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女竞选者》 1、第一章 后末世。科技倒退,废墟中重建的蓝茵城。 十五年前。 眯眼假寐的守卫,用余光瞟着十米开外那个脏兮兮,臭烘烘,仿佛流浪狗一样的小女孩。 她想偷面包。 她罪恶的小爪子马上就要伸出来,这副手铐也马上就会挂在她的脖子上。 对,脖子上。因为手腕太细了。 这种孩子小偷,守卫们已经司空见惯。老练的守卫们甚至发明了一种新的游戏。 手铐紧紧卡住她们的喉咙,细弱的血管会从脖子上、额头上爆出来,眼球也会慢慢鼓起来,仿佛一只被提起来的河豚。 这时需要后退一步,把胳膊伸直。因为胆小的孩子会因窒息、恐惧和濒死感而屎尿齐流。 生命力旺盛一些的还会使劲儿蹬腿挣扎,但却是徒劳,挣扎只会加速死亡。 就像死了只猫狗。 三,二,一。 守卫大喝一声,野狗一样的小女孩果然被吓住了。 闪着寒光的手铐接近女孩的皮肤。但是想象中清脆的“咔哒”声并没有响起来。 女孩用手挡住了锁孔,锋利的改良手铐穿刺了虎口,像耳环一样挂在女孩手上。 女孩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用力一扯,破碎的血肉溅在她的眼里,但她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赶紧转身逃走。 慌不择路的小女孩来不及感受剧痛,也来不及规划逃跑路线,只顾着钻进人堆里,把自己淹没在人流中。 差点就完蛋了。 念头刚闪过,人流中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捏住她的后颈。 ...... 一如十五年后的今天。 贯穿的伤口,惊惧交加的情绪,以及背后那双看不见的,铁钳一般的大手。一切场景都让宋时羽忍不住联想到小时候的经历。 脚步声虽然嘈杂,但宋时羽能明显地听出来,大部分追兵已经被自己甩脱。但身后的这支小部队能追到现在,明显不是等闲之辈。 打回去还是继续跑,需要当机立断。 跑吧。打是真打不过。 宋时羽并非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谋难断的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放在三年前,这只小部队绝对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彼时的宋时羽还是杀手界的天才新星:11·12上城区大停电,樱花祭刺杀前议会成员,银行家菲利普的丑闻... 尽管在蓝茵城,大大小小的从事“杀手”工作的加在一起,估计不比从事销售工作的少。 宋时羽绝对是那一年的“销冠”。 只是一切的一切,随着三年前执政团颁布的“禁魔法令”而烟消云散。 说来好笑,杀手也是牛马,并非自由职业者。几乎所有杀手背后都有所属的组织,提供管理培训、情报搜集、牵线搭桥以及处理善后等。 政治衍生贪婪,贪婪衍生罪恶。政客与杀手组织之间形形色色的交易,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城市如棋盘,杀手便是兵卒。实际上大部分杀手都是不同组织豢养的恶犬。不同的组织会用不同的“狗链”拴住她们。 哪怕宋时羽是个觉醒了魔法天赋的天才杀手,仍然没有逃脱蓝茵城与组织之间的规则。她的“狗链”,来自后脑插入的一根燃烧着碧绿之火的短钉。 来自宋时羽归属的组织,碧火。 如有背叛,将永远经受碧绿之火的炙烤。 宋时羽不知道碧火教会到底在和哪位政客达成长久深度的合作,只知道“禁魔法令”的颁布速度和执行力度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整个城市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为数不多的魔法觉醒者一个接一个全部被翻找出来,无论是被威逼利诱还是强制执行,只需一个月内,胸口都镶嵌了一块拔除即死亡的阻魔金。 好消息:还行,好歹是块金子。 坏消息:天才杀手就此陨落。 所以身后的一小股追兵,也给现在的宋时羽带来如临大敌般的窒息。 从上城区到城郊垃圾场,这么远的距离仍没有甩脱。宋时羽的冷汗留了一遍又一遍,腰侧的贯穿伤在汗水的冲刷下疼得几乎快要让她昏厥。 儿时虎口处留下的疤痕也在一跳一跳的钝痛,似乎在预示着被抓到的后果。 体力即将消耗殆尽,最多还能坚持10分钟。 用最后的体力打回去,还是继续跑。在两种成功率都不高的选项中抉择,确实不太符合杀手缜密计算一击毙命的习惯。 臭不可闻的垃圾场似乎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但是藏浅了很容易被发现,藏深了基本上也会窒息而死。 全凭运气。 嗡—— 大脑激烈思考之际,几辆载满垃圾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巨大的轮胎裹挟着黑泥和脏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落魄杀手的身上。 污浊的泥水在伤口上肆意流淌,混合着血肉和硝烟的味道,很快就会酝酿出腐烂的臭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翻!两人一组,翻个底朝天。”追兵小队的队长快速分配任务,小队人马训练有素地冲进垃圾场,寻找女杀手的身影。 扬长而去的垃圾车甩干脏水,留下一阵烟尘。 宋时羽从车厢满载的垃圾中探出头来,剧烈地喘息着。她无暇顾及碎玻璃和烂金属片究竟又给自己留下了多少伤痕,只是在庆幸着,自己又捡回一条命。 精疲力尽地躺在臭气熏天的垃圾里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宋时羽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是有一天不当杀手,可以改行当个哲学家。 可惜享受不过几分钟,就要为下一段路程做盘算。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宋时羽感受到了身体在发烫,伤口也在快速恶化,整个人大脑也跟着懵懵的。 必须赶紧找一个能养伤的地方。 宋时羽眯起眼睛,判断着垃圾车行驶的路线。 车里的垃圾大多是碎玻璃,金属片这种仍有价值的东西。因此这是一辆自城郊垃圾场到虹港垃圾回收站的车。 虹港,蓝茵城旁的港口,罪恶滋生之地。 蓝茵城历任统治者的手都无法伸到虹港,这里自成一派,三个□□夹带着无数小帮派在此盘根错节。 宋时羽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如果现在进入虹港养伤,虽然追兵的手伸不进来,但仅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估计在虹港活不过一个晚上。 但是虹港附近的废弃酒厂似乎是个好去处。自己从前执行任务时在此布置过一个藏匿点,希望没有被人发现。 想到这,宋时羽再次觉得老天又拉了自己一把。 ...... 酒厂的废弃小屋一如宋时羽走之前的样子。 一盏旧台灯,灯泡碎了一半。 一张破旧的单人床垫,塌了个大洞。 一台连着太阳能发电机的电视,有电,但就一个频道。 一些速食和膨化食品,爱吃的都发霉了,不爱吃的也过期了。 一个急救医药箱,最低配的,而且还偷工减料。因为从前的自己太过自信,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受伤。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会笑出声。 宋时羽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打开储物柜。 东西还在。满满一柜子的烈酒。 宋时羽掏出两瓶度数最高的酒放到地上,接着打开医药箱检查能用的东西。 手术刀,绷带,还有过期半年的抗生素。 麻醉剂和止痛泵都没有。 这算不算是来自过去的惩罚?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惨,宋时羽面对眼前的情况竟然选择了先打开电视。 热闹的声音会让自己觉得,我不是世界的弃子。 宋时羽猛灌了几口烈酒,权当麻醉自己。 晕乎乎的感觉渐渐浮上大脑。宋时羽任由思绪的浪潮把自己推来推去。 我是怎么落到这般地步了呢? 是十五年前,小时候自己偷面包被抓的那次吗? 明明已经快要逃跑了,还是被守卫的大手捏住了脖颈。 接下来便是比被当场勒死更可怕的命运,丢入牢狱中。 暗不见天日的虚弱,被老鼠啃食,污水带来的感染,或是被病态又饥饿的狱友当做发泄品后分而食之。 宋时羽至今都说不清,她是一个幸运的人还是不幸的人。 因为守卫刚走,一个衣着富贵的高个子男人便来到了监狱。 “无脑报效组织,或是死在狱中。” 这句话的每个字,就连每一个字的音调,宋时羽现在都没有忘记。 同样没有忘记的,还有三年前肆意飞扬的自己。 天才新星杀手,身边全是微笑和掌声。松软的床、豪华的食物、昂贵的服装,还有组织成员的关心和喝彩...宋时羽头一次在碧火组织中找到了家的感觉。 “干得漂亮!” “以后你就是碧火的中坚力量了!” “让我们祝贺小宋又干成了一票。” 自己再也不是烂泥了。名望,原来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成就感和归属感。 该死的禁魔法令。 自己又变成了一滩烂泥。 宋时羽受够了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受,所以强行接下了这次的刺杀军火商厄德菲尔的任务。 没有人愿意接的任务,注定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宋时羽脱手了,搞砸了,完蛋了。 “哈哈,完蛋了。”麻醉感充斥大脑,宋时羽向伤口上倒了些烈酒,随后抄起手术刀为自己贯穿的伤口清创。 没有多余的绷带。忍痛时,嘴里能咬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物资,没有药品,也没有任何人。 所以杀手的惨叫响彻云霄,但是无人听得到。 往日荣光如同泡影,一同破灭的还有女孩的野心与对未来的幻想。 “我们中的大部分,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和空间。”一阵女声传入耳朵。 宋时羽在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落灰的电视里,正在演讲的女政治家的目光,对上了落魄杀手的眼睛。【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二章 头疼。 侧腰也疼。 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宋时羽说不好自己是宿醉,还是精疲力竭睡过去了。 反正肯定不是疼晕过去了,绝对不是。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打在眼皮上,代表自己又活了一天。 有时候活着也未必完全都是好事,宋时羽想着。活下来就意味着要解决麻烦,就要擦屁股。 今天的自己给昨天的自己擦屁股,每天都擦,周而复始。 反正都是擦,今天就先把积灰已久的房间擦了吧。 宋时羽绝对不是什么有洁癖的人,但是房间实在是太乱了,就像她的思绪一样。 擦一擦,是梳理也是逃避。 她起身打开了水龙头,这里虽然是被废弃的地方,但是好在靠近酿酒厂,水源没有出问题。 宋时羽顺手撕开自己破碎的外套当做抹布,低着头清扫起这个房间。 落灰的电视播放着新闻节目。 不能调频道,因为没有遥控器。 也不能关机,因为怕冷清。 宋时羽的身体还是有些微微发烫,腰腹的伤口牵扯着她的神经。但她仍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只是慢吞吞的干着活。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儿。 新闻频道在播报着蓝茵城的近况。 “因蓝茵城现任执政者夏商的身体情况仍不理想,目前整个城市的治理仍由执政团代理执行。有知情人士透露,我们的城市之主似乎在遭受死亡的威胁。” 夏商。宋时羽听到这个名字啐了一口。 死老登,年轻时确实杀伐果断。在二十年前的统一战争时,仅凭一己之力把蓝茵城从其他国家的体系中生生扯了出来。 由此开创了一座自由之城。 但政客口中的“自由”,与平民有什么关系? 他带头签署颁布“禁魔法令”的时候,有考虑过什么是“自由”吗? 宋时羽仍然记得夏商宣讲时的口吻: “魔法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问题,每个百姓都饱受其威胁。事实证明,魔法无法被合理利用以保证百姓安全。民众的安全才是我们最大的使命。” 放屁,谁用魔法杀平民? 不知道别的魔法觉醒者是什么情况,宋时羽扪心自问,自己杀得全是些高官厚禄的精英阶层。 但是自己确实说不清,这些人到底是好是坏。 就像三年前刺杀的银行家,银行家菲利普算是城市里有头有脸的慈善家,但是杀他的时候自己也确实没有犹豫。杀了他以后城市的经济体系也确实短暂崩坏了一段时间。 但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 组织有任务,自己就积极响应。拿钱,杀人,获取名望。 做杀手就像做生意,讲究果断,决不拖泥带水。不能在虚妄的幻想、等待和摇摆中消耗时间,趁早抬头走自己的路,才是明智选择。 “由于日期的提前,本届选举资料并未放出,蓝茵城未来的执政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目前还是众说纷纭。” “有学者猜测,本届选举将围绕执政团的两位成员——男竞选者秦明皓和女竞选者何须而进行。” 秦明皓,何须。 宋时羽对这两个名字有点印象。 秦明皓,律法世家秦家的中坚力量。 秦家作为蓝茵城中颇有名望的家族,其家族成员遍布政治、经济、科技、商业等等各方各面。整个蓝茵城目前的法典,基本都有秦家的参与。 只是宋时羽作为杀手会了解一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秦家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交易,实际上和某些杀手组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这个何须... 自己好像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宋时羽带着再确认一遍的想法回头看了一眼,电视中的女人正是昨天演讲的衣冠楚楚的女政治家。 女杀手的瞳孔无意识地缩了一下。哪怕是电视中的女人,宋时羽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 原来她叫何须。 名字就带着一种讨厌的否定。 宋时羽曾经觉得所有政客都长一个样子:棱是棱角是角的扑克脸,坚定的令人厌恶的眼神,虚伪又模板化的笑容。 还有几乎一个妈生的,薄得苛刻的嘴唇。 眼前的女政治家一样,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尖锐的眉毛,深色的眼影,棕色的瞳孔。 看上去城府颇深。 修长又挺拔的鼻梁。颧骨略高,脸颊瘦削。 一股子强硬的味道。 政客必备的薄唇? 不,她的嘴唇没有那么薄。生在这么一张严肃的脸上倒显得整个人没那么冰冷,多了一丝人味儿... 还行吧,是挺好看的。 “女政客...”宋时羽嗤笑了一声,她不认为这个看上去冷漠强硬的漂亮女人是执政官有力的竞选者。 没有家世信息,没有背景。搞得这么神秘,估计是抬上来给秦明皓铺路的垫脚石。或者是某些幕后老登推到台前来的一个幌子。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闲心分析别人的情况? 宋时羽惊讶于自己真是杀手做久了做出职业病了,只要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点什么情况,大脑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分析。 但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相信各位民众对于蓝茵城本届选举十分关心,本台今日特邀了知名学者——魏冬翔先生,为大家分析谁最有可能成为蓝茵城的下一任执政官!“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假笑。 “大家好,我是魏冬翔。所有人都明白,如何处理蓝茵城臭名昭著的历史遗留问题——城郊港口虹港,将是决定二人谁能上位的重中之重。” 虹港确实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宋时羽难得赞同的点点头。地况复杂,人员流动大,犯罪率极高,而且各种势力盘根交错。 如今的政客们只沉迷于权力的游戏。他们只想攥紧自己手中的筹码,并盘算着如何从别人身上赚取更多。 还解决虹港的问题。费力不讨好的超级大粪坑。 “目前来看,男竞选者秦明皓主张广施仁政,开放边界,将虹港纳入蓝茵国国土。看来他是想抚平现任执政官夏商所带来的伤痕。” 真能吹。宋时羽差点乐出声,还仁政。秦家的手早就伸到了虹港外围,他们主张开放边界,归根结底还是想扩张自家的势力,或是借助虹港的帮派,攫取更多的筹码。 “而女竞选者何须,则是蓝茵城首位女性竞选者。别看何须是个女人,而且不像秦明皓一样背后有着家族势力的支持。但她的手段极为强硬,主张断臂求生,直接切断蓝茵城与虹港之间不清不明的关系,将虹港这个罪恶滋生之地彻底扼杀。” 更是重量级! 宋时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在她看来,何须的政治主张跟直接向虹港宣战几乎没什么区别。照这架势,本来四分五裂的虹港势力将会史无前例的握手言和,枪口一致对外。 宋时羽觉得如果自己不是杀手的话,是不是也能上去竞选一把。只要足够贪婪和足够虚伪,谁都能当政客。 一个讨厌的,喜欢做白日梦的漂亮女人。宋时羽脑中的法槌砸了下来,对女政客何须的印象尘埃落定。 ...... 趁着天色尚早,宋时羽决定出门寻找一些补给品。 废弃酒厂附近没有人烟,宋时羽决定返回不远处,昨天逃命时路过的村落。没有像样的药品,但至少可以买一些食物补给。 只是回来的路上,宋时羽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哗啦啦。 一阵微弱的异响。 有人来了。 宋时羽飞速钻进周围废弃已久的房屋,警觉地俯下身子,刚松懈一天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了。 是不是追兵来了? 四周静悄悄的,但是危险的感知并没有结束。 长久的僵持太过消耗体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有利选择。宋时羽决定打破宁静的局面。 她微微探出身子,想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情况。 一柄飞刀“嗖”的一声擦过她的头皮,直直地钉在墙上。摇晃的刀柄无声地威胁着自己。 紧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手持武器冲了进来。 宋时羽心头一颤,随身携带的武器早就因昨天的逃亡而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如今女杀手浑身上下能称得上武器的,只有一把昨天清创用的手术刀。 还有房间里散落在地的几个酒瓶。如果它们也算武器的话。 虽然自己在碧火组织长大,对于各种武器也算是熟练运用。但是就像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杀手也是如此。有的人习惯械斗,有的人喜欢火器,有的人乐于精密布局,有的人享受狙杀。 宋时羽是少数中的少数,她的天赋在魔法。 换句话说,没有魔法的她并不是一个一流的杀手。这种条件下的一对二几乎没什么胜算。 宋时羽甩开腿将地上的酒瓶踢了出去,正中一位不速之客的面门,暂缓了他攻击的步伐。 而另一个敌人手持一把武士刀,快速翻越屋子内为数不多的家具,接近宋时羽所在的位置。 突刺。 闪着寒光的武士刀带足了力道,直奔自己的要害。宋时险之又险地侧身躲了过去,腰腹的贯穿伤因为肌肉的牵扯疼得她眼前一黑。 没有多余的话语,见面就是要灭口。宋时羽甚至还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追兵,或者属于哪个势力。 “你们是什么人?”宋时羽张口问道,为自己拖延时间。 “送你上路的人。”不速之客闷闷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 虽然听起来是一句无用的话,但宋时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蕴藏的信息。 至少这两个人不是昨天的追兵。 因为追兵们经过长时间的追逐,要么累得不想开口,要么开口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操,终于抓到你了!”之类的抱怨或是更恶毒的咒骂,绝对不会说这种无意义的废话。 宋时羽稳了稳心神,背靠墙壁缓慢移动,准备应对两个人的夹击。 一人手持武士刀,另一个人手持短柄斧。 她在等待敌人发起进攻。 两个人也是训练有素的老江湖。武士刀轻盈,负责主要输出。短柄斧略重,负责寻找宋时羽的破绽一击毙命。 两个人还时不时地换策略,不给宋时羽喘息的机会。 眼看要体力不支,宋时羽决定冒险卖一个破绽。 “咻——” 短柄斧带着破风的声音,砍在了宋时羽的肩膀。 对方下了十成十的力道,宋时羽甚至能感受到斧刃卡在自己的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被敌人近身是巨大的危险,但也带来了机会。 藏在袖口的手术刀快速滑到手掌中,宋时羽猛地刺向敌人的颈动脉。被斧刃劈开的剧痛,此刻被宋时羽以足够的力道还了回去。 手持短柄斧的敌人抽搐着软倒在地上,而宋时羽唯一的武器也跟着脱手,卡在了敌人的脖子上。 武士刀侧眼看见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懈怠。 刀身的寒光再次乍现。宋时羽扭转身子,极力闪避着刺向自己刀锋。 但还是差了一点运气。刀身堪堪躲了过去,但刀尖直直地奔着自己胸口袭来,再也无处可躲。 完了,栽在这儿了。 没有走马灯,也没有回忆起什么其他的东西。 叮——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因为刀口戳在了宋时羽胸口的阻魔金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三章 夜色降临。 经过殊死搏斗的宋时羽早已精疲力尽,刚刚又把两具尸体拖走草草处理。整个人现在已经软成一滩烂泥。 好不容易回到藏匿处,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肩膀的伤口急需处理。 急救用品已经消耗殆尽,只剩储存的烈酒可以当做临时救急医疗用品。 宋时羽侧躺在电视前。今天的伤口处理肯定是剧痛无比,但是好在没有什么清创之类的精细化操作。宋时羽准备给自己灌个酩酊大醉,然后往伤口浇上大量烈酒,接着昏睡或是昏死过去。 其实按理来说,宋时羽此刻应该更换藏匿点。但是以眼下的情况,自己应该无法动身寻找下一个藏匿点了。 破罐破摔,要是自己真死在这间屋子了也是自己的命。 疼痛和恐惧在折磨着她的神经,此刻的宋时羽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落魄杀手拿起一瓶伏特加,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辛辣刺激的酒液呛出了她的眼泪,也很快麻痹了她的神经。 电视上还在播出无聊的新闻节目——今天某个城区发生枪击案,明天某个科学发发表“重大”发现,后天某个慈善家举办了慈善晚宴。 一切悲喜都与自己毫不相干。 蓝茵城就是如此现实,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笑脸相迎。当你没有了价值,整个世界将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甚至杀死你。 宋时羽体验过人上人的生活,如同盲人获得了三天的光明。但体验卡到期以后,她只会觉得如今的黑暗,好像变得更加黑暗。 而今天的经历更是让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本来应该刺向胸口的武士刀,被阻魔金蹦偏了靶心。 敌人的错愕给了宋时羽反击的机会,否则赤手空拳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生的机会。 左手捏住偏航的武士刀,血肉与钢铁之间的角力。 没有武器,她伸出手指狠狠地扣进敌人的眼球中,直到把那对湿滑黏腻的球体生生拽了出来。 在刺耳的惨叫声中,宋时羽裂开嘴,撕咬在对手脆弱的颈动脉上。 这一切都太过恶心。 但最不能让她接受的并非是生理上的触感。 自己曾经无比痛恨的东西,把自己从天堂拖入地狱的东西,在宋时羽被命运抛弃之际,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一命。 掺杂善意的恶和掺杂了恶意的善,最会使人辨不清方向。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胸口上如同魔咒一般的东西。更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命运。 比成为烂泥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自己失去了立场。 烈酒浇在伤口上,剧痛蚕食着曾经的杀手的神经,鲜血混合着泪花砸到了地板上。 宋时羽头一次想念自己的妈妈。 二十年前死于统一战争的妈妈。 战争时期,每天都要死不少人。但是混乱的战火下,却藏着宋时羽为数不多的童年美好回忆。 妈妈的头发很长,会做不少好吃的菜,还会哼唱着一些好听的歌谣哄着自己入睡。 怎么唱的来着?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宋时羽看着自己的手心,曾经藏在虎口中的痣,早已随着那次偷面包的经历而化作伤疤。 如果妈妈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责备自己吗? 又一瓶烈酒下肚,宋时羽的世界摇晃得更加强烈。 电视里闪烁的微光,成了黑暗房间内唯一的光明。 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女政治家何须的一次访谈。 “让蓝茵城,感受到每个个体的强大。”电视中的女政客直视着镜头,说出她曾在竞选时喊出的口号。 何须坚定又殷切的眼神,再次对上宋时羽流着眼泪的眼睛。 “蓝茵城中,总有一些无法找到自己定位的人。这不能完全归因于她们,整个社会有没有给予一些公平的机会,有没有停下脚步等待她们?甚至说,城市为了发展,是否在阻碍某些个体的自由?”何须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您觉得,蓝茵城中所有郁郁不得志的人,本质上是因为社会造成的?”主持人的笑容有些僵硬,抛出了一个暗藏锋芒的问题。 镜头中的何须坐在主持人对面的沙发上,神色略显凝重,但还是回答了主持人提出的尖锐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复杂的。但此时此刻,我只是想对大家说,社会只是暂时性地阻碍了你,但请你一定不要放弃。” 何须看着镜头外的宋时羽,神色中有一种略带亲密的责备。 比起演讲时的女政客作派,访谈节目中的何须看起来更柔和一些。 酒精灼烧着宋时羽的神经,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何须。 棕色的瞳孔,深色的眼影。 柔软的酒红色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两侧。 她涂了唇彩。玫瑰色的唇瓣开开合合,洁白的牙齿下若隐若现的舌尖。 宋时羽突然想知道它们的温度和触感。 一如自己想象的冰冷吗? 她的眼窝发烫,眼睛里雾蒙蒙的,带着一种迷乱的赤红,追随者女政治家的嘴唇。 咽下去的酒精此刻又翻涌到喉咙,世界在剧烈的摇晃,何须从电视中走了出来。 修长又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宋时羽酒后燥热的脸颊。随后缓缓移动到她发烫的额头。 何须双手捧起宋时羽的脸,眼神仍旧带着那种亲密的责备。似乎在责备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的酒,也似乎在责备一个如此骄傲的人,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宋时羽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双手轻轻环住眼前还算陌生的女人。 杀手的脸轻轻地贴在政客的胸口,听着耳边的心跳声。 强壮,有力,坚定。 何须的头垂了下来,酒红色的发丝垂在宋时羽的脸上,温热的呼吸也打在了她的头顶。 宋时羽从不敢承认,自己其实非常沉溺于女人独有的那种温柔的鼻息。 简直让她情迷意乱。 宋时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切都太不真实。 口干舌燥,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比起吻,这更像是一只野狗在乱舔。 宋时羽紧紧抱着何须的头,急促地亲吻着,甚至在换气时发出了小狗的呜咽声。她不敢松开双手,哪怕是一刻,都可能让眼前素昧谋面的女人飞走。 何须温柔又耐心地回应着宋时羽的嘴唇,安抚着落魄野狗的情绪。 这给了宋时羽一些信心。她略带试探地松开了一只手,然后又急切地把手移动到何须的后背上。 何须穿着一条开背长裙。这一触,宋时羽的手直接接触到了她的皮肤。 柔软,光滑,温热。美妙至极的触感。 宋时羽的手胡乱地摸索着,从纤细的脖颈滑到略微凸起的脊椎,纤细但有力的肩胛骨,最后再到漂亮的腰线。她贪恋着女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何须的手只是慢慢的在宋时羽的后背滑动,偶尔轻轻捏一捏她的后颈,引得女杀手的汗毛耸立。 热气在宋时羽的脸上蒸腾,她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在抽搐。 肺泡内的空气消耗得所剩无几,宋时羽暂时松开了固定何须脸颊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何须深色的唇彩有些凌乱,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部分留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棕色的眼睛好像一只小鸟。 糟透了,宋时羽想。她变得越来越热,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脚趾传到脊椎,再传到大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不做二不休。宋时羽猛然挣脱何须的怀抱,随后拉着她的手,一同倒向破旧狭窄的床垫上。 两具炽热的身体紧紧相贴。失重所带来的眩晕感让宋时羽眼前一黑。气息不匀的宋时羽压在何须身上,而何须突然用手臂禁锢住宋时羽的脖子,抬起脑袋再次热烈地亲吻着喘着粗气的女杀手。 肺内空气消耗殆尽,宋时羽随后失去了意识。 ****** 宋时羽是被阳光晃醒的。 熟悉的疼痛感再次席卷了全身。但又夹杂着隐藏在关节和肌肉里的陌生的酸痛。 宋时羽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身体的控制权在慢慢恢复,但还是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能起身活动。 房间内一片狼藉。无论是沙发,地板,电视,还是自己赤裸的身体。 纷飞的衣服,暗得发黑的血迹,流淌在地上半干未干的酒液... 还有电视机上,一些已经干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液体。 回忆起昨天的经历,宋时羽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卧槽,我干了什么?和一台电视酒后乱性。” ****** 上城区的豪华建筑。 何须记得昨天的工作还算顺利,所以自己并没有喝酒,睡得也很早。 按理说,算是睡了一个好觉。但身上怎么总有种隐约的酸楚和乏力。 “您醒了。”管家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 何须胡乱地应答了一声。 “早餐在客厅,您下午两点参加执政团议会的衣物也准备好了。” 管家的贴心提醒并没有引起何须的注意。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条濒死的野狗在低声呜咽。而当何须走进一看,野狗又变成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伤痕累累的女人。 放在现实生活中,何须一定会提前避开她。政客最忌讳泛滥的同情心,只会让自己平白无故地摊上许多麻烦。 但那是在梦里。 陌生的悲泣在召唤着自己。【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四章 浑身不自在。 自打宋时羽上次的醉酒以后,她总觉得电视里的女政客看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揶揄?嘲讽?同情? 反正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没法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底裤。 羞愤,让女杀手的独处时间都变得紧绷。 电视上又在播放着何须的脸。她在为自己拉选票。 “扼杀虹港的罪恶,不仅是为了国民的安全,更是为了自由和正义,以及需要我们共同建设的未来。请你,请我,保持参与。” 女人冠冕堂皇的脸,嘴里吐出的冷冰冰却又极具煽动性的政治用语,让宋时羽产生这种羞耻很快就升级了怒火。 真是一只臭狐狸。 这一刻,恼羞成怒的宋时羽终于受不了了,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一切东西,狠狠地向电视砸了过去。 伤口的牵扯无法阻止发狂的她。 一下,一下。 酒瓶砸碎了,医药箱砸烂了。宋时羽索性把自己的战术靴脱了下来,用带着钢片的鞋跟狠狠地刨着电视中的脑袋。 伤口渗了血,电视也终于烂成碎片。 宋时羽觉得自己心里终于舒服点了。看不见这个女人,就没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耻辱。 心满意足的女杀手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又给自己开了一瓶酒。 一口酒下肚,宋时羽心满意足地活动着微微发麻的双手和酸胀的颈椎。 她突然觉得自己胸口忽悠一下。好像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紧接着心脏突然砰砰砰地开始狂跳。宋时羽一时手脚发软,瘫倒在地上。整个人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慌乱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想到一个离谱的可能性。 这狗女人会不会什么巫术魔法?检测到谁反对她就自动启动? 不可能!要说魔法,自己才是魔法觉醒者。 胡思乱想之际,宋时羽的手按上胸口。刹那间,她怔住了。 镶嵌在自己胸口的阻魔金,松动了! 三年前,带着魔力液态金属灼烧着她的皮肤,随即一枚冰冷地印章大力地戳在她的胸口。 力道之大,好像好把自己的肋骨、肺乃至心脏给震碎了。 当时的宋时羽低头瞄了一眼——和信件上的火漆印一样。自己也像一封被彻底封上的信件,永无开启之日。 液体金属逐渐凝固的过程,就好像是死了一遍的过程。 宋时羽在剧痛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魔力也跟着金属一同凝固了。 曾经她能从一团火、一杯水乃至一阵微风中感受到能量的流动。如今一切地一切都死气沉沉,像是丢失了灵气的创作者,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干巴巴。 “觉醒者09号,不要试图摘取阻魔金。它已与你的内脏相连,摘取或遭到破坏都会使你丢失性命。从此以后,请学会做一名普通人。” 彼时,还沉浸在天才杀手的美梦中的宋时羽还来不及明白,在蓝茵城,学会做一名普通人的路途将会是多么黑暗与痛苦。 如今,自己的噩梦在松动。 宋时羽挣扎着起身,尽量保持上身直立,同时进行着大口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回归正常。 紊乱的心跳终于有平息下来的趋势。宋时羽的身体早已布满了冷汗,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松动的阻魔金,让宋时羽不可遏制地联想到死亡。 作为杀手,宋时羽面对过很多生死时刻,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与敌人间的殊死搏斗。她与死亡之间横亘着着一个敌人。这种带着对抗性的决斗,很容易让宋时羽找到目标所在。 这次阻魔金造成的濒死感,与以往那种带着对抗性的生死交锋完全不同。她没有目标,只能空洞地焦虑地担忧着自己的生命会流向何方。 一如过去一样,找不到立场。 一种厌倦的感觉从脚底板传来。 阻魔金摧毁了她的野心与梦想,现在似乎又要夺走她的性命。 宋时羽厌倦了这种被命运、权利、政治和组织推着走的感觉。 恶意和疯狂占据了她的大脑。不管是高层还是平民百姓,她现在只想一把大火把这座狗几把城市给烧个精光。 ****** 一周的时间,宋时羽的伤好了大半。她的思想也在养伤的时候渐渐梳理清晰。 首先,回到组织复命。虽然任务失败了,但组织仍是自己目前为止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情报来源基地,也是她在蓝茵城的落脚处。 当然,前提是她需要证明自己仍然有利用价值。 第二,弄清楚阻魔金松动意味着什么,是否有解决的办法。命悬一线的感觉并不好,但或许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是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组织。 宋时羽从小在碧火组织长大,组织待自己也不算差,但是无论是被收编的经历,还是后脑上插着的,用于制衡自己的短钉,都让她对组织有着一种藏在心底的不信任感。 以及第三,阻魔金松动的元凶,那天要杀死自己的两个人到底来自哪股势力? 宋时羽决定今日启程。 回蓝茵城的路不算近。而且距离上次行刺军火商的时间并不遥远,宋时羽一路更换了许多交通方式,终于在夜色中回到了蓝茵城。 城市的夜晚总是热闹的。盏盏灯火染红了夜空,市井的叫卖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宋时羽决定在回到组织之前先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养伤期间没什么油水,本来还算精壮的女孩现在饿得像条瘦狗。 “猜猜我这把刀从哪儿弄呢?” 街边昏暗的小酒馆,一个身着高级护卫制服的男人站在吧台旁,在向同伴炫耀着自己的新武器。 “秦家出手真是大方,高级货,哪怕穿了轻甲,这东西都能给砍断!”男人的神色十分得意。 “你加入秦家的护卫团,可跟我们这些个穷哥们儿不是一路人了。”一旁的同伴酸酸地说,“不过说真的,秦家为什么突然扩充了这么多安保人员?” “我猜还不是因为那个叫何须的女政客。”男人收好枪,眯着眼睛试图分析着什么,“那个娘们儿,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了得了,天天抛头露面做演讲,还真以为自己能竞选上执政官啊?” “谁说不是,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生孩子。前几年那帮女法师,叫什么来着?啊对,觉醒者集会!闹得跟什么似的,最后还不是让老执政官收拾的服服帖帖!”同伴揩了一把满是油水的下巴,砸吧着嘴附和道。 宋时羽安安静静地听着,把最后几口炸酱面塞进了嘴里。 忍一时风平浪静,自己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搞出什么大乱子。 搞点小乱子,简单教训一下得了。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宋时羽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起身走到两人身后,拽住两人的裤子往下狠狠一扒。 唰——一对洁白光滑的臀部闪耀登场。 趁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宋时羽快速抄起两个桌边的啤酒瓶,左右各自瞄准两瓣中间的缝“噗”地一声怼了进去。 两声惨叫,开启美妙的一夜。 宋时羽在气急败坏地叫骂声中一溜小跑离开了酒馆,她丝毫不担心男人追过来,因为提裤子的时间,已经足够她融入夜色里。 ...... 碧火组织,藏在酒吧街附近。表面上看是一座小教堂,实际的活动地点却根植于在地下。 宋时羽深吸一口气,扫描虹膜。 “宋时羽,欢迎回家。”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欢迎着离群的野狗再次回到这里。 一条深不见底的走廊,两边燃烧着碧绿的火把。 宋时羽回想起小时候,每次经过这条走廊的时候都会害怕的直冒冷汗。它像一条狂蟒,一条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一寸一寸地把自己吞吃进肚子里。 “回来了?”一个白发女人坐在前厅的椅子上。 沈芪。宋时羽在组织一直以来的对接人,每次任务的具体情报都由她负责。她算是宋时羽在组织内为数不多的,接触相对较多的人。两人算是同事关系,当然也只是同事关系。 宋时羽简单打了个招呼。 “上次行刺军火商的任务失败了,肖对你有些不满。”沈芪目光平静地说道,让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宋时羽没打算在沈芪的嘴里旁敲侧击上司的反应,“肖在哪?” “办公室,最近有个大活儿。”白发女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电脑上,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对话。 这个时间段,大活儿。宋时羽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穿过前厅,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前。 “坐。”男人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没有多余的寒暄。 宋时羽并非一个听话的人,否则也不会逞强般地独自接下行刺军火商的任务。但是在碧火组织,令行禁止就是条例。任何人的个性和风格都会被磨灭,徒留一具冷冰冰地躯壳。 “实话实说,我对你很不满意。”肖直视着默不作声的女杀手,“这三年里你几乎没有独立完成过什么有价值的任务。” 宋时羽能从他的字里行间中听出,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弃子。 组织中的弃子会是什么下场? 她曾在从前的同事口中隐约听过,无用之人最后的价值就是被当做陪练卖出去。 成为权贵训练自己的护卫队时所用的消耗品,直到死亡。 男人用眼神示意宋时羽看向桌面的一份资料。 “你最后的机会。” 任务资料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内容很少。 但是任务的名字略微刺痛的宋时羽的眼睛。 s级任务:刺杀名为何须的女政治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五章 蓝茵城,碧火组织。 宋时羽坐在一把嘎吱作响的办公椅上,略带烦躁地翻着文件。 “何须,女,31岁,现居上城区。功勋后裔,其母在独立战争时期殉国,后由战后规划所抚养。18岁以文化成绩第一名考入蓝茵政法学院,24岁进入蓝茵陆战总队服役,由此开启政治生涯......” 薄薄几张纸。宋时羽快速阅读着何须的人生。 服役。宋时羽想着,这位女政客好像还有一些战斗能力。但宋时羽也明白,随着独立战争的战火平息,这些所谓的陆战军队便成了从政人员的镀金场所。 “资料还真是少啊。”宋时羽喃喃地说,要么是这位女政客的履历单薄,要么就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好到连碧火组织都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宋时羽回想起曾经在电视上听到的消息,蓝茵城学者在分析秦明皓和何须的时候,对秦家此次的竞选准备大加褒赞,然而对何须背后的势力未提及太多。 宋时羽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白板上,写下了两种可能。 1.何须背后站的是某股大到能与秦家对抗的势力。 2.何须其实本身就归属于秦家。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政客间的觥筹交错与盘根错节让宋时羽感到心烦。 她只是一个命快走到头了的杀手,不必在乎什么势力。 想到这里,宋时羽决定亲自去接触一下何须。没有比面对面的交锋更好了解对手的方式。 根据了解到的信息,本次执政大选应该即将开始,而双方竞选人的首要任务就是参加各自举办的发布会。 宋时羽决定在发布会上混进工作人员里,借机近距离接触何须。 行动计划已经确认,接下来需要找到她的行动对接人,了解发布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宋时羽起身走到前台找沈芪。 沈芪。同样是战火下的孤儿,比起宋时羽早被碧火组织收养了三个月。 沈芪擅长收集信息,对于数据处理和空间构建非常敏锐,同样的对于人心的变动也十分敏感。 她和组织中的其他人一样,没有魔法天赋。杀手组织只为委托人和目标感兴趣,杀人的方式有太多种,并非只局限于魔法。 而觉醒了魔法天赋也不意味着无法被对抗或是击败。因此组织中的大多数人对于宋时羽有魔法天赋这件事也是嘴上羡慕几句。 但宋时羽心中知道,沈芪不止是嘴上羡慕。 两个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每次任务的合作也算是愉快。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时羽觉得自己无法完全地信任她。 在组织的十五年里,沈芪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宋时羽很多次都想信任她,但直觉总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完全信任她。 就像自己无法完全信任组织。 宋时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松动的阻魔金。有那么一瞬间,她十分想问沈芪有关于阻魔金的事情,甚至直接告诉沈芪,自己胸口的阻魔金松了该怎么办?会不会危及生命? 但是她不能。 “这么快就确认好行动计划了?”沈芪看到手里拿着资料,向着自己走来的宋时羽,语气中略带惊讶。 “嗯,我需要了解何须最近的发布会时间还有地点。”宋时羽简洁地回答。 “快的有点,不像话。”沈芪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宋时羽有点反感,紧接着宋时羽心底一动。 是啊,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 按自己原本的性格,对于这种组织强行指派的任务,宋时羽的心底总是带着对抗。虽说组织要求绝对的令行禁止,但这不代表着宋时羽内心无条件地服从。 “我看新闻上,那个何须长得还挺漂亮的。”沈芪手上敲着键盘,眼睛却在观察着宋时羽的神情。 “是吗?”宋时羽不咸不淡地回答着。 自己真的是着急完成任务吗? 还是...单纯地想见见她? 大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来那个让自己感到耻辱的梦。宋时羽咬紧舌尖,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不动声色。 “你帮我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电视上那么漂亮?”沈芪看着宋时羽面色如常,继续拿话拱火,“顺便帮我要个签名,万一她真当选,我也是早期死忠粉了。” 资料已经查询完毕,打印机开始吱吱作响。 “哦对,她不会当选的。”沈芪懊恼地说着,顺手取出已经打印好的任务资料。 宋时羽看着沈芪起身走向自己,把任务资料递到自己手里。 “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沈芪在宋时羽的耳边轻轻地说,语气说不上是挖苦、挑衅,还是什么其他的意味。 “我会做到的。”宋时羽迎上沈芪的眼睛。 宋时羽伸手接过资料,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离开了碧火组织。 沈芪直直地看着宋时羽背影,垂下眼睛沉思了三秒,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 重新呼吸着街边的空气,宋时羽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组织让她压抑,让她的每一口呼吸都挂上沉重的冰霜。 而沈芪。宋时羽终于在刚才的探戈中意识到自己对她无法完全信任的原因所在。 她一直在试图洞悉自己的内心,目的是什么却无从知晓。 好工作。老板pua你,同事观察你凝视你,公司等着压榨你最后的价值。 宋时羽有种冲动,想把组织留在自己后脑中的,用于控制自己的,燃烧着碧绿之火的短钉拔出来。 然后插进肖和沈芪的太阳穴里,三个人一起死。 当然只是想想,爽一下得了。 宋时羽感觉自己像块烂抹布,上面打满了补丁——这里插一根防止背叛组织的短钉,那里烙一块抑制魔法天赋的阻魔金。 一阵风吹过,手中的资料哗啦啦地被吹起。 宋时羽回过神,看向手中的资料。 明天,第一场发布会,核心广场附近的纽伦大酒店。 宋时羽要趁着今晚提前踩点,然后提前藏好武器。 虽然不确定明天是否有机会动手,但是想到之前的狂傲导致自己在养伤期间连块像样的绷带都没有,这种错误宋时羽只会犯一次。 枪杀?下毒?还是制造爆炸? 想到自己即将开始行动,宋时羽的心头竟然泛起紧张。 自己真的要杀了何须吗? 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面对行动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 宋时羽试图剖析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真的像沈芪暗示的那样...自己被一场春梦给控制了? 色令智昏地被一个素昧谋面的漂亮女政客迷得头脑发蠢? 还是自己开始厌恶组织这种强硬的,把自己完全当成工具的行径。 亦或是胸口松动的阻魔金,头一次把生死问题摆到明面上让自己思考这辈子或者到底是为了什么? 问题在宋时羽的大脑盘旋,但没有一个有答案。 自己已经软弱到,连一个决断都下不了了吗? 一股无名之火从宋时羽的胸口窜了上来,回想起自己曾经作为新星杀手时的傲气,让她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精神显得十分窝囊。纯恨的精神状态慢慢占据宋时羽的大脑。 明天就把何须杀了。 然后完成任务,领取赏金。 早晚攒够钱,买几吨炸药,到时候自己就给这座狗几把城市炸了。 ...... 入夜。 “老板,明天发布会需要的物料和安保都已经准备好了。”项目负责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向何须汇报着工作进度。 正在蹙眉沉思的何须,马上切换了一副亲和自信的笑容,随即目光转向门外的同事。 “这么晚,辛苦你了。”何须带着肯定地颔首,“明天的安保务必要严,第一场发布会,别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好的,我马上再次确认。”门外之人急忙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把门带上。 何须重新站回落地窗前,凝视着蓝茵城的夜景。 大选即将开始。 自己和秦明皓的对决也被摆到了明面上。 执政官大选,采取选举人制度,并非全民投票谁票数多谁就能当选。 代表着精英阶层,参议员的20张选票。 代表着蓝茵城政界,执政团的9张票。 还有来自八个城区,众议院80张票。 共计109张选票,率先拿到55张选票的人即可当选。 而执政团和参议员中,与秦家势力有牵扯的实在太多了。何须计算着自己的胜算。这29张选票中,自己大概只能拿到5张。 八个城区,自己势必要拿下其中五个城区的选票才有希望。 为了赢取人心,何须在本次竞选选择了两个思路:一是许诺无论出身,蓝茵城所有个体都有被看到的机会;二是把城市矛盾的焦点转移到蓝茵城的历史遗留问题——城郊港口虹港。 她要告知这个城市的所有人,她有能力,有手段瓦解这个罪恶滋生之地。 而代价是虹港的大小帮派,注定会虎视眈眈地盯上了自己。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但是何须心中始终有种莫名的不安定感。 这种不安定感一部分来自即将到来的大选,但同时也存在着另一部分原因。 这段时间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是身体状态,也不是精神上的疲劳或者紧绷,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远方有一根丝线在拴着自己,但丝线的另一头是什么,自己却不清楚。 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何须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答案明天就会浮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六章 蓝茵城,纽伦酒店。 即使是超长望远镜,仍然无法削减酒店内富丽堂皇与庄重肃穆的气氛。宋时羽皱着眉头,观察着整个酒店的布局和装置。 狙杀是不太可能了,宋时羽在心里盘算着。整个酒店的安保措施非常高,且附近没有制高点可以一击致命,臭狐狸选择在这个地方进行第一场发布会确实很安全。 即使是深夜,整个酒店内还是十分热闹,无数的工作人员在布置、检查、沟通。有那么一瞬间宋时羽在想,自己要是有一天被这么多人服务着,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转念一想,有那么多人在暗处关注着聚光灯下的政客,这些目光中掺杂着热忱、支持、观望,以及更多的不怀好意和算计。 这种生活对于宋时羽来讲太痛苦了,她不喜欢被人凝视。 “看来狙杀和下毒都不太现实。”宋时羽下了结论,密密麻麻的安保人员让她头痛,以政客的警觉性,注定不会接触任何外来的食物或水。 本来还想弄点耗子药毒死你。夜色中的宋时羽嘴角滑过一丝阴恻恻地笑。 按照自己的杀人逻辑,最好的方法是能在现场埋藏一些小型□□和闪光弹,数量不用太多,只要能搞乱现场就足够。然后自己就可以在混乱的人群中抓住机会。 只是时间紧急,现在自己手边没有足够的爆丨炸物。 宋时羽安慰着自己,这次就当做踩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首次发布会的安保措施肯定非常完善,所以自己明天主要观察何须的行为习惯和安保布防,为下一场发布会的刺杀做准备。 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次行为已经脱离了杀手一击致命的本能。她的所有行为,其实都只是在为见面而服务。 ...... 翌日。新闻发布会前两小时。 纽伦酒店的外围人头攒动,大门两旁挤满了各路记者以及群众。西装革履的安保人员正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辆辆低调而豪华的轿车有条不紊地停在路旁。 政界要员、知名记者以及各路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正面带笑容地走在保镖在人群中强横开辟的道路上。 横幅,喇叭,招牌。何须的支持者们将整个大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她们嘴里高声叫着何须的名字,抬眼望去最显眼的便是立牌上何须标准又自信的笑容,以及她竞选时喊出那句的口号: “让蓝茵城,看到每个个体的强大。” 宋时羽愣愣地看着这场面,心里十分诧异何须竟然真的有这么多疯狂的拥趸。 时间已经不早,何须预计会在半个小时后到场。宋时羽回了回神,自己必须在何须入场前进入到纽伦酒店内部。 她把头收回近草丛中,顺手压了压帽檐,低头查看了一下地上昏倒的被扒个精光男人。 发布会摄制组成员。宋时羽套上了他的工作服,臭臭的。 “蓝茵城的男人都不洗澡吗?”宋时羽低声咒骂,接着提起男人的工具箱走出草丛。 借着人群的掩护,宋时羽很快找准了一条工作人员通道准备混入其中。 “站住。” 魁梧的安保人员的阻拦让宋时羽心头一惊。 “什么人?”安保人员询问。 “摄制组。”宋时羽把脖子上的工作人员证件抬起来亮了亮。 “嗯...你一个女孩儿,抬这么大个箱子?里面是什么?”男人用怀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宋时羽。 “斯坦尼康。”宋时羽把工作箱平铺在地完全打开了,一台巨大的摄制稳定器安静的躺在里面。 “卧槽!这玩意儿都带来了,你们是来拍电影啊!”另一名安保忍不住惊叹一句,“这女人真是手段不少,搞个发布会还弄这么大阵仗!刚才进去一队人手里也是长枪短炮的,光镜头就干了好几箱!” 面前的男人回头用眼神示意,身后两名安保立刻上前检查着机器里是否有违禁物品。 “你能拎得动这么重的机器吗?”男人的眼神带着一丝轻蔑。 “钱多,什么能都干。”宋时羽装出一副局促的憨笑,心里只想着赶紧甩掉这几个话痨。 “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物品。”负责安检的安保人员向宋时羽面前的男人确认。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宋时羽赶快进去。 “还真有点沉。”宋时羽拎着巨大的工具箱穿过酒店巨大的庭院,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个沉重的累赘丢在哪个不显眼的地方。 “强尼?人死哪去了?”一个穿着摄制组工作服的女人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宋时羽的身上,“你是谁?强尼呢?” 女人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让宋时羽本能地感到危险。 “他昨天吃坏了肚子,我是他表妹,今天替他。”宋时羽嘴上扯了个谎,心里却盘算着一旦女人察觉不对,她就先行出手打晕她。 “关键时刻窜稀,这就是男人。”女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然后扫了扫宋时羽和巨大的工作箱说道“你跟我来吧,他今天的工作量可不小,你要是自己吃不消的话就跟我说,别硬扛着。” “呃...好。”宋时羽含糊的应答着,心里对刚才想打晕她的想法感到一丝愧疚。 “叫我橙姐就行,这是你的通讯耳机,调到3频。”橙姐递给宋时羽一个耳机,“东西放在一楼,然后你去二楼楼梯口找三脚架旁的男人,你俩换班,让他来替你。” “不用不用,我能扛得动。”宋时羽面对陌生人的关心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在组织的标准培养下,她早就成为一个纯恨战士,如今面“同事”的关心,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没得商量。”橙姐笑着拍了一下宋时羽的肩膀。 在无措和赶紧脱身的双重想法下,宋时羽被一路带到酒店内。她按照橙姐的吩咐前往二楼,和一脸吃了屎表情的男人换了班。 男人嘟嘟囔囔的骂声和拉到地面上的老脸让宋时羽感到好笑,她不禁想着,何须要是看见这一切,脸上虚伪的标准笑容还能不能保持得住。 何须。 宋时羽望向酒店的前厅,一会儿那个令她讨厌的女政客就会出现在门口。 她的手心微微潮湿。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的膀胱微微膨胀。 宋时羽掉头就往卫生间走去。 穿过二楼铺着红毯的走廊,宋时羽的精神仍有些紧绷。但也正是这种紧绷,让她留意到了一些信息。 有人在用不自然的目光打量自己。 宋时羽瞟了一眼同样穿着摄制组工作服的人,那个人刚刚明明在盯着自己,却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立马低下头去。 不对劲。 宋时羽装作找不到路,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目光却滑过整个二楼。 直觉告诉她,西、南、北,三个角落都有不太对劲儿的人。 宋时羽回想起橙姐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表情,怀疑开始在她的内心发酵。 脚步已经落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宋时羽停下想了一秒,然后压了压帽檐转身走进了男厕。 没监控,人少。男厕的隔间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宋时羽低头避开小便池旁的人,迅速扫了一眼隔间的状态。 十个隔间,有四个上了锁。 宋时羽闪身进入其中的隔间,然后深呼一口气,尽可能轻盈地爬到挡板上面快速张望。 果然。四个隔间都没有人,里面各自放着几个十分熟悉的黑色手提箱。 爆丨炸物。 何须被人盯上了。 她以为自己是猎手,没想到有人比她更会渗透。 宋时羽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外面没人,她才敢走出狭小的隔间。 她的大脑此刻有些混乱,她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结束此次行动选择明哲保身。 但是何须呢?会不会死在这场爆炸中? 只要人不是自己杀的,那么任务就是彻底的失败。 自己还是会被组织当成弃子。 刚才打量自己的摄制组人员在贴近宋时羽,她意识到留给自己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宋时羽突然回头直面对方的眼睛,同时伸手捏向对方的喉咙。 对手没想到她会率先发难,急忙侧身闪过,一拳打向宋时羽的侧胸。 宋时羽硬生生接了这一拳,反手架住对方的手,迅速绕到对方身后,死死地锁住他的脖子。 对方的呼吸开始急促,手肘一下,两下,胡乱地击打在宋时羽的肋下。 她的大脑开始发懵,但锁死的双手没有颤动分毫。男人的躯体开始软了下来。 “各位,麻烦让一让——” 现场负责人的话犹如平地惊雷。 所有的镜头全部对准走进大厅的何须身上。 宋时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看向人群聚集之处。 闪光灯在一瞬间开始工作。 此起彼伏的爆闪,对何须来讲已然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一次她竟感受到一丝眩晕。 自己抓到了那根看不清的线。 何须的目光越过人群,对上了女杀手因激烈打斗而略带赤红的双眼。 现场的沸腾之声被两人充耳不闻。 宋时羽感觉自己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大脑在一瞬间被搅和的乱七八糟,一些曾经被埋没的记忆,快乐的、痛苦的、喜悦的、难过的...都变成了一团团的雾气,淹没了自己的鼻腔。 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抬头望向自己的方向。 “何小姐,这边请。” 声音让何须回过神来,她换上笑容,跟随者现场负责人的脚步。 落座前,何须再次抬头,二楼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差点又被死狐狸夺舍了!” 藏在阴影中的宋时羽剧烈地喘息,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低声咒骂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七章 纽伦酒店,前厅演讲台。 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久久不息,何须伫立在演讲台后,微笑着看向四面八方的支持者们。 “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本次发布会。”何须做出一个安抚呼声的手势,“你们的支持令我感动。” 尚未完全平息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最近的几周,是我未曾想过的经历。说实话,我能走上竞选执政官这条路,完全是出乎预料的。”何须真挚地目光扫过人群,用眼神传达谢意。 “但是对于‘开辟’这个词语,我并不陌生。 我的母亲,前陆战队最高指挥官,何启。 她在独立战争从始至终践行的‘开辟’, 给予了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勇气。” 何启。宋时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蓝茵城的开国功勋,战死在曙光绽放的那一刻。在蓝茵城成立之前,她是名副其实的反抗军。 “我对母亲最深的印象,不是她在战场上的勇猛。“何须卖了个小关子。 “是她走路实在太快了。” 众人发出买账的轻快笑声,一个合乎时宜的小玩笑让现场的气氛变得轻松,女政客有意埋下伏笔,所以刻意忽略“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 “每每小时候的我加速步伐想要追赶她时,她总会对我说: ‘不要急, 因为不会有任何事物阻挡你。’” “开辟注定面对着阻挡, 就像蓝茵城在战火中, 脱离其他体系,成为了独立城市!” 人群安静了一秒,三三两两的掌声与呼声响起,随后汇集成汹涌的浪潮。 何须在呼啸的人潮中高举右手。 “身为蓝茵城的子民, 我们血液中自带着‘开辟’的基因。 没有人能真正的阻挡你, 没有人!” 宋时羽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瞬间点燃的人群,何须的话确实有煽动性,自己的血液好像都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微微沸腾。 “如果有人阻碍了你的命运, 如果有人阻止你发光发热, 如果有人阻挡你追寻梦想的脚步!” 何须热切的目光滑过人群,最终锁定在中央的直播镜头上。 “他们终将失败! 因为我们的骨血, 注定驱使着我们, 开辟!” 气氛达到沸点,支持者们振臂高呼着何须的名字。 恢弘的交响乐应时响起,闪耀着金光的彩带碎片从天花板倾盆而下。 何须站在场地的正中央,此刻竟然有着一种救世主的姿态。 宋时羽被眼前场面震撼的无以复加,脑海里凭空冒出一句从前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话。 iseethemrunforyou. 怪不得门口的安保感叹何须搞这么大的阵仗,现在看来真跟拍电影一样。 躁动的血液和人群的欢呼呐喊熏得宋时羽脸颊发红,像喝了酒一样。 她转过身冷静一下,试图将自己从这种狂热的氛围中拔出来。目光却落在了人群中一个黑衣男人身上。 男人快速张望了一圈,然后对着耳机说了些什么,随后低下头把身体隐藏在人群中。动作幅度不大且行云流水,但还是没逃过宋时羽的眼睛。 不好的预感。 宋时羽下意识看向二楼三个角落的摄制组人员。果然,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起身走动。 封闭场所,焦虑啃食着她的内心。 宋时羽有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吸引何须的注意。 她原本是来刺杀何须的,但现在不知道怎么,自己好像变成了何须最忠实的信徒和守护者。 像训狗一样。 宋时羽觉得无比沮丧,但又忍不住对政客的手段佩服,自己仅仅因为看了一眼电视听了一场演讲,就已经开始被她牵着鼻子走。 但是眼下,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宋时羽都必须要解决这个麻烦。 宋时羽深呼一口气,快速起身走向西边的敌人。 他们在用耳机交流,自己必须要知道他们在交流些什么。 宋时羽借着喧闹的气氛,快速贴近敌人身后,随即抬肘照着后脑猛击。 对方毫无防备,一个踉跄瘫倒在地。女杀手的臂膀随即卡住他的喉咙,然后猛地往左一掰。 “一楼已准备就绪,二楼请确认。”耳机里传来行动指令。 “二楼有情况,有人在袭击我们!” 北边的另一名同伙已经察觉到宋时羽的出击,大声汇报着她的行动。 “直接动手!” 轰—— 热烈的发布会现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乱,原本的欢呼被刺耳的尖叫取代。整个人群乱作一团。 何须的笑容仅仅僵了不到一秒,就被贴身的保镖们迅速围在中央。 砰。 有人开枪了。 保镖温热的血液溅在嘴角,何须迅速意识到不止是破坏发布会这么简单,对方是冲着杀死自己来的。 寻找掩体,躲到楼梯下。 何须虽然没有太多战斗经验,但是曾在陆战军队中学过基础的战斗知识。她凭借着贴身保镖的掩护,勉强藏身于楼梯下。 与此同时,二楼的宋时羽也在以命相搏。 宋时羽把敌人的尸体当做肉盾,堪堪躲过北边同伙的射击。子弹击碎摆件所带来的飞屑让她睁不开眼睛。 杀手和暴丨恐份子果然不一样。 一个目标是杀人,另一个目标除了杀人还有制造恐慌。 宋时羽被对方用蛮横的火力压制着,同时她也在摸索着尸体上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武器。 可惜什么也没有。 宋时羽一把将放着花瓶的装饰台推倒作为掩体,同时收集着几块还算趁手的花瓶碎片勉强当做武器。 趁着对手换弹的瞬间,宋时羽猛地起身,像甩飞刀一样接连甩出花瓶碎片。 噗,一枚碎片正中对方的喉管。 但宋时羽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另一名摄制组成员已然接近宋时羽,匕首带着破风声刺向宋时羽的喉咙。宋时羽屈膝低头,同时缠住对方手臂。 敌人双眼发红,借着体型优势直接把宋时羽抬了起来,随后狠狠地撞向楼梯边的围栏。 一下,两下。宋时羽被撞得眼前发黑,但还是跟他死死地抱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后妈。”宋时羽咬紧后槽牙,双脚同时发力蹬在男人的胸口上。 与此同时,楼梯扶手终于断裂。 两人齐齐地从二楼摔下,宋时羽想调整身位把男人甩在身下,但两人的手臂如同咬死一般,让她无法顺利脱身。 咚。 巨大的冲击力让宋时羽差点背过气去,她来不及调整呼吸,扭转身体咬着牙提膝对准男人拿着匕首的手臂。 噗嗤,匕首终于扎进了男人的下巴。 但枪声也再次响起。 宋时羽能感受到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自己袭来,下意识闭上眼睛。 丧钟即将为自己而鸣。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迅速拖到阴影里。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宋时羽剧烈地喘息着,来不及向刚刚救自己的人道谢。 “卧槽,谢...。” 宋时羽愣住了。 何须的脸近在咫尺。 “不客气。”何须也带着微喘。 不等宋时羽做出反应,第二轮爆炸已经开始。 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提醒着两人,楼梯下已经不再安全。 爆丨炸物原本是放在洗手间的,如果现在已经安置过了,那么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去洗手间。”宋时羽试图挣扎着站起身。 何须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长腿一跨迈过宋时羽的身体。 趁着余波未平的间隙,何须从楼梯下钻出来,抓起宋时羽的手飞速跑向走廊内的洗手间。 她这么相信我吗? 宋时羽连滚带爬地被何须拖着,脑袋里却忍不住想着何须的果断意味着什么。 敌人的枪声再次响起。 坠地的伤害让宋时羽难以掌握身体平衡,此时的奔逃全靠何须的拖拽。 本就不合身的衣服,经过打斗和现在的拉扯,刺啦一声彻底化作碎片。 不过此时两人无暇顾及,终点近在咫尺。 随着啪地一声,洗手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外边的爆炸声变得沉闷起来。 “呼...”何须双手撑在膝上,剧烈的喘息着。 宋时羽同样上气不接下气,她瘫倒在地上,冰凉的地板瞬间传导到皮肤,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上衣没了,自己现在上半身完全赤丨裸。 宋时羽的脸腾一下红了,没等她有所反应,何须此刻却回头看向宋时羽。 “呃...不好意思。”绯红迅速染上何须的脸颊。 她别扭地转过头,但还是看清了眼前女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被薄薄一层脂肪包裹着的胸肌。 还有胸口上令她眼熟的东西。 何须又一度转头,盯着宋时羽的胸口想要再次确认。 宋时羽没想到何须会用眼神杀个回马枪,赶紧条件反射般地护住自己的胸口。 “看什么!”宋时羽瞬间龇牙,何须的反应又让她想起曾经羞耻的梦境,进而衍生出一种对抗情绪。 何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转过头去。但她还是忍不住向面前的陌生女人确认。 “你的胸口...?” 被发现了。 前一秒还在患难与共,这一秒宋时羽立马把何须划到敌方阵营。 “关你什么事。”宋时羽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观察敌人的眼神凝视着何须。 “我知道你是觉醒者,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何须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直面着宋时羽。 “我是说,你的阻魔金有问题。”不同于镜头下女政客的作派,何须的行为更加大胆直接,甚至还靠近了宋时羽一步。 宋时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何须的目光里有着某种真诚。 但是,自己能相信刚刚结束表演的一个政客吗? 令她恐惧的秘密已经暴露,而门外则是一片混乱。宋时羽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要,这将会是一个绝佳的杀死何须的机会。 “你会有生命危险。” 何须的声音很轻,却无法阻止宋时羽的颤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八章 何须的话验证了宋时羽的想法。 松动的阻魔金果然会要她的命。 哪怕宋时羽再不想相信眼前的女政客,但毕竟事关性命。 所谓的羞耻感瞬间被女杀手抛到脑后,宋时羽迅速出击,猛地将何须按到墙上。 女杀手控制住何须的双手,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身体也迅速贴上来固定住何须,使她难以回避自己的目光。 一套行云流水大开大合的动作让何须来不及反应,而女杀手毫不避讳的胸口更是晃得何须有些眩晕。 真是个野蛮又粗鲁的人。何须终于在心里对宋时羽做出评价。 “你最好解释一下,什么叫我有生命危险。”宋时羽的声音冰冷,紧绷的肌肉仍然保持着战斗状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何须瞟了一眼卫生间的门,说不上来是在关注门外的动静,还是在回避着宋时羽的身体。 门外的枪声在两人说话间发生过一次激烈的爆发,现在转而平息下来。 “看样子你的人应该已经控制住了场面。”宋时羽的语气带着些嘲讽。 发布会上出现伤亡事件,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会被有心人做文章。接下来迎接何须的肯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何须点点头,随后又正视着宋时羽的眼睛。 “你现在该松开了我吧,一会儿有人可要进来了。” 宋时羽才意识到现在的情景,她此刻不仅光着上身,还紧紧地压在何须胸口。甚至因为何须更高一些,她的鼻尖几乎贴近女政客的嘴唇。 被抛在脑后的羞耻感又卷土重来。 宋时羽打了个激灵,迅速退后一步,松开紧握着何须手腕的双手。 但是宋时羽仍不想在女政客面前露怯,她只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在胸口。充满防备地盯着对方,活脱脱一副找事狗的样子。 何须暗自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宋时羽弄皱的昂贵正装。 “后天晚上,核心广场旁的布鲁斯酒吧见。”何须准备离开这里,她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 宋时羽有点诧异。眼前这个人给别人下命令几乎都不用思考,张口就来。 她有些厌恶这种被人摆弄的感受。她决定小小报复一下这个强硬的女政客。 “等一下。” 何须闻声回头,却看到“坦诚相待”的宋时羽。 “你就让我这么出去吗?” 宋时羽无所谓地摊开双手,“知名女竞选者既发布会暴乱后,又与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出入密闭空间。” 何须的脸再次染上绯红。 “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宋时羽慢悠悠地转了个圈,脸上挂着一副邪恶的微笑,“你快去外面给我弄件衣服。” 何须的脸再也挂不住。眼前的女人不仅粗俗,更可恨的是她还为自己的粗俗感到骄傲。 “等着!”女竞选者一向平稳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转身重重地把卫生间的门带上。 爽!终于轮到你当狗了! 一种畅快感从脚下升起,舒缓着宋时羽不乏酸痛的身体。 她很满意自己的主动出击,看到十分钟前还在发表演讲、宛如救世主般的何须,此刻却被自己支使着,宋时羽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爽过。 果然掌控的本质是权力争夺。宋时羽脑袋里为数不多但引以为豪的哲学细胞在此刻叫嚣着为本次的二人探戈做出结案陈词。 太有意思了,没想到权力在手的感觉这么爽。要不然等何须啥时候下台了自己就接替她去参加竞选吧。 宋时羽美滋滋地想。 直到大门再次打开,一件黑色训练服甩在了她的脸上。 啪。门再次关闭。 “脾气真臭。”宋时羽嘟囔了一句,穿上了何须扔来的训练服。上面还有着何须的气味。 门外传来了安保在指挥人群撤离的声音。 宋时羽思索了一下,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她决定翻窗直接离开纽伦酒店。 现场还是有些混乱。几辆医疗车横七竖八地停在庭院内,安保和医护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营救。 几个身着摄制组工作服的人正在被蓝茵警方扣押着带上车辆。 但是没有找到橙姐的身影。 那些曾经出现在电视上的大人物,此时脸色要么惊惧要么狼狈,还有人在激烈地咒骂。 宋时羽从园区抬头看了看被保镖簇拥在中央的何须。她的神色如常,正在和警方交流着什么。 何须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正在离开的宋时羽。 她的衣服有些皱,唇彩也略微有些凌乱。 宋时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果然找到了同样的颜色。 ...... 入夜。 碧火组织的大门只会在深夜中对她敞开。 抵触的种子早已在宋时羽的心中滋生,再一次经过生死时刻的浇灌,如今已经到了破土而出的临界点。 宋时羽这次回到组织是为了整理出一部分可随身携带的武器。几次三番的徒手搏斗让她感到危险。 但是此刻对宋时羽最危险的便是胸口松动的阻魔金。 以及察觉到这个秘密的何须。 “今天的暴乱,我听说了。”前厅的白发女人看着回来的女杀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宋时羽有时候觉得沈芪就像npc,只要她回到组织,沈芪就会准时准点地刷新在前厅。 “嗯,计划全被打乱了。”宋时羽的回答像是在找理由,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啧啧啧,何须这次可摊上了麻烦。已经有媒体开始炮轰她的演讲危害市民。”沈芪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又把播着新闻的电脑屏幕转向宋时羽面前。 稀疏平常的谈话,但在宋时羽的眼里总是带着其他的意味。 “摊上麻烦又怎么样?死人不怕麻烦。”宋时羽走过前厅,忽视了沈芪的动作。 “那看来你是很有信心咯。”沈芪耸了耸肩,“不过这个何须命还真是大,两股势力刺杀她,居然都没有得手。” 她的目光落在宋时羽身上的陌生训练服上。 “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沈芪硬生生地把“难看死了”这四个字咽进肚子里。 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自从上次刺杀军火商铩羽而归,沈芪就觉得她非常奇怪。 宋时羽没理她,径直走向自己常用的装备间,在里面挑挑拣拣一些能用的武器装备。 匕首,短刀,还有两把手枪和数量不太多的子弹。 后末世,科技倒退。而二十年前的独立战争更是消耗了大量的火药资源。 枪械和子弹,在蓝茵城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哪怕是今天的暴乱,也只是用了少量的小型爆丨炸物,枪和子弹更是暴恐头目才能随身携带的东西。 何须扔给自己的衣服要不要换回来呢? 宋时羽正想的出神,却被凑过来的沈芪吓了一跳。 “看样子你要离开一阵子。”沈芪将垂在眼前的刘海捋了上去,打量着宋时羽的举动。 若有似无的试探今天升级成蹬鼻子上脸了。 宋时羽看着眼前灰白色头发的女人,无名之火突然在胸口处炸开。她深呼一口气,起身直视着沈芪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你为什么总是在观察我?” 出乎意料的逼问让沈芪有些吃惊,面对着宋时羽的直白,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是单纯的喜欢观察我试探我,还是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是有什么目的?”宋时羽带着一种不把话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态度。 沈芪眼神躲闪,想逃离这场问话。 “不准走。”宋时羽重重一拳打在墙上,压低声音继续逼问着沈芪“你说清楚,为什么总是在试探我?” 沈芪似乎被吓住了,仍旧沉默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宋时羽的拳头。 宋时羽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事。两人脑后同样有着一根燃烧着碧绿之火的短钉,两人都是战火下的孤儿,拥有着同样残酷的命运。 满腔的怒火逐渐转变成无奈。 “算了。”宋时羽悻悻地收回了拳头,“你就当我任务失败心情不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芪突然抬头望向宋时羽的眼睛。 天杀的,这句话她一天之内听了两次。 “两个小时后,酒吧街见。” 沈芪留下这句话,飞快地转身离去。 宋时羽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今天是什么秘密日吗? ....... 上城区的豪华公寓里。 发布会的暴乱以及舆论的发酵让何须感到精疲力尽。整个团队的人员还在紧急处理着事件,大选期间,任何变故都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何须习惯这种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生活。 她胡乱抓了抓湿漉漉地头发,看着手里的吹风机,最后还是放到台面上。任由自己顶着一头湿发入睡。 太累了。 何须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今天那个出现在卫生间的女人。 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是她的出现,让自己终于抓到了那根看不清的线。 是她胸口上那块松动的阻魔金在和自己产生联系。 只是每当何须想起阻魔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女人的“坦诚相待”。 何须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无聊的对抗中落入下风。这个女人的脑袋简直就是有问题。 但是她的出现也正是时候。 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随着她的出现终于可以正式启动。 想到这里何须感到有些紧张,她一个如此野蛮无礼的人,会不会准时前来赴约? 她真的会信任自己吗? 最重要的是,自己真的信任她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九章 酒吧街。 宋时羽拎着装满武器和随身物品的手提包,随意找了一个酒吧的角落坐下。 距离和沈芪的见面还有一个小时。 宋时羽慢慢梳理着24小时内发生的事。 首先自己参加了何须的发布会,并在发布会上遭到一伙暴恐份子的袭击。 这伙人是谁? 至少八箱的小型爆丨炸物,以摄制组的身份混如入发布会。宋时羽尽可能梳理着每一个细节,自己全程只和两个人有交流。一个是安排她和二楼男人换岗的橙姐,另一个则是与自己换岗的男人。 这个男人后来参与一楼的爆破了吗? 宋时羽没有印象。 那个被自己打晕然后扒光的男人呢? 宋时羽觉得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一闷棍下去他就翻着白眼躺倒在地了,根本没费自己一点儿力气。 也就是说摄制组其实没有完全被渗透,只有少部分暴恐分子混了进来。 另外,面对宋时羽的突然发难,暴恐分子当机立断地选择动手。这份魄力说明这支小部队战斗素养不错。 小规模,有一定战斗素养。最重要的是能弄到不少的□□,还能顺利地潜入安保措施非常严格的纽伦酒店。 首先排除蓝茵城的杀手组织。宋时羽了解自己的行业,如果动手不会搞这么大的动静。杀手和组织更注重动手的隐蔽性。 会不会是何须的竞争对手,秦家在搞鬼? 有这个可能,宋时羽对政客之间的互相博弈并不是太了解。 宋时羽回想起离开时的情景,警方正押着几个摄制组的成员上警车。如果是秦家动手,务必会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而派出死士,再怎么也不至于被被蓝茵警方抓到。 排除以上两个选项,就剩下一个答案,虹港。 何须的政治主张中,最为强硬尖锐的一点就是要划清与虹港的界限,扼杀这个罪恶滋生之地。 根据自己的了解,在虹港,弄到爆丨炸物和培养一些战斗人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虹港怎么能把手伸到核心广场还有纽伦酒店附近呢? 宋时羽隐隐有了预感,除了秦家,蓝茵城还有某些高层势力已经与虹港达成了一致。 这个何须,还真是上台就四面树敌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时羽觉得以正常政客的思维逻辑,即使是想要赢取人心,也不应该上来就把虹港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摆在明面上。 她肯定在隐藏着什么。 打蛇打七寸,宋时羽想要在下次会面时,直接抓到何须的痛点。她不相信何须只是出于好心才会对自己胸口松动的阻魔金如此在意。 有筹码才好谈判。 不过阻魔金确实成了自己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任何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情况下都会更为慎重,这也是宋时羽会去老老实实见何须的原因之一。她对阻魔金的事完全没有头绪,只能任由它制造焦虑。 或许能从沈芪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坐在这里,是为了赴沈芪的约,而不是何须。 自己怎么满脑子全是何须,甚至优先考虑的都是何须的事。 宋时羽懊恼地锤了一下桌面,这种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沈芪找自己干什么来着? 解释为什么一直在试探自己? 宋时羽坏心眼地猜想,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女同事,该不会心里憋着什么邪恶计划? 不然呢,总不能是约自己出来表白吧? 宋时羽承认自己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尤其在三年前禁魔法令没有颁布时更甚。她一度非常满意行业对她以“天才新星杀手”相称。 但她的自大仅限于对自己的业务,而不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想到这宋时羽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和烦躁,她在想何须约自己除了阻魔金的事,会不会也有些别的话要说。 她目前还没有能力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野狗,对于龇牙和抢夺游刃有余,一旦面对来自人类的情感就会让她的大脑乱哄哄。 命运让她习惯于对抗,而不习惯交融。 胡思乱想,直到灰白头发的女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等挺久了吧。”沈芪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酒保点了两杯喝的。 “也不是很久。”宋时羽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沈芪有些狐疑地看着宋时羽,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心虚。 侍者走过来,将两杯酒水放到二人面前。 “你是跟人单独见面紧张吗?”沈芪看着宋时羽这幅死样子,忍不住怼她一句。 “滚蛋。”沈芪的话点破了宋时羽的心事,她想到假如此刻坐在面前的是何须,她这幅样子不知道有多丢人。 宋时羽拿起酒杯凑到嘴边,猛喝一大口缓解心焦。 “我想叛逃组织。” yue。 宋时羽刚喝进嘴里的酒又从鼻孔中流了出来,辛辣的酒液呛的她鼻涕一把泪一把。 平时不声不响的,沈芪还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主儿。 沈芪定定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女杀手,偏头思考片刻再次开口: “不是试探,我是真的想叛逃组织。” “关我什么事。你想让我说什么?加油?”宋时羽把擦过脸的纸巾胡乱揉成一团,她心中对沈芪的不信任感无法让她在此刻给出任何正向反馈。 沈芪的眼神略带失望,但随即她又坐直身体,再次开口。 “你觉得你在碧火组织还能混多久?”沈芪直视着宋时羽的眼睛,一语道破她目前的遭遇,“你都不想想,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刺杀何须的任务会落到你头上?” 不等宋时羽有任何反应,沈芪继续咄咄逼人地输出着“你以为组织在给你机会吗?那为什么任务资料上几乎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组织现在服务谁吗?你知道为什么是你去刺杀何须吗?” 连珠炮般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宋时羽的震撼与惊惧无以复加。 眼前看上去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沈芪,却凭借着自己一手获取情报的能力,拿着各种爆炸消息左右开弓地照着自己的脸上猛抽大嘴巴。 面对着沈芪的输出,宋时羽的状态只能用七荤八素来形容。 “等会儿,慢点。”宋时羽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先喝点东西,咱们一项一项的说。” 沈芪终于拿起面前的酒杯,浅抿一口。 “按照你的意思,组织是想让我死?”宋时羽清了清嗓子,开口询问道,“那组织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卖了?” “卖了你才值几个钱,连半扇猪肉都不如。”沈芪的脸皱城一团,在她看来宋时羽好像不怎么聪明。 宋时羽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还在猜测沈芪是不是找自己来告白,现在看着她一脸嫌弃的反应还有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她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很天真的人。 不知道何须会不会这么想。 “沈芪,沈姐。”宋时羽换上一副真诚的表情,“愿闻其详。” 沈芪收回了为宋时羽的智商感到痛苦的神情,正色道:“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猜测,碧火组织现在在为秦家做事。” “可是,这一点从刺杀何须的任务就能看出来啊。”宋时羽摸着下巴,对沈芪的猜测感到不以为然。 “那为什么是你去刺杀何须呢?”沈芪的目光如炬,“凭你现在一个三流杀手?” 宋时羽被戳到了痛处,黑着脸默不作声地盯着沈芪。 “我一开始怎么也不明白,但是后来想清楚了。”沈芪的声音突然压低,接着猛地前倾身体,靠近宋时羽的脸。 宋时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没等有所反应,就听到沈芪的下一句话。 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因为真正的任务不是让你刺杀何须,而是要让何须杀了你。” 冷汗瞬间从脑门渗出。 世界在旋转,随即拉着自己坠入冰窟。 一股寒意从胃部涌现,然后从中心点慢慢弥漫到四肢百骸。 “为什么是我?”宋时羽艰难地从喉头吐出一句话。 “什么东西是你有的,而别人没有的?”沈芪似笑非笑地看着处在惊骇状态下的自己。 觉醒者。 他们要让一个觉醒者死在何须的手里。 宋时羽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直至对方再次开口。 “比起直接杀了何须,秦家更希望一个觉醒者死在何须的手上。”沈芪肯定着宋时羽的想法,“我现在还不确定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何须如此在意自己胸口松动的阻魔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宋时羽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疑问。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沈芪。自己还不知道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宋时羽仍旧不想说出阻魔金的事情。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因为我已经是组织的弃子了。”宋时羽回视着沈芪的眼睛,“所以你确信我会跟你站在一条战线上?” “你们当杀手的,只在意目标能否顺利刺杀,任务是否能顺利完成。” 沈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从来不会意识到情报究竟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要你帮我从何须身上查探清楚,秦家这么做的目的。”沈芪说出了本次谈话的核心,“为什么一个觉醒者死在何须手里,对她来讲会是致命一击。” “作为回报,我会找办法拔除组织安插在我们后脑中的短钉。”沈芪给予宋时羽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宋时羽头一次意识到沈芪的可怕之处。 面对宋时羽复杂的表情,沈芪的神色突然变得真挚。 “我已经受够了被组织无休止的利用,我相信你也如此。因为我们拥有同样的命运和遭遇,我现在只想要自由,不惜一切代价。” 沈芪饮尽了杯中的酒,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对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立场,别再随波逐流。”沈芪停下脚步,回头留下了一句话。 宋时羽不语,目送着沈芪的离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十章 酒吧街附近的破旧公寓。 宋时羽整整一天都在想着沈芪说的话。 组织不是希望自己刺杀何须,而是希望自己能死在何须手上。 这个消息带来的余震仍旧围绕着宋时羽。 沈芪的话打开了女杀手的视野。她过去一直沉溺在自己的杀手身份,无论是曾经的天才新星杀手,还是《禁魔法令》颁布以后的三流杀手。 自己的视野自始至终都局限于一个工具的角色。 “你们当杀手的,从来不会意识到情报有多重要。” 一针见血。 叛逃组织已然无可避免。沈芪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同样也是非做不可了。 宋时羽隐约觉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命运都要和何须捆绑在一起。 命运如同主宰者,将她与何须放在同一个罐子里,然后挥动巨槌把两个人搅烂,搅透。 心中的烦闷堵在喉头,酝酿出一股酸涩的味道。看来不喝两杯今天是睡不着了。 宋时羽起身下楼,踱步在酒吧街上。 “纽伦酒店爆炸案已由警方跟进,但是公众的质疑仍然在发酵。发布会上发生的暴乱,究竟是哪股势力在暗中搅动?“ “何须作为执政官的候选人,是否有能力平息罪恶,或者说何须的主张是否太过激进,从而引发社会的分裂?” 新闻播报声清晰地传进宋时羽的耳朵。 她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不知为何,听到舆论对何须的质疑,仿佛也是对她的一种否定。 “女人就不应该竞选执政官,她们会什么啊?就只会讲权利搞分裂,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才是对这个社会最大的贡献。”一个醉醺醺地男人把酒瓶摔在电视旁,高谈阔论着。 这种既得利益者,往往会在利益还未受损时就跳出来维护自己。 好在这是末世,好在她是杀手。 宋时羽用脚挑起一个稍大的石子,紧接着一计凌空抽射。 石子重重地砸向醉鬼的后脑,掺杂着脏话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 教训蠢货,责无旁贷。 烦闷的心情随着刚刚的小插曲变得轻松了一些。宋时羽走进常去的酒吧,买了几瓶合她口味的酒。 “你们说何须还敢不敢进行第二场发布会啊?”酒吧里的顾客也在谈论着如今最热的时事。 “我猜不敢,命都差点丢了怎么也得缓一阵子。” “那她还能继续竞选吗?我看隔壁的秦明皓还是按兵不动,发布会和演讲都没有安排。” “秦明皓有秦家在后面保驾护航,稳扎稳打,肯定不会像何须这么着急啊。” 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何须。 她恨不得手里有一根针,然后把所有人的嘴都缝上。 ...... 核心广场,布鲁斯酒吧。 同样都是酒吧,酒吧街的风格跟这里相比完全就是贫民窟。 低调奢华,却又昏暗私密。适合上流人士在这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时羽见到了包厢中戴着兜帽的何须。 “坐。”何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私密的场所,她还专门带了个兜帽。宋时羽觉得何须的行为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是不是何须觉得见自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想到这里宋时羽觉得有些生气,说出口的话忍不住带刺。 “这是什么意思?地下情吗?”宋时羽毫不客气地坐下。 “为了避免给你找麻烦,毕竟我现在是舆论的中心。”何须没有被宋时羽的垃圾话挑起任何情绪。 何须的思虑还挺周到,宋时羽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单纯的女杀手丝毫意识不到这只是政客开启谈判的基本话术。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那天你救了我。”宋时羽挠挠头,向何须发出迟来的感谢。 “举手之劳。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何须笑了笑。 与她在演讲台上自信热情的样子完全不同。私下约见自己的何须喜欢低头浅笑,配合她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既含蓄又热切。 “宋时羽。”女杀手尽量保持声音的冰冷。粉红泡泡从头上升起,又被她强行按下。 回想起自己曾在迷乱中亲吻过这双涂着深色唇彩的嘴唇,宋时羽感觉到一阵燥热。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眼神却止也止不住地瞟过去。 “宋小姐,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跟我在一起。” 何须的嘴巴一张一合,宋时羽却只听进去了这五个字。 跟我在一起。 再心猿意马下去,你早晚要被何须吃干抹净。 宋时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液恢复着她的神智。 “为什么?你要治疗我吗?” 智商重新上线的宋时羽开始意识到,这场谈话的本质是博弈。 “对。”何须的回答看起来很坦率,“我不希望你有生命危险。” “你为什么很关心我的生命安全?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宋时羽觉得何须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把自己带走,这是她没想到的。 “我只知道你是一名觉醒者就够了。”何须的回答像是在打太极,也像是她真正所想。 “你很在乎觉醒者?”宋时羽挑眉问道。自己和沈芪的交易与这件事息息相关。 “是的,非常在乎。” 谈及这件事时,何须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只需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保持每天都跟我待在一块。” 宋时羽的狐疑却越来越大。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怎么保证你不会给我卖了?” “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何须收起了笑容,那种熟悉的强硬感又回来了。 “你自己也说那是举手之劳,你别指望着因为这个我就可以把自己的命放在你的手里。”宋时羽的防备心此刻也浮现出来,“我是怕死,但不代表我是那种病急乱投医的傻子。” “好吧,看来宋小姐是个很清醒的人。”何须态度软了下来。“既然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咱们不妨从头开始说说吧。” 以退为进,开始第二轮的谈判。 “好。”宋时羽来了兴趣,她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谈话。“我是干什么的,想必你应该能看出来。” “你是个杀手。”何须微笑着说。 “对。”宋时羽环视着这个小包厢,最后把带着侵略性的目光放在何须身上,“这么近的距离,我有一百种方式要你的命。” “这间酒吧的安保措施非常完善。”何须眨了眨眼,“但更重要的是...” 何须突然身体前倾,靠近宋时羽的脸。 “你不会。” 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让自己联想到,女政客曾经在梦的尾声中也如此主动过。 宋时羽狼狈地缩了下脖子。本来还想着吓唬吓唬这个说话弯弯绕绕的女人,没想到自己被她反将一军原形毕露。 “所以那天你是来刺杀我的?”何须收回了身体,拄着下巴问道。 “呃...对,其实我那天是接到了一个委托,有人要我杀你。” 宋时羽半真半假地说着。 她不想让何须知道自己是一个被组织控制着的傀儡杀手,索性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雇佣兵。 谈判的瞬息性让她难以抽出头脑思考,自己的谎言到底是因为不想交代实底儿,还是不想被何须看透自己如同烂泥般的命运。 “那为什么不杀了呢?”何须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 “我觉得你的演讲不错,挺有煽动性的。”宋时羽斟酌着语句,想承认自己确实对她那天的表现十分欣赏,但又不愿意让自己在谈判中落入下风。 不然怎么样?实话实说自己做过一个关于她的春丨梦,然后色令智昏地没做任何战斗准备就急吼吼地要去见她? “那我还蛮荣幸的。”何须的眼角带着笑意,坦然接受宋时羽不算好听的夸赞。 这狗女人一肚子坏水。宋时羽咬着后槽牙暗自想着。 “我的事都说完了,接下来轮到你了。”宋时羽正色道,自己的事交代的一干二净,何须的秘密却没一件被自己打探到。 “好吧。”何须伸出手指,摆弄着面前的酒杯。 她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还带着微微的粉色,不知是否因为威士忌里加了冰的缘故。 “我妈妈曾经是一名觉醒者。”何须的瞳孔缩成一点。 刚把酒杯送到嘴边的宋时羽,却因为何须的话怔住了。 “我不知道是否是这件事的缘故,在我妈妈牺牲后,我便能感受到觉醒者的存在。”何须垂下头,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 “我能感受到她们的存在,甚至是她们的状态——快乐、痛苦、困顿......哪怕我们从未见过面,但觉醒者们就像我的朋友,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我。” “但是三年前《禁魔法令》的颁布,我在那一个月遭受了无比的痛苦,所有感知在此之后像断联了一般,完全消失。”何须回忆着过去的故事,空洞的目光穿过酒杯不知落在何处。 “直到前天,你出现在发布会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第一时间便回来了。我本想等到工作结束就去找你,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何须的目光流转,一种慌乱的感觉占据宋时羽的大脑。 “你和人扭打,然后从二楼翻落下来我都知道。只不过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没办法确认是不是你。所以你说逃到洗手间,我选择相信你。直到洗手间里...” 接下来的话没法说出口,何须大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宋时羽的“坦诚相待”。 “咳...”始作俑者同样被臊得满脸通红,不自然的咳嗽声暗示着何须不必再讲下去了。 “这种断联后又复联的感觉让我欣喜。”何须真挚地看着宋时羽,“我不希望看到你丧命,因为我也会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一种你想象不到的,直击精神的痛苦。” 何须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紧攥的拳头让她的骨节发白。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女政客确实漂亮,但并不能算一等一的大美女。只不过在浸淫于政客之间的周旋和算计之下而被迫藏起来的脆弱,在此刻对命如草芥的野狗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化学作用。 宋时羽的思绪已然涣散,而下一秒,一种奇妙的触感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 何须那只修长的,微微泛着粉红色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十一章 酒吧街。 结束了与何须的见面,宋时羽走在回去的路上。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自己真的要把命交付到何须的手上吗? 那双手握住自己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法思考,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不可遏止地被对方吸引。 晚春的夜风,吹在宋时羽仍旧略微发烧的脸上。 何须的话仍然盘旋在宋时羽的脑海。她的过去,她的阴影,她的痛苦,让自己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胸口说不上来的感觉,心在软软的抽痛着,还带上一层细细碎碎的痒。 这种感觉让她几乎无法有效思考,只能无意识地任由着双腿拖着她走。 当宋时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碧火组织的门口。 “宋时羽,欢迎回家。” 冷冰冰的机械音让她打了个冷战。 自己曾经长大的地方,自己现在无比厌恶的地方。竟然也是自己无意识时回到的地方。 如同npc固定刷新一样,沈芪果然在前厅,略带惊讶的看向自己。 “你怎么晕乎乎的,喝多了?”随着宋时羽的走进,沈芪的惊讶转而变成了嫌弃。 “没有。”宋时羽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希望自己的心事被这个敏锐的同事发现。 “你放屁。”沈芪一把抓住宋时羽的衣领拽了过来,并且凑过去闻了闻宋时羽的衣领。 “你干什么!”宋时羽不悦地甩开沈芪的手。 “哦~我知道你去见谁了~”沈芪露出一个满意的,略带暧昧的笑容,“干得不错嘛,这么快就和目标建立私下联系了。” 心事被戳破了,宋时羽有些尴尬,还带着恼羞成怒。 “你老管着我干嘛?”宋时羽抡了下胳膊,大幅度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我都没答应过你的计划。” “你难道还会拒绝吗?”沈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自己确实不会拒绝。在叛逃组织追求自由这方面,宋时羽同沈芪一样决然。 相同的出身,相同的命运,带来相同的选择。 只是,自己是不是要交代今天和何须的谈话内容。 这样算不算出卖何须? 宋时羽觉得自己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炽热的心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依照之前沈芪的思路,她需要了解何须为什么害怕觉醒者死在自己手上。这个答案在今天谈话中,似乎已经得到了。 那么沈芪的下一步计划呢?拿着这个重要情报去向组织换取自由?或是越过组织直接与秦家展开交易? 如果说出卖何须才会换取自由的话,自己会继续干下去吗? 宋时羽陷入了艰难的思考。 按照沈芪的说法,她需要自己,是因为她叛逃组织的计划需要自己帮忙发掘更多的情报。 而按照何须的说法,她需要自己,是因为她的感召能力已经与自己建立了链接,她帮助自己也是为了免除痛苦。 宋时羽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听两方的说法,从来没有自己主动去获取并验证消息。 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于被命运推着走。 “你在那想什么呢?一副猪脑过载的样子。”沈芪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宋时羽,忍不住出言询问。 “没什么。”宋时羽收回了思绪。 看着若有所思的宋时羽,沈芪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政客喜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你什么意思?”宋时羽今天无比讨厌卖关子。 “我知道何须肯定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有所动摇。但是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同伴,我得给你提个醒。”沈芪顿了顿,接着开口“何须的话可能不是谎话,但一定会有所隐瞒。” 这句话正中了宋时羽刚刚的想法。自己的视野存在很大的盲区。 “那你呢?”宋时羽毫不回避地直视沈芪的眼睛,“你有所隐瞒吗?” 面对宋时羽的反问,沈芪一时语塞。 她自认为宋时羽的心机远不如自己,但是宋时羽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变得警觉敏锐,让自己猝不及防。 “你俩干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秘密对话。 一个瘦高的黄毛男人狐疑地看着她们俩。 碧火组织杀手,代号“扑克”。 不同于宋时羽和沈芪这种完全被碧火组织豢养的牛马,有代号的杀手意味着还有其他身份,只是挂靠在组织里执行任务。 更安全,但也得不到更多的信任。 “你俩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扑克意味不明的笑让宋时羽感到反感。 “我听说前一阵你在学院区当鸭子去了。需不需要我喊点人帮你拉拉生意?”沈芪饶有兴致地回望着扑克。 “操...你怎么知道?算你厉害。”扑克瞬间蔫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脚下却溜得飞快。 沈芪怎么什么鬼情报都有?宋时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还未让自己完全信任的“同伴”。 沈芪炫耀地冲自己眨眨眼。 “咱俩换个地方说话,这个点儿情报室没人。”宋时羽连拉带拽地拖着沈芪,她今天务必要让沈芪吐出来点真东西。 情报室,狭小又熟悉的地方。白板上甚至还有宋时羽在接到刺杀女竞选者时留下的字迹。 “1.何须背后站的是某股大到能与秦家对抗的势力。 2.何须其实本身就归属于秦家。” “这你写的啊?谁教你这么分析情报的?”沈芪指着女杀手之前留下的分析,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宋时羽发现沈芪真的很会通过一些话术来搞人心态,不知道这是不是独属于她获取情报的技巧。 愤怒让人暴露更多信息。但自己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听着,我现在已经初步取得了何须的信任。”宋时羽简明扼要的点出中心,“但我要你交个实底儿,我得知道你的全部计划。” “你分析的第二点纯属搞笑,但是你分析的第一点非常对。”沈芪自顾自地说着“何须背后有着某种势力,但现在没人清楚到底是什么。” 接着,沈芪的目光猝然变得危险。 “我的计划有两个方向,一是在组织内部的资料中找到拔出短钉的办法,但迄今为止我都没有找到。我甚至怀疑这种培养死士的短钉根本就不是组织发明的。” “而第二种方法,就是越过组织,甚至取代组织,直接和秦家对话。”野心之火燃烧在沈芪的眼中,“秦家绝对有办法。” 至此,宋时羽已经完全明白。沈芪叛逃组织的计划,完全建立在出卖何须的基础上。 “给秦家做事,和我们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宋时羽艰难地开口。 “我们只是用足够的情报,交换自由。”沈芪直直地看着宋时羽的眼睛,“我一早说过,我会为了自由不择手段。” 自由,需要代价。 自己究竟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何须一定向你许诺了什么,否则你不会突然犹豫。” 沈芪毒辣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宋时羽的灵魂。 “我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对你的保留,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说还是不说? 宋时羽觉得自己好像处在某个命运的转折点。 “宋时羽,你真的不想叛逃组织吗?”沈芪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半胁迫半诱惑着处于迷途中的女杀手。 啪嗒。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交谈。 两人利剑般的目光,戳刺到第三者身上。 门外瘦高的黄毛男人颤抖着拔腿就跑。 扑克,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宋时羽几乎以弹射的速度起身,拽住扑克的衣领一把拖回情报室。男人激烈的挣扎让宋时羽无法采取任何和平手段控制他。 “我什么也没听到,求你们...” 宋时羽一拳捣在扑克的嘴上,剩下的话变成无意义的呜咽。 “把门关上。”宋时羽冲着沈芪低吼。 沈芪连忙慌乱地起身关门。精于算计是情报员的强项,一旦面对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威胁,她的手段便屈指可数。 满嘴是血的扑克,从同为杀手的宋时羽眼中看到了他熟悉的东西。 杀意。 巨大的求生欲驱使着他垂死挣扎。肾上腺素在一瞬间爆发,扑克伸出双手死死掐住宋时羽的脖子。 力道之大,几乎要拧碎自己的喉管。 血红蒙上了宋时羽的眼球。 濒死的窒息感让宋时羽一拳猛凿向扑克的下巴,眩晕感使男人的双手懈了几分力道。 宋时羽抓住机会绕到扑克身后,双手锁上了他的脖子,随后死死地收紧。 绞杀。 沈芪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还在激烈搏斗的两个杀手,一眨眼的功夫胜负已分。 哒,哒。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今天回来过。” 宋时羽来不及喘息,飞速对沈芪交代后续。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想办法帮我瞒过组织,就说我在进行刺杀任务。” 沈芪用力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把一台秘密通讯器塞进宋时羽的手里,“老办法联系。” 在脚步声到达房门之前。 宋时羽扛着尸体,飞快地融入了夜色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十二章 蓝茵城,酒吧街后面的臭水沟。 各种新旧的垃圾层层叠叠的堆积,安静地氧化或是发酵,酝酿出一股直入肺腑的臭味。青苔混杂着霉菌与泥土翻拌在一起,整个地面都带着令人恶心的滑腻。 时不时窜出来的老鼠和蟑螂,冷冷地抬头看看这位不速之客,随即低下头继续忙碌,或分解或搬运。 一个枯萎近半的小水泡,翻涌着黏腻的泡沫——这代表着水下的掠食者已经意识到今天会有大餐送到嘴边。 宋时羽的职业生涯中处理过很多尸体,目标的、敌人的、对手的。 但是处理同事的尸体,还是第一次。 扑克的尸体甚至还来不及僵硬。 她无声地目送着那张仍旧带血的脸沉入水中。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直至完全沉没。 自己杀了同事。还是在组织内杀的。 慌乱感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她的心脏。 即使扑克只是一个“编外”杀手,即使有着沈芪在后面帮她圆谎。但是一旦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暴露,她能想象得到那种下场。 自从刺杀军火商的任务失败后,宋时羽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被加速了。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殊死搏斗后留下的虚弱和脱力感慢慢浮现了上来,自己需要找个地方休息,然后独自筹划下一步的计划。 沈芪在最后时刻塞到自己手里的通讯器,还要不要带着呢? 她很担心里面会有定位器。 说实话,即使今天得知了沈芪的计划,宋时羽的心里并没有变得踏实,反而更加觉得迷茫和无措。 这是一座独立城市,也是一座吃人的城市。 她从小就明白这一点,甚至也走上了吃人这条路。 但如果有一天,吃到了自己呢? 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组织生活的一个片段。 组织里除了日复一日的训练,也有着一些独特的“教化”。某位导师曾出过一个类似电车难题的题目: 如果牺牲你一个人就可以拯救一百个人,你愿意做这一个吗? 所有选择“愿意”的孩子,从那以后宋时羽就再也没见过。 那是宋时羽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是此刻,她却有一种被城市吞没的感觉。 小时候的自己,可以干脆利落地选择“不愿意”。 可如今,自己为何变得优柔寡断。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沉默的河水凝视着自己。 蔓延到天边的思绪逐渐收回进大脑,宋时羽需要尽快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远离是非之地。自己需要离开组织一段时间,而且走的越远越好。 这么看来她也没得选,何须的邀约竟成了最好的答案。 冷风夹杂着臭气扑打在脸上,宋时羽混沌的大脑却变得逐渐清醒。沈芪这个人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是自己也能理解。 而且她的提醒却十分及时。 何须有所隐瞒,她和觉醒者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只是“共感”这么简单。 这意味着,她有她的目的,而且不能告诉自己。 饱暖思□□。而如今的自己行差踏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粉红滤镜瞬时消退的无影无踪。那只泛着微微粉红的手也跟着被抛到脑后。 宋时羽做好了决定。 她决定走上与沈芪相同的道路。 如果真到那个地步,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何须换取自由。 ...... 三天后。上城区,独栋别墅。 宋时羽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跟在何须的身后。 再次见到何须,宋时羽还是没出息的微微眩晕。 “宋小姐,你看起来有些紧张。”何须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关切,只是处在身后的宋时羽并没有看到女政客嘴角的一丝笑容。 “跟咱们蓝茵城未来的大执政官住一张床当然紧张。”宋时羽嘟囔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等会儿,住一张床? 卧槽自己在说什么? 宋时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身前的何须突然停下了。 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宋时羽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但这张死嘴竟然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不一定。”何须轻叹一口气,肩膀也微微耷拉“也许我未必会当选。” 他大爷的,这狗女人掉权眼儿里去了吧?她的关注点竟然在大执政官而不是睡一张床。 提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顺带觉得有点煞风景。 宋时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的跟着何须的脚步,四下张望着。 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宋时羽的注意。 一幅儿童涂鸦,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画上的内容是一座城市,天空上挂着两个太阳。 “这是你画的吗?”宋时羽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的,小时候画的。”何须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和我一起画的。” “两个太阳,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宋时羽没想到何须竟然会是一个念旧的人。 “小时候我总分不清太阳和月亮,一直都和别人说‘天上有两个太阳’。”何须谈及小时候的天真,忍不住笑了一下。 “蛮好的,我小时候觉得世界上没有太阳。” 宋时羽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充满饥饿、恐惧与绝望——当时自己还意识不到那种感觉叫做绝望。 “你小时候肯定很可爱。” 略带失落的语气让何须的心突如其来地颤抖了一下,她试着转移宋时羽的注意力。 “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可爱,我小时候就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现在也是——宋时羽没有说出口。 “战火下确实没人能够幸免。”何须脱口而出的话与她的工作息息相关,但她马上补充了一句,“你一定会重新拥有自己的家。” “那我至少得要个你这么大的家。”宋时羽察觉到一丝尴尬,迅速换上一副顽劣不堪的面孔。 严格意义上来讲,何须的家并不是很大。除去餐厅、会客厅和为数不多的仆人房间,其他大部分的空间几乎都被她改成了工作间。 宋时羽有些惊诧,她以前以为政客只们大多都是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或是沉浸于权力游戏的赌徒。 她从没想过,何须的工作居然如此繁重。 迎面走来的管家打乱了宋时羽的思绪。 一名较为年长的女管家,有着何须一样的气质——强硬礼貌中夹杂着温和含蓄。 宋时羽形容不出来,每当她与这种人交流时,总会觉得自己被推出来又被拉回去。 “宋小姐,您的房间在三楼,何议员卧室的隔壁。” 管家客气而礼貌的将房间钥匙双手奉上。 原来是住隔壁。 宋时羽为自己刚才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脸上发烧。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何须目送着宋时羽独自上楼,“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哦对了,如果你饿了的话请和管家说,不要客气。” 不饿。自从踏入何须家的大门起,光尴尬都可以拌饭吃三碗了。 宋时羽摆摆手,上楼寻找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淋浴间,小型更衣间,松软的床,双人小沙发,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台。 宋时羽走向露台,坐在椅子上。 夜色逐渐浓郁,黑暗开始吞噬蓝茵城的天空。 宋时羽很久没有如此平静地欣赏蓝茵城的夜景了。 不同于自己原来所在的焦砂区,上城区的夜晚灯火通明,却没有那么嘈杂。 也难怪,焦砂区曾是过去的战场,如今成为蓝茵城八大城区之一后便重新变得人声鼎沸。 如果不嘈杂的话,那些曾在战火中失去生命的亡魂,会不会趁着夜色回看自己过去的家人? 宋时羽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又想到了何须战死在沙场的妈妈。 如果她们在天有灵,应该会诧异于拥有着云泥之别的女儿们,如今竟然住在隔壁。 命运拐进了某个未知的路口,然后开始加速行驶。 一抹苦笑出现在宋时羽的脸上,她不想在胡思乱想下去了,自己最近进行了太多的思考。 她决定洗个澡。立刻,马上。 热水从淋浴头喷洒下来,宋时羽发出了一声满意喟叹——有钱真好,连热水都是不间断的。自己当初生活在组织时,有没有热水全靠抢,她几乎快要养成了洗凉水澡的习惯。 就算后来干了几票大的,拥有了一间由组织配发的破旧公寓以后,每次洗澡也是水流不稳,要么过凉要么过热。 “市民切记,水资源无比珍贵。” 这还是老执政官夏商当政时,他政团中的水利部长发布的重要讲话。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宋时羽啐了一口,接着肆意地迎接热水冲刷到自己的头发,肩膀,胸口。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宋时羽的呼吸瞬时紊乱。 松动的阻魔金再次发作。 强烈的泵血让宋时羽胸口发紧,身体发软。她想抓住些什么来维持平衡,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热水浇灌着她的口鼻,溺水感包裹住了她。 “宋时羽——”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意识涣散之前,何须急切地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十三章 说实话,何须没有想到宋时羽会这么快答应自己的邀约。 蓝茵城完全独立只有短短的十几年,权力、阶级和政治却先行于城市的发展。城市居民将炮火转向所有政客,何须不在意,但并不代表着她听不到。 合格的政客会把身边所有的资源尽数利用。 她一直在筹谋着,利用她对觉醒者的感召能做些什么力。直至三年前《禁魔法令》将这个还在襁褓中的计划完全扼杀。 时隔三年,一个封印松动的觉醒者真的和自己重新建立链接,作为谋划者的自己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当她在楼下处理工作时,突如其来的心慌让她差点忘了这是原本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反应。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按照何须的习惯,她本想敲敲门。但是内心的慌乱让她无暇顾及平时只是作为社交面具的礼貌。 女杀手瘫倒在淋浴间,一动不动。水流正在浸入她的口鼻。 素来沉稳淡定的女政客甚至忘记了喊人帮忙。 何须迅速关闭水流,然后将女杀手的上身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胡乱地抓起浴巾,揩去宋时羽口鼻中的水同时轻拍她的背。 何须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曾在蓝茵陆战队学过的一些急救知识。 太遥远了,很多年来她都是别人的任务目标,很久没有轮到自己为别人做急救了。 女杀手黑银交杂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自己的胸口。现在,两个人都湿透了。 何须不清楚宋时羽是因为什么晕倒的,但首先要排除窒息风险。 她将手指探入宋时羽的口中,检查着对方的嘴里是否有呕吐物。 所幸没有呕吐物,但是宋时羽也没有反应。就连刺激喉部的迷走神经都没有反应。 何须抽出手指,轻轻拍打着宋时羽的脸颊。仍旧没有反应。 慌乱感侵袭了何须的大脑,她忍不住低下头凑近女杀手的胸口,听听是否还有心跳。 好消息:还有心跳。 坏消息:心跳还是有些紊乱,更重要的是宋时羽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多年拼杀造就了一副结实且流畅的身体,一层薄薄的脂肪包裹着紧致的肌肉。 就连胸口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共感,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何须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在紊乱。 羞耻终于唤醒了女政客的智商,她大声喊着管家和家庭医生前来帮忙。另一边又将浴巾裹在宋时羽的身体上。 应该把她搬到床上。何须俯下身子抱起宋时羽。 还挺重。 这种肌肉密度,让何须感到一种隐隐的危险。但她没空思考这种危险是来自于真相大白后的威胁,还是来自欲望和诱惑。 ...... 杀了我,就他爹的现在!!! 宋时羽永远都不会告诉何须,她只是意识涣散控制不了身体,但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说实话,当何须闯进来的时候,宋时羽获得一种巨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有效缓解了自己紊乱的心跳。 在她扶起自己上半身的时候,宋时羽甚至想伸手抱住她,告诉她自己缓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当何须把手指探进自己的嘴里时,宋时羽无比痛恨自己怎么还没晕过去。 更别提她把耳朵贴在自己胸口。 谁教她的急救知识,不知道顾忌一下病人的心理健康吗? 真就不如死了。 第一次见到何须的时候,自己衣服被她扯碎了。 这回更好,浑身上下全都被她看光了。 真该死,自己为什么非得要洗那个澡呢? 所以后来任凭医生和管家怎么摆弄自己,宋时羽都选择装死。 “何议员,宋小姐现在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下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处在昏迷中。”满头大汗的家庭医生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向何须汇报宋时羽的情况。 “是啊,怎么还没醒过来?”何须蹙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宋时羽。 你这种死人脑袋下辈子也不知道。 宋时羽心中暗骂,但是身体非常诚实地继续装死。 “陈医生,电流刺激会不会管用?”焦虑感困顿于胸口,何须忍不住提出一个更冒险的想法。 医生点头,然后飞速从医疗箱中掏出了两台电极。 滋滋的电流声吓得宋时羽抽搐了一下。 “醒了!”医生兴奋地凑过来拍打宋时羽的脸颊。 宋时羽在心中把在场所有人骂了个遍,却还要装出一副刚刚苏醒的样子:“我这是在哪儿?” 低级谎言。被几乎生活在谎言之中的老手政客一眼识破。 何须挑眉看着“逐渐苏醒”的宋时羽,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也慢慢意识到了答案。 她摆了摆手,让周围的人都出去。自己则坐在了宋时羽的床边。 “你这个样子多久了?”何须尽量装作无事发生。 “两次了吧。”宋时羽低头想了一会儿。 两次都跟你有关!你就是个祸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时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两次...有没有什么关联性的事件?”何须沉思了一下,继续提问。 关联性事件? 宋时羽努力回想着,自己第一次发病是在废弃酒厂旁的小屋养伤。再往前推算的话就是自己胸口的阻魔金被不速之客的刀劈中。 “可能跟阻魔金松动有关系,这两次发病都是在松动之后。”宋时羽认真地回答。事关性命,所有乱七八糟都被她暂时抛到脑后。 何须的瞳孔微缩,然后站起身来回踱步。 “你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些危险,我们明天去见一个医生,她对于阻魔金的事有一定的了解。” 比起商量,何须的话更像是安排。 即使宋时羽明白她在为自己考虑,但是这种强硬的作风仍旧令自己有些不适。 不过她没有选择反抗,而是别过头不再看何须。 “你怎么有情绪了?讳疾忌医吗?” 何须对床上人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生气起来确实很像狗。她重新坐回床上,隔着被子握住了宋时羽的手。 拉拉小手摸摸小脸,我看你不干政客的话可以去从事风俗业。 宋时羽恶毒地想着,手却没动弹分毫。她不想承认,但何须这一套确实让自己很受用。 没有人说话。宋时羽任由着何须的动作,她甚至对被单上传来的温度有些贪恋。沉默在两人之间流动,逐渐发酵出某种暧昧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 宋时羽打破沉默,突然认真地看着何须的眼睛,她想知道何须口中的“共感”究竟是不是谎话。 她在骗自己吗? 宋时羽此刻无比需要一个答案。 “应该是‘共感’,虽然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何须回看着宋时羽的眼睛,“我刚刚在楼下处理工作,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我身体的反应,我下意识就跑上来看看你。” 宋时羽不语,依然保持看着何须的眼睛,试图在她的目光中找寻答案。 看来她没有骗自己,至少这次没有。 “好吧,你这算不算是...又救了我一次?”宋时羽艰难地开头,她不愿欠任何人人情,但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应该表示感谢。 只是说到后面时,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你如果觉得算,那就算。”何须收回了握着宋时羽的手,然后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我又没说让你救,我休息一下就缓过来了。”宋时羽懊恼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会有机会回报我的,或许可以成为我保镖团的成员。”何须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看你身手好像也挺不错的。” 身不错,手我猜应该也不错。凭空冒出的想法让何须感到诧异,随后她便为自己下流的想法感到抱歉。 那是!《禁魔法令》没颁布之前更厉害!我一个人顶得上一个小组! 宋时羽很想这么回答。只是命运的重担让她现在对任何事情的走向都无法把控。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出卖何须,一想到何须可能会利用自己。宋时羽就觉得在蓝茵城活着,是一件无比沉重的事情。 “你好像有点累了?”女杀手的怔楞让何须以为她的身体有些疲倦。 宋时羽不知如何作答,她其实很想再和何须待一会儿。只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选择了点头。 “好好休息,明天见。”何须起身,关掉了房间的主灯,“我就在隔壁,有需要可以叫我。” 什么需要都可以。 再次出现的下流想法让何须几乎以逃跑的方式离开宋时羽的房间。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总出现这种想法。 何须深呼一口气,为自己奇怪的反应感到疑惑。总不会连这种事都是来源于“共感”吧? 女政客甩了甩头,决定洗个澡冷静一下,然后早早休息。根据她的经验,“共感”只会让她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或是对方产生了巨大的痛苦。其他情况和情绪并不会让她感受到。 女杀手温热又结实的身体,从何须躺到床上那一刻便再次浮现在脑海。 黑夜卸下了女政客素日的伪装。 她隐隐期待,她有朝一日可以取悦自己。【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十四章 翌日清晨。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宋时羽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只不过昨晚折腾一通,现在饿得要命。 是不是会和何须一起吃早餐? 想到这宋时羽马上翻身下床洗漱更衣一条龙。 待宋时羽到下楼,何须已经坐在餐桌上了。 “早,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何须向宋时羽打了个招呼。 “没什么问题,不影响今天的安排。”宋时羽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她打心底里还是不想被何须看低。 早餐很丰盛,而且天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过正经早餐了。 宋时羽尽量吃得斯文一些,但是作用不大。野狗一样的进食方式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所幸何须并没有关注到这些。她吃得很少,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餐桌上。 “对了,提醒你一下,今天的路程可能有点远。”何须放下餐具,做着接下来的安排。 宋时羽点点头。何须的话没有引起她的好奇,她只是在想自己要吃几分饱比较合适。 决定好了,吃个九分饱就可以了。 早餐结束,稍微休息片刻,两人便上车出门。 宋时羽头一次体验到带着白手套的司机为自己开车门的服务。 “喂,我说。”宋时羽询问着同样坐在后排的何须,“你们做政客的,都这么有钱吗?” 何须转头看了一眼宋时羽,思索了一下回答:“只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巫?宋时羽其实没有听明白,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在这狗女人面前的形象了。这种感觉让宋时羽有点别扭,索性俩眼一闭闭目养神。 车辆很快驶出了上城区,向着学院区的边缘开去。 在宋时羽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车终于停在了一处低矮的建筑旁。 两人下车走了进去。 这里并不像医院,更像是一个生活区。看着周围的环境,宋时羽感觉有一丝丝熟悉——这里的风格居然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在组织生活的地方。 一个蓝色短发的女人走出来迎接二人。 冷冰冰的面孔,狭长锋利的眼睛。宋时羽本能地觉得眼前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危险。 “你好,忒休斯。”何须向女人打了个招呼,“这位是宋时羽,我跟你说过的。” 宋时羽勉强跟这位叫忒休斯的女人打了个招呼,女人也向二人点头致意。随后引导着她们走进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宋时羽狐疑地猜测。这个忒休斯虽然看起来有些危险,但是她凭借杀手本能判断着,对方并没有什么杀意在身上。 “脱掉上衣吧。”忒休斯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白色口罩,手上也套上了橡胶手套。 你们都什么毛病啊,见面就要脱衣服? 宋时羽定定地站在原地,用行动宣泄她的不满。 “算了,忒休斯。”何须插话进来,说不清是打圆场,还是维护着宋时羽,“别吓着她了。” “那就把领口往下拉一拉。”忒休斯看了两人一眼,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反应。 宋时羽也跟着看了何须一眼,轻叹了口气,抓着自己的衣领往下拉,让胸口的阻魔金露出来。 忒休斯的眉毛从看见阻魔金的那一刻起就拧成了疙瘩。 “你是怎么把它弄开的?还有,你怎么还没死?”忒休斯终于一口气能说了两句话。 但你听听这叫人话吗? “什么叫我怎么还没死?”宋时羽不悦,刚想松手却被忒休斯打断。 “之前也有觉醒者试图自己拔出阻魔金,刚刚松动就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忒休斯的眼睛很长,盯得宋时羽浑身不自在,“当场死亡,血喷出了两米多高,止都止不住。” 宋时羽被吓出了个冷战,不是因为忒休斯的话,而是因为她的表情。 “那她现在是不是很危险?”何须向前走两步,语气中带了些急促。 “挺危险的,但是最近研发的一种阻断剂可能会让她相对安全一点。”忒休斯低头想了想,“她这个情况太特殊了,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治疗方案。” 随即,蓝发女人小跑着奔向门外。 她人还怪好的。宋时羽为自己刚刚的粗鲁感到一丝抱歉。她想坐下歇一会儿,转身却撞上何须复杂的目光。 她的目光有一种,略带亲密的责备。 自己见过这种目光,在“第一次相见”的梦里。 宋时羽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她想开口安慰何须,她想伸出手去握住何须的双手,她甚至想像梦里一样吻上那双唇。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阻断剂。”忒休斯带着一些一次性注射泵跑了回来,“不舒服时就来一针,照目前来看大概能管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什么意思?她只能活一两个月了吗?” 没等宋时羽开口,何须已经抓住忒休斯的胳膊质问起来。 “不是,是我需要时间想想办法。”忒休斯耐着性子安抚着何须,“你知道的,她的情况确实特殊,而且不止是她....” “好了!”何须打断了忒休斯接下来的话,顿了顿才说道:“大概需要多久?” “一个星期。”忒休斯及时收住了话锋,顺着何须的问题继续回答。 宋时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人有事在瞒她。 她在犹豫要不要追问一嘴。 “对了,那个谁,宋...”忒休斯开口叫住了自己 “宋时羽。”宋时羽再次自我介绍着。 “哦对,宋时羽。”忒休斯的咬字略重,似乎在记住她的名字。“这个阻断剂刚刚研发出来,可能会有点副作用,你到时候注意下。” “什么副作用?”宋时羽的眉毛也拧成了疙瘩。 “不知道,没人试验。”忒休斯转过头去不看她,“反正暂时能救你的命。” 这个人连心虚都理直气壮! 何须连忙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宋时羽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只是瞪了忒休斯的后脑勺一眼。 “一会儿我需要在你身上连一些电极,收集一下你的身体数据。”忒休斯的脸再次变得冰冷古板,“时间可能会久一些,你耐心等会儿。” 忒休斯的话让宋时羽突然紧张起来。 她很担心被人发现那根藏在她后脑里的,燃烧着碧绿之火的短钉。 她们可以知道自己是杀手,因为蓝茵城的“杀手”实在太多了。 但何须不能知道她是隶属于碧火这种有组织有规模的“家养型”杀手,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组织办事,而且目标大部分都是政商界的人物。 一旦暴露,何须一定会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单单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势力与另一个势力的纷争。 关系立刻会变味。自己将很难再去探查何须身上藏着的秘密。 冷汗从头皮里沁出,她需要赶紧想个办法。 “你都要了解我的什么数据?”宋时羽突然发问,现在的情况有些被动,她试图拖延时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作用。 “就是在你身上跑个简单的生物监测。放心,不会疼的。” 忒休斯手脚十分麻利,说话间的功夫已经将电极片贴到了宋时羽的胸口。 “你们该不会像什么电影里一样,读取我的大脑吧?”宋时羽抬头盯着忒休斯的眼睛,“你这种测试不太像是医院里的正经测试。” “你在说什么?”忒休斯狭长的眼睛滑向了自己。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有人可以通过电流读取别人的情绪。感觉挺神奇的。”宋时羽一边编着瞎话一边拖延着时间,尽管她并没有想到什么有效的办法。 忒休斯的手颤抖了一下,在宋时羽看不见的地方。 蓝发女人犹豫着,最后悄悄放弃了要贴在宋时羽额角的电极片。 “你好像很喜欢这种都市奇谈。”忒休斯不动声色地说着,手上完成了除大脑外所有电极片的连接,“可以了,耐心等待一会儿。” 没有连在脑袋上,应该不会查探到短钉的存在。宋时羽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何须,上次你问的止痛型药物有进展了,跟我来一下。”忒休斯叫住何须,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 何须心领神会,随即跟上忒休斯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你确定她不知道是吗?”忒休斯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皱眉问着何须。 “不知道,我没有跟她透露其他觉醒者的事。”何须沉吟着,“你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她刚刚突然的提问吓了我一跳,她是怎么知道其他觉醒者的能力的?”忒休斯仍旧有些紧张。 “可能是你想多了,目前政界都不知道觉醒者集会仍旧存在,她更不可能知道。”何须低头思索一下,然后下了结论。 “那就好,说实话刚刚我还真有点慌。”忒休斯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都没有觉醒者能突破阻魔金的桎梏,你觉得她有戏吗?” “不知道,死马当做活马医。”何须的神色沉了下来,“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何须的心脏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她是我们唯一的小白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第十五章 陷入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似乎都有着各自的心事。 就何须而言,她对觉醒者的情感是复杂的。 因为感召能力,她能充分地体会到阻魔金对觉醒者们造成的痛苦。 而另一方面,长期浸淫在政治中,她也被打上许多隐性的思想烙印。 合格的政客,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在三年前的《禁魔法令》颁布之前,她曾在暗中抗争过。但是无人可以违背当时的执政官夏商。这位蓝茵城的开创者,牢牢把控所有话语权和支配权。 在《禁魔法令》颁布后,何须便联合忒休斯,将觉醒者集会转移到了地下。 母亲去世为她留下了丰厚的家产,但是并没有为她留下太多的资源。相较于其他政客来讲,何须手上能打的牌少得可怜。 被踢下牌桌,也意味着被吃干抹净。 觉醒者是她何须唯一一张藏在暗处的王牌。只是这张王牌如今也因为阻魔金的存在而被尘封。 只是她明白,自己对于觉醒者的确确实实提供了帮助,但是目的并不纯粹。 她曾梦到过,同为觉醒者的母亲在厉声责备自己。责备她的行为是不择手段,责备着她是在利用觉醒者们对她的信任。 她也不会跟任何人讲,那个梦结束后自己是哭着醒来的。 但是作为执政官竞选者,何须可以矛盾,可以内疚,但绝不能摇摆。 哪怕走错,也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对了何须,刚刚我说阻断剂会有副作用你听到了吧?”忒休斯打破了沉默,向何须提起另一件事,“这个副作用难以预设,但是其中有一项可能会对你有影响。” “对我有影响?”何须有些诧异。 “对,有很小的概率,她会反过来和你‘共感’。”忒休斯看向何须的眼神里带着些担心,“就像你感受她一样,她有可能会反过来感受你。” “这太危险了。”何须斩钉截铁地说,“不能让她感受到我的情绪。” “先别急,首先这个概率非常小。其实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感觉也是时隐时现,甚至她自己还来不及分享分析这种情感的来源,共感就已经结束了。”忒休斯安慰道。 何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一件事。你最近的竞选活动会比较频繁,为了避免她的身体情况在关键时刻影响到你,你可以选择吃这个去暂时屏蔽掉你对她的感受。” 忒休斯把一瓶药塞过来,何须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蓝色的小药片。 “我猜这个药也有副作用吧?”何须蹙眉看着忒休斯略带心虚的眼睛。 “呃....你也知道,科学不是完美的。”忒休斯尽量斟酌着语言“这个药的副作用就是会放大阻断剂副作用的概率。” 尽管忒休斯说的很绕,但何须还是立马明白了。 如果自己要处理一些重要事情,不想被宋时羽不可预料的发作打扰,那么最好吃下这个药切断共感。但代价就是,宋时羽更容易和自己共感。 “要不然我再给你加点科研经费?麻烦你不要再研究这些全是副作用的药了!”何须没好气地说。 忒休斯尴尬的咳嗽两声。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卸下冷冰冰的面具。 “大家的情况还好吗?”何须话锋一转。 “还是老样子。”忒休斯的肩微微垂了下来,“身体状态都还算稳定,只不过精气神垮了。” 何须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得回去看看她了。”忒休斯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宋时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遍布全身的电极片,心里想着这玩意到底能测出来什么花样。 什么医生,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小黑作坊。 按理来说,她应该为阻魔金的事感到慌张,毕竟这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 但是自从何须来找到自己,并且说她会治疗自己后,宋时羽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完全的信任。 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何须跟忒休斯肯定会治好自己。 所以相较于阻魔金,宋时羽现在更担心碧火的短钉被发现。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尽管没有什么电极片贴在脑袋上,但宋时羽还是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秘密暴露。她略带焦急的目光穿过大门,盘算着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何须推开门,映入眼帘便是焦急地四处张望的宋时羽。 何须看到宋时羽这幅样子,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在寻找自己的身影。 她如此信任和依赖自己。深埋于女政客内心角落的内疚再次抽搐着。 “差不多了,可以摘下来了。”忒休斯快步走到宋时羽面前,为她摘下贴在身上的电极片。 宋时羽也跟着手忙脚乱地往下扯。 赶紧把这死玩意摘下来。宋时羽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时不时波动的电流好像在窥视着她的内心,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以走了。新的方案大概会在一周后出来,你们到时候再过来一趟。”忒休斯收拾着被胡乱扯下的电线,略带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咱们走吧。” 逃过一劫以后产生的细微心虚困扰着宋时羽,她疾步走向何须,想伸出手拉着对方赶快离开。 在自己的手即将握住何须清减的手腕之前,宋时羽意识到有些不妥,将动作硬生生地变换成用手指点点何须的小臂。 看着宋时羽小心翼翼的动作,何须想着自己和忒休斯今天的话是不是吓着宋时羽了——她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翻涌的情绪交织出一种复杂的感受。何须稳了稳心神,然后拉住宋时羽带着试探的手。 “咱们走。” ...... 从“小黑作坊”回来,何须一直都不怎么说话。 宋时羽闷闷地想着。早餐没吃多少,晚餐何须也没吃多少。 她有心事。是自己的阻魔金无法掌控?还是她或许已经意识自己不是什么“家世清白”的杀手? 直到晚餐结束,她都不敢问。宋时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随意切着频道。 “本台消息,执政官大选日期将近,女竞选者何须即将在学院区进行第二场演讲活动。” “但是何议员的竞选似乎并不顺利,由于上次的发布会暴乱,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员伤亡。目前有大批民众正在学院区游行,他们希望何须终止活动,以免发生更多的流血事件。现场的气氛可以看到,非常......” 记者的话筒被激进份子抢去。 “何须!操**的下台!不要再在蓝茵城里搞分裂了!”一个年轻男人冲着话筒怒声大骂。 “女人就是感性的产物,根本没有理性思维!不要再试图染指政治了!她何须没有这个能力!”又一名中年男人抢过话筒厉声呵斥。 “何须对权力的贪恋会害了整个蓝茵城!”怒吼从镜头外传来。 镜头跟着切到了街边游行的群众。不出她所料,基本上都是男的。 宋时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被人袭击的是何须,现在挨骂的也是何须。 受害者反而有罪。 政客必须要掌握的手段之一,就是知道如何煽动民众的情绪。 宋时羽不清楚这种煽动是否来源于竞争对手秦家,还是某些她所不了解的其他势力想要阻止何须的竞选。 亦或是,他们只是不能允许一个女人成为城市的统治者。 因为这注定会激励更多女性觉醒自我意识,进而走近权力的中心。 对于普通人而言,权力斗争看似虚无缥缈,实际上却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就连宋时羽这种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都沦落为权力斗争的棋子。有人希望自己能死在何须手里,然后将自己的死变成攻击何须的武器。 生命已然成为权力斗争的武器。 肮脏至极。 宋时羽突然有些心疼何须。她从小在这种氛围中长大,她一个人周旋在如此肮脏的环境中。 她是这座城市现阶段的焦点,承受群众倾泻的愤怒,承受不同政党的凝视和算计,也承受着既得利益者们因恐惧而产生的报复。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在内心滋生——宋时羽非常想参加何须第二场竞选活动。 说得自大一点,她想护何须周全。 她要站在何须身后,看着那些阴暗潮湿的蛀虫是如何蠕动着自己丑陋的躯体,蠢蠢欲动地爬行着,妄图爬上舞台,啃咬何须的身体。 当它们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自己就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抬起脚,用坚硬带泥的靴底将这一只只虫子狠狠碾碎,直至残肢遍地汁液四溅。 宋时羽的眼睛闪烁着奇异而悦动的火光,像极了中邪后的亢奋。 纯恨战士的恨意在此刻银瓶乍破水浆迸。她苦苦压抑许久的,对这座城市漫无目的的恨,在此刻终于找到了靶心。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新闻节目,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 宋时羽。被封禁的觉醒者。被组织豢养的女杀手。战火下的孤儿,社会边缘人物。 反抗的火焰已经烧灼到她的胸口。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你想来我房间喝一杯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第十六章 房门被“嘭——”的一声打开。 门外人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只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径直地把她拽了进来。 何须猝不及防地跌进宋时羽的怀里,没等搞清楚状况,抬头便对上一双略带赤红的双眼。 “很难听。”宋时羽的目光没有落在怀中人身上,只是定定地盯着电视,“他们骂的很难听。” 身体重心全靠腰身上那只结实的手臂才能维持着。何须本能地想挣脱,但是那只手臂却十分固执地托着自己。 见宋时羽这个反应,何须有一些惊诧。她以为今天从忒休斯那里回来以后,宋时羽会对自己的阻魔金感到惶惶不可终日,或者会对自己和忒休斯的单独交流产生怀疑。 自己来找她喝一杯完全是想看看她的反应,顺便再次确认她是否对觉醒者集会有所了解。 而如今,宋时羽的样子似乎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何须抬眼看了电视,接着露出一丝苦笑:“我都已经习惯了。” 嘴上这么说着。 尽管何须在参加竞选以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是面对着接连不断的刺杀、示威活动、和一些恶意的栽赃抹黑,她的内心还是会感受到愤怒,焦虑和恐惧。 宋时羽神色闪动,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托在何须美妙的腰线上。 “不好意思...” 宋时羽脸颊绯红,触电般地收回手。 只是何须没有来得及跟上她的反应,踉跄着伸手去抓些什么以维持平衡。 抓到了她再次伸出来的手。 逃出怀抱的人,此刻又以更亲密的姿势再次落回到宋时羽的怀里。 四目相对。胸口紧贴。 她的手臂不是很粗,但肌肉却结实有力——尤其是近距离的缠抱,来自体内的燥热蒸腾,熏着何须的脸颊。莫名的情绪在暗涌。 内疚、压抑、慌乱。一切隐藏在暗处的,不能诉之于口的情绪,都被女杀手眼中奇异跃动的火光引燃。 何须从未接触过如此直白的人,在她眼中宋时羽像一个刺猬——下流的暴戾,安全感缺失产生的敏感,还有杀气腾腾的危险。 但是她却会在某些时刻对自己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 克制。一时情动不能被打乱自己精心筹备多年的计划。 她与宋时羽之间的关系注定充满了利用和算计。 她只能如此。即使偶尔由胸口逸散而出的内疚已经让自己饱受同理心的折磨。 这种交织在一起的思绪,如果再加上一些本不该存在的情愫,那将复杂到精于算计的政客都也难以处理。 宋时羽也在忍受着。 她在忍受自己想要吻她的冲动。 自己并非有什么救世主情结,何须也不是等待拯救的小女孩。她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虚无缥缈的合作——对方真正的诉求她甚至都不清楚。 但是不知为何,宋时羽无比接受不了别人对于何须的指责谩骂或恶意抹黑。 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把何须当做她某一方面的精神寄托。 也许是那句宣讲口号?“让蓝茵城感受到每个个体的强大。” 也许是她的有关“开辟”的演讲?那些话好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对自由的追求。 她希望看着何须走下去。她希望何须可以成为这座城市的王,然后兑现她的诺言。 宋时羽无法理解也无法分辨自己的感受。 何须就是特别的存在。 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这个本该接吻的瞬间,被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拖延着,直到消逝。 不行。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火光熄灭之前,两个人都在如此暗想。 俩人几乎是同一瞬间松开手,尴尬的气氛再次笼罩在这不大的房间。 “你来找我是干什么来着?”宋时羽摸了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 “呃...我来问你想不想到我房间喝一杯。”何须的回答里也带着少有的语塞。 “好。正好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宋时羽回避着何须的目光,转身开门逃离这个地方。 看着低头疾步走出房间的宋时羽,何须也跟着别扭地走了出去。 她要跟自己商量什么? 何须的房间要比宋时羽的大很多,颇有些宋时羽想象中的上流人士的味道。内容也非常丰富——甚至在露台旁还有一个小型吧台。 两人落座。何须为宋时羽倒了一杯加冰的朗姆酒。 “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你点的好像是这个,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何须笑了笑,起身为宋时羽服务着。 “我想参加你第二次竞选活动。”宋时羽开门见山。 酒液随着对方的动作落在蒙着水珠的杯子里,宋时羽的思绪也跟着流来流去。她在想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何须会不会觉得自己妄图染指政治?或者她会不会笑话自己一个杀手还想搞这些? 何须略微一愣,没想到宋时羽居然对自己的工作如此在意。 “你也说过我身手还算不错,我可以作为你的安保人员或者贴身保镖团之一。”宋时羽认真地看着何须的眼睛,“请你带上我。” 无论是因为俩人的合作,还是她对于其他政客的恨意。总之她无法接受何须被刺杀,何须绝对不能死。 而另一方面,宋时羽确实也有自己的算盘——接触何须的工作,便能更好查探她的秘密。这样也有助于自己和沈芪叛逃组织的计划。 宋时羽的热忱真真切切的存在,虽然并不纯粹。 “说实话,你的这个提议让我感到意外。我还真需要考虑一下。”何须没有表态,自顾自地把酒杯凑到嘴边。 “你的安保团队确实很专业,但也因为太过专业,忽视了一些对手的思维。”宋时羽游说着何须,“我是一名杀手,刚好可以补足这一块。” “哦?你是很担心我死了吗?”何须的眼神略带笑意。 重点是落在“担心”上,还是落在“死”上?宋时羽觉得何须也挺狡猾的,说“是”的话自己好像又落入了她的圈套。 “对,你不能死。我的命还在你手上。”宋时羽咬了咬牙。 何须拄着下巴,沉默地注视着宋时羽。 “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良久,何须开口道,“我们可以试着再合作一次。” 宋时羽松了一口气。松懈让她的脸上出现一种看上去傻乎乎的笑容,何须用余光嘌着她,眼神闪动。 “下次发布会是什么时候?我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宋时羽吞了吞口水,觉得不尽兴又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大口。 何须觉得有些好笑,她这幅样子像极了刚刚入职大公司的实习生。 “下场在学院区。八个城区里摇摆不定的一个。”何须饶有兴致地看向宋时羽,“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竞选内幕。” 宋时羽点点头,双手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她在找纸笔。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简单来讲,政界高层中我能拿到的选票很少。所以我需要八大城区中至少有五个城区的选票。”何须尽量用着一些言简意赅的语言向宋时羽介绍着,“八个城区里,务农的弗农区、代表工业的横铁区和还有女性比例较高的宣朝区。这三个区目前更倾向我的政治主张。” “我猜测上城区和商科区不是很支持你,当然肯定还有我所在的旧战场焦砂区。”宋时羽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以前从不在意政治的她,却在遇见何须以后有意收听了不少新闻节目。 “可以呀~”何须给了宋时羽一个赞许的目光,“所以处于摇摆的学院区和环港区是我现在必须要争取的两个地区。” 学院区。学生遍地,是最容易被政客利用和煽动的群体。 “发布会时间很近了是不是?”宋时羽还没来得及收看有关于时间的消息,就被新闻里的反对者们搞得恼火。 “三天以后。”何须低头饮了一大口酒,“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压力大。” 宋时羽目光闪动,电视里、酒吧街,她在各处听到的有关于何须负面评论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着。那些声音宛如指甲刮擦黑板的噪音一样让她难以忍受。更重要的是,这对宋时羽来讲简直就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挑衅。 “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声音从女杀手的牙缝中钻了出来。 何须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宋时羽的话在她的大脑中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她有多久没有被如此相信、肯定和保护了呢? 一股酸涩从胸口滋生,顺着脊柱爬到了何须的鼻子,最后冲到眼睛里。 她凭借着独有的作风一步步走到了这个的位置上。无情,高效,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如今面对宋时羽的这句话,她曾引以为豪的强硬和坚韧竟然产生了轻微的松动,一种绝不被允许的情感正在填充进细小的裂纹里。 那种感觉叫委屈。 风吹开了露台的窗户。一阵夜风带着凉意划过两个人的脸。 “今天的风有点凉。” 何须起身关上窗户。 在宋时羽看不到的角落里,她快速地拭去眼角旁的一滴湿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第十七章 一天后。 自从何须同意自己参加学院区的发布会后,这两天宋时羽一直处于一种微微亢奋的状态。 她原来只能无能地恨着这座城市的不公。但现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终于找到了反抗这座城市的办法。 另一方面,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和何须并肩作战。 这种亢奋似乎带着宋时羽回到了三年前。自己隐隐又找回了曾经作为新星杀手时的肆意和锐气。 所以现在即使是深夜,宋时羽仍旧待在这次演讲的场地,学院区学术广场的会堂。 碍于自己的杀手身份,以及担心碧火组织有所怀疑,宋时羽尽量避免着自己出现在镜头里。在和何须共同商议后,她决定在本次发布会担任安保人员。 宋时羽来回来去地观察整座会堂,思考着如果自己作为刺杀女竞选者的杀手,会从什么地方下手。 整个会场一层共有四个出口。南侧大门,东西侧门,以及北面演讲台后供人出入的工作人员通道。 二层则是两个出口,与一层的东西侧门相连。 在这种小型的,偏封闭型的空间里,目标人员站在演讲台前几乎处于不移动的状态。杀手需要一击即中,然后借由人群的躁动第一时间逃走。 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会选择中远距离射杀。 想到这里宋时羽走上舞台,站到演讲台旁。 台下密密麻麻一排排的红色座椅,无声地看着台上的女杀手。哪怕此刻没人在台下,宋时羽仍旧感到一阵眩晕。 天杀的,如果是自己的话,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肯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呦?我好像见过你。” 场下忙碌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这个窜上台的女杀手。何须团队的安保队长眯起眼睛打量起宋时羽:“上次发布会你是不是跟暴丨恐份子打起来了?” 宋时羽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真不错。要是何议员的支持者都能像你一样,我们每次也不会这么提心吊胆。”队长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也习以为常。 支持者? 宋时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时,竟然没有了下意识反抗的想法。 她已经在无形中承认了何须对自己的影响。 就连自己身上穿得都是团队作训服,左边胸口处有着何须亲手设计的标志。 “队长。”宋时羽叫住了台下的男人。 “明天我们可能要主要搜查一下入场人员的随行物品,尤其是尺寸超过30厘米的物品。”宋时羽交代着自己的分析,“排除一下中远距离射杀的可能。” 宋时羽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另外,尤其要重点关注戴眼镜的入场人员。这种场合下的中远距离射杀,肯定需要护目镜来屏蔽灯光的干扰。” 男人惊愕与赞许的目光被宋时羽无视掉。她在思索着会不会,假想中的敌人会不会选择其他的可能。 不能漏过任何一点可能。 宋时羽再次跳到台下,一趟一趟地在会场内巡视着。丝毫没注意到角落处的何须全程观看着她的行动。 她很细心,也很专业。何须在心中对女杀手的业务能力表示高度认可,如果宋时羽不是那个特殊的觉醒者,或许两个人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 没有如果。 何须轻叹,压下心事转而继续投入工作中。 直到夜色渐浓。 ...... 发布会当天,清晨。 宋时羽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压根就一夜没睡。 她其实昨晚就想找找何须聊聊,但是又担心打扰何须休息,只能硬生生抗了一宿。 习惯于生活在地下的野狗。聚光灯环绕的地方对她来讲,曾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丽新世界。 但是这次她却主动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飞速下床,洗漱,穿戴整齐。 在开门离开之前,宋时羽回身看向桌上的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走了一件东西。 下楼。何须仍旧先自己一步,安静地坐在餐桌边等着自己一同用餐。 “怎么,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还紧张?”何须看着宋时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没有,就是没休息好。”宋时羽打了个哈欠,试图糊弄过去。 一向胃口极好的宋时羽,今天只吃了一片面包。 何须没有挑破,只是慢悠悠地用餐。直至两人一同出门。 一路无言。 同上次的纽伦酒店一样,今天的学术广场也十分热闹。到处都是人,不乏政商界名流,以及各路记者。 宋时羽这次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员工通道。 在自己的调度下,今天的安保措施异常严苛。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几声抱怨和争执,却都被宋时羽忽视。她的眼睛在人群中不断扫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站住!这是什么?” 宋时羽疾步走了过去,拨开排队的人群走向几个学院区某高校学生装扮的人,其中一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盒子。 “这个吗?是贝斯。”年轻男生的语气藏着暗戳戳的优越感。 “贝斯?berber响的搞摇滚乐那玩意?哪有这么大?”宋时羽盯着男生身旁巨大的盒子,随后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他,挑着话中的破绽。 “不是,你说的那个是电贝斯。这个是交响乐团用的原声贝斯,也叫低音提琴。”男生听见宋时羽的描述差点笑出来,但看到她一副斗鸡模样,强行压住了笑意解释道。 周围人群发出了哄笑。 宋时羽闹了个大红脸,本想赶紧走开,但还是硬着头皮要求男生打开箱子检查一下。 这几个人看起来像是音乐生,除了低音提琴,还有一些小提琴、单双簧管、长短笛以及长号之类的乐器,宋时羽低头挨个检查了一番后,便将几个人放行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宋时羽略带懊恼,对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太满意。 尽管紧张,但是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变慢。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宋时羽决定把外场交给其他安保队员,自己回到会堂内进行最后的巡查。 整个讲堂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就连二层也已经站满了人。宋时羽围着一层的外围转了一大圈,同时用眼睛对已经落座的观众一个一个地进行确认。 一楼前排已经架好了各种灯光和摄制设备,各种大小不一的镜头长枪短炮地对准演讲台。 宋时羽想起上次发布会的摄制组,心头不由得一紧,但又想起队长对她说过,一层的摄制组这次全都是何须团队的自己人,确认不会被渗透。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宋时羽来不及歇口气,转而把目光投向二层。 但是二层中央也架着几架来自不同电视台的摄制设备。 而且从杀手的角度考虑,中远距离射击的话,二层比一层更容易得手。 宋时羽小跑着奔向二层,不厌其烦地进行二次检查,直至所有设备和摄制组成员都检查无误。 奔跑和忙碌让宋时羽的心脏砰砰跳动。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从出门开始就砰砰跳动,她靠在一处栏杆上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却都没什么用。 照这个情况下去,她很担心自己的阻魔金会发作。 宋时羽的眼眸闪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转身走向洗手间。 今天对何须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由于共感的存在,阻魔金一旦发作,势必会影响何须的表现。 决不允许。 宋时羽从口袋里翻找出忒休斯给自己的阻断剂。 一次注射器连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些微微发粉的药剂。活脱脱像是某个小黑作坊出产的三无产品 虽然她不是很相信忒休斯,更是担心忒休斯所说的,无法预料的副作用,但是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影响何须的发挥。 宋时羽咬牙,将阻断剂打在大臂上。 微粉的药液顺着针管钻进宋时羽的皮肤,又融化进她的肌肉中。除了凉凉的,没什么其他感觉。 宋时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会堂后台。 何须坐在单人休息室的沙发上,一遍遍在心中预演着一会儿演讲的内容。 修长的手指不停敲打着皮质沙发的边缘,小动作出卖了何须的焦虑。 执政团和参议院的29张票,自己只能拿到极小的一部分。因此学院区的选票事关整个竞选的结果。 而推开这扇门,除了政商界名流,各个媒体还有自己的支持者们,其他竞对势力以及虹港的帮派一定隐藏在人群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但这次她没有那么担忧。或者说,宋时羽严谨周到的反渗透措施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 但如果宋时羽本身就是个不安全因素呢? 自己和她的共感,在此时此刻就是最大的炸弹。 自己对宋时羽是有些信任的。但是作为政客,自己能给出的信任十分有限。 何须犹豫着,从随身公务包中掏出了那瓶忒休斯给自己的,装满蓝色药片的瓶子。 切断和她的共感,但代价有可能是让宋时羽反过来感受到自己。 还是那句话,自己可以矛盾,可以内疚,但绝不能摇摆。 何须的神色闪动,旋即拧开了瓶盖,将一枚蓝色药片服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第十八章 发布会距离正式开始还有10分钟。 宋时羽走出洗手间,回到会堂的二层,准备找一个最佳位置欣赏何须的演讲。 何须这次的演讲主题是什么呢?宋时羽胡乱猜测着。虽然两个人每天都在朝夕相处,但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何须这几天在做什么。 她什么时候写的演讲稿自己都不知道。 宋时羽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何须的发布会,自己好像才是忙得更不可开交的那一个。 尽管安保人员已经尽可能地将无关人员清场,但现在二层的人仍旧不算少。 宋时羽拨开人群,准备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找一个好位置。而当穿过人群时,宋时羽的目光突然被一样东西吸引。 一只单簧管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有些眼熟。宋时羽联想到了安检时被自己拦下的那几个交响乐团的学生。 这个东西为什么单独留在了这里?宋时羽扫视人群,并没有找到那几个学生的身影。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失物招领中心?宋时羽走向单簧管,准备将它收走,避免人群误踩。发布会上发生踩踏事件,这种事对何须的影响不太好。 自己做事还挺周全,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宋时羽觉得何须不给自己发一笔奖金简直就是没良心。 正当她即将靠近单簧管时,却发现一个男人快速挤了过去,拿起地上的单簧管。 不是那交响乐团的学生。 不对劲。 宋时羽站定了脚步,先把隐藏在人流中,随即调整角度靠近这个男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宋时羽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还是疏忽了。中远距离射杀没错,但是射杀的武器可不止有枪械这一种。 无论是宋时羽还是安保队长,本次安检的排查物品中,他们都尤为重视火药类物品,因此热武器绝对不会入场。只有冷兵器才能蒙混过关。 冷汗瞬间从头皮沁出,一个想法如闪电劈中宋时羽的大脑。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单簧管,这很可能是一根改良版的吹箭! 宋时羽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带下的手铐,这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如果可以称之为武器的话。 五米,三米,一米。 宋时羽飞速按住男人的手,接着死死地盯住男人的眼睛。 只需一个对视,宋时羽立刻确定了男人的身份——杀手。 他们的眼神里有着某种同样的东西。 没有任何犹豫,宋时羽率先出击,左手按住男人的胳膊,右手掏出手铐准备拷向男人的手腕。 男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第一时间挣脱了宋时羽的控制,然后捏住了她的手腕改变方向,让改良手铐锋利的扣针刺向她的左手。 宋时羽迅速抽回左手,但还是被扣针划破了虎口。 十五年前的回忆瞬间浮现在宋时羽的脑海。 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被守卫的手铐刺穿了左手虎口,接着自己的命运便无法控制地滑入深渊。 虎口处的疤痕再次受到刺激,突突地跳动着。童年阴影就像昨日的乌云,永远萦绕在自己的头顶。 愤怒、痛苦、恐惧、恨意...各种情感瞬间汇聚成巨大波涛,铺天盖地砸向宋时羽的大脑。舌尖已经被咬破,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进而是鼻腔,最后将她的眼睛激得猩红。 宋时羽失控般地拽住了男人,划破的左手攥成拳头,带着十成十的力道狠狠地砸在男人脸上。 一拳,两拳。 宋时羽发疯一样地把男人按倒在地,拳头如同雨点一样,一下一下砸在男人的脸上。像是把十五年来所有的恨全部发泄在男人身上。 从前的自己无法反抗,无力反抗。可如今自己已经有了能力。 哪怕觉醒的魔法能力已经被剥夺被遏制,她仍要凭着自己的肉身,一拳一拳地打回去。 男人鲜血飙到了她的脸上,接着是破碎的牙齿,然后是口腔里划破的碎肉。 “发布会将在三分钟后正式开始,请各位尽快落座,不要再随意走动。”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如同礼堂的钟声,唤醒了宋时羽的神智。 自己此刻处在何须的发布会上。自己是何须的安保人员。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今已经拥有了反抗的能力,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边缘人物。 宋时羽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外场安保,二层出现可疑人员,目前已被控制。”宋时羽将左肩的对讲机拉到嘴边,呼叫着支援。 趁着安保人员赶来之际,宋时羽将单簧管拿在手里拆开查看。果不其然,里面藏着一根改良版的泵动吹箭,射程足以覆盖二层到演讲台的距离。 而且,箭头涂了剧毒。 宋时羽无声地笑着,目送着安保员将男人拖出场外送上警车。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鲜血淋漓,但虎口却不再跳动。 会堂主灯霎时熄灭。所有灯源全部打在讲台上。 “大家下午好。” 随着人群的躁动,何须出现在灯光的中心,挥手像人群致意。 掌声在迟疑片刻后逐渐响起,不同于上次的发布会。学院区本就处于摇摆中,本次参加发布会的观众更多是保持一种中立地态度在观察着何须。 宋时羽的心脏也随着何须的出现而紧绷。 “对于上次发布会发生的现象, 我很心痛, 在此为遇难者们默哀。” 整个会堂顿时安静了下来,足足三分钟,直到何须再次开口。 “我曾想过, 要不要终止演讲, 这样至少不会有人因此丢失性命。” 何须用真诚而坚定的眼神环视着现场,回应着人群中那些略带质疑的目光。 “但是我必须要站出来, 因为如果说出独立 就要面对伤害的话, 那么沉默不语 反而正中压迫者们的下怀。” “越是有人想让我们退缩, 越是有人想让我们闭嘴, 我们越要站出来!” 气氛开始变得火热,人们的情绪逐渐被调动起来,掌声和欢呼声终于出现,已经有人开始呼喊着何须的名字。 “我曾经亲眼见证过战火下的孤儿在流血, 那个场景,二十年我都不曾忘怀。 而如今, 我正在眼睁睁看着我的同胞们在社会的边缘流血。” 宋时羽怔怔地看着何须,一滴血,从她的虎口滴落到地面上。 “我们的城市体系告诉我, 社会对任何一个人的伤害, 就是对我们所有人的伤害。 我要不知疲倦地提醒我的同胞们 不要独自战斗。 我们是同伴,我们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宋时羽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自己和何须现在是否算是同舟共济了呢。 “无论面对何种的伤害, 我们都会彼此照拂。 然后同舟共济地 站起来,站出来!” 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就此爆发,人群开始大声地呼喊何须的名字,如同远古的部落在呼唤着大地母神。 宋时羽不懂政治,但是看到周围人的脸上开始绽放笑容,状态变得神采奕奕。她们挥动的双手,高举的拳头,还有兴奋的呼喊都在告诉着宋时羽,整个学院区此刻已经被何须所打动。 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填满了宋时羽的胸口,进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整个人似乎被轻飘飘地托了起来,世界的重力在此刻对她完全失效。 真好,何须搞定了。宋时羽的嘴咧到了耳根,她真心地为何须而高兴。 她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叫做与有荣焉。 演讲台上,何须用真挚的笑容,感谢着学院区的人们对她的支持和认可。她的目光再次环视全场,最后落在了二层中央的宋时羽身上。 两个人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对视着。 宋时羽仿佛能从何须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巨大的喜悦和兴奋,这种加倍的情感冲击着她的大脑。 除了喜悦和兴奋,好像还有别的东西——计划成功执行的踏实?勃勃燃烧的野心?运筹帷幄的满足? 与其说是加倍的情感,不如说是一种不属于她的情感。 胸口好像也被什么搅乱了一样。 宋时羽突然感受到一阵极为强烈的眩晕,她连忙后退一步将自己从人群中抽离出来。 宋时羽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何须为自己而分心。 这是属于她的时刻。 强烈的眩晕让宋时羽几乎跪倒在地,她双手撑地勉强维持身形。心跳瞬时紊乱,整个呼吸变得热热的。 几滴鼻血从她的鼻孔中流了出来,打在原本血迹已经干涸的虎口上。 该死,忒休斯不是说阻断剂会让她好受点吗? 自己确实没有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但是整体感受却变得更痛苦了。似乎有一股火焰从胸口的阻魔金下喷涌而出,烧灼着她所有的器官。 痛苦到连骂忒休斯的力气都没有。痛苦到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无形的火焰无休止地灼烧苦苦煎熬的宋时羽,周遭巨大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所有感官慢慢失控,只剩自己沉沦到无尽的黑暗中。 濒死感包裹住了宋时羽。 死在欢呼声中总比死在冰冷的武器下好。至少被人群围绕,这也算一种她喜欢的死法。 下一秒,火焰窜破了胸口。 痛苦顿时消失。所有的感官再次回到了体内,甚至比从前更加清晰。 宋时羽不可置信地抬起左手。 小小一团燃烧的火焰,跃动在她的手掌上。 这团火焰,过去被她称之为——魔法。【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第十九章 直到何须挥手告别准备离场,整个会堂的呼声都没有平息。 今天的演讲异常顺利。何须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久居政坛的女政客此刻也享受着巨大的喜悦。 果然权力是人类可以品尝到的最迷人的东西。 记者已经抢先一步蜂拥在后台门口,等待何须接受采访。 团队正在帮她补妆,何须趁着间隔时间短暂地休息一下。 和宋时羽穿越人群的对视让她的内心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单纯地分享自己的喜悦。 她甚至傻笑得比自己还开心。 想到这里,何须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略带羞涩的微笑。 “何议员,恭喜你呀。看来整个学院区都被你今天的表现折服。”化妆师看着笑意盈盈的何须,忍不住向她表示祝贺。 何须点头向她道谢,心里却在想着一会儿宋时羽见到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何女士,时间差不多了。”化妆室的门被敲响,门外人在提醒着何须即将要接受采访。 “好的。”何须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将略带羞涩的笑容重新换成一副自信亲和的模样。 推开门的一刹那,所有闪光灯立即开始工作。 何须露出政客的标准笑容,向长枪短炮的镜头打着招呼。接着从容地走向采访台旁,等待着记者的提问。 “何须女士,您刚刚在主题为‘伤害’的演讲在学院区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支持,您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谢谢大家,这是我应得的。’” 台下哄笑,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还是那句话,是你们的支持给予我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何须对着镜头表达着感激。 “何须女士,您的竞争对手秦明皓即将开始竞选活动,对于这个消息您现在有什么想法?会影响您接下来的节奏吗?” 正片开始。有人试图挖坑,或是挖掘一些消息。 “在蓝茵城,我们不是忠于某个执政官或政党,而是忠于蓝茵宪法,忠于这座城市和我们的良心。” 这种问题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何须按照标准答案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何须女士,您之前的演讲都非常振奋人心,且紧跟时事。如果下次的演讲要您选择一个最为注重的社会话题,您会选择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试探自己下次演讲的核心主张。 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但何须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在此刻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之外的回答。 “女性权力。我希望现阶段的蓝茵城,至少可以让女性拥有自由决定自己身体的权力。”何须认真地回答。 这个答案一定会被有心之人抹黑为“搞分裂”。何须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是她已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抹黑,她希望借由学院区演讲的热度,尽可能地将女性权力的话题尽早地摆上台面。 另一边。 宋时羽早早地避开人群,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 身体的苦楚已经消散殆尽,但是情绪的冲击却仍然让她颤抖。她伸出左手,再次试图召唤着如今已经感到微微陌生的魔法能力。 一团微弱的火苗,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掌心。 好久不见。 宋时羽几乎要流出眼泪。 太久了,自己的野心和梦想被尘封了太久。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宋时羽颤栗着,手腕反转,火焰如同刚刚苏醒的小兽,不情不愿地顺着虎口流动到她的手背。 宋时羽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自己体内的能量。,刚刚复苏的魔法能力十分虚弱,几乎让她感受不到太多流动。 微弱的能量从手臂滑到胸口,然后跳动了几下,最后隐没在身体里。 宋时羽下意识拉开领口查看自己的身体。 胸口的阻魔金似乎隐隐有着脱离皮肉之意,从边缘的缝隙已经可以查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肉芽和微微跳动的血管。 震惊和激动来不及发酵成喜悦,就被眼前的场景冲淡了。 这意味着什么? 慌乱和恐惧在暗中滋生。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魔法的复苏是有代价的。 宋时羽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去触摸胸口。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阻魔金的情况需不需要和何须还有忒休斯说一下?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为了自己好,所有与性命相关的事情不能隐瞒。 那魔法复苏这件事要说吗? 宋时羽犹豫着,何须和忒休斯明显有什么事在隐瞒着自己。如果告诉她们,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真可笑,自己刚刚还和何须站在同一个立场,享受着鲜花和掌声。现在何须却突然变成了自己需要防备的对象。 看似拿回了命运的主动权,其实不完全是。 距离忒休斯上次说的一个礼拜还有几天的时间。 宋时羽感受了一下身体,胸口除了看上去吓人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症状,她决定先按捺一个晚上,自己认真思考一下到底要给出多少信息。 ...... 喧嚣终于结束,观众已经开始有序离场。安保人选需要为本次演讲活动站好最后一班岗。 宋时羽抱着胳膊安静地站在南门出口,看着观众一个个地从会堂走出来。 所有人都在谈论何须。 宋时羽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酒吧街的那次。大家都在议论何须,议论着她是否在发布会暴乱后还敢进第二次演讲。有人冷嘲热讽,有人评头论足,有人忧心忡忡。 而这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终于不再是她的负面消息。 在人们对何须的一声声赞许和感叹中,被强行压下去的嘴角又渐渐扬了起来。 最后一位观众也走出礼堂,安保队长跟着站到宋时羽的身边。 “结束了。”队长笑着看向远方,“今天多亏你了,宋小姐。” 宋时羽装作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内心却十分受用。相比于杀手,她甚至觉得自己更适合何须的安保员这个身份。 活动结束。宋时羽转回后台,下意识地去找寻何须的身影,却发现这位刚刚结束采访的女竞选者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交谈甚欢。 一张张带着恭敬又客气的笑脸,簇拥着何须,直到他们坐上了豪华轿车。 宋时羽的笑容有些凝固在脸上。 “宋小姐,你要坐我们的车吗?”一名安保人员凑过来问着自己。 “呃...好。”宋时羽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索性答应了下来。 全副武装的运输车里,载着刚刚结束完任务的安保人员们,驶向上城区的方向。 “可疑人员已经移交给警方处理了。”安保队长向大家交代着,“看看蓝茵警方有没有本事撬开他的嘴。” “撬开他的嘴?啧啧啧,你是没看见,他的牙都被打得不剩几颗了。”另一名女安保员说道。 “那正好,放回去以后舔他金主的裆就更方便了。”宋时羽冷不丁地出声。 所有人一愣,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说真的,你下手还真狠啊!”女安保员擦了一把笑出的眼泪,感叹着宋时羽的暴行。 “宋小姐方便问下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吗?”队长也乐不可支,开始跟着大家八卦起宋时羽来。 “呃...雇佣兵,有时候接一些乱七八糟的委托。”宋时羽下意识想隐藏自己杀手的身份,她决定顺着之前讲给何须的说辞继续编下去。 “嗯...专业,敏锐,残暴。那看来你确实是非常优秀的雇佣兵。”队长再次夸赞着她。 近距离的夸赞让宋时羽有点不好意思。她偏过头,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直到下车。 按理说自己应该找个地方喝一杯。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非常想念何须,想跟她分享今天的遭遇。 可惜何须去参加庆功宴了。 心里不知为何酸溜溜的。宋时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何须的房子,又闷闷不乐地独自一人吃了管家只为自己准备的晚餐。 直至夜色浓郁,宋时羽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电视上已经在播报关于今天竞选活动的消息,甚至还有宋时羽没看到的发布会采访。 落了单的女杀手安静地看着电视上何须的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洗个澡吧。 宋时羽现在对洗澡多多少少有些阴影。她犹豫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这种近似于溃烂的创面需要处理。 可以用防水纱布覆盖上,等洗完澡以后将整个胸口用绷带缠住固定。这样既安全,又不会被人看出来。 走入淋浴间的女杀手对着水流几经试探,花了好些时间最后终于顺利地洗完了澡。 夜色已经深了。 她不会夜不归宿吧??? 想到这宋时羽开始有些生气,自己辛苦了一天,结果你晚上出去自己潇洒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资源交换下的应酬确确实实也是政客的分内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生闷气呢? 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的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来了!宋时羽的心忽悠一下提了起来。 只是脚步并没有在自己的门口停留。何须径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也重回安静。 巨大的委屈感瞬间填满了心脏,紧接着一股带着对抗性的怒火从心尖生了出来。 多年来在组织的生活,她的大脑早已习惯了自我保护,无论是人还是情绪,但凡是伤害到自己的东西,大脑都会第一时间调动愤怒和恨意用来抵抗。 宋时羽恶狠狠地把被子蒙到头上,酸涩却涌上了隐藏在布料下的喉咙。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你睡了吗?”心系一整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时羽赌气般地不理她,直到何须的话再次传入耳朵。 “我们两个的庆功酒还没喝呢。”【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第二十章 这句话像是邀请,也像是勾引。 宋时羽的身体先于大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自己总要有个回答吧,不能一直装死是不是。 宋时羽坐在床边整理了一下表情,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黑脸。 自己应该跟她说什么呢?是恭喜?还是问她今天的庆功会还开心吗?或者开门喝了酒以后就借口要休息赶紧回来? 宋时羽脑子里乱乱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将门打开。 门外之人正在等待着自己。 何须已经换上睡袍,褪下了闪光灯下政客自信又强硬的模样,现在的她看起来很...灵动,甚至有点俏皮。 睡袍下高挑的身体略显纤薄,神色兴奋,但也带着一丝疲惫。此刻的何须看起来更像是自己的某个拿下case的女同事,或者是某个加班回来住在隔壁的姐姐。 她好像喝了不少酒。宋时羽看着那双棕色的眼睛,里面有着碎碎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你还没恭喜我呢。”何须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哦,恭喜你啊。”宋时羽干巴巴地回答。 如此机械的回答,聪明如何须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护卫犬不太高兴。 “生气啦?怪我忽略了你?”何须把脸凑了过去,好脾气地哄着宋时羽。 而一并凑过来的还有她的气味。 少来,我可不吃这一套。宋时羽暗戳戳地想着,刚才还气鼓鼓的胸口却诚实地软了下来。 “走吧,来我房间。” 高挑女人潇洒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睡袍的裙摆扫过宋时羽的小腿,在后者的心头泛起一阵痒。 宋时羽没理由拒绝。她跟在何须的身后,一如想象的样子——私下里她曾在脑海中排演过,自己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走向演讲台。 女政客的房间罕见的有些凌乱,昂贵的衣物随意地扔在床上,地上。宋时羽小心地从一件装饰着洋红色羽毛的露肩礼服上跨过,羽毛被气流吹动,微微颤栗着。 从这幅场景中,她感受到一种她从未在何须身上看到过的东西——放纵。 吧台旁霓虹灯管投下水母状的光斑,桌上的加冰威士忌递到了自己手中。 “敬你今天精彩的表现。”宋时羽抬起酒杯,向何须致意。 “等一下。” 何须的话打断了宋时羽把酒杯送到嘴边的动作。 “按照蓝茵城的礼仪,我们的庆功酒应该这么喝。” “我们”两字被何须咬的很重,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清减的腕骨滑过宋时羽的胸口,接着缠绕上挽起袖口的小臂。 温热,柔软。肌肤之间的相接让宋时羽忍不住的颤栗。 何须的唇凑了过来,轻轻落在近在咫尺的酒杯上。她用眼神示意着,或是挑衅着自己。 杯中晃动的琥珀色让宋时羽有种晕船一样的感觉。她的呼吸打在自己的手指上,骨节忍不住跟着轻轻颤动,酥麻从指间传递到几乎宕机的大脑。 宋时羽随着她的动作,也将头凑了过去。 几乎是额角相抵。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燥热却熏腾在脸上。 何须的动作几乎可以用略带攻击性来形容,她的杯底近乎贴在自己的嘴角。宋时羽想要躲闪,不知为何,她此刻竟然不敢违背那只缠绕着自己的纤细的小臂。 细碎的痒从喉咙升起,然后积聚在上颚。 宋时羽有些抵抗不住,分神的刹那几滴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她自觉有些狼狈,下意识想抬起另一只手去擦,余光却看到何须的眼睛正在侧视着自己的嘴唇。 如蛇般缠绕的小臂游了回去。 下一秒,纤细修长,微微泛着粉红的手指落在自己的侧脸。 “我听说了今天的事。” 何须更近一步,涂着深色唇彩的唇瓣贴在宋时羽的耳边。 “谢谢你保护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何须喃喃地说。 如此呢喃跟诱惑也没什么区别。 宋时羽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中,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只是气氛已经进行到这种时刻,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喜欢着何须的。 或许是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春丨梦开始,也或许是暴乱发布会上她从子弹下拖走自己,亦或是第一次谈话时她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 宋时羽一步一步沉沦在何须的眼眸中。 可是复苏的魔法能力带来的不止有惊喜,更有一些她说不出的恐惧——它似乎在隐隐宣告着自己走向死亡的脚步正在加速。 而后脑中的碧火短钉也如同在暗中窥探的恶魔,时刻提醒着自己两人本属于两种不同的势力。 她对自己有所隐瞒,自己同样对她有所隐瞒。 她们的关系从互相利用中建立,最终也只能落回到互相利用之中。 亲密关系。首当其冲的两个字就是亲密。 而互相藏着秘密的人,可以称之为亲密吗? “何须,拥抱我吧。”宋时羽的嘴唇颤抖,“请你抱一下我吧。” 何须一时怔楞住了。 当她听说宋时羽今天在二层擒获住一个携带冷兵器的杀手时,她的反应几乎可以用错愕形容。 任何刺杀活动中,冷兵器都是最难以捕捉的存在,它需要安保人员有着极度专业的业务能力以及无时无刻不掉以轻心的专注力。 除此之外,还有信念。坚定的托起一个生命的信念。 只有政客才知道,这种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而如今,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命运却让她同样作为自己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想解除其他觉醒者的封印,势必需要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小白鼠走上先驱者的道路。 因为,“变法,无不从流血起”。 内疚在吞噬着何须,她无路可走。 所以自己在演讲结束第一时间没有去见她。何须足够清醒,这种清醒在此刻意味着残忍。 自己在躲着她。 她故意喝了很多酒。可当自己真的路过宋时羽的门口时,从心底升腾起的情愫再也难以被自己忽略或克制。 喝醉了。要不然今天就当做放纵日吧。 她引诱着宋时羽,试图让对方成为混乱关系的挑起者。然后第二天酒醒后自己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大度地原谅这一切,两人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着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 只是宋时羽所祈求的,不过是一个拥抱。 自己真的很卑鄙啊。 见何须没有反应,宋时羽的心脏逐渐被焦虑和后悔啃食着。 她没有责怪何须的引诱,只是懊恼着自己似乎不该提出这种无理的请求。 她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可是当她对上那双微微带着雾气的眼睛,便什么话都无法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下一秒,何须的身体迎了上来。 她比自己高了一些。即使宋时羽站直身体,她的头顶最多也只能够及到何须的眼睛。但是对方此刻却张开双臂,把自己拥入怀中。 是她日思夜想的味道,也是足以让她卸下防备的身体。 宋时羽把头埋在何须的颈窝之中,她无法分辨何须的拥抱是否带着爱意,还是仅仅是感激,亦或是醉酒后的一次愉悦游戏。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自己能抱着她已经很好了。 宋时羽的双臂扣上何须的肩胛,用掌心仔细地感受着她的骨缝——如此纤薄,她是怎么抵挡住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攻击的? 何须垂下头,把侧脸贴在宋时羽的后脑。她并不知道,相贴处的皮肤下隐藏着一根折磨着怀中之人的短钉。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多感受一些来自宋时羽的温度。 一个在今天用尽全力护她周全的,一个在呼声中纯粹分享自己喜悦的人的温度。 暧昧并没有因为两人的重重心事而消失,而是在细微的动作里渐渐发酵。宋时羽的左手不知何时从何须的肩胛滑到了腰间,她摩挲着她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更多地了解她。 “我很喜欢...这样。”宋时羽闷闷的声音从何须的颈窝中传来。 你。被宋时羽艰涩地吞了下去。 “我也喜欢。”何须呢喃着,“今晚抱多久都可以。” 房间内老式唱片悠扬的声音传进宋时羽的耳朵,她分辨着那首音乐,是《flymetothemoon》。 “inotherwords,pleasebetrue.” 音乐伴随着她的呢喃,如同一剂肾上腺素扎进自己的身体。宋时羽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要吻她。 不想再克制了。什么秘密,什么隐瞒,万一自己真的时日无多,浪费这一夜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犯罪。 宋时羽将埋在何须颈窝中的头抬了起来。她太渴望了,没有人能帮她或者阻止她,如果今夜自己犯了什么错,那就当作上天没有提醒自己吧。 她闭上眼睛,正准备迎接自己的渴望。 可惜上天感召到了自己。幸而不幸。 隐匿在体内的火苗,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窜了出来。灼热的气息开始发散,逐渐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嘭。短暂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深夜点着的打火机。 何须感受到了莫名的热感,抬起头看向臂弯中的宋时羽,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无法开口。 一团暖黄色的火焰,悄然地围绕着二人旋转。【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第二十一章 老式唱片机传来的声音似乎变得悠长而缓慢,太阳穴下的血管如同正点的钟摆,在宋时羽的心脏敲出巨大的轰鸣。 手心沁出的汗在何须的背上洇出斑驳的印迹,宋时羽下意识赶紧挣脱何须的怀抱,试图重新将火焰收回体内。 乱窜的火苗根本不听觉醒者的话,孤独又固执地围着两个人进行不规则运动。 她感受到了何须的颤栗。 砰。 不规则运动的火焰终于触碰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几只灯泡经受不住炙烤碎裂开来。 碎片从头顶倾盆而下。两人的影子也跟着在地板上碎裂,每片阴影都映着不同版本的真相。 火焰无声地熄灭,徒留一地狼藉。 慌乱感几乎占据了整个心脏,宋时羽往后退了一大步,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何须解释。 怎么解释?解释她的能力为什么复苏?解释她到底为什么能够从《禁魔法令》下逃脱? 宋时羽咬紧嘴唇,闪烁的目光由地上的碎片移至何须的小腹。她不敢抬头看何须的脸,她知道此刻何须正在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是你的能力吗?”何须的话切开了几近凝固的空气。 放在过去,杀手出身的宋时羽第一反应绝对是自保,先一步控制住对方再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她第一次见到何须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现在,宋时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只想要为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我今天用了阻断剂...然后跟人打了一架...”宋时羽结结巴巴地胡言乱语,“然后演讲结束..我看着你...就突然不舒服,最后就这样了。” 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连辩解时都没有抬起。 “放轻松点儿。”何须向前走了一步,试图安抚宋时羽。 换来的却是宋时羽后退的一大步。 “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宋时羽的眼睛在闪躲,“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你说。” 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害怕你知道真相,更害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不再信任我,甚至是背叛我。 这些无法说出口的话,在宋时羽的心湖中下沉,触底。 “我知道,你不用害怕。”何须怕宋时羽再次退后,索性向前几步捉住了宋时羽下垂的双手。 她的小腹几乎完全贴近宋时羽的手。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害怕我。” 宋时羽错愕地看着何须。那双眼睛几乎穿透了自己的灵魂。 “比起你的魔法能力,我更在意你现在的状态。“何须的声音很轻,”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说。” “好吧。”宋时羽随着何须的动作,一并坐在床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来。 “开场前我担心我的状态会影响到你,然后用了一针忒休斯给的阻断剂。”宋时羽努力地回忆着前因后果。 何须的心头一颤,她从没想过宋时羽会在非发病时刻主动选择使用副作用不明的阻断剂。而原因竟然只是怕影响自己。 宋时羽并没有察觉到何须的心事,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当时没什么异常反应,后来在二层发现了那个杀手,跟他扭打在一起。” “再然后就是你的演讲,听到全场为你欢呼我觉得很开心,我看到你也在看我。”宋时羽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在讲这段话时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意。 “当时我确实是很高兴,但是突然就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喜悦。这种喜悦好像不属于我,而且里面掺杂了好多别的东西,但是又被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宋时羽蹙眉,尽可能详细地把这段让她感到疑惑的经历讲给何须听。 何须的脸色在宋时羽看不到的地方迅速变了变,她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服用的蓝色药片的作用。 “然后我突然感到不太舒服,这次的感觉尤为强烈,甚至有种濒死感。我想着用了忒休斯的药怎么还会这样?”宋时羽继续说着,“当痛楚消失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能力好像恢复了一些。” 宋时羽刻意回避着“魔法”两个字,好像在回避着什么禁忌。曾经引以为豪的能力如今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沉默,再次笼罩着两个人。 “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何须再次打破沉默,“尤其是阻魔金。” 宋时羽咬着嘴唇不语。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宋时羽再看到自己几近溃烂的胸口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反馈。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复苏的魔法能力而更靠近死亡。 无论是恐惧下的麻木还是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她的大脑始终在压抑着控制着慌乱的程度。 如今这层压抑,好像因为何须的话被打破。 何须见宋时羽不说话,心中也隐隐焦急起来。她等不及宋时羽的回答,伸出手去拉低她的领口。 她的手被宋时羽轻轻按住。何须以为宋时羽只是害羞,刚想斥责她“这都什么时候了。”,抬头却对上宋时羽雾蒙蒙的眼睛。 她看到了藏在女杀手眼中的恐惧。 “听话,让我看一眼。”何须用另一只手抱住宋时羽的头,抚摸着她的头发。 抵触的力道逐渐卸下。何须蹲下身,尽可能轻柔地将她的领口拉下。 布料之下,显露一块歪歪扭扭的纱布。这是宋时羽刚刚洗澡前给自己贴上的,本想以此来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却暴露在对方眼前。 何须用手轻轻地试探着纱布边缘的皮肤,宋时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沾了水的皮肤早已溃烂不堪,如今凭借着医用纱布的粘性才勉强固定,贸然揭下来可能会扯下一大块皮肉。 “你这个情况太危险了,简直就是胡闹。”何须的眉头皱成疙瘩,声音也带着焦急“不等一周了,明天我们就去找忒休斯。” 宋时羽没有吭声,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见她这幅样子何须也不忍责怪。她其实更多地是自责——如果今天没有服下那枚蓝色药片,或许宋时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隐隐地痛恨着自己的无情,痛恨着那一刻的自己为什么不相信宋时羽。 见气氛再次凝固,宋时羽灰溜溜地起身,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独自消化一下。 “那么,明天见?”女杀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从自己和何须的缝隙中挪出身体。 “你今晚就睡这,和我一起。”何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啊?”宋时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担心你睡睡觉再睡死了!”何须看宋时羽这幅想入非非的样子,忍不住红着脸怒斥。 不容宋时羽有所反应,何须便拖着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床稍微有点硬。这是宋时羽的第一反应,她想着何须是不是腰不太好。 何须的床很大,但也没那么大,尤其是承载着两个肉丨体上还算陌生的人。共同躺在一张床上,在有限的空间里,一方任何的动作都会被另一方无限放大。 宋时羽尽可能地把身体缩在一角。事实上她很期待何须能过来抱抱自己,单纯地不带任何情欲地抱着自己。 因为她真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害怕。 杀手组织豢养的野狗,不知疲倦和疼痛,穷极一生只为了目标服务。而宋时羽一直以来都在试图脱离出这个体系,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但是自己从来没想过反抗之路竟然如此危险。 她期待着何须的安慰,但她也意识到期待是一种隐性的绑架。 自己和何须只是合作和利用关系。她的所作所为可能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己死在她的手上。 另一边的何须同样心情复杂。 自从母亲死后她无法再与别人亲密接触——如果不算那些她在年轻时因为排解欲望而找过的几个年轻结实的女孩的话。 她承认,自己当初利用了一些手段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她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有着一定程度的判断。这些手段是她的能力之一。 只是当演讲结束后,目光竟然不受控制地穿越人群找寻着宋时羽的身影时,她自己也无法相信和理解这个行为。 她好像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对于宋时羽的情愫。 尤其是自己意识到宋时羽可能真的随时丧命。 何须生平头一次质疑自己的决策,她甚至想终止以宋时羽做小白鼠来解放所有觉醒者的计划。 觉醒者是何须的朋友也是同伴。包括这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何须。” 闷闷的声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 “你说我们是同伴吗?” “嗯,我们今天征服了整个学院区。”何须回答着。 “那我们是朋友吗?”被子从另一侧传来轻微的颤抖。 何须的心紧紧地抽在一起。朋友会如此欺骗对方吗? 她转了个身,面向黑暗中宋时羽的后背。接着手滑向了对方的腰间,带着身体一同凑了过去。 今夜抱多久都可以。何须想起了宋时羽的请求,也记起了她在一小时前说的话。 她没有回答。但她听到了宋时羽的轻笑。 温热的触感在一片漆黑中抚慰着彼此。 黑夜中,政客开始了摇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第二十二章 一夜无梦。 宋时羽从未觉得自己睡得如此踏实过。 满足的一觉让她感到十分放松,宋时羽闭着眼睛,自在地伸展着身体,探出的手臂却触碰到了枕边人。 自从搬进何须家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比何须更早起床。 手臂传来的柔软触感提醒着宋时羽,她怯怯地收回手臂,不想扰醒对方,尽管何须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间。 腰腹的贯穿伤已经完全愈合,留下一道略带狰狞的疤痕。何须纤长的中指和无名指正搭在疤痕上,像是在驱赶落魄野狗头上昨日的乌云。 宋时羽轻轻地转腰,侧着身子观察着睡梦中的何须,脑海中突兀地闪现出一个词语——“高鼻薄唇”。 不,何须的嘴唇并没有那么薄。这是自己第一次将她和其他政客区别开来的想法。 她的嘴唇看上去十分柔软,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触摸。 宋时羽举起食指,隔着空气描绘着何须五官的形状。 睡梦中的人仿佛感召到了她的隔空触摸,忍不住轻轻皱眉,接着噤了下鼻子。 宋时羽感到有些好笑。电视上雷厉风行的女政客,睡姿竟然像个小女孩。 她的轻笑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女政客。何须的睫毛微微颤动,旋即清醒了过来。 不同杀手有着不同的行事风格。宋时羽在过去的杀手生涯中总结过一些“方法论”——每当她劫持或绑架目标时,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先将对方弄晕,然后观察对方苏醒后的第一反应。 因为苏醒后的第一个眼神会诚实地表现出主人最近的情绪。 宋时羽从何须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迷茫。 这种情绪出现在任务目标身上不足为奇,但是出现在一个政客,尤其是作为执政官竞选者的政客身上,宋时羽觉得十分奇怪。 一个想法窜入宋时羽的脑海——何须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硬坚定。 “早。”声音打断了宋时羽的思考。被自己试图解读的神色一闪而过,何须浅笑着向宋时羽打着今天第一个招呼。 宋时羽跟随着何须的表情,同样对她笑了一下。 “昨晚没有不舒服吧?”说话间何须已经收回了放在宋时羽腰间的手,起身靠在床头缓缓神。 “没有。”宋时羽看到何须有起身的架势,直接从床上起来。她不希望何须认为自己喜欢赖在她的床上。 “该起床了,咱们得赶紧去见忒休斯。”回过神来的何须想到宋时羽的伤口,下达着今天的命令。 没有反抗情绪。对于何须张口就是命令这件事,宋时羽竟然有些习以为常。 她打开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洗漱更衣。 只是换衣服的时候,宋时羽突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自己跟何须才认识不久,第一次见面衣服被她扯碎了。紧接着两人私下见面达成合作,自己为了躲开组织的盘查搬进了对方家里。 再然后,她在洗澡时阻魔金突然发作,被对方看个精光。 直到昨天,两人竟然稀里糊涂睡在一张床上。 这么刺激吗? 宋时羽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仿佛上一秒还置身旷野,下一秒突然加速的命运已然开始带着她横冲直撞。 妈的,狂野人生。 ...... 随着车辆的飞速行驶,忒休斯的“小黑作坊”逐渐映入眼帘。 宋时羽觉得这个地方无比晦气。 忒休斯的通讯器打不通。因为担心宋时羽的身体情况,何须这次没有来得及打招呼,而是直接带着宋时羽冲了进去。 恰逢早餐时间,几个女孩正端着餐盒走在走廊,见到被风尘仆仆的两个人露出满脸疑惑。 “阿唤,忒休斯在哪里?”何须向其中一个短发女孩打听着忒休斯的下落。 名为阿唤的女孩一脸懵地眨着眼睛,对两个人说道:“忒休斯最近都住在她的工作间里,好几天没出来了。” “谢谢。”得到答案的何须继续拖着宋时羽往前走。 其中一个女孩有些眼熟。乱糟糟的短发,肤色略黑,脸颊附近长满雀斑。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她。 宋时羽忍不住回头再看向那几个女孩,却发现其中那个眼熟的女孩好像也在回头,只是目光即将相接的一刹那,那个女孩迅速地把头转了回去。 我是在哪儿见过她来着?宋时羽极力回忆也想不起来。 何须已经带着宋时羽来到了工作间门口。在象征性的敲门过后,何须一把将门推开。 整个工作间不打,忒休斯正睡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只是由于沙发太小的缘故,让蓝发女人的睡姿略显狼狈。 宋时羽看到忒休斯有些凌乱的背心,下意识把眼睛移开。 但是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忒休斯,快醒醒。” 不等宋时羽再看,何须便走到忒休斯身边摇醒了尚处睡梦中的蓝发女人。 狭长的眼睛骤然睁开,带着猩红的血丝。 “何须?你怎么来了?”忒休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着目光落在旁边的宋时羽身上。 “有了点新情况,来不及等到一周后了。”何须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着,“她的胸口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何须的话,忒休斯快速清醒,起身边穿外套边带着两个人来到一间小诊室。 还是上次的房间。宋时羽坐在椅子上,熟门熟路地拉下领口。 “你怎么搞成这样的啊!”忒休斯看到溃烂的胸口,第一时间大骂出声。 “先别问了,我一会儿跟你解释。”何须着急地打断忒休斯的话,“她现在有危险吗?” “有危险吗?我每次都很震惊于她为什么还没死!”忒休斯的脸冷成了冰,“马上给她推点麻醉剂,她胸口的阻魔金需要赶紧加固一下。” 听到麻醉两字,宋时羽顿时坐不住了。她到此刻还在担心脑袋里的短钉会不会被发现。 “能不能不麻醉啊?我应该能挺得住。” 宋时羽小声抗议着。她想编个什么理由,比如自己对麻醉剂过敏,或者担心影响智力之类的,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眼睛看向何须。 忒休斯不语,也跟着转头看向何须。 “听她的吧。”何须犹豫了一下,但当她看到宋时羽的眼睛时便下了决定。 忒休斯白了何须一眼,露出一个“你就宠着她吧”的表情。 “脱了上衣。”简洁的命令传进耳朵,宋时羽的脸皱成了一团,但还是照着忒休斯的话做了。 防水纱布被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股剧痛瞬间贯穿宋时羽的大脑。汗珠瞬间从头皮上沁出,她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无声地抵抗痛楚。 “可惜现在是后末世,如果赶百十年前的赛博时代,说不准还能植一块仿生皮肤。”忒休斯手上麻利嘴也没闲着。她试图说一些话来分散宋时羽的注意力,好让对方不那么痛苦。 可惜忒休斯的一片好心。宋时羽现在根本没办法买账,近乎痉挛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法思考。她沉浸在“牵肠挂肚”巨大的苦楚里,心肝脾肺肾,几乎所有的内脏都在跟随者皮肉一同震颤。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痛恨自己觉醒者的身份。 站在一旁的何须,眉头早已皱成一团,光是看着宋时羽胸口破碎的皮肉就已经能想象到那种巨大的痛苦。 “创面太大太深了,得用专门的胶水进行粘合。”忒休斯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饶是见多识广的医生,面对着一块几乎悬浮在肌肉层之上的阻魔金,也是隐隐感到头皮发麻。 “我去拿,我知道在哪。”何须迅速走出房间。 忒休斯尽可能的放轻动作,但还是无法阻止宋时羽几乎晕厥。 “狗**执政团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个蓝茵政丨府都不是好东西。”忒休斯不干不净地骂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何须已经离开房间,她骂得更起劲儿了,甚至带了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医用胶水拿来了。”何须推开门跑了进来。 忒休斯用沾着宋时羽鲜血的手接过胶水,咬牙说道:“这个可能会有点疼,你坚持最后一下。” 医用镊子深入宋时羽的肌肉层,接着拨开尚在跳动的神经,将胶水灌进阻魔金和血肉之间的缝隙。 何须闭上眼睛把头别到一旁。 疼痛已经濒临阈值,宋时羽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迈入昏厥。 在昏厥的前一秒,记忆的潮水如同走马灯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小时候偷面包被捉住的;被组织在后脑打入短钉的;觉醒魔法成为新星杀手的;被强行打上阻魔金的;执行任务失败的......桩桩件件都从宋时羽的眼前划过。 闪回的时间线再次打乱。 宋时羽看到了即将被打上阻魔金的自己。前一个觉醒者已经虚脱,被执行人员强行架了出来。 她看到了那个觉醒者的脸,正是刚刚想要回头和自己对视的那个。 时间线再次跳动。宋时羽看到睡在沙发上的忒休斯,衣衫凌乱,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她看清了那个吸引自己注意的东西。 轻薄布料下,勾勒的正是她所熟悉的,阻魔金的痕迹。 这里都是觉醒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