用指腹一点一点拭去眼角的泪。
祝焰心如刀绞。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哭,看见就烦。
今日他发现,原来这种烦躁来源于无措与心疼,他不想萧玦哭。
萧玦哭得可怜,哭得他心尖发颤,十指发疼。
那一瞬,他想了很多,他想九嶷有多远?打下来需要多少年?
祝焰愣了,自嘲一笑。
父王仙逝,他继承遗志,率军出征,南下讨伐,做北陵王该做的事,他这个王上最擅长的事就是打仗,最不愿的是也是打仗。
战争是残酷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对权利产生私/欲,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母妃!”
萧玦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被子,浑身冷汗浸透,她知道是寒毒发作了。
“醒了?”
自从萧玦昏迷不醒后,祝焰就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寸步不离。
就连奏折都是在萧玦床边批阅的。
萧玦有些眩晕,看着祝焰反应了好一会,“我...王上,你...”
“你放心,本王已吩咐下去,不会有人知道你中毒之事。”
“刺客身份也查清,同伙皆被处死,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祝焰仿佛很久都没睡过好觉了,眼下一片鸦青色,笑意中带着疲倦,声音沙哑着说道:“好点没有?”
“多谢王上挂念,臣妾已经好多了,辛苦…王上。”
萧玦往被子里缩了缩,浑身的疼痛消散了几分。
“你放心,我是你的夫君,定会帮你解了这毒。”祝焰背过身去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叫人端了药过来,将萧玦扶起说:“这是陈皮开的方子,对你身体好。”
浓苦的汤药味让萧玦眉头一紧,苦得让人打寒颤,柔弱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求助地看向祝焰。
“听话,张嘴。”
苦涩酸辣的汤药,顺着喉咙入胃,浑身的寒意消散了几分,萧玦根本没有时间过多体会药味,因为祝焰一手掐着她的脸,快而缓地给她喂药。
她光顾着瞧祝焰的脸,这样近距离又强势的姿势,竟没让她产生反感。
短暂忘记药的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苦得头皮发麻,她捂着嘴差点吐出来:“好苦,好苦,想吃枇杷膏。”
“枇杷膏?”祝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麦芽糖,“只有这个。”
萧玦舌尖搅动汲取着糖味,吞咽着香甜,驱散苦涩后,她满足地弯起双眼,余光瞥见旁边的祝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焰五官长得太过立体,烛火下映出的明暗阴影,尤其是在他轻轻抬颌时更加明显,眸色变得更深。
“为什么想吃枇杷膏?”
祝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感觉到那么苦。
“小时候,母妃院中有一颗枇杷树,我经常在树下玩...”萧玦忽然觉得说自己舞刀弄枪似乎有些不雅,于是没打算再说下去。
没想到倾听者很有兴致,祝焰追问道:“然后呢?”
“每到果子成熟时,就会落得满地的枇杷,母妃就会命人捡枇杷,亲手制作枇杷膏。”
祝焰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你的母妃一定是个很善良贤惠的人。”
萧玦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她母妃不仅善良贤惠,而且英姿飒爽,曾经可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母妃不允许我吃太多,要把枇杷膏都要留给王兄,我只能偷偷地到王兄院子里偷吃。”
祝焰微微抬起双眉,他大概能想象到萧玦小时候偷吃枇杷膏的样子,顿时觉得喜感可爱。
“那你王兄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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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我妹妹,我肯定把好吃的都给你吃。”祝焰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继续追问:“后来呢?”
萧玦似笑非笑,眼底的笑意渐渐没有了温度:“后来母妃去世,他们砍光了我的枇杷树。”
祝焰兴致梗在喉咙里,提不上来咽不下去,嘴角笑意逐渐变淡,他愣在那好久。
“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要杀了所有伤害过萧玦的人。
为了维护自己在萧玦那仅有一点的好形象,话到嘴边祝焰换了个方式。
他喉结滚了滚,几乎是脱口而出:“本王要在穹华宫种一棵枇杷树。”
萧玦凝眉看他不解,她明白祝焰是好心,可还是实话实说道:“枇杷喜阳,北陵太过寒冷,恐怕难以存活,即便是开花结果,想必也是又小又涩,王上还是不必浪费心思得好。”
许是祝焰跟着日夜辛苦地照顾她,眼眶通红,布满了红血丝。
萧玦见祝焰没回她的话,用目光去探寻祝焰目光,发觉他双眼氤氲着泛起水汽,她一愣。
内心泛起一丝疑惑。
他...莫不是哭了?
他怎么会哭呢?!
他...哭什么呢?
“王上?”萧玦试探地叫了一声,好奇地起身,想一探究竟,祝焰欲盖弥彰地躲闪她的目光,最后起身拿着衣服给萧玦穿上,又拿着毯子裹住她,打横抱起。
萧玦浑身瘫软,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牢牢地环住他的脖子问:“你,你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外面春光盛好,祝焰抱着她,穿过穹华宫,路过温泉浴堂,来到萧玦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她看到白墙垒起的拱形门,上面写着暖园。
踏进暖园,明显感觉到周身的温度高了几分。
进暖园后,萧玦眼前一亮,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稀奇的屋子。
整个暖园用砖石搭建,房梁铺满了云母如云雾一样模糊不清,只有阳光能进来,落在土地上。
土地分化得井井有条,入春刚撒过种子,她不知道都种了些什么。
北陵竟还有如此神奇之地?
萧玦倒是有点意外。
“这么喜欢在我怀里,不舍得下来?”
萧玦发现自己还挂在祝焰身上,立马双脚落地,并向右挪动移开一段距离。
怀里一空,祝焰忽然有些后悔说刚才那话,处于怀抱状的手臂缓缓张开,介绍道:“这是我父王生前为母后搭建的……我的亲生母亲。”
萧玦点点头,虽说是先王为爱妻搭建的暖园,可如今一看也保存的很好。
“负责暖园的下人真细心。”
祝焰怒意中带着无奈:“是本王亲自打理的!”
她惊讶看向祝焰,原以为他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野蛮人,没想到还会种菜这种精细活?
意外,真是意外。
萧玦想得出神,忽而感到腰间覆盖上一股力,祝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紧贴滚烫硬朗的肌肤,眼底写满了惊讶,抬头看着祝焰,试图拉开距离,根本推不动。
祝焰放开怀里的小人,双手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萧玦,你记着,枇杷树在北方能活,你在北方也能活。”
“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解毒,你要好好地活着,活得潇洒,活得自在。”
8. 008
祝焰的话,就像草原上回荡着的春日风铃,轻脆且久久不绝,一点点地荡漾着萧玦的心口,使她久久不能平静。
这让她想起当年母妃咽气之际,紧握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阿玦,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多年过去,她走的每一步都问心无愧,上对得起祖宗天地,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没有辜负母妃的临终遗言。
只是命运半点不由人,她手握的权势还是不够大,斗不过高坐凤椅的那一位。
那日她回去想了很久,她看着身旁的人,夜色勾勒着祝焰深浓的侧颜,她心里暗暗发誓,她也绝不会辜负祝焰的期望。
自那日起,她喝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一饮而尽,一日三餐,营养均衡,按时不误。
不得不说金尚食的手艺真是一绝,做的饭菜很合萧玦的胃口,让她食欲大增。
她遵医嘱,认真吃药,锻炼身体,好好养身体。
春日接近尾声,萧玦身子日渐好起来,涨了几斤肉,气色也变好了许多。
祝焰每次来月华宫第一件事,便是单手将她抱起,看她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调养身子。
起初在众目睽睽之下,萧玦还有些不适应,到后来她已经可以主动地跳到祝焰怀里,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骄傲地似在说。
看吧,我又沉了一点哦。
祝焰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低沉地轻笑两声,这次他没有放下萧玦的意思,而是抱着她回了房间。
秋月懂事地遣散了守在门口的女使,关上了门,自己也有分寸地站得远些,既能随时伺候王后,又不打扰王上王后的良辰。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萧玦,这才有些慌了,她拍着祝焰的肩膀:“干什么?放我下来!”
“干什么?”祝焰不满地皱眉,“我自己的女人,想抱多久就抱多久,还用管要干什么?”
萧玦不管不顾甩着双腿:“你快放我下来!”
祝焰扫兴地撇了一下嘴,把她轻而稳地放到地上。
“王上有何事?”
“这话说的,我自己的女人,还要有事才能来找你?”祝焰喝了一口茶,豪迈地往那一坐。
“王上真是...”萧玦扶额,越发地暴露粗糙的本性。
“怎么?本王是有正事来找王后的。”
萧玦歪头看着他不语,等待下文。
这神情动作看得祝焰心里一痒,他的王后最近是越发的顺眼可爱了。
“过几日便是谢春宴了,这是王后与本王婚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敢问王后,本王是对你冷漠相待呢?还是爱不释手呢?”
他牢牢记住此前契约,认真遵守,不敢违背。
萧玦思索片刻:“谢春宴都是何人参加?”
“整个北陵大小朝中官员都会来赴宴,当然还有四大部族首领与亲眷。”
“那便随王上心意吧。”萧玦怕祝焰做出什么惊人举动,特地嘱咐,“额...平淡如常就好。”
“好,本王就是来与王后商议此事的。”
“此事用膳时说就好,还劳烦王上亲自跑一趟?”
祝焰“嘶”了一声,他的王后到底是装单纯还是真单纯,他就是特地跑一趟想见她看不出来吗?
“行了,本王晚上再来陪你用膳。”
“哎,王上,今晚不必陪臣妾用膳了。”
祝焰眸光一暗:“为何?”
“母后特地传召,叫我过去,陪她用膳。”
祝焰扫兴地挥挥手:“行吧,那本王晚上来陪你睡觉。”
萧玦刚想客气地说不必麻烦,祝焰突然转身看过来,她的话梗在喉里。
“太后可说何事?”
萧玦摇头间,祝焰已经走到她面前,手指轻轻缕着她额发。
“无论太后说何事,王后只需记得,不要答应。”
-
鼎华宫
这饭萧玦吃的很不自在,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羊肉,半晌也没吃进去多少。
萧玦察觉到佳荣氏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打量,便低头装作乖巧的样子,实则根本不想与之对视搭话。
红白双煞大戏台,自然少不了元亲王家那位王妃,佩珊似是得到了婆母的指示,往萧玦盘中加了一块肉,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后娘娘,吃块肉。”
“多谢王妃。”萧玦以同样的方式不咸不淡地回礼,“你也吃。”
“哎呀,瞧瞧本宫这儿媳妇们,多么知礼懂事啊。”佳荣氏感叹家风和睦,笑得慈眉善目,合不拢嘴。
“玦儿啊,听闻王宫进刺客你受了惊吓,卧病在床这些日子啊,母后也犯了旧疾,便没有去看你,瞧瞧你这小脸...多吃点。”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萧玦抬眉的样子与祝焰如出一辙,心想这话才说,佳荣氏心里难道不虚吗?
“母后,原本也应是儿臣来向母后请安,是儿臣的不对。”萧玦声音没有什么温度,“况且,母后赐的那些补品,儿臣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她是不敢吃,无论是鼎华宫送的,还是元亲王府送的,全在库房放着,自生自灭。
“嗐,玦儿啊,想必你也听说过几日便是谢春宴了,朝臣官员,四大部族都会带着亲眷前来赴宴,母后这些日子想啊,你看焰儿这后宫如今只你一人,这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要多纳些妃嫔,才能子嗣延绵啊。”
佩珊:“母后也是体恤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适合养育孩子。”
眼前两人一唱一和,萧玦算是知道祝焰跟她说,无论太后说什么都不要答应,是何意。
按照常理来说,此事应该是她王后尽职尽责的本分,可也正如元亲王妃所说,她大病初愈,哪有心思管他们这些事情。
“母后,此事还是要过问一下王上,毕竟这也是他的事,臣妾全凭王上母后做主。”
“哎,焰儿是北陵的王,他日理万机,哪还有心思管后宫这些事。”佳荣氏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玦儿啊,你是后宫之主,理应对此事上心啊。”
“是。”萧玦是个聪明人,抬眼反问道,“那母后可有何钟意人选?”
-
另一边朝堂之上,祝焰大马金刀地坐在兽皮王椅之上,一双淡蓝墨瞳犀利地睥睨群臣。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
祝焰以为这些人也年岁不小了,应当能听得懂人话,无事退朝还听不懂?
他还想着早点回去陪王后睡觉呢,看着底下出声的人,他不耐烦地皱眉:“说。”
“王上,臣今日研读前史典籍,历代北陵王皆重后宫之治,臣斗胆以为,若能择良缘充实后宫,一则可彰王上仁德,二则子嗣绵延,可保国本稳固...”
祝焰嗤笑一声,说话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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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北陵国左丞相佳荣翊,也是他没有血缘的亲舅舅。
“丞相大人。”祝焰扬声呵止,声如洪钟在朝堂上饶了三圈而未止,他起身慢慢地走下台阶,台下的群臣连忙弯腰行礼,不敢抬头。
“丞相大人也是本王的舅舅,敢问舅舅,而今本王年岁几何啊?”
明窗透进来的白光,照在祝焰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也落在他头上戴着象征着北陵国最高权威的玉带上,加上他本身具有威慑力的脸,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实在叫人心生胆寒。
饶是佳荣翊这样辅佐两代君王的老臣,也为之一震,他毕恭毕敬地回道:“王上。而今舞象之年。”
“舞象之年。”祝焰满意地点点头,不拘小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南下平四州,震五湖,扫西川,踏东竹,归来不过十之有八。”
“众爱卿是觉得本王老了,急需立储让位?”
“臣,不敢!”
众臣俯身跪拜在地,大气不敢出。
祝焰慢慢地登上台阶回到王位,声音随着他的语气愈发地激荡。
“而今边疆部族蠢蠢欲动,敌国虎视眈眈。”祝焰顿了顿,“内忧外患未决,本王岂有心留恋于儿女情长?”
“王上...”
“丞相不必多言,今日本王便把话说清了,挑明了。本王此生后宫只需王后一人,纳妃嫔之事,便不要再提了!”
-
祝焰这边刚气势恢弘地在朝堂上刚表明自己的立场。
晚上回到月华宫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玦:“你、你答应了?”
萧玦敛眸用着饭,淡定地轻“嗯”了一声。
“王后...不是,萧玦!”
祝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是带着怒气的。
萧玦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说:“佳荣氏非要给你纳妃嫔。”
“她非要,你、你就答应了?”祝焰脸彻底阴沉下来。
“不然我能如何?跟她撕破脸吗?”萧玦表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她们想折腾,王上就随他们去折腾嘛。”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重要的是、是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
萧玦在鼎华宫根本没吃饱,眼下都是她爱吃的饭菜,她捧着小碗吃得正香,祝焰上来就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扯得她一顿愣在了那。
祝焰气得拍了下桌子,他去追寻萧玦的目光,急切地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萧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底慢慢堆满笑意,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好像是翻滚开水里撒了一把糖,糖很快就融入水中消失不见,蒸腾出的热气是甜的。
“王上是在气这个?”萧玦忍住嘴角的笑意,“臣妾心里当然有王上了。”
“你心里有我?”祝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显然是不信的,这辈子他心里,从来没有如此卑微的滋味。
“你心里有我,为何不听我的话?要听佳荣氏的话?为何要答应帮我充盈后宫?为何至今不跟我圆房???”
萧玦吓得刚夹的一块排骨,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萧玦从未觉得北陵的米如此难以下咽,她愣了很久才缓缓地咽下去这口饭。
“王上那伤好了吗?”
萧玦那一脸无辜相,气得祝焰愣了良久。
9. 009
萧玦并非对祝焰无情,初见时她确有心动,毕竟祝焰这张脸世间绝无仅有的皮囊,很是养眼。
结果祝焰对她态度冷淡,以至于她压抑自己的情感,喜欢也随之变淡。
只是在近些日,两人慢慢相处中,她心中对祝焰的厌恶,才慢慢消减。
再加上她中毒修养,这么多事加起来,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圆房不圆房的。
她不知如何来表达她是真的不讨厌他了。
祝焰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是她咬的,如今才关心是不是太晚了点?再说了,是他不想圆房吗?怎么还往他身上推?
萧玦放下了手中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优雅起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在祝焰脸颊旁边,轻轻一啄。
她!
.....
原本祝焰还在气头上,突如其来的一吻,就像是倾盆泼下的水,一下子浇灭了他的怒火,他愣在了那,只一瞬,急不可耐地握上了萧玦的腰。
这一下太急了,萧玦明显感觉到祝焰不同寻常的手臂力道,她没来得及推脱,祝焰已眯着眼俯身上来,她无奈之下又抬手,轻轻扇了他一巴掌。
“王上...”
祝焰不满地皱眉,要按照他的性格,敢这么耍弄他的人,早已尸骨无存了。
可这萧玦不一样,他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生出的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他甘愿被她戏弄。
堂堂北陵王竟也有一日,享受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萧玦越发地大胆,或许从小骨子里的那种高贵,让她从一开始就以为,祝焰就应该是甘愿臣服于她的。
不过是在祝焰的地盘,她不应该那么嚣张跋扈,而是换一种方式迂回。
在后宫长大,拿捏人心的手段,她会的可太多了,简直是信手拈来。
萧玦打人的那只手,此刻正放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半握着的拳头,感受着他紊乱的心跳,她敢这么招惹祝焰,自然有全身而退之法。
“王后这是什么意思?给个甜枣,打一巴掌?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
“王上恕罪,臣妾也是一时心急,不过是最近臣妾不适宜侍寝,臣妾来月事了...”
这一刻,萧玦脑海里浮现了许多争宠嫔妃的模样,自然娇弱的神态也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她的脸上。
祝焰又是一愣,手心微微出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玦,娇滴滴地依靠在他的怀里,碧玉般的小脸白得发亮,细看都能瞧见绒毛,嫩得能掐出水来。
经过这几月调理,萧玦的脸圆润饱满了许多,带着一丝自然粉,如天边粉霞,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如春日碧波荡漾,长睫遮掩着她眼中的柔情。
祝焰感觉出汗的手心生出酥麻,他怎么好怪罪的他的王后呢?
“那....”祝焰滚了滚喉结,“王后早些上床歇息吧。”
“是,王上。”
萧玦瞬间收起柔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召来秋月为她卸妆洗漱。
她刚要就寝时,祝焰穿好寝衣过来了,这次很自然地躺在了她的床边。
萧玦心底一惊,心想自己不会是失算,惹火上身了吧。
祝焰人看着野蛮,倒也不像是会胡来的样子,不过她一想说来月事是装的,不由得心虚。
夜晚静谧得能听到虫鸣,萧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气不敢出一下,浑身都紧绷起来,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悄悄地在她衣服边缘徘徊摩挲。
他在干嘛?
她吓了一跳,忽而腹部覆盖上热量,使她腰间一紧,这只手很有礼貌和分寸,只是放在她的小腹,为她提供热量。
这是萧玦前所未有的体验,饶是母妃在时,也是差人灌汤婆子放进被子里为她暖腹。
而肌肤供给的热量就太不一样了。
这样近在咫尺的暧昧又暖心的距离,让萧玦忍不住去遐想。
此时祝焰侧躺着身子,当他把手放在萧玦冰凉小腹上时,除了心疼没有丝毫杂念,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为她取暖。
“王上?”萧玦试探地叫着祝焰。
祝焰缓缓睁开一只眼,低沉地说:“嗯?”
“...多谢。”
祝焰轻笑一声。
“你我本是夫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后早些歇息吧。”
愧疚之意萦绕在心头,萧玦根本没有睡着,她慢慢地转头,看着身边的祝焰,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而放在她腹上的手,并没有拿开的意思,此时掌心已微微出汗。
她摸索着去找他的手,缓慢地拿开瞬间,祝焰轻哼一声,紧扣住了她的手。
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萧玦的手全包住,常年累月用刀剑,手心生出了厚厚的茧,萧玦指尖拂过他掌心的茧子,竟心生羡慕之意。
其实她曾经也会刀枪剑戟,只不过中毒之后没太多力气拿,现在掌心的茧子已消失不见了。
祝焰察觉到掌心的异样,瞬间惊醒,意识到是在萧玦的床上,并未敢轻举妄动,而是微微眯眼,看到萧玦正皱眉抱着他的手,不知仔细研究着什么。
祝焰心中是喜悦的,他的王后真是心细如发,定是在心疼他儿时打猎留下的伤疤,就在手背那里。
她心里是有我的。
既然她心里有他,为何不愿意跟他圆房呢?
祝焰闭着眼睛,想了好久,只有一个理由,他不知道萧玦没看见。
至于为何不同他圆房,许是王后深居后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人教她这其中门道。
可公主出嫁前,王宫中肯定是有教习嬷嬷的啊。
定是那些下人办事不利,教的不好,害得他的王后根本不懂这些。
要是这样就很好办了,他那里可是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避火图,到时候给王后送过观摩学习,不就好了。
祝焰很满意自己的安排,思考间他已经不自觉地向萧玦靠近,将半张脸埋在她的肩膀里。
好不容易睡着的萧玦一下子惊醒,看着像小孩一样钻进她怀里的祝焰,肩上的重量和热气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不满地皱了皱眉,想挪又挪不开,只好作罢。
-
某日晚上,萧玦听闻王上要处理奏折,今晚不过来月华宫了。
她心里乐开了花,整张床都是她的了,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为了表示慰问,萧玦差人去送了参汤,可把祝焰乐坏了。
他还以为她的王后,是舍不得他呢,算算日子他的计划也应该开始实施了。
萧玦打算早早就寝,眼前的烛火晃动,头顶的砖瓦响动后又没了动静,她警惕起来,对秋月说:“叫凉风去瞧瞧。”
“是。”
凉风靠在门外柱子上,得令后轻而易举地抓到了黑影,这人并未有太多挣扎,而是乖乖就范,跪在萧玦面前。
“红骏?”
隔着面纱,萧玦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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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到我房顶?不怕本后降罪吗?”
红骏摘下面罩,连忙伏地求饶,“王后恕罪!是王上!王上命我来送东西的。”
王上?
萧玦心中一紧,什么东西还要半夜三更,如此谨慎送过来,莫非是什么重要信息?
她身为王后掌管后宫,不得干政,可二人已达成交易,或许王上以此来传信?
“何物?”
红骏满脸通红地起身,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过头顶。
“王后,王上特地嘱咐,要您亲自过目,身边…身边最好不要有人。”
萧玦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定是祝焰要给她透露什么朝堂上的消息。
她接过册子,抬手说:“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萧玦关好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移动到烛台边,借着晃动的烛火,缓缓翻开书页。
红烛的光映照在萧玦逐渐变红的小脸上,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倒吸一口凉气,双眼骤然放大。
画册上,两个小人以各种姿势,在不同场景,为爱寻欢。
千奇百怪,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起初,一脸不可置信的萧玦,还心存一丝幻想,以为祝焰不可能这么肤浅简单地就想给她分享避火图。
她快速地翻着,直到最后一页,祝焰挥洒笔墨,豪迈地写了四个大字。
好好研习。
萧玦心凉了半截。
好吧,祝焰此人,就是这么肤浅。
不过祝焰送她避火图是何意?
这些她早就看过了啊。
曾经她还是永乐公主时,经常乔装打扮,混迹烟花柳巷,一来可为王兄打探消息,二来她也可以解闷。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简直是看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萧玦收起避火图,她想了想明白了,祝焰不会以为自己不跟她圆房,是因为不懂男欢女爱那些事吧。
她纯粹是不想。
她害怕。
萧玦又不是没见过他腹下之物,只是略微瞧上一眼,已经叹为观止得令人幻痛了,更何况...难以想象。
她把避火图藏在床底箱子里,毕竟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坐在床边,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事左右是躲不过去,得想个万全之策,能脱一时是一时。
谢春宴将近,祝焰每日要处理的朝务如山,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萧玦了,想得他心痒痒,掐指一算,已有七日有余,王后月事应该结束了。
这晚他特地沐浴更衣熏香,算好时间前往月华宫。
为了给王后一个惊喜,他特地嘱咐下人不要声张,抬手让她们先下去。
只要抬手推开眼前薄薄的一层门,里面就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祝焰满心欢喜推门瞬间,听到萧玦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秋月,把我的月事带拿来。”
笑容凝固在了祝焰的脸上,他几乎是用一刻便想明白了。
萧玦!你竟敢骗我!
见秋月没回应,萧玦遮住血污弄脏的衣裙,刚一转身,便看到对上了祝焰幽深的墨蓝双瞳。
“王上?你怎么来了?”
祝焰气得一声不吭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东西。
他现在不知是气得疯魔了,才能如此平静。
“过来,本王帮你穿。”
10. 010
“不必麻烦王上,臣妾自己来就好。”
萧玦有些拿不准,她假装月事来逃避圆房,祝焰会怎么惩罚她,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好装傻。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祝焰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暗地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特别是他向萧玦走近,萧玦竟然在躲他,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另她生厌?
他承认,成亲那日对萧玦的态度确实欠妥,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后来他不是尽力补偿了吗?不是有一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为什么萧玦还是不喜欢他?
“王上...”萧玦遮掩着裙子上的血污,去拿月事带,“我自己来,自己来吧。”
祝焰隐忍着怒气看着她,握紧手中的布料,扔到了萧玦的手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萧玦松了一口气,还好祝焰没打算对她怎么样,不过他好像生气了。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她开始回想,父王生气时,母妃都会怎么做?
母妃好似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无非就是亲亲抱抱,做些父王爱吃的吃食,再把她交给乳娘,准许她到外面玩,关上门哄父王。
在萧玦印象中,父王是个很好哄的人,等她慢慢长大才明白,父王好哄归根结底是他爱母妃。
祝焰爱她吗?
或许还没爱到那个程度吧。
萧玦看着伺候她穿衣的秋月,问:“你差人送王上回宫了吗?”
秋月好奇地看着萧玦:“王上,也没回宫啊?”
萧玦愣了,惊讶道:“那他去哪了?”
秋月也奇怪呢,她碰到王上气冲冲地出来,在院子里站好一会,便吩咐小厨房红糖,自己钻进去好半天了。
她还以为是王后来了月事,王上体恤疼爱,亲自下厨做红糖水呢。
“王后,不是你想吃东西,王上才去小厨房亲自的下厨吗?”
“我?”萧玦心里的愧疚更深了,说话间祝焰已经端着东西进来了,默不作声地摆在桌子上,秋月识趣地出去关门。
“王上...”
祝焰没抬头看她,低声说:“过来。”
萧玦如今哪敢违抗王命,欺君的罪名时刻在头顶悬着呢,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凭君主心意,万不可马虎。
萧玦走过去,看着桌子上放着红糖姜水,还有一小盘糯米糕,眼前一亮看向祝焰。
祝焰还是没看她,阴沉着脸:“糯米糕是我按照南启做法做的,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萧玦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却夸不到讨好的点:“是金尚食说如何做的吗?”
“是本王凭本事记的!”
“额...”萧玦忽然想起,当初桃花疹发作时,祝焰给她念食谱,那上面虽用北陵语记录的吃食,有些却是她爱吃的南启做法。
没想到祝焰能记得,萧玦很意外。
“王上过目不忘,实在令人叹服。”
听了夸奖,祝焰脸色稍有缓和,他其实想通了,既然王后不喜欢他,他喜欢王后就好了啊,这有何难?
他曾向苍天后土起誓,此生这颗真心,只会忠于一人,他此生也只会有一位妻子。
如今他确信自己找到了那个人。
是他有眼无珠,不知萧玦表面看上去弱不经风,实则有一颗强大的心。
他对萧玦产生浓烈兴趣,又想要弄清她中毒原委,这才密召在南启安插的细作,打探永乐公主的消息。
祝焰这才得知,他的王后,曾经的永乐公主,一直以来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南启百姓无一不对公主感恩戴德。
尤其是边疆一隅的那些贫苦村庄,听闻当地百姓能够翻身,皆因公主力排众议,彻查当地贪腐一案,掀翻压在百姓背上的大山,救百姓于水火。
和亲后,百姓迫于时局不敢多提,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对公主的思念。
祝焰才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不,他是捡到稀世珍宝了。
他要把她捧在手心里,这样才不辜负上天的眷顾。
这边萧玦瞥了一眼祝焰,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莫名觉得有些瘆人。
她捏着汤匙的手微微出汗,扫了一眼红糖姜汤,想着这里是下毒还是下|药了?
“王后觉得糕点口感如何?”祝焰弯眼笑着,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萧玦微怔说:“好吃,王上的手艺...”
难道是糯米糕有毒?
“王后用完可觉得舒服了?”
萧玦摇头又确信地点头。
“那便早点歇息吧。”
萧玦梳洗过后,将信将疑地躺在床上,小腹又覆上来熟悉的温度,烫得她不由得瑟缩一下。
“安心睡吧。”
祝焰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预想过很多情形,祝焰可能会暴怒,会责罚她,亦或是冷落她。
她也想过了多个应对的方法,实在不行用美人计,再亲他一下呗,保命又不丢人,大不了这次亲嘴。
她怎么也没想到,祝焰竟是加倍地对她好,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祝焰把自己哄好了,气消了自然睡得好,甚至梦见在无人之境的暖园,他与萧玦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萧玦腰很软人很轻,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按在怀里,坚实双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身体。
春日暖阳从朦胧的云母片中倾落而下,洒在萧玦湿发粉唇之间,祝焰早已深陷其中,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而萧玦怀着被毒害的恐惧中入睡,整晚都梦见身后有巨大野兽在追她。
每每看到前方出现身影,她一伸手就看见拿着毒药的祝焰冲她微笑。
画面一转,她又在北陵王宫逃亡,每开一扇门,祝焰都会端着毒药出现在她面前,笑而不语。
幸好她惊醒时,能反应过来这只是梦。
萧玦起床时,身旁的人已不见,她竟安心下来,唤秋月为她梳洗更衣。
萧玦坐在梳妆镜前,闭目养神,秋月正为她簪发,她闻到一股清甜的暖梨香。
“什么味道?”
一旁的娜兰扬声回道:“回王后,是王上一早差人送来的安神暖梨香。”
萧玦一个激灵地睁开双眼,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慌:“赶快灭了吧,大早上熏什么香?”
“王后不喜欢这个味道?”
听到祝焰的声音,萧玦一下子起身行礼,立马换了副嘴脸,违心地说道:“臣妾喜欢得不得了。”
祝焰浓眉一挑,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娜兰是个老实人,她实在不明白王后心中所想,愁得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到底是灭还是不灭啊。
秋月是个明白人,她连忙招手让娜兰别在那傻站着了,要给王后王上独处时间。
“王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给王后送个礼物。”祝焰抬手,红骏端着所谓的礼物进来,又快速地出去。
萧玦往盘子里一瞧,一把扇子,一只手镯,还有一只发钗,她不明所以地问:“这是...”
“这是本王特命暗兵坊,为王后量身打造的暗器。”
萧玦有了些兴致:“王上,这些都是送我的?”
“嗯。”祝焰眉头为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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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便是谢春宴,我们要去牧云泽住上三天三夜,到时鱼龙混杂,万一我不在王后身边,遇到什么危险,也好有个防身的物件。”
萧玦的心思已全然在三把暗器上,她表面端庄自持,眼里流露出喜悦是藏不住的。
“这是玉骨扇,飞刃藏于扇骨之中,若遇危险,王后只需按动扇柄这个机关,利刃便会破扇而出...”
祝焰小心地演示着,怕吓到萧玦,特地站得远些,没想到萧玦很有兴致,不自觉地凑过来看。
“手镯和发簪亦是同理,只不过里面是毒针,上面的装饰都是按照当下最时兴的样式做的,王后用于日常装饰也未尝不可。”
“多谢王上,劳烦王上挂心了。”
“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只要王后喜欢就好。”
萧玦很喜欢这些礼物,拿着扇子爱不释手,当然她希望永远都用不上最好。
反应过来时,祝焰正在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萧玦:“王上,不如一同用午膳吧。”
这是萧玦第一次邀请他共同用膳,祝焰眼底闪过喜色,很快便浮上落寞:“不必了,这几日本王会有些忙,王后要保重身体。”
萧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当然会保重身体,还会好好研究这扇子的用法。
五月末尾,春意更盛,北陵王宫一行车马向西南而行,经过半日时间,到达牧云泽草原。
就是萧玦初入北陵那日的草原,承载着她对北陵厌恶的记忆。
如今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色,果真是同人不同心境,萧玦心情好的不得了。
她穿着秋月为她亲手改制了红绒长袍,领口衣襟上加了鹅绒装饰,保暖又好看。
头发盘成云髻,额前戴着一小串宝蓝色珠串,发髻两旁淡蓝蝴蝶珠翠点缀,端庄中不失俏皮。
她从马上下来时,不少未见过面王后尊荣的官员,无不驻足行礼注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肤白貌美的女子。
萧玦余光注意到无数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嘴角挂着淡笑。
她出生就被众星捧月般地仰望着,早练就了从容淡定的仪态,无论注视意味是好是恶,亦能游刃有余,仿佛她生来便应该万众瞩目。
草场上响起如她初入北陵那日一样的鼓声,她心里早已经没有恐惧,那日弃她不顾的人,也向她伸出了手。
热烈的阳光洒在祝焰身上,明暗的阴影勾勒出这张硬朗的面庞,那双薄唇嘴角微扬出个月牙的弧度。
萧玦看着自己夫君还是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姿色,心情倍好,搭上了他的手。
两人踩着鼓点,在众人俯首跪拜之下,携手走上最高之位。
祝焰特地安排,与成亲仪式相同的开幕,他想弥补那日的遗憾。
从今以后,他要把所有的风光体面,毫无保留地为萧玦,亲手奉上。
萧玦与祝焰同坐高位,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了虚弱不堪自己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火光之中。
众人向高位,俯首跪拜。
“拜见王上,拜见王后。”
朝臣跪拜之后,四大部族首领带着妻儿入场。
萧玦一眼就看到刀马赫澜氏一族,首领赫澜拔,身着锦缎,装扮张扬,腰跨长刀,周身散发着阔气。
那日族佳荣氏,粟珍族加卓氏,伊坦族罗温氏,皆跪拜在地,齐刷刷地向右看去,赫澜拔一家如松般站立在那。
萧玦微微眯眼,顿生意趣。
祝焰面色阴沉下来,冷声道:“赫澜首领,此为何意啊?”
赫澜拔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萧玦后,目视前方:“我刀马族,誓死不跪南启人。”
11. 011
草原旷野的风,悄无声息地拂过萧玦额前的发丝,拂过她嘴角缓缓扬起的笑意。
真是有趣。
如此盛大的春宴,他人即便对她这个王后心有不服,也都看在祝焰面子上,对她恭敬。
只有赫澜拔一家铮铮傲骨,无论他人如何,我自岿然不动。
祝焰微微眯眼,墨蓝色双眸阴沉得吓人,平静语气透着威严:“赫澜拔,你难道想违抗王命吗?”
在场人听到王上此话,无不感到胆寒,赫澜拔旁边的粟珍族首领,连忙扯着他的衣角,意思莫要发疯了,我们还想活命呢。
萧玦手里拿着玉骨扇,翻手一甩,掩在唇边,在祝焰一旁耳语。
祝焰紧皱眉头,用试探的目光看着萧玦,在得到点头应允后,抬手示意旁边红骏。
红骏端着三个海碗的酒,走到赫澜一家前,递到他们面前。
赫澜拔微怔,眉毛皱成一座山。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后是在给赫澜拔台阶下,心里无不叹服这位南启公主的气量和智慧。
众人大气不敢出,怕多说一句话惹怒君主,引火上身就得不偿失了。
只有跟随祝焰出生入死的葛天云将军,仰天长笑道:“赫澜拔!王上王后赐酒,你还不谢恩?怎地?这你也不跪,是不想活了吗?”
赫澜拔嘴角抽搐,脸色难看得很,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元亲王,如今若还是执意不跪,恐怕真会出事。
他只好端着碗,一饮而尽,跪地谢恩。
萧玦看了一眼祝焰,眼神交汇的瞬间,似乎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
真麻烦,拖出去砍了算了。
萧玦轻咳一声,伏在祝焰耳边说:“王上,臣妾听闻北陵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能歌善舞,想必谢春宴的歌舞很是好看,臣妾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开始吧。”
古老的号角声回荡在风中,舞女伴着鼓乐翩翩起舞。
萧玦掩面喝茶,余光观察着台下,部族关系了然于心。
刀马族与那日族之间有联姻,自然也是利益相连,伊坦族有元亲王妃也牵扯其中。
至于哈朗族住得离北陵都城相距甚远,过得是与世无争的日子,人看上去也淳朴无害。
拥护王上的维天派,大多是跟着老北陵王出生入死打天下的老臣。
好比说葛云天将军的父亲右丞葛云野,便是老北陵王的得力干将,葛云天与祝焰也是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是祝焰心腹。
萧玦目光轻飘飘地略过元亲王祝炩。
祝炩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端坐在那,与活泼跳脱祝焰简直是两个极端。
正因祝炩如此稳重的性格,才会赢得执新派的大力支持。
而执新派中,是老北陵王后攻城池留下的后裔,比如刀马族,若不是老北陵王谋略远大,他们恐怕就要在乌山玉城自立为王了。
萧玦放下茶杯,又看向除了她在场的唯一女性。
赫澜音,赫澜拔的女儿,也是北陵唯一能出席这样场合的部族公主。
是佳荣氏首选的妃嫔。
那日佳荣氏夸赞赫澜音是如何如何的好,萧玦倒是意外,佳荣氏竟然没在自己母族中挑选女子作为王上的妃嫔,却选了刀马族。
那时她便知,或许是刀马族有意投诚元亲王。
“王上,这舞看得也差不多了,母后还要我去评选春茶赛呢。”
祝焰眼底闪过委屈,他抓住萧玦的手:“王后看完这舞再去也不迟啊。”
萧玦抽出手,轻拍手背以示安慰,道:“王上,臣妾去去便回。”
“好吧。”祝焰又补充一句,“那王后快点啊~”
-
众女眷都在牧云泽后撑起的旃帐中,摩拳擦掌地准备春茶赛。
听闻这是入选进宫唯一的机会。
萧玦掀开旃帐,茶香迎面而来,满屋子女眷齐刷刷地看过来,皆放下手中所忙,行礼道:“参见王后。”
萧玦微微抬颌,不见佳荣氏的身影,她心里暗暗腹诽,倒是会躲。
“听闻王后颇为精通茶道,不如教教臣女,该如何做出好茶啊?”
说话的是佳荣祺,佳荣氏的侄女。
“今日这春茶赛,比的是个新意,本后会的那些,恐怕不适合。”
佳荣祺掩面哂笑:“王后这话说的,好像是人不中用了似的。”
旁边人推了一下佳荣祺,示意她说话注意分寸,萧玦浅笑着没有跟她计较。
忽然身后的旃帐被人掀开,赫澜音手握长鞭,一脸不屑地进来:“这泡茶有什么好比的,要比就比骑马射箭啊!”
萧玦转身看着赫澜音,这女孩没有闺阁女子的内敛秀气,倒是很有潇洒英气。
......
和曾经的她很像。
“忘了给王后请安,还望见谅。”赫澜音皮笑肉不笑地浅蹲一下。
萧玦:“音妹妹不如试一试,调茶也别有一番风趣。”
“呵呵,能有什么意思。”赫澜音不情不愿地拿着茶杯,随便地撒了点茶叶,一壶热水浇灌上去就扔在了那,“就一个破茶,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样。”
萧玦笑了笑,拿着奶和蜂蜜朝着赫澜音那杯茶倒了进去,又撒了几朵花瓣点缀:“这就不一样了。”
众人都窃窃私语,王后这也太明目张胆的偏私了吧,难道说进宫人选已内定了?
“诸位,这茶好不好喝,全在于泡茶之人的内心。若心浮,茶便淡,若心燥,茶便涩,若心静,茶便香。”萧玦缓缓地说着。
“不过这春茶赛比的就是一个意趣,诸位只需尽力而为,若是真想要摘得魁首,便向太后的口味靠近吧。”萧玦打趣地笑着,“毕竟,本后不参与评选。”
萧玦话说清了,别以后评魁首出了偏颇,再把罪过落到她头上。
原本她来这就是看太后的意思,纳不纳妾跟她有何关系?她也不愿意后宫多出个人扰她清静。
既然太后不出面,她又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说完,萧玦笑着离开去找祝焰,毕竟若大的牧云泽,处处要耍心机玩心眼。
在祝焰身边她不需要这样,就这样投机取巧地利用一下王上的恩宠吧。
-
北陵是在马背上生长起来的民族,在这样盛大的谢春宴中,当然少不了骑马。
萧玦走到祝焰身边,看上了他这匹穆沁白马。
“想骑马吗?”
萧玦微怔,脱口而出问:“我可以吗?”
祝焰不置可否:“有何不可?”
他三两步走上前,轻轻捋着萧玦额前的碎发,说:“你是本王的妻子,是北陵的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是说给萧玦的,也是说给北陵所有人的。
“好。”
祝焰眼底闪过诧异,萧玦爽快地答应了他,真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是萧玦,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萧玦站在白马旁,心有所犹豫,犹豫生出了畏惧,她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记忆模糊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祝焰飞跃上马,逆着光朝着她伸出手。
他的手掌指节分明,宽厚,粗糙但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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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鬼使神差地握着上了祝焰的手,借力坐在马背上,像第一次骑马一样略有慌张,她自嘲地笑了笑,苦涩在心头蔓延,接着后背环上温热的怀抱。
一旁葛云天坏笑着过来,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隔着风问:“王上,你这拥美人入怀,骑射还比不比啊?”
打趣王上的话,只有葛云将军能说,旁边部下只能偷偷笑着。
萧玦扭头问:“怎么比?”她探头道,“要不我下去吧。”
祝焰两只臂膀坚如磐石,轻而易举地挡住她,不让她下马,两人隔着衣服布料,体温交融在一起。
祝焰感受着胳膊上的温软,昂扬轻笑,“比啊。”
葛云天笑着说:“王后有所不知,这谢春骑射乃每个阵营出一人,在同一处骑马出发,率先捞得红绸,才有射箭的权利,三箭定胜负,头筹奖励是这支金玉簪,王后可有意愿参加啊?”
“可是我们两个人...”萧玦心中隐隐兴奋,“若是赢了,算不算欺负你们?”
身后的祝焰笑着看向怀里的小人,表面上是无辜小白兔,没人知道她是只狡猾狐狸。
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葛云天仰天长笑,他根本没把萧玦当一回事。
“王后,这怎么能算欺负呢,能与王上王后共比骑射,乃是属下荣光啊。”
“那好吧。”萧玦惋惜地依靠在祝焰怀里,“王上,臣妾也想玩。”
祝焰哪受得住这样的撒娇:“好!一会若是本王赢了,你们可不要喊冤啊。”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将士们纷纷捶着右胸口,摩拳擦掌。
白马仰天发出一阵嘶鸣,萧玦有片刻的失重,惊慌地依附于背后的力量,很快她就找到了骑马的感觉。
如今她不似从前能控制好力量握着缰绳,可她有祝焰帮她控制方向。
“祝焰!快点儿!”
迎面的寒风灌进肺里,萧玦一点都不觉得冷,转头对上那双狡黠的眼。
“我喜欢你听叫我的名字,再叫两声听听。”
“祝~焰!再快点!!!”
“好嘞!”
马蹄卷起风沙,白马快如闪电,一骑绝尘,很快甩下众人到了红绸边,
祝焰怕压到萧玦,向后躺下去捞起红绸,腰腹力量惊人,凭空地快速起身抓住缰绳,顺手拿到了弓箭,递到了萧玦面前。
“阿玦,射!”
祝焰手扶着萧玦的腰,帮她稳住重心,萧玦拉满弓,瞄准靶心,放箭,动作一气呵成,离弦之箭精准无误地落在靶心上。
在场围观所有人都站起身,垫着脚,伸着脖子,用目光追随着王上王后的身影。
“你们看到了吗?王后竟会射箭!”
“王后,威武!”
“王上,王后,万岁!”
全场只有葛云天和他的部下笑不出来,一脸震惊地面面相觑,消化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没人说过王后会射箭啊!!!”
心脏剧烈跳动,萧玦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后背在祝焰胸前撞得发疼发麻。
虽然浑身疲惫,但她内心无比地畅快,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开心吗?”
“开心。”
祝焰情不自禁地托住她下巴,扭过她的头,不偏不倚地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起哄声此起彼伏,萧玦震惊地看着他,祝焰乐开了花,“我也开心!”
唇边的温热消散在风中,却烫红了萧玦的脸,她仓皇地从马上下来,祝焰在后面“哎”了一声,追了上去。
12. 012
萧玦脚下生风,快速走过,用指尖轻触自己的唇间,仿佛上面残存着祝焰的温度,缓缓向上晕红了她的脸。
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亲她啊!
祝焰三两步追上萧玦,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拦住她去路问:“王后,你去哪啊!”
“更衣。”
懂事的围观群众已依依不舍地背过身去,萧玦见状更羞恼了,她心里可不想在这因为这事,被人私下里人议论笑话。
“哎~王后...”
萧玦说完便走就,身后的秋月和娜兰跑了好一会才追上。
祝焰看着萧玦的背影,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他的王后是越来越可爱了。
旃帐中,秋月为萧玦整理头发,
娜兰打了热水,轻轻拭去萧玦脸上的尘土,说:“王后,方才王上派人来传话,说是一会比武大赛,您若是不感兴趣,便回旃帐休息。”
“比武?”
“是啊。”娜兰好心解释道,“每年谢春宴都会举行比武大赛,以此来雄壮一年的运势。”
萧玦一听来了兴致问:“怎么个比法?”
“有意愿者皆可参与比试,抽签决定顺序,每轮两人,一对一擂台形式,出圈者为败,最终对局胜者为王。”
“赢了可有何彩头?”
“这个嘛...奴婢也不知,往年彩头都由太后定夺赏赐。”
萧玦一眼明了,这若是允许女子赢了比赛,彩头怕不是进宫?她心中腹诽,微微一笑,出去时,听闻太后唤王上过去,参与春茶赛魁首的评选。
她便不过去跟着凑热闹了,省得引火上身,自然不知道没想到旃帐中气氛诡异。
佳荣氏笑着说:“这么多好茶,就没有王上看上的?”
祝焰兴致淡淡,看向太后:“母后做主便好。”
佳荣氏笑得慈祥:“王上,要不再仔细看看?”
祝焰冷哼一声,就算选出个什么魁首来,只要他不松口,谁还能胆大到抗旨,把人绑进后宫送到他床上?
他淡淡瞥了一眼眼前的茶,瞧见奶白的茶汤,上面洒了花瓣,特别像他出水芙蓉般的王后,很合眼缘。
“就那个吧。”
知情者拍马屁地说道:“哎呦,王上真会选,那是王后做的。”
祝焰一愣,随即开怀笑起来,这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莫非他的王后是故意的?
他看向神色复杂的佳荣氏,停住笑意起身,“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祝焰潇洒掀开毡帘,昂首阔步地回到草场,一眼便看到了高坐台上的萧玦。
祝焰朝着萧玦招手,萧玦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由得想到方才落在唇边的一吻。
祝焰倒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站在一旁不语,带着笑意看着她。
北陵的比武大赛,可要比南启花拳绣腿的文雅比试精彩多了,参赛者各个长得身强力壮,体态挺拔。
可看多了,也不免觉得有些困倦,直到清秀身影出现,让萧玦眼前一亮。
是赫澜音。
赫澜音一袭白衣,腰间系着淡蓝色的腰带,额前垂着白银发饰,一步一摇。
若是说女子上擂台是胡闹,如音公主上擂台却是情理之中。
谁人不知刀马族如音公主,英姿飒爽,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一手长鞭挥洒自如。
“我要挑战...”赫澜音环视一周,在场人躲闪目光。
且不说他们都是男子,要是打女子,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又失了脸面。
“王后!”
此话一出,擂场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声惊叹,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台上的王后。
虽说他们对王后已有所改观,可看王后还是弱不经风的样子,如何应战如音公主?
祝焰也把目光看向萧玦,见她迟迟不语,刚要开口为她回绝,没想到萧玦转身上了擂台。
赫澜音以为萧玦不会应战,也吓了一跳,看到萧玦朝她走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如音公主想怎么比?”
“你...我。”赫澜音咽了咽口水,“臣女若是用长鞭,该受非议,说是欺负王后了,我们都换成木剑。”
“好。”
萧玦负手而立,另一只手拿着木剑,风吹起她裙边,直直地吹进祝焰心里。
祝焰心惊胆战,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的那一抹红。
“王后,得罪了。”
赫澜音如一道疾风率先攻击,萧玦则是侧身闪过,见招拆招。
如此前所未有的场面,看客们纷纷起身,视线流转于擂台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若说如音公主是疾风烈火,王后便是绵绵细雨,看似在防守退让,几经触碰到边界线,实则每招都春风化雨,绵里藏针。
赫澜音逐渐失去了耐心,她想早点结束这场比试,越是心急漏出破绽越多。
萧玦等的便是破绽,如今她没有什么力气,不足以支撑她强攻,可退一步她可以防守以待时机,终是让她抓到了这个时机。
她不停地转剑逼退赫澜音,木剑像是在她手中有了生命,以疾风之势逼退赫澜音。
末了她翻掌一转,用剑柄轻轻地推了一下赫澜音的腰,让她失去支撑点,退出圈外落败。
赫澜音费了好大的力气,而萧玦始终负手而立,赢得很轻松的样子。
没人知道她心脏快跳出来了,也没人知道她手腕没有力气,唯有讨巧地抓对方破绽,也只有一次机会。
“你!”赫澜音不是个小气的人,她心有不服,可还是愿赌服输,起身给萧玦行礼,“臣女输了,甘拜下风。”
“公主承让了。”萧玦将木剑藏于身后,掩饰着微微颤抖的手,满眼欣赏地看着赫澜音,“看公主的招式,融合了七星步?”
“王后知道七星步?”赫澜音惊讶看向她,随后想明白,“王后是南启人,知道也不奇怪。”
“是啊,这七星步是南启侠士流传下来的,民间版本并不全,公主若是感兴趣,本后那正好有完本。”
赫澜音双眼亮晶晶地眨了两下,后知后觉以她的身份,不该与王后如此亲近。
“不必了,多谢王后。”
赫澜音简单地行礼过后,便下台去。
按理来说,萧玦胜出后,需要继续轮换比赛,可她也没什么兴趣,自动弃权。
明明是弃权了,众人都以崇拜的目光看向她,其中最为甚者是那位不知矜持的王上。
祝焰知道,他这颗炙热的心脏,此刻是为萧玦而跳的,以至于激动得翻栅而下,跳落到擂台,看得旁边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刚转身过来的萧玦。
萧玦没反应过来,手中剑就被迎面而来的力量撞掉了,紧接着双脚腾空,她眼疾手快地抱住祝焰的脖子。
“你干嘛?”
“王后比武辛苦,本王来抱王后下擂台啊。”祝焰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是,等等。”
祝焰哪管萧玦说什么,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口哨中,像凯旋的勇士,炫耀地举着自己的荣耀。
萧玦脸一热,顿感颜面尽失。
谢春宴第一日终于结束,傍晚回到旃帐,萧玦浑身都要散架了。
秋月正在为她拆头饰,祝焰进来后,侍婢们自动地退了出去。
“王后,辛苦了。”祝焰过来轻抚萧玦的发丝。
隐约闪动的烛光,落在祝焰深邃面容上,萧玦透过铜镜看着他。
“王上要与臣妾同住一处吗?”
祝焰理所当然地“啊”了一声,顺势抱萧玦坐在他的腿上,熟悉的温度落在他怀里,心情大好。
他抱得很稳,萧玦逐渐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拥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祝焰食指挑着她的下巴,低沉声音似有魔力:“王后,要洗澡吗?”
萧玦抬眼看向旃帐角落撑起的屏风,后面的浴桶水已经烧开,冒着蒸腾的热气。
她是要洗澡的,可没想跟祝焰一起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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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要洗啊,可浴桶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人,王上若是在这,不太...”
祝焰“哦”了一声,满脸意趣,像是在逗小猫小狗,戏谑道:“王后想多了吧,本王何时说要跟王后一起洗?你先洗,我在外面守着。”
“哦。”萧玦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气急起身,走到屏风后,迟迟不肯脱衣服,有些担忧地探出头。
“放心吧,本王不看。”祝焰嘴上这么说,眼睛一刻也没闲着。
屏风虽说严实,可明火照着萧玦倩影,映在上面,一举一动都看得真切。
祝焰喉咙烧起一团火,一冲而下,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欲望。
“王上...臣妾今日累了,不能服侍王上。”
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恐惧那件事。
听着屏风后的萧玦声音闷闷的,别有一番意味。
“嗯...”祝焰磨了磨后槽牙,只要萧玦说不,他不会强人所难,强忍着小腹的胀痛,无声地解开了衣带,手探了进去。
“王上?”萧玦不放心地试探叫了几声,她擦拭身体扬起水声,掩盖住了某人沉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响动。
“今日春茶赛,你选了哪杯?”萧玦纯粹是没话找话,她有点不放心,想要用声音确定祝焰的距离,确认他不会突然闯进来。
祝焰抑制着呼吸,尽量不让萧玦听出端倪:“王后...的那杯。”
“啊?”萧玦疑惑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按理来说,那杯应该是赫澜音的,王上觉得赫澜音怎么样?”
“不好。”
“若是太后执意要赫澜音进宫呢。”
“...不要。”
“那王上可有钟意的女子?”
祝焰已缓缓地陷落,他屏住呼吸,在衣物掩盖下,加快手上的动作。
“王上?”
祝焰难以自持地闷哼一声:“...萧玦。”
“嗯?”
“我是说…萧玦,是我唯一钟意的女子…”
萧玦听出了不对劲,她不敢妄加揣测,连忙洗完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祝焰神色如常地坐在那,脸颊带着可疑的红,视线很快地向下扫了下。
她明知故问:“王上,你怎么了?”
“没事,旃帐太热了。”祝焰欲盖弥彰地起身,某处潮湿贴着他难受,他必须快速清洗干净。
“王上,水都凉了,我叫人进来换水吧。”
“不必了,本王喜欢凉水澡。”
祝焰到屏风后,已快速地脱掉了衣服,萧玦也不好叫别人过来。
她为了快点出浴,简单地擦了身子,外面有些凉,赶紧钻进了被窝。
秋月知道她怕凉,特地在褥子下加了兽皮取暖,萧玦躺着很软很舒适,困意很快袭来。
“王后...”
屏风后的祝焰低沉开口。
“嗯?”
“今日谢春宴,南启王特地送了贺礼,傍晚时分到了牧云泽,王后...想看看吗?”
萧玦一下子清醒过来,身上的暖意瞬间消失不见。
是父王?
她心里五味杂陈,酸涩蔓延在胸口,要是赶在谢春宴送贺礼,怕是要早早就要准备,才能准时到北陵吧。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和亲公主,父王竟愿这样大费周章地关心她?
母妃还在时,父王对她是很好的。
可母妃去世后,父王郁郁寡欢,无心朝政,一心敬奉鬼神,活得像个傀儡,不然也不至于听信谗言,送她和亲。
“不看了。”萧玦闭上眼,双睫颤动,“没兴趣。”
“好。”
说话间,祝焰已擦拭好身体,换上寝衣上床来,从后面地抱住萧玦。
萧玦心里委屈更甚,若是她的家人不抛弃她,她又何必到远嫁他国,只因一个温暖拥抱,便想要痛哭流涕?
祝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在额间落下一吻:“安心睡吧。”
13. 013
翌日清晨,初升朝阳落入草原,轻风略过翻涌起金绿波浪。
谢春宴第二日,要比试摔跤。
男女有别,女眷们只能坐在远处的帷幔看台中,远远一望。
萧玦坐在主位,眼前摆满了她爱吃的糕点,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祝焰。
祝焰穿着特制的白裤,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古铜色肌肉,微微眯眼朝着萧玦看去。
隔着半个草场,萧玦对上祝焰的眼神,浅浅一笑,挑眉似在说,你要赢。
祝焰仿佛接收到了信号,他单手锤了锤胸口,飞来一吻,惹得萧玦目光回避。
她转头,瞧见赫澜音走过来,点头致意。
赫澜音也回了个礼,不多时过来低声道谢:“多谢王后赐予臣女七星步法。”
“你喜欢便好,本后也是看你有眼缘,你武艺好,东西跟了你也不算浪费。”
微风吹过帷幔掀起波澜,赫澜音跪坐在萧玦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的目光追随着哥哥赫澜拓。
赫澜拓文质彬彬,没有参与摔跤的打算,站在边缘一角旁观。
“王后真是好气度,竟容忍别的女人,分享你的男人。”
萧玦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她惊讶地看向赫澜音,明白原来她并不想进宫。
“你不想进宫?”
赫澜音神色惊讶,很快恢复如常:“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她是刀马族的如音公主,是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身上肩负着刀马族兴衰荣耀,很多事情不是她能随心所欲的。
“是啊。”萧玦放下茶杯,眼底一闪而过惆怅情绪,“我们是一样的。”
赫澜音抿唇苦笑:“王后虽是和亲公主,可能得王上宠爱,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萧玦轻轻摇头:“女人若是把命系在男人身上,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赫澜音微微动容,她看向萧玦,不明白她已经是一国之后,为何有这样的苦恼。
“若我既可以是王后,亦可以做萧玦,那才是幸事。如音公主,你说呢?”
“王后,你可有办法,让我不进宫?”
萧玦淡然地笑着,向赫澜音伸出手:“那公主可愿做我的义妹?”
“我...”赫澜音的眉毛拧成麻花,情绪复杂之际,萧玦收回了手。
“不急,公主好好考虑...月华宫的大门,永远为公主敞开。”
萧玦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看向祝焰心里幽怨,明明是他纳个嫔妃就能解决的事,害得她要大费周章地讨好赫澜音,痛献自己的宝典。
那边毫不知情的祝焰正在摔跤场地大杀四方。
祝焰用以一敌百的架势迎战,丝毫不觉得疲惫,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滑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葛云天躺在地上望天,他不满地起身:“王上虽是王上,好歹也高抬贵手,让属下们赢个彩头吧。”
祝焰抄起旁边的水壶,仰头喝水,水如瀑布顺着下巴滚落,他随意地擦了一把,甩了甩湿发,微喘道:“可以,本王赢的好彩头赏赐给你,但绝不会让你。”
葛云天叹了一口气,他好歹也是称霸战场的大将军,怎么摔不过祝焰呢?
“王上,要不你省省力气,晚上好好陪陪王后?”
尚未开荤的祝焰,眸光一暗,朝令夕改的君王发话:“葛云天,本王收回方才的话,罚你再来一局!”
葛云天瞠目结舌地看着祝焰,不知道自己这是哪句话说错了,哀嚎一声躺地。
-
傍晚,摔跤大赛结束后,祝焰以压倒之势获胜,赢得彩头,交到萧玦手上。
萧玦与祝焰同几位心腹用餐,葛云天将军的部下慌慌张张闯进来,被葛云天怒声训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报!王上,南方急报!”
“何事?”
“南启王...驾崩了。”
祝焰下意识地看向萧玦,萧玦心一沉,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窖。
萧玦急切到失态问道:“何人继位?”
“是...太子萧璟。”
萧玦手中的酒杯掉落,惊得在场众人不敢说话。
...终是王兄继位了吗?
萧玦心情复杂,坏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明明父王的贺礼才送来,他身体也一向不错,怎会如此突然?
“老南启王。”祝焰声音缓慢,“如何仙逝的。”
“听闻,妖火降临王宫...”士兵察言观色道,“烧死了南启王,尸骨...无存。”
悲痛到了极点的萧玦,听了这荒谬的言论,突然笑出了声。
妖火。
真是荒谬啊。
萧玦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祝焰看到她的样子,心一揪,他沉默片刻:“备礼,恭贺南启新王继位。”
“是。”
“王上,臣妾用完饭了,先行告退。”
萧玦走得快,祝焰没抓到她的身影,走到旃帐中,萧玦正背对门侧躺着。
还未等祝焰说什么,萧玦一个机灵地起身坐起来,“王上,带我去看看父王送的贺礼。”
“好。”
萧玦镇定得过头了,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或许这样是不对的。
毕竟那是她的血亲,是生养她的父王,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悲伤。
草原风急,祝焰掩着烛火,挡在萧玦身前,静静护着。
萧玦跪在贺礼前,一点一点地打开查看,里面是按照南启最高规制准备的贺礼。珠宝首饰,地方特产应有尽有。
萧玦翻看着,晃动的烛火照着她绷紧的小脸,终在最后一层,萧玦发现了一副画。
是她幼时初学画作时画的,画的是父王母妃和她在就枇杷树下玩耍,只是技艺不精,实在难看,拿给父王帮她提笔写名,被好一顿嫌弃,后来搁置,也便忘了。
萧玦傻眼愣了好一会儿,见画作一角写着。
[吾女萧玦,安宁长乐,勿念父忧--父字]
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上面,萧玦的情绪终是失控,泪如决堤般落下,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祝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拍着她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恨父王,为什么不能狠心地把她抛弃,非得还留一丝温情,偏偏还要她看见?
她不想原谅,不愿意原谅,可又能如何呢?亲人已逝,爱恨恩怨都随风消散了。
...勿念父忧...
说明她父王在准备贺礼时,便知晓自己会遭遇不测,也知晓只要牵扯司天监,萧玦便会抓着不放。
“父王...死得蹊跷。”萧玦发泄完后,抓着哭湿了的祝焰衣袖,“死得蹊跷。”
“嗯。”祝焰摸着她的脑袋,“咱们先不想了,好不好?”
夜风吹干了她的眼泪,萧玦脑海里浮现出萧璟的模样。
会是她敬重的王兄做的吗?南启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了旃帐,祝焰拿来了热茶。
“王后可知,北陵为何少有坟墓?”
萧玦抬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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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焰,双眼通红,双手握着杯子,像个无助的小孩,令人心生怜爱。
“为何?”
祝焰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北陵人大多会选择火葬。”
“火葬?”萧玦微微惊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疑问:“都烧没了,人不就没有念想了吗?”
祝焰弯唇一笑,坐到她身边,自然地把她搂在怀里,娓娓道来:“北陵人不信鬼神,只信滋养万物的天地和自己手中的刀剑。人生于天地,养于天地,死后自然化成骨灰,回归天地,这便是北陵的信仰。”
萧玦微微一怔,她似乎能理解一点:“那若是想念逝去的亲人,该当如何?”
“骨灰随风飘向天地,化作云,化作风,化作雨,如果想他们了,就看云吹风,实在不行,淋一场雨。”
祝焰故作轻松,实际这些事,在他想母妃的时候都做过。
祝焰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萧玦瞬间洞察到了他的情绪,轻而易举地猜测出他的心思。
“祝焰。”
“嗯?”
“以后如果我死了,想见你时,就会在草原上起一阵风。”
祝焰捂住她嘴的动作有些急切,险些把她推倒,“不许你说这种话。”
祝焰找模样把萧玦逗笑了,她笑着笑着,眼底堆满了落寞。
小时候看话本,萧玦以为人要活到头发白了,牙齿掉光,走不动了才会死。
原来人随时都会死,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回去,我就让陈皮试药,直到成功为止。”
萧玦心窝一暖,她抬头看向祝焰。
她想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还不能死。
-
南启王宫灯火通明,群臣来恭贺新王登基的宴会刚刚结束,鼓乐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萧璟坐在阴影里,唯有怀里放着的那幅画,在烛光下光彩夺目。
枇杷树下,穿着青衣的少女,手拿着木剑,挥洒自如。
萧璟终于不用再端着情绪,用手轻轻抚摸着画中人,双眼溢出痛苦的留恋。
“不祥的画,就该烧了。”
陈氏穿着太后服饰,缓缓走到萧璟面前,冷眼地看着他。
“母后如今已是太后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一滴泪无声地从萧璟的右眼中滑落,他怕滴在画上,伸手接住。
“璟儿,你以为登上王位,便能高枕无忧了吗?”陈太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母子吗?”
“如今她已是别人的王后,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正因为她在敌人阵营!才更要小心防范。”
“不是母后把她送过去的吗?!”萧璟突然探身入光,掩盖住画的光芒,他把自己手心掐红浸出血,也舍不得去攥那副画。
“如今儿臣才是南启的王!整个南启都是儿臣的!”萧璟缓缓起身,越说越激动,红了眼,“儿臣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何时起兵,何日攻城,都是儿臣说了算!”
陈太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儿子,知晓他心思,却不能挑明。
“你别不自量力,先保全自身...”
“母后,便安心地做你的太后吧。”萧璟整个人想被抽去了灵魂,明明站得很直,却有颓废,“儿臣,自有儿臣的打算。”
如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司天监那些个蛊惑人心的鬼道士统统处理掉。
他打算养兵,起兵,打天下!
将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他的玦儿也自然回到他的身边。
他要把她牢牢地攥在手里。
14. 014
这一夜萧玦睡的很好,醒来时正躺在祝焰的怀里。
她枕着祝焰胳膊,像只小猫似的缩在祝焰怀里,祝焰用腿夹着她的腿,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
两人完全相拥而眠,严丝合缝。
萧玦能清楚地感知到祝焰起伏的呼吸,怦然的心跳,还有抵在她小腹上的热量。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睡姿,睡得安稳,不再横爬竖卧地满床睡。
萧玦笑了,她微微一动,祝焰就醒了,睡眼朦胧地望着她,眼神迷茫地询问她要做什么。
“王上,你放开我,臣妾要去梳洗更衣。”
祝焰没作声,听话地放开她,翻了个身,脸朝下地趴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看着她。
“王上,你不起吗?”
祝焰深吸一口气,掩饰着自己晨起强烈的欲望,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把脸埋进被里。
萧玦耸了耸肩,她越过祝焰下床,到旁边秋月和娜兰的旃帐,梳洗用饭过后,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
她穿着宝蓝色衣袍,上身是流光月锦白上衣,领口用金丝线绣着波浪花纹。
秋月的手很巧,会梳各种发型,怕王后这次再去骑马弄乱发型,特地为她编了鞭子,用银饰簪住牢靠得很,怎么甩发丝也不会乱。
见祝焰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萧玦不敢打扰,跑到外面吹风。
她住的旃帐是只提供王室使用,有侍卫把守,安全得很。
风吹得人思绪都轻飘飘的,萧玦望着晴朗的天,不自觉地想到父王。
作为父王的女儿,没见到父王最后一面,心生无力惆怅。
萧玦余光瞥见旃帐后,有黑影一闪而过,她好奇地跑过去一看,是只小黑狗,顿时眼前一亮。
这狗长得精瘦,一点都不怕生,撞进萧玦的怀里,蹭着她的手。
“看样子他很喜欢王后。”
萧玦抬起头,发现是赫澜拓,他很有分寸地站在边界线外,不敢越界,行礼道:“参见王后。”
“免礼。”萧玦抱起小黑狗,摸着它的头,走到赫澜拓面前,“这是你的狗?”
“回王后,是。”赫澜拓没什么表情,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萧玦点点头,把狗还给赫澜拓,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赫澜拓地低垂着眼眸,看着怀里的狗,低声回道:“诺力。”
“诺力?这是北陵语吗?是什么意思?”
赫澜拓像雕塑般立在那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自由。”
萧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木讷的赫澜拓,点头说:“好名字。”
“王后!”
身后有人叫她,萧玦听得出是祝焰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祝焰,朝她阔步走来。
赫澜拓立马行礼,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参见王上。”
祝焰皱眉地打量着赫澜拓,拉着萧玦的手,把她护在身后:“世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赫澜拓行礼道:“王上赎罪,臣这便离开。”
说完,赫澜拓抱着狗,一点都没有留恋,转身离去。
萧玦看着赫澜拓的背影,心里想着赫澜音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子,怎么有个这么呆板无趣的哥哥?
不过想来,她和王兄曾经也大致如此,王兄永远都是沉静内敛,就连玩蹴鞠投壶也十分谨慎,要犹豫很久有把握了才会出手。
不像她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在冲在王兄面前。
如今她不得不收敛,沉静。
但总有人横冲直撞地在她前面,比如…
萧玦抬眼看向祝焰宽阔的后背,原地注视着赫澜拓的背影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转身凝眉看着她:“王后,人都走远了,你看什么呢?”
他背后像长了眼睛,清晰地感知萧玦的目光,纳闷这赫澜拓也没他英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萧玦反应过来,饶有兴致地盯着祝焰双眼,“看狗。”
祝焰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萧玦,狗有他好看吗?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狗比。
祝焰追着萧玦。
“王后,王后,你喜欢狗吗?本王弄只狗给你玩玩啊。”
谢春宴的最后一日,举行放纸鸢祈福仪式,可迟迟未见风来,人们都在草原上眼巴巴地等着。
萧玦只有在幼时同母妃一起放过纸鸢,母妃去世后,便很少出去玩了。
她也很期待放纸鸢,扎了一只白鹤,拿了笔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
秋月歪头看着主子写的心愿。
[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主仆两人对视,会心一笑,萧玦心愿太多了。
她希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希望世间不再有苦难别离,希望有情人能长长久久。
心愿多得写不下,只好概括成八个字。
“王后,你这要不要写清楚,要谁得偿所愿啊。不然老天怎么帮你实现?”
“我希望...世上所有人,无论生活在何处,何地,有何心愿,都能得偿所愿。”
“王后果然是气度不凡,那奴婢也可以得偿所愿吗?”
“当然。”萧玦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你有什么愿望?”
秋月拿出纸鸢:“奴婢希望...王后能长命百岁!”
萧玦心窝一暖,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哎,你把愿望许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王后的愿望也不是许给自己的啊,奴婢这是跟王后学的。”秋月俏皮地眨眨眼。
萧玦转而看向旁边的凉风:“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凉风没来由地扭捏起来,把纸鸢藏在身后,不给别人看。
萧玦和秋月对视一眼,一个用行动去压制他,一个用身份去制衡他,不出半个回合,凉风败下阵来,认命地交出纸鸢。
萧玦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着:“月照千般愿,梦圆一片真。”
清脆的声音念出少年的愿望,红了两个人的脸,萧玦抬头看向秋月又看了看凉风,压抑住嘴角的笑:“行,本后允许了。”
“王后,你说什么呢。”秋月害羞掩面。
“别管本后许什么,总之本后就是许了。”萧玦满意地把纸鸢还给凉风。
不知从哪传来犬吠声,萧玦循声看去,一只棕色猎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拿着纸鸢的祝焰。
秋月是怕狗的,她一下子跑到萧玦身后躲起来,时刻提防着猎犬扑上来,仔细一看这狗是拴着绳的,那端攥在王上手里,她才稍微地安下心来。
“王上,这是...”
猎犬皮毛光滑得散发着金光,听话地坐在祝焰脚边,吐舌头看着萧玦,模样乖巧。
“巴力,叫母后!”祝焰声音雄厚,惹来旁人好奇的目光,巴力特别听话地汪了两声,并起身趴在萧玦脚边。
“王上,你...”萧玦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好低头逗狗。
祝焰坐在她身边,介绍道:“这是北陵特有的卡兹猎犬,温和忠诚又迅捷勇猛,最擅长的便是奔跑追杀猎物,而且很好养,怎么样?”
“好,喜欢。”
萧玦能说不喜欢吗?这狗都叫她母后了。
“你怎么不问她的名字是何意?”
祝焰又不满意了,为什么她不问自己这个问题,却问赫澜拓。
萧玦轻叹,难得有耐心,笑着问道:“敢问王上,巴力是何意?”
“勇士。”祝焰认真地回答,抬手摸了摸狗头:“是勇士。”
“好名字,她是女孩,也可以是勇士吗?”萧玦摸着巴力的头。
“当然,巴力是最勇猛的女孩。”
萧玦对祝焰的回答很满意,:“王上许了何愿望?”
祝焰的纸鸢是只金色老虎,他没躲没藏,乐意又大方地把愿望给萧玦看。
[萧玦平安千岁]
萧玦看了双眸微微颤动,连忙还给了祝焰。
祝焰有兴致探头地去看:“王后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啊哈哈,看来有王后在,本王愿望能成真了!”
萧玦深深地看了一眼祝焰,心头泛起酸涩,她好像什么都可以办到,除了活得长久。
明明春和日丽,却一丝风没有。
日落西山,也未见风起,不少人已经放弃,回了旃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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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不死心还想等一等,看见赫澜音拿着纸鸢过来,向她行礼。
“臣女参见王后。”
“嗯。”萧玦看着她拿着的沙燕纸鸢,“你的纸鸢很好看。”
赫澜音苦涩地笑着,看着上面的愿望,她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为了稳固哥哥的地位,决定进宫。
而纸鸢上面,却是要自由。
“可...纸鸢再好看不能放飞,一切都是徒劳不是吗?”
“这只是一张纸。”萧玦安慰道,“你若铁了心想做一件事,没人能阻拦得了你。”
“王后,那你希望我进宫吗?”
话一下子梗在了萧玦的喉咙,她真希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王后!看那边!”
天色渐暗,落日余晖把天边染得金黄,天光散落处有两只风筝,一虎一鹤并肩飞行。
“风如此小,王上是怎么放起来纸鸢的?”
萧玦定睛一看,祝焰把风筝绑在了巴力身上。
猎犬最擅长的疾跑,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急速狂奔在草原之上,快到形成一道虚影。
祝焰跑在前面引导着巴力前行,夕阳如金丝勾勒着他的背影。
“萧玦!无论你有何愿望,都会成真的。”
跑在前面的祝焰停下来,余晖照在他热烈真诚的脸上,微风把祝焰的祝福,送到萧玦耳边,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忽而草原生出起了一阵风。
“有风了!有风了!大家快放纸鸢啊!”
安静的草场瞬间如沸水蒸腾,大家纷纷拿着纸鸢奔跑行动起来。
有人惊喜,感慨幸亏自己等到了最后,也有人肯定这是王上的功劳,他们用古老的语言欢呼赞颂着王上的无所不能。
在欢呼的中心祝焰,目光始终在一人身上,并朝着她走过来。
萧玦这回是真好奇地问:“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祝焰牵起萧玦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王上永远爱王后。”
萧玦手背一痒,看着祝焰认真神情,心脏莫名地加快,她显然是不信,知道祝焰肯定是胡说的,可她竟愿意相信。
赫澜音悄无声息地把纸鸢放在身后,悄悄地退出人群中。
夜幕降临,草原上燃起了篝火,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烤着肉吃。
祝焰割下来烤好的肉,不拘小节地用刀送在嘴里,尝了味道后,又割下来一块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夹着送到萧玦嘴边。
明暗的火光落在祝焰充满笑意的嘴角,萧玦看了之后心情豁然开朗。
或她也可以在寒冷的北方,亦可寻到归处。
萧玦认知中,祝焰完全与初见时不同了,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甚至有点可爱。
他的怀抱很暖,人也很善良,毫不掩饰直接的爱意,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围住,暖得她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萧玦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祝焰。
吃饱喝足后,某个篝火旁响起了乐声,萧玦好奇地看过去。
“王后,你会不会跳舞?”身旁的祝焰开口问。
萧玦摇了摇头,她都是看跳舞的那个,从来没有尝试过。
所以当祝焰向她伸出了手时,萧玦极力地晃着脑袋拒绝了。
祝焰真诚邀请:“来吧,很简单的,我教你,你只需要把手给我就好。”
三番五次拒绝后,旁边人看到了情况,都在鼓励王后,就连巴力也汪汪地叫了两声,萧玦犹豫再三,搭上了祝焰的手。
原本她最是抗拒这样的欢呼和舞蹈,可祝焰的手有力地牵着她,从掌心给予她力量,耐心地引导着,好不掩饰地夸赞道:“阿玦,你很美。”
“王后很美!王后很美!王后很美!”
不知道谁开头喊了起来,萧玦渐渐找到了自信,她学东西很快,像模像样地转起了圈,引起一阵欢呼,高兴地过了头差点摔倒,祝焰一下子扶住了她的腰。
须臾间,萧玦感到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清楚地感知到风吹过耳畔,篝火燃烧噼啪作响。
萧玦看着祝焰的脸,分不清是鼓声还是自己的心跳,总之震天的响,响到她失了理智,起身在祝焰唇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