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 第 2 章
张大民听着张艳喋喋不休的谩骂声,别说反驳的话语了,就连头都愣是不敢抬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净是给儿女添堵了。
他家有四个孩子,老大结婚的时候就搬走了,虽然还是同村,但是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压根儿见不到几次面。老大这个人心眼多、算计多,独独就话少,他们两个闷葫芦就算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估计也憋不出几个字。
唯一一次老大主动搭话还是打起了田地的主意,他说张大民年纪大了,种地也种不动了,还不如把地让给自己,他来种,每年的收成按比例分给他。虽然听上去很美好,然而现实是十几年他拿到的钱加起来也还不到五千块钱。张大民总感觉这钱是被老大吞了;
老二就是张艳,她本来结婚那会儿是住到婆家的,但她和她婆婆两人一个比一个脾气爆,一天到头起码能吵十场架,丈夫前年外出打工,她没工作,也不想跟婆婆在一起怄气,于是打包搬回了家里。毕竟在那边是势均力敌的干仗,回家却能随意欺负他个受气包,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回到家后的张艳一天也没别的事干,除了监督一下孩子的学习外,其他时间就抱着手机傻笑,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自己好奇问了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又转到他什么时候还钱上,一两次后,张大民也就不敢再问了;
自己性格天生懦弱,还好第一任老婆性子烈,面对着老大老二这种难管的,还得是她出马才能镇得住场子。可是好景不长,老婆生二女儿时烙下了病根,还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孩子根本不听他的,甚至可以说这些年一直是他听着孩子们的命令过日子。
老三是他续弦老婆带过来的孩子,结婚的时候已经懂事了,不过也许是他命硬克妻,二婚老婆在一天晚上走在村路上时,被一辆无牌摩托车撞死了,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没了母亲的联系,老三也和张大民的关系也慢慢淡了,嘴上虽然还是叫着爹,可平时两三个月才会过来看上一次,时间也不长,还不到半个小时人就借口说有人催得走了。要说她现在具体是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和谁处关系,张大民都一概不知;
小儿子是和第二任老婆生的,他出生的时候张大民已经四十多了,老来得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赚钱供他读书,可谁知那孩子天生就不是块学习的料,就爱闯荡,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一句“我要出去打拼”,然后便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个人影。
可张大民总感觉小儿子是挣到钱了的,因为光是去年过年他穿的那身衣服,都比老大和老二老公加起来还要好。
本来如果就凭这般冷漠的亲情和联系,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是交恶了,但是自从他去年发现养生堂这个发财门路后,就特别需要钱。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也只将将攒下十来万,投进去发现完全不够,于是就把注意打到了四个孩子身上。
沉默寡言了几十年的人第一次开始撒泼打滚。
一天到晚不是跑去西头骚扰老大借钱,说自己把地都划给他了,怎么连一点钱都不肯给,就是在张艳的耳边喋喋不休夸这药好,说什么“买了才能长寿”、“你不给我钱就是想让我死”这种无赖话。两个小的虽然回家次数不多,但是他打电话的次数可不少,一天十个电话,话题只有卖惨借钱。
最后一番折腾下来,张大民起码从每个人手里拿了四万块钱——当然,结局无一例外投进了养生堂里。
本来他规划好好的,按照讲师说的,下个月就有买家来收购,他投进去的二十多万最少也能翻个三番,到时候他不仅会把本金还给孩子们,剩下一两百万的利润,就算每个分五十万他手上还有大笔余钱。穷苦了一辈子,就指着这把翻身了。
可谁知道就上上周,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去养生堂门口,向来坐在门口一口一个“干爹”叫得甜的小李等五人直到中午也没出现。有人试图发微信打电话,但对面依旧一句回应都没有,最后他和一群老头老太太等到太阳下山也没等到人。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小李五个是出什么事耽误了,可一连等了七天,紧锁的大门都落灰了,还是不见人影。直到这时候有人急了,想去派出所报案,但一想到讲师开始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们这行发财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也都没有了动作,只是端个马扎,干巴巴地守在门口等人来。
以前一周四节课他都次次不落,现在担忧笼在心头,加上买药的下个月就要来了,更是恨不得天还没亮就过去等。
从他家到市里的店里起码要倒三趟公交,其他两个倒还好说,从四环到他们村口的那辆每天就三班车,最后一班是六点始发,他昨天不小心打了个盹,起来的时候已经赶不上了,本来是想走回家的,谁知道走到一半,从小腿肚到肚子挨个抗议,刚坐在路边休息,就遇到了周子俊和郑朗。
张大民严记讲师说的“记住财不外露,想要咱家的药卖得好、卖得贵就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的人多就贬值了,家人朋友别说,警察更是见都不要见,万一人家知道了一登报,你能卖一千的药可就只能卖十块了!”,他嘴巴一直绷得紧,幸亏那俩也没意识到,自己不光蹭到了一顿饭,还成功送回了家。
只是家里难交代了。
“从你天天出门我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开始还以为是我二娘死了之后你又想娶新的,结果你竟然给我整个把大的是吧?”
“我就问你,欠我的四万块什么时候还?”
“都一年了,说好了最迟也下个月还,你看你这魔怔的样子,凑够钱了吗?”
“一天天的就知道穿着这破背心在我眼前晃悠,什么乱七八糟养生堂……你不嫌烦我还嫌呢!”
“你见了大哥也不会脸红害臊的?前两天嫂子还让我催你还钱,切,管我什么事!那么多人面前,说的跟是我欠钱不还似的,明明我一分钱都没花,还往里面搭了,凭什么找我啊!”
“……”
梁聪飞早就习惯了妈妈对姥爷的单方面谩骂,不仅没有一丝阻止的一丝,反倒乐于怒火从自己身上转移开了,跟看戏似的,一边看一边吃,直到最后一粒米都没了,才意犹未尽地背上书包,偷偷从门口溜走了。
张艳骂了十多分钟总算骂累了,嘴皮子发干,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结果谁知道刚进口就是一股灰味,连忙呸呸呸吐了出来:“真是晦气!自从搬回家来连口水都喝不了!”说着又狠狠剐了张大民一眼,“怪不得大哥小弟他们都不愿意回家!”
张艳又哼了一声,扭头回屋了。对于昨晚父亲为何一夜未归没有任何担心,也没有任何好奇。
直到“嘭”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张大民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松了口气,赶忙一溜烟跑回自己小房子里。
还好,没人知道养生堂的事。
他们家本来只有南边的两间房,以前都是混着住的,他带着儿子们住一间,女儿和老婆住一间,前些年小儿子谈了个女朋友,他为了让女方放心结婚,特意掏出老本在北边盖了个独立小屋。可谁知去前脚刚把砖头垒起来,儿子一通电话说分手了,正巧他也进了养生堂,于是便搁置了继续盖房子的想法,独立小屋也就不了了之。
前些日子孙子梁聪飞非要吵着自己一个人住,作为屋里唯一一个“戴罪之人”,张大民只好搬了出来,住进了连毛坯都算不上的砖房里,就连门和窗户还是从别人不要的垃圾里捡来的。
他屋里的东西也很简单,除了一张木床和放衣服杂物的小柜子外,其他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没有logo也没有快递信息,甚至所有的上面都还粘着未开封的胶带。
张大民一进屋就先把每一个箱子都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完好无损后,又小心翼翼地搬到最里面,做完了一切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这里面装的全都是他从养生堂那里买来的中药,也是所谓的“投资产品”。
讲师说这是他们谢氏养生堂出的第三代古法药物,前两代因为治好了好多人的绝症,所以卖得特别火,一经上市就销售一空。他们现在的当家掌门是第二十八代传人,本来是隐居深山的苗族世家,但实在不忍世人被病痛折磨,所以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选择出山把好药分享给大家。
这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千年老参,光是熬一袋药就需要起码十根千年老参,谢掌门最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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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老参的质量,费劲了心血、亲自去到深山里才挖到了合适的人参,这才好不容易研制出了第三代的配方。
因为找寻原料和制药方法极其复杂,所以一包药的价钱并不便宜,800块钱一包,一箱20包,也就是一万六一箱。
但是讲师拍着胸脯保证了,市场上光是想买这药的都拿着钱拍着长队呢,起码十几万人,绝对供不应求。他现在都还记得卖上一代的时候,有个人只是好奇,花了两千块钱买了三包,结果卖的时候有人出价三万一包,那人一想起来就捶胸口说可惜,早知道翻了这么多倍,当初就多买点了。
本来这种发财的好机会讲师他们是不准备给外人说的,但他们都是养生堂的家人,也是谢掌门亲口嘱咐要造福老人们,所以才决定偷偷吐露给他们,让他们放心投资,现在先囤好,等到掌门算好黄道吉日决定发售时期了,就只管坐着数钱就好。
光是回想起那场景,张大民的胸口就热得要命,仿佛摆在眼前的不是普通的快递盒,而是一座座金山银山。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小李和讲师他们过来,等买家们拿着钱找自己,等药全都换成真金白银。
到了那时,自己就可以终于抬头挺胸面对儿女们了,之后还要再去看看郑警官,自己也要请他吃一顿好的。
张大民躺在床上,幻想着未来的一幕幕,熬了一晚上的困意终是爬上眼皮,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噼里啪啦——!”
突然,刺耳的鞭炮声在屋外炸开,惊醒了张大民。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眼窗外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忽然想起什么,心底一凉。
坏了!睡过了!
张大民急忙从床上打滚坐起,穿上背心就往外冲。
自己今天可没去养生堂!万一小李他们回来了可怎么办?!
这会儿再赶公交已经赶不及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李亮他娘去了,这样自己还能知道个最新情况,于是张大民便调转方向,打算跑去李亮家问问看。
还没赶到门口,只见几辆大货车成队驶离,路上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碎纸,车轮碾压过镶嵌进了泥土地里。门口围着一群人,有的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有的交头接耳地在说着小话,还有几个小孩子抓着一把糖在尖叫着嬉闹。
高胜利眼尖最先发现了张大民,赶忙挥手招呼道:“大民啊,你来了。”
张大民凑过去,好奇问:“这是谁家结婚了?”
高胜利一愣:“结婚?你说什么呢?不对,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呢吧?李亮他们家发财了!”
张大民昨晚在餐馆见过李亮,也从他嘴里听说过发财的事,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他伸头往李亮家里望,这才发现古怪——门口挂了六排红鞭炮,按照他们这儿的习俗,是只有结婚搬新家生孩子才会有的庆祝,同时家里还需要从房檐到大门口都挂上红布条。然而李亮家却不一样,屋里装饰的全是白布纸钱花圈,尤其是最中间放了张大大的黑白色遗照,上面的人正是不久前还和他搭话的李亮他爹。
红事搭白事,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顺子死了?”张大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咋还挂个白布嘞?”
“你真不知道呀?”高胜利摇摇头,“顺子他出事儿了,就前两天的事,说是被车给撞死了。”
“那这红布……”
“哎呦,还不是因为同一件事吗!就是因为车祸,撞他的人赔了起码这个数!”高胜利伸出右手悄悄比了个“三”。
张大民咂舌:“三十万?”
“三十万?”高胜利不屑一笑,“三十万的话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告诉你吧,是三百万!”
三百万?!
张大民狠狠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比他卖药的钱都多得多!
见张大民嘴巴大的都能吞下鸡蛋了,一旁的钱兰花忍不住笑出声:“我给你们说,顺子的车祸可不简单喽。”
几人听出来有内幕,都把耳朵凑了过去,问道:“什么意思?”
钱兰花:“哼哼,这钱可不是天上掉的馅饼……恐怕是有人故意以命换钱!”
3. 第 3 章
钱兰花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可不能瞎说!”高胜利急忙摇头否认,但下一秒就又凑了近些,追问道,“李亮他娘俩再不行,也不能把自己亲爹亲丈夫害死啊……兰花啊,你咋就这么说呢?”
“切,我钱兰花是那种背地里编瞎话的人吗?”见众人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全都盯着自己,钱兰花得意地挑了挑眉,“他们家的那些事儿,咱村里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钱兰花家就在李亮隔壁,平日里也是她和李亮他娘来往最多,所以说出这话也没人反对。
钱兰花:“你们还记得上个月顺子说他不舒服,去了趟医院吗?”
“记得是记得……但我怎么还记得他回来还说只是着凉了,没什么大碍吗?”
“哼,什么没有大碍啊。”钱兰花翻了个白眼,“李亮他娘可是亲口给我说了,顺子他得了胰腺癌,还是晚期!”
所有人闻言眼睛齐齐瞪大,高胜利愣了两秒,急忙又问:“你确定没听错?”
钱兰花也急了:“我报告都看到了还能有假!”
“唉……”高胜利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顺子这人也不容易,一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临了还被车撞了。不过也好,不然病死了更痛苦,就是可怜了李亮娘俩……”
钱兰花冷哼一声:“胜利大哥,你难道还没听懂吗?人是死了没错,但谁说活在世上的可怜了?”
高胜利忽然回想起钱兰花刚才说的“以命换钱”,顿时喉咙一紧:“你的意思是……”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意外,结果就听人家说顺子出事的地方就在咱们村东头。”钱兰花嗤笑,“那路咱们大家都熟,就那条件,车咋能开到人上去?”
另个人也连忙补充:“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们说顺子是死在大路上的,那司机大晚上喝了点酒没看到人,车灯也忘了开,直接撞上去的,听说死状可惨了,土里都是血……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你现在一说,对啊,好端端的,顺子干嘛要去大路上?如果走底下也根本不会出事。”
他们说的是紧挨着村的一条路,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车很多,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原因也很简单,大路虽然宽,但是条件不好,没有路灯加上地还不平,坑坑洼洼的,就算大白天让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走都会摔跤,所以只用来通车,人都是走旁边的一条小土路。
换句话说,人和车压根儿都碰不到,更别说是撞死人的车祸了。
高胜利声音颤抖:“你是说……顺子他是故意撞上去的?”
钱兰花连忙点头:“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想多了,出事儿那天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还专门过去看了,当时就发现不对劲儿,顺子倒的地方就在他家地挨着的那块儿大路,大路和小路中间还隔条水沟,根本跨不过去,所以我认为顺子他其实一开始就已经在大路上等着了!”
“万一是那天出了什么事,顺子迫不得已才走的大路呢?”高胜利犹豫,“兰花啊,你不能就因为这种小事儿就说人家是故意撞的吧,好歹是一条人命呢。”
钱兰花不屑地笑了一声:“人命怎么了?人命比得过三百万吗?更别说是一条腿已经伸进棺材的人命。”说着又指了指门口挂着的六排红鞭炮,“你自己看看,他们自家人把一条人命放心上了吗?”
其他人跟着看过去,只见不少鞭炮的碎纸飘进了房间里,灵位中间“奠”字也被盖成了红色,遗像中李顺笑着看着这一切。整间灵堂不像是对逝者的哀悼,更像是在庆祝他的离开。
“一直听说过有碰瓷讹人的事儿,没想到还能撞上。”
钱兰花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是在感叹,也似乎是在羡慕。
“用快死的一条老命换来了母子俩一辈子的好日子……这买卖,还真划算。”
张大民一直在默默听着,这会儿的他满心已不再只有养生堂,而是多了点别的。
众人又唠了一会儿闲话便散开了,张大民嘀咕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冷不丁就被一个黑影撞得踉跄,“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才发现孙子梁聪飞早就跑没影了。
赶来的张艳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叉着腰,大吼道:“小兔崽子!有种你这辈子就别回来!”
又低声骂了几句,才瞥见瘫坐在地上的老父亲,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一个两个的,都是上辈子欠的!”说罢转身摔门回屋。
张大民讪讪爬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尾巴骨也不敢说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悄悄遛回屋了。
夜晚,他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望着一旁堆积如山的纸箱发呆,过了半晌,突然小声嘀咕道:“敢情世界上还有比卖药更赚钱的嘞……”
虽然下午钱兰花的句句还在耳边盘旋,但也只是在心头打了个转,并没有真正放到心上。因为张大民清楚地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等小李几人回来,让自己和买家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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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上,等到拿到了钱、把张艳他们的先还上才是正经。
今天没能去市里,李亮他娘也问不到个所以然,这会儿只得在心里暗暗祈祷,想着想着竟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和周公会面。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睡得太久,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大民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洗漱,随便抹了把脸就赶去村口的公交站,坐上第一班车到了市里的养生堂门口。
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昨天依旧没什么不同,他们呆坐了一天也还是不见动静,这下张大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到嗓子眼里——幸好没错过发财的机会。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如今张大民在蹲守时总会带着一个手表,生怕再错过末班车、又得落得步行走回去的下场。
养生堂门口聚集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等到第二个月月中时,仍是不见小李和讲师的踪影。众人这下是真慌了神,眼瞅着商量好的交货期限将至,他们却连一点卖家的信息都不知道。
当初讲师讲得倒是义正言辞。为了防止有人故意私下卖药、扰乱市场高价,所以绝不会介绍双方认识,所有的沟通和交易都需要他们这个“中介”。他们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会如实传达,因为本来就是送福利的公益项目,加上在场的都是“干爹”“干妈”,他们绝不会收取一分钱的手续费。
尽管当时听上去暖心又体贴,可是现如今问题却成了要命的死结——没了中介,他们想联系人都联系不到、想卖药更是无处可卖。
眼看两个月的时间快到了,家里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现在不光张艳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就连老大张建文和他媳妇杨春燕也三天两头跑到家里来催促。三女儿和小儿子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一个也不登门了,一个电话也不打一个,分明是在给他摆脸色发脾气。
这下张大民是真慌了。
他这辈子尽管看上去和儿女们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说实在的,他现在心里头唯一挂念的也就是这四个儿女。如果不是想挣钱、为了让他们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自己也不会拖个老骨头天天跑市里,费劲巴拉地倒腾卖什么药。
结果现在可倒好,别说发财过上好日子了,反倒欠了儿女们一屁股债,眼瞅着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
这天晚上,老大一家四口堵在张大民的屋门前——这已经他们这周第三次过来堵人了。
“爹,我给你说实话吧,莉莉的英语班在催交学费呢,我们俩现在手上一分钱也没有!”
4. 第 4 章
杨春燕沉着脸,严声逼问:“原本去年我特意留下来交学费的钱,就怕耽误莉莉上课,结果你还给借走了!本来我想着那钱也不是那么着急,按你说的时间还回来,横竖耽误不了,你当时又千番万次保证会准时还,我这才借的,可是呢?说好的这个月初还……钱呢?”
张大民心虚地垂着头,不敢应声,整个人都仿佛缩进了板凳里。
杨春燕继续哀怨诉苦:“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接了你的那块地,一天到晚起早贪黑,就没个闲的时候!村里人背地里都说我俩是白眼狼,把老人的地占着了……”
“但是爹你自己摸摸良心,说实话,你这这把年纪了,身子骨能干动吗?就你那块地已经荒了多少年,如果不是我俩肯接手帮忙,早就成垃圾堆了。出力不讨好,谁来可怜可怜我们哪!”
“是,我们多了块儿地之后种的是多了、收完之后卖的也多,可你也知道,丹参这种东西不比之前的玉米,两年才能收一茬!前儿些个日子人家收购商还专门来看货,非说成色质量不好,价格还得往下压……”
见张大民还是不说话,杨春燕心里冷笑一声,眼角挤出一滴泪,声泪俱下控诉:“压就压吧,结果人走了之后也不见联系,换不来钱我们还能怎么办!丹参苗现在正是买的最后关头,再晚次品的苗都买不到,总不能让我们再回去种玉米吧?爹,你是知道的,这钱我们现在可真是急用啊!”
“我们种不了地没有钱都无所谓,砸锅卖铁、出去要饭我都认了,可是莉莉她还是上学的年纪啊!”杨春燕一把把站在角落发呆的张莉莉拽到身前,“老师已经说了,如果下周再不交钱,英语班的门都不让她进了!”
“你就算不管我们也得想想莉莉吧!”杨春燕越说也激动,声音中也不由得带了些颤音,“爹——莉莉可也是您孙女啊!”
张大民忍不住朝张莉莉的方向瞧,只见九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几本卷了边的英语书,不知道是被拽疼了还是对上不了课的担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依稀可见晶莹的泪珠。
——那可是自己的亲孙女。
一想到这里张大民心尖被狠狠攥了一下,他抿抿嘴,诺诺道:“莉莉你放心,爷爷不会让你耽误上课的……”
张艳见状也不甘示弱,赶忙把手一伸,跟着要钱:“还有我的四万块钱呢!莉莉是你孙女,那聪飞也还是你孙子啊!聪飞他爹那个没良心的已经三个月没寄钱过来了,最近家里的开销哪个不是我掏的钱?现在我只剩下不到两百块了,你要还钱先把我的那份还回来!”
张大民最怕的就是张艳,刚刚还微微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一声气也不敢吭。
张艳从小时候就看不惯他爹的这幅窝囊样儿,现在又处在气头上,这下更按捺不住怒气了,一拍桌子,怒吼道:“张大民!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屋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张艳生气的呼吸声外,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张大民。等待着他的答案。
张建文蹲在门槛上狠狠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花的夜晚忽明忽暗,他沉默半晌,忽的站起身走到张大民身前,问道:“爹,你跟我们说实话,你借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还能是哪儿?”张艳冷笑一声,“人家不都说了,不给他买药就要死,我看八成全被骗了!”
“被诈骗了?”张建文皱眉,接着转头看向二妹,语气不悦,“你天天和爹住一个屋檐下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你也没工作,每天这点小事也干不好?”
张艳抱着双臂,不屑地笑了:“呦,好大哥这会儿倒想起来教育我了?你这么有孝心怎么就不见你常回家看看照顾他老人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村几百公里远呢,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回家还是为了要地吧?切,这会儿事发了又想起来摆大哥的架子了,我说你光会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张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抱着个手机是在干嘛!”
“知道什么你知道,我还说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把爹的地要回来呢!”
“你——”
见兄妹俩之间的争吵愈演愈烈,杨春燕赶忙走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你们吵得再凶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相互埋怨也来不及了,有时间咱们还不如老老实实想想该怎么办吧……”
她紧紧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再次看向张大民:“爹,这样,你就告诉我们你的药是从哪里买的?我们去找他们,你不用管。”
张大民紧张地不敢说话。
张艳根本没打算从他嘴里得知什么信息,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哎,我知道!他屋里好像就有,我上次好像看到了……”说着大步就想朝屋里走去。
张大民此刻的耳边不停回荡着讲师之前多次严厉警告不能让外人发现的话术,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猛地冲到门前,双臂一张,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口:“不,不能进。”
他不动还好,一动更显得奇怪,尤其和刚才的哑巴样形成鲜明对比,更是让在场人坚定了他是被骗钱了。
张艳气恼:“你是真老糊涂啦?竟然还帮着骗子拦我?快点闪开!”
“是啊爹,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杨春燕也跟着苦口婆心劝导,“你让我们看看是谁把你骗了,我们去找他们,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在家等我们要钱回来。”
张建文没有说话,但是默默挽起留袖子,打算直接把他爹抗走。
这下张大民是真急了,生怕几人真闯进去,头上急得直冒汗,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喊道:“等等!我说!我这就说实话!”
他咽了口口水,快速道:“我借钱是因为顺子得了癌症,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找我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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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着一起长大的兄弟,也都是街坊邻居的,就帮他筹钱……结果没想到人还是没熬过,先死在车下了……”
“可是顺子叔已经死了啊!那还怎么还?”杨春燕着急询问。
张大民硬着头皮解释:“他当时欠的有欠条,而且李亮他也知道这事儿,我跟他说过了,他答应我等搬家彻底安顿下来了就把钱还给我。”
张大民虽然和李顺生前说不上是什么至交好友,但村里人也都知道张大民耳朵根软,找他借钱也不意外。因为上个月李亮他家红白事过于“出名”,再加上村里最闲不住的就是流言蜚语,所以钱春华的关于李顺碰瓷讹钱的猜测在场人也都有所耳闻,尤其是那三百万巨款……
张建文三人都相信了他的说辞,松了力气,也不再往屋里面跑。
“你说的都是真的?”张艳上下审视地打量了他爹一番,继续逼问,“那你屋里的药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用我们的钱买的?我上次可是看有十几箱嘞。”
张大民干笑两声,继续扯谎道:“哦,你说那个,那是顺子之前寄存在我这里的药,都是治胰腺癌的,没想到还没用到人就没了……我是打算下周去找李亮的时候把这些药再拿过去,和我没啥关系,我,我也没有被骗钱。”他紧着喉咙补充,“不信你们看,那些药箱我连拆都没拆……如果真是我被骗了,肯定早就吃完了……”
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更是跟蚊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观察三人的表情。
可三人对他到底为什么囤药、也究竟有没有被骗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在听到他下周就要去找李亮要钱时,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杨春燕:“那就好,爹你可要快点去要!李亮他们娘俩现在不住在丰苞村了,要钱可不是左转个弯就能碰到的了,万一之后住得远赖账可就麻烦了。”
“我的好嫂子,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人家现在可是有三百万的大款,和咱们不一样,二十万对于人家来说不过是洒洒水而已。”张艳捂嘴偷笑,“只不过借了一年,这一年咱们可是得好好算算利息~”
张建文一听到“利息”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又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开始掰起手指头算最后能再拿回来多少钱。
张大民听他们嘴里的数额,嘴角牵强扯起的笑容固定在脸上,心里慌成一团。
他需要钱,一周内急需钱,还是一大笔钱。
可问题是唯一能拿到钱的卖药途径却走不通,这可怎么办?!
这想法跟心魔似的,一直到晚上睡着了,还是心心念缠绕在脑袋里,突然,一句话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一直听说过有碰瓷讹人的事儿,没想到还能撞上。”
张大民瞬间两眼一睁,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好像找到办法了!
5. 第 5 章
张大民躲在电线杆后,远远望着飞驰而过的车流,犹犹豫豫了许久,始终不敢迈出一步。
自从昨天晚上的后,邪恶的念头就开始隐隐啃食他的神经——自己也要学李顺那样,靠碰瓷得来一大笔钱。
白天他特意旁敲侧击对一起蹲守在养生堂门口的老人打探,这才知道碰瓷竟然并不罕见,相反十分常见,甚至还成为了一种“新兴职业”,他还听说有的人竟靠着碰瓷碰成了财务自由!不说还好,这下张大民心中的想法更是抑制不住地在叫嚣了。
只不过不同于李顺那种癌症晚期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万的,他没有那么贪心,只需要二十多万,能把借儿女们的钱还上就够了,再想发家致富,还是得靠卖药这种“正当行业”才保险。
下定决心后,张大民便开始仔细盘算了起来。
最首要的目的是选准目标,换句话说,找冤大头起码也得找个合适的。车的话肯定不能太大,那种拉货的大货车万一真把自己撞死了,那可怎么办?太贵的豪车也不行,人家请得起律师的,虽然他没见过,可电视上天天演,人家律师三两句直接把人送进大牢了,他才不敢和对方对抗;太破太便宜的更是不行,别赔个几百块钱就算完事儿了,那样的话他得撞几次才能挣回来十六万?
其次是时机问题。张大民原本想着白天方便观察,可是转念又一想,白天来往的人也多,人多眼杂加上自己又技艺不精,太容易穿帮了,还不如等到晚上,趁着光线不好,就算自己主动撞上去对方也很难说得清。
最后,他还得选个合适的地点。张大民一开始感觉顺子出事的那条路挺不错,但是上个月人才出的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次同一地点相同事故,怎么想怎么奇怪,加上钱兰花的猜想已经在整个村子里传播开来,稍微有点脑子的,很容易就猜中他的动机,只好无奈排除。思来想去,他想起来自己第一天走不动的那条马路,周围亮的路灯屈指可数,加上位置偏僻,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做好打算后,张大民便立刻开始了行动,当天特意没有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假装不小心错过末班车,再次一步一步走到熟悉的路灯下。
他先是躲在电线杆后,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和来往的车辆,确定和他设想的情况一致之后,本来该是到实施阶段了,脚却跟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愣是动都没动一下。
人类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张大民不禁在心里默默钦佩着李顺的胆量,眼见来往的车辆随着夜色的加深而逐渐变少,也不由得有些心急。
附近都是些工厂仓库,刚入夜那会儿还是不少员工下班,路上从电动车到小汽车一应俱全,可是现在路上半天看不见一辆车,好不容易来一辆,还是比一层楼都还要高上半截的大货车。市里对排放和车型有要求,一般这种大货车白天是不让进的,所以想要送货只有到了半夜才敢出动。
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脚底板传来大地被震得直发麻的触感,让本来就胆小的张大民,更是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叮叮。”
老年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张大民被吓得一激灵,赶忙从衣服兜里一看,显示是张艳发来的。
「钱呢?要到了没有?说好今天带回来,我和大哥可都在家里等着呢。」
普通又简短的文字仿佛自带语音,又吓得张大民手一抖,慌忙把手机重新塞回了兜里。
他再次看望马路,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啸声,眼前浮现过儿女们讥讽的表情,还有小孙女失望的脸庞,原本迟疑的眼神变得决绝。
张大民狠狠咽下口水,走到马路牙子旁,眯起眼观察路面。几辆大货车驶过后,道路便陷入了寂静,直到五分钟后,远方终于再次亮起了一束光,刺眼的远光灯闪得他并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似乎是辆白色的小轿车。
生怕错过机会,张大民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大步冲到马路中央,两眼一闭,等待车的撞击。
只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炸裂开来,紧接着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击倒,整个人直接被撞飞出去,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砸在了沥青路上。疼痛如同电流般窜向四肢,眼前更是阵阵发黑,脑袋也陷入了混沌。
……原来车祸这么疼!
迷迷糊糊间,张大民隐约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刺眼的白光下出现了三个看不清楚正脸的黑影。
“糟了大哥!好像撞了个人!”
“我操六子你他妈怎么开的车!怎么又撞了一个!都第二个了!”
“啧,这老头还活着吗?”
“我,我不敢碰啊大哥……”
“谢家古法养生堂?你们说这人该不会是……”
“管他呢,是不是也和咱没关系。操真是晦气!什么鬼地方,我还以为这么偏的地儿压根没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啊大哥……”
“怎么办?呵,跑呗,难不成你也想赔三百万?”
张大民仅剩的一丝意识听出了他们话语中的不对劲儿,拼了命地想张口叫住想要上车的三人,可是颤颤巍巍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沉重的眼皮先一步支撑不住,紧闭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味先一步冲进鼻腔,周围是一片雪白的墙壁,耳边传来规律嘀嗒作响的监护仪。
“呃……”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张大民艰难地转动了头,这才发现隔壁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小警察,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在打盹,最关键的是这人十分眼熟——正是之前在路边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周子俊。
似乎是听到了张大民的闷哼,周子俊也忽得睁开眼,正好对上张大民茫然的眼神。
“大爷您终于醒了!”周子俊兴奋地走上前,“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别急,我这就给你去叫医生。”说罢也不等对方回应,扭头跑出门。
张大民这会儿总算回了神,不过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疑惑浮现了。
为什么旁边守着的人是周子俊?是他发现自己被车撞了吗?那他有没有发现其实是碰瓷?逃跑的三个人有没有逮住?张燕他们知道自己在医院吗?有没有过一丝担心?
正想着,周子俊领着医生和护士来了,对着张大民检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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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最后道:“放心吧,就是轻微脑震荡,蹭破了点皮的小擦伤,其他地方都没大碍,观察三天就能出院了。”
周子俊松了口气,把人送走后,先给自家师傅报了下情况,然后才抬起头,拉了个凳子坐到病床旁,笑眯眯安慰:“大爷您放心好了,没什么事,我已经通知您家属过来了。”说着不解地歪歪头,“只不过大爷您怎么大晚上的又一个人在那路边走了?和咱俩上次带的地方就差一百米,如果不是我路过,您真出事了那可怎么办啊。”
张大民的心里一紧,十根指头更是紧紧地抓住床单,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对方瞧出什么端倪。
不过周子俊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看了一眼张大民身上还沾着土灰的背心,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看这样子估计又是因为诈骗的事和家里人吵架了,和上次一样离家出走,可是他们警方这边还没有抓到带头人和总部犯罪的证据,因此关于养生堂和钱财的事还需严格保密,并无法透露给张大民。但说来说去,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六十多岁的老年人三天两头大半夜跑到路上,这次幸好还保住了条命,万一下次运气不好人直接出事了怎么办?
老人说不通就跟他子女做做思想工作,原本这么打算的周子俊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终于听到脚步声,赶来的一男两女,上次在查张大民住址的时候他就从系统上见过三人的照片,知道这是张大民的大儿子儿媳和二女儿。
周子俊主动伸手:“你们是张大爷的家属吧?是这样的,医生刚才已经说了,身体没什么大事,但脑震……”
话还没到一半,就被张艳急匆匆地打断:“撞我爹的人找到没?赔了多少?!”
跟在旁边的张建文和杨春燕也热切地盯着周子俊,眼神里尽是贪婪和渴望。
周子俊皱眉,他怎么也想不到亲生儿女知道父亲出车祸第一反应不是身体健康,而是钱。
杨春燕见周子俊不说话,还以为是赔的少,瞬间大声哀嚎了起来:“警察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撞了人不赔钱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可怜的爹爹啊,操劳了一辈子,出事了也没人主持公道,天老爷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周子俊被嚎的头疼,赶忙叫停:“这位同志您先别哭了,您听我说,是这样的,目前并不是赔多少的问题,而是对方肇事逃逸,嫌疑人现在还没有落网,也不确定是谁、究竟几个人、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犯人是谁都不知道,张建文三人的脸瞬间白了。
“我是路过时意外发现的,当时张大爷已经昏迷过去倒在路中间了。”周子俊耐心解释:“那条路路灯少,也没有什么监控,周围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别说目击证人了,就连线索都没留下。”
“不过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让犯罪分子逃脱的,就算那个路口没有监控,通向其他路口也是有监控的,更别说附近都是工厂,肯定能抓到嫌疑人的。”
后面周子俊再说什么张大民已经听不清了,此刻的他一张脸惨白得骇人,瞳孔紧锁,双唇止不住地颤抖,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仿佛是被抽走活人气儿的蜡像般,一动不动。
自己这是……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