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建设西厂》
1. 天顺八年
天顺八年
正月,有雪
自打去年腊月,陛下卧病,竟久治不愈。
都知道冬日最是难熬,难免要往最坏的那个地方想一想。
毕竟皇帝驾崩是国丧,上到皇陵、棺椁,下到各项流程。
还有不上不下的,到底哪些妃嫔后宫殉葬?
这可不只是一条人命。
按说陛下正值盛年,实在是不该……
不过先帝当年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突然驾崩,更不用说那位了。
所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真不好说。
炉膛里红红的,万筝烤了几个饼,递给汪直一个。
汪直不乐意了:“怎么你两个,我就一个?”
“我烤的呗。”
“饼还是我拿过来的呢。”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万小筝左手一个饼,右手一个饼,先各自咬了一口,挑衅地看着他。
“你——”
远远看着这俩毛猴子,万贞儿十分无语。
当初看着都挺乖巧的,越养越闹心。早知如此,不如养只猫。
她把手中的杏干塞给汪直。
“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别老欺负他。”
“苍天啊,谁欺负他了……”
俩人吃,拿三个饼?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要拿两个饼,那不就啥事无了。
或者他多拿一个四个饼,不是皆大欢喜。
这丫专门挑事,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
万贞儿不想听这俩毛球聒噪。
“我去看看殿下晚上吃什么。”
涉及到太子的事,她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的,恨不得连水都要自己先喝一口。
汪直先啃了杏干,又咬了两口饼,这饼还就得吃热的。
冷的一口咬下去那真是堵在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
当然,要是配点热汤热茶就更好了。
万筝阴阳:“是不是最好再配四个宫女伺候你?”
想的还挺美。
好在,他们的日子也是快熬出头了。
前两日,汪直暗中得到消息,竟然有人在陛下面前离间太子!
汪直急慌慌过去和太子报告。
天子如今病重、难免脑子不大清楚。
要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和怂恿,要对太子……
听他讲完,朱见深却一脸淡定。
太子朱见深今年十八岁,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确实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
可这龙袍一穿,略微抬眸、说上一两个字。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睥睨众生的感觉就出来了。
“这事我知道了。”
“那……”
“李先生已经解决了。”
李先生就是内阁首辅李贤。
皇帝病了许久,除了后宫和身边伺候的太监,唯有李大学士还能见上两面了。
汪直气鼓鼓的,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皇帝对太子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会动这样的心思?
离间的人固然该死,但只要陛下相信自己的儿子,什么鬼话都没用。
说白了,还是陛下他……
万小筝也知道了这事,当天就给太子献计。
“殿下,朝中心怀不轨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朱见深伸出一条腿来,汪直立刻跪下来给他捏腿。
父皇病重,他天天伺候着、事事亲力亲为,也是累得不轻。
“您鞍前马后,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睡在陛下身边,朝中臣子也不知道,更何况天下人。”
天下大事,无非忠孝。
忠,那太子没话说的,他不忠谁忠谁忠,这可是他自家买卖。
孝,也确实挺孝。
只是孝顺的事,若是天天摆在嘴上说,实在过于做作,着实宣传无力。
朱见深:“展开说说——”
“不如您割血入药,这样他们就更没话说了。”
不就是搞形式么,你们想搞,大家就一起来。
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一般来说割肉……”
“你怎么不说削骨。”
演戏而已,没必要这么下血本。
大明也没有抗生素,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放点儿血的问题不大。
“万小筝,你出这什么馊主意?”
汪直一边骂她,转头自己又狗腿说,“殿下,要不做做样子,放我的血。”
万小筝:???
你还别说,朱见深想了想,觉得可行。
“就用我的。”
他倒不是可怜汪直这点血。
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做戏得做全套。
“好,我这就烧水。”
“烧水做什么?”
“消毒。”
在一排小刀里,她精心挑选了一把最最锋利,放开水里煮。
晚上万贞儿见他俩盯着锅看,一问才知道这事,当场就翻脸了。
“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以身犯险?!”
“姐,就一个小口子。”
太医也联系好了,就在后面等着,演完了立刻给包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对啊。”小筝摊手,“所以还给父母,更加体现咱们太子殿下的诚心。”
万贞儿:……
哄走了万贞儿,朱见深卷起袖子,万小筝拿着个笔给他比划。
“就划这里,可不能往下……”
朱见深无语:“我又不是傻的。”
汪直拿起刀,直接在自己胳膊上来了一下。
万小筝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我看看效果。”
看来汪直是个实践派,不喜欢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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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鲜红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她忍不住问:“疼不疼?”
汪直不屑:“这有什么可疼的。”
想想也是,他毕竟是个太监,小时候就挨过一刀,保证比这个狠多了。
三个人看着血水流下来,流着流着就没了。
下头还拿铜盆接着,结果连盆底都没没过去。
“这就没了?”
汪直晃了晃胳膊,还真没了。
“是不是有点儿少?”
朱见深点头:“那我明天再下刀深一点。”
万筝汪直异口同声:“不行!”
太子也不是练家子,下刀的深浅确实不好把握。
万一到时候气氛烘托上去了,不来个鲜血四溅的大招怕是收不了场。
“要不,弄个血包。”
朱见深心想,本来放血就是假的了,现在连血都得弄假的,父皇要是知道,不定给气的厥过去。
万小筝安慰:“殿下,这也不是弄虚作假,这叫预制。”
正好,这盆里的血也不浪费了,也满足之前汪直要主动替代的要求。
只是预制血好办,活人就行,这血包的材质有些难搞,还得问问太医那边。
之后还算是一切妥当,现场烘托气氛的人没让他俩去。
毕竟太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少,这从龙之功也不好总是他俩。
团队要和谐,分赃要均匀。
万小筝和汪直就在屋子里烤着火,一边遥想日后飞黄腾达。
汪直突然:“等等——”
“怎么了?”
“要是陛下喝了太子的血药,就大好了,那咋办?”
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会的,你真的太子的血能包治百病。”
“那要是病情更坏了呢?”
“那就是天意。”
“要是不好不坏,得一直喝呢?”
“呸,皇帝又不是吸血鬼。”
万小筝踹了他一脚,“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其实,他们这般在这里搞这搞那,着实是迫不得已。
本来朱见深作为咱大明的太子,根正苗红、地位稳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是当年他叔叔朱祁钰,想要废了大侄子的太子之位,都废了些功夫。
更何况是亲爹了。
汪直忧心忡忡:“陛下这病……”
“快不行了。”
汪直装模作样地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万筝抱胸白眼:……装,再装,你难道不盼着他死……
哪个太子党不盼着皇帝赶紧挂了。
汪直果然忍不住了,凑过来扯了扯她袖子。
“当真,什么时候?”
看看,原形毕露了吧。
如今是天顺八年,天顺也只有八年。
天顺八年没多久、朱祁镇就挂了。
左右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2. 太子摄政
一股风将窗户刮开了,万筝伸手去关。
只见外头红檐白雪,院子里还有几株老梅,屋檐下的冰凌越结越长。
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远处一条冰凌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吓了她一跳。
回头看,是汪直拿着弹弓挑眉看着她。
“有病!”
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冰凌若是冷不丁掉下来,砸了人的脑袋可完蛋了。
可她若是开口让汪直去,这小子铁定不乐意。
她不屑:“运气罢了。”
“哼。”
汪直果然不忿,当即手起柱落,又打碎几个。
效果不错。
万小筝接着阴阳:“除非你能指哪儿打哪儿。”
“你说——”汪直拉直了弹弓,“我来。”
她伸手刚准备指,朱见深推门进来,抖了抖肩上的雪。
“谁打弹弓了?”
“殿下。”万筝跳下椅子,接过朱见深的大髦。
“事情怎么样了?”
汪直却问:“您胳膊没事吧。”
“无事。”朱见深说,“父皇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看来,这场大戏已经落幕了
“那您更应该留在那儿了。”
朱见深叹了口气:“我也累了,刚才假意失血过多,让他们抬回头的。”
万筝吹捧:“殿下您真是算无遗策,真正入戏。”
其实太子确实应该留在那,就算看看药效也好。
但他也确实累了。
他是太子,但父皇身边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他在那里得做足了全套,不光是身体累,更多是心力憔悴。
只要回到这里,在贞姐身边,他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放松。
“贞姐呢?”
“姐姐去小厨房了。”
给太子炖了补血的汤。
“你们两个腿断了?”他没好气说,“这么冷天、就让贞姐一个人去?”
“姐姐自己要去的。”
万筝撇嘴,“您光心疼姐姐,就不心疼心疼我们,我俩还小呢,可不能冻坏了。”
汪直难得和她一条心,附和说:“就是。”
朱见深:……
汪直乖巧地上去给太子捏肩,十足一个狗腿子。
朱见深松快了些,也长舒了口气。
“今日太医看过了,说父皇怕就这两天了。”
虽然这血药饱含孝心,感天动地,但也就只是感天动地而已,并不能多延长哪怕一天的寿命。
他转身问小筝,“你不是会看人天命么,父皇他……”
万筝笃定:“我觉得,太医们说的对。”
朱见深低头片刻,自己也红了眼。
到底是亲父子,他也是个性情中人。
况且人还年轻,远远没到铁石心肠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父皇看我割血,多少也动了真情,命我明日在文华殿摄政。”
就冲这个,今日这血也放的值了。
说句难听的,现在就等着皇帝咽气了。
万小筝和汪直也都有荣与焉,他们这些鸡犬、就等着升天啦。
“往后几日最是要紧,你们俩不能如此懒散了。”
朱见深说,“汪直。”
“在。”
“牛玉和王纶那边,你好好盯着。”
“殿下放心。“汪直自信,“里里外外,都妥当了。”
“话不要说的这么满。”
朱见深是个谨慎的人。
如今父皇病重,时常神志不清。
大臣们除了李贤,旁的都很难见到。
若要生事,无非是皇帝贴身伺候的人。
“前几日也是我大意了……”
竟然让人都把谗言说到皇帝耳边了。
汪直说:“殿下放心,人已经处置了。”
“小筝。”
她举手:“到!”
汪直:……又整这些幺蛾子……
“后宫,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后、母妃,还有那三个……”
万筝信誓旦旦:“保证她们服服帖帖。”
所谓那三个,就是三位候选太子妃,吴小姐、王小姐、柏小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太子已经到了结婚生娃的年纪了。
这三位海选来的淑女,日后都是太子的后宫。
区别只在于,哪个是大老婆,哪两个是小老婆。
“父皇看中了吴氏,大概办完了他的事,就要大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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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帘子掀开,万贞儿领着三五个太监,捧了食盒进来。
方才还严肃认真布置工作的朱见深,瞬间就像被撸了半天的小猫咪。
“贞姐。”
他亲亲热热地凑上去,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然后,直接把手塞进自己外袍里。
对此,万筝和汪直早就视而不见了。
“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事。”
万贞儿嗔道:“到底是动了刀,哪里就无事了。”
说着抚摸着太子的手说,“我伺候殿下这么多年,何尝让您受过一点皮肉之上。”
景泰年间,最危险的时候,她都是直接穿着盔甲守在太子身边,绝不让任何外人接近他。
她瞪了小筝一眼:“你这丫头,上来就说要动刀,何尝到那个地步了。”
其实昨日只要她开口,说不行、说舍不得、再掉上几滴眼泪,朱见深一定就不干了。
但她没用,说明她也是其中轻重的。
有时候,总是要冒些许风险的。
太子的宝座,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朱见深拉着她坐下,晚饭已经摆好了。
万贞儿亲自给太子布菜,朱见深又说了一件要紧……不、要命的事。
“父皇下旨,免了后宫妃嫔殉葬。”
“当真?!”
万贞儿抚着心口,一时之间竟是潸然落泪。
她虽然暂时还不是后宫妃嫔,但以后应该就是了,何况宫女殉葬也不稀奇。
这还不如后妃呢,好歹人家多少还享过几天福。
大明后宫所有女子,自从她们进宫的那一刻起,这道白绫就已经悬在她们头顶了。
你以为,生了孩子就可以不用殉葬了?
你以为,出身勋贵之家可以免死了?
规则,那都是用来破坏的。
仁宗郭贵妃,不光出身名门,儿子都生了三个,还不是“自愿”殉了。
到了这一步,没有人敢说和自己无关。
万贞儿真心诚意地说:“陛下真是明君啊。”
朱见深略有些醋醋地问:“那我呢?”
万贞儿温柔地看着他,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殿下,您是未来的明君。”
3. 我穿越了
九年了。
万筝啧啧,总算是苦尽甘来到头了。
想当年,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穿了。
大明——姓万——紫禁城——
“我去,我该不会就是那个万贵妃吧?!”
明朝的皇帝情种不少,比如朱佑樘和张皇后,难得的一夫一妻。
再比如朱见深跟万贵妃,这事她熟。
很多年前,东宫来了个保姆,伺候太子朱见深,这个保姆就是万贞儿。
那年,朱见深两岁、还得时不时喝两口奶。
万贞儿十九,进宫十多年,正是花容月貌好时光。
皇帝朱祁镇,就是朱瞻基和孙皇后的大宝贝,不幸去瓦剌留学。
他爹在那边水深火热,朱见深在这里也起起伏伏、有如过山车一般。
先是太子、然后又被废。
他爹留学归来,他叔唯一的儿子又死了。
他亲爹他亲叔两宫斗法。
最后,他爹夺门之变——赢了!
他终于苦尽甘来、又当回了太子。
在这一路上,宫女万贞儿一直照顾着他、保护着他,无微不至。
不管他是皇子、太子、废太子、王爷,始终如一,未有改变。
就算是身边的一只猫一条狗,这么些年也有感情了。
但凡登基,高低封个御猫御狗,每天给上十八道猫罐头狗罐头。
朱见深和万贞儿,也许并不是单纯的爱情,但一定是久经考验的。
“那个万贞儿……”
这人万筝知道,毕竟是本家。
万宫女四岁时被选入宫廷,先服侍皇后太后,后来又服侍皇子朱见深,陪他一路走来。
朱见深十八岁即位后,就册封三十五岁的万贞儿为贵妃。
成化二年,三十七岁的万贵妃生下宪宗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也就是皇长子。
可惜,几个月后这个孩子不幸夭折。
之后二十多年,万贵妃一直没能再生育。
但朱见深一直十分看重她,两人如影随形、朝夕相见。
朱见深的亲妈周贵妃,和万贞儿年龄相仿。
对于儿子这独特的品味,周贵妃十分不理解。
“彼有何美,而承恩多?”
——这个女人都半老徐娘了,又不是国色天香,到底哪里迷住了你,如此宠冠后宫?
朱见深回答:“彼抚摩吾安之,不在貌也。”
——我喜欢她,是因为她能让我安心,并不在于她的容貌。
色衰而爱驰,不存在的。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皇贵妃万贞儿去世。
朱见深嚎哭哀叹:“贞儿不在人世,我亦命不久矣。”
同年八月,明宪宗驾崩。
朱见深虽然爱极了万贵妃,但大臣们就是看不过眼,后来的各种野史也是纷纷猎奇。
搞的万贵妃名声不止是不太好,简直是特别臭。
真真把她塑造成一个打胎狂魔。
明明朱见深孩子一大堆,光是儿子就生了十五个,而且基本都活到了成年。
后面的朱佑樘、朱厚照、朱厚熜,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生的多。
她要是后宫打胎大队长,那这个妖妃当的可不太称职呀。
“难道,我竟然是万贵妃?”
万筝伸出自己的手,发现不过是个小丫头。
又看了看自己的脸,也就个七八岁的样子。
她还在迷惑当中,就看见一个宫女服饰的姐姐走过来。
一边扶起她,一边温柔问:“小妹妹,你是哪个宫的?”
万筝莫名其妙:“你是谁啊你?”
对方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脸。
万筝忍不住问:“那个……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个……年号是什么?”
这姐姐觉得奇怪,但还是说了。
“景泰,景泰八年。”
景泰八年。
那不就是朱祁钰的最后一年了,夺门之变的前夜。
万筝心想:那我才这个年纪,那肯定不是万贵妃了。
“你是新进宫的小宫女吧,可是迷路了?”
对方显然知道她的身份,拉着她手。
“我带你过去。”
万筝不肯轻易跟她走:“你到底是谁啊?”
我可不是小孩子,休想拐卖我。
“我是这宫里的宫女,你可以叫我万姑姑。”
“什么!”万筝怪叫一声,“该不会你就是万贞儿?!”
见对方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万贞儿也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万筝:原来——原来你就是万贵妃啊!
远远的,一个太监小跑过来,上来就拧她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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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死丫头,瞎跑什么,知道这事什么地方?”
小孩子耳朵娇嫩,她一下子就给拧哭了。当即往地上一坐,撒丫子大哭。
“你叫什么叫,我——”
“不着急,小孩子不懂事。”万贞儿忙劝阻,“这丫头是分到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叫万筝,还没分……”
小太监一看,也笑了,“万姑姑,这名字跟您倒是很像。”
万筝哭哭啼啼抓不住重点,还强调说:“我是古筝的筝……”
“她叫万筝?”
万贞儿也觉得有趣,而且有缘。
“既如此,不如给我吧。”
她知道,这两年广西叛乱,杀了不少人,他们的孩子都被俘入掖庭。
女孩做宫女,男孩就净身当太监。
也都六七岁的样子,顶天了也不到十岁,也是可怜。
昨日,她这边就分了个小太监,叫汪直的,比这小丫头看着还更小。
对面太监知道万姑姑的身份,虽然眼下……
但陛下无子、身子也就那么回事,百年之后这太子之位还不是……
于是,也就做了这顺水人情。
小筝一脸懵逼地被万贞儿领回去。
“你家人呢?”万贞儿问,“只有你一个人?”
那小汪直已经问过了,父母亲人都已经没了。
原有个哥哥、也没了。
小筝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很疼!
这是真的,她穿越了!
穿到大明景泰八年,朱祁钰快挂了。
朱祁镇又要皇帝再就业了,朱见深又要当太子了。
而她身边这位,就是日后冲冠后宫的万贵妃!
“姐……姐姐……”
她立刻抱着万贞儿的大腿,嚎嚎大哭。
“姐,我是你的妹妹小筝啊!你不记得我了么?!”
万贞儿哭笑不得。
“我不是你亲姐姐,你认错人了。你是广西人,我家是山东省青州府诸城县的……”
小筝把自己的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万贞儿袖子上。
“你姓万、我也姓万,你叫贞、我也叫筝,怎么不是姐妹了,我们天生就是姐妹。”
万贞儿只好说:“行吧行吧,姐妹就姐妹吧。”
小筝:欧耶,穿越第一步,终于傍上大腿了!
4. 我不行了
大明的太子,一般来说还是挺稳定的。
毕竟,大明是真的嫡长子继承制,而不是搞玄武门继承法那一套。
朱棣除外。
不过,这得是天顺朝的朱见深,而现在还是景泰。
看见万小筝,朱见深好奇:“哪里又来一个小丫头?”
真不错,还知道他们这宫里缺人。
他还以为,早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殿下。”
万贞儿是大腿,但最大的那条腿绝对还是今日的沂王、明日的太子、未来的明宪宗朱见深。
小筝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殿下,我叫万筝。”
“呀?”
朱见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万贞儿:“你妹妹?”
“不是。”万贞儿笑眯眯说,“是新分给咱们这儿的。”
虽然当年朱祁钰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
——你叔我这是临危受命,大侄子你照样还是太子。
——等我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日后的皇帝还是你的、一定是你的。
朱见深:……我信你个鬼……
他叔自己又不是没儿子,凭啥子给别人做嫁衣啊,他还不至于这么高风亮节。
所以,景泰三年五月,太子朱见深被废、贬为沂王。
朱见深:……好吧,多少还是个王爷……
身边的人无所谓,该散的就散了。
“只要万姑姑,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万贞儿说:“好。”
按说,朱见深被赶出东宫,应该住去沂王府,等到成年之后再去封地。
不过实际上他依然住在宫里,只是离太上皇所住的南宫也有些距离,以防止这父子俩“暗通款曲”。
说来也是奇怪。
皇帝朱祁钰宫里住着,多少太医围着转,名贵药材用着,好吃好喝供着,偏偏怎么也生不出儿子。
而太上皇朱祁镇。
南宫里软禁着,儿子女儿一个又一个,简直数不过来,你说说这……
不过,自从被废,朱见深的日子也不好过。
废太子这个身份,实在太敏感,孩子也小、成天提心吊胆的。
“会不会被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倒不至于。
但暗中被人做个手脚、稀里糊涂没了,那可是半点都不意外。
所以说,这时候的他们、应该团结。
“现在、我八岁。”小筝掰着手指头算,“朱见深九岁、汪直七岁……”
整一个小学一二三年级。
万贞儿这个班主任,工作也真是不好干。
她想着:要好好给汪直捋捋毛,让他听听话。
谁不知道,万贞儿是朱见深的大宝贝,汪直就是朱见深的小可爱。
要权给权,要钱给钱,要功劳给功劳。
简直跟对儿子差不多了。
而这些人统统都是她的大腿,她一个也不敢得罪。
“你就是汪直啊……”
她伸手想捏他的脸,给汪直躲了。
这时候的汪直才六七岁,倒是生的唇红齿白的。
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要是不对自己翻白眼、那就更好了。
“哎呀,别不好意思么,我叫万小筝,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汪直冷哼:哪里来的野丫头,还跟着姑姑姓万,不要脸!
“我真的姓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这可不是她编的,大明也是有户籍的。
别看她是穿过来的,但她本人叫这个,这个身体也叫这个。
汪直上下打量她几眼,不屑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万小筝摸摸鼻子,这小子真是心眼儿小。
要说,朱见深虽然不是太子了,但好歹也是个王爷。
身边实在不缺她一口吃的,哪里用得着这样,跟斗鸡似的。
“算了。”
万筝搓搓手,还是让我用真情感化这个熊孩子吧。
其实,那段时候情况还是十分微妙的。
按说虽然朱祁钰此时没儿子,但他正当壮年,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景泰八年正月,他突染重病。这下完了,青山保不住了。
皇储的问题立刻摆上桌面了,大家议论纷纷,一时之间也没个结果。
就算朱见深和万贞儿在这深宫之中,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姑姑。”朱见深翻了个身,“你说会不会……”
他也不知道该害怕更多、还是兴奋更多。
这当然是一个机会,但结果就……
油灯昏黄,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万贞儿给他盖好被子:“不好的事,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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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
朱见深其实也不在乎什么好的坏的。
虽然他才九岁,但他这九年,比多少人的一辈子都跌宕起伏。
即使他身不由己,并没有自己选择些什么,甚至根本没有做什么。
但一切的结果,都由他来承担。
“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朱见深闭上眼睛,那就好,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见朱见深睡了,万贞儿就想去隔壁看看小筝和汪直,这俩才是不省心的。
结果刚出门,就见汪直慌慌张张跑过来。
“姑姑,不好了,她……她吐血了!”
“什么?!”万贞儿大惊,“怎么会?”
汪直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下午她就说肚子疼,我没当回事,结果……”
万贞儿立刻拉着他跑进房间,果然看见万小筝躺在床上,脸色白里透着青。
她上前把小筝抱在怀里,只觉得她浑身都是冷汗,摸着额头也是冰冷的。
“小筝,小筝……”
万筝睁开眼睛,只看见两个人在自己眼前晃,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我哇——”
她哇哇又吐了半盆子,血倒是不多,可胆汁都吐出来了。
汪直哆哆嗦嗦:“这该不会是中毒了?”
万贞儿问:“你们今天吃了什么?”
“没,也……吃了——”
汪直脸色一变,“王爷的午饭没用,就给我们吃了,但我没吃,全被她吃了。”
万小筝奄奄一息躺在姐姐怀里,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简直像在云里雾中。
“小筝,别睡,看着姐姐。”
万贞儿翻开她眼皮,见眼神都不大对了。
汪直都哭了:“怎么办,她是不是快死了……呜呜呜……”
那边,朱见深也过来了,看见小筝这一副“快挂了”的模样,也是吓的不轻。
“大夫,喊大夫!”
万贞儿咬牙,若真是饮食中有毒,那此时叫了太医来,他们岂不是立刻就发现中毒的不是王爷、只是一个丫头!
那会不会……
可若就这样下去,不仅小筝没救了,殿下也……
万小筝突然四肢抽搐起来,硬生生踹了汪直一脚。
抽了两下之后,她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仿佛连气也没了。
5. 我又活了
“哎呦。”
万筝躺在床上,娇弱地咳了两声。
“姐姐,还是头疼。”
万贞儿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没有大碍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小筝搂着她的腰,“只要抱着姐姐,我就什么都好了。”
汪直:???
——真想给你这张嘴撕烂了。
要说这没来由的贴贴,怎么不让人心生怀疑,更何况是万贞儿这样从小就生活在深宫的人。
不说一块蜂窝煤吧,十八个心眼总是有的。
可是,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筝。
这么个小丫头、跟她当年进宫的时候也差不多大,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孤独一人来到这里,她也只是想有个家人而已。
“也是万幸,只是吃坏了肚子。”
昨天真是给他们吓坏了,这丫头上吐下泻、还吐了血。
偏偏吃的正是朱见深的饭菜,他们还以为是中毒了。
朱见深对汪直说:“你去找张太医。”
“啊?”
“他在祖母身边伺候过,就说我病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
汪直有些为难,如果当真是主子吐血了,就是是刀山火海,怎么也得试一试。
可现在只是个小宫女,就算是万姑姑这样的大宫女,也不好真的劳烦太医,主要是他们这样尴尬的身份。
“她只是……”
“快去。”朱见深说,“到底是一条人命。”
就算小筝不如贞姐重要,但毕竟是他身边的人。
如今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亲人。
九岁的朱见深,认真说:“若真有人要毒死我,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我不怕。”
“好,我去。”
万贞儿拔出腰间的刀,递给汪直:“留着防身。”
“明白。”
三人眼眶都是红的,大概已经做好某种准备了。
汪直走后,万贞儿和朱见深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小筝。
别看这丫头瞧着就一口气了,还折腾的不轻,更是满嘴胡言乱语,时不时又要吐。
看着贞姐给她喂水,朱见深突然问:“姑姑,小时候我病了,你是不是也这样守着我?”
“这是自然。”
喂了水,又给她塞回被褥里。
“不过殿下从来乖巧,纵然病了也不闹腾,喝了药,次日就大好了。”
万贞儿握着朱见深的手,目光灼灼,“所以殿下,否极泰来,您是有福之人。”
朱见深苦笑:“只有姑姑你觉得我有福……”
——别人只会觉得我碍眼。
他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叹出了几分沧桑感。
陛下虽然不是那样狠心的人,但他如今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难免心性有些不同。
如果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非要带几个人一块走。
反正咱大明也有殉葬,也一点不奇怪。
“皇叔他绝非铁石心肠……不然我也不能活到这今日。”
他父皇也不可能安全从瓦剌回来,虽然被囚禁于南宫,可至少还留着这条命。
“如果,皇叔真的想要我们死,纵然我有九条命,也没得救了。”
朱见深凑过去,靠在万贞儿身上:“姑姑,到我身边、你后不后悔?”
如果她还留在孙太后身边,那么到了年纪应该也就会被放出宫了。
姑姑做事一贯谨小慎微,就算不得重用,至少也能保全自己。
而不是跟着他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受尽了苦楚。
“我不后悔。”万贞儿笑了笑,“我来这里,也是天意。”
她也没想过要出宫。
“我四岁入宫,虽说宫外有家人,但我也早就忘了。我的家就在这里,我的家人就是殿下你。”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汪直带着太医气喘吁吁赶过来。
太医见病的居然不是王爷,而是一个小宫女,一开始很有些不满。
人分三六九等,作为太医,他大小也是个官儿。给宫女看病算是个怎么回事。
朱见深说:“她吃了我的饭菜。”
太医这才点了点头,上前把了脉仔细看过。
“是不是中毒?”汪直忍不住问,“什么毒?会不会死?还能救活不?”
“汪直,你闭嘴,让太医好好看病。”
太医压制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不是毒。”
“什么?”
太医无语:“只是吃坏肚子了。”
汪直:???
万小筝还真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
这大冬天的,饭菜也不至于就馊了,怎么吃了两口就病了?
“也不用开药,看她吐了两回,估计是没事了。”
“那怎么吐血了?”
“无事。”太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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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明天白天人醒了喝点粥,过两日就好了。”
“当真无毒?”
太医哼了一声。
算是虚惊一场吧,第二天万小筝醒过来,果然好了很多。
“哎呀,我我……我……”
汪直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吃坏肚子了。”
“怎么可能?”小筝不信,“我都吐成这样了……”
还吐血了,不是胃出血,就是消化道出血。
“太医都说了,你还不信。”
万小筝:……行吧,食物中毒,何尝不是一种中毒呢……
这场莫名其妙的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而且现在也没人关心她一个小宫女的死活了,另有要紧的事
汪直简直长了一对狗耳朵,他压低了声音说——
“陛下病重,听说王大学士力劝陛下、立襄王朱瞻墡的长子为皇储。”
朱瞻墡是张太后的幼子,朱瞻基的亲弟弟。
之前太上皇兵败,朝中一团乱麻,也有大臣提出国赖长君,应该让襄王朱瞻墡临危受命。
但襄王拒绝了。
万小筝心想,要说还不如就立朱瞻墡呢。
都说朱瞻基带了短命的基因,他的后代都活的不长。
可他同母的亲弟弟朱瞻墡就活到了成化十四年,足足七十四岁。
可惜,没有人能提前拿到剧本。
除了她万小筝。
而她虽然提前看到了剧本,也没用。她总不能到处和人吆喝吧。
“太后娘娘还在宫里。”万贞儿沉思片刻,“纵然陛下……总是不能……”
孙太后到底是先帝的皇后,朱祁镇也是她亲儿子。
除了朱见深,下头还有一堆孙子孙女。
朱祁钰想要如意,怕也难。
说白了,人一生,拼的还是命数。
朱祁镇和朱祁钰哥俩儿都是短命的命数。
而短命之中,朱祁镇就是能生一堆儿子,而朱祁钰一个都生不出来。
你不服不行。
看着他们三个忐忑不已的心情,万筝心想,在团队当中,必须要有自己的价值。
最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万贞儿那是来得早、干得好,人家还有真感情。
汪直么,他能豁得出去呗。
到了她,就只能搞些神神叨叨玄学了。
“殿下。”她举手,“那个,其实我有些特异功能……”
6. 我在八卦
景泰八年,天顺八年。
八这个数字,有些玄。
跟当年的夺门之变比起来,如今亲爹驾崩,那都不叫个事儿。
虽然朱见深有许多弟弟,甚至老二也只比他小几个月。
——怎么,难道二弟你是李世民不成?!
——你要真是,我立刻退位让贤、绝无二话。
“小筝,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是啊。”万贞儿接嘴,“当年小筝说太上皇能重登大位,果然如此。”
那现在,她说陛下要挂,也是金口玉言喽。
其实,当年朱祁镇要是不“夺门”,说不定顺理成章,就是朱见深当皇帝了。
毕竟这都是当年说好的。
虽然朱祁钰死因成谜,但也确实病入膏肓快归西了。
所以说白了,朱祁镇夺的不是弟弟的皇位、而是自己儿子的。
朱见深也不傻。
“我那时年纪尚小,总是需要父皇处理政务。”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么着了,面上看着也还过得去。
窗外,雪依旧下着。
松松散散的落在地上,久不化去。
夺门之变是景泰八年的正月。
如今,也是正月。
光阴似箭,朱见深也长大了。十八岁,不是十岁的孩童了。
这十八年,跌宕起伏,表面上他在局中。
但他只是被动地在局中,孤独地坐在那里而已。
他面前,人来人去、光影徘徊。他只是看着,仿佛置身于梦中。
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走上了这舞台。
这是他的舞台,他可以亲自执笔、书写自己的篇章了。
万贞儿去看了看炭火,汪直去帮她忙了。
眼见机会难得,小筝凑上去、贱贱地问:“殿下……”
“怎么了?”
“你真的要娶太子妃、皇后了……”
“嗯。”
“那我姐姐怎么办?”她不服,“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男人多不是好东西。
始乱之、终弃之。
只不过是有的人会演、有的人演技好,而有的人演都不演而已。
皇帝,万人之上,根本不用掩饰了。
所以痴情的少,见一个爱一个的多。
上下多少年,才一个一夫一妻的。
不过朱见深的儿子倒挺能耐的。
其实,朱见深不是朱佑樘那样的情种。
纵然他对万贞儿有特殊的感情,他也没想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他毕竟是有情有义的。
“我不是那种人。”朱见深苦笑,”只是,父皇已经定下了吴氏了。”
这其中还有许多内情,牵扯到前朝后宫,但不管怎么样,也已经定下来了。
“也没正式下旨。”
按说,亲爹没了,得守孝三年。
但皇家毕竟不同,而且皇帝生娃,那也是国家大事、重要任务。
所以天顺八年正月,英宗驾崩,当年七月就立后了。
朱见深之前也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不行了,居然没能等到自己大婚。
“我早和父皇母后提过,我对贞姐的心意。”
他都没敢说太子妃,只是说要给贞儿一个名分,都被钱皇后和周贵妃断然拒绝,更不用提皇帝了。
他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要一个宫女没什么,这宫女比他大十几岁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毕竟太子妃人选未定,就在后宫放这么个人,他们都不放心。
“我还说过,三位候选者,我更中意柏姑娘……”
他的亲妈周贵妃,倒是喜欢王小姐,可惜他们说了都不算。
要说陛下看中吴氏也不奇怪。
吴家父兄都是羽林前卫指挥使。
舅舅是怀宁侯孙镗,爵位正是从夺门之变和曹石之乱中来的,这可是皇帝的嫡系。
“那殿下到底准备如何安置我姐姐?”
朱见深显然早早想过这个问题了。
“册立吴氏为皇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我会将贞儿封做贵妃、皇贵妃,第一个孩子我也想让她生。”
朱见深又不喜欢吴氏。
就算她是皇后,他爱和哪个睡,就和哪个睡,谁也管不了。
“若贞儿生的是男孩,又顺利长大,他一定是我的太子。”
反正咱大明也不立贤,贤不贤的也很难说。
当年,太祖皇帝都看走眼了。
他觉得自己的大宝贝孙子一定是未来的明君。
嘿嘿、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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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这就给爷爷一个大惊喜。
朱元璋这样的人物都能看走眼,别的就更不必说了。
真有本事,你就学太祖皇帝“奉天靖难”,否则免谈。
没有嫡子,那他的长子就是太子。
他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册立万贞儿为皇后,但日后她早晚是太后。
生同寝、死同穴,他便也只能给她这些了。
“你跟我姐说了?”
“自然。”
“她怎么说?”
“并无异议。”
行吧,倒好像是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实际上,朱见深也确实做到了。
只可惜他们的孩子短命,几个月就夭折了,天意如此。
“可我姐姐岁数不小了,你就不怕她大龄产子,对身体不好?”
朱见深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贞儿身体不行,绝对不能强行怀孕生子。
到时候抱一个孩子就行。
真爱一个人,就会给她所有。
而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万小筝想了想:“可抢了别人的娃,会不会不太好。”
朱见深:……就你事儿多……
他似笑非笑:“其实我倒有个法子,两全其美。”
“展开说说……”
“你——”朱见深指着她说,“你也嫁给我做妃子。”
“啥?”
“看你年纪轻轻正合适,不愁生不出孩子。你们姐妹情深,你的孩子给你姐姐,你也没有意见吧,这岂不是完美。”
万小筝:???
“行了。”朱见深给她脑门上来了一下,“我和贞姐的事,我们自有打算,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起身看了眼更漏,“我得去父皇那儿了。”
天家父子,也是父子。
“可是……”万筝一边给太子披上斗篷,一边说,“我看吴小姐脾气不小,以后不会欺负姐姐吧?”
朱见深没好气地说:“我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
除非她脑袋坏了。
一个脑子坏了人,你也当不了皇后了。
万小筝腹诽:……这可是你说的啊……
看着外头的雪,朱见深问:“今天是……”
“二月二十二日。”
7. 旧人落幕
天顺八年二月二十三日,明英宗朱祁镇驾崩。
英宗,听上去是个相当不错的庙号。
隋以前,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庙号。
只有对国家有大功、值得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才会特别追上庙号,以示永远立庙祭祀之意。
但每个皇帝都有谥号。
刘彻谥孝武,刘秀谥光武。
只是后来皇帝谥号通货膨胀了,且都是美谥,庙号反而起到盖棺定论的功用。
英宗?
仁智殿,朱见深跪在太庙前,深深地凝望。
父皇,您真的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而我,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帝王呢?
“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牛玉恭恭敬敬跪在后面。
“大臣们都在外头等着您呢。”
朱见深闭上眼睛,许久不言语。
牛玉又试探着出声:“陛下,大学士……”
“朕听见了。”
这声音听起来还和从前一样。
新君新气象,朱见深初登大宝,先干了两件事。
一是告谕准许祭祀于谦,并恢复于谦之子于冕官职。
二就是下令,恢复了他叔叔郕王朱祁钰的帝号。
主子不错,下属就属于睚眦必报那种了。
汪直愤愤不平:“当年,郕王对咱们可不咋的。”
“行了。”万贞儿制止他,“陛下的旨意,你怎敢质疑。”
汪直低头:“姑姑,我知道错了。”
“如今不是在东宫的时候,说话做事要有些分寸。”万贞儿说,“陛下再宠着你们,也不能无法无天。”
“姐。”万小筝叫起来,“做什么要带上我?”
明明是汪直瞎说话,她什么都没开口啊。
万贞儿凉凉道:“你什么德性,我又不是不知道,心里有点儿数吧。”
妹妹果然是她亲自带大大,说什么来什么。
万小筝啧啧:“我要是郕王,临死前就把皇位直接传给殿下。”
这大侄子可比他哥有良心多了。
如果当时朱祁钰直接传位给朱见深,那替朱祁镇夺门的那帮子人也得掂量掂量。
毕竟当爹的皇位,日后还不是得传儿子。
他们帮爹抢了儿子的皇位,日后太子还能给他们好下场?
万贞儿:“你可闭嘴吧你。”
此后,她可不敢让这俩近身在皇帝身边伺候,尤其是在外面的时候。
太子登基,东宫的人自然青云直上。
但位子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
先帝身边的人也没跟老主子一同去了,这不还在那儿好好呆着呢。
“陛下。”
司礼监掌印太监牛玉,恭恭敬敬跪在后面。
“大臣们都在外头等着您。”
朱见深闭上眼睛,许久不言语。
牛玉又试探着出声:“陛下,大学士……”
“朕听见了。”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和从前一样,但人、不可能还一样了。
所以,牛玉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正统、天顺年间,他和万贞儿一样,都是侍奉朱见深的。
后来“夺门之变”,他因拥戴复位的功劳,升任司礼监掌印,专管内外呈报皇帝的文书。
这不仅是肥差,而且是要职,谁不巴结着。
就算是太子朱见深,在他面前那也得略微捧上一捧。
皇帝朱祁镇赏识牛玉,临终之前,还特意嘱咐太子,要好好用他。
太子口上头头是道,回头一登基就干了这两件大事。
怎能不让他们这些老头子心惊胆战。
牛玉也是从小看着朱见深长大的。
原本他自觉自己了解新帝,现在他发现绝对不是。
“陛下,先帝……”
朱见深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牛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从前那般,太子看他父皇的心腹,而是……而是……
他不敢再细想,磕头告罪之后,忙跑了。
门口,汪直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他当然是想当面啐他一口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天子的内侍,得体面。
“殿下。”
汪直走进殿内,朱见深搭着他的手站起来。
他一看皇帝的表情,立刻说:“牛玉这狗东西,蹦跶不了两日了。”
牛玉年纪也大了,又是新帝登基,按说自己也该有些数,早早退位让贤的好。
只是看来,他自己是没这意思的。
他自己不肯体面,只好旁人帮他体面了。
“再等些日子。”
天子驾崩,是国丧。
各种流程,不一一言表。且让牛玉办完了再说,不管如何他做事还是靠谱的。
除了皇帝的后事,就是太子继位的大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前朝的机关算尽。
而对于大明深宫的女人,好在悬在她们头上的血雨腥风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万小筝腹诽,后面的皇帝死的越来越早、孩子也越来越少这要真是无子殉葬。
每隔二三十年岂不是就要死许多人。
比如朱见深四十一就挂了,可他后宫的王氏、吴氏、柏氏,那可是活到了六十、七十、八十。
——你大明的皇帝自己寿命不行、身体不行,凭啥要我们陪葬?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废除殉葬?”
“也许,是为了钱皇后。”
钱皇后和周贵妃一向不和。
就那张皇后和郭贵妃,胡皇后和孙皇后,汪皇后和杭皇后差不多。
只是朱祁镇后宫还算平衡的不错。
“皇帝难道担心,周贵妃反会逼迫钱皇后殉葬?”
这不倒反天罡了。
钱皇后那是正经皇后、陛下的原配。
不过,后宫别的妃嫔就不好说了。
后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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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妃嫔也有七八个,陛下也不忍心让她们殉葬。
何况,有子的也不保险。郭贵妃的例子这还血淋淋摆着呢。
“废了殉葬,是一桩功德仁政,怎么不把这样的好事留给太子?”
不是说,皇帝一般到老了快挂的时候,有功之臣也不会赏,有罪之臣也不会罚。
毕竟,明君需要赏罚分明。
你都快挂了,这种好事还不得留给儿子。
有功之臣,如果现在就封赏太厚,以后新帝怎么拉拢?
有罪之臣,如果一下子都给处置了,那你儿子到时候不就没人下手了么?
如何新官上任三把火,拿谁磨刀?
万贞儿没说话,小筝觉得大致有几种可能——
一就是咱们陛下和太子,虽是父子,但是一般父子。
没到那么掏心掏肺的关系。
就算他交代给了太子,到时候太子万一不听他的怎么办。
反正他那时候也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毕竟,太子也是周贵妃亲生的。
当儿子的就算是为了孝道也不能不听亲妈的吧。
“那当年、八年前郕王的妃嫔,陛下怎么没让免了殉葬?”
朱祁钰无子,那照说法后宫岂不是要一个不留?
他的妃嫔倒是不多,杭皇后早一年死了。
原配汪皇后,当时已经被废,有两个女儿,居然还有人让她殉葬,简直是王八蛋。
好在大学士李贤替她说了两句好话,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宠冠后宫的唐贵妃就没这么好命了。
朱祁镇干脆利落让人家殉了,是明朝最后一批殉葬的妃嫔。
万贞儿说:“这怎么能一样。”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一朝天子一朝妃嫔。
旧人落幕,新人上场。
朱见深的后宫也开始初具规模了。
皇后吴氏,淑妃王氏,贤妃柏氏。
还有,宫女万贞儿。
万贞儿的开心溢于言表:“陛下说了,等到明年就正式册封。”
不是贵妃,至少也是个妃子。
如今她表面上还是一个宫女大姑姑,可谁不知她是皇帝的心尖尖。
就是钱太后和周太妃,也不会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宫女。
“陛下让我好好调理身子,各种补品都送来了。”
万贞儿年纪是不小了,但身体一直康健。
“姐姐不必担心,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四十四岁出嫁,照样生了三个闺女。”
可见年龄不一定就是问题。
不说这远的,就说朱祁镇的后宫。
“安妃就比先帝大十三岁,三十八岁时还不是顺利生了崇德公主。”
还有顺妃,本也是宫女,四十四岁才被册封,后来也生下了一位公主。
这还都是在南宫的事,条件还不咋地。
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腹部。
“姐姐,我这嘴灵光的很,一定没问题。”
8. 皇后 一
万小筝到这里九年,姐姐待她如亲妹一般。
那这个孩子也就不是史书上一个夭折的皇子,而是她的亲亲小外甥。
她不能简单地把这一页翻过去,她是真的想让这个早逝的孩子活下来。
让朱见深和万贞儿看着自己爱的结晶一天天长大,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她细细思量。
吴氏,不过做了一个月的皇后就被废了。原因是责打了万贞儿,惹了皇帝大怒。
当然,背后肯定还有些别的内情。
可纵然因爱废后,但废了之后,朱见深还是选了王氏为继后,而不是万贞儿。
这其中,肯定有两宫太后的斡旋。
但朱见深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皇帝。
一个皇帝,没什么做不了主的。
最后没有选择万贞儿,是因为没有那么爱吗……
如今,她作为旁观者,见过他们的八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左右吴皇后都是要被废的,她想让姐姐做这个皇后。
她换了个姿势,躺在姐姐的腿上。
万贞儿抚摸着她的长发:“小筝,你想出宫吗?”
“出宫做什么?”
“见见不一样的世界。”
万贞儿四岁入宫,这个万小筝也大不了几岁,她们早就忘了宫外是什么样的了。
紫禁城是很大,华丽又繁复,但她们在其中也只是蝼蚁而已。
“你又不想嫁给殿下做妃嫔,那早晚要出宫,也不能在宫里一直做宫女吧。”
“有什么不行的。”万小筝啧啧,“如今有陛下有姐姐,我在宫里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可以横着走。”
“你在外头了,照样也可以横着走。”
万小筝:……这倒也是……
后台够硬,那就是牛掰。
这可都是她应得的。
万贞儿也早就给妹子打算好了。
其实皇帝是可以也纳她为妃嫔的,如果是小筝,太后太妃倒也不会说什么。
可他们两个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却当真都没这心思,她也就不瞎凑这鸳鸯了。
“等我被封了妃,你又是我妹妹,陛下一定会赐你一段好姻缘的。”
小筝虽然并不想要这什么劳什子佳缘,但转头一想,对姐姐嘻嘻一笑。
“那阿姐你要是成了皇后,我是皇后的妹妹,那不就更耀武扬威了。”
万贞儿板着个脸:“出去。”
“姐,别装了。”小筝推了她一把,促狭问,“难道你不想?”
小万还不知道她姐,决不是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
“姐,陛下根本不喜欢皇后,皇后又不喜欢你,陛下也决不肯让皇后欺负呢。”
万贞儿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所以……”
“不用姐姐你自己做什么,我和汪直暗中给新后放放风、挑唆挑唆。”
她也不是那等聪明伶俐的,到时候一定找万贞儿麻烦。
朱见深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皇后他们呢。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万贞儿看她:“你们这样算计,殿下他知道吗?”
“姐,你也太小看咱们主子了,谁能算的过他呀。”
小筝笑了一声,“汪直一撅屁股,陛下就知道他放的什么屁。”
万贞儿:……
计划比不上变化快,不料帝后大婚第三天,吴皇后就病了,还不是小病,又病的不轻。
一时之间,她竟也没空来找万贞儿的麻烦。
要知道前段时间,这位准皇后可是明里暗里都要来刺她们一两句。
如果朱见深训斥她一番,也许会有所收敛。
但看来咱们陛下是有捧杀的意思,于是吴皇后觉得皇帝对这万保姆也不过如此。
“哼,我是正宫皇后,日后母仪天下的,她一介婢子出身,陛下难道会为了她对我如何。”
汪直和万筝嘀咕:“就她这脑子……”
后宫的几位太妃茶余饭后,也八卦起来。
“皇后是武将之女,怎的身子如此孱弱?”
“许是大婚累着了吧。”
“大婚都累了,那之后执掌中宫可怎么办好?”
……
这日醒来,吴皇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虽然苍白依旧,但比前两天,已经算是恢复了些许的血色了。
若昨日是鬼,今日方是人。
“殿下,太后娘娘派人来说了,您让您好好养着病,这些日子都不必去请安了。
估计钱周两位太后也觉得有些晦气。
刚刚大婚,皇后这就病了。
宫里的太医不得力?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药吃了不少,但一直缠绵病榻。
钱太后提议:“要不要找几位大师来看看?”
只是皇后刚刚大婚,就找什么法师来宫里做法,实在是难看。
皇帝也不喜欢,如此才作罢。
“都是当初太后选的好儿媳。”周太后冷笑,“看王淑妃就身子康健的很,偏这千挑万选出来的皇后、竟病殃殃的。”
吴氏自然是先帝当日亲自说定下来的。
周太后也不敢对先帝说什么,柿子专拣软的捏,矛头自然都对准了太后。
钱太后一贯软弱,且周氏又是新帝生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好在陛下还是孝顺的,绝对没有责怪太后的意思。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他们才只做了三五日夫妻,这一年的恩情多少也是有的。
因此,让人给皇后延医问药,并没有说什么。
吴皇后呆了半晌,唤了侍女过来。
“去把万姑姑请过来。”
“娘娘。”侍女忙说,“您身子刚好,正该多多休息,整治那姓万的,且不急于一时。”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当皇后之前,吴沁就看万贞儿相当不爽。
毕竟太子和万氏的事,都不用细打听,满宫都知道。太子也根本不瞒着。
“光彩么?难道光彩么?”
太子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按说,太子和宫女,这原也没什么。
满宫的女人,不是皇帝的,就是太子的,太子要谁都行。
只是这万贞儿可是太子的保姆,就和奶妈差不多了,也就是万氏没嫁过人。这种女的,赏些钱财屋宅就成了,陛下居然要娶她?!
她比陛下大十七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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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后宫中的女人,难免色衰而爱驰。
可色早衰了,怎么爱还不驰?
大婚之后,她看万贞儿更加不爽了。
皇帝成天和她一起,吃饭也一起,说话也一处。她和陛下说的话,还抵不上他们一日的多。
而且,太后已经答应了,过些日子就让陛下纳了万贞儿,到时候那岂不是更……
“也是。”吴皇后从善如流,“那我亲自去找她。”
侍女:???
不顾阻拦,吴沁换好了衣裳,居然平常穿的。
之前她每每见万氏,都恨不得穿上大婚的礼服。
今日却只带了一个宫女,这就直接进了万贞儿的院子。
虽然万贞儿眼下还无名无分,只是个资历老些的宫女,简称老宫女。
但陛下在却自己的宫殿旁,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万小筝正蹲在门口嗑瓜子,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过来。
“小万姐姐,不好了,皇后来了?!”
“什么?”她开心地说,“总算是来了。”
皇后这一定是来找阿姐麻烦的。
小丫头哼道:“皇后不是病了么,这才刚刚有了起色……”
刚能喘两口气,就上赶着来欺负人,这不是有大病么。
万筝啧啧,你不病谁病,活该。
说来,吴皇后刚刚生病的时候,她还怀疑汪直来的。
“不是你干的吧?”
汪直看她:“难道不是你?”
她连连摆手:“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
“真不是你?”
“骗你做什么。”
她心想,不应该啊,史书上没说这吴皇后有生病,反而封后一个月就来找阿姐的麻烦了。
她这皇后体验卡,也就瞬间到期。
今日一看,这是上主线了。
“赶紧去和阿姐说,做好准备。”
要说,陛下真想废后,其实也根本无需理由,想废就废了。
皇帝和皇后,不是寻常夫妻,算是君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甚至连君臣都比不上。皇帝斥责臣子,还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呢。
那边,吴皇后已经进了院子。
万小筝敷衍地行礼:“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作为皇帝眼前的红人,她见吴皇后的次数不少。
吴氏总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明显是恨屋及乌了。
今日,小万礼数如此不足,吴皇后肯定要训斥她一顿。
结果,吴皇后直接拉起她的手,热情地说:“小筝啊,你姐姐在吗?”
小万被皇后这史诗级的变脸给吓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吴皇后索性拉着她往里头走,边走边说:“我给你带了两匹料子,鹅黄雪青的,最衬你肤色。”
小万:???
进了内,万贞儿已经等着了。
既然要翻脸,她索性就没有恭恭敬敬准备行礼,
没想到,吴皇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挽住她手说:“贞姐姐……”
万小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谁是你姐姐啊,别瞎叫,这是我姐姐好不好!
9. 皇后 二
“皇、皇后……”万贞儿也是不知所措,“您身子大好了?”
皇后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只怕不能好好侍奉陛下。”
“怎么会……”
“贞姐姐,皇帝身边还是得要你来照顾,旁人都不如你贴心。”
万贞儿:……我是不是耳朵坏了,上次你还骂我老来着……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就去回禀了太后,只是先委屈姐姐了。”
“委屈什么?”
皇后一副大家心知肚明的眼神:“先委屈姐姐做一个贵妃,等到来日,姐姐生下皇子公主,再晋封皇贵妃不迟。”
大万:???
小万:……
这要不是她自己皇后,不好咒自己早亡,只怕她当场连皇后的位子都当场奉上了。
不光她俩一脸黑线,皇后身边的侍女也是一脸主子吃错药了的表情。
对,药,一定是吃错药了。
万贞儿毫无准备的,就被皇后拉到了太后宫中。
巧了不是,皇帝和两宫太后都在。
皇帝还是孝顺的,而且在两位太后面前也端得一手好水。
“陛下也在啊。”
吴皇后笑着给自己的心意说了,对面三个人脸色各有颜色,两位太后自不必说,皇后此举简直是在打她们的脸。
朱见深往椅子上一靠,挑眉看着自己这位皇后。
他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明明自己这几年也在淡化“夺门”两个字,却偏偏给自己的太子挑了一个夺门功臣家的儿媳,父兄舅舅还都是羽林卫之流的。
这不是专坑自己儿子么。
他早准备,要把剩下的夺门之功全都革除。如此一来,吴皇后的位子也就不能留了。
她这皇后,坐一天少一天的。
且这吴皇后虽然相貌不错、才情也算出众,性子却别扭。
想要废她,不用提什么夺门的事,不愁找不到正经理由。
因此,小筝那主意他也就默许了。
却没想到,皇后这病了一场,竟然性情大变?
她对贞儿这般,除了讨好自己,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万小筝却有另外一种想法。
刚才她脑子没转过来,如今一琢磨,只有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这个吴皇后,要么穿越,要么重生。
嗯,更像是重生。
吴皇后发现自己重生了,上辈子因为万贞儿被废了皇后,反而被淑妃王氏捡了漏。
当然她命也挺好,虽然被废,但还是在后宫安安稳稳活到了六十多。
大明后宫的女人,在成化朝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成化之前,有殉葬悬在头顶。
而成化后,如果不幸成了朱厚熜的妃嫔,那也是胆战心惊。唯恐不知道哪里惹了道长生气,就一命呜呼了。
而且朱见深身体也好,给他生的孩子大概率能长大。
所以,吴皇后醒来之后,转念一想,决定立刻滑跪。
——从今之后,我只是名义上的皇后,万贞儿才是真正的皇后。
她也许想到,废后之事,万贞儿只是一个导火索,她娘家的身份背景才是根本原因。
可她又不能宣布和娘家断绝关系,只能希望陛下看在她如此识时务的份上,放她一马。
反正总要有一个皇后,王淑妃当也是当,她当也是当……
除非,皇帝想让万贞儿来当这个皇后?
如果真那样的话,也希望万贞儿看在自己眼下如此殷勤的份上,日后也给自己留口饭吃。
想想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上辈子她被废之后也没有被秋后算账。
陛下和万贵妃,确实都是厚道人。
“皇后说的有理。”朱见深开口,“贞儿侍奉我多年,也确实该有个名分了,原想着到了明年……”
他眼光扫过众人,“既然皇后贤惠大度,那就照皇后的意思吧。”
皇帝话都这么说了,钱太后周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毕竟她们心中明白万氏于皇帝的意义,而且皇后都这么大度了,她俩又不是恶婆婆,就算想当恶婆婆,也不急于一时。
“陛下,给个什么封号呢?”
钱太后说:“要不……”
“妃”那个字的口型都已经出来了,吴皇后突然开口:“贞儿跟着陛下十多年,若是个男子,也是能封侯拜相的,便是贵妃都不够的。”
万贞儿:???
钱太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见深顺水推舟:“那便封为贵妃吧,两位太后的意思呢?”
钱周两位难得对视了一眼。
估计想的都是,陛下好有手段,这才几日功夫,就给皇后收拾的服服帖帖。
就差退位让贤,亲手给万贞儿戴上凤冠,请她坐到那皇后的凤座上了。
人家夫妻妾三人一条心,你让她们说什么好。
“既如此,便定下来了。大礼暂且放在明年。”
毕竟刚刚有了一后二妃,不好再大办喜事。本来计划的也是明年。
这一夜自是皇帝和万贞儿耳鬓厮磨,实在不必说。
晚上,汪直回来听说了这事,皱眉:“不会其中有诈?”
“有什么诈?皇后难道还会捧杀姐姐?”
“事若反常,则近乎妖。可不能疏忽大意了。”
屋子里,那两位柔情蜜意。
屋外,他俩吹着冷风。
万筝站累了,随便坐了下来,招呼汪直说:“你也坐啊,杵这儿做什么?”
“我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得注重仪态。”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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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不屑,“谁给你似的,说蹲就蹲,一点儿礼仪也没有。”
“什么德性。”
她拽着他袖子,硬是给人扯坐下来。
“殿下让你管着御马监?”
二十四衙门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其中权力做大的自然是司礼监。
批答奏章、传宣谕旨、总管所有宦官事务,所谓一纸敕令定乾坤。
皇权在皇帝手中,但天子也得靠这些人去施展他的权力。
朱见深虽然看中汪直,但他资历太浅,所以之前安排的是东宫内侍王纶进入司礼监。
而御马监虽不如司礼监位高权重名声大,但可是掌控禁军的,关键位置得用关键人。
她随手握住汪直的手:“怎么这么冷,你多穿点衣服,怎么、皇后没给你几件好衣裳?”
汪直哼了一声:“我不穿她给的。”
“没必要,我看皇后人不错。”
“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汪直匪夷所思,“前两天你还说要给皇后弄下来,让姑姑当皇后的。”
“我也没说以后不这么干啊。”
之前是——哼,皇后这人太过跋扈,早该下台了。
如今是——哎,皇后虽然人不错,谁让她命不好呢,可惜了。
汪直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等姑姑当了皇后,或者生了皇子,你就会出宫了。”
小万今年十七岁,出嫁正当年。不过晚两年问题也不大。
前朝的宫女一般二十五岁左右就可以出宫了,但明朝大多会终身滞留宫中。
成化前还搞不好会被自愿殉葬。
一生困守深宫,跟坐牢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万小筝如果想,不管是陛下还是她姐姐,都一定会为她安排妥当的。
她点头:“也许吧。”
汪直问:“你会出宫嫁人?”
“不会。”
汪直莫名其妙:“不嫁人那你出宫做什么?”
既然不嫁人,那还不如留在宫里,吃穿不愁,反正都是上班。
从前还要她伺候做事,现在发达了,也根本无需她做事了,躺着享福就行了,过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你是不好意思吧。”汪直促狭,“这有什么,女子不都是要嫁人的,你想嫁什么样的,说来我听听。”
万筝听着好笑:“你又不是媒婆,还管起这个来了。”
“快说。”
小汪是太监,她的宫女,太监和宫女那不就是姐妹了么。
姐妹之间聊聊这些,也实属正常。
不过,小万确实没这心思,她也不定想要出宫,左右先敷衍一下阿姐的。
屋子里,万贞儿朝外头喊了一声,大概有什么事,她应声就去了。
月光下,独留下汪直一个人。
10. 出宫
尚衣局新送来的好些衣裳,虽然万贞儿也不是以色娱人,不过还是一一穿上,在朱见深面前左右走了两圈。
朱见深说:“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应当不是发饰首饰,那能是什么。
“刀。”朱见深进了内殿,将一柄镶嵌满宝石的短刀递给她,“带着。”
这种刀,装饰的效果居多。
不过万贞儿拔刀一看,还是很锋利的,也能杀人。
王公贵族、纨绔子弟,便有佩戴的。
其实大明最有名的刀,应当是锦衣卫绣春刀。
刀身修长,刀刃锋利,刀鞘虽然没有宝石金玉,但也装饰云龙花卉纹样,轻便灵活。
不过,就算在锦衣卫重,也是指挥使千户这些高级官员,才有资格佩带绣春刀。
普通校尉,有一把简单的腰刀,这就不错了。
“这刀虽然好,但宫中哪有女子戴刀的。”
有带刀的侍卫,哪有带刀的妃嫔。
“不,我就爱你带着刀。”
朱见深伸手将万贞儿拉入自己怀中,亲手将宝刀系在她腰间。
“宝刀赠美人,宝刀赠英雄。”他摸着爱妃的脸,“这刀样子好,就是重了些。”
想了想,又说,“我那儿还有几把轻便的,到时都给你,许你日日带刀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这个以前,至少也是景泰年间的事了。
回忆中,他抱着万姑姑的腰,只要摸到她腰间的刀、便觉得安稳许多。
纵然窗外雷雨电闪,那也终会过去的。
“好,那我就带着。”
万贞儿也知道,此举大概会惹来非议,觉得她恃宠而骄、没有分寸之类的。
可她也不要那些名声,不愿意为声名就禁锢了自己。
陛下如何觉得开心,她便如何。
“太医说你身子调理的更好了。”
“是,皇后还派人送来了诸多补品。”
吴皇后还挺长心眼的,送了东西,也请了太医一一看过,表示绝无问题。
朱见深却说:“这些你别吃,赏给别人就行了。”
一旁的万小筝插嘴:“那就赏给我吧,我吃、没事。”
她知道那都是一些针对孕妇、或准备怀孕的妇人的补品。但应该也没分的这么细,她吃也一样的。
她忍不住说:“说来宫里的饭菜吃多了,都一个样子,真想尝尝新鲜的。”
朱见深说:“汪直不是老是给你带外头的吃食么。”
“啊,这事殿下也知道?”
“给你带了,难道不给我们吃。”
“您金尊玉贵,外头有些吃的不干净。”
“别人吃得,我有什么吃不得了,再说宫里的也未必就干净。”
万贞儿接口:“只是等他送进来,味道多少欠了些。”
“那自然是不如刚出锅的好。”
汪直刚从外头进来,听他们一言一语说着,突然提议。
“陛下,这些日子您也累着了,不如出宫走一走,也去平常那几家店尝一尝。”
汪直这方一上位,果然就具备了一个魅惑主上的宦官的全部素质。
听他这么一说,朱见深和万贞儿都是眼前一亮。
这些日子各种繁琐事宜,也确实让朱见深身心俱疲。
这份工作一接手,就是不死不休了,倒也没必要一开始就上满强度。
“好,咱们一起出宫散散心。”
从前做太子的时候,朱见深出过几回宫,但也都是公事。
大万小万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宫的。
这一夜小筝激动的简直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去汪直房间,哐哐敲门。
“开门开门!”
汪直莫名其妙踢着鞋出来:“有病啊你,这才什么时候?”
“咱们不是今天出宫么?”
汪直捂着她嘴来进来:“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哎呀,紧张什么,这院子里又没外人,这不全自己人。”
她直接往椅子上一坐,“到底什么时候出去?你都安排好了没?”
“急什么,怎么也得用了午膳,这早膳还没吃呢。”
汪直把外衣递给她。
“做什么?”
“你给我穿。”
“你胳膊断了?”
“今日你不用我带你出去了?”
万筝抱胸冷哼:“是我姐夫和我姐要带我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带上我,他们也不干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想着以后也少不得让这小子给自己带外卖,她也就顺手接过来。
“站好了。”
“我这不站的挺好的。”
万筝绕到他身后,捋平了衣服上的褶子。
“我可都是伺候皇帝贵妃洗漱穿衣的,今日你也长脸了。”
汪直如今,已经有小太监伺候了,身边带着两个徒弟,一个才六岁,一个快十岁了。
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从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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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说:“陛下让我去霸州寻到了姑姑的家人,他父亲还在世,另有三个弟弟,陛下已经赏了房屋田宅,还有锦衣卫的官职。”
万筝点头:“我听说了,过几日就会进宫,姐姐还让我去拜见呢。”
毕竟,她既然认了姐姐,那这也是她的父亲和兄长,自然都要认识的。
“陛下还让我去查了你的家人,看有没有还在的。”
万筝一愣:“有吗?”
“没有了。”
“那……那也没办法。”
其实若真有,那还真不对。因为她和汪直都是当年广西叛乱者的后人。
当时成年人都杀了,孩子都没入宫廷,就是她俩这下场。若有漏网之鱼、那就有问题了。
不过他俩命好,碰到了朱见深和万贞儿。
虽然早年有些波折,如今也都苦尽甘来、青云直上了。
汪直心想,若他们的家人没有卷入那场叛乱,那他和小筝兴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认识。
他们以前虽然没见过,但家离的还真是不远。
结果,他俩却在这千里之外的京城碰面了。可在这里,认识又有什么用呢。
万筝给他系上腰带,他轻轻摸了把她的手,又很快松开了。
宫里宫女多、太监多,皇帝只有一个,皇子成年前按理就要出宫了。
因此,许多太监宫女太过寂寞,结了对食的。
所谓对食,一开始也不过就是找一个一起吃饭。
可以是宫女和太监、太监和太监、宫女和宫女。大家兄弟姐妹,并没有那些污秽不堪的。
后来也许有了,可他们这样的可怜人,漫漫长夜想找个说话的人也不行么。
他想:“纵然现在发达了,我也只是个太监。”
而小筝,虽是和他同样出身的宫女,但她是完整的,现在又是贵妃的亲妹妹,日后什么样好的姻缘没有。
她纵然看上新科进士,怕也不愁办不到。谁不想因此巴结着贵妃。
她的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而我,最多也就一个位高权重的太监而已。”
他苦笑一声,都不想再想了。
万筝给他收紧了腰:“吸气吸气。”
“行了,太紧了。”
“到底什么时候出宫?不说更紧。”
汪直怅然,是啊,她那么想要离开这里,连皇帝的妃嫔都不乐意当。
而他,终究要老死在这里的。
“吃了午膳就走,成了吧。”
“好嘞。”
11. 柳泉居 一
午膳大家都用的少,略吃上两口而已。
之后,朱见深又因为政务见了几个人,这又用去了一个多时辰。
等真正坐上马车出了宫门,太阳都西斜了。
这还是小万第一次离开宫城,看着外头天色渐暗,灯光渐起。
跟后世的霓虹灯光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但也足够让她新奇的了。
一家四口出行,汪直亲自驾车。
后面小筝激动问:“去哪家吃?”
“殿下说呢?”
朱见深现在自然应该称陛下了。
但他们这些东宫旧人,叫几声殿下,反显得亲昵、与众不同,高那些人一等。
国丧期间禁止娱乐,什么婚丧嫁娶都不行,吃肉也不成。
如今刚刚解禁,大家也都想松快松快。
这还是小万第一次离开紫禁城,看着外头天色渐暗,灯光渐起。
跟后世的霓虹灯光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但也足够让她新奇的了。
“就去那家柳泉局。”
明朝的市井文化已经是相当多姿多彩了。
朱见深的大孙子朱厚照,就特别喜爱在外流连这些灯红酒绿。
要么说龙生九子各不同呢。
就成化弘治正德这祖孙三代,那是完全不一样。
有轰轰烈烈姐弟恋的,有一夫一妻一家人的。
还有那到处流连青楼,结果一个娃也生不出来,最后给自己堂弟捡了漏的。
只是朱见深也许就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自己的孙子,问题不大。
万筝索性坐到前头来,把后面的空间都留给姐姐和姐夫,随他们在后头怎么亲昵。
汪直说:“柳泉居在护国寺西口路东,是有名的黄酒馆。”
这家院内有一棵柳树,树下有一口泉眼井。
井水清洌甘甜,店主正用此泉酿制黄酒,味道醇厚,酒香四溢。
除了卖酒外,店里的糟鱼、松花、醉蟹、肉干等下酒菜也都做的很有风味。
而且这家店老板是山东人,山东菜做的挺出名的。
万姑姑入宫这么些年,应该也想尝些家乡的口味吧。
这柳泉居在此地经营多年,人气正旺。
左右瞧着达官贵人光顾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几个也不显出众。
小万甜甜地说:“姐姐请,姐夫请。”
这句“姐夫”让朱见深听了十分受用。
“回去好好赏你。”
几人上了二楼的包厢,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
倒不是他们过于靡费了,这实在已经是收着来的。
万筝细观宫中饮食,觉得有些夸张了,全都是大鱼大肉、大油大盐,太不建康。
皇帝活动的又少,不定这接连几个皇帝死的早,是糖尿病呢,这也有遗传性的。
上楼的时候就看见不少来买的酒菜带走的,可以自己带餐具,也可以用店里的,但吃完了得送回来。
至于一次性餐具,那是没有的。
宋朝就有外卖,专门有人干这个。想吃什么都不用跑腿,花点钱就行了。
赵宋的皇帝宫里的珍馐美味、鲍参翅肚吃腻了。时不时的也叫些民间的外卖,品味一下“民间疾苦”。
趁着上菜这功夫,万小筝好奇地开了半扇窗户。
没敢大开,只悄悄探出她一个头来。
这样就算有人在外头拿弓箭要射,也最多只能射掉她一个人的头。
汪直直接伸手推开窗。
“别狗狗祟祟的,安全的很,周围都有人看着。”
真当就他们三个跟着皇帝出来啊。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是天子。
再说这又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紫禁城,而且就在护国寺,
如果皇帝能在这个地方被别人给……那他们这些人也就不用干了,回家喝西北风吧。
小万好奇:“东厂还是锦衣卫?”
“你别管,总之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
万贞儿取出自己带来的茶泡上,朱见深喝了一口。
言说眼下汪直还不到十七,真是最最中二的年纪。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各种方面来看,小汪都相当不靠谱,不能委以重任。
偏偏这小子半点不沉稳,大概信奉的是出名要趁早,恨不得立刻就名声响彻两京一十三省。
这么个野心勃勃,有口无遮拦的人,要是换别的皇帝,早给这丫埋了。
偏偏汪直这个狗样,就是朱见深给宠出来的。
说他们俩也就差个两三岁,但感觉朱见深对他像对狗儿子似的,要钱给钱要权给权。
他要不是个太监,感觉还真能收他当儿子。就算是个太监也没事儿,可以当个干儿子。
朱见深走到窗边,看着下头人头攒动,如今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了。
“其实这半年多,我也还没习惯当皇帝。”
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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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朕”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自然皇帝也是人,不用天天这么自称,平常还是说我居多。
“罢了。”他一摆手,“今天不提这些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今天和明日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有多沉。
这一杯酒下去,暂时就不存在了。天大的事,明日再——
“啊!”
只听听外头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乱七八糟的哄闹。
汪直顿时浑身紧绷,手握住腰间的刀柄。
朱见深不愧是当领导的,十分淡定。
“别轻举妄动,出去看看。”
他不是让汪直不要轻举妄动,而是告诉外头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汪直答应了,万筝也要跟着出去。
万贞儿一把拉住她:“你凑什么热闹。”
“姐。”小万嘿嘿,“我就喜欢凑热闹啊。”
不是热闹,我还不去呢。
她和汪直一前一后出去,汪直纵然身上有些功夫,她却也不差。
说一句能文能武,并不算自夸。
外头乱七八糟都是人,楼上的也都探出一个个头来,都是好奇的很。
看来爱凑热闹的也不止她一个,顺着人流目光的方向,那头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
她顺手抓着一个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嘻嘻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回头却发现汪直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里飞天不成,他难道竟会遁地了。
她不甘示弱,硬是凑到那前头,只见眼前一个小包厢,横七竖八躺了三个人。
小厮倒是大胆,给他们一一翻过来,摸那脖颈处,或是鼻子下头,看还有没有气。
一般这时候,都会“恰巧”有官府中人出现。
她左顾右盼,等到那边已经确认三个都没气了,还是没人跳出来。
“人……等等——”她摸着下颌,“对了,我不就是官府中人么。”
女官也是官啊。
她凑近了隔壁:“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摇头:“不知道。”
“怎么死的?”
现场没有大片血迹,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这三个死者也没有口吐白沫,瞧着竟然像是自然死亡。
这房间的构造和他们刚才那一间差不多,窗户关着,若是门也关着,莫不是密室杀人?
12. 柳泉居 二
楼上,烫好的黄酒醇厚之中别有风味。
朱见深叹了口气:“估计这下酒菜一时半刻上不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筝单手捧着一大盘菜踢门进来。
这七八个碟子高低架着,居然能不被碰到,她果然有几分刷子。
“不错,很有眼力见。”朱见深说,“头回再赏。”
“谢姐夫。”
万贞儿接了过来,一边布菜一边问:“外头是怎么个事?”
她神秘地说:“凶案。”
她自己喝了口茶,开始一五一十说来。
“死了三个人,应该是死透了。就在隔壁二楼,听说原本是四个人进去的……”
“还有个活口?”
“不,是一个赵姓富商,带着他两个随从,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子。”
她比划,“这富商是来京城经商,就住隔壁客栈,随从是替他打点的,美人据说是赵富商在进京的途中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都是套路文了。
朱见深惊讶:“这你都知道?”
小万嘻嘻:“真假可不确定。”
反正小厮推门一看,发现三个人都倒在里面没了动静。
而那女子却神秘消失、不翼而飞了。
从二楼望出去,这挺热闹的一条街已经有些拥堵了。
毫不意外,拥堵的点就在他们楼下,柳泉居的大门处。
前面的人交头接耳,后头的垫高了脚。
隔壁的一些二楼也纷纷点了灯,都看向这个方向。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看来喜欢凑热闹的,从古至今都不在少数。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推开众人,挤了进来。
老板显然也认识:“官爷,周大人!”
小万啧啧:“五城兵马司,就算是顶头的指挥使不过才正六品,何以称大人。”
天子脚下,发生命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刑部、大理寺也没空出马。
他们才多少人,大案子都审不过来呢,小事更加不可能亲临现场了。
至于六扇门什么的,多是话本子里杜撰的。
实际这些琐碎活,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工作。
“五城兵马司,听着气派。”
貌似和五军都督府什么的差不多,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大权、节制中外军事,左右都督那是正一品。
洪武年间都是徐达、冯胜、李文忠、汤和、沐英这些名将担任。
永乐年间也是张辅、朱能、郭英之类。
如今虽多是虚衔了,但到底也代表身份和地位。
而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既没有兵、也没有马,想要管城也很难,毕竟这里是京城。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是一般情况。
这里的龙那是一条比一条强,不是金龙就是银龙。
而五城兵马司,一管治安、二管消防、三管交通、四管城管、五还时不时抓个人什么的。
大抵上算是个大号的派出所,出了命案确实归他们管。
编制上也只有一个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且都是不管事的,全是给亲王妃郡王妃父亲的虚衔。
这位所谓的“周大人”,八成只是个小吏。
这位周小吏也没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直接就进去。
随意看了看三具尸体,确认死亡无疑,直接就搬了一个墩子,坐在凶案现场前。
“什么状况,都说说?”
旁边七嘴八舌,就是方才小万听到的那些事。
“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赵老爷在京城盘桓大半个月了,这些事自然是他自己说的。
“确实,我也听过,不过有些不一样……”
小周不纠结细节。
“你们是说那女子是凶手?”
他想了想,摇头,“不会,三个男人,没有伤口,也没血迹,这不合常理。”
别说伤口了,刚才连声音都没有,打斗更无。
看他们三个表情,死状安详,也不害怕也不恐惧。
“别不是人,是鬼吧!”
“啊!鬼啊!”
万小筝说:“呵,这下看来不归兵马司管了。”
人家就管些治安事件,灵异事件可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什么鬼,我看是狐妖。”
这“狐妖”二字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的讨论更加热切了。
“我看真是狐妖,”
“上个月,城南卖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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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王二家丢了鸡,听说就是狐妖偷的。”
相比狐妖杀人越货,这狐妖偷鸡,听上去还真是合理多了。
玄幻中又透着一些唯物主义。
“还有前些日子,西直门外的媒婆,半夜给人说亲,就见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谁家半夜说亲?这不还国丧么。”
“说亲又不是成亲,这有什么。”
大家讨论的热切,似乎也不把这小周当什么大官,不过家长里短唠唠嗑。
“殿下。”万筝说,“这里人多杂乱,还是让我护送您先回去吧。”
万贞儿也说,“时候也不早了,这里的事一时半刻也没个结果。”
朱见深想了想:“也好,我和贞儿先回去,你留在此处,看看东厂和锦衣卫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若说锦衣卫来,倒还勉强算是工作职责范围。
不过八成也不会,别看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多,人却懈怠的很,办事十分不利。
上头吩咐的还好些,这些破事根本没人乐意管。
至于东厂,那就更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东厂的职能是访谋逆妖言大奸恶,与锦衣卫均权势。
这里的“妖”,可不是狐妖的妖。
东厂名声是差,但它就算天天杀人越货、日日敲诈勒索,也不是针对普通老百姓的,他们才有几个子儿啊。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这凶案来的,是为了陛下来的。
“我微服出宫,汪直没有明面知会东厂锦衣卫,但天子去了哪里,他们能一无所知?”
现在这地方出了命案,他们难道不要立刻前来护驾?
那五城兵马司的小吏都问过两轮了,东厂和锦衣卫到现在还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他们一天天干什么吃的。
他挽着万贞儿的手下了楼,从后门出了柳泉居。
万贞儿问:“您觉得,真的会是狐妖吗?”
朱见深笑而不语。
一直没什么踪迹的汪直,不知道从那儿跟了上来。
朱见深突然开口:“刚才那个姓周的小吏叫什么?你去查一下?我看他办事比东厂还靠谱些。”
汪直一愣,说:“他叫周误时。”
“哪个误时?”
“误时误事的误时。”
朱见深一笑:“人不如其名,他腿脚挺快,倒是不误时。”
13. 锦衣卫和东厂
中城兵马司一个小卒子,误不误时、误不误事,都没什么打紧的。
这边三具尸体刚刚抬下楼,就听外头一连声的——“闪开!闪开!”
七八个身穿官服的人冲进来,身边的人立刻退散,让出一条道来。
但凡有反应稍慢的,都被他们一脚踹开,却也不敢开骂。
什么人?!
看他们衣服,不是一拨人,却是两拨人。
正堵在门口,毫不相让。
一边说:“锦衣卫。”
另一边说:“东厂办事,闲人退散。”
“锦衣卫!”
“东厂!”
“锦衣卫千户!”
“东厂南镇抚司!”
这开始比大小了。
其实东厂和锦衣卫渊源久远,说一句密不可分也不过分。
东厂首领虽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但下属的掌刑、理刑、掌班、领班、司房,都由锦衣卫拨给。
毕竟宫里的太监多是伺候人的,不是什么修炼葵花宝典的武林高手。
说白了,就是皇帝觉得锦衣卫不中用了,烂了。
于是,从其中挑挑拣拣,选了些靠谱的成立了东厂。
听方才咱们陛下的意思,是觉得东厂也不行了。
所以他干脆成立了西厂,而且要让他最欣赏的汪直来管理西厂。
反正锦衣卫和东厂早就一团乱麻了,与其花费时间花费精力把这千头万绪理清楚,还不如直接一脚踢开,成立一个新部门。
一个权势滔天又编制满额的新部门,总能管用个三五天的。
“各位。”周误时说,“几位大人是来查案子的?”
东厂和锦衣卫莫名其妙:“查什么案子?”
“凶案,杀人案,三条人命。“
锦衣卫和东厂大惊失。
“什么?杀人了?死人了!死谁了?怎么死的?天哪!”
周误时匪夷所思:“你们不是来查这个凶案的?”
想想也合理,什么凶案能同时惊动锦衣卫和东厂。这姓赵的也就区区一个富商而已。
那两拨人也顾不上了,立冲进来。
先是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一看发现不是立刻踢到一边。
“拿走拿走,所有人全都出去!”
不对,不是所有人全都出去……这宫里的贵人得留下……
虽然不知道到底来了哪位贵人,但是估计不是一般的贵,是大富大贵的贵。
万小筝看着周误时,把三具尸体捆在捆成一个长条,像拖火车的一样拖回去,应该是要弄回衙门。
这五城兵马司,难道只有他一个办事的?
如此闹腾一通,已经夜深了。
她在街上走着,突然觉得手背上有点凉,抬头一看,竟然已经下了点点细雨。
白日里晴空万里,不像是要下雨的。
看来雨和人生一样,总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而她也没有带伞。
突然,一把伞在她头上支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汪直,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不是来接你的么。”
“我有手有脚的,你还担心我回不去。”
“我是怕你不想回去了。”
汪直还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还真就不想回去了,就想在这宫外睡一夜。
随便找个客栈,没客栈嘛,就在街头晃悠晃悠也行,最近也不宵禁。
“宫里都安置好了?”
也是,如今早也不是只有他们三个陪着殿下的时候了。紫禁城铜墙铁壁,不会有问题。
“走吧,以后想要再出来玩也简单。”
汪直把一个令牌给她,“到时候你换个太监的衣裳,拿上这个就行,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人。”
“说是你的人就能蒙混过关了?”万筝啧啧,“这安保也太儿戏了,再说了——”
她哼道,“谁让你卖面子,我真想出宫去跟陛下和姐姐说,他们难道不放我出去,还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
“左右你不能穿着宫女的衣服,还不是得穿着太监。他们事情多着呢,何必为这些琐事去麻烦,能出去不就行了。”
两个人在长街上走着,万筝突然哎呀了一声。
“现在宫门落锁了吧。”
“当然。”
“那你还忽悠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汪直笑笑:“陛下在宫外赏了我一间宅子,走吧。”
雨越下越大了,万筝看着他手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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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把伞,就伸手要拿。
“做什么?一把伞还不够咱俩撑的。”
这油纸伞是宫里特质的,桐油的伞面特别大,两个人绝对没问题。
“不是。”她一把拽过来,“不是我们用。”
她冒雨快走了几步,只见屋檐下一个暗色的身影,竟是周误时。
方才的三具尸体他已经让人抬回去了。
不过一时没有多余的伞,他就在这里等一等。
万筝走上前,把伞递过去:“周大人。”
周误时忙说:“不敢。”
他继续推辞,“不必,嗯、我住的不远……这雨也不大。”
周误时:……主要是懒得还,这伞看着就不便宜……
“没事。”万筝硬是塞到她手中,也不管对方问她怎么还,就小跑回汪直的伞下,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汪直脚步似乎沉重了些,他问:“你认识他?”
“不就是刚才那个兵马司的,姓周。”
“你给他伞做什么,这雨就给他淋死了。”
“不是,我瞧陛下好像看上他了。你有空打听打听,不定哪天陛下问起来。”
“不必打听,他叫周误时。家里原是锦衣卫的。”
“那他怎么没去锦衣卫?”
锦衣卫多是世袭,原本是勋贵武将的世袭,这些年文官的荫官也不少锦衣卫了。
锦衣卫啊锦衣卫,不纯洁了。
“难道锦衣卫的儿子就能全当上锦衣卫,举人的儿子就能都当举人?”
这倒是不行,毕竟皇帝的儿子那也不可能都是皇帝。
那只能有一个是皇帝。
汪直反问:“陛下当真看上他了?”
“怎么,你吃醋了?”
“哼,他也配。”
万筝笑嘻嘻:“放心,你永远是陛下的小可爱,呦,这宅子是你的?阔气啊。”
朱见深赏的这宅子,位置不错,倒不算大,只是个两进的院子。
也是,天子近人,得低调。
“我有时候外出办事,有个歇脚的地方。”
万筝嫉妒:“我也想要。”
“那给你在隔壁也买一个。”
“我干嘛要住你隔壁。”
14. 狐妖 一
万筝摸了摸自己头发,觉得有些湿了,就想洗一下。
“你还真是公主的身子,宫女的命。”
话虽这么说,汪直还是吩咐下人很快烧了热水上来。
“要不要我帮你洗。”
万筝:“不愧是好姐妹。”
汪直:……
小万的头发长而顺滑,从前在宫里时,都是阿姐给她洗头。
汪直这小子干嘛呢,专门跟她作对,趁着她洗头发不能乱动的时候挠她痒痒。
汪直确实很像是熊孩子,不过熊孩子也长大了,变成了大熊了。
再过两年,杀人不眨眼的也是他。
她还以为汪直是开玩笑,没想他竟然真的卷起袖子了。
“别别。”她说,“谁敢劳动汪督公您的大驾啊,我自己来。”
汪直就坐在一边看着,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白皙的脖颈仿佛上等的好玉,柔润中带着光泽。
点点水珠顺着耳边,淌了一脖子。
他突然上前,用手背替她擦了。
“谢了。”
“不谢。”
这两句一来一去,倒显得生疏了。
古代没有洗发水,洗头多用皂荚子。
将皂角果捣碎之后煮水,有泡沫,去污效果不错。或者用草木灰、淘米水之类的也行。
反正在古代,洗头真挺奢侈的,更别说洗澡了。
在宫里,光是伺候皇帝洗沐浴的就上百号人。
试水温的试水温,捧香料的捧香料,拿浴巾的拿浴巾。
浴桶也得是檀香木制成的,不是开用白开水,夏用薄荷、菊花清热解毒,冬天用肉桂、干姜驱寒,平日里用兰草松针之类泡水。
当然前些年的时候,朱见深要洗澡。那就是汪直在外头烧水,她收拾衣服,万贞儿亲手给搓一搓。
洗完剩下来的水,还能给汪直拎进来,放半温不热的水里过一遍,省的浪费了。
算起来,朱见深和汪直、也是同饮一锅洗澡水的兄弟了。
“把箅子给我。”
汪直没给她,直接从水里捞起她的长发,用箅子梳起来。
万筝不喜欢用桂花头油,实在是因为头发一油她就更想洗。不过发梢间还是有些许幽香的。
她肩绷的紧紧的:“你别扯我头发啊。”
汪直顺手一带,她啊了一声:“王八蛋!”
从小,这小子就喜欢扯她头发。
好在这里男的也是长发,她就也拽他的。
扯来拽去,两人还能没变成秃头,着实算不错了。
每每这时,万贞儿就拿着个木棍出来敲他们。
“别闹腾了,该练字了。”
读书练字,他俩也是一起的,很同学了。
但认字这一条,当时她就给这小子甩开十八条大马路。
“这……”万姐皱眉,“你之前没学过?”
“没有没有。”她眨眨大眼睛,“从来没有。”
万姐:……你别不是个神童吧……
“殿下,您看看这丫头……”
朱见深是受了正规教育的,小万也是受了正规教育的。
奈何他二人的正规不是一个正规,朱见深三两下就给她试出来了。
“大概有几分小聪明,可也不过如此。”
小万:………555,我也妹学过这劳什子四书五经啊,人家学的是语数外物理化政史地…
“考科举是没戏。”
小万:谁要科举啊,现代八股文早就废了,我能高考不就成了。
在古代了,那我也考不了科举,除非女扮男装。
总之,神童光环破碎。
上午读书,下午习武。
咱万姐别看长的柔弱,但特别能自理,很有些功夫在身上。
当时孙太后把她派到自己大孙子身边,既是保姆,也是保安。
所以说,这么一个人从小对你千好万好,你能不爱上她?
学拳脚功夫的时候,万筝就蠢到一定程度了。
“腿,站直了,都什么抖。”万贞儿恨铁不成钢,“你再这样下去,你不要说保护殿下了,自保都不行。”
“哎呀,这不是有汪直么。”她拍着胸脯,“哪有那么多的文武双全,我俩一文一武、多般配啊,都是姐姐和殿下的心肝小可爱。”
汪直:……
阿姐瞧着像是慈母,但教学那就是严师了。
所以后来马马虎虎,她也算是跟上去了。
刀能像模像样的舞一舞,射箭也还凑合,就是骑马不会,宫里也没地儿给她骑马。
朱祁镇又上位之后,朱见深让人给汪直请了个教骑马的师父
小万:……555,怎么还开小灶呢……
“汪直。”她突然开口问,“你马骑的怎么样了?”
“纵横北漠没的说。”
“你就吹吧你。”
“那明天你带我骑马去,难得出来一趟。”
汪直说:“明天不行,我有安排,下一次吧。”
“哼,次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汪直绕开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隔壁院子看见饿了吧,是牛玉的。”
“那正好,等主子发配了他,岂不就归你了,你发了。”
皇帝要干掉牛玉,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原本是借着废后的事一同操作了,如今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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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我要这么大宅子做什么,让陛下赏了你,咱们住隔壁。”
“谁跟你住隔壁,这些年跟你住的烦死了,你住城东,我就住城西。”
汪直笑了一声:“那个……听说之前牛玉看中了一个小宫女,有这事儿?”
“有啊。”
“老东西想要了去,结果人家求到你这里,你又去找了姑姑,姑姑给回绝了。”
万筝啐道:“一把年纪了,还盯着人家十几岁的小丫头,当他孙女都够了,老不要脸。”
“宫里对食也是有的。”
“那也得你情我愿,没得强迫人的道理。”
洪武年间,宫中严禁此等行为。只是到了后面,终究还是管不了许多了。
汪直想问:“若那小宫女愿意呢……”
可是想想,花样女儿谁肯愿意给牛玉那老东西。
若是……若是年纪差不多……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来,只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了,差不多了。”
万筝推开他的手,自己给头发拧了个半干。
今天晚上汪直光顾着忙活了,也没吃什么正经饭,就让人摆了饭菜在院子里,也上了酒。
不过不是黄酒,而是葡萄酒。
天阶夜色凉如水,葡萄美酒夜光杯。
万筝擦着头发坐过来:“你晚上不见人,都捣鼓出什么来了?”
“狐妖。”
“真有狐妖?”
“你不是也打听出来了么,加上今天死的这三个,最近已经好几桩大事了。”
月黑风高之夜,你一回头,发现一个红衣女子突然站在你面前。
她咧嘴一笑,冒出满嘴的尖牙,还有一条尾巴……
万筝纠正:“不是一条尾巴,就九条,九命狐妖。”
“九命的那不是猫妖么。”
“都一样。”
汪直晃动杯子里的酒:“前些日子,陛下就注意到了京城屡有狐妖的传闻。”
这些谣言传闻本身假假真真,以讹传讹。其实无须理会,用不了多久就会不攻自破了。
毕竟天下新鲜事多了去了,大家都是喜新厌旧的。
但若是有人有心而为之,它就不会自然消退,反而会愈演愈烈。
什么凶案、偷盗、落水、意外,不说天天有,也是屡见不鲜。
若都按在狐妖头上,三五只狐妖根本忙不过来。
“你看,今夜这闹起来,明天又有大把的奏疏递到陛下面前了。”
陛下刚刚登基,还是愿意一封封看奏疏的,事无巨细、心中有数。
再过几年,估计也烦了。
15. 狐妖 二
次日,万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慢慢腾腾爬起来,去摸自己的衣服,却发现昨天穿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外头一个老嬷嬷许是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
“是,那个……你们主子呢?”
“主子办事去了,吩咐我们说,让姑娘您不必急着回去,可先在此处多住些日子。”
说着,老嬷嬷捧了一叠新衣上前。
“都是我的?”
她抖出两件看了看,差不多是自己的尺码。
就随手拿了两件,自己换上了,顺口问:“昨天柳泉居发生了凶案,你们听到什么风声没?”
“今儿一早就已经传遍了,说是狐妖杀人,锦衣卫和东厂都来了,还是没抓到。”
“还有呢?”
“听说那八个人,连心都被挖出来了,哎呦、那个血淋淋的啊……”
“等等,八个……不是三个么?”
这才一夜之间,就又翻了一倍。
照这个速度,晚上就变成一百零八人被抽筋剥皮了。
“哪里是三个,真的是八个,而且连鱼啊狗啊都死了。”
这狐妖口味真是复杂,不仅吃人吃鸡,连鱼狗都不放过。
万筝苦笑不得,见汪直给她留了一袋子铜钱碎银,抄上就准备出门逛逛。
“姑娘,厨房有准备了早饭,有……”
“不爱吃,你们分了吧。”
她在街头买了一个菜饼。
昨夜的雨应该下了挺长时间的,路还没干,她得躲着水坑走,不然就脏了她的绣鞋了。
她踮着脚蹦来蹦去,迎面就撞见一个熟人。
“小心。”周误时一把扶着她胳膊。
万筝认出了他手中的伞:“是你。”
“昨日多谢了。”
周误时把伞递给她。
“不谢,你怎么知道今天会碰上我?”
周误时看着她手里咬了一口的菜饼,想了想,还是说:“姑娘不缺钱,这饼别吃了吧。”
“为什么?”
周误时:“一言难尽。”
万筝顿时秒懂,“咦”了一声。
周误时一手把伞给她,一手拿过那个菜饼。
“给我吧,我给路口那几个小孩。”
“你不是说不能吃的么……”
“我没说人不能吃。”周误时指了指她,“我只是说你不能吃。”
万筝:???
啥意思?我不是人……人不是我……
果然,几个毛孩子哄哄闹闹跑过来,周误时随手就把那菜饼递给他们。
他们顿时暴发出尖叫,差点儿没给万筝耳膜震出恍惚来。
“什么叫我不能吃?”她不依不饶了,“你好好给我说说,今天不给我个正当理由,我绝对不放你走。”
周误时无奈:“这家菜饼不太干净……”
一些一言难尽的不干净。
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们左右从小吃这个,早习惯了,无所谓。
反正别的吃食也不见得多干净,但你就不同了……
“姑娘是贵人,金尊玉贵,肯定没吃过这种不干不净的吃食,到时候万一吃出些毛病来,给这摊子掀了那可就……”
万筝柳眉倒竖:“我是那种人么。”
“不怪您金贵,是怪这摊子。”
“哼,您怎么就知道我金贵了?”
——我很朴素且平易近人的好不好。
“这是上用的东西吧。”周误时朝她手里的油纸伞努了努嘴,“姑娘随手就给了我,当然不是一般人。”
万筝点头,脸上一副“算你识货”的表情。
“你这是、去衙门上班?”
周误时愣了愣,方道:“姑娘,午时了。”
那个衙门这个点才点卯哦。
点卯点卯,为什么要叫点卯。
卯时,那是上午五点到七点,这才是上班的点儿。
“好吧,那你就是溜班儿了。”
“姑娘,我们这种小吏本来就是要四处查看的,更何况昨日的命案闹的很大,今日总要更加上心。”
他终是忍不住问,“您究竟是哪个上头的?还有、昨天后来东厂和锦衣卫的不会是来找你——”
他拉长了这个你,意思不言而喻。
万筝笑笑:“昨天的命案查明白了没?”
“没。”周误时说,“命案其实也不归我们,这到了夏天,防火防盗才是根本。”
“你就不想当个指挥使、副指挥使什么的?”
“呵呵,那得等我生了闺女,她长大成人,许嫁亲王郡王,大婚之后才有谱。”
他这也不是开玩笑。
依明制,亲王妃父亲可授兵马指挥,郡王妃的父亲授副指挥,不管事的、纯纯闲差。
“你要是能给查明白了,兴许不要二十年,就能富贵了。”
周误时腹诽,我要是真能查出来,根本不用二十年,明年我坟头的草就半人高了。
“姑娘,谢您高看我一眼,可是我能力有限、水平一般。”
“哼。”
“而且,这属实不是我手上的活。命案闹大了,自有刑部的人来接手。”
正巧,旁边不知哪里叫了一声——“啊!着火了!”
他顿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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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烟儿跑了。
万筝鄙夷:“废物。”
她看见刚才吃菜饼的几个小孩又跑了回来,叫住其中一个,掏出一枚铜钱。
“刚才给你们吃的那人叫什么?”
“五十,周五十。”
“周五十?”
她无语,这什么名字?
这取名方式倒是跟本朝太祖朱重八一家子同曲同工。
可老朱人家是八代贫农出身,你家好歹是锦衣卫,也不取个像样的名字。
活该你在这五成兵马司干这没底的破活,一辈子也没机会出头。
“可惜了。”万筝啧啧,“脸长的还挺好看的。”
就是脑子不行。
照她的想法,自然是要外头悠闲悠闲的。
但无风不起浪,她觉得眼下怕是不太安稳,她还是要回去陪在阿姐身边。
好在昨天汪直给了她令牌,她先在外头买了一些点心,大摇大摆进去了。
“做什么的?”
“哪个宫伺候的?”
查问虽不算严格,勉强算到位吧。
她没有直接回去,拐向了另外一个宫室。
“小万姐姐,你怎么来了?”
穗兰正晾衣服,见她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拉着她进屋。
“没什么,我就顺路来瞧一瞧你。”小万把手上的点心给她,“吃着玩玩。”
穗兰就是之前牛玉看上的那个小宫女,有万贞儿说情,暂且换了个地方。
“谢谢小万姐。”
万筝坐下来:“最近没什么别的事儿吧?”
穗兰严肃说:“还真有,你今天不来,我也准备找个机会去见你。”
“哦,不会是关于我姐的?”
“是。”穗兰压低了声音,“宫里这两日屡有传闻,说皇帝之所以对贵妃情根深种,乃是被……狐妖所惑……”
小万:???
“狐妖?这是说我姐姐是狐狸精喽?!”
好嘞,万贞儿是大狐狸精,那她不就是小狐狸精了。
她们姐妹难道是妲己?
下一步,该不会是要给阿姐泼狗血,让她显出原形吧。
“哪里传出来的?”
“关于贵妃娘娘的非议一直都有,但狐妖的说法凭空冒出来的,刚出现。”
这也合理,因为万贞儿也是刚刚被封的贵妃。从前她也就是个受宠的宫女。
“是只在你们之间传播,还是主子也知道了?”
“钱太后估计不知道,但周太后八成已经听说了。”穗兰踌躇,“莫不是皇后……”
吴皇后:……我辛辛苦苦做这么多,你们怎么还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