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万人迷向导》
1. 第一章
静音室中很安静,只能够听到水流的白噪音,房间的陈设过于简洁,充斥着大片晃眼的白。
正中央摆设的金属椅棱角尖锐,显出一种冷硬而无情的风格,衬托得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身姿过于单薄而纤细。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刚刚成年似的,眉眼间尚带着些许青涩,模样一般,只能称得上清秀,身上穿着帝国第九军校的校服,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不曾改动过的裙摆遮掩住了膝盖。
她轻轻咬着唇,乌眸中隐隐能够看出几分不安的色泽,似乎在为着即将面对的人或事在紧张。这是简末第一次来到白塔内实习,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精神疏导与链接》的课本,仿佛期末最后一天临时抱佛脚一般地反复低声念着上面的实操技巧。
这当然不是简末第一次为哨兵疏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上过战场、进过高危污染区的在役哨兵进行精神疏导。
从前简末只为学校中的同学们疏导过,年轻的哨兵虽然也狂躁易怒,但精神体的状态要稳定许多,沾染的污染因子少,畸化的程度也很低,不论是给人的压迫性或是危险感都在简末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可那些长时间出入危险区的哨兵却截然不同,简末来白塔的时候曾经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到过从污染区中出来的士兵,只是短暂略过的一眼,便仿佛能够被肃杀的气质刺伤。
简末的胆子一直有些小,她很讨厌自己这一点,也很羡慕学校中那些强大耀眼能够轻易支配哨兵的高级向导。可人的天赋是天生无法改变的,有的人出生可能便是A级甚至是S级向导,而简末不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C级向导,虽然研究院发表过相关论文,证明向导和哨兵的等级有可能通过后天的训练而提升,但社会最终得出的案例却寥寥无几。努力也需要天分,而简末自认为她并不是吃得了苦的性格,也许她兢兢业业辛苦一生也仍旧达不到有些人出生的起点。
但有的时候,简末也会在心中丢脸地庆幸,幸好……因为她的级别不高,所以也只需要面对D级和C级哨兵,而不需要直面那些……几乎仿若人形怪物的特级哨兵。
少女乌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在心中产生了一丝自责和懊悔,哨兵们是用身.体作为武器保护国民的人,她不该这么想他们,也不该对他们心生害怕与畏惧。
女子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书页,几乎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道褶皱。简末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读书也不过是为了缓解她胆怯的情绪而已。
房门此时被敲响了一下,简末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在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了,那个分配给她的哨兵。前往白塔实习是大二上半年的期末考试测验,简末现在的表现关乎着她的成绩能否及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了笑脸,希望能给这位陌生的哨兵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慢慢走向房门,下一刻,或许是嫌弃她磨蹭,门外又响起了一声更重的撞击声。
白塔中的哨兵,脾气这么不好吗?
简末的脚步迟疑了一瞬,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畏缩又蔓延上了心尖。
没事的,简末在心中鼓励着自己,她已经在学校中数次与匹配的哨兵进行过精神链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应该足够熟练,能够应对各种状况了。
在简末终于鼓起了勇气时,紧闭的房门又遭受了一阵绝对不正常的重击,合金门被撞出一个凸起的轮廓,隐隐浮现出了某种狰狞的形状。而门外的东西显然并没有因为这层阻碍而放弃,反而再次猛烈地冲撞了上来。
简末的双腿停在了原地,僵硬后便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在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得在脑海中想到了畸变兽冲破封锁带,白塔沦陷,哨兵被污染成堕化种等各种画面……
少女有些狼狈地向后退着,眼尾浸出了一抹殷红,简末在心中不断回想着学校老师曾经教导过的遇到哨兵狂化时的应对措施,可偏偏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大脑便越是一片空白。在短暂的几秒内,简末好不容易打开了终端,拨出了安全求救信号,那扇原本应该十分坚固、能够抵挡得住S级堕化哨兵的合金门便在简末的眼眸中轰然倒塌。
简末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清凌凌的眸子中倒映出了闯入者的身影。
那是一头体型矫健,身躯格外庞大的黑豹。
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金色的兽瞳暴虐地盯着房间中唯一的猎物,鼻尖轻嗅,贪婪地吸取着空气中甜腻的向导素。
沉重的威压几乎让简末要直接趴在地面上,闯入静音室的显然是某个哨兵的精神体,简末的大脑仿佛要变成了一滩浆糊,C级的向导精神体在脑域中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
它是S级,不,甚至可能是特级哨兵的精神体!
简末的眼睛几乎跟不上黑豹的速度,似乎只是在一眨眼的瞬间,那只躯干几乎有三四米的猎豹便轻而易举将瘦小的向导压在了身.下,兽爪按住了少女单薄的肩膀,灼烫的吐息喷洒在了她的脸颊上。
它在门外便已经嗅到了向导身上的信息素,狂暴的感官变得愈发敏锐,即便隔着一层门,也让他发现了这只被关起来的小蛋糕。
黑豹的皮肉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遍布全身的融金色裂痕犹如某种诡谲怪异的图腾,失去理智的精神体脑海中只有纯粹的破坏欲,可嗅着那稀薄的向导素,他好像又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另一种解脱。
简末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尖叫出声,她的喉咙很细,声音也很小,有的时候站在人群里别人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眼泪簌簌落下来,几乎模糊了视线,简末感觉到尖锐的爪尖划过了她的脖颈,撕扯开了她的衣领,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她的脸颊,将温热的眼泪吞吃了下去。
它会吃了她,哨兵狂化的精神体在失控时撕咬吞噬向导的新闻每年都有,也因此两者的关系一直都十分紧张,有不少向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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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哨兵是进化不完全的野蛮兽类。
简末不想死,恐惧催生了求生欲,在那一刻老师曾经在讲台上教授过的知识在大脑之中如此清晰。制造精神锁链,束缚精神体的核心,迫使精神体与她完成精神链接。
柔弱纤瘦的少女被凶戾的黑豹压在地板上,寡淡的面容上,唯一称得上漂亮的乌眸哭得通红,校服被兽爪撕扯得十分凌乱,乳白色的肌肤上错落着道道红痕。
简末很白,是让她偶尔觉得自卑的白,她总觉得别人看她一眼,就会知道她的实力不佳,没有好好经过风吹日晒的训练,才会这么没用的白。
现在那白皙的皮肤因为刺眼的红痕而变得愈发糜艶了起来,令人看着便会觉得罪孽。
细细的,仿佛一扯就断的锁链栓上了黑豹的脖颈,简末从来没有链接过C级以上的哨兵,她的额角隐隐泛起刺痛,像是一连跑了八百米,呼吸急促,身体虚弱的厉害,不受控地轻颤着。
简末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像是陷入了浓稠黝黑的沼泽,几乎寸步难行,似乎下一瞬便会被阴冷的绝望反过来侵蚀。
在黑豹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兽牙就要咬住她的喉咙时,简末挤出最后一分力气,用一条锁链捆住了他的嘴,让他大张的兽嘴不得不合上,还不慎咬到了舌头。
在那一瞬,黑豹的兽瞳中似乎浮现出了一抹人性化的委屈。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一队训练有素、穿着防护服的高大哨兵走了进来,手臂上架着特制的抑制精神体的武器,密集的能量束击打在黑豹的身上。在兽类痛苦的嚎叫声中,简末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将她带离了那个已经不再安全的静音室。
怀中的向导很轻,还是一个学生。
男人在心中这样想着,他是刻耳柏洛星白塔的最高军官,发生了向导受到袭击的事故显然是他的重大失职。他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突然失控,还降临在了他管辖的这颗星球上。
事发突然,这所白塔内原有的向导与哨兵根本无法压制住严重畸化的那个人,而向帝都抽调的特S级向导还在路上。
男人低眸,看向怀中经受了无妄之灾的少女。她闭着眼眸,虚弱地晕倒在他的手臂中,脸色苍白,颊边却染着病态的红晕,气息很弱,像是路边一根不起眼的小草,只是因为精神锁链碰触到哨兵的精神体便失去了意识。
但他想到简末刚刚在临近死亡时以卵击石的表现,又觉得这个女孩子还能算得上勇气可嘉。
之后寻人问问她的名字,既然穿着军校的校服,想必也是来实习的学生,让负责人给她的成绩打个A吧。
也是……过于可怜和倒霉了。
男人眼眸的色泽微深,注视着简末没什么特色的脸颊,眸底浮现出了几分疑虑和探究,他记得,这批学生中,似乎有一个天分极佳、惊才艳艳的S级向导来着。
怎么那个人的精神体,却反而找上了一个这么弱的C级向导呢?
2. 第二章
简末在做噩梦,晦暗的天空中挂着一双硕大的金色兽瞳,她的心尖惊惧地缩成一团,在梦中绝望地向前逃着,不能够被抓到,一定要快点逃走,否则就会,会……
会被吃掉的。
病床上的少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床边仪器上显示的数字也一路飙升,原本站在不远处的人微蹙了下眉,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水流一般温柔的气息包裹住了她,让女生的呼吸终于慢慢变得平缓,一滴湿润的泪水从眼角流淌下来,让瘦弱的女学生看起来更加可怜了一点。不知过了多久,从噩梦中逃脱的人睁开了眼眸,茫然地看向惨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身体感觉还好吗?”柔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简末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在看清了男子的模样时脑海蓦然空白一片,随即在一瞬间炸开了烟花。
“二、二、二皇子殿下!”
妘君泽,特S级向导,哨兵的梦中情人,向导的偶像。
简末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还没有从梦里清醒。
和所有的向导一样,她也曾经随大流得在青春期买过对方的贴纸和小卡,或者在作文本上写下“我以后要成为像二皇子那样善良又厉害的人”。
妘君泽出生在素娥节,作为皇室的成员自小受尽瞩目,五岁便分化为特S级向导,而且在每年的身体检测中精神力都在稳步提升。
因为有他的存在,帝国许多畸变至堕化种边缘的哨兵军官都得到了救治,避免了死亡报废的结局。
人人都爱戴他,感激他,将他赞誉为“纯洁的天使”、“无私的帝国瑰宝”。
也是简末只在电视屏幕中看到过的人。
妘君泽浅浅弯眸,和媒体新闻中表现出的模样一样温和:“是我,你被哨兵狂化的精神体袭击,已经昏迷了三日,现在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简末这才慢慢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庞大而可怖的黑豹,制止了袭击事件的士兵,将她救下的军官……她对这所白塔的安全性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期末成绩显然还不值得她用性命去冒险。她宁可挂科!
似乎察觉到了简末眼中的退缩和惧怕,妘君泽握住女子手腕的指尖下移,修长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缝之中,与她十指交握,精神力沿着接触的皮肤灌入她的体内,安抚着她的情绪。
随着男子的动作,简末才突然发觉了这位与她距离十分遥远的大人物竟然牵住了她的手。简末瞬间表演了一秒红温,脸颊烫得放上一个鸡蛋都能够煮熟,她和所有普通的学生一样,突然遇到大领导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巴结,而是恨不得做个别人看不见的小透明,祈求对方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谢、谢谢您,我没事了。”简末小声说道,明明她心里对于受到无妄之灾是很生气的,也想要询问有没有补偿,最好是能够让她直接拿到学分、免于实习。
可面对着妘君泽,她却嘴笨又胆怯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只低着头,手向后缩了缩,在心中希望她的童年偶像二皇子能够快点离开,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简末疏于锻炼,体育课永远是依靠着教师的怜悯擦边及格的废物体质,微弱的挣扎毫无用处,被男人的手掌包裹住的手指几乎纹丝不动,像是禁锢在了某种囚具中。
感觉到少女的抗拒,妘君泽似乎微愣了一下,才松开了手:“抱歉,我没有太多和外人相处的经验,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些。”
二皇子与传闻中一样平易近人,身上没有一点属于贵族阶级的高冷与傲慢,只是简末仍旧不可能将他当做普通人相处。
少女看上去有些内向羞赧,是那种绝对不可能主动报名任何学校活动,与出风头绝缘,丢到人堆里便会立刻消失不见的类型。
妘君泽不着痕迹地静静审视着她,那么,她的精神力对那个人真的会有特殊之处吗。
“那日袭击你的人是崖枡元帅,他在特殊污染区执行任务时遇到了兽潮,失控畸变,失去了理智才会伤害你。目前这个信息是绝密的,不能泄露,因此可能要辛苦你在白塔中多待一段时间。”妘君泽轻声说道,眉宇间带着些歉意,明明与他无关,而他也只是代为传达这则消息,却仿佛是他对简末做了错事一般。
可简末却并未因为妘君泽的态度而感到安心,她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是被男子的话砸晕了,崖枡……她对军政界的名人并不关心,可即便是她也听说过这位骁勇善战、攻无不克的第一元帅。
对了,好像那位帝国之刃的精神体就是一只黑豹来着,所以……昨天那只狂暴的精神体,是属于那位令人敬仰的大人的吗?
简末再次感觉到一阵窒息,所以说,这么重要的消息就不要讲给她听呀?即便像是她这种对于政治不敏感的人也能够知道,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民众多大的动乱。
而无论是白塔中的负责人军官还是妘君泽都显然觉得,她已经通过精神体的样貌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因此在崖枡痊愈之前,她都不能离开刻耳柏洛星。
简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卷入这样的事件之中,她呆呆地怔了片刻之后,第一反应却是喃喃地问道:“那……我还能够继续实习吗?”
事已至此,至少不要让她挂科重修,普通学生简末单纯而愚蠢地想着。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又似乎没有:“放心,那日的意外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至于你们的学业……白塔的军官会处理好的。既然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我就不继续打扰了,不过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都可以随时找人来寻我。”
典则俊雅、矜贵温润的男子离开了房间,好像满屋的光也被他带走了一般,而独自留在病房中的简末则像是一只阴郁的蘑菇,低低叹了一声。
妘君泽这样说,她却不能傻傻得将人家的客套当了真。不过……真的吗?她刚刚是真的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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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帝国二皇子吗?好神奇,他居然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欸。
不过也对哦,二皇子殿下也只是普通人类。
——
简末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头昏脑胀得在下午苏醒,才感觉自己枯竭的精神域变得好了些。
她撑起身子,整个医务室中只有她一个人,墙壁与医疗器具冷白的色调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手背上的针孔周围泛起了青色,显然在她昏迷时被反复扎了好几次。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概,简末便不好一直在病房中偷懒摸鱼,人的心中似乎总有些犯贱因子,在床上躺了几日,反而让她升起了一阵类似偷懒或逃课的心虚感。
白塔为每一位向导都准备了单人住宿间,简末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屋子中的陈设与她上一次离开时没什么不同,物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简末脱下了身上白蓝色的病号服,冲了一个热水澡,将残留的消毒水味洗干净后才终于有种回到现实的真实感。
水流慢慢减缓,水珠沿着少女青涩的曲线缓缓滑落,润湿了雪白的脚背。
门外在此时传来了敲击声,简末用毛巾盖住头发,随便擦了擦,便踩着拖鞋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一门之隔,穿着男式校服的青隽少年耐心地等待着,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在门被打开后抬起眸,灰眸微顿了一下,偏移开视线:“医生说你在净化治疗过程中遇到意外,精神体受到反噬,现在还有什么后遗症吗,若是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知我。”
“许学长,我没事了,给你添麻烦了。”简末有些喃喃地说道,有种老鼠开门见到猫的乖巧感。
许景云是高考毕业后便被各大军校争抢的天才少年,今年虽只是大三的学生,却不但被推举为了校学生会主席,还因资质优异而成为了教授助教,在此次实习中担任指导教师的身份。
原来白塔是这样和许景云解释的,怎么显得她像是个笨蛋,真是给她扣了好大一个锅。
“不是添麻烦。”青年的眉宇微蹙,继续说道,“明日上午八点在二楼207室开会,记得不要迟到。”
简末手心按着门框,迟疑地问道,“开会……是因为我的事情吗?”
青年浅灰色的眸子像是两颗玻璃珠,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总会显出几分淡漠感:“回去把头发吹干净,明日重新进行安全教育,看精神疏导操作规范视频。你生病是我的责任,我需要为你们这次实习的生命健康负责。”
他的声音虽然显得有些冷,却也是在向简末解释。
“我知道了,好的,谢谢许学长。”简末规规矩矩地点点头,脑袋一低一低,乌发上覆盖的毛巾便滑落下来,身前的青年下意识便伸出手,长指握住了浸湿的毛巾,也缠绕住了她的一缕头发。
而青年在拿下来毛巾后,又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主动用柔软的毛巾包裹住了女生滴水的发尾,面无表情地擦拭了起来。
3. 第三章
带着凉意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耳尖,在擦拭的过程中扯到了头发。
简末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显出些躲避的姿态。
自从人类离开银河系的摇篮,为了适应环境基因变异,分化出“向导”与“哨兵”之后,男女之间的性别观念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甚至有的时候一些极端主义论者还倡导如今的人类应该分为三种性别,也就是普通人、向导与哨兵。
简末对向导的碰触并不敏感,她只是天然得对那些光彩夺目的天之骄子过敏,就像是人无法长久地直视太阳。
细细的发丝从指缝中溜走,许景云的动作微顿,压下了心中那一丝不舒服的强迫症,将毛巾整齐地叠了起来,递给了女生:“下一次你进行精神疏导实操时,我会在旁边进行辅导。”
这大概是学生最害怕听到的话。
简末没有胆子拒绝,女生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仓鼠,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好吧。”
许景云不必在意简末的真实想法,他只是下达了通知,不需要去思考自己的格外关注对差生而言是怎样的灾难。
——————————
被简末拖累,这一届的向导实习生被迫开会看了一天的视频,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才让她免于被群起攻之。
只是简末被许景云强硬地点名拎到了第一排,被迫老老实实、忍着打瞌睡的生.理反应看完了全部的视频,连一下终端都没敢碰。
不清楚白塔是怎样向其他人隐瞒的,总之学生只是收到了通知:白塔最顶端的通信装置出现故障,正在经受检修,星网的信号因此失联,恢复期限不定,在设备修理好之前,他们都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实习一切如常——将崖枡元帅畸变堕化的消息彻底掩藏在了刻耳柏洛星。
白塔的驻扎地虽然都极度恶劣,但帝国从来没有在士兵的薪资待遇与生活福利上省钱。
刻耳柏洛星位于与畸变兽作战、抵御污染的第二防御带,与最危险的前线只有一步之遥。
它的污染侵蚀度被控制在一个并不算高危的数值,矗立在荒原的军区共设有十一栋建筑,顾名思义,被重心捧月围绕在正中央的是一栋高耸入云的白色高塔,是集指挥部、医疗室、住宿楼与通讯塔为一体的复合型建筑。
而她此时便被关在这座塔中,等待着姗姗来迟的第一位治疗对象。
简末今天早晨吃的是一种异兽的肉做的灌汤包,味道有点像古蓝星时代的蟹肉包,饭后甜点是一种果肉很清甜的红色水果,因为太好吃,所以她有些吃撑了。
简末在心中胡思乱想着,缓解着自己忐忑的心情,她的《精神疏导与链接》在那天之后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连临时复习都没有办法,而令她手脚更加僵硬的,便是站在身侧监督她的许景云。
女皇陛下,请保佑她不会做出蠢笨的操作当场出丑吧。简末的精神体在脑域中抱着自己流眼泪。
房间门被推开,简末抬起头,眸中映出了男人的身影。
幸好,这一次进来的并不是狂暴的豹子精神体。刻耳柏洛星因为地理条件特殊,白塔中驻守的哨兵最低也是B+级别,而低等级的哨兵则被安排在了相对更加安全的星域。
考虑到她的向导等级,此时进入房间中的男人便是一名B+级的哨兵。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简末的脑海还是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壮,好高,这不是人,而是从哪里来的猩猩吧。
过于发达的胸肌与手臂肌肉将最大号的军装都撑得十分紧绷,耐磨的布料被勒出了格外可怖的轮廓,简末毫不怀疑对方能够一拳揍倒两个她。
而简末甚至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选甚至是负责实习对接的军官在照顾着她了,毕竟男人的身上并未出现明显的畸变特征,也就是说他脑域的污染度非常低,也许最近刚刚经受过深度净化。
猩猩一般高大的男人身上也带着一种雄厚的威压,凶悍的五官不必做表情就已经足够唬人,坐到椅子上时,大腿的肌肉自然隆起,让人错觉他的腿能够比简末的腰还要粗。
男人的视线在简末的身上扫视了一遍,很快得出结论,象牙塔中的C级向导,细皮嫩肉又娇生惯养,没什么气势,浑身的学生气。虽然向导在社会地位上比哨兵要高,但作为B+级,他也有资格看不上这个稚嫩的小崽子。
白塔每年都会来一批军校学生,他也已经习惯了,虽然觉得眼前的女生前途平平,但他也没故意表现出恶劣的态度给人下马威。
“你好,哨兵,我是即将为你进行精神疏导的C级向导简末,接下来我会首先检查你的身体体征,确认畸化程度为……”简末磕磕巴巴地念着书上的净化守则,完全是照本宣科,一板一眼的模样令原本木着脸的哨兵都忍不住被逗得笑出了声,一口尖锐的牙齿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
即便是每年都有一次的乐子,眼前的小女生仍旧稚嫩得令人想笑,毕竟但凡工作个半年,就绝不会有向导还在净化前念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被陌生哨兵嘲笑,简末的脸颊一瞬间又羞又恼地气出红晕,要不是因为许景云在旁边,她也不用这么费劲地按照标准流程完成实习作业。
她悄悄瞪了面前的“试卷”一眼,没敢太明显,怕结束后这个恐怖的哨兵打她。
简末按下了台面上的控制按钮,为防止哨兵暴动伤人,每次净化之前,哨兵的四肢都会被禁锢在特制的椅子上,而进行精神疏导前的第一步,便是要检查束缚装置有没有问题。
简末站起身,走到了哨兵的面前,离近了之后,她才更深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格外壮实,与她相比,男人简直像是来自于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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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
但即便体格再魁梧,他此时也已经被囚困在了座椅上,椅腿直接连接在地板上,在科普宣传片中经过军方的验证,足以控制住S级的堕化种。
而他不过是个B级而已,简末完全不需要害怕,她检查了一遍哨兵双手处的金属铐,又伸出手,确定了对方胸前与腰腹的束缚带没有松动,最后蹲下.身,察看对方脚腕处的禁锢设施。
当这个C级小向导来到他的身边,细无巨细地对他进行检查时,反而是哨兵先有些不自在了。从前负责为他净化的人都是一个B级向导,对方的身上一直有种活人微死的丧感,因为等级相同,对方并不怎么害怕他失控,因此每次都速战速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磨蹭和麻烦过。
在检查的过程中,少女柔软的指尖难免不小心碰触到他的身体,让哨兵的肌肉越绷越紧,喉结微微上下滚动,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希望对方快一点结束的不适感。
而顺应了他的祈求,娇小而瘦弱的,体质比他所熟悉的那位颓废B级向导看起来还要差劲的少女终于慢吞吞重新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他弯唇轻轻笑了笑。
“那么,哨兵,请放松,接下来我要放出精神触须,对你的脑域进行链接了。”
在简末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无形的精神力在空气中蔓延,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哨兵的眉心中。
人类的脑域很复杂,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简末小的时候曾经在游乐场中独自玩过镜面迷宫,结果过了半个小时后哭着被迷宫管理者找到抱了出来。
她时常想,这或许便是她成绩一直平平的原因。
简末集中着注意力,小心翼翼得将精神力分为数条细小的触须,搜寻着哨兵脑域之中受污染的区域。
身后,许景云将掌心覆盖在了简末的肩膀上,闭上眼眸通过精神力同频感知到了简末“看”到的景象。
简末瞬间坐直了身体,有种考试时监考老师来到她身旁看试卷的紧张感。
疏导的过程并不算顺利,无论是向导或哨兵其实都更倾向于选择熟悉的人进行治疗,脑域毕竟是过于私密而脆弱的领域,主动对一个向导放开精神屏障,几乎相当于将自己的心脏与喉咙暴露给对方。
而因为每个人脑域的构造都不同,向导面对已经记忆下的“迷宫地图”,自然也会更加熟练而得心应手一些。
当然,对于S级向导而言,以上结论都是可以被忽视的,在绝对的支配力量下,同级别以下的哨兵在他们眼中便和上了发条的玩具人偶没什么区别。
“唔。”被捆缚在金属椅上的哨兵泄出了一声闷哼,脑域中敏感的精神流被没轻没重的少女粗鲁地碰触,身体深处泛起的莫名感官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觉得被冒犯,哨兵犹如兽犬一般凶戾的眼眸瞪向简末,低声呵斥道:“你,小心一点。”
4. 第四章
“抱歉。”被哨兵突然吼了一句,简末的精神链接一时有些不稳定,相连的末端将要断开时,属于许景云的精神力包裹住了她,指导着她重新控制好乱窜的精神触须。
“稳一些,认真点。”身后的青年低声说道,俯下.身,按在她肩上的手收紧,略显强势地引导着她,在她的耳旁一处处指出她的错误操作。
许景云称得上不厌其烦地教导着第一日便能够将自己送进医务室的愚笨学妹,初分化既是S级向导的青年不能够理解简末为何会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般跌跌撞撞,但他倒是足够有耐心扶着她行走。
哨兵紧皱着眉,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可他的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了许景云身上。这座白塔中只有一位S级向导,对方的军衔很高,负责指挥特遣部队,而他与对方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能够劳烦他来为自己净化了。
S级与A级之间存在着一个难以测量的鸿沟,几乎99%的A级都被挡在了那条天堑之外,终生被禁锢在原地。
从白塔内共有24名A级向导,却只有一位S级便可见一斑。
因此,在察觉到许景云竟然是珍贵的S级向导之后,哨兵的心底就升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念:若是他这次的净化能够让许景云来为他做便好了。
这可能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接触S级向导的机会呢。
慕强是人之常情,但作为被隐隐嫌弃的当事人,简末的心情自然不怎么好。她此时的精神触须原本便深入在哨兵的脑域之中,而她对情绪的感知也向来很敏锐,很快便感觉到了哨兵的心理。
少女的神情冷淡了下来,也没有再因为担心给哨兵带来痛苦而过分呵护小心,毕竟她原本也只是因为有许景云在场才会事事按照规范守则进行,但事实上……精神疏导的过程中哨兵吃些苦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脑域过于脆弱的人要怎么面对畸变兽呢。
哨兵是最先感受到简末的变化的,他隐隐知道是这个女学生对他有些不满了,但他心中也没当一回事。哨兵认为自己的想法很正常,甚至一直沉默的男人此时还主动出声向许景云搭起话来,只是嘴笨的哨兵显然没什么搭讪技巧,几句后便又只能闭上了嘴,继续充当一个木头教具。
许景云并不是平易近人的向导,他甚至未曾抬眼看对面的哨兵一眼,比简末的态度要显得更加傲慢。而这才是向导面对哨兵时的常态,他甚至没有因为简末的行为而训斥她半句,毕竟如果是他来对B级哨兵进行净化,他的行为会比她粗.暴百倍。
他不过是对他的学妹认真负责而已。
或许对于许景云而言,B级哨兵的脑域就像是一望见底的小水潭,可在简末的意识中,自己面对的便是一片汪洋了。
疲累的感觉蔓延至身体,她的额角逐渐渗出了细汗,唇瓣中吐露的呼吸也变得错乱了一些。净化治疗对于体力的消耗是很强烈的,女生的精神触须逐渐变得迟钝而缓慢,像是蜗牛一般不情不愿地蚕食着那些剩余的污染。
许景云的唇抿得笔直,神色间散发出了一种严肃的不妙气息。
可简末觉得自己的表现完全是情有可原、甚至是可圈可点的,这可是她第一次越级净化上过战场的哨兵!她真的值得一个成绩A!
但许景云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精神疏导结束,无形的触须脱离了哨兵的身体,简末再次按了一下控制按钮,在哨兵离开了静音室后,许景云便冷声下达了“晚上增加一小时课后补习”的要求,并给她多加了一份写净化总结的作业。
简末萎靡不振地回到了宿舍,她一日只需要净化两位哨兵,上午的指标已经达成,剩下的时间倒是都可以自己支配。
白塔基地的生活娱乐设施其实很完善,周边有大型商超、电影院、俱乐部、歌舞厅……作为实习生,在工作时间之外她都可以在这里随意观光游玩。
但简末却觉得自己的精力像是已经被彻底榨干,只想瘫软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一天下来,简末就仿佛一只被晒干的小鱼干,在格外增添的单人补课时间里都没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差一点便连人带椅子摔在了许景云的面前。
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闹钟响起时,她险些都没有听到,脸颊埋在柔软的枕头中,将腮肉压出了红彤彤的印子。
再不想上班也是不行的,简末最终还是依靠着强大的毅力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独自来到了为实习生提供的静音室中——许景云也没有那么闲,要每天都来管着她。
静音室里没有人,简末等待了几分钟后,门外的访客才姗姗来迟。
她关闭了终端中只写了个开头的实习报告,抬眸看向来人,然后脸色慢慢变坏了起来。
简末已经不再像是新手小白那样慌张,在接触了白塔中的几名哨兵之后,她就认识到了,这些前线战场上传闻之中危险又癫狂、似乎随时都会堕化变为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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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哨兵们也只是平常人而已。
门口的人并不陌生,是她第一个净化的B+哨兵,哪怕在哨兵堆里,他的体型也是最为恐怖的那一类。
而这一次,哨兵的态度似乎有了些不同。
高大的男人慢吞吞走进室内,粗犷的容颜上似乎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情绪。他几乎有些同手同脚,走到她面前,坐在椅子上,眼眸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藏着些难堪与羞愧似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几乎称得上低微地说道:“简、简末向导,请你帮我进行净化治疗,可以吗。”
男人身上穿着修身的黑色作战服,而在领口裸.露出的肌肤处则遍布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鳞片与尖刺。
注意到简末的视线,他下意识伸手拽了下领子,又拉了拉袖子,意图掩盖住那些骇人的堕化特征:“你别怕,我只是昨天深入污染区杀了太多畸变兽,我身上的污染指数还没有超过红线,我不会伤害你的。”
简末移开眼眸,有些为难:“你的体表已经出现畸化的性状了,也许你应该去找更高等级的向导。”
她委婉地拒绝,一方面是的确对于自己的能力不太自信,另一方面则是简末内心中其实不太喜欢眼前的人。
她可还记得,上次他有多瞧不起她,还凶了她。
“对不起,简末向导,请你不要讨厌我好吗,上一次……上一次是我的表现不好,我可以向你认错,无论你想要怎样惩罚我都行!”
骁悍而魁梧的哨兵有些激动地说着,似乎生怕简末不愿意治疗他,甚至身体都不禁站了起来,阴影几乎能够将简末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她被吓到了一瞬,向后缩去,手也探出去下意识寻找起桌面上的紧急防护按键。
简末的手比哨兵阻止的动作更快,也许潜意识之中,她的确和所有向导一般,都对哨兵存在着天然的不信任感。更别提,她从小便是听着堕化哨兵的鬼故事长大的。
如果不是学校的要求,她是绝对不敢来到边域前线星球的,简末原本认为以自己的资质,只用留在中央星的社会保障医院中,为退伍哨兵提供净化疏导的。
电击防御设备被起动,泛着紫光的电流击打在哨兵的身上,让他身体颤抖地跪在了地板上,直到五分钟后,电流才消散,而简末咬着唇,心中逐渐生出些后悔来。
她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分明眼前的哨兵并未表现出对她的袭击意图。
简末希望他不要投诉自己。
5. 第五章
“你没事吧?”简末小声询问道,抿了抿唇,又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是我动作鲁莽,吓到你了。”哨兵低喘了两声,仰起头,并未像是之前那样责怪她,反而显得过于通情达理,眸底含着些不易察觉的渴求。
简末松了口气,她看着哨兵肌肤上蛛网般的烧伤痕迹,不禁升起了一点心虚感,也不好再赶人出去:“那你坐下吧,我帮你做疏导。”
哨兵的眼眸亮了亮,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面不改色地站起身,自己乖乖坐在了椅子上,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那些铁铐与束缚带:“都已经绑好了,简末向导,辛苦你了。”
比起上一次,简末进入哨兵脑域的过程变得更容易了一些,似乎男人正迫不及待、欢欣鼓舞地等待容纳她。
只是受污染的区域明显更严重了一些,简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大扫除清洁工,左边擦擦,右边扫扫,将顽固的畸变因子用力从哨兵的脑域中祛除干净。
“嗯…唔……”难以抑制的闷哼声从哨兵的喉咙中溢出,他的双手用力扣在了扶手上,发觉到自己流露出怎样可耻又丢脸的情态后才咬紧了下唇,心中蔓延起了几分羞愧感。
哨兵想说一声抱歉,又怕自己开口就又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只能强忍着闭上嘴,尽力忍住那令他浑身颤抖的战栗感。
哨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古怪,他曾经听闻过,基因匹配度极高的向导会令哨兵对她的精神力产生依赖性,在疏导过程之中敏感度也会数倍的升高。
但他从前只当它是身旁无聊战友的幻想,是那些意.淫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虚假设定。
可哨兵从未想到,有一日,他竟然真的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在那天离开了静音室之后,他就好像是水生动物突然远离了栖身的湖泊,死不了,但是每时每刻都在忍耐磨人的干渴,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只有女生才能够给予他救赎。
哨兵下意识地去察看简末的神色,害怕她注意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担心会在她的脸上看到嫌恶的神情。可简末一直全神贯注,似乎完全不曾注意到他的失态,这反而让哨兵心中有些古怪的失落。
墙上的电子钟表一下下跳动着数字。
简末原本闭着眼眸,认真感知着哨兵脑域中的精神图景,下一刻,却感觉小腿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挨蹭着她。
她原本想要忍住,毕竟净化治疗需要屏气凝神,过程中分心是很危险的,突然的链接断裂可能会令哨兵出现“神游症”,严重时还可能令向导受到反噬。
可肌肤处的痒意越来越严重,简末小腿向前踢了踢,只感觉自己的鞋尖碰触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抖便睁开了眼眸,精神链接也被迫中断。
眼前的是一只翻了壳的鳄龟,体型不算太大,身上遍布着可怖而丑陋的尖刺,看上去有些像是古蓝星的史前怪兽,也有点像是异化的畸变兽。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精神体,它有些不受控制。”哨兵脸颊通红,努力想要将自己那不知廉耻的精神体收回来,可有的时候精神体就代表了主人的潜意识,反而不受本人意志操控。
而在哨兵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精神体却还在努力爬起来,妄图往简末的腿边蹭。
帝国研究院表明,向导和哨兵在分化之后精神力都会具现化为某种固定形态的动物,而只有C级以上的向导和哨兵才能够令精神体外放。
有学者认为精神体动物的性格在某方面映射出了本人的性情,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关联,而是受到基因结构或者他们童年时期所接收信息的影响。
简末在学校中也看过很多人的精神体,但不得不说,面前这名哨兵的精神体和他本人一样……实在标新立异,丑得别具一格。
精神体往往比本人更能够捕捉到他人的信息素信号与情绪,因此地上的鳄龟很快就感知到了简末的不喜,并想要凑过来可怜兮兮地对她撒撒娇。
可它显然并不清楚自己的模样有多可怕,撒娇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简末忍住了再踢它一脚的冲动,有些恼怒地瞪了哨兵一眼:“管好你的精神体。”
再过分一些,她可是能够拨打安保部电话举报他骚扰的。
男人有些沮丧,在白塔里,哨兵艳羡他高俊魁梧的体魄,也敬慕他攻防兼备、杀伤力极强的精神体。可在向导的眼中,他和他的精神体好像都只能让人厌烦。
这一场净化治疗并不顺利,简末属于C级向导的精神力有限,再次进行精神链接后,她的体力枯竭得很快,甚至没能够完成一次完整的精神疏导。
她的额角隐隐抽痛,在这种疲惫的折磨下难免让简末有些迁怒眼前的人,知道自己污染值高,就应该去找别的更有经验的B级向导啊,干嘛非要来给她添麻烦。
简末并不知道,插队得到这个机会是哨兵花费许多心思求来的,他太渴望被她疏导,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多么讨嫌。
净化的突然中断也令哨兵很不舒服,有种被吊起来不上不下的难受感,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戒断反应。可他顾不上自己的情绪,在束缚装置松开后,便走到简末身前半跪了下来,探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担心地看着她:“简末向导,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白,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啪”的一声脆响,简末有些不悦地拍开了男人的手:“别碰我。”
哨兵皮糙肉厚,她的巴掌不痛不痒,反而是自己手心红了一片。
“对不起。”跪在地上的哨兵用湿漉漉的黑眸看着她,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但显然,没人会真的将躯体犹如小山一般的男人看作无害的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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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化未能持续到最后一步,是简末的工作失误,她只能让自己继续给这个哨兵好脸色,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学分。
“我的表现,和上一次相比,是不是差了很多。”简末的手指微微蜷起,咬了下唇,“毕竟,之前有许学长在旁边教导我……”
“没有,不是的,简末向导,你做得很好,真的,我保证,你就是最好的向导,我…我下次还可以继续找你疏导吗?”哨兵连忙否认,他几乎恨不得发誓,他知道自己犯了很多错误,于是迫切地想要弥补,希望能够令简末不要因此而讨厌他。
哨兵的眼眸褪去了警惕、防备与轻蔑,充满了温顺的色泽,仿佛从锋锐的凶器变为归入刀鞘、能够被人掌握在手中的防具。
哨兵的转变有些突兀,分明她记得,上一次他还很想要许景云帮他进行净化的。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变了,但简末的心底却因此生出了一点点隐秘的虚荣感。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偶尔仰望着天之骄子,沐浴在他们灼目的光辉之下时,她也会想世界真是不公平,怎么人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有人又聪明又帅气,而她却只是个资质平平的C级。
哨兵的表现和话语有一瞬间令简末产生了一些自己仿佛能够胜过许景云的愉悦感,而那份快乐又很快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消失。
“畸化不严重的话,可以。”简末点点头,“你会给我一个A等评分,对吧。”
实习过程中,这些被疏导的哨兵都能够决定她的成绩。
“当然,我会给你最好的评语。”哨兵近乎虔诚地说道,他无法抑制身体内的依恋感,还想要继续与他的向导共处一会儿,想要问问她,毕业后能不能选择来刻耳柏洛星工作。可他再蠢笨也还有些眼色,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惹人生厌,于是只能够最后对他的向导说道,“我的名字是岩厄,你可以记住它吗。”
向导不曾在意过他叫什么。但他想要告诉她,至少不要仅仅将他当做陌生人。
哨兵得到同意的回应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被迫与他的湖泊隔离。直到门关上,他站在光线惨白的走廊之中,才感觉到心脏的一阵阵抽痛,他分明刚刚才与他的向导相见,此时却已经感受到痛苦的想念。
他们没有说过,寻到与他匹配度最为契合的向导时,得到的不仅是幸福,还有难过。
虽然疏导中断,但岩厄脖颈上异化的尖刺已经消失,他探出手,视线黏在被女生碰触过的手背上,暴露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形地吞咽着什么。
他嗅到了,少女身上极淡的向导素,是一种很幽冷淡漠的香气,若有似无,竭力想要探寻时便无法紧握拥有,而安静下来时又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早已经无声无息将他缠裹在其中。下一次,他应该提醒小向导,她不该对哨兵过于不设防,也不该让他……或者其他人那样近得靠近她。
6. 第六章
向导的精神力能够缓慢地恢复,但需要时间。
简末已经彻底被岩厄榨干,因此便同负责的军官请了假,整个下午都咸鱼躺在宿舍中。
只是简末没有想到,在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后,会在门外看到穿着常服的妘君泽。
“二皇子,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简末双手握着门的边缘,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有些忐忑地问道。不会吧,她只是请了半天的假,不会就要劳烦二皇子亲自来训斥她吧?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便过来看看你,我可以进去吗?”妘君泽弯起眼眸,男子似是一副笔触柔和的水墨画,米色的衬衫覆在肌理流畅的肌肤上,银白的长发自单薄的左肩搭落下来,锁骨平直精致,容颜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艶丽,站在门外总有种突破了次元的不真实感。
简末向后退了半步,意识到将人堵在门外的确很不礼貌,有些尴尬地打开门,整个人都有种不擅长与人相处的呆头呆脑感:“您请进。”
简末的性格比较无聊,平常家里也几乎没有朋友来做客,她动作生疏,终于想起了一点待客的礼仪,用自己的青蛙杯倒了一些水,放在了妘君泽的面前。
“谢谢。你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坐下歇一会儿吧,不用拘谨。”妘君泽简直比传闻中的更加温柔,身为皇子却连对待她这样一个穷学生都格外关照,坐在室内那张毫无设计感的椅子上都显得仪态优雅,纤长的手指握在杯壁上,似乎为了不辜负她的招待,后颈低垂,唇差一点便要贴到边沿。
“啊,殿下,这个杯子我用过了,您还是不要……”有些迟钝的简末这才又想起来,她碰过的东西似乎不能够再给客人使用。
皇子殿下应该会生气吧,简末有些懊恼,再一次确定了她完全不是阿谀奉承、攀龙附凤的好苗子。
“没关系,我不介意。”男子似乎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确没有排斥厌恶之色,甚至像是带着些好奇一般地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很甜,草莓汁。
他放下杯子,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流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没有要好的向导朋友,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不要对我有误会。”
妘君泽像是自小生活在玻璃罐子里一般,分明气质矜贵,周身却又围绕着一种矛盾的单纯感。
高大上的皇子殿下,难道也是一个社交白痴吗?
简末在心中这样想着,却不敢因此而得寸进尺,只规规矩矩像是小学生一般并着腿,两只手攥在一起:“殿下不介意便好。”
妘君泽放下杯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简末,把手伸出来。”
简末不明所以,却听话地探出手放在桌面上,便见男子直接握住了她的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将少女的手轻而易举包裹起来,澄净而圣洁的精神力便沿着接触的位置一点点输进了她的身体中,将干涸的溪流一寸寸充盈、填满。
一开始,简末还有些受宠若惊,向导的精神力因为特征较为温和,没有哨兵那般暴烈,可以通过肢体接触进行传递,因此关系亲近的向导之间偶尔也会帮忙抚慰对方。
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原本的舒适就变为了一种逐渐承受不了的饱胀:“好,好了,殿下,已经……已经够了。”
简末小声说道,妘君泽的精神力过于充沛,进入她的体内就仿佛汪洋硬生生挤入狭窄的河道之中,让她有种一不小心吃撑了的难受感。
“这样就不行了吗,简末,你的体质似乎有些太差了,应该多锻炼才行。”妘君泽这一次的态度却并有那么好说话,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靛蓝色的眸底含着些隐隐的迷糊不解:帝国的学生,体质已经这么差了吗?
因此,他并没有松开简末的手,反而手指握得更紧了一些,不许少女向后逃脱。
简末只觉得她的眼睛都要流出泪了,她的身体中似乎全部灌满了属于妘君泽的精神力,好东西吃多了,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她没有发觉自己的指尖已经在男子的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糜艳的红痕,简末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几乎称得上刑罚的“治疗”才终于结束。
简末犹如虚脱一般虚虚趴在了桌面上,湿淋淋的乌发被黏在了潮红的脸颊上,少女瞳眸雾蒙蒙的,脸上的水分不清是泪还是细汗。
“怎么这么可怜?”妘君泽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贴在了少女微烫的侧脸上,轻柔地帮她擦了擦肌肤上湿漉漉的水,“承受能力这样差可不行,这样是没办法好好为哨兵疏导的。”
简末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半响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失礼,她胡乱蹭了蹭脸,直起酸软的腰肢,脑海中充斥满了丢脸的羞耻感:“抱歉,殿下,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妘君泽并没有追究她的失仪,只是浅浅笑了一下:“简末,不要总是向我道歉,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在我面前可以随意一些。”
朋友?
她和皇子殿下吗?
简末完全不敢将妘君泽的话当真,平民如果相信皇族愿意与她当朋友才是疯了。
脑筋不太聪明的简末后知后觉地想,能够令妘君泽这般礼贤下士地对待她,到底是想要让她做什么事呢?
难道……是她的身体突然发生了污染变异;或者反.政.府的恐怖.分子在她的体内埋藏了什么危险装置,要将她送到实验室中解剖;还是要逼迫她去做九死一生的机密任务?
从小到大动漫电影看了不少的简末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着,身体也逐渐紧张地绷紧了。
她没注意自己将疑惑问出了口。
妘君泽唇角原本弯起的弧度顿了顿,然后慢慢变淡,注视着她的眼眸中生出了一种仿佛怜惜的情绪:“简末,抱歉,白塔现在的确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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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果然是这样。
简末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大概有种电视剧情节是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的自知之明感吧。被偶遇的皇子殿下发现身上的优秀品质,从此将她提携在身边,升职加薪加官进爵,进入议会步步高升,成为一代传奇的人生果真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什么事情是要她这个普通的C级向导做的?简末有些迷茫,也有些不安,妘君泽没有让她忐忑太久,接着说道:“简末,你之前已经知道了,崖枡元帅堕化失控,需要尽快进行净化治疗。”
简末当然还没有忘记那天袭击她的恐怖精神体,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妘君泽低叹了一声,身为皇子,他对于他的子民自然有着一些天然的责任感,更别说眼前的小向导还是一个未出校门的学生:“简末,你还记得吗,当时崖枡想要伤害你的时候,你对他的精神体进行过精神链接。”
“我只是自卫,这不能算是我对他的故意伤害吧?”简末略显慌乱地看着妘君泽,在上世纪末的混乱年代,向导不仅仅是作为治愈系与指挥系而存在的。那时候曾经出现过单体战斗力极高的攻击性向导,也被称之为黑暗向导,他们能够使用精神锁链攻击控制哨兵,策划了很多场恐怖.袭击,直到世纪最伟大的向导——女皇陛下继位,持续了至少两百年的混乱时代才宣告终结。
现在的向导早已经不知道要怎样用精神力恶意伤害哨兵,课本上不会教,法律也明令禁止,相关档案被彻底封存,人人对此讳莫如深。但当时的灾难还是遗留下了一些历史阴影,治安部与督查局都对这类事件很敏感,监管极为严厉。
简末倒不认为她当时的行为真的有什么错处,别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攻击哨兵,那时候使用的也确实是净化疏导的手段,就算她真的反击也应该是正当防卫。但问题在于……崖枡不是别人,他可是帝国有史以来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第一元帅,简末的忧虑也不无道理。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军议院以及治安部在之后都会依法对你进行相关赔偿的,你是珍贵的、受伤的向导,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妘君泽这样说着,很想要安抚地抱一抱面前这个一惊一乍的女孩子,她实在是太弱小了,让他又升起了一点犹豫,他真的要将她送入那个畸变度极高的堕化种口中吗。
职责与怜爱在心底拉扯,然后某一方毫无疑问地占据了上方。
“简末,当时你成功制止了崖枡,他对你的精神链接并不排斥,只有在面对你时,他的精神屏障才有可能松懈,允许你深入他的脑域,接纳你对他的疏导。”
白塔后续对事故现场的调查结果明确显示着,当时简末的处境极度危险,可女生却安然无恙、甚至连轻伤都没受地活了下来。
“简末,你是特殊的。”妘君泽深深注视着她,眉眼认真地说道。
7. 第七章
当一个容貌好看得不得了,还是一位皇子的人对你说,你是特别的,的确很容易蛊惑人心。
傻乎乎答应下来为帝国元帅进行精神疏导的简末之后送走了妘君泽,独自一人待在宿舍中时,才终于从晕乎乎的迷魂汤里醒了过来。
少女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脸颊埋在枕头上,脸颊压得圆滚滚的,在唇中溢出一阵可怜的哀嚎。
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那可是连研究院的精神力检测仪都测不出能力上限的特S级哨兵,她一个C级怎么可能有任何用处啊。
不如说,应该只有妘君泽那样高贵又无私的向导大人才能够治愈对方吧。
可显然……中途一定出了一些问题,或者是妘君泽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然,白塔不会病急乱投医地选上她。
还特意让妘君泽殿下来当说客。
只是,虽然感觉有些自不量力,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毕竟即便她治不好元帅,只要在实习履历上加上一笔这样的经历,以后她的求职之路也必定会格外顺畅,绝对能够找到一个薪资优渥的好工作。
简末大部分时间没什么野心,但偶尔也会做做成为帝国最高指挥官或是议会首席执行官的梦。
如果是其他难以抉择的事情,她还能去找许景云学长求助,让他帮她想想主意,可偏偏妘君泽临走时还特意又提醒了她一句,有关崖枡元帅的情报都需要严格保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得太多,第二天简末醒来时非但没有觉得身体好受一些,头反而更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了。
而这一次站在门外等待她的人并不是妘君泽,而是一个陌生的军官。
剪裁合度的制服包裹着极具力量感的身躯,领口的金属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几乎要将喉结遮掩地严严实实,却矛盾得并未显出任何克制与禁欲的气息,反而像是被文明的外衣禁锢的暴徒,充满了一言不合便会暴.力.执法的强.制感。
简末立正站好,乖得像是一个鹌鹑。
军官弯下腰,分明一身的气质都是那种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握权柄的上位者,行为中却透漏出几分混不吝的模样。他倒是一点都不严肃,反而好奇般地仔细从上到下将女生巡视了一遍:“小向导,很高兴看到你身体健康,神智清醒。”
苻九赫也是第一次看到有C级向导能够在接触到高度堕化的特S哨兵后,没过两天便能够活蹦乱跳了。
所以,那位皇子说的是真的,她的精神力对于崖枡而言是特殊的吗?
历史上倒是也有过先例,但因为过于罕见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而一直不被保守派的向哨人士所接受——从前那个保守派也包括苻九赫本人。
“别紧张,你当时在静音室昏迷的时候,还是我抱你进入医务室的呢。放心,今天不会让你直接去面对崖枡,我要先带你进行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然后再签一些保密合同……别露出这幅如丧考妣的神情,笑一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放轻松。”
军官并不沉默寡言,反而话很多,只是他的眉有种野生的粗犷感,弯起眼眸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会跟着一动一动,并不会令人产生安心感。
简末拘谨地跟在苻九赫的身后,没办法自来熟得与男人交谈,只能低声“嗯”了两声,点点头,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他还抱、抱了她吗?幸好她当时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尴尬死的。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虽然更多的机密问题我大概也不可能告诉你,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不用害羞。”还真是个乖学生啊,苻九赫有些不适应地回眸看了眼身后没有存在感的小跟屁虫,他有多少年没碰到过这种让人欣慰的孩子了,天知道他每天哑着嗓子吼那些不服管教的哨兵和哄着那些高傲挑剔的向导有多头疼。
难道真的是在害羞吗?
“到了,进去吧,你怕疼吗,应该只有抽血化验会疼一些,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申请止疼药,相关视频都会留档,绝对没有违规操作。”苻九赫用舌尖磨了磨莫名有些发痒的尖锐牙齿,年轻的小向导不会哭出来吧,可真让人担心。
他完全忘了早上必须亲自浪费一天时间来陪简末走必要流程的烦躁,倒开始主动关心起少女来了。
“不用。只是针刺的疼我还是能够忍受的。”简末有些尴尬,不知道在苻九赫的眼里她到底是怎样一个软弱形象。
向导总是脆弱敏感的,需要怜惜和呵护,苻九赫能够说出这番话,便说明提出这种要求的向导并不少。
但帝国第九军校可并不奉行蜜糖罐子的象牙塔教育,向导同样需要参加每学年的军事模拟演习,体能锻炼课程也几乎不许请假,每年都会向军团输送大量的优秀指挥官。
简末虽然能力和心性都一般,但在这样的操练之下,可不敢真的在外面做出打针吃止疼药的丢脸事情。不说学校教师,就是许景云知道了,都绝对会严厉训斥她的。
身体检查的项目很多,特事特办之下,报告却出的很快,而数据则被第一时间传输到了白塔长——苻九赫的终端上。
男人的手指在虚空中拨动着,那生长得过于随性的眉越蹙越紧。
简末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看着苻九赫的脸色几乎以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得了绝症。
她喃喃开口,小心问道:“长官,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其实她想问的是自己到底还能够活多久,毕竟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生活,平时垃圾食品吃得不少,不住校时生活作息也很混乱,还要高度接触容易被污染侵蚀的哨兵,实在是病症高发人群。
“嗯?没有,你的身体还算健康,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只是我第一次这么直观看到一个向导的体检报告……嗯,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简直是个脆弱的瓷娃娃,该不会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吧?”苻九赫甚至想,他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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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女生的时候动作应该更加轻柔些,原来向导联合会提议得要像是对待珍惜保护动物一般对待向导的言论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即便是他的白塔里最末等的士兵身体素质都要比她强十倍。
啧,在她为崖枡做净化的时候,他得贴身保护她的安全才行。让一个向导在他的辖地内死去,他这个上将也当到头了。
简末抿着唇,脸颊微微鼓起,心里有些生气。她不喜欢对方这样轻视地形容她,像是在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
“我不是瓷娃娃。”她闷闷地反驳,“你说话好难听。”
“……抱歉。”军官似是怔了一下,脸上不明显地划过一抹似乎能够被称之为无措的情绪。
他并非生来傲慢,也会向人道歉,只是那张嘴实在不会说话。
“我原谅你了。”简末不是气性很大的人,身边的人总是认为她脾气太软,过于好说话因此才令人愈发容易得寸进尺。虽然她自己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好脾气。
苻九赫摸了摸鼻尖,心底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无法形容的情绪,为了掩饰这一点,他很快便公事公办地将简末带到了下一个地点。
电梯一直行到最顶层,这里是白塔内最机密的楼层,通信室、指挥室以及他的办公室都在这一层。
银色的金属门自动向两侧打开,房间内的陈设却并没有什么威严感,反而所有的东西都随处乱扔着,哪怕杂物并不多,也呈现出了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啊,别介意,我实在懒得收拾。”白塔的最高长官苻九赫并没有在向导面前生出任何羞耻心,他随意将桌子上的东西推到一旁,便打开上了指纹密码锁的抽屉,将其中打印好的几份文件拿了出来。
“重要文件还需要纸质版留档,小向导,过来签字吧。”苻九赫随意分开大腿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懒散地向她招了招手。
像是在唤一只小狗。
“我有名字。”所以他这样唤她很没有礼貌,简末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哨兵都好像学不会礼貌。
苻九赫一天中很少对人说两句对不起,但眼前的女生看起来像是一骂就会哭的人,他没办法像是对待其他士兵一样大吼大叫。
“对不起,简末,对吧,简末同学,请你认真检查一下这些条例,确认没问题后在最后一页右下角签字按指纹。”苻九赫的态度终于变得端正了一些,而简末也这才有了些见领导的感觉。
她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脊背笔直,仪态很好。
一份是保密合同,里面详细描写了泄密的代价——叛国罪,依严重程度最高可达死刑。
还有一份是补偿合同,包括了她在校期间和毕业之后的所有福利安排。
简末翻到最后一份,发现那是一份无限期救治第一元帅崖枡、成为他的专属向导,个人时间绝对配合,直至对方体内污染值达到安全线(或彻底沦落为堕化种)为止的承诺书。
8. 第八章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女生的手轻轻捏着纸张的边缘。
专属向导,一个有些古老的词汇,从前污染刚刚侵蚀至边域,人类第一次遭遇畸变兽时,那个时代最强的十一个哨兵皆拥有自己的专属向导。他们的光辉故事至今都养活了许多影视娱乐公司,每年都会产出大量的作品和周边。
战争时期生育率曾大幅度上升了一段时间,大灾变世纪,人类英杰犹如熠熠生辉的星河,向哨的人口一度达到了人类总人口的二分之一。
然而这种现象却是短暂的,星球割据、彼此攻讦、外部威胁尚未得到有效控制又开始了内战,混乱时期降临,向哨人口锐减——尤其是向导,在最新的人口检测报告之中,向导总人数只达哨兵的十四分之一。
专属向导便也不再合适了。
女皇甚至曾修改了律法,鼓励一向多哨制度,与之相对的,若普通人与向导结合则需要缴纳高昂的税务。至于普通人与哨兵……即便是恋爱脑,大抵也不想用性命来谈恋爱。
但其实,即便她日后真的要永远和第一元帅绑在一起,成为他的专属向导,其实也是个相当不错的offer。更别说这份工作结束后,她还能够得到意料之外的优渥酬劳,她原本还以为治疗元帅只是她的义务呢。
听到简末的问题后,苻九赫勾起唇,克制着才没有嗤笑出声:“当然,作为帝国公民,你有自由的权利,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向导。”
虽然,是C级向导,社会地位只比B级哨兵要稍强一些。
上过小学的孩子,都不会天真地认为人真的能够完全凭着自由意志做事了。
但当然,帝国法典上的法律条文永远不会有错。
“但是……善良而美丽的向导小姐,你一定无法就这样安心看着崖枡元帅堕化吧。在我们谈话时,他可是每时每刻都陷在痛苦的煎熬中。”苻九赫虽然在简末的面前一直表现得有些不着调,可他实际精通于谈判技巧,哄一个学生更是绰绰有余。
“那我们还是快些去见崖元帅吧。”女生抬起头,白皙的脸蛋在他话落后便显现出了几分焦急和担忧。简末不是真的想拒绝,她只是在未知的前路前下意识退缩了一下。
她没有直面过畸变严重的特S哨兵,以往他们都应该被关在特殊监管所里,所以害怕总是不可避免的。
但那个人是崖枡。
即便因为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而很容易升起不真实感,可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听过那么多他的英雄故事,看过褒奖崇敬他的诸多报道。
他保护了她,哪怕她只是他保护的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但人不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付出,还要讲良心。
她想,即便没有那些酬劳,她也愿意试一试,帮帮他的。
小向导看起来比他还要急迫,清澈的乌眸中是未经过任何污染的干净单纯。
苻九赫一时突然觉得,他好像才是那个不关心崖枡死活的肮脏大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关心他,那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他吧。只是……你要做好准备,不要害怕才行。”毕竟那个人现在看上去,可不太像是个“人”了。
——————————
电梯从最顶层一路下降至了地下。
密闭的空间之中,不熟悉的两个人离得有些远,简末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那位元帅大人,心底难免有一些期待和紧张,默默排练着一会见到崖枡应该说的话。
苻九赫倒是自顾自开始哼起小调来,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来,即便简末从未听过这个旋律,都能够确信他一定跑调跑了几公里。
电梯门被打开,这种折磨人的粘稠气氛也终于被打破。
走廊的灯光有些晦暗,简末踩着军官模糊晃动的影子,有一瞬错觉地面上生了一只模样扭曲的怪物。
砰——
肉.体撞击在铁门的声音响起,门后传来了一阵可怖狂躁的吼声,有尖锐的爪尖从小窗栅栏的缝隙中探出,下一刻,一只猩红的眼眸贴在空隙处,死死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的手腕被人用掌心握住,简末抬起眸,便见一直都与她保持着礼貌距离的军官逾矩地伸手将她拉近了他,令她的肩贴上了他的手臂。
“这里关着的都是些可怜的士兵,他们只是生病了,继续接受治疗就能够有所好转。别害怕他们好吗,简末。”苻九赫的脸上带着些认真,他的体温很热,而当他的手心接触到女生的肌肤时,才察觉到她的身子凉得厉害。
苻九赫叹息了一声,按照帝国的军法,堕化种需要被集中看管在偏远的星系,一生被囚禁在荒原,直到有一天奇迹发生。
但是他的这些士兵没有任何过错,苻九赫没办法将他们当做需要被戒备、被囚禁的危险分子看待。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算是违规操作,对抗污染源的前线军力紧张,最优异的向导都在白塔中,而那些流放星……但凡有些追求的向导都不会愿意去,那里的人几乎都是因为各项政策而被强制派遣过去的,只是为了履行社会义务,是女皇为了安抚民众而做的福利关怀。
但苻九赫觉得,帝国一千四百二十九座白塔,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阳奉阴违”。身为他们信赖的长官,他总觉得他们还有救。
只是又需要这位小向导帮忙再隐瞒这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了,苻九赫弯下腰,看着面前只到他胸口的女生,神色柔和:“就当做没看到这一切,回去睡个觉就把他们忘了好吗。啊……忘记了,你以后可能要天天走这段走廊,其实他们很安全的,最高只有A+级哨兵,我也不是那么鲁莽无脑的人,真的控制不住的家伙早就已经运走了,就把他们当成喜欢汪汪叫的不听话的狗就行。”
这样近的距离,简末发现了一些自己之前没有察觉的事情,苻九赫的眼眸原来是一种很深的墨绿色,她的影子被容纳在他的眼底深处,像是陷入了不可探测的原始丛林。
“我们快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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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大人吧……我不会同人乱说的。”简末有种不小心便会一脚踏空的错觉,她微微偏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
“真是乖孩子。”苻九赫很想要伸手摸一摸女生毛茸茸的发顶,但他下一刻就意识到这是怎样的冒犯。男子的手指颤了一下,泛起了些痒意,而似乎是为了抵抗这份手痒,他扣着女生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了一瞬,将她握得更紧了些。
简末也并没有挣脱对方,肌肤接触能够让她产生一种安全感,S级哨兵的气息笼罩着她,将她身上浅淡的向导素彻底遮掩住。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在经过几重身份验证之后,足有几十厘米厚的金属门向上打开,而这样的门甚至足足有九道。
足以显示出此处关押的人危险等级有多高。
苻九赫一直没有松开手,这给了简末一些安慰。
而当她终于进到那个房间,窥视到帝国元帅的状态时,她做好的心理建设还是没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像是在野外遇到天敌时一般,她的身体僵直,呼吸速率降低,脉搏也变得很慢,耳畔仿佛能够听到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被束缚了四肢、紧紧禁锢在台面上的几乎无法称之为一个“人”,粗长的黑色长尾从脊椎末端处探出来,尾巴尖处暴露出了森冷的白骨,隆起的肌肉撑破了原有的衣服,兽类的坚韧毛发覆盖住了半个身子,双手畸形,尖锐的爪尖向下滴落着深红的血液。
他的身躯至少庞大了一倍,而容颜也完全令人辨认不出身份,外露的骨骼撑破了半张脸,像是一副狰狞的敷面,遮掩着模糊的血肉。被锁住的堕化种不像是人类,也不像是动物,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怪物。
这个房间中布置下了由二皇子带来的精神体抑制装置,简末没有再看到那只黑豹,但她莫名升起错觉,更像是那只豹子现在与男人融合了。
因为一直握着简末的手腕,苻九赫全程通过脉搏的跳动感受到了女生心情的跌宕起伏。
“今天可以只做一个参观,明天再上手也行。”苻九赫很有体谅心,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毕竟他总觉得,面前的小向导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晕过去了。
“没关系,我可以先试一试与元帅大人进行精神链接。”简末从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堕化种,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女皇下过敕令,禁止对民众播放真实的堕化种影像,而文艺作品通常会更美化一些,碍于各种方面的顾虑而含糊其辞。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如果此时继续退缩躲藏,她的表现一定会让人很不喜的,女生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很认真。
“啊,抱歉,忘了同你说,像你这种特殊的越级精神疏导是需要有高级向导陪同监测的。明天二皇子会与你共同进行净化治疗,回去吧,睡个好觉。”苻九赫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按住女生细瘦的肩,将她的身体转了个圈,推着她向外走去。
的确只是为了满足她来看一看元帅的欲望而已。
9. 第九章
静音室的门被推开。
门后的哨兵微怔,眸中印出陌生的人影,迟疑地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之前在这里治疗的向导去了哪里吗?”
正在终端上刷视频的漂亮女生仰起头,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按灭了屏幕:“谁呀,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岩厄脸颊微红,虽然以他的肤色,那点红晕也显得不太明显:“简末,她叫简末。”
宋仪娜轻笑了一声,简末啊,她对照着对面墙上标识牌的数字一个字一个字播出去:“喂,安保部吗,这里有哨兵骚扰向导,那个向导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宋仪娜当着岩厄的面挂断了电话,唇角的弧度冷了下来,变得轻蔑讽刺:“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难道不清楚,纠缠不休只会令人恶心吗。”
岩厄原本的脸色是迷茫的无措,听完宋仪娜的话后又转为了苍白,他想要解释,却又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半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直到门重新合上,污染空气的哨兵被带离了房间,宋仪娜才舒展了眉宇,轻“啧”了一声,简末的身边为什么总是会围绕着些赶不走的死皮赖脸的家伙。
——————————
地下四层。
重重封锁的监禁室内,简末深呼吸了几次,闭上眼眸,不再用眼睛注视面前可怖的堕化种,而是用精神力去感知他。
她的左手被妘君泽轻柔地握住,男子像是想要给予她安全感,特S级的精神领域犹如一片安静无波的海洋般将她包裹在其中。
而在仿若母胎羊水一般的安全地带之外,则是不可名状、窥不见底的深渊。
简末的精神锁链刚刚碰触到崖枡的躯体时,便像是陷入了一片混乱的虚无之地,暴虐与排斥的风刃像是能够将她粉碎、绞杀,她本该被这般狂躁无序的精神场排斥出去,整个人却像是陷入了吞噬人的沼泽。
刚刚踏足,她便蓦然跌落了下去,失重感袭来,简末只感觉仿佛有一头饥饿的兽正贪婪地妄图将她吞吃入腹,她的精神力与对方相比简直像是水滴落入了汪洋里。
她冒冒失失闯入了凶兽等待已久的巢穴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脑域广袤无垠,错综复杂的迷宫将她困入其中,脚下、头顶、四面八方的“墙壁”中探出阴冷的根须,一根根缠绕在她的身上,她几乎感觉自己被“消化”了。
少女过于稀薄的精神力犹如一道美味的大餐,暴虐的兽像是舍不得一口吞掉她,要将她含在嘴里,一点点地用舌尖舔砥。
“简末,末末……”
她听到有谁在唤她,声音似乎就吹拂在她的耳畔,她有一段时间不知道简末是谁。
直到另一股强硬的精神力硬生生切断了链接的精神触须,简末才似是突然苏醒,身子差一点就要瘫软地倒下了椅子。
疏导突然中断,被禁锢的人发了疯,肉.体碰撞在金属板,发出了一阵恐怖的撞击声,那根粗.长的尾巴重重拍打在地面上,将栓着尾巴的铁链拽得哗哗作响。
血肉糜烂,尾尖的白骨又暴露得更多了一些。
“末末,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她的身子倚在了谁的怀中,男子半跪在地板上拥住了她,用手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末末,呼吸。”
简末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轻颤,她的下颌抵在了男子的肩窝处,乌色的发丝与男子银白的发纠缠在了一起。
分不清是泪还是汗的水混在一起,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简末终于从恐惧中走出来,抬起脸,便对上了崖枡金色的竖瞳。
那几乎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兽性压倒了理性,可此时简末却在其中看到了痛苦,在这一瞬她又想起了自己与崖枡链接时感知到的情绪,那是要将她淹没的绝望与自责,因为过于深刻而令她的心尖都隐隐泛起了疼意。
她捂着心口,感觉到妘君泽将她抱了起来,视线错过的一刹,简末似乎在那双兽瞳中看到了一丝平静的祈求。
……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阵阵地发冷,令人心尖紧缩的恐怖意象充斥在脑海之中,她的双手好像握紧了什么,耳畔似有争吵声,然后又归为了平静。
再次醒来时,鼻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她的皮肤上又贴了数个连接着电线的电极片,病床旁的椅子坐着一个人,男子趴在她的床边,水流一般的银色发丝散落在床榻上,秀美的容颜带着几分疲惫,与头发一样颜色的睫羽低垂,显出一种静谧的破碎感。
简末在心里莫名觉得,她这个真正的病患与对方待在一起,别人第一眼恐怕都会更怜爱这位皇子殿下。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紧紧攥着男子的手,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在她这里变得多灾多难,上一次被她指甲划出的印子刚刚消散,便又多添了几道带血的糜艳伤痕。
简末有些心虚,故意伤害皇子是不是会被判刑啊,希望妘君泽是个善良的人,不要与她计较。
她的动作弄醒了妘君泽,男子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刚刚醒来的模样也充满了慵懒朦胧的美感,像是神祇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甚至会让普通的凡人连嫉妒心都升不起来。
“末末,你醒了,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看到简末苏醒,妘君泽先是欣喜,后又歉疚地说道,靛蓝色的眸中尽是愧意。
简末摇摇头:“是您救了我。”
她此时的确只有精神力被抽空的疲惫感,崖枡没有抗拒她的疏导,他其实也没有伤害她。
只是他迫切地汲取她,一不小心就将她榨干了,而且简末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么高等级哨兵的脑域,她无法抵御其中的信息洪流,在其中迷失了。
虽然那种差点失去自我的感觉也足够令人感觉恐惧了。
“我好像不小心弄伤了您的手。”简末看向男子手背上的血痂,如玉雕琢的手被她弄出了碍眼的瑕疵,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她是一个罪人。
妘君泽将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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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放了下去,遮掩在身侧,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仿佛察觉不到疼痛:“是我主动握着你的,只是些小伤,是我太没用了,才不能够帮助你。”
男子的身上流露出落寞的气息,似乎眼角都要渗出了些许泪花。
她难道还要负责安慰他吗?
“所以,您觉得我还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吗?”简末直接问道,她总不能每次对崖枡元帅疏导一次,就昏迷一次吧?
妘君泽闻言,脸上浮现出了难为的情绪,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瓣中挤出来:“末末,崖枡只能够接受你的治疗,他敌视我、排斥我、不信任我,他只会与我的精神力厮杀,我无法撕裂他的精神屏障,做不到稳定的净化。”
堕化种……或者行走在悬崖峭壁边沿的半堕化种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与外面那些畸变兽几乎没什么不同,他们会在潜意识中拒绝净化,将一切妄图侵入自身脑域的人视为仇敌。
净化对他们的作用寥寥无几,他们还会对向导产生攻击性,大脑被生物本能彻底支配。
简末的存在对于崖枡而言,才像是一个奇迹般的救赎,他的精神体那时逃脱了监管来寻她,或许是崖枡的求生意识为他求得的最后一条路。
他们的基因匹配值极高,在很久远的古蓝星时代,这样的人很容易对彼此产生生理性喜欢,天生便愿意并喜爱、接纳对方的一切。
因此在即便只剩下兽性的本能时,他仍旧会依恋她,贪图她,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敞开给她。
妘君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只能强逼着这个年轻的、可怜的、无辜的女孩子,让她替代他去做本应该由他来做的事情。
妘君泽有一刻希望简末能够指责他。
而简末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然后有些突兀地浅笑了一下,听起来,她像是什么救世主一般,她普通的日常一下子就变得神圣而不平凡了。
虽然“救世主”本人是个废物的战五渣。
“好吧,我会努力的。”简末有些丧丧地说道,但只要一想到,第一元帅的性命此时就肩负在她的肩上,她好像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感——开玩笑的。
“现在几点了,我晕了多久?”简末偏过头,有些呆呆地问道。少女看上去昨夜就休息得不太好,此时又晕了一次,寡淡如水的容颜没什么表情,眼底都透着一层淡淡的乌青,脊背单薄得能看到凸起的蝴蝶骨,下一刻就能够直接到电影片场客串贞子。
妘君泽有些手忙脚乱地看了一眼时间:“啊,已经下午两点四十二分了,你还没有吃午饭,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妘君泽的身子微微前倾,半趴在病床上,宽松的衬衫领口自然地下坠,露出了一片精致的锁骨和下方隐约的一抹秾丽的粉。
简末在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后,默默偏移开了视线:“樱桃蛋糕,不,我是说奶油…不是……”
真是够了啊,简末。
10. 第十章
妘君泽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偏过头时眸底浮现出了一抹不满,在简末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和颜悦色、温言细语的人第一次流露出了冷若霜雪的模样:“不要在病人的门口抽烟,苻九赫上校。”
靠在墙壁上的人脊背微微弯着,将口中叼着的烟取下来用手按灭:“抱歉。”
哪怕人类到了星际时代,烟草这种罪恶的东西也并未灭绝,反而寻到了更多的品种。
苻九赫一直等在病房外,他没好意思进去,却又莫名得不想走。总要听到一个消息,确定人没事吧。
两个人都有愧疚,简末身上总有种十分明显的涉世未深的学生气,于是让他们更有种大人的事还要让小孩去承担的羞愧感。
“她醒了?”平时话很多的苻九赫这时倒变得有些笨嘴拙舌。
“嗯,她需要休息,你别去吵她。”妘君泽眉宇的冷意仍未散去,阻拦着哨兵去打扰女生。
被嫌弃的苻九赫摸了摸鼻子,认命地点头:“她还好吗?”
妘君泽没有回答,从苻九赫的身侧走了过去,男人讨了个没趣,却也知道答案,问这个问题倒像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当时他站在禁闭室里,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救她。
可要怪谁呢,只能怪这个操蛋的世界。
——————————
最后简末还是如愿吃上了樱桃蛋糕。
大厨亲自为她开的小灶,味道很不错,不会太甜腻,只是吃的时候她一直没敢看妘君泽。
她的精神力有限,但妘君泽能够随时为她“充电”,肚子被喂饱了以后,简末总觉得自己身体内好像有另一个“胃”也被喂饱了。
于是,在简末的坚持下,下午,她又回到了那个监禁室。
这一次,她敢更加详细地注视崖枡元帅了。
而当她认真看清楚了他时,简末突然发现,这个外貌十分狰狞凶恶的人,其实现在显得很没有尊严。
他必须时时刻刻都被栓在金属板上,手脚没有一点移动的空隙,铁铐和锁链深深勒入了他的皮毛与肌肤之中,凝固成深黑色的血迹黏在溃烂外翻的伤口处。
帝国的第一元帅是抵御畸变兽最坚实的一道防线,而当他堕化后,又将变为国家最大的危险。
连哨兵都不敢轻易靠近他,食物是通过管子插入喉咙中的流食,排泄则通过连通着下.身的清洁装置。
他的躯体已经穿不上衣服,也没有哨兵在意这个,只因顾及着她是一个柔弱的向导,而在下半身加设了一个挡板,以防她看到什么不好看的东西被吓到。
而这个建议还是妘君泽为她提出的。
崖枡看上去比上午她离开时平静了很多,这也很正常,即便是畸变兽也不能二十六小时的折腾(刻耳柏洛星一日二十六时)。
男人的听力很敏锐,有些兽化的耳尖动了动,眼皮掀开,竖瞳便盯紧了简末。
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总之,崖枡并没有对她吼叫。
简末坐在了为向导准备的金属椅子上,椅面很凉,她从前在学校的时候都会自己带上一个小垫子。
帝国的律法为向导给予了极大的权限,妘君泽告诉她,即便面对着崖枡,她也可以行使自己的权利。
她被允许在任何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惩戒堕化的哨兵,一切都在合理自卫的范畴内。因为向导的确是一个死亡率很高的职业,享受着政府规定的社会福利,同时也承担着最危险的义务,哪怕曾经出现过数起哨兵在精神疏导的过程中致死的案件,哨联也曾经组织过游行抗议运动,至今法律条文也仍旧没有被更改。
凉意能够提高向导的警戒心,听说当时设计这个台椅一体化净化操作装置的设计师是这样解释的,因此它的构造才会显得冷冰冰没有人情味,一点都不符合人体工学。
简末其实稍微有一些应激障碍,但她人毕竟已经坐在这里了,身旁的皇子殿下还在关心地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守在崖枡不远处的苻九赫也放下了自己的公务,生怕她出事一般防备着没有理智的元帅。
这个时候突然认输逃走,她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了。
脸皮很薄的简末闭上了眼眸,精神触须再次伸向了崖枡,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一次男人似乎变得安静了很多,没有再急切地捣乱,将她往巢穴深处拽。
她“看”到了错综复杂的网状通道,空洞通往四面八方,他的脑域实在太过广袤,而她目之所及,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的污垢。
“头顶”有污水滴落下来,而她的“双脚”也陷入了深潭里,冒着泡泡的黑水里似乎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垃圾,她的精神触须寸步难行,“腿”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低头才看到畸变兽的断肢残骸。
她试图与他建立精神链接,而在她的心绪微微放松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孔洞突然一起鼓动起来,黑水攀升上她的腰肢,不知节制的贪欲只知道留下她,拥紧她,死死黏在她的身上……
简末这时却保持了一部分的理智,她几乎下意识按下了一级安全控制按钮,精神锁链也惩罚一般在男人的脑域里抽了一鞭子。
现实中,栓在崖枡身上的铁链被扯动了一下,尾巴尖重重拍了下地板,喉咙中发出了咕噜噜的、似是威胁的低沉声音。
黏着她的水流依依不舍地褪去,收缩合拢成一个密闭空间要将她彻底吞下的精神网络也恢复了正常。
简末的精神触须从崖枡的体内安全撤退了出来,她的头没有再疼,也没有感觉虚脱窒息的不适感。
她将垂落到脸颊旁的头发掖到耳后,看向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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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握着她的手的妘君泽:“过去了多长时间?”
妘君泽看了看自己的终端:“5分……21秒。”
很好。
五分钟。
简末卑微地苦笑了一声,她几乎以为过去了半个小时。
妘君泽习惯性地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入了怀中,精神力沿着覆盖在她脊背处的手掌流入身体中,让她浑身都像是泡在了温水里,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她轻轻推了推男子的小腹,向外挣了一下:“我的精神疏导有效果吗?”
简末仰起头,乌眸含着些期待,像是寻求着老师夸赞的好学生。
一根细针刺入了崖枡的颈后,细细长长的线连接着污染因子检测仪器,苻九赫主动凑过去看了看,在历史数据中寻找到了末位不情不愿跳动的数字:“降低了两个污染因子,是有用的。”
苻九赫的嗓音中泄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意,有时候从0到1才是一个最艰难的过程,崖枡的污染指数一直在不稳定地升高,在妘君泽对他进行净化后,也只是停滞了短暂的时间,数值在后续反而波动得愈发剧烈。
而从上午简末为崖枡疏导后,数值便一直没有变,在降低后也并未出现反弹。
两个污染因子。简末根本笑不出来,她只觉得“2”这个数字像是砸在了她的脑门上,犹如在对她进行公开处刑。
“末末好厉害。”她的耳畔响起男子温柔的声音,像是哄小孩一般鼓励她。
妘君泽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眼睛弯成了月牙,眸子也好像变为了中央星广场的月牙潭。
“末末好棒,是比我还要厉害的向导。”他真诚地说道,虽然听在简末耳中有些阴阳怪气的,但妘君泽自己显然诚恳的不得了。
一声咕噜的兽吼将简末的回应噎了回去,被短暂安抚过的崖枡又显露出了些许暴躁的神情,他似乎想要向简末的方向冲过去,可锁链却更深地陷入了皮肉之中,隐隐能够听到摩擦骨骼的声音。
“你,你别动了。”简末看向他,忍不住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可监禁室中却突然安静了一瞬,残破不堪的容颜上,只有那双金眸能够传递出一些情绪。
崖枡安静不动了,好像真的听了她的话一般。
简末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她的话的确起了作用。
“简末同学,水滴石穿,聚沙成塔,涓流汇海,海纳百川……总之,只要不断地锻炼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治好崖枡的,你就是整个帝国的恩人。”苻九赫走到了她的身旁,原本想要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伸出手被妘君泽瞪了一眼后,便转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爽朗地笑着说道。
别再给她扣高帽子了啊,简末耷拉着死鱼眼,在心中默默吐槽。
11. 第十一章
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简末甚至已经对地下室那位畸变严重的元帅产生了些习惯感。
“崖枡元帅,早上好。”简末礼貌地对自己的治疗对象打了个招呼,获得了对方的一声兽吼。
好消息是,这一次她坚持的时间更久了。坏消息是,这个更久是7分钟。
简末在崖枡的脑域中还是有些晕头转向,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智商只有三岁的小朋友,需要简末用精神触须一遍又一遍地将捣乱的精神流打到一边,让它们不要干扰她做正事。
弄得她有时候真的很想像是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大吼一声让他乖乖坐好。
只是简末能够感觉到,崖枡的潜意识逐渐开始依赖她,信任她。她并不知道,有时候她的某些行为已经近似于攻击,足以让失控的堕化种直接绞杀她弱小的精神触须,而崖枡却一直都忍耐着,即便脑域中敏感度最高、也最脆弱的地方被女生一点都不温柔地刮蹭、抽打,他也只是隐忍地弓起脊背,咬紧牙,连声音都被压在了喉咙中。
在这一点上能够依稀窥探出,他曾经是一个怎样善于忍受疼痛、坚如磐石的将领。
简末只是一个成绩平平的大二学生,在崖枡的闷声隐忍下,她很快便渐渐忘了许景云对她的训导,而此时在身侧看护她的妘君泽又对她过于宽容,他只在意她的身体健康,确定她是安全的,便不会管她在精神疏导时的表现。
一波疏导中断,简末趴在了妘君泽的身上,像是补魔一般,感受着男子的精神力进入她的体内。
“那个,我想问一个问题。”双手环胸,肩膀抵在墙壁上的苻九赫突然开口说道,“简末同学,你为什么还不对崖枡进行深度净化?”
男人墨绿色的瞳眸中浮现出了些困惑,他原本以为简末是怕冒然对崖枡进行深度净化会被对方伤害,要先与他培养默契度与信任感。可这都已经几天了,而且他看崖枡那个样子,应该已经对简末的精神力很熟悉,对她根本就没有半分凶意了吧。
埋在妘君泽胸膛中的女生像是一只软趴趴的棉花玩偶,半响才缓缓抬起头,脑袋从男子的肩膀处探出来,看向苻九赫,一脸迷茫:“深度净化?你不知道吗,我没学啊。”
在苻九赫呆怔茫然的视线中,简末也逐渐感受到了尴尬的氛围。啊,因为她本人没有这个意识,苻九赫也没与她说,所以她习惯性地忘了这个事了。
“深度净化是大三的课程,我还没有学到。”简末小声地再次解释道,是啊,普通的精神疏导,对堕化种应该没什么作用,怪不得她祛除的污染因子只有个位数。
只有深度净化,才能够快捷有效地消除畸变啊。
但深度净化……一般只有B级以上的向导才会将其列为日常工作,而且在毕业后还需要考取相关证书,反之便是无证净化,双方都需要面临罚款的。
虽然这是向导的必学项目,可简末原本以为,若不是特殊情况征调,她一生做深度净化最多的时间可能便是在学校里。
不过也对,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苻九赫用巴掌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别再提醒他现在是在用“童工”了(夸张说法,女主已成年)。
“二殿下,只能麻烦你教教她了。”苻九赫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向妘君泽。
简末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她真的很笨,什么都不会似的。而转后她又有些理直气壮地想,原本像她这样的学生就是按部就班地接受着学校的教导呀,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是许景云那么变态,还没上大学,就已经自己修习完了所有的课业,还能够给别人当老师。
谁让他们现在寻找的人是她呢,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啊,许景云那么厉害,他不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可是只有她能够治愈帝国元帅呢。
虽然知道这样显得很小人得志,简末还是不由在心中升起了一点小小的虚荣心。
而妘君泽则在此时摸了摸她的头,弯起的眸中仿佛带了些宠溺:“太好了,末末,我能够做那个亲自教你深度净化的人呢。末末的精神体是什么样的呢,一定很可爱吧。”
男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向后撤了撤,直视着女生的双眸,金尊玉贵、养尊处优、从来不必为任何人或事操心的皇子却流露出了些紧张与忧虑的神情:“末末,我还没有给你看过我的精神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连骨骼都像是被匠人呕心沥血细心雕琢而成的青年眉眼微低,便显出了些羞赧之意。
他轻轻咬了咬唇,双手捧在了胸前,犹豫了片刻,一只纯白色的兔子才从胸口处跳了出来,乖乖坐在他的掌心里,一双蓝色的眼眸温顺地注视着女生。
月兔,纯洁而神圣,因妘君泽生在素娥节,也被民众认为他生来便得到了月之女神的祝福。
其实简末在电视上看到过,妘君泽有点像是皇室的吉祥物,当然并不是贬义的那种,他的存在为皇室得到了很多的赞誉,也让民众对国家拥有了更多的喜爱感和认同归属感。
在某一方面,他的身上还有些类似明星这种公众人物的感觉,皇室很喜欢在各种节日让他去慰问作秀,他的月兔也因为模样可爱无害,满足了民众对于毛茸茸的喜爱,而总是出现在各种电视采访的画面中。
但这也的确是简末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它。大、大明星!她在心底尖叫着,脑域中的精神体脚脚也蜷缩了起来,要晕了,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怦怦乱跳。
见简末久久没有动,妘君泽的眸子开始变得忐忑,虽然母亲、皇兄和妹妹们都很喜欢他的精神体,可他还是有些害怕,怕他新得到的好朋友会不喜欢它。
可她如果真的不喜欢它也没有关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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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精神体“动物”的特性,让它们会对自己的天敌产生天然的排斥厌恶感,也许只是简末的精神体与它天性不适合,也或者……简末只是讨厌兔子。
都怪他,怪他的精神体为什么是一只没用的兔子。
妘君泽的蓝眸逐渐盈了一层湿润的水,而他手中的月兔也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抬起的两只白嫩嫩的小脚落了下来,身子蜷缩成了一个白团子。
然后它便腾空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简末有一些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因为学校宿舍中几个等级高,可以释放出精神体的女生都喜欢没事将它们弄出来放放风,而莫名其妙很讨动物喜欢的她就那样成为了它们的铲屎官——虽然精神体其实没有屎给她铲,但它们很喜欢让她抱,被她挠痒痒,或者拍拍屁股什么的……
简末抱着兔子的动作不算生疏,让它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舒服。其实从前出于政治原因,妘君泽将它放出来让别人摸头碰触时,它是不太开心的。
许多人将这当做一种祈福仪式,明明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精神体都是不被允许肆意抚摸的,这对于他们是一种侵犯隐私的无理行为,在暴躁易怒的哨兵中还可能成为一场争斗的开端。
可即便妘君泽与它都对此很排斥,也不得不忍受。
但此时窝在简末的怀中,它却只觉得女孩子身上香香的,也软绵绵的,像是睡在云朵上。
或许是因为它的主人很喜欢她,它才会这样想,不……本来就是他在这样想。
妘君泽的耳根几乎要红透了,精神体与本人之间存在共感现象,过分的软绵让他产生了一种像是做坏事的羞愧感。
就好像是他……
不能这样想了,妘君泽捂住了鼻子,偏移开视线,热意蔓延上脖颈:“末、末末,你别这么纵容它。”
女生柔软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兔子的毛发,又用指腹轻柔地揉捏着它的耳朵尖,甚至还想要低下头亲一亲它的小脑袋,听到妘君泽的声音后,简末才从那种格外沉浸的忘乎所以的吸兔状态中回过神。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会……冒犯您了!”简末终于发觉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对妘君泽而言有多过分,手足无措地抱着兔子对男子弯下了腰认错。
因为和舍友们的精神体相处久了,她好像变得对其他人的精神体都有些没有边界感了。
它可是与主人共享着感官的,不能因为看它是小动物就忘记这一点啊!她的舍友有时候都会莫名地发癫,原本安静坐在电脑前写论文的人会突然起身把她按在怀里一通乱揉,然后在简末懵懂迷茫的时候冷静地说刚才是因为精神体被她弄应激了。
还因为整个宿舍只有她是C级向导,没有办法释放出完整的精神体而指责她不合群、搞特殊,她都能摸了她们的,她们却不能摸她的,不公平。
12. 第十二章
“不要再对我用敬语,末末。”妘君泽轻声说道,嗓音中还带着些沙哑的哭腔,眼睛红,鼻尖也红,看起来似是受了很大的欺负,倒真的有些像是兔子了。
怀中真正的兔子探出了粉色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女生的脸颊,简末直起身子,感觉有些痒地躲了躲,她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只有些笨拙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末末以后可以叫我君泽吗,或者是……阿泽。”妘君泽期盼地说道,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一人一兔两双眼睛都认真注视着女生,等待一个答案。
这是妘君泽第一次与别人交换昵称,他人生中绝大部分的经历都是按部就班规划好的路线,他是满足任何人期待的皇子,有可以信赖的亲信,却没有足够亲密的友人。
即便这个地方冷硬、单调、简陋,却仿佛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不远处的苻九赫磨了磨牙,这两个人还真是旁若无人啊。好像他们之间存在着特殊的默契,在周围阻隔出了一个透明的隔膜,将其他人都排斥在了外界。
“啧,我还在这里呢,怎么你们两个人就开始拍起好朋友的儿童剧了。”苻九赫如同学生时期被排斥在小团体外的刺头一般插嘴道。
他硬生生走入了两人之间,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有些混不吝的意思:“末末,怎么不看看我的精神体,也许你也会喜欢它呢。”
末末,唇齿中咬着这两个字,苻九赫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真黏牙。
“苻九赫上将,注意你的态度。”妘君泽脸上的情绪收敛,将简末拉到了自己的身旁,隐隐有种阻止苻九赫靠近她的模样,仿佛在防备着他这个哨兵。
苻九赫站在原地,觉得有些没趣,虽然知道所谓的不允许职业性别歧视的法案不过是一纸冠冕堂皇的废文,但皇子殿下也不必这么明显地将他当做什么洪水猛兽吧。
他们哨兵又不是人形怪物。
他越过妘君泽,看了一眼他身后懵懂的简末,蠢蠢欲动的心又冷静了下来,算了,真把他的精神体放出来,没准她还会害怕呢。
就别讨人厌了。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崖枡兽化的耳尖动了动。精神体……
脑域中栖息的黑豹精神体睁开了眼眸,它站起身,污浊的血液滴滴答答坠落下来,凶戾的兽走到关押着它的牢门前,竖瞳缩成了一条线,呲出獠牙,脊背隐隐因兴奋而弓起。它嗅到了,是那个小蛋糕的味道。
——————————
简末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迎面便见到了青柏一般脊背挺直,端正坐在椅子上的许景云。
她的课后补习还没有结束,而许景云并不知道她自己在外面偷摸做着什么勾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青年抬起眸,静静看向简末,让她的心脏莫名一紧,连忙乖乖解释:“吃饭有些慢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在某次发现许景云竟然站在门外等她时,简末便将房间密码给了他,老师太过兢兢业业,显得她这个差生好像又摸鱼又不上进。
好在许景云无意探究她的隐私,并未多问,只是敛眸淡声说道:“净化总结改好了吗,拿来给我看看。”
“嗯,好。”简末从桌子的抽屉中找出了之前打印下来的纸质版总结,双手捧着递给了对方。许景云有一些怪癖,比起直接在终端上看东西,他更偏爱真实的纸张,并很喜欢在上面批批改改。
“许学长,我最近是不是有了很明显的进步,课后补习,是不是就可以中断,不必再麻烦你,浪费你的时间了?”简末组织着措辞,纤长的眼睫翕翕扇动,眼眸中含着期待。
她的确觉得自己变厉害了许多,毕竟天天都有特S级向导妘君泽亲自手把手教导,又有帝国利刃充当她的练习教具,她就算再是个朽木,也勉强能够雕琢出一个模样了。
认为自己有所长进往往都是学生的错觉,可许景云看着女生那副翘起尾巴,满脸小得意的模样,却只是平静地启动精神疏导模拟器设备,在系统中调试好参数,灰眸落在女生身上:“进行一次净化模拟,我看看上次指出的错误你有没有改善。”
女生的眼睫耷拉了下来,瞳眸里的光也变得暗淡,她虽然看起来并不尊师重道,还很明显地表现出了想要摆脱他、恨不得他立刻离开的模样,但姑且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虚拟系统模拟出了哨兵的脑域结构,而简末则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须,在许景云面前进行了一次疏导练习。
她的表现的确显得熟练了很多,倒像是私底下偷偷用功了,在许景云的生活环境之中,看到遇到的都是一些天资优越之人,直到在简末的身上,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够有多大。
青年近乎透明的灰眸中盛入了女生的身影,这句话并不包含任何情绪成分,也并非对于简末的轻视,只是让他理解了女生并非是刻意偷懒、不肯用功,只是天分如此。
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种类似于可怜或怜悯的情绪,让许景云认为,他有责任看管她、帮助她,必须由他更用心一些教导,才能够让女生勉强跟上别人的脚步。
青年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冷意,有种阅读科研论文的理性感,音调几乎没有起伏,有时候甚至会让简末将他当成AI辅助工具来看待。
妘君泽教她的时候便不会这样,他像是一个足够溺爱的大家长,奉行鼓励式教育,好像无论她做什么男子都能够挑到好的地方来夸她,而不是像许景云一般,一针见血又冷冰冰得没有感情。
简末倒是并没有因此对许景云有什么不满,即便她再不喜欢被别人抓着学习,她也不是真的好坏不分的人。只是人的情感总会有倾向,相比较而言,她对许景云只有尊敬,却会更喜欢妘君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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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分神想到了妘君泽,却没有预料到,下一刻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和一声隐约的问候:“末末,你在房间里吗?”
简末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为什么会生出心虚感,精神疏导的过程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许景云刚刚就看出了她的溜神,门外的声音则更令她精神触须紊乱。
许景云微微抿唇,他其实很少真的斥责批评她,最多只是指点,此时也只是问:“你的朋友?”
模拟净化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简末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点了点头:“嗯,算是吧。”
简末的声音并不怎么坚定,她还是没那么有勇气,能够对别人介绍她与皇子殿下是朋友。恐怕别人不会以为她在吹牛,而只会觉得她将幻梦科技当成了真实,得了癔症。
“许学长,我先去开下门。”简末站起身,对许景云抱歉地弯了弯腰,然后踩着白色的毛绒拖鞋小跑了两步,手指握住门把手,顿了片刻后,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二殿……阿泽,你怎么过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简末的身子挡在门前,恰好遮挡住了许景云的视线。她下意识不敢让妘君泽进来,让许景云看到他。
“末末,你愿意叫我阿泽了,我好开心。”温润的男声从门后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许景云坐在原处,长指敲了一下桌面,末末、阿泽?男朋友吗。
只是怕唤出“二殿下”会被许景云发现门外人身份的简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身子还是没有动,是一个很不合格的主人模样。
好在妘君泽并没有和她计较,反而拎起了手中的袋子:“我第一次来朋友家做客,不知道应该带些什么,就买了鲜花和果茶,希望你能喜欢。”
白色的风信子被包裹在素雅的雾面纸中,精致小巧的花瓣自然地舒展,散发出甜香的气息。
简末有些惊讶,她几乎想不到她上一次被人送花是什么时候,不……真的有过吗,她似乎只当过追求者给舍友送花的跑腿吧。
简末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俗气的人,比如她现在就在不受控制地嘴角上扬,露出了类似欣喜与受宠若惊的神情。
“简末,门外是谁。”一只手臂从女生身后穿过来,支在了门框上,在妘君泽的视角看过去,几乎似是将女孩子半拥在了怀中。
妘君泽眸中的笑意冷下去,直直看向房间中不知在何处出现的,另一个陌生男子。
许景云的身高在向导中算是很高的,一米八.九,简末只能够倚靠在他的胸膛。
简末有些发愣,不清楚许景云为何突然会过来,一时间大脑有些迟钝,不知道要怎样处理面前的情况。
许景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手扣住了女生的手腕,保护性质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二皇子殿下,您为什么会在……夜里十点多,孤身来到一位女性向导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