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天命之人》
1. 梦境
黑云翻涌席卷天际,远处的云宇间隐隐透出诡谲的红光。
混沌夜色在睁眼的一瞬间被撕裂开来,意识也随之清明。
离忧稳了稳心神,强迫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目光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夜色愈浓之处沉睡着一幢高大破旧的楼房,这座楼房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地矗立在夜色之中。
诡异的是,楼房被无数把宝剑彻底贯穿。
剑意凌厉,将高楼危塔架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离忧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哪?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现在不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房子怎么会悬在半空之中,凌驾于夜色之上?
那房子里插着的宝剑又是什么东西?
行为艺术吗?
是梦吗?
“啊啊啊啊啊!!!!!”
一道粗犷尖锐的叫喊声猛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离忧被吓得身形一颤,她循声低头看去。只见在距她十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个身形粗犷的中年男人。
这鬼地方原来不止她一个人。
她心中稍稍安稳了些,抬脚正要走上前,那中年男人又是一阵尖叫,仰头看着楼顶,哆哆嗦嗦地连连后退。
离忧身形一滞,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顶楼居然有个女人贴着天台边缘站着,瘦削的身影摇摇欲坠。
这一眼,离忧被眼前场景惊的站不住脚。
再仔细一看,那女人脸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胸前腰腹等地遍布窟窿,褴褛的衣衫混着鲜血随风飘洒,早已没了人形。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女人便在惊他恐的尖叫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下,径直砸在那些凌空的宝剑之上。
男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皮肉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离忧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他瘫在地上,眼神惊恐,瞳孔涣散,嘴巴张的极大,四肢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撑在地上,身体僵硬。
竟然是被活活吓断了气。
他尸体恰好面对着那女人的尸体。
在她面前,女人的尸体插宝剑上,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淌下。纵使脸上血肉外翻,也不难看出面容清隽。
只可惜此刻清隽的面容面目全非地盯着看着眼前男人的尸体,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诡异的是,那些宝剑竟与女人生前胸口腰腹的窟窿严丝合缝。
离忧冷静地观察完两人的尸体后,开始发愁——
这里究竟是哪儿?
她要怎么出去?
霎那间,一股悲伤不甘的情绪如狂风过境,瞬间席卷了离忧的全身。
她鼻腔中顿时充斥着难以察觉的酸涩,嗓音也莫名哽咽。
这不是她的情绪。
环顾一圈,她的目光定格在眼前的女尸脸上。
直觉告诉她,这份情绪本该属于这具女尸。
离忧稳了稳呼吸,竭力遏制住泛着酸意的胸腔,看着眼前的女尸颤声问道:
“你……很委屈。”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眼前景象忽然天旋地转,就像一团墨水被搅进大海,不断翻腾稀释。
离忧感到一阵脑子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伴随着失去感知外界能力的同时,心口被巨石压住一般,周边的空气也逐渐稀薄,几乎在窒息的前一秒,离忧挣开桎梏,尖叫出声:“啊——"
随着周身威压消失,耳边的熙熙攘攘逐渐变得真实可感,她瞬间迸发起身。不料动作过大,在起身的一瞬间将身前的桌子带倒。
砰!
桌子倒地发出巨大声响,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在——教室。
她回来了?
不对。
她居然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把自己吓醒了……
桌子倒地声音仿佛平地惊雷,周围原本低头上课的同学纷纷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正在上课的老师停下了讲课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粉笔,金丝框眼镜之下,一双墨色眸子沉寂如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离忧刚从睡梦中惊醒,乍然被众人视线所包围,她神色仅仅懵懂了一瞬,而后脸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爬满殷红——
这也太尴尬了吧!
此时,教室里同学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接连抬头向她这边张望,众多眼神在她和老师之间游走。
安静的教室里,有几句细微的讨论声落入众人耳中。
“她抽什么风?”
“莫名其妙的,谁知道呢?”
“吓我一跳……”
“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呢……”
“她今天最好是有事。”
谁都知道,这个班几乎集齐了全校的刺头,就这样一个问题学生组成的问题班级,凭借其臭名昭著程度,全校几乎无人敢接手。
在各位资深老师的相互推诿下,这样一个烫手山芋理所应当落入了刚刚毕业,资历不足又人微言轻的周辰手里。
不过他也不反驳,直接全盘收下。
好在年轻在职场上虽是他的短板,也能在某种情况下变成长处。
就好比接手这个班级之后,班上的女同学对上他这张年纪相仿但又冷若冰霜的面庞,是一点闹事的念头也没有了。
即便天性与老师不和,也愿意给帅脸三分薄面。
于是乎,这应该是周辰接手这个班级的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面对女学生发起的有“挑衅”意味的举动。
班上的同学越想越有兴致,他们想知道平日里一言不发的锯嘴葫芦今天是抽什么风了,上课上着上着把桌子推翻了。
讲台上,周辰一双眸子眯了眯,双手抱臂在胸前,显然一副看戏姿态。
毕竟自他接手以来,处理的问题男同学不少,女同学可是一个都还没有。
他也有些期待,她究竟想做什么?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人似乎被教室里的动静吵醒了。
少年修长的身形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剑眉微蹙,桃花眼微眯。脸上满是被吵醒的不耐烦,桀骜不驯的眼神在教室里缓缓搜寻,在看到前排那一模身影后突然变得意味深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些意外,也有些期待。
众人的心思各异的视线里,离忧俯身,颤颤巍巍扶起桌子,低头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在众人密不透风的视线里拼凑起破碎的自我后朝着讲台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不是故意打断您的上课的……”
静默良久的教室里响起几声清晰的嗤笑。
讲台上,周辰神色松懈几分,“坐下吧。”
他没打算深究。一双冰冷的眸子在离忧脸上停留几秒,似乎是觉得这个学生值得关注。
离忧赶紧坐下,鸵鸟般地一直低着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列为出头之鸟。
“离忧,你昨晚没睡觉吗?”
说话的是同桌傅思茗。
“忘记睡觉了。”离忧埋着头随意应付了一句,思绪却依旧停留在那个诡异的梦境。
她总觉得这个梦有点过分……真实了。
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能清晰地在脑海里倒放。
傅思茗见离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被讲台上一道带着威胁的目光堵了回去,只得悻悻地低下头,然后在心里把周辰翻来覆去咒骂几遍。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离忧却依旧低着头一副被下了降头的模样,傅思茗打消了找她聊八卦的念头,伸手从桌肚里掏出手机,自顾自地刷着微博。
“我去,这逆天新闻……”傅思茗骂了一声,伸手将还在发呆的离忧一把拽过来,“离忧你看,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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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便把手机怼到了离忧面前。
离忧这才被唤回思绪,双眼定睛在眼前的屏幕上,只看清一眼,离忧便一把将手机夺过来,仔细翻阅起新闻内容。
大红加粗加大的字体映入眼帘——"一小学生车祸去世后,其母亲在小区坠楼身亡。"
而新闻的配图……居然是离忧梦里出现的那个女人!
她将新闻页面附带的图片点开放大,女人的面部轮廓逐渐和梦中的模样重合。
离忧看着眼前的图片呆愣住了。
虽然那具女尸面目全非,但依旧保留了一些面部特征可以供她辨认。
身边的傅思茗幅度极小地用手肘推了一下离忧离忧她却丝毫未曾察觉,她皱着眉上下滑动屏幕,还想把新闻的始末看完。
身边传来一阵用力的咳嗽声。离忧这才隐隐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刚想抬头,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伸到她面前。
眼前的手掌宽厚白皙,分明的指节朝她勾了勾,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与此同时。
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离忧心里瞬间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在周辰的死亡凝视下,她死咬着唇缓缓抬头,对上周辰那双森然又暗藏几分愠怒的眼眸,她心理防线轰然坍塌,哭丧着一张脸缴械投降,将手中的赃物上缴。
周辰将手机攥在手里,睨着她冷声道:“一千字检讨,明天交。”
离忧咬牙应下。
周辰走后,离忧才敢抬头,眼神与四面八方那些看热闹的视线相撞。社恐属性又被触发,她在心里怒骂“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
离忧一转头,对上傅思茗略带考究的眼神,她连连道歉:“小茗,对不起啊。”
傅思茗倒是不太在意手机被缴了,反正过完这周,周辰就会把还给她的。
“小事,不过……”她上下打量着离忧,一双杏眸眯起,狡黠似狐狸,“离忧,你今天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离忧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那个离奇的梦境,话语盘旋在嘴边又被咽下:“没,估计是昨天没休息好。”
傅思茗仍旧眯着眸子审视离忧,显然是不信。
离忧坦坦荡荡和她对视,她神色正得发邪,哪有一丝撒谎的心虚。
两相对峙,傅思茗败下阵来:“行吧,你要是发生什么事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要有知情权。”
离忧点点头,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明天我去想办法帮你把手机拿回来。”
傅思茗有些不解:“你怎么拿?”
“不知道……我找他要?”
这个“他”显然是指的周辰。
“那他要是不给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
傅思茗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没事,不就是一周不能玩手机,我又不是做不到。”
“可是我做不到。”离忧看着她。
好吧,她性格就是这么古怪,总是害怕自己亏欠了别人。
傅思茗在心里默念,但看着满脸执拗的离忧。还是忍不住开口劝:“哎呀我都说了没事,新班主任才上任半月,估计正愁没法拿人开刀立威,你现在凑上去,不是上赶着给人当靶子吗。”
离忧不为所动。
傅思茗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看着离忧那副劝不动的样子她就来气,索性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诚然,离忧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傅思茗的劝告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第二天课间,离忧如约带着一千字的检讨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沉闷的红木门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离忧用力捏了捏手里的检讨——她真是听见这个声音,心口就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无名火!
深吸一口气,离忧放过手里已经有点皱了的纸张,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2. 对峙
阳春三月,熹微晨光透出冉冉书窗,斑驳的春意躺在书桌上罗列的书页上。
离忧双手将检讨奉上。“周老师,这是我的检讨,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周辰背对着办公室门口,注意力完全放在面前的电脑上,听见离忧的声音,他头都没抬。
“放这。”
离忧趁着走上前放检讨的功夫偷偷用余光瞄他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默默在心里盘算该用什么理由把手机要回来。
放下检讨,离忧又退后一步,等着周辰开口。
他不开口,她就不走。
“你叫什么名字?”周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离忧就想好了点子。
她压抑住内心的侥幸,歪头看他,“离忧。”
周辰依旧头都没抬:“我会重点关注你的,出去吧。”
离忧非但没动,反而开口问道:"老师,可以把手机还给我吗,我有点用。”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周辰身形一顿,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她:“什么用?”
离忧心下一沉,但在对上周辰审视的目光后,又有一股无端的烦躁。
她很讨厌这个眼神!
心里无端的烦躁似乎成为了她的底气,她沉了口气,又说了一次:“我要联系我的妈妈。”
听到这句话,周辰的目光冷了几分。
“据我所知,你是单亲家庭。”
离忧有点被激怒了,皱着眉咬紧牙关:“你!”
周辰在她快要爆粗口的前一秒出声了:“谁教你撒谎的?”
“撒谎”这顶帽子扣在她头上的一瞬间,一股久违的羞愧夹杂着难以忽略打断烦躁,把离忧的理智来回啃食。
这种羞愧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错而产生的懊恼,而是一种谎言被揭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凭什么他能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她。
她又没做错什么。
“不给算了。”
计谋被识破,离忧干脆装也不装了,转身就走了,连门都没带上。
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道德底线很低的人,她是懒得听那些春风化雨般无孔不入又细究对错的说教。
虽然被甩了脸子,周辰眼中却没有愠色,他拿起桌上摆着检讨,目光暗了暗。
离忧在办公室没讨到好,面色不虞地回到教室,心里还在暗骂周辰这个老狐狸,明明早就将她的底细打探地一清二楚了,还装模做样问她叫什么名字。
自己撒谎了又怎样,那老狐狸也不敞亮啊!
一想到这,离忧狠狠啐了一口。
眼见着教室门越来越近,门内的哄闹声逐渐变得清晰,她逐渐产生一种不良的预感。
还有几分钟就要打上课铃了,教室怎么会这么吵?
一边想着,她一边伸手推门,推开门只见班上那几个出了名的混不吝围在她桌子旁边,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为首的顾念更是方圆几十里都有名的混混头子,仗着家里的关系在这一方小县城为虎作伥,其罪孽罗织,恶劣程度可谓叹为观止。
毕竟这个班的“贤名”在外,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如果不是他们的行径过于恶劣,也不至于连连气走几任接手他们班的老主任,最后让周辰接下了这桩苦差事。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混混,难免把挑选猎物的圈套放在同班同学的身上,热衷于围剿班上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女生,以围观她们的出嗅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想到这,离忧皱了皱眉,一阵头疼。
顾念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不小,但离忧离得太远了,听不太清。
周边的其他同学倒是被吸引了,纷纷抬头,神色各异。
这时,人堆里的顾念忽然抬头,环顾四周后用目光擒住了门口的离忧。
在看见离忧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扬声道:“诶,离忧,你东西掉了。”
此言一出,班上众人纷纷朝门口看来,视线落在离忧身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很讨厌这样的目光,她很讨厌自己被放在这种审视打量的目光里,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变得黏腻不自在了。
被这样的视线笼罩着,仿佛她身上最后一点隐私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可所有人都在用眼神向她索取一个解释。
她在众人的视线里大步上前,走到自己座位前时,她蓄力将顾念狠狠推开,“让开!你挡到我了!”
被一把推开的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反抗,反应过来的他瞬间变了脸色,连同他身边的跟班也纷纷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眼底轻蔑的笑意也染上几分戾气。
他骂道:“离忧,你他妈有病吧。”
听到这话,傅思茗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对着顾念吼道:“你有病啊,你挡到别人了看不到吗?”
顾念将矛头转向傅思茗:“傅思茗你找事是吧?!”
傅思茗正要骂回去,被离忧一把拉住,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谁找事?谁在找事你心里没点数啊?”
顾念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吼出声:“谁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婊子谁找事!”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还在看戏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离忧是单亲家庭,她妈妈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她爸爸常年不在家,她才是真的有妈生没妈养。
顾念以为抓住这一点就是抓住了离忧的软肋,他觉得离忧这样的人应该为自己的原生家庭而感到羞愧。
见离忧低着头不再说话,他的精神胜利法占领高地。
心道:像她这种人,卑劣地像只打不死又恶心人的蚂蚱!
他脸上又重现顽劣的笑意,带着稳操胜券的得意,大声开口:“离忧,你别整天一副表面清高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玩的多花!”在众人探究的眼神中,他将手里的东西扔在面前的桌子上,“你的避孕套掉了。”
话音刚落,围观的男生们纷纷哄笑起来,女生则是交头接耳。
巨大的嘲笑声裹挟着细细密密的讨论声轰然砸在离忧一个人的身上,似乎要将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三月份,正是绿意探头的好时节。
这群稚嫩的男男女女,如同探头的枝叶一般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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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解两性话题。
青春期的荷尔蒙在空气里盎然生长,比窗外梧桐树抽出的新枝更加迅速地蔓延。
任何一点与性有关的话题都能精准击中他们的猎奇心理。
正如此刻,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在意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她的,或许,这个东西是谁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东西的出现。
她们的生活太无聊了,埋头只能孜孜不倦地学习,抬头只能看到这些同窗一年的熟人。
这样平静如一滩死水的时候,太需要一颗石头的投入,来激起波澜。
离忧很不幸地成为了这颗石头。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选中她。
她现在很平静。
她扫视众人,又抬头看顾念。
顾念他真的笑的很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喜事。
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刺痛了离忧的眼睛,她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有权有钱可真好,能笑的这么有底气。
要是她也有就好了。
要是她也能这么有底气,这么自在,这么松弛地活着就好了。
只可惜,她不能。
想到这里,离忧很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所有人的视线中,伸手捡起桌上的东西,摔在他脸上。
“你认错了,这是你的东西。”
那东西包装的一角刺到了顾念的脸,这点稀碎的痛意彻底将他激怒了。
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今天的耻辱就像那点痛意一样烙在他脸上了。
更让他愤怒的是,离忧并没有表现出他意料之中的窘迫。
她这种人,应该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才对啊!
他的理智被心里的愤怒和落差反复挤压,在他要朝离忧发难的前一秒,有人先他一步打断了他。
“吵什么。”
周辰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很奏效地疏散了人群。
大家还没摸清楚周辰的脾气,都很识趣地放弃了这个当出头鸟的机会。离忧又很不幸地胜任了这份殊荣。
原本还水泄不通的过道瞬间只剩下离忧和顾念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周辰大步上前走到两人中间,才终止了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气氛。
顾念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离忧。见周辰逐渐走近,他趁机开口:“老师,离忧她带了……”
只可惜,还没等他把话说全,就被周辰中途呵止:“回去上课。”
顾念还想死缠烂打,可当他对上周辰那双漠然的眸子时,理智告诉他不能硬碰硬,他还没摸清楚周辰的底细,盲目冲撞也许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可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离忧。
奈何周辰横在二人中间,更是一副要将她护在身后的架势。
想到这,顾念就算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他探头想再瞪离忧,却见周辰身形一闪,将离忧彻底挡住,顾念连片衣角都看不到。
周辰要比顾念高了半个头,宽阔的肩膀直接隔绝了他的视线。
此刻在周辰背后的离忧睫毛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念最终还是憋着气回了自己座位。
3. 偏袒
周辰似乎并不打算在教室处理这件事,而是照常走上讲台开始授课。
他担任本班的语文老师,上课的内容是前几天月考卷子上的语文作文。
原题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曹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是陶潜超然物外的淡泊情怀。朱光潜曾说:“以出世的态度做人,以入世的态度做事。”中国仁人志士的价值选择总绕不开“入世”与“出世”的话题。
结合材料写一篇文章,体现对人生选择的感悟与思考。
考场上的离忧看着“出世”“入世”一阵头疼,简直不知所云,故而她理所因当地交了白卷。
正如此时,在课堂上她也理所因当地发起了呆。
讲台上的周辰在讲解完“出世”“入世”的意思和文章立意的切入点后,提出要请一位同学来讲讲自己的立意。
众人一听,纷纷低头噤声,唯恐与之对视,霎那间,偌大的教室针落可闻。
正在发呆的离忧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警觉地闻到一丝危险的意味,警觉地坐正身子后一点点往讲台上挪动眼神打探情况。
谁料她视线一抬便撞入一双深邃眼瞳。
周辰已经关注她许久了。
“离忧,你来回答一下。”
此话一出,教室里能明显听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离忧认命起身,但她根本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她根本就没听课。
她不说话,周辰就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副非要她作答的架势。
离忧既不知道他问的什么,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周辰看着她,她就看着周辰,一双眼睛倒是亮得不行,只是细看起来满是不服不驯。
周辰还是开了口:“请这位同学说说自己的立意。”
“我没有立意。”
周辰双眸微眯,“你的作文是怎么写的?”
“我没写。”
她看不懂周辰的表情了,她总感觉有的时候,周辰的眼睛里会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是生气了吗?好像没有,他好像不屑于和她一般计较。
倒是比前几任老头子班主任还多了几分气度。
不过,这次是离忧猜错了,他还是没气度的。
“重写一份,明天交我办公室,请坐。”他不紧不慢地道,也没再多为难离忧。
离忧不语,只大摇大摆地坐下。
她一坐下,傅思茗就拽她袖子。
“离忧,你干嘛总和周老师不对付?他不是挺好吗?”
离忧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哪里和他不对付了?这不是他和我过不去吗?”
傅思茗懒得和她争论,说出了重点:“可是他人挺好的啊,他都没像前几个班主任一样惯着顾念。”
她这话倒是说的没错,顾念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前几任班主任的不作为也该究责。
她这话说的也不对,周辰不惯着顾念,是因为他本来就不该惯着顾念,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的好像自己欠了他人情一样?
“小茗,他只是不惯着顾念了,他又不是偏向我了,凭什么觉得他好?”
“可是他刚刚就是护你了啊。”
离忧狠狠翻了个白眼,“算了,傻姑娘,听你的课吧。”
讲台上的周辰在此时充满警告意味地咳嗽一声,离忧不用想就知道他在警告谁。
于是她又偷偷翻了个白眼。
周辰原本是想警告她上课不要交头接耳,再看到她眼皮都不抬地回了个白眼时,他觉得,似乎这个班最大的刺头不是那些小混混。
而是眼前这个难以教化的顽劣少女。
被警告了的离忧难得安分听课,安安静静地坐着抬头看黑板,又或者是看周辰。
其实离忧和周辰不对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辰看上去太过于出淤泥而不染。他总是身穿一件规整的白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塞入西装裤里,线条干净利落地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离忧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周辰,看见他在黑板下写下“以出世之心,谋入世之为”四个大字。
这就是正确答案吗,只可惜她看不懂,更不可能回答得上来了。
离忧摇头叹气,目光还停留在黑板上。
周辰真是把字如其人诠释到了极致,他的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工整,规范,舒展但又不乏凌厉。
平时他教书育人,真真切切是一副儒雅清冷的书生面孔,可他也会在边角处展露锋芒。
他身上还散发一股居于墨香与木质香之间的味道,和他办公室里的味道很像。
时间在指缝中悄悄溜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离忧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周辰出声。
“离忧,顾念,办公室来一趟。”
顾念朝着离忧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奈何离忧头都没抬,径直往办公室去了。
人家根本就没看他。
“嘿——”顾念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离忧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离忧先他一步到办公室,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拉了一波仇恨。
周辰在她后一脚进了办公室,他坐下后拿起桌上离忧放的检讨,扫视检讨一眼后抬眼看离忧。
“照抄也抄不对。”
离忧:?
没抄对吗?
她承认,这份检讨是她抄的,毕竟他要求一千字,谁闲的无聊写一千字。
思来想去,大概是昨天晚上抄的时候太困了,这才抄错了自己还没发现。
这时,顾念懒懒散散地进来了。
周辰将检讨放回桌子上,显然不再追究了。
“东西呢?”周辰问道。
顾念一脸莫名其妙,摊开双手:“你问她啊,又不是我的东西。”
周辰依旧盯着顾念,带着那股熟悉的,能洞察人心的审视,“再给你一次机会。”
顾念被盯得心里发毛,但他绝不会因此心虚。
他这辈子,怕是不会知道心虚是什么感受的。
周辰并不打算在他身上花时间,他要从根本解决问题。
“出去,把你家长叫过来。”
顾念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当即便抬脚走出办公室。
他最不怕的就是叫家长,他甚至觉得,要是所有事都能叫家长解决就好了,他爸料理的可比他利落多了。
见顾念都走了,离忧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了,她正准备走,周辰看破她的意图。
“你留一下。”
见他转头拉开抽屉找东西,离忧还以为他又憋着什么坏,正进入防备状态时,却见周辰从抽屉里拿出了之前缴她的手机。
离忧瞬间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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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别撒谎,能做到吗?”
周辰将手机拿在手上,等她回答。
离忧咬着唇,腹诽道:老狐狸又在暗戳戳搞威胁。
不过她面上答应得比谁都快,“能!”
她笑嘻嘻地回应着,脸上不见半点先前的恶劣。
张张嘴的事,又不掉块肉。他想让她认识到错误,她就哄哄他,认个错也没事。
这笔买卖很划算。
离忧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要是觉得自己有错的话,她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撒谎了。
周辰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少女,又怎会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
不过她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比平时丧丧的模样顺眼多了。
眉眼弯弯的,透出几分少女独有的灵动。
最终,周辰还是把手机还给她,她拿到手机便连连道谢,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准备回教室。
走之前她用余光瞄了一眼桌上的检讨,才发现洋洋洒洒一千字检讨的开头赫然写着“尊敬的李老师……”
如愿拿到手机的离忧脚步轻快地回到教室,献宝一般将手机捧到傅思茗面前。
“小茗,看这是什么?”
傅思茗倒是不太在意手机,她自然有更关心的事。
“你和顾念那事,老师怎么处理的?”
离忧想了想,如实回到道:“不知道。”
傅思茗一听急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没处理吧!”
离忧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他好像确实没处理。
“那他把手机还给你干嘛?另一种形式的补偿?安抚?”
离忧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周辰是怎么想的,她也是真不关心。
这些都与她无关,东西也不是她的,是顾念的,那这就是顾念的事,她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路人,这件事的主体还是顾念。
她也不太赞同他换手机的行为是补偿,在她看来自己没有损失什么,就算要补偿,也应该是顾念来补偿。
这件事和周辰有什么关系?
况且自己真的没损失什么,要硬说损失,也就是让人议论一番显得有些委屈。
可她又不在意,她最不怕的,就是人言。
傅思茗倒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亏我还以为他和那些老师不一样,怎么这息事宁人的手段倒是如出一辙?”
听她这么说,离忧也做好了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打算。
大家都知道顾念家有权有势,周辰怎么说也是才刚上位的新人,不想给自己惹事也是情理之中。
傅思茗见离忧不说话,兀自骂道:“真是不能以貌取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办事也不靠谱啊。”
离忧看了傅思茗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然而,到了下午,周辰用实际行动证明,还是可以以貌取人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顾念还有顾念家长周旋的,离忧只知道他不仅让顾念承认了自己的栽赃行为,还让他在班上当众给她道歉了。
给她道歉的时候,顾念脸上已经没有上午的趾高气扬了,看上去态度诚恳,很是真诚的想取得她的原谅。
周辰站在一旁,表情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对离忧说:“要是不想原谅可以选择不原谅。”
4. 报复
离忧确实不想原谅他。
但是离忧觉得自己要给周辰面子。于是她向顾念绽出一个自以为很是大气的笑:“我原谅你了。”
平心而论,周辰这事确实处理的很体面,但是顾念并不情愿为他的体面买单。
他虽然不知道周辰用什么办法拿捏住了自己老爹,以往他在学校闹事闹得再大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只要他爹出马,什么事都能平。
何时还要委屈他低头道歉?
不过这件事也让他学乖了,只要他还在这个班一天,闹事就不能在明面上闹。
要收拾离忧,得要避开周辰才行。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顾念在心里和离忧把梁子结下了。
今天他受的气,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以他的脑子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就是找人在校外把离忧堵住教训一顿,事后再威胁她不准把事宣扬出去。
毕竟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事实上他这次也这么干了。
以离忧的视角,只知道顾念安安分分上了几天课,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听课,但也不闹事了。
大家都以为上回那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件事也让周辰在班上有效立威。
顾念却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上次是离忧运气好,这次他提前部署,他倒要看看离忧是不是每天都能这么好运。
为了达到报复的目的,他最近几天都不逃晚自习了,每天都苦等晚自习下课后,用夜色藏匿自己,一路尾随离忧到家。
真是天助他也,离忧回家的路恰好绕开了城市中所有的喧闹。
她回家需要绕着这座城市外环的小道,走到接近郊区的一片老旧居民房。
这离原来是厂房,后来工厂都搬走了,留下一片片老旧的居民房,而住在这里的,除了之前工厂的员工,就只有那些在城区买不起房,只能在这里扎堆安家的破落户。
这边甚至连照明系统都不完备,离忧回家路上的路灯亮一段瞎一段的。
以至于离忧在撞上拦路的顾念前,完全没看清面前居然有人。
顾念今天特意在离忧出教室前先她一步跑出教室,就是为了能赶在她前面,顺利在最黑的一段路堵截她。
他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蠢,迎面撞到他胸口上。
看着面前因吃痛而捂着鼻尖连连后退的少女,他心中居然泛起一丝异样的酸意。
莫非是被她撞出什么毛病了?
毕竟她刚刚撞上来的那一下,力道属实不算轻,不然她此刻也不会红着眼眶倒吸凉气。
话说,他也觉得自己刚刚被她撞到的地方烫烫的。
那更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离忧,这会你没得跑了。”
离忧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便警铃大作,眼见暗处的顾念缓缓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棒球棍,身后跟着乌泱泱十来号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昏暗的灯光下,离忧清楚地看清了顾念眼里染上诡异的兴奋。
经过短暂的思考,离忧果断指向他们背后,喊道:“周老师,您怎么在这?”
这话将他们唬得不轻,纷纷转头找周辰的身影。
离忧抓住他们回头的间隙,拔腿就跑,反应过来的顾念暗骂一声“操,被耍了!”而后立马追上。
离忧见他们追上来了,一边跑的更卖力,一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周辰,点进对话框,发送位置,又发了一句“救命”,而后就把手机胡乱塞回口袋里。
这里离公安局太偏僻,离学校却很近,找周辰求救看上去更可行。
后头追着的人看清她的动作,连忙喊道:“快抓住她,她报警了!”
离忧不要命地跑,他们不要命地追。
最后还是离忧败下阵来,换口气的功夫卸了些力,让后面紧追她的人找到机会,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脖颈,将她摔在地上,又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跑?接着跑啊。”
那一巴掌力道极大,离忧嘴角淌出了血。
后面的人逐渐追了上来,把离忧团团围住。
扇她的那个男生挥了挥手里的棒球棍,问他们:“老大人呢?”
“老大跑不动,还在后头呢。”
大约过了几秒,顾念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
顾念正佝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匀:“跑……什么……可算……可算……追死我了……等等,”顾念看到离忧高高肿起的脸颊和嘴角挂着的血,忽然变了脸色,抬头看向众人,质问道:“你们谁打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动手的男生站了出来:“老大,我干的。”
不过他怎么感觉,老大好像语气不妙。
顾念皱眉,似乎是有点怒意,指着他问:“我让你抓住她,没让你打她。”
此时另一个跟班开口了,“不对啊老大,你一开始就是说的要把这娘们逮住揍一顿啊。”
顾念不说话了,因为他确实是这么吩咐的。
地上的离忧抬头看他,眼神意味深长:没听说过顾念有精神分裂啊。
人群中有人捕捉到离忧这个眼神,立马告状:“老大,他瞪你。”
有人告状就有人拱火:“老大,必须收拾她……”
顾念几乎是在同时出声:“不行!”
感受到身边的眼神有些异样,他又找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对女人动过手。”
顾念一发话,立马有人附和:“老大说得对,对女人动手的是孬种。”
之前动手扇离忧的人:“……”
“老大,那咋办呐?”又有人问道。
顾念不语,目光在离忧脸上停留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处置她。
离忧现在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反而打量起顾念来。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顾念被她的目光盯得冒火,质问道:“你看我干嘛?”
离忧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你好笑。”
“你!”顾念觉得她身上有魔力,总能三言两语把他点着。
离忧觉得他就是个炮仗,总能三言两语被点着。
“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顾念强调了一遍事实,言外之意是希望离忧能认清自己的处境,乖顺一点。
“哦。”离忧淡淡道,“那你弄死我好了,正好我也不想活了。”
顾念这次没贫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脸上又浮现那抹熟悉又耐人寻味的笑。
一看就知道他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他正要开口,却见一束强光从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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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把夜色撕破,众人乍然暴露在光亮中,眯着眼睛看去,眼见一辆白车急速驶来。
“谁他娘的在市区开远光灯。”有人按耐不住,破口骂道。
“这好像不是市区了。”有人弱弱地反驳道。
“等等,”这时有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之前是不是报警了?”
众人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跑!”,余下的人纷纷做鸟兽散,拔腿跑向四面八方,只留下离忧一个人在原地坐着。
她在地上坐久了,腿有点麻,暂时站不起来,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揉腿。
白车一个猛刹,停在距离离忧几步前,周辰慌忙下车,大步走到离忧面前,眼神在看到她嘴角挂着的血时幽深了几分。
离忧踉踉跄跄起身,见眼前铺下一片阴影,她还以为顾念又回来了,一抬头却碰上周辰深邃的眼神。
她松了口气,随后朝周辰挤出一个笑脸,“老师,你来啦。”
幸好是你,不是顾念。
三月的夜风凉意渗骨,离忧鼻尖冻得通红,额前的刘海也被吹乱了,她眼睛却亮亮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辰没有回应她,而是说:“我送你去医院。”
离忧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
“不行。”周辰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到底还是师长,正经起来还是有威严。
离忧还是摇了摇头,“老师,我要回去照顾我奶奶,我奶奶病了,要吃药的。”
周辰皱了皱眉。
她家里没有其他大人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说到嘴边却没有开口。
离忧又说:“我只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说完还怕他不信一般,伸出胳膊正反面都展示了一遍,又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看吧,我真的没受伤。”
周辰似乎妥协了:“我送你回家。”
离忧又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家就住这附近。”
“顾念还在附近没走远。”
“好吧。”离忧妥协。
“上车。”
周辰转身朝车走去,离忧拍了拍身上的灰跟了上去。
周辰在她前面拉开副驾驶的门,等离忧坐下了,他再绕到另一边开门。
车门关上,凛冽的夜风被隔绝在外。
周辰翻出一包湿巾,递到离忧面前:“擦擦。”
离忧接过,抽了一张出来,把嘴角的血渍和手心沾的灰擦干净。
“相信我,这件事我来处理。”
离忧点了点头。
“我信。”
毕竟之前他也处理得很好,没有一味地让她让步。这一点就足够让离忧相信他。
周辰的车在居民区的最里面停住,离忧打开车门,跳下车后回头向周辰挥手:“老师,再见。”
然后背着书包走上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在车灯的光线中,流畅的将钥匙插进锁洞,转动几圈,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
周辰见她上楼,便打开导航搜素附近的药店,刚准备启动引擎,他忽然想到了顾念。
顾念应该是提前蹲点,才知道离忧回家的路线。
那他也知道她家住哪。
想到这里,周辰退出了导航,点开某外卖软件。
5. 入幻
离忧刚洗完澡出来,就收到了周辰的信息:
“下来拿药。”
她捏紧了手机,似乎在迟疑。
两分钟后,还是选择披上了外套下楼。
周辰站在车前,离忧一开门就能看见他。
这一片的路灯都很暗,周辰的车光亮得有些晃眼,他站在车前,欣长的身影染上光晕,乍一看犹如谪仙下凡。
离忧接过药道谢:“谢谢老师。”
“早点休息。”
“嗯嗯,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她又一次告别了周辰,转身上楼。
回到家,她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探头向楼下看去。
周辰没走,他的车还在原地,虽然车灯关了,但是白色的车身在夜幕中还是很显眼。
离忧转身将窗帘拉严实,昏黄的灯光下,她注视着手里的药,又抬头看看了周围陈旧又空荡的房间,心中挂着一丝愧疚——
对不起呀,周老师,我又撒谎了。
她奶奶根本就没有生病,她奶奶早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生活。
周辰坐在车内,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熏缭绕的香烟,氤氲的烟雾蒙在略带冷意的面庞上,深邃的双眸盛满了复杂难懂的情绪。
离忧将药随手丢在一旁,走到床边,卸下疲惫,躺在床的一侧,洗的发旧的被褥虚搭在身上。
老城区的夜很静,万物无声,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她脸上的胀痛被无限放大。
她闭了闭眼,翻了个身,将身子蜷在一起。娇小的身量堪堪占据了床的一角,显得这张宽阔的双人床尤为空荡。
其实在很久以前,这张床没有这么空。
那时她姐姐还没有去世,她常常和姐姐睡在一起。
在离忧出生之前,家里幸福过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在厂区上班,稳定的生活中透露出平凡的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直到有了离忧的出现。
妈妈怀上她的那一年,厂区迁地裁员,爸爸妈妈一下没了经济来源,为了维持一家生计,为了怀着身孕的妈妈和还在上学的姐姐,爸爸当即决定南下打工,每月把工资寄回,一家人也就这样勉强把日子维持下来。
直到离忧出生那天,在外上班的爸爸接到家里的电话,他满心期盼,迎来的却是亡妻的讣告。
后来,爸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上班的地方也离家越来越远了。
离忧被送到乡下外婆家,姐姐在城里读书,一个人在老城区和学校之间往返。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朝生暮落,小离忧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于是离忧坐上了来城里的大巴,一路摇摇晃晃又回到了这片老城区。
老城区真的很老,老到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它连衰老速度都比城市里其他的楼房要快。
离忧再回来时,这里的房子爬满了爬山虎,单元楼之间的过道预留得不太规范,远远看去就像一堆破旧的房子相互依靠着。
她回来的那一年,姐姐刚好读完初中。见她回来了,姐姐把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压在箱底,隔天就在附近找了个花店上班,用微薄的薪资维持二人的生活开支和离忧的学费。
日子缓缓流淌,命运与她们相安无事。
转折点出现在离忧十三岁生日。
犹记得那天姐姐早早就下班回家了,带了一束白玉兰,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
贺卡上写着:祝小离忧十三岁生日快乐。
到了夜晚,蛋糕上的蜡烛代替了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姐姐坐在餐桌对面,双手捧着脸,目光灼灼,“快许愿吧。”
姐姐的眼睛好亮,比蜡烛上雀跃的火光还吸睛。
离忧的目光在姐姐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然后转移到她的手上。
姐姐常年在花店上班,身上常常会沾上不一样的花香,但由于常常修剪花枝,姐姐的手上也总是布满小小的划痕,再加上这些年来洗菜做饭,她的手早就不复从前那般娇嫩。
姐姐的眼睛水盈盈的,可是姐姐的手像干枯的草木。
于是,离忧在姐姐殷切的注视下,许下了她十三岁的愿望:
"我想吃爸爸做的饭。"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不希望姐姐牺牲自己,她不希望姐姐牺牲自己的学业,不希望姐姐牺牲自己的时间,不希望姐姐牺牲自己的精力。
这些本都不该是她的责任。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去世的是妈妈,可消失的是爸爸。
为什么爸爸缺席她的生命这么多年。
为什么原本属于爸爸的责任最后会压在姐姐身上。
可是这些话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口,淡泊如姐姐,她永远不会怪别人,她也永远无法做到像离忧一样怨恨爸爸。
也许老天终于舍得眷顾她了。
没过多久,她居然真的见到了爸爸,吃上了爸爸做的饭。
见到爸爸的那一瞬间,离忧盯着他想: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前年过年?还是大前年?
小孩子的记忆更新迭代地很快,离忧觉得这个问题要问姐姐。
可是还没等到她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姐姐就不见了。
姐姐消失的那一天,是她生命中很多个平凡的一天中最平凡的一天。没有任何的异常,没有骤雨,没有狂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离忧甚至想:如果那天下雨就好了,如果那天下雨,她就可以阻止姐姐出门了。
似乎命运都在默许她的消失,所以才吝啬于给予任何提示。
后来的事,离忧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能从日记里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当年的一角。
3月15日,姐姐今天没有回来。
3月16日,好多警察来了家里,问了好多关于姐姐的事。
3月18日,他们说姐姐失踪了。
……
6月2日,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6月6日,姐姐还是没有回来,爸爸做饭好难吃,早知道不许愿了。
6月10日,爸爸又出去了。
再后来,爸爸就没再回来过,只偶尔寄回一些钱。
离忧一个人住在这里,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被遗忘的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加速衰老,她觉得老城区的房子又变老了许多,已经有点摇摇欲坠了。
岁月的光影被拉到今天,今天是3月15日,学校的樱花开了。
今天是姐姐失踪的第四年。
离忧来回复盘,只能怪自己从前年幼,未曾参透命运是个市侩的商人,明面上馈赠了三分,总会在别处要回去四分。
她的出生是用妈妈的命换来的,她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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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用姐姐的休学换来的,就连她许愿想吃爸爸做的饭,都是用姐姐的失踪换来的。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自己不用上学就好了,如果自己没有许下那个愿望就好了……
长夜总是浅细无声毫无痕迹地走入离忧的记忆里。
她已经默认了这种在每个夜晚复盘往事的行为,这样能有效防止曾经发生的事被淡化直至遗忘。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把姐姐忘记了,她也会像老城区的房子一样迅速衰老的。
离忧将被子的一角攥在手里,拭去了眼角的一片温热。
四年的期限一满,姐姐的失踪已经可以用宣告死亡的结果结束了……
她闭上眼睛,意识混沌间任由从前的事在脑海里生根发芽,被情绪裹挟着的离忧半梦半醒,恍惚听到了一阵喧嚷模糊的环境音,似乎是一群人在讨论什么。
模糊的背景音里穿出一道很是耳熟的声音:
“离忧?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说话的是傅思茗。
没有得到回应的傅思茗自顾自地嘀咕:“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是在做梦吗?”
离忧皱了皱眉,不禁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清晰,就好像傅思茗贴着她耳根说的一样?
“离忧啊!!!”傅思茗突然一把抱住她,使劲摇晃。
她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这不对吧,这感觉太像傅思茗在教室抓着她抓狂了。
她不会又在教室睡着了吧……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瞬间,她迅速睁开眼睛,身边熙攘的人声瞬间变得清晰可感。
傅思茗头埋在她肩窝,双手环在她腰上,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傅思茗抬头看去,正好与睁开眼睛的离忧对视上,她痛哭流涕道:“离忧!你终于醒了,你快看我们这是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我明明在自己房间睡觉……”
离忧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傅思茗的脸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埋在自己胸口哭。
她面露嫌弃,将傅思茗一把拎开,坐起身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她才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诡异地很。
这里不见来路,也不见出口,许多人站在一块巨大的圆形青石板上。脚下的青石板遍布裂缝,青苔从裂缝中冒出头来,岁月沉淀下的痕迹使这块青石板绿的不太均匀。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除了脚下的这块青石板就不再有其他建筑,看上去就像这块青石板浮在空中,而她们站在这块磁悬浮青石板上。
阴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离忧抬头,才发现这鬼地方虽然亮如白昼却连光源都没有……
这也太诡异了。
她站起身来,环顾周身的人影,在心里默数:沈伶、刘瞳、莫欢、顾念……
粗略地数了下人头,她才发现全班同学似乎都到齐了。
“离忧,我们是在做梦吗?”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傅思茗问道。
离忧回头看她:“你做梦的时候会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傅思茗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有的时候会。”
“……”
与她交谈期间,离忧的余光精准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随后,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马上,你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6. 往生之门
这头的顾念正一脸纳闷地和自己的几个跟班掰扯,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身影蹑手蹑脚走到他身上,瞄准他的臀部就是狠狠一脚。
他一时不察,等反应过来的便已经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了。
始作俑者离忧正拍着手掌哈哈大笑:“小茗你快看,看谁摔了。”
顾念在他几个跟班的搀扶下,捂着腰站起身,稍微一动就痛的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下这么重的脚。
见他爬了起来,离忧故意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顾念咬牙切齿瞪着她:“你使这么大劲,你说疼不疼?”
“疼就对了……不对,”离忧一顿,脑子转了个弯又回来了,“疼就不对了……我们不是在做梦吗?”
反应过来的离忧顿时敛起笑意,严肃起来。直到感受到她脸颊上熟悉的痛意,她才意识到——这好像真的不是梦。
她原以为是梦,才想上去踹顾念,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出口气。
可这不是梦,那照顾念的性格,这不得和他不死不休。
一想到这,离忧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周辰,结果反复看了几圈都没看到周辰的身影。
莫非周辰不在?
那还有谁能制住顾念?
离忧正在疯狂思考对策,这头的顾念却在原地踌躇了半响,然后很是别扭地开口:“你踹我了,我们以后就扯平了。”
离忧的思路被打断,她看向顾念,思考一个新的问题,“什么扯平了?”
顾念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刚想给她解释,却被打断了——
在她们所处的空间里,突然多出来两个人。
准确来说不能算是人,而是两团灵体,一黑一白,悬在众人面前。
黑色的那个面容凶悍,身宽体胖,各子不高但面容黢黑,一身黑袍头带官帽,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白色的那个满面笑容但脸色惨白,口吐长舌,身材高瘦,一席白衣,官帽上写有“一生见财”四字。
这二人说是有人形,却更像是两团气体囫囵成一个人的外观。
众人在看到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这不是黑白无常吗?”离得近沈伶看清后忍不住暗戳戳嘀咕道。
这句嘀咕不大,但在场的都能挺清楚。
离忧看了一眼沈伶,只觉得她当真是有勇气。
平常在班上也是她最喜在人前展露,没想到她这副性子到哪儿都不变。
幸好黑白无常没有注意到她,依旧目视前方,手里的锁链一挥,在这块众人面前出现了两扇门。
这两扇门相对而立落在地上,外观上来看,两扇门并没有任何区别。
看上去都像是被某种灵界隔绝了的独立空间的入口,蒸腾如雾般的灵气堵在门口,谁也不知道这两扇门通往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们背后的空间有多大。
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黑无常率先开口:“欢迎诸位来到——往生之门。诸位在人世都是有罪之人,需要通过裁决案子来洗清罪业,待裁决妥帖了,便将诸位安生送回,往后自有无量功德等着各位,若是没办妥帖……”黑无常桀桀怪笑,“裁决不当者,与犯人同罪。”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俱是惊讶。
离忧倒是比较淡定,她先前就听说,人生在世要积德行善,不得有怨念恶行,否则要入地狱被处刑的。
也不知道自己冲撞了哪路牛鬼蛇神,才到这鬼地方来。
“我们有什么罪?!”沈伶按耐不住了,开口质问。
黑无常并没有回答她。
他面庞漆黑,五官难辨,离忧却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人群里搜寻了一遍,她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最后是停留在她身上的。
“你们之中会有人得到这个答案的。”黑无常道。
离忧紧紧盯着他,她想分辨,他的目光到底是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黑无常扬手将手里的镣铐一挥,众人的视线中浮现一幅巨大的画卷悬在半空中。
画卷上写着八个大字——“绝对公平,客观理性”
黑无常指着这八个字道:“请诸位按照这个标准来断案。”
离忧看着这八个字,眯了眯眼。
在她看来,这八个字存在两个伪命题。一是“绝对公平”,如果地府断案的标准只是单纯的依靠公平,那何须要她们来断案,况且,这世上何时有过绝对的公平。
第二个伪命题,就是“客观理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人间判案尚且要法理结合,不同地域的判案标准也会受当地风俗习惯的影响而有偏差,地府又怎么会存在绝对的公平客观理性。
地府的阴差不也是人间下去的吗?
只是其他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望着画卷静默不语。
“接下来,那便请诸位开始断案。”
话音刚落,先前那副悬浮画卷上的字消失不见了,转而代替的是画面。
画卷就像是一部放映机一般,将它在人世间采集到的画面转载播放。
一张清纯靓丽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名字叫做魏婉。
魏婉二十年前出生在一户普通的山村,她小时候长相清纯,长大后更是如清水芙蓉,落落大方。一副看上去柔弱清丽的面孔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没见过崩腾呼啸的黄河,从小她最羡慕的便是村子里的那条小河,涓涓细流虽然没有可与大军过境所比拟的磅礴气势,但它可以环着农田,抱着山野缓缓走向远方。
它不属于这里,也不会停留在这里,更不会回到这里。
它和魏婉不一样,魏婉属于这里,长久地停留在这里,难以离开这里。
从小成绩一般的魏婉有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表姐,把表姐送到火车站之后,她看着手里表姐从大城市带回来的纪念品,又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
没过几年,她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才刚高中毕业的她被爸妈叫到跟前,妈妈从包里拿出二百块钱递给她:“听他们说城里工资高,你去城里找个事儿干。”
她没有接过妈妈手里的钱。
她很清楚,不能顺利完成学业,就不能像表姐一样在城里站稳脚跟。
一旁的爸爸见她久久没有反应,表情很是不耐烦,用力嘬了口烟,烟雾围着他粗犷的眉眼打转。
“女娃不用念那么多书,再说了你成绩又不好,你念不好书,弟弟还要念书。”
这句话的本质是驱逐。
她从小就知道爸妈重男轻女,家里的不论脏活累活永远轮不到弟弟,不论课本还是学习工具永远都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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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爸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课业是被家里琐碎的家务耽误下的。
她没有多问,拿上了二百块钱,第二天就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大巴。
路上经过那条小河的时候,她探出车窗看了一眼。
到城里的第一天,她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第二天,她出门找工作,远远超乎她意料的,是大城市工作岗位对学历的严格要求。
最终,她找了个包吃包住,月休一天,对学历没有要求的餐馆,提着行李入职了。
在餐馆上班的日子乏善可陈,汗水交织着油烟,构成了她在这里的日复一日。
直到有一天,有一群中年人来到餐馆。这一群男男女女有一个共性——身上都套着勉强合身但没什么质感的劣质西装。
魏婉照旧出餐上菜。
上这一桌人的菜时,魏婉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周姐今天开了个大单,提成少说也有十万,今儿不请客说不过去了吧。”有一个男人发话了,立马就有人跟着一起起哄。
“是啊!”
“就是!不请客说不过去!”
“……”
被簇拥在话题中心的周姐开口了:“行,今天我请了。”
“……”
喧闹的人群里,魏婉垂了眼睫,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十万是她几个月的工资。
这桌人点了不少酒水下菜,等他们吃尽兴了,周姐走到前台结账。
她给周姐结了账,把小票递过去的时候,视线在周姐胸前的工牌上停留了一瞬,默默记住了上面“宏远地产楼盘销售”几个字,魏婉开始了她的新计划。
休假的时候,她来到了宏远地产的售楼部,立马就有案场客服迎上来接待她,“您好小姐。”
魏婉问她:“咱们还招销售吗?”
面前的迎宾小姐笑的春风和煦:“招的。”
于是,魏婉跳槽了。
凭借她怡人的外表和练就的那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总是能找准客户需求,不仅顺利开单,更是在一年后成为了销冠。
销售的薪资确实可观,这些年来,她也攒下了不少积蓄。
故而,在遇见心仪的追求者时,她底气十足地接受了他的告白。
两人的感情一贯稳定,没过多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直到两个人成了婚,在这个城市买下了属于两人的房子,魏婉才觉得自己小时候的心愿实现了。
她终于像那条小河一样,缓缓地走出去了,虽然过程很慢,但她终于不用四处停留,也不用回到那个山村了。
婚后两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孩。
日子像小河一样缓缓流淌,孩子也逐渐长大,但有时候她还会梦到当初爸爸对她说的那句话。
“女娃不用念那么多书,再说了你成绩又不好,你念不好书,弟弟还要念书。”
她的女儿和当初的的她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可爱机灵和如出一辙的顽劣。
为了防止女儿步她的后尘,她给女儿报了兴趣班,更是每天腾出时间盯着女儿的课业。
所幸女儿也很争气,学业特长两不耽误,升学的时候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小学。
看着冰雪聪明的女儿和安稳和睦的家庭,魏婉再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能击垮此刻幸福满足的内心。
然而,变故来的很快。
7. 婉(一)
这年,女儿上三年级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在这年,女儿逐渐展露了与魏婉一脉相承的冰雪聪明,在魏婉的谆谆教诲的加持下,女儿成为了学校的尖子生,多次被班主任当做学习的标兵。
魏婉每每下班回到家都能被女儿满脸雀跃地扑个满怀:“妈妈,今天老师又夸我了!”
她捧着女儿,眼中的温柔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宝宝真棒,妈妈就知道你一定行。”
女儿笑嘻嘻地,嘴角绽放两个梨涡:“妈妈也很棒,妈妈行,我就行!”
和女儿之间的点点滴滴构成了她在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回忆,女儿可爱的容颜逐渐成为她最大的牵挂。
同事都知道她生了个可爱又争气的女儿,上班时间见了她都难免打趣几句:“小言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孩子可爱丈夫体贴,人生圆满了看着气色都好了。”
难怪人人都道,过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魏婉脸上的笑意充斥着幸福的滋味,任谁看了都会被感化三分。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圆满。
魏婉看着备注的“女儿班主任”,愣了一会儿后按下了接听键。
这是一通宣判女儿死讯的电话。
在大课间,女儿和同班嬉戏打闹走出教室,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校园大道上。
此时微风不躁,迎面吹拂着她稚嫩的脸庞,就像妈妈无数次轻柔的抚摸一样。
在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交织着众人惊恐的尖叫中,女儿的脆弱的生命连同地上躺着的落叶一同被卷入车轮底下。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魏婉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好像整个世界离她越来越远,在空旷的环境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胸腔一下又一下,由清晰有力的跳动逐渐变得平静。
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脏一直都跟随女儿跳动的。女儿离开的那一瞬间,心跳离开了身体。
等她跌跌撞撞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却告知她女儿抢救无效死亡。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失了魂一般滑坐在地上,身旁的丈夫堪堪扶住她,校方工作人员上前安抚,丈夫勉强维持着思绪,强撑在崩溃的边缘质问道:“孩子为什么会在学校出车祸,肇事者呢?人呢?!”
“肇事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教师,刚入职三四年……”
“……”
魏婉痛心疾首,脑海里盘旋着女儿生前活泼灵动的笑脸和死时血肉模糊的脸,两幅场景不断重映,重叠,她终于歇斯底里道:“他把孩子的头压过去了,孩子半边脸都被磨没了……”
现场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极端崩溃,同时,也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闪烁的闪光灯。
女儿离开后的日子过得很慢,在女儿头七还没过,校方还在坚持推诿责任,拒绝给出交代的时候,一则录制她瘫坐在医院嘶嚎的视频在网络上爆火了。
这件事在网络上掀起的轩然大波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希望,评论区一条条良莠不齐的言论更是把她逼入绝境。
“这位妈妈化着妆,像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后才赶来的。”
“说真的是蛮漂亮的。”
“这位妈妈是想成为网红吗?”
“让学校道歉,是为了孩子的面子还是你自己的面子。”
“说实话,我挺喜欢这个妈妈的。”
“……”
网民的愚昧程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体现愚蠢最直白的方式便是过度关注。大多数网民对这件事的过度关注已然从事件本身上升到当事者本人。
魏婉沉溺于丧女之痛,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场在网络上掀起的腥风血雨。而任由事情持续在网上发酵的后果就是,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校方和肇事者完美隐身,镜头聚焦在受害者身上,试图用“受害者有罪论”来模糊肇事者的杀人事实。
在又一次校方消极回应,媒体将矛头对准魏婉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偏激的方法。
几天后,她坐着电梯来到了小区顶楼,纵身一跃。
她要通过这个方式升级事件性质,引导舆论关注事件本身。
画卷上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的讨伐声逐渐扩大。
沈伶的声音尤为尖锐:“这都什么事啊,一群丧尽天良的蠢货。”
莫欢附和着:“就是啊,网络喷子真是天打雷劈。”
“……”
在辱骂与愤慨交织的讨论声里,离忧一言不发,死死盯着空中的画卷。
这件事真的结束了吗?她看未必。毕竟,她是在梦里见过魏婉的。
黑白无常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讨伐声,他虽然五官模糊,但不难看出神情冷漠。
“往生之门开启,诸位可以开始判决了。”他手一扬,两扇往生之门上头缠绕的雾气散开,里面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两扇门后面似乎是连接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左边这扇门内站着的是浑身血肉模糊的魏婉,右边那扇门后却挤着成百上千的人,这些人神态长相各异,穿着气质也是杂糅不清,细看起来,似乎是集齐了社会各界各个领域的人。
这些人应该是参与网爆的人。
看来世界上又蠢又坏还爱叫唤的人不少。
这时,黑无常又面无表情地开口解释规则:“请诸位选择你觉得正确的一方,进入她所在的往生之门内,待诸位选择结束后,选择正确的人可以获得往生,选择错误的人需要则需要一起下地狱。”
这话说的很是唬人,吓得大家呼吸一窒,刚刚在言辞激烈口舌讨伐的人一下也都不敢说话了,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打头阵上前做出选择。
离忧又做了这个出头鸟,她步履坚定地走向魏婉所在的门内。
随后便是傅思茗,她紧随其后进入了魏婉所在的门。
第三个是顾念。
第四个是沈伶。
众人见有她们俩打头阵,纷纷如梦初醒般走入了魏婉所在的门。
很多时候,即便善恶泾渭分明,大多数人也会兼顾左右不敢正面做出选择,尤其当是这个选择会对自身产生影响时。
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辩是非,而是明哲保身的念头在前,再无兼顾她人的想法。这一点,离忧早在顾念在班上挑事的时候就看明白了。
但你能说这种人自私吗,并不能,因为真正自私的人在另一扇门里面。
见众人都已经做出选择,黑白无常宣判结果:“在世之人,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者,入拔舌地狱。”
所谓拔舌地狱,便是由小鬼掰开人嘴,用铁钳夹住舌头,拉长,慢拽,直至舌头被生生拔下。
而那群当初在网络上隔空讨伐魏婉的人,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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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脸上悔恨的表情都看不清,便已悉数被卷入地狱。
那群人是处置了,可魏婉呢?众人见魏婉还奄奄一息地站在原地,顿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人群中的沈伶不解地问黑无常:“喂,你说选对了她就可以往生,快让她往生啊。”
魏婉此刻浑身皮肉外翻,通体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脸上的表情像被胶水固定了一般狰狞恐怖,透过血腥的外表,却能看到一双已经疲惫到极致的眼眸。而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面前,盯着……离忧。
这时,有人隐隐发现不对:“她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就算是跳楼而死,也不至于遍体鳞伤吧。
这句话勾起了大家的疑惑,一瞬间,质疑声慰问声此起彼伏。
黑无常缓缓道:“按理来说,她原是可以投胎往生的,可如今她的身上亦背了因果,罪业未消,如何投胎?”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她身上背了因果?”
“怎么可能,她这么惨,她怎么可能还有罪业?”
“搞什么啊,这黑白无常不会也搞受害者有罪论吧。”
“……”
众人的讨伐声愈演愈烈,黑白无常也在众人的催促下道出真相:“自杀之人永世不得入轮回,魏婉死后她的魂魄被困在人间。”黑无常的声音十分粗犷,囫囵嚼着字句让人听不出语气:“可她怨念难消,不仅亲自动手杀人,还擅自将凡人的魂魄勾到地狱里。如今罪业未消,遑论往生。”
空中的画卷原本定格在魏婉落地的那一瞬,在黑无常说完话后,画面动了。
魏婉的肉身瘫在地上,手脚都呈现畸形的折叠角度,而她的灵魂却从肉身中脱离,在原地楞了一会儿后,便直奔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女儿生前学校的方向。她每天早上送女儿上学,晚上接女儿放学,几年下来这条街分外熟悉,即便是死后空有灵魂没有神识,也能凭借生前的惯性轻车熟路地来到女儿学校门口。
这时正好也是大课间,校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喧闹。学生依旧嬉戏打闹笑成一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几天前的事仿若鸿毛,肇事者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日子还是维持着宁静平和,只有她知道,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神态中透露着戾气的男人出现在校门口的岔路口上。
一直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魏言在此刻锁定了目标,直直的冲那男人而去。
那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过红绿灯,嘴里模糊不清地咒骂着些什么,魏婉带着浑身杀气和男人迎面撞上,专注着打电话的男人似乎未曾注意到眼前有人,直直地往前走去,直到他和魏言的灵魂重叠,魏婉附在他身上。
霎那间,男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呆滞,连同行为举动也变得诡异起来。
红灯亮起,许多机动车同时启动油门,轰鸣阵阵,而这个男人竟浑身无力,直直地躺下下去。
尖锐的刹车声把宁静的城市划开了一道口子,再看那男人,整头都被卷入车轮,半张脸被拖拽摩擦地见筋见骨。
散落在一旁的手机还在通话中,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都说了,我买了水军攻击她们,现在网上已经没有人关注你了,到时候再逼她签个谅解书,这事就过去了,喂?你说句话啊?喂……”
8. 婉(二)
魏婉从男人的身体里面脱离出来,冷眼看着杀害她女儿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报应后,转身回到了自己跳楼的地方。
自杀而死的人,灵魂是入不得轮回的,而且需要不断重复自己的自杀行为,直到她在人间的阳寿耗尽的那一刻。
魏婉需要不断地爬上顶楼再跳下。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原地布下鬼域,再将那些在网上攻击她的人的魂魄勾到了这里,然后在他们面前一次次跳下。
她的鬼域暗无天日,独立于时空之外,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只有一座危房矗立在交错的宝剑上,而她一次又一次从楼顶落下,半道就会被横在空中的宝剑刺穿。
而那些被她勾魂至此的人,在目睹了面前惨烈血腥的景象后,往往会被当场吓疯,甚至直接吓死的也不是没有。
而在外人看来,这些人都是一觉醒来后变得疯疯癫癫,或者直接猝死在睡梦中。
画面再次定格。
众人心思各异。
照黑无常这么说,魏婉的确不能往生,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裁决错误……
裁决错误,可是要留在地府的,谁也不会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一想到这,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离忧却开口了,她看向黑无常,问:“你所说的背了因果,罪业未消,那我问你,因是什么,果是什么,又是谁的罪业?”
安静的环境里,她的质问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黑无常转头看她,略微思考后,一字一句道:“她插手她人性命,这时因,扰乱了命数大局,这是果,她身上背负着这些枉死之人的罪业。”
“呵,”听到这里,离忧轻笑一声,表情极为犀利:“这些人杀她女儿,又逼她跳楼,这是因,杀人偿命,故而她向债主索命,这是果,有因有果,因果闭环凭什么算她插入她人因果?至于罪业,那些动手杀人的人不需要背负罪业,反倒要受害者背负罪业?这何来客观公平?”
黑无常一愣,然后道:”人死后不得再插手人间事,这是天道。”
“那便是天道错了。”轻飘飘的言语似乎有千钧重,将黑白无常压得呼吸一窒。
离忧又道:“生前不给她活路,害她求告无门被逼上绝路,死后竟还要用因果谬论给她定罪,为加害她的人开脱,我倒想问,这天道是否防君子不防小人?”
黑无常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几秒,气氛僵持在这,众人屏气凝神之际,却见黑无常似乎是放弃了争论,开口道:“既然如此,魏婉可过往生之门。”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离忧深深地看了黑白无常一眼,而后转头对上魏婉的眼神,道:“你可以和女儿团聚了。”
魏婉的眼神终于有所动容,她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阵雾气裹挟着消失了。
离忧的视线又回到了那副画卷上,画卷上的画面定格在魏婉布下的鬼域,眼前的场景和梦里的场景重合。
离忧觉得魏婉真正的死因未必就是坠楼,而是插在她身上的那些,尖锐如宝剑般的言语。
短暂的感怀后,又有一个问题扎根在离忧的脑子里。
先前她以为,这些案件的裁决结果都是定数,是不可改变的,他们只有选择了正确的答案才能顺利离开这里。但从刚刚的情景看来,似乎与她的猜测恰恰相反,黑无常竟然还能半道宣布改变判决结果,莫非这些案子的裁决结果都是变数?
那又是变的什么数?能影响裁决结果的因素是什么?
离忧清楚,要保证每一个案子的裁决正确,只靠自身判断是不够的,她要摸清裁决案件的底层逻辑。
魏婉消失后,众人从往生之门中走了出来。
黑无常这时说道:“恭喜诸位裁决正确,现在请进入下一轮裁决吧。”
刚刚才稍稍放松的众人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画卷上的画面又开始滚动播放,这个案子的主人公,叫刘姝。
静女其姝。刘姝人如其名,她娴静温婉,从小到大从没让父母操过一点心。
小时候她成绩名列前茅,以优异的成绩升学到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上了高三,她更加刻苦,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学习中。
皇天不负苦心人,高考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会城市一所最好的师范院校。这是父母的意愿,也是她自己的意愿。
她从小性格温良,知书达理,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这些似乎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她的父母都是县城一中的老师,她将父母身上的书卷气继承了个九成九,对父母的敬仰导致了她从小在心中种下了一个教师梦。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是家里人最开心的一天。
升学宴上,许多亲戚都举盏敬她父母,无人不羡慕她父母生了个优秀的好女儿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她父母也是真的开心,一杯杯的酒水下肚,爸妈眼中似乎含有泪水,可他们的嘴角依旧绽放着笑意,连语气里都是掩盖不住的高兴:“这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
她的努力有目共睹,从小到大没有一天松懈课业,即便是上了大学,她也没有因为松弛轻松的校园环境而懈怠学习,在朋友都去操场散步,去球场打球,去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散步逛街的时候,她都泡在图书馆。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要想当一个合格的老师,她就要不断充实自己的知识储备,端正自己的言行,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一个和爸妈一样优秀的老师。
毕业之后,她也不负众望地通过校招考入了省会城市的一所高中当老师。她的身份也从学生转变为老师,当她做好充足的准备来面对身份转变所带来的挫折时,社会给予她关怀和温柔,而当她卸下防备准备融入社会时,困难才悄然而至。
入职后,她兼任四个班的语文老师,结束一天的授课,虽然说不上轻松,但对于她来说也不算累。她还在上学的时候,便是老师头疼的“偏科的尖子生”,文科见长的她如今不用勉强面对晦涩难懂的理科,还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教书育人,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是以,刚入职的那几年,她脸上写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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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风发”几个字,从前在书中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只觉浅显,如今轮到她涉入其中,真正到了为往圣继绝学的时候,她才发觉这句话的深刻,每当她站上三尺讲台面对一张张生动活泼的面孔,每每对上那一双双求知欲旺盛的双眼,她都会加深对于“教书育人”的领略。
然而,这种年轻的心态仅仅维持到她当班主任的前一年。
那是她入职的第三年,约莫是因为前两年她绩效太过于突出,第三年的时候,校领导直接提拔她为班主任,这样就意味着她肩上的责任又多了一份,除去教书育人外,还要规范学生的日常行为的同时兼顾家校沟通。
这些对于刘姝来说,属实是个难题。
她当科任老师的时候,因为教学方式温和,学生们都乐意听她的课,课堂转化率高了学生的成绩自然就好了,在她当班主任后,管理学生在校的日常生活导致学生的逆反情绪高涨,维持家校沟通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常常让她筋疲力尽。
况且她不善疾言厉色,在面对叛逆学生和背后的刺头家长时,常常被气得跺脚。
这个时候,同事往往会安慰她:“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她又何尝不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把那些叛逆的学生掰过来谈何容易,可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总能想起大学时期的自己在图书馆,面对日复一日的夕阳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向父母一样教书育人。
教书容易,育人却难。她父母用尽了毕生心血才将她养的知书达理,她只用几年怎么可能改变学生这十几年来根深蒂固的顽劣。
近日,她班上又出了一件事。
她班上有一个学生叫刘洋,性格及其跋扈,平时没少拉帮结派欺负同学,寻衅滋事也只用一个理由——他看不惯。
从前她担任科任老师的时候,也会听说学校里所谓的风云人物带头惹下的“丰功伟绩”,那时候的她虽然不用承担一个班主任该承担的责任,但在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也难免头疼,如今轮到她当班主任了,真到了面对这些事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这次的事是刘洋纠结校外人员把学校的学生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能用的工具都用了,被打的学生身上没一块好肉,在icu躺了半个月也不见有个交代。
事发后,刘姝将那学生叫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结果刘洋痞里痞气地道:“看他并不爽咯。”
听到这话的刘姝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刘洋却依旧笑着,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说:“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这话不是她第一次从学生嘴里听到,早在她刚刚担任班主任的那一年,听得最多的就是学生明里暗里说她多管闲事,那个时候的她还会觉得心寒,现在的她只会觉得这些学生冥顽不灵。
和刘洋交涉无果,她只能把学生家长请到办公室。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在见到刘洋家长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刘洋身上的江湖匪气是哪来的。
9. 姝(一)
刘洋的家长是来了,可一听说自家孩子打架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般,笑着问:“打架了?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刘洋见自己家长来了,立马便有了底气,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打赢了!那小子现在还躺病床呢!”
家长一听,道:“不愧是我儿子。”
这一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将刘姝气得不轻,她开口制止道:“这位家长,您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那你不用管。”家长开口把她的话打断,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刘姝皱眉,道:“被打的孩子孩子现在还在icu……”
“要赔钱是吧。”家长盯着她,嘴里满是不在意:“要钱没有,你让他们去法院告吧。”
刘姝被气得咬紧牙根,刘洋还冲她做鬼脸,小人得志的嘴脸被展示地淋漓尽致。
后来就是,父子两人勾肩搭背大摇大摆出了校门,没有给伤者的道歉,也没有赔偿。
办公室的同事安慰她:“别太生气了,气着自己不值当,听说这个学生的家长是出了名的老赖,别说打架斗殴了,官司他都不带怕的,说不定他那一身打架的本事就是和他爹学的……”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受害者命在旦夕,加害者反而逍遥快活。
“诶,刘老师别烦了,明天周末咱们一块逛逛去?”一旁的同事说道。
刘姝被这件事困扰良久,属实是烦不胜烦了,确实需要出去转转,转移下注意力。想了想她便没有拒绝。
第二天,她收拾完准备出门,却见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
没有多想,她随手拿了把伞就出门了。
刚上地铁,便接到刘洋家长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咆哮声如雷贯耳:“妈的贱人!你是怎么当老师的?你会不会教书?会不会管好你们学校的学生,我告诉你,如果我儿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也算一个!”
对方甩下恶狠狠的威胁后便把电话挂了,刘姝眉头皱在一起,虽然被莫名其妙一通骂心里有些窝火,但理智还是能让她隐隐能察觉到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备注上的“李主任”后心里坠得厉害,没敢耽误,她立马按下接听键,质问声如天边的烟花一般迅速炸开在她耳朵。
“刘姝!你是怎么当老师的?能干干,不能干就滚!自己班学生被捅死了,你人呢?!”
刘姝当场僵化在原地,讷讷地问:“主任,您说啥呢?谁死了?”
“刘洋死了!你们班刘洋死了!听懂了吗?!”
刘姝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电话那头的李主任等了几秒还没得到回应后,怒气更甚了:“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连个学生都不会教,你是有病吗?”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刘姝想起了自己没日没夜备考的时候,想起了在大学日复一日泡在图书馆的画面,又想起了自己校招第一名的成绩,耳边回荡着那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们班刘洋死了!”
“你是怎么当老师的!”
“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终日积压在刘姝心上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怒不可遏,“我是怎么进来的?我是考进来的!那你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留着问题学生不予劝退,出了事就要怪在我头上?你配当领导吗?”
这话一下就把李主任点着了,学校里少数资历深的老师都知道,李主任一没学历,二没领导风范,却有一条凤凰男的好命,他这个主任的官职,就是仰仗自己校长女婿的身份得来的。
至于为什么刘洋三番五次严重违反校规却不予劝退,当然是因为刘洋家长和李主任的故交。
学校里的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而刘姝上来就将窗户纸捅破,将凤凰男多年来苦心拾起的自尊心抛在地上狠狠踩碎,此举无疑将李主任彻底惹怒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用?我问你有什么用?!”
这话将他的弱点反复暴露,在他多次接受妻子带来助益的同时,他也彻底恨上了女性群体,他恨自己出身不如妻子,能力不如学校的女老师女主任,他恨自己这些年来处处被女性压了一头,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要仰仗女人的鼻息。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废物!没用的凤凰男!”
刘姝是再也不想忍了,这话几乎是喊出口的,然而,即便是撕喊怒吼,也没能让她的怒气纾解半分,反而将坐在一旁的一位中年男人激怒了。
那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大腹便便,脸上写满了对刘姝的不耐。
他走上前,伸手指着刘姝:“你他妈吵吵啥呢,能不能别吵了!”
刘姝抬眼看去,眼中的怒气丝毫没有掩盖,“你管啥,关你啥事?”
那男人霸道极了,见刘姝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四处环顾后伸手将刘姝的伞抢了过来,然后重重朝她摔去:“妈的你一个死娘们怎么叫个没停,不嫌吵啊?”
男人力气不小,伞柄打在刘姝手臂上,留下一道红痕后滚到地上,断成两截。
刘姝捂着吃痛的手臂,腾一下站起身瞪着男人:“你有病吧,你凭什么动别人东西?”
“就凭你吵到老子了!”
“你就没吵吗?”
二人争执间,吸引了许多不明所以的乘客,这些看热闹的乘客将他们团团围住,很快便被巡逻的保安注意到了,保安大步走上前,见刘姝和男子相争,不问缘由便将刘姝一把推在地上。
那男人见保安来了,顿时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看着保安道:“同志,她一直在地铁上大吵大闹,我只是劝她小点声,她就动手打我。”
被推道在地的刘姝错愕万分,瞪着男人,“你颠倒黑白!”
哪知道这保安根本不听她辩驳,而是上前朝她说道:“请你出去。”
刘姝还想分辨:“动手的不是我!是他!他还把我的伞弄坏了!”
保安置若罔闻,见她还在原地不动,竟直接上手大力拖拽她。
刘姝不仅从未遭受过污蔑,更加没有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过,可他们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竟然没有一个愿意替她说句话。
她一把拽住座位扶手,稳住身形大喊:“查监控,有本事查监控!”
保安生怕和她纠缠下去会耽误地铁的照常运行,于是他拿出对讲机,请求支援后便又上手拖拽刘姝。
刘姝死死抱着扶手,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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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一时拽不动,见支援迟迟不来,他竟将手伸向了她的衣领。
她今天出门收拾得比较随意,套了个黑灰色的连衣裙便走了,那条连衣裙的材质也很一般,是雪纺的。
这种面料的好处就是柔软,坏处就是容易撕裂。
在保安上手撕扯的那一瞬间,衣物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在炎热的夏天,在众人层层包围下的中心点,刘姝只能感觉到一股凉意攀上了她的肩头、腰腹、大腿,席卷的她的全身,她的身体被激起层层战栗。
破碎的衣物被保安随手丢在地上,围观群众的眼神和她的身体一样变得赤裸,在这一刻,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一改往日娴静淑女的模样,为了诉说委屈,她大喊大叫,拼命为自己声张正义换来的确实周围人不耻的眼神。
她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她不懂所谓的公平正义是否存在,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四平八稳地活在世界上。
在学校的她据理力争,要不来她的公平,今天她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也换不来她要的正义。
构建起一条健康的生命需要很久,但摧毁一条健康的生命只需要一瞬。
父母呕心沥血十多年培育,刘姝躬身力行构建的完美人生,在这一瞬间彻底坍塌了,在信念崩塌的一瞬间,包裹在她全身的凉意如附骨之蛆一般在烙在她生命里。
保安还在不停地上下其手,为了拖拽刘姝,他将手伸向了她身上仅存的布料。
也是在这时,约莫四五个保安涌入车厢,手脚粗暴大开大合地将刘姝抬走。
刘姝的前半生就像是一条铺满阳光的小道,她父母将她教导地光明磊落,她的生活没有接触过太阳落山后的阴暗。
她在这条阳光道上缓缓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太阳下山,一个没见过阴暗面的人最难适应的就是黑暗,奈何社会上阴暗的事就像夜色一样,越来越黑,越来越浓。
不论是难以教化的学生,不讲道理的家长,还是推诿责任的李主任,或者是邪心邪念的保安。这些人都是自小在阴暗里长大的。
刘姝既不能习惯他们的存在,也不能改变他们存在的事实。
与之对抗的结果就是她被圈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她变成了异类,从德高望重事业有成的教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裸女。
对事实深感无力的她,最终选择了从楼顶一跃而下。
画卷上的画面定格在刘姝落地的那一瞬间,众人皆愤愤不平。
“这都什么事啊。”顾念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显然他们年纪太小,在父母和学校的双重保护下,根本没见过多少真正黑暗的事,他们的接受能力不足以缓冲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力。
“什么事?你说什么事?”
说话的是沈伶,她斜睨了顾念一眼,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对顾念的不屑:“你和刘洋不是一路货色吗,还好意思问?”
“你说什么呢?”顾念冲沈伶喊道。
莫欢在此刻冲上来,对着顾念道:“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平时在学校打架斗殴,欺负同学的事做的还少吗,怎么,上次污蔑离忧的不是你?”
离忧侧目看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们这是在帮她说话吗?
可是当时在教室,她们也是窃窃私语的一员啊……
10. 姝(二)
她们三言两语就又把话题引到离忧身上,连带着顾念也不知所措地看着离忧。
离忧眯了眯眼睛,迎上顾念干巴巴的眼神,毫不客气地问道:“看我干嘛?”
“不会是想虚情假意地道个歉,以为就能和刘洋这种人割席吧。”沈伶幸灾乐祸道。
众人的眼神在她们三人身上流转,最后带着不怀好意的审视和意味深长的唾弃将顾念钉在原地。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平常他在班上欺负人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这种眼神。
昔日这种眼神是帮助他霸凌同学的利器,而今这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才觉得像是被刀剜了一样难受。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平时那几个跟在他背后作威作福的人此时也用这种嫌弃眼神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很不堪的东西一样。
顾念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面对质问只能下意识反驳,将想要说出口的抱歉又堵了回去,在沈伶不友善的眼光里,他梗着脖子,结结巴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道歉!”
莫欢给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说你和刘洋是一种货色。”
沈伶和莫欢三言两语把顾念逼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作为话题中心的离忧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在一旁静静看着顾念被围剿,她虽说不上解气,但也更不至于替顾念难堪。
至于沈伶和莫欢么,看似是在替离忧出气,可若是当真想出气,早在自己被顾念围剿的时候就出手了。
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男男女女,离忧产生了一丝笑意。
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被煽动,从前顾念在班上煽动同伙欺负同学,而他们或许是迫于顾念的淫威,又或许是出于猎奇心理,几乎主动地默认了这种孤立同学的行为,那时候的他们是共犯。
学校是个小型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会有名利,顾念威名在外,自然不会有人蠢到给他找不痛快。
或许是貌美者恃美扬威的手段,沈伶生的漂亮又家境优渥,性格孤傲激进的她一直都和顾念走得很近,过去顾念欺负同学,寻衅滋事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沈伶在其中推波助澜。
而现在,在这个法理至上的地方,他们又变成正义的化身,联合起来讨伐顾念。
这些都能理解,毕竟谁没做过英雄梦,谁都会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顾念如今变成了被孤立的一个,甚至都没有人想主动靠近他,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孤零零地好不可怜。
黑无常在一旁看戏,看的差不多了再出声:“往生之门开启,诸位可以开始投票了。”
黑无常一声令下,两扇门里面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左边站着刘姝,她满脸倦容,脸色苍白,纤弱的身子套在病号服里,将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尤为肥大。
而另外一边,站着的赫然是那个在地铁上和刘姝吵架的男子,还有保安和李主任。
原本有火无处撒的顾念在看清几人的面孔后,瞬间找到了发泄怒火的方法。只见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保安的衣领,用了狠力往外一带,保安便被拽了出来。
似乎是门口的结界作祟,任凭顾念如何使劲,那保安紧紧贴着结界也出不来半点。
门里面的人是出不来的。顾念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铆足了力气一拳砸在保安脸上。
一道沉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畔,再看那保安脸上已然挂了彩,此刻眼冒金星趴在地上。
沈伶走上前去,朝三人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刘姝所在的门内,大家有样学样,更有好事者冲到李主任面前,大骂一句“不要脸的凤凰男!”
等众人投完票,这三人已然是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
离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傅思茗忍不住催促道:“离忧,你想啥呢?”
离忧道:“刘洋的爸爸呢?”
听到这话,大家才反应过来,纷纷探头去看,却见对面的门确实只有三个人,刘洋的爸爸不在。
按理来说,刘姝的死也有刘洋和他爸爸的责任。
黑无常
这时说道:“他在医院闹事的时候被病人家属一刀捅死了。”
原来在刘洋被杀之后,他爸爸四处打听,知道那个住院学生所在的医院后拿了把蝴蝶刀就去寻仇,结果和守在病房外的学生家长打起来了,奈何他寡不敌众,最终手里的蝴蝶刀掉在地上被人捡起后送入自己的身体里。
大快人心!罪有应得!众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离忧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淡淡地看了黑无常一眼,然后走入了刘姝所在的往生之门内。
见所有人都已经投完票,黑无常公布裁决结果:“陷害诽谤他人者入蒸笼地狱,欺善凌弱者入油锅地狱,上下打点瞒天过海者入孽镜地狱。”
所谓蒸笼地狱,便是要将肉身投入蒸笼里,蒸过一遭,再冷风一吹后再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而油锅地狱便是要剥光衣物投入热油锅内翻炸。
孽镜地狱则是要照孽镜而显罪状,后分别打入其他地狱,
这些五花八门的刑法把在场的人吓得不轻,而离忧却紧蹙眉头,死死盯着黑无常。直到黑无常宣判“刘姝可过往生之门”后,离忧才将目光移开。
只要不说什么“自杀之人永世不得入轮回”,便一切都好说。
此刻,刘姝破败的眸子里凝着一层薄薄的晶体,脆弱地像一碰就会碎一般,和她刚入职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
鬼使神差地,离忧竟然想起了周辰。
平心而论,周辰是个好老师,如果每个老师都必须要经历这一遭,离忧私心希望周辰别管那么多了。
不值当的。
沈伶和刘姝说:“下辈子别当老师了。”
刘姝垂着头,没有说话。
傅思茗忽然凑近,问了离忧一句话:“你信不信,她下辈子还是会当老师。”
离忧看着刘姝消失在眼前,并没有回答傅思茗。
这个世上总有一种人,生来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万死犹不辞。刘姝便是这样的人,从她出生开始,她身边所有人都把她往教师这条路上引,即便困难重重,她也甘之如饴。
每个人生来就背负着很多责任,正是这些责任使然,即便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打算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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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
刘姝的案子结束后,画卷上的画面继续播放。
时间来到了一个骄阳似火的盛夏,是郑媛高中开学报到的日子。她家在距离学校十几里外的乡镇,来回一趟属实不易,即便她早早起床收拾行李,等她到学校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中午。
她把行李放回寝室,再顶着烈日回到教学楼,等她气喘吁吁爬上四楼抵达教室门口时,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她选择了。
人群中,一个女生的目光在她身上锁定片刻后冲她招了招手:“同学,我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坐哦。”
郑媛面色一喜,在这个女生旁边坐下。
“我叫郑媛,你叫什么名字呀?同桌。”郑媛冲她笑了笑。
“我叫周婧,以后一块玩儿吧。”
“好!”郑媛又冲她笑了笑,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沐春风。
在大家青涩的碰撞里,时间慢慢流淌着。开学一个月后周婧已经和周围的同学都混开了,课间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而郑媛,每次都是在一旁听着的那一个。
与周婧积极热烈的外向性格不同,郑媛生性含蓄内敛。她自认为没有谈资,做不到像周婧那样时刻处于话题中心,她若被推到人前,说话利索都是个难题,故而,不管周婧她们聊什么,她都只怯生生地听着,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她从未因被忽略而不满,只因她能从周婧嘴里听到很多从前在镇上听不到的东西,有的时候,好奇心她也会问一句“你们说的这个是什么呀?”
周婧并不会和她解释,而是会招呼大家一块取笑她,“哎呦,看这个小土包子,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这么蠢哈哈哈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哄笑声,在一阵阵哄笑声中,郑媛红了脸。
此后,她就更加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不知从哪天开始,周婧她们聊天的话题变了,由那些又空又假的衣服化妆品包包变成了班上的一个女孩儿。
“这个死绿茶,真是贱得慌。”周婧说。
“就是啊,臭婊子要不要脸!”另一个女生翻了个白眼。
“看见她我就来气,她怎么这么贱。”
“……”
郑媛皱着眉,小声打断她们,“你们说的是谁啊?”
周婧这次没有选择取笑她,而是和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周婧的姐妹团里有一个女生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叫邹康的男生,而这个邹康又他同桌走得很近,所以她们就恨上了邹康的同桌。
这对于邹康的同桌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郑媛在人群里来回搜寻了几遍,终于在周婧的指点下找到了那位传闻中的邹康。
只可惜他长相一般,身高一般,不能说芝兰玉树,只能说初具人形。
郑媛不解,为什么她们会为了一个这样的男生选择对同性施展恶意呢。
她只当做这些都是一时兴起,她始终觉得那些难听的咒骂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覆盖,而她们对于同性的憎恶也会被时间冲淡。
然而事不遂人愿,在一次晚自习课间,郑媛听到了令她心惊肉跳的对话。
11. 媛(一)
“这个婊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天天涂个口红到底想勾引谁?”
“这个贱货,除了勾引男人还会干别的吗?”
“看见她我就来气!”
“谁不是呢。”
“诶,你们说,要不要整整她?”说话的是周婧。
“怎么整?”那个喜欢邹康的女生跃跃欲试地问。
“还能怎么整,把她堵了扇几耳光出出气,再把她衣服扒了,拍点照片威胁她离邹康远点呗。”周婧满脸淡定。
“行,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这个死婊子敢落单她就完了。”
她们说话从来不会避着郑媛,这次也一样,这些平常地像家常便饭一样的谈论落在郑媛耳朵里却激起了层层涟漪。
晚自习下课后,周婧见郑媛还坐在位置上,便问道:“走不走啊,再不走没时间洗澡了。”
正在发呆的郑媛回过神来,随口应付道:“你们先走吧,我写完这道题就走。”
周婧看了她一眼,抱怨了一句“一道题做一晚上了还没做完”,转身便利落地收拾东西和几个小姐妹一块儿走了。
班上的人很快就七七八八地回寝室了,教室里转眼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郑媛还坐在位置上,死死攥着手里的笔,心里也是冰火两重天。
“同学,还不走吗?已经很晚了哦。”一道清新的声音打断了郑媛的思绪,她抬头就看见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前,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这个人……其实郑媛认识。她就是每天被周婧翻来覆去骂得体无完肤的邹康的同桌。
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萧语。
郑媛看了看周围,才发现空旷的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你……要不你先走吧……”
“好吧,那你走之前记得关灯哦。”萧语和她一样,一双眼睛怯生生的,说话轻声细语的,时时露怯。
“等等……”郑媛叫住了转身要走的萧语。
萧语转过身来,依旧笑意浅浅地看着她,问:“怎么啦?”
“你……”郑媛不安地绞着手指,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离邹康远点吧。”
萧语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几分,一双漂亮的眼睛透出几分不解,“你是在……威胁我吗?”
被误解了的郑媛急急否认:“不是,不是我。”
“那是谁呢?”萧语问她。
“……你离邹康远点吧,他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好吧。”萧语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她笑了笑:“谢谢你哦,郑媛。”
郑媛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后悔。
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周婧依旧把萧语作为她们的话题中心,在咒骂萧语的同时谋划如何动手。
郑媛一抬头,正好和回头萧语对视上了,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好看的笑容。
耳边萦绕着周婧咒骂不休的声音,眼前是萧语温柔和煦的笑容,郑媛慢慢从萧语的眼睛里看出了她想说的话——“谢谢你哦,郑媛。”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谢谢你当我的挡箭牌。
这天晚上回到寝室后,萧语敲响了她们寝室的门,她看着开门的郑媛依旧笑得甜甜地道:“郑媛,我找一下周婧,你能帮我叫一下她吗?”
看着眼前笑意不达眼底的萧语,郑媛心里无端漫上一股恶寒。
周婧听到有人找她,便走到门口一把将郑媛推开。
“谁找我?”
待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周婧的眸光暗了一瞬。
“你是周婧同学吗,可以和你说点事吗?”萧语笑眯眯道。
周婧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行啊。”
萧语和周婧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拐角,郑媛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寝室整理被褥。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虚掩着的寝室门被一脚踹开,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郑媛被吓得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周婧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戾气,大步走到郑媛身边,伸手一把拽住了郑媛的头发,她质问道:“妈的你个死婊子和萧语说了些什么。”
郑媛毫无防备地被揪住头发,不自觉痛呼一声。寝室里其他的女孩看见这幅场景都不敢上前,纷纷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谁也不敢引火上身,没有人愿意为了她而得罪周婧。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周婧耐心逐渐告罄,她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一分,眼神落在郑媛脸上时是掩盖不住的厌恶:“你他妈告状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我……我……”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郑媛显然是已经被吓破胆了,支支吾吾也说不出话。
周婧抬手一耳光扇在她脸上,郑媛被扇倒在地,眼神迷茫不知所措,身体却是止不住地发抖。
她身形单薄,眼尾猩红,看上去十分无辜。然而,这幅可亲可怜的外表落在周婧眼里变得尤为刺眼,她低咒一声,然后左右开弓连扇了五六个耳光,郑媛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
“死贱人你装什么无辜?背刺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
郑媛神色惊恐呆滞,抖若筛糠,颤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婧怒目圆瞪,柳眉倒竖,极度愤怒的面庞染上了几分极端的癫狂。
“郑媛你给我等着,喜欢告状是吧,我俩没完!”
夜色像一副画卷,浓烈的色彩覆盖所有斑驳,勉强维持表面的平和,寝室的氛围像夜色一样静谧中弥漫着微妙。
漫漫长夜里,郑媛瑟缩着肩头坐在桌前,猩红的指印在莹白的脸颊上显得触目惊心,一双杏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有些呆滞,眸光像一滩死水般化开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哦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是不是应该去报警?还是应该告诉老师?
告状需要证据吗,会有人愿意给她作证吗?
老师知道会管这件事吗?周婧会报复自己吗?
周婧会像以前骂萧语一样骂她吗?
同学会觉得她自作自受吗?
……
她将脸埋入膝盖,脑海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被驱散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好想回家,好想妈妈。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她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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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去又忽然惊醒,反复几次后,天色擦白了。她只能顶着一双熊猫眼回到教室。
刚在座位上坐下,周婧就满脸戾气地将桌凳踢得砰砰作响,郑媛低眉顺眼地将被踢歪了的桌子摆正。听到声响的萧语回头朝这边看过来,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
到了课间,周婧依然和周围那几个相熟的小姐妹开茶话会,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低,坐在一旁的郑媛只能听到琐碎的议论声,那些字眼被模糊了的语句敲击在郑媛耳朵里就像是钝刀子割肉。
只折磨人不杀人。
周婧性格开朗,她和她身边的朋友都颇受欢迎,她们每每聚在一起讨论,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总能吸引班上许多生性八卦的同学,这些同学纷纷围在周围好奇地问:
“你们在说什么事呀?”
“你们在说谁呀?”
每到这个时候,周婧就会故作神秘地一阵低语,而围在她身边的同学都会露出一阵厌恶的表情,附和一句:
“平时真看不出来,她怎么是这种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
“……”
如坐针毡地过了一个上午,她能明显感觉到身边多了许多异样又熟悉的眼神。这些以前都会落在萧语身上的眼神,现在都尖锐又毒辣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她会被逼疯的。
上完上午的课后,郑媛来到了办公室门口,在心里来来回回纠结几番,最终好像下定决心了一般,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班主任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声音略显苍老却依然中气十足。
郑媛推门进去,有些结巴道:“老师,我有事想和您说。”
班主任看了眼郑媛,然后点了点了。
郑媛组织措辞正要开口,班主任先她一步问道:“你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老师怎么感觉你最近上课的状态大不如从前了,最近经常看到你上课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语气中略带质问和敲打。按照他的从教经验,八成觉得郑媛是恋爱了。
郑媛显然听出了老师的言外之意,面对质问,她木在原地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周婧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郑媛后,她走到班主任身边,一手搭再班主任肩上,语气熟练地道:“老头子,今晚我爸请你出去聚聚,去不去?”
“没大没小。”班主任语气宠溺,不轻不重。
“哎呀~”周婧嗔怪道:“我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这话将班主任哄得心花怒放,扯着满脸褶子笑了起来。
看到眼前场景的郑媛脸色一白。
这时,周婧忽然将视线放在郑媛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问道:“诶,这不我同桌吗,你有什么事呀?”
郑媛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周婧走到她面前挽着她的手,眼睛深处满是难以掩盖的阴鸷,偏偏面上的语气还很亲昵:“快要上课了,我们一起回教室吧,同桌。”
郑媛浑身僵硬地被她扯出办公室。
12. 媛(二)
一回到教室,就看见周婧那一群小姐妹围在自己座位上,周婧拉着郑媛走上前笑着问她们:“你们都围在这干嘛呢。”
有个女生把手中的信封递给周婧:“看咱们班邹康给郑媛写的情书呀。”
听到这句话,郑媛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她目光飞速从人群中搜寻出那个暗恋邹康的女生,两人对视上的时候郑媛感到一股被蟒蛇缠绕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看来咱们郑媛还真是有手段呐。”周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将手中的信封随手丢在她桌子上。
这封信将周婧一行人对郑媛的嫉恨彻底点燃,在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下课后,被怒意支配的周婧终于找到了宣泄怒气的机会。
这天轮到郑媛值日,等她下晚自习整理完教室卫生准备回寝室时,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回到寝室了,一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
从教室到女生寝室的路上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说是小树林其实更像是没规划好的绿化带,一些高大的乔木毫无章法地茂盛生长,枝桠张牙舞爪隐天蔽日,繁茂的树叶把路灯遮挡了一部分,到了晚上这条路便黑得吓人,处处透露着诡异。
郑媛脸上骇色不轻,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加快,直到被周婧和她的小姐妹横身挡在她面前。
突然被拦住去路的郑媛吓得尖叫一声,待看清面前的人后,她满脸戒备,结结巴巴问出声:“你们,你们想干嘛?”
“想干嘛?”周婧轻蔑一笑,“你不是喜欢给萧语通风报信吗,那你就替她体会一下拍写真吧。”
昏暗的路灯光下,郑媛莹润的脸颊上流失了最后一点血色,她脸色惨白,语气都不自觉颤抖起来:“我不是有意告诉萧语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们道歉,你们放过我吧…
周婧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眼里的厉色与黑夜融为一体:“行啊,你跪下来道歉,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郑媛艰难地吞了把口水,脚步凌乱地往后退,慌乱之下眼神四处乱瞟。
——在前面的路口拐弯,再过三百米就到寝室楼,到了寝室楼就可以找宿管老师求助了。
想到办法后,郑媛便在面前的人群里找突破口,但她不知道,她这些明显的小动作早就落在周婧眼中。
她找到机会拔腿准备冲出人群,却猛然感到头皮一痛,被周婧拽着头发扯了回来摔在地上。
头发被一把一把地扯掉在地上,郑媛痛出生理性眼泪。
周婧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睨着她,眼神中隐隐透露着寒意:“一边背刺我一边勾引邹康,真有本事啊郑媛。”
那个喜欢邹康的女生走上来,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郑媛口腔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嘴角淌出血丝。
“不要脸的骚货,我呸!”那女生啐道。
“把她拖到旁边的林子里去。”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
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人伸手拽她,把她往旁边的林子里拖,她机械般摇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叫声却无济于事,周婧连拽带拖地将她推到小树林里面去。
小树林里,郑媛被一把推倒在地上,喜欢邹康的那个女生带头撕扯起她衣服,她死死揪住领口,抵不住衣服在她们的撕扯下变成破布。
昏暗得连路灯都照不到的小树林亮起闪光灯,手机闪光灯忽闪忽闪,郑媛时不时能看清一张张如恶鬼般狰狞恐怖的笑脸。
尖锐刺耳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你不是挺有手段的吗,装什么害羞。”
“勾引邹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别发骚了,对着我们害羞可没用,我可不是邹康。”
“哎呀,怎么这么可怜啊,邹康看到该心疼坏了吧,你说要不要把照片发给他看看呢?”
“你这么会告状,又是找萧语告状,又是找老师告状,这次该找谁告状了?不会是找邹康告状吧?”
“哎呦这么有手段,可把我吓坏了。”
“……”
一堆人似乎是玩够了,将手机里的照片来回翻看几遍后扬长而去,把郑媛一个人留在原地。
小树林里杂草丛生,将她身上划出许多道红痕,晚风拂过她的身体,带起层层颤栗。
这件事不会给周婧她们的生活带来一丝改变,下课的时候她们依旧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依旧会吸引很多同学加入她们,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瞥一眼旁边坐着的郑媛,然后压低声音。
一阵低语后,那些同学都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两句:
“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呐。”
“平时真看不出来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语也加入了这个队伍,成为了聊八卦的一员,周婧凑到她耳边又是一阵耳语,而后萧语面露吃惊,道:
“真的看不出来诶,我还以为她人挺好的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呐。”
微妙的恶意在空气里肆意蔓延,尖锐的言语像钉子一样将郑媛钉在原地。
她强装镇定地坐在一旁,不仔细看地话根本察觉不到她轻微颤抖的嘴唇和深深嵌入掌心的甲痕。
她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落在她身上。
她只是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而已。
可当她第无数次听到班上同学对周婧说“哎呀你人怎么这么好”的时候,郑媛在心里无数次推翻自己的想法。
她做的真的正确吗?
她们都说周婧很好。
那谁不好?是我不好。
所以我是罪有应得吗?
这些琐碎的想法疯狂生长,占满了她的脑子。渐渐地,她眼神变得呆滞木讷,不论上课还是下课都坐在位置上,一遍又一遍思考这个问题。
与周婧的开朗活泼一对比,郑媛显得性格孤僻又格格不入。
班主任察觉到这一点后,多次把郑媛叫到办公室,问:“你最近状态很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可以和老师说说。”
郑媛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
回到教室后,身旁的欢声笑语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住,异样的目光肆意打量她。这些目光就像小树林里的杂草一样在暗处疯狂生长,刺得她生疼。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出那天晚上的小树林,这些刺耳的笑声和打量的目光始终紧紧缠着她,小树林里的画面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午夜梦回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双手死死捏着领口。
坐在教室里,郑媛身边的欢声笑语和小树林里尖锐的笑声逐渐重叠,她逐渐分不清当下是梦还是现实。
要是梦就好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周婧与班上的同学越来越熟,身边簇拥着的人越来越多,而郑媛则是变得越来诶孤僻,无论是在大课间还是体育课都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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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班上同学都默契地绕着她走,除了邹康。
只有邹康,会在体育课时走到郑媛身边,问道:“同学,你一个人吗?”
郑媛一看见他就本能地往后退。
邹康继续看着她说道:“你好像很胆小诶,别害怕,我只是想问问你,上次我给你写的信你看完了吗?可以给我个回应吗?”
郑媛无暇思考他的说话内容,她一靠近这个人就会想到那晚的小树林,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些刺耳的笑声……每一个记忆碎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被逼到崩溃边缘的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机械地摇头。
邹康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依旧说道:“你不是想逼你回应我,我可以等,你别害怕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那天看到了你的照片……”
郑媛的瞳孔骤然放大,她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抖着唇瓣颤声问道:“什么照片?!”
邹康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学生证之前掉了,刚好是我捡到了还给你的,我看到你学生证上的照片啊……”
邹康的解释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周婧死死盯着她和邹康,然后扯出一个及其倨傲的笑意。
这张脸每一次出现在郑媛的梦里,都会带着这个表情。久而久之,她已经成为郑媛潜意识最为恐惧的东西。
周婧当着她的面掏出手机,和身边的人翻看起来。她们的表情里写满了轻蔑,脸上的笑意依旧刺眼。
郑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天晚上的闪光点交织着猖狂的笑意和挥之不去的眼神织成一个巨大的茧,郑媛被困在里面,恶意无处不在,处处不得生。
面前的邹康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自己对郑媛一见钟情的过程,郑媛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听不见声音了。
她不知道邹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捱到下课铃响起的。
体育课结束之后,同学都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郑媛缓缓穿过树林,来到了湖边。
这个湖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景观,湖面毫无波澜,就像是一潭死水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郑媛也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画卷上的画面定格,众人鸦雀无声。
在这件事里,人人都是帮凶,虽然只有周婧和她身边的小姐妹对郑媛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班上的每个人都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每个有意或无意瞥向她的眼神都推动了她的自杀。
然而这种事屡见不鲜,这种眼神是在场的人都分外熟悉的东西,这种似蚊虫叮咬般的眼神是学校里最常见的东西,她们都用这种眼神围观过班上的每一个人。
不过,她们可不像周婧这么无耻。
沈伶虽然在顾念身边推波助澜地搅弄是非,但她身上还是有几分正气的,绝不会像周婧一样无端欺负弱小,她也看不惯恃强凌弱的人。
还记得在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摸底调查学生家庭情况,被顾念无意间知道了离忧的家庭情况,玩世不恭的他当即便准备把挑事的矛头对准离忧,沈伶听后讥讽道:“你是昨天打架打输要在女生身上找存在感吗?”
顾念当然不会承认,为了维护面子也不得不暂时放过离忧。
不过这都是私底下的事,离忧并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为众矢之中。
13. 媚(一)
一阵沉默后,沈伶对着黑无常说道:“快把她们几个变出来啊!”
她指的,自然是周婧一行人。
黑无常看了沈伶一眼,然后挥手散去了往生之门上的灵气,周婧几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沈伶乍然喝道:“什么货色,还敢在我面前玩霸凌的手段,我今天就让开眼看看什么叫真的霸凌。”
只见她大步走到门前,伸手拽住周婧的头发,用力一扯便将周婧痛的龇牙咧嘴,而后扬手对着她扭曲的脸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
莫欢见状,跟上前拽住萧语的头发,骂道:“黑心烂肺的贱人,你妈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摔死!”
大家群起而攻之,纷纷上前对着她们一顿拳打脚踢,辱骂声和巴掌像潮水一样迅速将她们淹没。
顾念站在原地没动。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看到郑媛被堵在小树林的时候,他想起离忧也被堵在回家路上……
想到这里,他有些慌乱地看向离忧。
她也站在原地看着沈伶她们讨伐周婧,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贯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顾念咽了把口水,缓缓走到离忧身边,不太自然地道:“诶,那谁,对不起啊。”
现场一片喧闹,大家都忙着围殴周婧和萧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有些寂静的氛围。
离忧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不置可否。
顾念神色忐忑等她回答,藏在袖子里的手掌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结果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顾念有些紧张,梗着脖子问道:“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离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语气淡淡地道:“说实话,不打算。”
顾念有些泄气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对她来说实在恶劣,就算不被原谅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也不能这么直接吧。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他觉得还有办法补救。
“这样吧,为了补偿你,以后我罩着你,谁再找你事儿,找我,我替你摆平。”
他自认为这是自己已经在积极弥补了,毕竟对他们这种重诺社会青年来说,能许下这样的承诺便已经打算把两个人绑在一条船上了。
这样总能原谅他了吧。
谁料离忧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不需要。”
“嘿——”顾念来火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的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啊!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求这句话都求不来吗?”顾念问道。
离忧毫不在意,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欠揍,道:“那你去外面说。”
他盯着眼前的人,牙齿被咬的嘎吱作响,脸上已然有了怒气,奈何人家压根就不看他。
他又是一顿冒火。
他觉得她身上必然有什么魔力,不然怎么总是能三言两语把他激怒。
不过说起来,她的侧脸还挺好看的,秀挺的鼻梁中和眉眼透出的几分凌厉,这种搭配下多出了几分韧劲。
就是气色有点差,唇瓣上都没有血色。
脸颊上倒是有点嫣红的血色,不过形状好像有点怪。
顾念眯着眼睛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气色好,分明是淡淡的红痕还没消散。
想到她之前被扇的那一巴掌,顾念有些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
离忧想事情想得入神,未曾察觉顾念把脸靠近了,他猛然咳嗽,将她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离忧面色骤然一遍,脚下连连后退,十分嫌弃地看他,“有病去治,对着我咳什么。”
顾念愣住了,一瞬间百口莫辩。
离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脚下又连连后退几步。
黑无常适时出声:“诸位,该投票了。”
听到这话,围殴周婧的那一群人只能不甘心地停手。
而她们已然被打的眼歪嘴斜,身上衣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头发夹杂着血迹一把一把地掉在在地上。萧语尤其惨烈,四肢呈现诡异的角度躺在地上哀嚎,站都站不起来。
大家朝她们啐了几声后,纷纷走入了对面的往生之门。
离忧和顾念也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投完票之后,黑无常宣判道:“议论他人,欺善凌弱者,入蒸笼地狱,油锅地狱。郑媛可通过往生之门。”
竟然要下两遍地狱?!简直大快人心!
众人听到这个判决结果,皆是面色一喜。
郑媛的事告一段落,画卷缓缓铺开下一个故事。
李媚儿出生在一个贫困山村的农户里,她出生的那天,爸爸,爷奶,大哥二哥都在屋外拜菩萨。
“菩萨保佑,这胎一定要是妹儿。”爸爸双手合在胸口祷告,嘴里念念不休。
年迈的爷爷奶奶在相互搀扶着,看着妈妈生产的屋子,暗自威胁道:“你要是男娃儿,就省了添置新衣裳,啥都捡着二娃儿不要的穿,你要是妹儿,啥我都给你买新的。”
二哥缠着大哥,说道:“大哥,我好想要妈妈给我生个妹妹。”
大哥将他的手撇开,道:“啥给你生个妹妹,要叫我先叫妹妹。”
千等万等,终于在天快破晓的时候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奶奶脸上有喜色:“听这声音像是个妹儿!”
接生婆打开门走出来,众人纷纷围上前去,问道:“咋样了。”
接生婆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说道:“母女平安。”
众人皆是一喜,争先恐后地进屋找妈妈和妹妹。爷爷丢了拐杖将襁褓中的妹妹圈在臂弯里,笑的满脸的褶子都皱在一起。
接生婆见他们都围着一个丫头片子喜不自胜的模样,难免有些震惊,她接生过的人家数不胜数,世情见多了,自然知道这农村里的人有多重男轻女,像这样宝贝一个丫头片子的人家,在农村属实罕见。
实际上这是这户人家三代之内只见男丁,说起来这还是三代中第一个女孩,也是唯一一个女孩,自然是千宠万爱宝贝得不行。
等到了该给孩子取名的时候,爸妈一拍脑门愁得不行。
两口子都是庄稼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道怎么给女孩起名。
他们只听说给女孩起名很有讲究,不能像给男孩起名一样随便叫铁柱,狗剩。
等到了实在要上户口的时候,派出所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两口子问:“孩儿叫啥名儿?”
“你妹儿。”
工作人员一瞪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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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骂人呢?”
两口子急得直挠头,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俺们不是骂人,这孩儿名儿叫李妹儿。”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问道:“李媚儿?”
“对,李妹儿。”
“女字旁的媚?”
两口子你瞅我我瞅你,然后点头道:“对,女字旁的妹。”
于是,她的名字就这么着落下来了。
不过,李媚儿也没辜负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逐渐长开了,小小年纪的便出落得有了几分娇媚的模样,细细的眉儿搭配大大的眼儿,白白的脸儿搭配红红的嘴儿。
村里的庄稼汉看了都难免打趣她爸爸一句“你这女儿一双眼睛葡萄似的,圆溜溜的看着可乖”。
这时,爸妈就会挠头傻笑,生了个好女儿,心里得意得不行了。
媚儿不仅长得招人,性格也讨喜,从小被家里两个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家里家务农活都舍不得让她干,闯了祸爹娘也舍不得责怪,再不济还有爷奶兜底。渐渐的,媚儿被养的性格活泼又好动,见谁都不胆怯,在村里和谁都能说得上话。
转眼间到了媚儿该上学的时候了,爸妈把田里的庄稼都歇了,带着几个孩子去县城租了个房,妈妈在周边找了个餐馆干活,爸爸则是和朋友去工地上干着,废了老劲儿终于把孩子送进城里的小学。
二哥抱怨道:“当初我和大哥要上学的时候,爸妈怎么就这么放心把我们丢在村里的学校。”
还不等爸妈开口,大哥便骂他道:“你和妹儿能一样吗?沾了妹儿的光还卖乖。”
这话不假,爸妈养媚儿比养他们俩精细多了。
媚儿也没让爸妈失望,刚入学就当了班长,她性格开朗聪明,学啥都快,见了老师也不害怕,学校老师同学也欢迎她,喜欢和她玩。
媚儿每天回到家和爸妈讲学校里的趣事儿,无非就是哪个老师又夸她了,今天又在学校交到新朋友了。她讲得神采奕奕,他们听了,也跟着一块儿骄傲。
第一个学期结束,往家里拿了不少奖状,爸妈把奖状贴在墙上,打心眼里得意这个女儿。
邻居来串门了看着满墙的奖状,也难免夸一句“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爸爸对于这个喜欢得不行的女儿向来是不舍得藏的,每回工友来家里吃饭喝酒,喝的尽兴了就开始吹牛:
“我给你们说,我这辈子的福气,全用来换这个女儿了,看——”他指着满墙的奖状,脸上意气风发,道“这些,都是我女儿在学校得来的,羡慕吧,羡慕也没用。”
往往说到这个时候,他就要把在房间写作的媚儿叫出来,“妹儿,出来给你几个叔叔见见。
媚儿乖巧地走出房间,到餐桌前甜甜地问好,“叔叔们好。”
要不怎么说女儿招人疼,这几个工友见了媚儿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其中一个叔叔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硬要塞给媚儿。
“拿着,就当你□□叔给你买糖吃。”□□张罗着便要把钱塞进她手里。这些常年在工地干活的粗汉子手劲儿大得不行,媚儿压根推辞不开。
“快谢谢你彪叔。”她爸喝的双颊绯红,抬手摸了摸媚儿的头。
闻言,媚儿笑着朝□□道谢:“谢谢彪叔。”
14. 媚(二)
日子慢慢过了许久,大哥出省上大学了,二哥也高三了,媚儿也上初中了。
这一年,爸爸原来做工的工地竣工了,他和彪叔换了个工地做工,也是在这一年,彪叔成为了他们的邻居。
爸爸每天都和彪叔一起上工,完工了又一起回家,有的时候回来早了没吃上工地的盒饭,爸爸就会拉着彪叔来家里一块吃。
次数多了,彪叔便开始推辞道:“总这么在你家吃我怎么好意思。”
爸爸毫不在意,道:“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多添副碗筷的事儿,当初我刚来这块儿的时候,都是你带着我做工,吃几顿饭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你家又没人给你做饭,我不信你一个汉子会做饭哈哈哈哈。”
说着,爸爸就爽朗地笑起来,彪叔也半推半就地坐在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两人时时闲聊,爸爸问彪叔:“你也老大不小了,咋这么大岁数不成家?”
彪叔囫囵答道:“成啥家呀,我哪有那功夫。”
爸爸问他,道:”年轻时候不成家,这岁数了也不成家,那你老了没孩子谁给你养老?”
彪叔打趣道:“那谁知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有这么好的福气,得了个这么宝贝的女儿。”
“对了,说起我女儿,我给你说她……”
两杯马尿下肚,爸爸说起女儿又开始滔滔不绝,捡起那些说得不说了的事来回反复地讲。
彪叔捡起桌上的酒杯又一杯酒下肚,一双浑浊的眼睛落在媚儿身上又渐渐迷离了两分。
后来初夏的某一天,媚儿上完课迎着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家的房子租的是城中村的一个单元楼,虽然房子破旧,巷子又多又杂乱,但这块租金便宜又方便上下学,她们家在这一住就住到了今天。
近年来市区在完善基建,很多大路都被封了,媚儿轻车熟路地走在无名小道,要拐入巷口的时候,她看见了□□走在前面。
“彪叔。”媚儿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随口问道:“咦?今天不用和我爸上工地吗?”
□□回头,看着她道:“你爸在工地上了,我回来拿点东西。”
媚儿走近了,少女体香混杂着沐浴露的花香充斥在幽暗的巷子里,攀上了□□的心头,他的视线在媚儿身上上下扫视而,掠过亭亭玉立的身形,停留在眸光熠熠的脸庞上。
看着少女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媚儿,在学校啊没谈恋爱吧。”□□的嗓音有些暗哑。
“当然没有啦!”媚儿扬起头,骄傲地说道:“我可是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考好大学的!”
在她仰头的那一瞬间,最后一丝夕阳越过巷子跃到她脸上,将一双杏眼映得水光闪闪。
□□喘了一口粗气,猛然伸手大力捂住媚儿的口鼻,便将她往更深的巷子里拖去。
“唔……”
媚儿掰扯着□□的手,奈何两人力气悬殊过大,任她如何用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将她拖往巷子深处,她双腿无力地扑腾,带起路上的尘土,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到了无人的巷尾,□□一把将她甩在墙上,侧着身子压得她动弹不得,一只手用力捂在她嘴上,腾出一只手解自己的裤腰带。
胡乱把腰带和裤链撇开,他便将手探向媚儿的领口。媚儿奋力挣扎,奈何手脚都被紧固,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见她反抗,动作便逐渐变得粗鲁,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被捂住嘴的媚儿就像一只溺水的鱼,挣扎的动作幅度由大变小,再逐渐放弃挣扎。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媚儿已经紧闭双眼,手脚无力地垂着。
看着已经没有了鼻息的媚儿,□□有一瞬间的慌神,不过很快他就稳住心神,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媚儿的爸妈下班回家发现媚儿失踪后果断报警。
第二天,通过调查媚儿放学回家的沿路监控,警方锁定了案件第一嫌疑人□□,警察去到他家实施抓铺的时候,□□正坐在桌前喝酒吃饭,神色淡定。
警方当即将□□带回警局,通过审讯,□□对自己□□杀人分尸抛尸的行为供认不讳。
第三天,警方在□□施工的工地现场的混凝土里找到了被分尸的媚儿尸体。
这个消息传出后,媚儿的爷爷心脏病发,当场去世。
爸妈终日以泪洗面,妈妈不忍直面女儿去世的悲惨事实,几天后就疯了。
爸爸为自己引狼入室的行为深感自责,三天后选择了跳楼自杀。
就读于重点高中,备战高考的哥哥也因为这件事放弃了高考。
一条健康积极的生命就此陨落,一个欣欣向荣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次画卷上的画面一停止,黑无常连忙宣布可以开始投票,等往生之门开启的时候,黑无常已然抱着手臂作壁上观。
愤怒到极点的众人如出了巢的蜜蜂一般,纷纷涌到□□所在的门口,一把将他拽出来打了个半死。
众人生怕他有命活下来一般,拳头如雨滴般落在□□身上,还有人生怕不够解气,手脚都招呼上去了。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不甘心地喊道:“你们凭什么对我动手,你们犯法了知道吗?”
“我呸!”沈伶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一个杀人犯,□□犯,你也配谈法?!你这种杀千刀的腌臜货,到了牢里都免不了一顿打!”
□□气若游丝地说道:“那也应该是法律来制裁我,你们算个什么?”
莫欢冷笑一声,看着他道:“法律还是对你太宽容了,你这种人渣,就算死一万字都死不足惜!”
酣畅淋漓地骂完之后,沈伶说道:“这就受不住了,真正够你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说完,众人便走入了媚儿所在的门内。
这时,黑无常看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忙不迭宣布审判结果:“奸杀妇女入刀锯地狱。”
所谓刀锯地狱,便是将他衣服扒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用锯子从裆部锯至头部。
众人一听这个结果,皆舒了一口气,唯独离忧陷入深思。
先前说道离忧发现这里的案件审判结果是变数,而她要摸清楚判决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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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逻辑。
要搞清楚案件判决的底层逻辑,便免不了考虑:影响案件判决的因素是什么?这些案件中又什么联系?
离忧的目光落在媚儿身上,她发现,先前判决的几起案子都有共同点:案件的受害者都是女性,案件的性质大多停留在道德层面,在现实生活中有一定的判案难度。即便有个别能上升到法律层面的案子,它的判决也会受公序良俗的影响,使民众对判决结果抱有微词。
这其中,有的人是因为年纪小无法承担法律责任的,有的是因为没有对受害者的死造成直接影响而无法判决的,还有的便是当今社会老生常谈的——对于□□的量刑是否过轻。
正如莫欢所言,法律对于□□这种人渣的判决还是太宽容了。
所以这会是往生之门存在的意义吗——为含冤者伸冤。
在□□之前,无论是受害者还是施害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是往生之门里第一个开口的人,而□□开口说的话,也在离忧的预料之外。
他说“你们凭什么对我动手?你们犯法了知道吗?”
在此之前,离忧一直以为往生之门的存在是一个类似于地狱的地方,来到这里接手审判的人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死了的人,而来到了这里,也应该知道这里的规则。但从□□的反应来看,他显然并不知道这里的规则。
她曾经听说,每个人死后来到地狱称量生前犯下的罪孽,接受惩罚洗清罪业后才能投胎转世。
她记得在魏婉的案子里,她对面的往生之门里面站着所有网暴过她的网民。
而魏婉的案子,就发生在几天前,离忧觉得,短时间内这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同时去世显然不太可能。
结合这两点,她可以得出,这些人并不是死后来到了这里,而是活着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由此类推,地铁保安,周婧,□□都是在活着的时候来到了往生之门。
离忧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黑白无常重因果,那他们都是因为身上背了“因果”才来到了这里。
若是按照这个规律,她们只需要把票投给已经死去了的人,就能保证每次都投对。
这会是判决的依据吗?
离忧没勉强理出个头绪,抬头却见媚儿已经不见了,画卷上即将开始展示下一个案件。
顾妗是县一中实验班的学生,她每天的活动三点一线,早上从家里去学校上学,晚上下课后从学校去附近的ktv兼职,兼职到凌晨三点下班后再回到家,第二天六点再起来上学,她的十七岁就是这个完美闭环的循环往复,而将这一岁复制粘贴,就构成了她的前半生。
每天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去学校,路边早餐店蒸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即便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打鼓抗议也坚决只看不买,到学校上完上午的课后,去食堂打一份一块五的清炒白菜就着免费的米饭就是她的午餐。一份勉强只够果腹的午餐下肚,一直撑到晚自习下课,她才会顶着白过校服的脸色去到她上班的ktv。
在后台换上兔女郎工作服,穿上黑色丝袜,用艳丽的口红覆盖惨白的唇瓣,扭着腰肢走进一个包厢,开始了她的工作。
15. 妗(一)
她的工作是酒水销售,卖的越多,提成越多。
当初求职的时候,她只听说ktv的工资高,但什么职位工资高,为什么工资高,这些她一概不知。
还是听给她面试的营销说的,她才知道包间公主的工资高,可一问清楚包间公主的工作内容后,她又咬着嘴唇不愿意了。
营销一下就笑出声了,问她:“那你要干什么?”
她问:“不招服务员或者收银吗?”
营销说:“招,但工资低。”
她又问:“那什么工作工资高还不用……”
“不想陪睡还想要高薪是吧。”
她点点头。
营销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去干酒水销售吧,拿提成的,就看有没有客人愿意买单了。”
她想了想,问道:“这个应该不用陪睡吧。”
营销翻了个白眼,似乎是看不惯她既要又要的。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用不着。”
“行,”她点点头,那我就干这个了。
对于她来说,干酒水销售已经是一份恨划算的工作了,既不用陪睡,又有高工资,有些包厢的客人喜欢揩油给她喂果盘,她还能瞬间吃个晚餐。
一块西瓜被客人送到她嘴边,她乖巧地张嘴咽下。
那个客人被她的顺从所取悦,抬手将她揽在怀里,粗粝的手隔着薄薄的衣物覆在她腰上来回摩擦。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客人问道。
“叫妗妗,十七了。”她答道。
ktv里很多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客人并不诧异,而是随口问道:“还在读书吗?”
顾妗垂眸,道:“家里供不起,已经没读了。”
这套说辞也很常见,客人一时不语。
她问道:“开酒不,哥。”
“你看着开吧。”
“”好嘞哥!”顾妗轻巧应下,动作飞快地把桌上的酒开了。
许是开酒的动作过于果断了,客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问了一句:“提成多少啊,开怎么快。”
她的脸红了一瞬,轻声答道:“三个点。”
客人揽在她腰上的手逐渐向下,说话依然带着笑意:“很缺钱?”
她垂着头,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后立马恢复到低眉顺眼,神态顺从的模样,道:“家里大人生病了。”
客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个包厢的客人一直喝到四点才走,等送走了客人,顾妗拖着疲惫又沉重的身子找到了主管,道:“盛哥,能不能麻烦结一下工资,医院那边等着交钱呢。”
被叫做盛哥的男人嘴里啜着根烟,神色有些不耐,道:“说了每月十五结,你看看现在几号,三号!你来找我要账,脑子被驴踢了?”
说话间,他嘴里的烟雾喷了她一脸,说实话,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盛哥的,但想到还在医院等着交钱的奶奶,她不死心地道:“当初面试的时候,说好了一天一结的……”
“你还好意思提!”盛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她狠狠一抖,“当初招你进来的时候也没说你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每天上班往包厢一站像个死人一样,客人叫你也不动弹,又不会推销又不给睡,每天卖那两瓶酒还好意思提日结,谁他妈的每天给你算那两个子儿的提成?!”
顾妗站在原地,被吼得不敢动弹。
盛哥看见她这出窝囊相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没用的废物,怎么躺在医院的不是你。”
讨要工资无果,还白捱了一顿骂的顾妗只好回家。
到了周末,顾妗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菜,和菜贩几番激情砍价终于拿下了一条草鱼。回家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大婶正好出门,两人打了个照片,大婶问道:“小妗,又做饭给奶奶送去啊。”
顾妗对大婶笑了笑,道:“是啊,今天给奶奶炖鱼汤喝。”说着,她还扬了扬手里的鱼。
“真是好孩子。”大婶满眼欣慰地笑了笑。
中午,她端着刚熬出的鱼汤往医院赶,趁鱼汤还没冷的时候送到病房。
病房里,顾妗将鱼汤往身后一藏,笑道:“奶奶,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还没等奶奶开口,她便将鱼汤拿了出来,笑着说道道:“是鱼汤哦。”
奶奶看见顾妗笑的开心,苍白的面色也染上几分生机,眼里也染上笑意,可等她再看清顾妗的脸色时,眼睛里又覆盖上厚厚的心疼。
“乖妗妗,怎么又瘦了,气色也不好了……”
顾妗不甚在意道:“害,估计是这两天学习太用功了,没休息好。”
说着,顾妗便将奶奶桌前的小桌板铺开,把装满鱼汤的碗打开,舀起鱼汤放嘴边吹凉,再往奶奶嘴里送。
一碗鱼汤很快就见底了,她看着奶奶,问道:“好喝吗,奶奶?”
奶奶看着她,点点头。
顾妗又说:“我就知道好喝,我炖了好久呢,我特意去菜市场挑了最新鲜的鱼,放了葱还放了……”
这时,奶奶伸出干枯颤抖的手,攥住顾妗的手腕,顾妗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奶奶?”
奶奶灰白浑浊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嘴唇抖了半天,说道:“好妗妗,我们不治了,把钱留着给你上大学,奶奶一把年纪了,治不好的……”
顾妗鼻子一酸,声音染上哭腔:“奶奶,您说啥呢,怎么能不治了呢?治这病不花钱的,咱们交医保了,国家给报销的,而且我我问过医生了,能治好的,奶奶您就放心吧。”
顾妗起身替她掖好被子,说道:“奶奶你别忘了,我们说好了,等我上大学了,要带你去我上大学的城市看看,再说了,我不是说过了我在学校勤工俭学,除了给你治病外,我每个月还能存点钱,留作我上大学的学费。”
她看着奶奶,说:“再说了,您舍得我嘛?”
奶奶将头别过去,黄褐色的皮肤上划过一滴泪,就像流淌在喧嚣尘土上的一条河。
厚重的岁月在这一刻流动。
顾妗从小父母双亡,小顾妗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靠捡矿泉水瓶易拉罐把顾妗拉扯到十七岁。
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十七岁这年,奶奶忽然发起高烧,一病不起,上医院一查,确诊了急性白血病。
一个孤苦老人带着一个伶仃弱女,两个人在从前都没有缴纳医保的意识,医院账单上的天文数字一下就把家底掏空了。
顾妗上课的时候读李密的出师表中有一句“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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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无以终余年。”于是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发奋读书,考到大城市去,给奶奶治病,大城市医疗水平先进,有机会治好奶奶的病。
自从奶奶确诊以来,她的课业一日都未曾放下,闲时还能做做兼职。
奈何这病像个填不完的窟窿。
顾妗离开时,护士又催她交住院费了。
第二天,顾妗来到ktv找到了盛哥,说道:“盛哥,我家里实在缺钱,能不能给我安排高级套房,我肯定好好表现。”
盛哥上下打量她,问道:“怎么?想开了?不立牌坊了?”
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行。”盛哥说,“别怪我没抬举你,今天晚上308套房有贵客,多推销点高级货,懂吧。”
顾妗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她推开308套房的门,轻车熟路地坐到沙发正中央坐着的男人的身边,柔弱无骨地倚在他身上。
男人伸手将她揽住,宽大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
顾妗强忍不适,对着男人笑道:“哥,开酒不。”
“开吧。”
顾妗试探问道:“那……开瓶啸鹰?”
一瓶啸鹰售价四万,开一瓶光提成就能拿一千二,开了这一瓶,奶奶的住院费就有着落了。
“你看着开。”男人说话间,手掌已经游走到她的隐私部位。
她面色一变,立马站起身。
此刻,男人也变了脸色,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妈的臭婊子你装什么?”
顾妗瑟缩着肩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是高级套房,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她惹不起。
最后,还是盛哥进来,连连给男人赔笑又压着她给男人道了歉。
男人慢条斯理地质问道:“小盛啊,我们也是故交了,你找这么个黄毛丫头糊弄我,不太合适吧。”
盛哥哈腰点头,搓着手心连连认错:“哥,这次是小弟我安排不周了,要不这样,今天给您免单,您看成吗。”
顾妗看了眼台面上摆着的啸鹰,脸色瞬间白了。
事情摆平了之后,盛哥将她连连推出了套房,一把拽到了楼梯间,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随之而来的便是劈头盖脸的骂声:
“妈的废物东西,你有啥用啊,要你推个酒你把客户惹毛了,你有病是不是!”
顾妗被扇倒在地,无措地啜泣着,什么也不敢说。
盛哥俯下身子,一把拽着她的头发,道:“明天你不用来了,懂吗?”
顾妗强忍着痛意,开口道:“那我的工资……”
“还好意思和我提工资!”盛哥大喝一声,道:“你知道你今天给我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还好意思要工资,谁他妈赔我的损失?你赔吗?你赔得起吗?”
盛哥松开手,顺势推了她一把:“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妗不敢和他硬碰硬,只能暂时离开。但出了ktv后,她果断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先向她询问了一番,而后带着她踏入了ktv。
看见警察进来,盛哥第一时间迎上前去,但看清警察身边跟着的顾妗后,他的脸色顿时布满狠厉。
16. 妗(二)
顾妗被吓得狠狠一抖,她身边的警察发现她的异常,便出口安慰她道:“小姑娘别害怕,这种ktv都禁不住查,要害怕也该是他害怕。”
事实证明这话不假,随便一查居然还真查出了事。
这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在ktv开展□□活动都丝毫不加掩饰,警察随手推开一个包厢就有证据送上门。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妗要回了自己的工资,而ktv则被勒令停业整改。
虽然工资被克扣得没剩多少了,但也能解燃眉之急,拿到工资后,顾妗立马去医院交住院费。等交完住院费,工资也没剩下多少了。
工作丢了,但需要用钱的窟窿一点没变小,顾妗被身上的重担压的一口气都不敢喘,前脚出了医院,后脚就去街上找兼职了。
合适的兼职少之又少,不是工资少工作多就是要求在岗时间长,她一个要每天都上课高中生,怎么可能完成那么长的在岗时间。
转了一圈但没有任何收获的顾妗只好回家。但她低估了盛哥的狠毒程度,她怎么也没想到盛哥为了泄气,带着ktv的打手提前埋伏在她家门口守株待兔,就等她回家自投罗网。
看着眼前的顾妗,盛哥只感觉恨得牙痒痒,他皮笑肉不笑道:“妈的顾妗,我放你一马,你他妈摆老子一道。”
在看见盛哥的那一秒,顾妗立马掉头拔腿就打算跑,结果一转身面前的路被两个打手堵死了。
盛哥从掐住她的后脖颈用力一扯,她趔趄着往后倒了几步,只听见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说什么来着?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将顾妗狠狠往地上一甩,然后吩咐打手,道:“留条命就行。”
五六个打手把趴在地上的顾妗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蓄力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像个虾子一样把身体蜷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拳打脚踢。
顾妗一开始吃痛还会下意识叫出声,到后来趴在地上气息渐弱,口鼻里堵满鲜血,连声音都发不出。
直到领居家的大婶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看见面前的场景,她哭天喊地:“哎呦!哎呦!你们这是干嘛!杀人啦!杀人啦!”
大婶嚎叫的动静不小,引得楼里的住户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盛哥不想事情闹大,就只好放过顾妗,带着几个打手扬长而去。
见他们走了,大婶立即上前查看她的伤势,见她满脸的血,大婶直抹眼泪:“哎呦,苦命的孩子哟,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怎么被打成这样,别害怕,婶子帮你报警…”
“不要。”顾妗艰难地发出声音:“别报警,婶子,我没事…”
大婶瞅着她犯难,道:“行,我不报警,我替你打120…”
“也不行。”顾妗又拒绝了,她说:“我受的是小伤,躺几天养养就好了…”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钱让自己去医院了。
大婶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的顾虑,只好骂骂咧咧道:“不干人事的老天爷,这都叫什么事啊,转挑好孩子折磨…”
见她又不报警又不去医院,大婶只好搭把手把她扶到床上躺着,找了帕子把她身上的泥土血迹擦干净,又去药店买了些药搁在桌上。
“这些药有擦的有吃的,医生都写在上面了,你记得吃。”大婶叮嘱道。
“婶子,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给我奶奶送几天饭。”顾妗开口问道。
“行。”大婶应下了,转头又骂道:“天公也是个糊涂鬼,明知道你要照顾家里老人,还让你挨打,哎呦…”
“婶子,”顾妗打断她嘴里的咒骂,说道:“别给我奶奶说我受伤的事,我怕她担心。”
“哎呦这苦命的孩子啊,行,我不给你奶说,那你能不能给婶子说说,他们咋能打你呢?”
顾妗只好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和大婶交代一遍。
大婶听完后,心疼地抹着眼泪骂老天:“不开眼的老天爷,这都什么事儿啊…”
顾妗伤的动弹不了,只能请了一周的假在家里养伤,而奶奶那边也只能麻烦大婶送饭。
第三天大婶去送中午饭,没过多久就哭天喊地地跑了回来,她冲到顾妗面前,哭的眼泪鼻涕直流:“孩子,好孩子,我可怜的好孩子,婶子对不住你啊…”
顾妗心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她道:“婶子别急,出什么事了。”
大婶抹着眼泪说道:“我头回给你奶奶送饭,她还没起疑心,第二回我再给她送饭,她非拉着我问你是不是出事了,我…我就把你的事和她说了,她说,她说是你拖累了她,今天早上等医生查完房,她就把自己吊死在厕所里头了…”
顾妗瞬间手脚冰凉头晕目眩,使劲儿喘气都呼吸不上来。
大婶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她说的,是我害了你们…”
“婶子,”顾妗叫住她,道:“婶子,别说这种话,这些年来您对我和奶奶能帮的都帮了,我和奶奶打心眼里感谢您。”
顾妗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她说:“从我和奶奶搬到这里来,你就经常照顾我们,时不时来送点吃的,后来奶奶病了,您也操了不少的心。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是真的感谢您,奶奶她病的严重,迟早有这么一天,这不怪您,您别自责,好好保重身子。”
大婶一听,更是哭的不能自己,她唾道:“害人的老天爷啊,苦命的孩子啊,老天爷害死人啦…”
其实她们都知道,害死人的不是老天爷,但她们也实在不知道该怪谁了,就只能怪老天爷了。
顾妗去给奶奶收了尸,又在家里养了几天身子后,再一次去到ktv。
盛哥见她,立马就笑出声了,他问她:“没打怕?还想挨打?”
她摇摇头,摆出那副惯用的低眉顺眼的姿态,轻声细语道:“不是的,盛哥,我实在缺钱,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给您赔罪,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哥扬眉上下打量她,问道:“赔罪?你拿什么赔罪?”
顾妗抬眼,飞速又刻意地和他对视了一瞬,然后迅速把头低下去。
这是风月场上惯用的欲拒还迎。
盛哥当即秒懂,哈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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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行,我这个人有肚量,和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便伸手揽着她的肩头,手掌在她胸口肆意游走,顺势把她带入最近的一间空包厢。
顾妗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包厢,门一关上,盛哥就把她抵在门上。
说实话,顾妗是个美人胚子,更难得的是她身上那几分书卷气。
这样的美人主动臣服,谁能抵御?
她伸手把外衣脱了,盛哥低头去解腰带。这时,顾妗伸向内衣扣的手顿住了,转而向下抽出了藏在裤子口袋里的蝴蝶刀,趁他低头解腰带的瞬间,刀刃迅速□□在他胸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已经多了几个窟窿,大片的血花绽放,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无力地挣扎着,渐渐没了呼吸。
温热的血液溅在她脸颊,她把刀横在脖颈上,用力一划,血液喷涌而出。
也许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事情结束了,这次众人一改以前的愤慨,皆望着画卷不出声。
除了黑无常。
他依旧大手一挥,然后说一句:“诸位,请开始投票吧。”
投谁呢?
投盛哥?可是他没杀人,甚至都不算违法。
投顾妗?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她也是被逼的。
众人陷入了沉默。
离忧也紧紧蹙着眉头。按照她之前推出来的规律,她应该要投“死了的人”,可是这回两个人都死了。
“就该投顾妗,她都杀人了。”说话的是吴勇。
吴勇,顾念身边最有力的狗腿子,出了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每回顾念打架挑事他都首当其冲越挫越勇。
“你没事吧,盛哥这种人可以往生?”沈伶第一个提出质问。
“你没事吧,顾妗这种背了人命的人可以往生?”吴勇丝毫不让。
“她有什么错?”沈伶问道。
“她杀人了!”吴勇道。
沈伶皱着眉,道“那她杀的也是该死的人!”
吴勇轻笑一声,道:“什么叫该死的人?盛哥为什么是该死的人?他一没谋财,二没害命,他凭什么该死?”
沈伶冷笑:“他没谋财,那顾妗的工资是被狗克扣了?再说了,如果不是他克扣工资又找人打顾妗,怎么会刺激得顾妗奶奶自杀?”
“那照你这么说,给顾妗奶奶送饭的大婶也有责任呗,还是她把事儿告诉她奶奶的。”
沈伶当即便炸毛了,她喊道:“你有病吧吴勇,你不去问责始作俑者,问责一个传话的干嘛!”
吴勇也被激怒了,叫嚣着道:“沈伶你给我好好说话,活腻歪了是吧!”
“诶呦诶呦,活~腻~歪~了~是~吧~”沈伶一边掐着嗓子一边做鬼脸学吴勇说话,“你还霸道起来了,有本事弄死我呀,弄死我,下一个站在门里的就是你啦!”
“你!”吴勇攥着拳,显然是想骂人,结果翻了个白眼将话题一转,道:“和你们这一群爱打□□的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17. 娇(一)
吴勇这么说话,显然是将所有人一竿子打死了,只要想把票投给顾妗,就都要被安上一个“打□□”的帽子。
属实欠妥。
且不说沈伶一直在和他讲道理,他却用这种偏颇的词诡辩为□□主义者的行为不妥,在场的还有人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打□□”,她们只是站顾妗这边就要被扣上一个□□主义者的帽子。
言外之意:不顺从他的人都是□□主义者。
他这话将在场的人得罪了个干净,众人眼里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这时,莫欢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翻了个大白眼道:“难怪你能共情盛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共情什么样的人。”
吴勇瞬间将手掌攥成拳,冲他喊道:“你说什么呢!”
莫欢依旧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说:“哎呀,这有的话就像巧克力,人听了没事,狗听了,会死——”
说完,莫欢还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吴勇一眼,就仿佛他是什么很不堪的东西一样。
而此刻,吴勇越跳脚则越重了莫欢的圈套,故而他气的直咬牙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这副憋屈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人群中隐隐有人拍手叫好。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离忧便开始思考。
她始终觉得,往生之门判决是有依据的,只需要找到这个依据,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黑无常第改变过判决结果,就足以证明这个判决结果是可以预测的,或者说是可以被影响的。但是会是受哪些因素的影响呢?
离忧回忆起那次和黑无常争论的内容。
他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因果。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按照法律再结合事实客观断案,那么在往生之门则是按照因果来断案。
可是因果是主观的,会因为人的认知差异而产生偏差。就像她和黑无常的争论,本质上也是改变了黑无常的认知。
这么说来,影响判决结果的重要因素在于黑无常的认知。
换句话来说,就算没有选对,只要改变了黑无常的认知,也可以改变判决结果。
但是要怎么改变黑无常的认知呢?影响黑无常认知的因素是什么?
黑无常常年待在地狱,行事作风,思想逻辑自然受地狱风气影响。
但地狱的风气又是只论因果。
离忧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逻辑陷阱一样,因果影响黑无常的认知,黑无常认知影响判决结果,到头来判决结果又受因果影响。
难道她还忽略了什么?
霎那间,离忧脑子里飞速闪过了一个念头,离忧抓住了这个念头。
一阵思考过后,她决定通过实践出真知——试试就知道了。
打定主意后,离忧步伐坚定地走进顾妗所在的往生之门内。
众人见有人带头做出选择后,纷纷议论了起来。
“到底选谁啊。”
“我怎么知道。”
“你呢,你选谁?”
“我…我也想选顾妗…”
“啊!可是她杀人了诶!”
“那她也只是出于报复心理,盛哥可是出于害人心理。”
“那倒也是,如果不是盛哥,顾妗的奶奶就不会死,顾妗的奶奶不死,顾妗和盛哥都不会死。”
“这么看来,盛哥确实是始作俑者。”
“可是顾妗杀人了诶!”
“那不行你报警吧。”
“明知道这里不讲法律…”
众人嘈杂的讨论声纷纷落入了离忧的耳中,她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这些人话里话外都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他们需要一个完美受害者,一个把所有恶意全盘收下,不能做出任何反抗行为的完美受害者。
他们之所以犹豫不决,无非是因为顾妗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顾妗做出了反抗的行为,改变了她的被动局面,这些人就要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说来也好笑,有人为受害者添责,还有人为加害者减刑。
不知他们讨论了多久,局面还是僵持着没有得出一个定论,黑无常也有些不耐烦了,连连催促道:“请诸位在一刻钟内做出选择,逾期视为放弃。”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急得满头大汗,离忧却是眼睛一亮。
原来还可以选择放弃投票吗?真是有意思。
讨论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大家的讨论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
这时,傅思茗站了出来,她走到离忧身边,道:“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离忧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别怪我害死你哦。”
傅思茗挽着她的手,道:“要死一起死。”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走进这扇门。
是顾念。
随后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走进了这扇门。
是沈伶。
莫欢也紧随其后。
到了只剩五分钟的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地选完了,只剩下吴勇一个人没选。
令他不解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选盛哥。
他不禁出声问道:“你们没搞错吧?”
这时,黑无常又催促道:“还剩一分钟。”
吴勇硬着头皮走向勇哥,然后又迟疑了瞬间,停在了门外。
鬼使神差地,他想抬头看一眼离忧是什么表情。
甫一抬头,才发现离忧也正盯着他。
两人的眼神相遇,离忧绽放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道:“选错了可是会死人的哦~”
眼前的少女分明笑得眉眼弯弯,可吴勇就是觉得瞬间有一股寒意遍布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缓缓踏入了盛哥所在的门内。
等待黑无常宣布判决结果期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现分歧。
在众人的注视下,黑无常面色如常,道:“□□□□者入油锅地狱。”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判决结果意味着吴勇也要一起入地狱了。
“我不服!”吴勇目眦欲裂,大声喊道。
奈何黑无常置若罔闻,顷刻间,吴勇便被灵气卷走了。
众人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吴勇就这样…死了?
那自己也是与死神擦肩了?
劫后余生的众人脸上并没有庆幸的表情,就连沈伶也是看着吴勇消失的地方出神。
离忧觉得有些奇怪,她看了黑无常一眼,后者神色看不出任何偏差。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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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了。
吴勇死后,大家只极为短暂地感怀了一瞬,就立马投入下一个案子中。
案件的主人公叫孟娇。
孟娇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中降生的。
听人说爸妈最相爱的时候怀的宝宝最好看,孟娇就是爸爸妈妈爱到最浓的时候产生的结晶。
爸爸一直坚信先立业在成家,才能给爱情铸就结实的物质基础,十年爱情长跑终于在爸爸生意稳定下来的时候步入殿堂,实现了从校园到婚纱的升华。
爸爸妈妈结婚没多久,正是在彼此情意最浓的时候,妈妈怀上了孟娇。
一时间,妈妈成为了爸爸的“掌上明珠”,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妈妈孕期辛苦,夜里梦多,每每被做噩梦被吓醒都会心惊不止,而爸爸为了让妈妈睡好觉,整宿整宿守在床边不合眼,就是为了能在妈妈惊醒的第一时间安慰他。
长此以往,爸爸的熬的气色蜡黄,看上去像是爸爸怀的孕一样。
为了照顾妈妈孕期的刁钻口味,爸爸变着法得学习菜谱,换着花样给妈妈做不一样的菜式。
听妈妈说,她怀孕以前的爸爸是个连菜都炒不熟的人,在她生产后直接进阶成了大厨。
孕期妈妈总是会问爸爸一个问题——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爸爸会说“都喜欢。”
妈妈这时会让爸爸硬选一个。
爸爸就会和妈妈说“选女儿吧,我想见见小时候的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爸爸在准备婴儿需要的东西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准备了一份。
就这样,孟娇在爸爸妈妈殷切的期望中降生了。
妈妈爸爸抱着刚出生的孟娇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孟娇的出生使爸爸妈妈之间的感情由爱情转变为亲情。
亲情被填满了,爱情的需求就空出来了。
于是爸爸开始重新追求爱情了,等妈妈爸爸在外包养小三的时候,孟娇已经九岁了。
而爸爸的私生子也有六岁了。
小孟娇并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九岁后的某一天开始,家里被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和玻璃碎片填满了。
每次爸爸妈妈吵架都会摔东西,吵架的次数多了,家里就没有玻璃摆件了。
玻璃摆件碎完了,孟娇美好的童年也破碎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妈妈开启了长时间的分居,小孟娇能够同时见到爸爸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孟娇单独见到妈妈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抱着她哭,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她爸爸为什么不要她们了。
孟娇这个时候就会说:“爸爸不要我们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妈妈,我们不是玩具呀。”
在小孟娇的世界里,只有玩具可以被随便丢弃。
但妈妈不会告诉她答案,妈妈只会抱着她哭。
她单独见到爸爸的时候,她就会问爸爸:“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爸爸也不会选择回答她,而是会问她一个问题。
爸爸问她:“你喜欢弟弟吗?你想要一个弟弟吗?”
孟娇看着爸爸,果断地摇摇头。
她不要弟弟,他不要有弟弟来分开爸爸妈妈。
18. 娇(二)
后来,她还是多了一个弟弟。
用妈妈的话来说,就是爸爸变心了,她要用弟弟把爸爸的心绑住。
小孟娇不理解:妈妈,爸爸不是玩具,怎么能被绑住呢?
妈妈也不是玩具,怎么能被丢弃呢?
孟娇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弟弟出生了。
可是就算有弟弟了,爸爸还是不回家。
孟娇想:妈妈你看我说得对吧,爸爸不是玩具,所以不会被绑住。
妈妈也不是玩具,不会被丢掉。
孟娇真的很讨厌弟弟,因为弟弟一出生,妈妈就变了。
妈妈不再像从前一样温柔善良了,妈妈总是不让孟娇看电视,也不她玩玩具,她每天都会被要求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是看书真的很无聊,书上的字来来回回都被她看遍了。
以前周末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她去游乐园玩,可弟弟出生后,爸爸妈妈就不带她去游乐园玩了,妈妈会给她报一大堆兴趣班,学完这个还好学那个。
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学这些,她想出去玩。
如果她不按照妈妈安排的做的话,妈妈就会生气,还会哭,她会说:
“凭什么你什么都比不过你那个弟弟。”
“你和你爸一样,只会让我失望。”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和你爸过不下去了,为了你,我一直不离婚,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吗?”
这些是孟娇听妈妈说得最多的话,每次妈妈说着说着就会哭起来。
孟娇不理解,为什么要和弟弟比?弟弟都还不会说话呢!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和这个弟弟比,是和那个弟弟比。
那个弟弟比自己优秀很多吗?
妈妈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因为她太差劲了,爸爸才不愿意回家,不愿意见妈妈吗?
孟娇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妈妈。
爸爸在的时候,妈妈总是和爸爸吵架,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又总是抱着她哭。
可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在很久之前,爸爸妈妈都会抱着她笑,会牵着她的手一起散步,会陪她一起去游乐园。
那个时候妈妈不会哭,也不会歇斯底里地和爸爸争吵。
后来,弟弟渐渐长大了,妈妈又渐渐变成了从前温柔善良的样子了。
她抱着弟弟一起看电视,陪弟弟一起玩玩具。孟娇觉得弟弟一定很开心,因为小时候妈妈陪自己玩游戏的时候,自己也很开心。
唉,可怜的弟弟,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要和我一样被强迫着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学一大堆特长了。
不过,现在弟弟和妈妈脸上的笑容真的让孟娇特别羡慕。
她也想要妈妈多陪陪自己,她也希望妈妈能多对自己笑笑。
可是妈妈说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弟弟优秀,爸爸才不愿意回家的,所以她要努力学习,她比那个弟弟优秀了,妈妈就会开心了,妈妈开心了就会陪她了。
这看起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妈妈从来没有承认过孟娇比那个弟弟优秀,所以妈妈在孟娇面前还是不开心了,所以妈妈还是不会陪她。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看来比那个弟弟优秀的任务只能交给弟弟来完成了。
看来弟弟身上的任务比她重多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弟弟又长大了一些,长到了该看书学特长的年纪了。
可是为什么弟弟还是可以玩玩具看电视,妈妈还是会陪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羡慕弟弟。
难道她注定不如那个弟弟,注定得不到妈妈的认可?
而弟弟注定比那个弟弟优秀,所以弟弟可以让妈妈开心?
这样也行,只要妈妈开心,怎样都行。
孟娇又长大了,她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了,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妈妈和弟弟了。
她每天都在等,等妈妈给她打电话,等放假了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妈妈一直没给她打电话。
也许是妈妈忙着陪弟弟,忘记了。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放假了回家陪妈妈。
好不容易等到放寒假了,她终于回家了。
她发现妈妈又变温柔了,妈妈不会再抱着她哭了,但是也不会陪她玩。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不用妈妈陪了,她可以陪妈妈了。
她陪妈妈一起去买菜,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妈妈总会嘀咕“弟弟爱吃蘑菇,买点蘑菇。”
原来如此!那怪家里的餐桌上最多的是蘑菇,原来是因为弟弟喜欢吃蘑菇呀!
孟娇忽然问了一句:“妈妈,你猜猜我最喜欢吃什么?”
妈妈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娇说:“恭喜妈妈猜对了!我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那妈妈猜猜我不喜欢吃什么?”
“……”
“我不喜欢吃蒜哦,妈妈。”
她觉得和妈妈在一起逛菜市场很开心,只要妈妈在身边,做什么都很开心。
到了中午,妈妈叫她吃饭她也很开心,妈妈炖了蘑菇,弟弟也很开心。
可是为什么菜里有这么多蒜,不过没关系,挑出去就好了。
弟弟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她觉得弟弟一定很优秀,比她优秀,比另一个弟弟优秀。
结果弟弟只考了75分。
那弟弟完蛋了,妈妈要生气了。
弟弟说,不可能,妈妈从来不和他生气。
这怎么可能呢?弟弟没有另外一个弟弟优秀,妈妈肯定会生气的。
唉,可怜的弟弟。
弟弟把成绩单拿给妈妈看了,结果妈妈真的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
难道,让妈妈开心并不需要很优秀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爸爸和妈妈又吵起来了,原因是孩子都长大了,她们可以离婚了。
妈妈又开始哭了,说爸爸不要她了。
孟娇上前抱住她,她想说:妈妈,我要你,我和弟弟都要你。
结果她被妈妈一把推开,妈妈朝她嘶吼道:“都是因为你!”
“凭什么你什么都比不过你那个弟弟。”
“你和你爸一样,只会让我失望。”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和你爸过不下去了,为了你,我一直不离婚,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吗?”
“你对得起我吗?”
这些熟悉的话语又回来了,这些埋葬在她潜意识深处,刻入骨血的话语又席卷着回忆回来了。
妈妈还是很不开心,还是很爱哭,还是怪爸爸丢弃她了。
她也不能让妈妈开心。
那什么能让妈妈开心呢?哦对了,弟弟可以让妈妈开心。
弟弟不用很刻苦地学习,不用学很多特长就可以让妈妈开心。
妈妈说“都是因为你。”
妈妈说她早就和爸爸过不下去了,一直拖着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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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都是因为自己,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所以,自己才是让妈妈不开心的罪魁祸首。
那她消失了,妈妈是不是就会开心了?
她想让妈妈开心,于是她跑到天台,跳了下去。
以后世界上没有她,妈妈就能开心了。
——
故事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伤感。
孟娇是一个长期越少关注,长期缺爱的孩子。
她要面对的不只是原生家庭忽视她而带来的情感空缺和精神孤寂。
对于她来说,最难接受的是落差。妈妈曾经对她从细心呵护到如今不闻不问带来的的落差,对弟弟无微不至和下意识忽略她的落差。
正因为曾经被爱过,见过母爱最美好的模样,所以她接受不了落差。
往生之门开启,孟娇和孟母出现在门内。
孟娇站在角落,神情呆呆的。
孟母看清女儿的一瞬间便想扑过去,奈何门外有结界,她被结界挡着出不去。
她大力拍打着结界,朝另一扇门呼喊道:“娇娇,娇娇,娇娇。”
神情呆滞的孟娇听到一阵阵呼喊声,她渐渐回过神来,视线聚焦在面前声嘶力竭的面孔上。
妈妈又哭了。
妈妈的眼泪在自年幼起便孟娇心里刻下来难以磨灭的痕迹。
“娇娇,妈妈对不起你,娇娇,对不起…”孟母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娇娇,你疼不疼啊,娇娇…”
孟娇神色有一丝动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才让妈妈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她死了之后妈妈好像更伤心了。
“妈妈。”她开口唤了一声,嗓音有些颤抖。
“娇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和你说那些话…”孟母被自责,后悔的情绪裹挟,只能吐出一些七零八落的语言。
孟娇摇摇头,道:“妈妈,你不用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孟娇清楚,妈妈只是一个在爱情里失去自我的可怜女性。
十年感情一朝破碎,妈妈在这段感情里投入太多,也付出了太多。
被背叛后的不甘将那个温柔善良的妈妈逐渐吞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对爸爸的不甘转变成对那段感情的恨意。
妈妈把两人之间所有的纪念品都摔碎了,除了孟娇。
孟娇是这段面目全非的感情留下的唯一一个纪念品,所以妈妈一看到她就会想起痛苦的回忆,想起被背叛感情,想起那个不会回头的爸爸。
孟娇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这样妈妈就不会看到自己了,也不会再想起那些痛苦的事。
可是她好想妈妈。
她好怀念以前陪在妈妈身边的日子。
但是妈妈并不这么想,有弟弟陪在身边的妈妈又变成从前那副温柔的样子,妈妈好像彻底把那段不堪的回忆割舍下了。
不过妈妈好像也把她割舍下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妈妈能开心,她就算被忽略也没关系。
直到有一天,妈妈又和她说了那些话,她才知道原来妈妈从来没有忘记从前的事。
妈妈只要一看到她,就会想到那段痛苦的记忆。
可是她不想让妈妈痛苦,她想让妈妈把过去永远忘记,永远不要再想起。
只有她死了,妈妈才会彻底忘记过去。
只有爸爸妈妈之间的最后一个纪念品也碎了,这十年才能彻底揭过,妈妈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19. 姐(一)
妈妈是爱过她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爸爸妈妈陪她过的第八岁生日。
那也是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她和妈妈说道:“她们说我的生日是妈妈的苦难日。”
妈妈揉了揉她的头,说:“怎么会是苦难日呢?娇娇出生那天,是妈妈幸福的开始。”
妈妈也曾因为感受到她的存在而雀跃,提到她的成长,妈妈也会流泪。
可是还是太疼了,夹在爸爸和妈妈之间,被妈妈用语言伤害的时候太疼了,跳楼的时候,落地的那一瞬间也太疼了。
不过现在她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让妈妈回忆起痛苦的从前了,妈妈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众人又开始踌躇。
中式教育对存在是立体的,它存在每一个中式家庭之中,它的棱角会给家庭成员带来伤害,它的阴影面会成为某些人成长过程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在场的很多人都需要面对家庭带来的痛苦,只是这些痛苦有差异,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或薄或后,这些都是人生的必经课题,也正是这个课题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我们。
在这样的困境中,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也没有完美的加害者,只有无数个被困在阴影下,任意潮湿遍布人生的灵魂。
她们也无法界定对错。
“诸位,请尽快投票,逾期不候。”黑无常催道。
在黑无常的催促下,众人终于磨磨蹭蹭地做好决定,纷纷走入孟娇所在的门内。
而离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顾念在门内冲她喊道:“喂,进来啊,别犯傻啊。”
离忧置若罔闻。
顾念在那头急了,他想走出去再把她拉进来,但结界封在门上,只进不出。
他猛锤了一下门,低咒一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
黑无常看着她,问道:“这是何意?”
离忧淡淡道:“如你所见,我弃权。”
此话一出,众人皆议论纷纷,顾念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幽深。
在不知道这个选项会带来什么后果的基础上,贸然选了弃权,实在是有点太过于…不知好歹了。
想到这,众人纷纷为她捏了把汗。
只有离忧知道,这一票她有非弃不可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出于对母爱的向往和对母亲的孺慕,她实在没有办法将一位母亲推入深渊。
再说了——她还要用这一票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如果自己侥幸猜对了,就代表她掌握了判决的原则,就可以随意影响判决结果。
就算没猜对,最多也不过把命交代在这里。这个赌注,她下得起。
“黑无常,”离忧死死盯着他,凌厉的眉眼间锐气难掩,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傲气,她一字一句道:“公布判决结果吧。”
黑无常静静地看着她,显然是明白了她的用意,自然也看出了她在赌。
两人之间无声弥漫着硝烟。
众人都提心吊胆。
最终,黑无常开口道:“两人皆无罪,皆可入往生之门。”
简直闻所未闻!
众人惊呼!
在嘈杂的欢呼声中离忧与黑无常对视上,她盛气凌人,眉尾一挑——我赌赢了。
她的猜测对了一半,判决结果确实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却不是受黑无常的主观影响,而是受她的主观影响。
在争论魏婉的案子时,她以为黑无常改变判决结果是受因果影响,但其实是受她的影响。
她证实这一猜想,是在吴勇死前,他也试图辩驳,但黑无常压根没给他机会,所以能影响黑无常改变判决结果的因素,是离忧这个人。
正因为她选择了弃票,所以这一轮没有人会下地狱。
她赌赢了。
此刻,黑无常面上一团静谧,像一滴晕不开的墨水。
掌握了这个规律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呢?
众人短暂地沸腾了一瞬,而后画卷上的画面铺开,下一个案件接踵而至,众人抬头纷纷看去。
离忧也看向画卷,然而当她看清画卷上的画面后,头脑狠狠一震,伴随着耳中一阵嗡鸣,她感觉自己似乎离人群越来越远,在寂静的环境中,她只能看到画卷上那张面孔。
与她阔别四年的姐姐——离恨。
这个案件的针对性多少有点强了,离忧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抬头看向黑白无常,二者不知看着何处,神色如常,模糊不清。
她转头忐忑地看着画卷,随着画卷上的画面变幻,被尘封在岁月深处的回忆被重启,姐姐失踪的真相即将被揭开。
她死死盯着画卷,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祷告:千万不要死。
姐姐,千万不要死。
时光的放映机倒带回四年前的三月十五日。
爬山虎铺满老旧的外墙,春风一吹,嫩绿的油彩将老旧的楼房拆吃入腹。推开窗,入目便是鲜妍的绿意争先恐后地探头。
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
离恨修了几枝桃花,精心摆弄了一番后插入花瓶摆在窗台上。熹微的晨光凝在露水里,微风一抚,满室馨香。
离忧睡眼惺忪地从房间走出来,道:“姐姐,起这么早啊。”
这时,在厨房忙碌半晌的爸爸端着几个盘子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朝两姐妹招呼道:“小恨,小忧,来吃早饭啦!吃完早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课的上课。”
他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阳关瞬间铺满房间。
爸爸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今儿又是个好天气,天气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离忧被突如其来的阳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懒懒地伸手揉着眼睛,挪着步子走到餐桌前,看着一桌老熟人早餐,忍不住抱怨道:“爸,这些早餐你都做了一个月了,早就吃腻了。”
爸爸回来的这一个月以来,每天的早餐都是雷打不动的一碗面条,几个包子,和两盒牛奶。
爸爸挠挠头,有些羞赧道:“老爸不会做别的,你就将就吃吧。”
离恨嗔怪地看了一眼妹妹,嘴角漾开温柔的笑意,道:“爸您就别惯她了,您不在家的时候她啥都能吃,这下怎么还挑起来了。”
“那不一样,”离忧哼了哼,“姐姐做啥都好吃,我当然啥都吃。”
不像爸爸,只会做这几样就算了,还样样都做的难吃。
“行了,别贫嘴了,赶紧吃吧。”
说着,离恨也在餐桌前坐下了。
阳春三月,窗外莺飞草长,窗内生机勃勃。
一家三口齐齐坐在餐桌前,窗台上的桃花迎风招展,惬意不可多得。
天气里上下浮动着几分燥热,看着眼前菜式重复,毫无新意的早餐,离忧也生出几分无端的烦躁,胡乱将面前碗里的面条往嘴里扒拉几根,就算是吃过早饭,一抹嘴,起身回放背上书包就朝门口走去。
爸爸正埋头吃饭,见状,抬头看向离忧,问道:“就不吃了?”
离忧在门口换鞋,没理。
“今天这么早去学校?”离恨看着妹妹出门的背影,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学校认真听讲。”
离忧地摆了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下了,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家门。
看到这一幕,离忧神色复杂,凌厉的眉眼染上几分杂色,思念混杂着怅婉如潮水般地从眸底漫上来,一口浊气叹出,面上多了些悔恨与自责。
四年过去了,她早忘记了姐姐失踪前的细节了,而今这么一看,一切都仿若隔世,远地不可触摸,近得了如指掌。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早晨,一家人见完了此生的最后一面。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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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如果早知道的话,她绝对不会在这么敷衍,走之前甚至连头都没回。
吃完早饭后,爸爸将桌上的餐盘叠在一起朝厨房走去,没过多久,厨房响起涓涓流水声混杂着清脆的磕碰声。
“爸,我先去上班了。”离恨穿上外套,向厨房招呼道。
爸爸抬头,隔着客厅与厨房的隔断,道:“诶,行,路上慢点。”
离恨走到门口的鞋柜,抬脚准备换鞋的时候动作忽然一滞,想起店里用来修花的剪子豁了,早上又不大有时间去买新的,她又走到窗户边,把先前拿来修剪桃花枝的剪子拿上,随手拿了个帆布包才走出家门。
走到楼下时,她将手中的剪子随手放入帆布包中,刚把楼下的门关上,转身抬头却见巷口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外头套了个宽大的黑色斗篷,就连手掌也戴上了黑色手套。
青天白日的,怎么看怎么古怪。
几乎在注意到这人的一瞬间,离恨就进入了防备状态,立马将手伸入帆布包中握住那把剪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男人的走向。
偏偏这男人目的性极强,脚步不偏不倚,直直地朝她走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邪气的男人逐渐靠近,离恨顿感不妙,握着剪子的手松开,转而在包里摸钥匙。
她想开门躲到楼栋里面去。
一顿摸索后,她才猛然想起出门前临时起意拿了个帆布包却忘了把钥匙放进去了。
而男人已然走至身前。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单元楼下的铁门。
危险的气息悄然逼近,她重新用手握住了藏在包里的剪子。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则是被一个黑色面具覆住,面具之上刻有青色图腾,线条蜿蜒缠绕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低沉的声音混杂着粗粝的暗哑,男人开头问道:“你是离忧?”
听到这句话的离忧瞳孔猛然震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袖子里的手渐渐攥成拳,眼神快要吃人一般死死盯着画卷。
画卷内,离恨胸口起起伏伏,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即便眼神强装出狠戾,颤抖的声音将此刻恐惧的心理暴露得一览无余。
男人没再回答她的话,而是端详了她几秒。
几秒后,男人骤然出手,掐住她的脖颈。
离恨喉咙间被挤压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掰脖颈上的手掌,奈何男人不为所动。
随着脖颈上的手慢慢收紧,窒息感随之而来,慌乱下离恨拿出包里的剪子,狠狠朝他的手扎去。
诡异的是,剪子顺着她的力道贯穿男人的手臂,径直砸在地上,将水泥地砸出一个钝口,男人却连面色都未曾变一分。
离恨看向他的手臂,却见黑色衣袖严丝合缝,哪有伤口?
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压根不是正常人,眼神逐渐惊恐。
男人小臂发力,随着手掌收紧,离恨的脚后跟渐渐腾空,面色因窒息而涨得通红。
她只来得及微微挣扎了一下,随着脖颈一歪,瞳孔逐渐涣散。
男人手一松,她的身体便无力地瘫软在地,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竟是死不瞑目。
男人双手交合叠于胸前,嘴里传出一阵沉闷的念咒声,咒声一停,面前的尸体便如蒲公英一般消散了。
离忧看着眼前的场景,双眼猩红,目眦欲裂。
一股戾气无处宣泄,她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对上她凌厉的眼神,顿时有些无措。
两秒后,离忧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呼吸,而后走到顾念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顾念,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20. 姐(二)
顾念正盯着画卷,神色复杂,却感觉到袖口穿来一道轻微的拉扯,离忧略带哽咽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顺着力道低头看去,只见他的袖子被一只掌心通红,指痕明显的手攥着。
微微蹙眉,他抬头对上离忧猩红的双眼。
“怎么帮?”
离忧语气不善,道:“等他出现在往生之门的时候,你帮我把他拽出来。”
“行。”
离忧转头看向黑白无常。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什么往生之门,什么裁决案件,黑白无常搞这些的最终目的都是冲着她来的。
黑白无常说,判决有过错的一方会坠入地狱,很有可能是假的?
谁又知道现实生活中,这些人到底是坠入无间地狱了,还是依旧逍遥法外。
说白了,离忧根本就不信黑白无常所谓的判决结果,更不信什么往生之门,什么无间地狱,什么投票判决。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伪劣的话,世界上的真理向来是躲在重重迷雾之后的。
求真之路,从无坦道。
当初姐姐失踪的时候,警方怎么也查不出苗头,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而今事实就摆在眼前,离忧没道理不抓住。
她要看清凶手的真面目,然后想办法回到现实世界报仇。
想到这,她呼吸都粗了几分,一旁的顾念看见她隐隐发抖的身子,开口问道:“喂,离忧……你还好吗?”
离忧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道:“我看着不好?”
顾念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攥成拳的手,在她异样的眼神中,他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露出掌心深浅不一的指痕。
离忧看着他,眉眼有些戾气。
“别这么看我,”顾念道,“我打架打输了也嘴硬说自己没事,实际上心里还是在意。”
离忧别开脸,道:“我和你不一样。”
她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什么都不在意。
顾念似乎是没察觉到她的言外之意,依旧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
“顾念。”离忧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里盛满讽刺的笑意,道:“你是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在教室里,顾念当众说她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婊子。
现在,他又说他们俩没什么不一样。
顾念一怔,脸上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解释,却被她堵了回去。
她看着他,说:“你不是想扯平吗?帮我这次,以后我们就扯平了。”
她语气笃定,料到顾念会同意。
结果眼前这人却说:“谁想和你扯平,这件事我说了会帮就肯定会帮。”
语气狂狷,玩世不恭。还是那个欠揍的顾念。
离忧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常常自我反驳。
左脑提出观点由右脑进行反驳。
顾念见她拿这种看弱智一般的眼神看自己,当即便准备开口质问一番,却听黑无常道:“往生之门开启,诸位可以开始投票了。”
说完,往生之门上萦绕的灵气散开,里面的场景逐渐清晰。
顾念将争辩的话咽下,与离忧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上前堵在黑衣男的门前。
那黑衣男就立在中间,顾念一只手扶着门框,将半个身子侵入房间,另一只手直奔黑衣男的臂膀而去。
眼见着要抓住那男人时,顾念的手竟然在众目睽睽下穿过黑衣男的手臂,扑了个空。
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顾念不信邪,再次伸手去抓,结果是那黑衣男立在中央,身形丝毫未动,任凭顾念怎么抓都是扑空。
见他接连几次都抓不住,离忧拉着顾念,摇头道:“算了,抓不住的。”
方才她就在画卷里看到姐姐拿剪刀去扎这黑衣男,剪刀也是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臂。
顾念心有不甘,但在回头看见离忧朝他摇头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放弃了,站回她身边。
离忧上前一步,看着黑衣男,问道:“你是谁。”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扇门,不过两步距离,离忧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许是离得近了,离忧隐隐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威压。这种感觉像是一方久未逢甘霖的赤壁。
沉闷,窒息。
她目光如炬,似是要将他钉穿。
“你为什么想杀我。”
闻此言,黑衣男动了动,道:“你该死。”
说了跟没说一样。
离忧翻了个白眼,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黑衣男似乎并不认可这个说法,沉闷的面具下发出几声浑浊的轻笑,道:“你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听到这话,离忧身后的傅思茗站不住了,指着他便骂:“死乌鸦精,你说什么呢?!”
顾念目光如利刃般割在他身上,咒骂一声,道:“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
离忧站在原地,平静到有些凌厉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缝。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知道了什么秘密。
而黑衣男似乎是有读心术般,对着她道:“你也会知道的。”
“诸位,时间不多了,请及时投票。”黑无常催促道。
离忧看了一眼黑衣男面具之上的青色图腾,在心里照着描了一遍,确保自己能复刻出来后,离忧转身走入姐姐所在的房间。
已故之人在往生之门内会保持死时的模样,离恨脖颈上醒目的红痕也在又一次向众人宣告了她的死刑。
她耷拉着眼皮,双手垂在身侧,似乎是倦极了。
离忧面对四年未见的姐姐,她忽而露了怯,不敢再上前。
“小忧……”姐姐微微抬眸,一双灰白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即便是看到自己生前心心念念之人,胸腔里吊着的一口余气也不足以支撑她说出完整的话语。
“姐姐。”离忧声音一酸,上前轻唤。
在看到姐姐的那一瞬间,往日凌厉的眉眼也失去了棱角,仿佛受伤的小兽失去了利爪,剩下的只有被疼痛压迫下本能的呜咽。
“小忧……我……终于…………等到你了……”姐姐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断断续续地吐出字句。
离忧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姐姐,一双杏眸顿时盈满水光。
她好想上前抱着姐姐,可看着姐姐羸弱的身体,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扑到姐姐怀里了。
“姐姐,我好想你。”离忧闭了闭眼,任由眼泪从她脸上划过,就像这四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小忧……”姐姐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她上前一步,伸出冰冷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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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抚在她脸上,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姐姐注视她的时候,灰白破灭的眸子也开始翻涌。
“小忧……你不要恨…………”
离忧看着她,点点头。
她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姐姐希望她不要恨别人,不要恨这个世界,不要自恨。
离忧的泪水如溃堤的潮水一般涌出眼眶,她依偎着姐姐手掌传来的这一丝刺骨又真实的寒意,正如她依靠对姐姐的牵挂而活下来的这十八年一样。
姐姐一直知道她死去的这四年妹妹是如何活过来的。
她的妹妹看似冷漠实则比谁都忠义。
小时候听说妈妈生她时难产去世了,离忧一直都在恨自己,恨自己夺走了妈妈的性命,恨自己毁了姐姐和爸爸安稳的人生。
后来姐姐失踪了,离忧恨上了这个世界,恨这个世界苛待她和她身边的人,连她最后一点依靠也要剥夺。
如果不是姐姐消息的期待支撑她活到现在,兴许她早就死在四年前姐姐失踪的那一天了。
方才黑衣人说的那一句“你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更是直击她内心阴暗自卑的一角。
这些,离恨都知道。
黑无常宣告了黑衣男的判词,他却丝毫不在意,面具下的脸发出桀桀怪笑,目光锁在离忧的身影上,道:“离忧,我们还会见面的。”
判词的宣布也意味着离恨要消失了,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着离忧,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急切,道:“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离忧……离恨……”
姐姐的脸颊逐渐变得透明,离忧拼命点头,她死死盯着姐姐的脸庞,似乎要将这张在梦里都模糊不清的脸庞永久镌刻在脑海里一般。
看着姐姐的身体逐渐消散,她急急伸手想要抓住姐姐的衣角,落在她掌心的却只有一片冰凉。
姐姐又一次离开她了,永远地离开她了。
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离忧瑟缩着肩,啜泣起来。
傅思茗红着眼眶,上前一把抱着了她,离忧埋在她肩窝,终于哭出了声。
傅思茗吸了吸鼻子,生生憋回了眼里的泪,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离忧的背脊。
“我再也没有姐姐了。”离忧的声音闷闷的。
顾念在一旁,红着眼眶别开了头。
他用离忧的原生家庭开过玩笑,当时只想着怎样刺痛她,于是言语化作利刃,哪里最痛往哪里扎。
如今直面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打击,即便是局外人的顾念亦然红了眼眶。
说到底,他是真觉得愧对离忧。
只可惜,离忧并不需要他的愧对,也不需要他的忏悔。
这头的黑无常似乎完全无视沉重的气氛般,朝着众人道:“诸位,下一轮审判开始了。”
语毕,画卷上的画面开始变幻。
然而,离忧无心审判裁决。
黑白无常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毫不在意,甚至在黑无常雾气氤氲的脸上还能隐隐窥见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下一秒,随着画卷里的男人唤了一声“拂月”,离忧陡然抬头看向画卷,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震惊。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画卷上的画面换成了一张女性的脸,那是——
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