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督主饲宠咸鱼手册》
1. 第一章
模糊的嘈杂声由远及近,惊扰到宫墙绿瓦上的一群麻雀,它们纷纷睁开眼,圆滚滚的眼珠好奇盯着檐下。
一名年长的宫女神色不耐,她疾步而过,快得宛如阵风吹过,其后两名宫女紧随。
宫女们推门而入,一眼落在窄小大通铺,只见席上被褥隆起一团,如青葱水嫩的少女蜷缩在薄薄被褥里,她楚楚的眉眼微蹙。
她有着福气的长相:一张稚楚小脸白璧无瑕,两颊圆润,桃腮泛层水润红晕,柔唇微张睡得香甜。
“哎呦,还真是在睡懒觉,你们两个还不弄醒这头死猪!”
尖锐刻薄的女声在屋内响起,一瞬间,惊醒睡梦中的阮欢棠,她脸色微白坐起身,脑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
一摸到身上的薄被,触手是带有毛刺的粗糙感。
一盆冷水猝不及防泼到头上,阮欢棠惊叫一声,慌张失措跳下床。
冷冽的寒风流入两袖,寒气渗透全身,瞬间困意消散,阮欢棠顶着头半湿的头发,冷得浑身哆嗦。
阮欢棠杏眼圆睁目视几人,她微启发紫的唇瓣,惊讶的小声吸着冷气。
这三人外罩件无袖比甲,上身着立领对穿交,下裙马面百褶,衣领系着块刻字的木牌。
她们头发梳得整齐,戴着顶微皱的透纱圆帽,仔细一瞧,还是用的几支珍珠簪夹住,脑后自然垂落条朱红色发带。
阮欢棠傻眼,到唇齿间疑问的话囫囵吞枣般咽下。
怎么回事?睡了一觉,一睁眼,这是哪儿?这群人……
木盆‘哐当’扔至角落,光滑的盆边溅出几滴水珠,一屋的噪音扰乱阮欢棠思绪。
扔下木盆的宫女扬起长着麻雀斑的脸,率先开口,“孙姑姑,依我看,她是睡傻了,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若将她交给我,就让我替您管教一二。”
宫里的规矩?
阮欢棠惊愕:这些人,还有这些话,她该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说话那名宫女谄媚地递给孙姑姑一个荷包。
孙姑姑眼里放光,迅速拿了荷包,便点点头,随意任由他人处置阮欢棠,她深深地看了眼另外默不作声的宫女。
随后交代两个宫女:“我只要看到结果,这一天的衣裳没洗完,我唯你们试问!”
话罢,孙姑姑朝愣在原地的阮欢棠冷哼一声,双手揣进弓袋袖,转身出了门。
两宫女双手交叠腰间,规规矩矩行礼,目送孙姑姑离开。
说是自请管教,那宫女不怀好意关起门。
方才不言语的宫女忽然冲过来,双臂张开有模有样护住阮欢棠,她后悔自责道:“欢棠,怎么样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有多提醒你。”
她肿如鱼泡的双眼泛出泪光,转头劝和:“念彩,你这是又何必呢,大家同是掖庭宫女,日后也是要相处……”
“思月,你最好一边去。阮欢棠,我让你告我的状,可算落到我手上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功夫,阮欢棠脑海中零散片段组成个画面:
那天夜里,她刷到本不正经的团宠小说,恰巧里面有个角色跟她同名同姓,于是便感兴趣点开。
看了之后,她捏紧鼻子,没忍住吐槽里面恶臭的剧情线,没想到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回复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点滴记忆如潮水褪去,思绪慢慢回笼,阮欢棠心底一沉,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穿书,而且穿成的是万人嫌掖庭宫女,恶毒心机炮灰。
是那种前期受各种凌辱欺压,还有主角团莫名其妙的霸凌。
被迫黑化后,成为男女主们感情的催化剂。
阮欢棠若有所思,左看看还在苦口婆心劝说的思月,右看看满脸怒气的念彩。
没记错的话,目下的剧情便是这两人唱双簧,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可劲的毒打她到体无完肤。
之所以孙姑姑会这么早发现,还是思月故意在念彩面前说漏嘴。
思月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很是信任思月,两人一同入宫,表面上她这个朋友待她好,可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书中有提及过,只因相貌平平的思月嫉妒她容貌,小事上处处下绊子,多到数不清,今日晚起也是听信思月的话。
那时思月是这么说,“明日可以多睡会了,孙姑姑说秋季晨起天气寒凉,让我们晚点起,才好干活。”
而这念彩……
阮欢棠抬脚,绕开身前惺惺作态的思月,她扬了扬细眉,“怎么?你私会情人的事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
念彩神色微怔,脸上闪现抹慌色,没曾想阮欢棠非但不求饶,反而还敢挑衅。
此事,念彩忍痛花费不少银钱打点,所以只有她们知,孙姑姑知。
也因此她错失在后宫当差的良机,怎能不叫她痛恨阮欢棠。
戳及痛处,念彩脸一黑,跺脚咬牙切齿,“阮欢棠,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念彩神情恼怒扬起手,怒气冲冲朝着阮欢棠打去。
阮欢棠眼疾手快,用力抓住念彩手腕,反手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
“规矩?你最是应该懂得规矩,别让我说出好听的话来。”
念彩满脸错愕,她眼前一暗,耳鸣目眩重重地摔倒,脸上阵阵火辣刺痛,羞愤感漫上心头。
在旁思月小声的低呼,她赶忙去扶念彩,心里忐忑不安。
一向阮欢棠性子软懦,小脸也长得乖巧水灵,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如今真生气了,像块点着的爆炭,燎到了便灼烫的疼,倒让两人慌了神。
阮欢棠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道:“再说,你又能拿我如何?你们要想多洗几件衣物,那便尽管打伤了我,到时孙姑姑那边又如何?”
以前两人明里暗里就没少欺负她,现在,阮欢棠知道自己还要在掖庭受尽三年的欺凌,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还是男女主红罗帐温存的一环。
她不会忍气吞声,也不会再任人欺负,她会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念彩脸色青白交错,很是精彩。
思月欲言又止,心中怨念颇多:念彩真是蠢笨如猪,区区一个阮欢棠都对付不了。
面上不显异样,思月动了动嘴皮,垂首掉下滴泪,擦眼抹泪的演,“欢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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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她是一时冲动,她若是道歉,你们便就此打住了吧?”
念彩气喘几声,听了这话,显然更加动怒,她推开思月,嗓音半哑,“我才不会道歉,阮欢棠你给我等着!”
撂下句狠话,念彩含泪捂着脸跑远。
思月装装样子,眼神流露歉意,为难的追出屋。
屋内只剩阮欢棠一人,顿时安静不少。
阮欢棠缓缓吐出口气,“走了就好,这两人的账以后再慢慢清算。”
定了定心神,阮欢棠环顾四周,窄小的屋子内,四处墙壁受潮布满霉斑,风从几处裂开的缝隙吹进来,冷风几乎无孔不入,然而就算这间小屋如此破旧,晚上竟能容纳十来名宫女。
这,便是掖庭低等宫女住处,十几个人挤在一块就寝,每到夜深,还要忍受刺骨的寒流。
阮欢棠掀了掀床榻上被褥,粗糙的麻被幸好没有一处受到那盆冷水波及,她心里松了口气,又是苦笑自己的庆幸,仅靠这床被子抵御寒冬,根本不可能。
在床头小柜子里翻出张帕子,阮欢棠一点点擦拭起湿冷的头发,她眉头愁锁,“能咋办,我怕死,死了也不一定回去,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吃播博主,还能怎么办。”
况且,她算是了无牵挂,一个人惯了,没有执念非得回去。
阮欢棠思来想去,有关她这个角色的剧情少得可怜,只知混出头后黑化降智,尽做利他人,损自己的恶事。
她现在所处的封建朝代名号安宣,当朝新皇是流连后宫的昏君,时常不理朝政,是男主之一。
嗯,没错,她穿的书是少儿不宜的一女多男主。
她出身贫民,父母嫌弃她是女儿身,为弟弟考举筹钱,本打算卖她去当有钱人家房姨,奈何她以命相逼。
幸而赶巧皇宫招用宫人,便把她卖进宫里,当了掖庭低等小宫女,要干最脏最累的活。
不单单是给各宫浣洗衣物,还要割草、刷恭桶、往东西六宫送沉甸甸的杂物,一系列的日常杂务。
复叹了口气,阮欢棠想得头疼,索性便不想了。
拿起床头叠放整齐的宫装,阮欢棠一番梳洗,凭着穿过类似的衣服,她摸清了系带的系法,穿戴整齐,在衣带处挂上自己的身份木牌。
简单扎了个丸子头,戴上头饰,阮欢棠赶去浣洗衣物。
踏足在日光底下,阮欢棠眯起眼眸,适应了会刺眼的阳光。
回首,那一排狭小房舍卧于宫殿巨大阴影下,往前走几步路就出了居所范围。
路过的几个宫女太监两两相伴,他们神色麻木,仿佛只有一口气吊着,无人言语,犹如提线木偶。
整个掖庭透露出股沉闷的压抑。
打眼一瞧,摞高的衣物是一座小山,周围宫女泡在水盆里的手通红,没有半刻停下来歇息。
阮欢棠拧起眉头,这得洗到什么时候。
正要过去,不知是哪个小宫女兴高采烈喊了句:“那是慕容小将军!”
死气沉沉的掖庭乍然热闹,数名宫女蜂拥而出,挤开道路中间的阮欢棠,一个接一个放下手里的活,纷纷跑出掖庭。
2. 第二章
秋风轻轻的拂过,无形的穿透衣裳,领路的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双手不住地往袖袋里揣。
附近廊下有群宫女走动,她们难掩激动,别有默契探头探脑,目光全放在长街宫道上。
只是片红色衣袂出现,便引起掖庭前一片喧哗。
小太监习以为常,这样的情景历经过数次,每每慕容桦出入宫廷,探望后宫中的亲姐姐,小宫女们都为之精神振奋。
后头,宽肩蜂腰的男子着身寻常圆领袍。
衣衫普普通通,硬是由他轩昂的气派撑起,显得身上衣衫华贵无比。
感受到周遭目光,慕容桦锋利冷硬的眉眼一压,眸底闪现不耐烦。
不过下一瞬,他的注意力落在不远处。
秋风萧瑟,附近银杏树枝桠轻晃,金灿灿的落叶簌簌掉落。
宫廷内鸣钟敲响,那是天子下朝的钟声,震慑人心的钟声不止在皇宫内回荡,还存在于宫人们内心里。
一架步辇穿过圆形拱门,三两个太监随行,最前的太监着银白色拽曳飞鱼服,革带紧勒劲瘦腰身,他粉面含笑,两颊现梨涡,一双眼眸若灿星。
能得陛下特许乘坐步辇,皇宫内仅此一人。
宫人们见之,纷纷垂首噤声,露出相同畏惧的神色。
领路的小太监自行退避,可慕容桦凝睇步辇上的人,却是迈着四方步,一步一上前,挡在了步辇前。
“慕容将军,您这是何意?”
小鱼儿脸上笑意滞然,微不可见的看了眼步辇里头,宫中谁人不闻,谁人不晓,早年慕容家与温家是政敌,两家从来都是虎狼相争,事事都要争过对方。
而他家督主,正是别人家好孩子的典范,举世罕见的武学奇才,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武艺,骑射更是绝伦。
安宣王朝内,唯有温瑜骑射居第一,无人能堪比。
直到圣上登基,温家谏错言满门抄斩,幸而得司礼监冯掌印说和,温瑜得以存活世间。
至此颇受百姓爱戴的温家衰微,此等大事当时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轮得到你说话的份?不过小小一个千户,也配和本将军说话?”
慕容桦姿态傲慢的斜了眼小鱼儿,一抹厌嫌划过眼眸,他眼神充满不屑,这些阉人的臭气真是熏天!
转念一想,他暗自自得其乐。
小时候温瑜便事事压他一头,如今还不是成了个没根的太监。
小鱼儿神情僵硬,内心生出股火气,他乃是东厂的人,慕容桦此举无异于是在对温瑜的不敬,但碍于身份,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声轻咳响起,短暂缓解两人周身滞涩的气流。
两人闻声抬首,只见一只肤如雪的修长玉手伸出纱幔,轻轻地拍了拍步辇扶手。
步辇轻微摇晃,缓缓降下,四面纱幔随风微微飘动,一名太监搬出小脚踏,放置步辇前。
小鱼儿不疾不徐掀开纱幔。
珠玉环佩碰撞声琅琅清越,众人下意识敛气屏息,宫人们头垂得更低了。
一双乌黑色白底皂靴缓步踏下,稳稳踩过脚踏,明闪闪的晨光扑了他满身,映照得一身御赐的香妃色飞鱼服泛出圈光晕,明光烁亮,叫人不敢逼视。
革带上系的鎏金腰牌折射出道耀眼光芒。
日光照到清瘦的侧脸,他侧身面朝慕容桦,玉颜彻底沐浴于晨光之下,一张极似雪玉塑就的脸蒙层如烟似雾的美感。
好看眉眼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像极画师耗费心血描绘,真应了那一词‘眉目如画’。
他有着双清润澈亮的眼眸,略显病态白的唇下有颗小痣,无端添上几分惑人的妖冶感。
容颜不负名讳,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淡淡沁人心脾的兰芷清香飘了过来,小鱼儿低眉俯首,自觉候在一旁,恭敬的轻声,“督主。”
温瑜轻轻颔首,饶是慕容桦无礼,他依然气态温和,不失大度,“不知慕容将军有何指教?”
慕容桦在心底冷嗤:装模作样!
“本将军怎敢指点厂臣,不过是看陛下这些年重用厂臣,想起了少年时的你我,时光荏苒,想来厂臣怕是久不练骑射,比之如我一般,便有感可惜罢了。”
“哦?可惜……”温瑜神色淡然,没有喜怒之色。
“且本将军听说……”
慕容桦放轻了声音,他唇畔浮现抹嘲讽,“温瑜,做一个卑贱的阉人,是不是好过做武将之子?就算你如今风光无限又如何,还不是个低贱到骨子里的太监!”
“若不是你背后有冯德助力,能有今日?而我,我拥有的一切皆是你所梦寐以求。比起我,温瑜,你真是块腥臭的烂泥,还不如儿时的你呢!”
虽是声量轻而小声,讥嘲的话语同样传到小鱼儿耳中。
小鱼儿心头窝火,他闷着口气,忿忿不平腹议:呸,原是不安好心,比比比,督主愿意跟你比了吗,算什么东西。近年督主得了厌食的病,本就吃睡不好,现下耳根子也不得清净。
一声轻笑漫出温瑜唇畔,他不怒不燥,目视慕容桦略是诧异的眼神,恍然长长的‘啊’了一声。
“原来慕容将军竟如此想,将军既觉宦官低贱,倒还要与之相比,岂不是自轻自贱?”
慕容桦一噎,锐利的鹰目涌现两团怒火。
“何况,将军做得了的事,本督主儿时便已经领悟透彻,可将军做不了的事,我一介宦官却能胜任。”
温瑜观慕容桦脸色微变,眉宇间藏不住的怒气,他再添了一把火:“不错,我是阉人,可试问天底下,能找出个比本督主有才能的人吗?”
乘上步辇前,温瑜特地吩咐小鱼儿:“本督主看将军嘴边长了燎泡,恰好前些阵子偶得一盒上好的乌龙茶,最是能败火,就送与慕容将军吧,不然恶劣起来,嘴上生疮便不好了。”
慕容桦咬紧腮帮子,羞恼得脸上一热,气极不语。
这幅哑然吃瘪的模样小鱼儿尽收眼底,他解气,暗暗窃喜,欢快的应了声‘是’。
步辇消失在众人眼底,掖庭前的宫女们嘴上都是在说:东厂督主果真温柔敦厚,不计前嫌关心慕容小将军呢。
领路小太监战战兢兢过来,慕容桦臭着张俊脸,挥袖冷哼一声,快步越过他,径直走远。
另一头,阮欢棠捏着鼻子,她认命拎起几件脏臭的衣衫,放入一盆清水中。
思月踏着小碎步,她带话而来,着急的拉了一把阮欢棠手臂。
秋日多风,整个皇城半空上飘着枯叶,放眼望去,片片落叶随风飘忽着,悠悠落下。
步辇停到司礼监附近,小鱼儿扶着温瑜下来,他还在提方才的事,“慕容家前不久出了位贵妃娘娘,他这才当上将军,瞧他张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上的是镇国大将军,属下就是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那样。”
温瑜不言,他瞥向小鱼儿,眼神略微透着警告的意味,后者敛神,立马闭紧嘴巴。
有人瞧见两人,迎了上来,和和气气道:“督主,掌印知道您要来,特地让奴婢等在此恭候。”
知晓温瑜不喜繁文缛节,两名太监略略行了礼数。
一行人穿过正殿,从一道小路绕过正堂,走在地板程亮的走廊上,温瑜如往常关心冯德的近况。
前面二人听了,也只是少言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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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前一样。
闲话略谈,便来到间普通的山水院落前,未到敞开的玄关,里面谈话声传了出来。
“女儿不知,究竟哪点不如他,到底是陛下好美人,喜细腰,才愿意用他。”
声音清丽骄纵,语调上扬,无疑是温瑜的干妹妹,前阵子上任的锦衣卫左指挥使:秦红玉。
接着的另一道,嗓音是上了岁数的沉稳,含着浓浓的鼻音。
“你啊你,他是你兄长,你怎能如此想他?若是他能力不济,陛下早该换他下来了,你该在正经事上下点功夫才是啊。”
话虽如此,冯德却没有阻止秦红玉说下去。
“哎呀干爹!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温瑜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那两名太监脸上神色讷讷,脚步犹豫之时,秦红玉又道:“今年状元郎可是陛下亲自择选。”
“只因原来的状元郎脸上多痣,五官崎岖,还是满口龅牙,据说当日,陛下脸都臭了,便换他下来,只当上了榜眼。
尽管他文采斐然,不可多得,但他貌丑,在陛下这,便算不得什么。”
秦红玉一番言论讲完,惹得冯德失笑。
“女儿说的有何不对?干爹何故发笑?朝廷内到御前,哪有个丑人,陛下不光择人才,还择貌美之人。”
温瑜摆摆手,带着小鱼儿步入内堂。
两名太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俱是无奈摇头,并肩齐步退下。
一室明亮,缂丝花鸟屏风后头,人影绰绰,内堂上座旁立着个红衣飒气女子。
秦红玉听到脚步声,秀丽的脸庞顿时一黑,她扭头便道:“干爹的好儿子来了,女儿不便多陪,就此告退。”
冯德一愣,眼神略微责怪,却半含宠溺的笑意,他点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温瑜有礼的颔首,秦红玉凤眸微睁,眸里乍现戾气,恶狠狠瞪了眼他。
温瑜浓睫轻敛,眸中闪过不起眼的冷光。
转眸看向主座,老态龙钟的冯德坐起身,温瑜大步上前,他抬手虚扶一把,撩起下摆单膝半跪行礼,“儿子拜见干爹。”
冯德往上翘的狭长双眸一眯,他蔼然给小鱼儿递了个眼神,“你已经是督主了,用不着向咱家行礼。”
小鱼儿会意,伸手扶起温瑜。
冯德眼神慈爱,宽胖的手轻拍温瑜肩头,“再说督主官大我一职,真真折煞咱家了,且督主新上任,事务繁忙之际,怎能来此?”
“事务再多也有忙完的一日,儿子是干爹的儿子,空暇之时自然挂念。与之相见,也没有不行礼数的道理,传出去别人就该说儿子不尊长辈了。”
他的一番说辞总是如此无可挑剔。
“你啊,总能让我放心,红玉要是多学学你便好了……”
温瑜眼眸微不可察黯淡,他扯了扯嘴角,“儿子年轻,不懂之事颇多,诸多事宜还得请干爹指点,哪有真本事当妹妹的师范。”
冯德目露赞赏,眼神怀念,“只可惜人老了,便愈发不中用了,只怕教不了你多少了。”
“想想,你九岁那年入司礼监,还那样小,那么瘦,现在已经有十二载之久了……”
二人父慈子孝,谈足家常,场面好不温馨。
然而,小鱼儿心中却觉几分讽刺。
再一起用过膳,从司礼监出来,已到了日中天,再去往宫内居所,日头挪动到了半山腰,半日悄然过去。
小鱼儿上前搭把手,扶温瑜下了步辇,头顶传来声轻唤,他抬首,却听见一句毛骨悚然的话:“小鱼儿,附近是不是有人在哭?”
四周静悄悄,只有秋风吹落叶子的簌簌声响。
3. 第三章
“哪、哪有什么人?”
督主是出现幻听了吗?
小鱼儿纳闷,他左右张望,长街宫道上一片寂静,除去他们,无人经过此处。
“督主,是否派人过去探探?”
“不必了,回吧。”
温瑜微微蹙眉,轻轻摩挲手指上戴的白玉扳指,方才他明明听到几声女子可怜的啜泣。
大约是精神不济,有了幻觉。
温瑜扫视四下,目光掠过高高的宫墙,上面一排站的小麻雀叽叽喳喳,互啄树梢垂落的几颗熟透果子。
只待他目光投来,便通人性安静下来。
确实此处再无其他人。
四角的殿宇一侧,等候多时的两名小太监拉开内室玄关,温瑜一路走进里间,他耳中多出几道女子低柔的声音。
“好冷,好害怕,我会不会要死了呜呜……”
嗓音动听娇柔,一字一顿非常清晰。
仿佛是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温瑜心神稍乱,拂拂衣袖,避开服侍他换衣的小太监,他抬起清润的眼眸,意外发现室内多出道倩影。
且……是在他小憩的软榻上。
小鱼儿还未沾上座椅,他见状起了身,连忙轻声问:“督主,怎么了?”
静默片晌,温瑜眼眸微微转动,他未置一词,下巴微抬瞥了眼珠帘后,拎走小太监手里的环佩,轻轻搁放在案牍。
小鱼儿一下会意,摆手让其余人退下,自己则几步上前,单手撩开珠帘,闪身进去。
皎白珍珠帘子闪晃出微光,洒落小鱼儿负到背后的一只手,他手中一柄短刀泛出层寒光。
一声女子的低低惊叫在室内响起。
一抹白花花的亮光晃过小鱼儿眸底,他微惊闭上双眼,感知有股香风拂面。
伸手扯下榻上毯子,小鱼儿闭着眼,一把甩向前面。
毯子轻飘飘盖到女子头顶,遮住她大片裸.露的肌肤。
小鱼儿睁眼,定睛一瞧,原来还是个只穿件主腰纱裙,花容玉貌的女人,他厉声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女子惊魂未定,脖颈间多出柄短刀,刀锋紧贴她皮肤下的血管,只要她稍稍一动,便会血溅当场。
泪水湿润女子脸庞,她吓得不轻,流着泪交代:“奴、奴婢是司衣局宫女,是周大人送奴婢来此,他说我只管伺候好厂督......”
小鱼儿低眸思索这号人,十分的疑惑,“周大人...?”
户部侍郎周晟?他送个女人来讨好督主,意欲何为?
隔着一面珠帘,里头动静清楚传递入耳,温瑜轻叹一声,心中隐隐失望,这女子的声音显然不是那道声音。
“是个可怜人,不要为难她,放她走吧。”
“可是...好,好吧。”
小鱼儿欲言又止收回短刀,出去知会室外的人管好自己的眼睛,便叫人拿来几套衣衫。
一回屋内,那宫女噙泪跪在温瑜脚跟前,哭得抽抽噎噎,说话断断续续。
“奴婢想伺候厂督大人,求大人垂怜。”
温瑜眼帘微垂,敛下眸中不耐之色,他仍是语气温和,神色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像根尖刺落在宫女心口。
“垂怜?你玩笑了。你说,户部侍郎送一个女人给宦官,是讨好还是羞辱呢?”
宫女哭声戛然而止,她眼神闪烁,脸上臊热得慌,抬袖掩面垂下了头。
接过小鱼儿带来的衣物,她着急忙慌的穿衣,唯恐多待一刻,便会更加露馅。
一番作态落在小鱼儿眼中,他嗤之以鼻,就知道这些人打心底瞧不上太监。
宫女捏着衣袖,缩肩塌背,灰溜溜离去。
温瑜微微思量,两指曲起轻叩桌面,在旁的小鱼儿一脸可惜,“且不知户部侍郎此为何用意,但在平日,不曾给过我们好脸色。”
“督主,您为何放她走?是有其他远瞻之说?这不是个杀鸡儆猴的机会吗?那些清高的朝臣该治治了。”
温瑜唇角扬起抹极浅的弧度,稍弯的眼眸隐含玩味,“去问问,他不会不说。”
小鱼儿不甚理解,点点头又言其他:“慕容家真是嚣张跋扈,上至朝堂下至民间,后宫中也是慕容氏独占恩宠。”
“哦?”
“督主您日理万机,不知慕容桦当街打人一事,官府不理,朝廷内无人敢上奏,可怜那一对儿女,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
温瑜冷嗤,此事他意料之中,不觉得惊讶,“慕容家至今独大,无人制衡,陛下总该有所忌惮,再等等吧。”
“督主您是说......?”
小鱼儿眸光亮起,“如今朝政由内阁与司礼监共同处理,若是理政权力能集中在司礼监......”
尾音未落,多宝柜后杂乱的声响打断两人对话。
温瑜眉心一蹙,同小鱼儿讶然望向几步外多宝柜。
小鱼儿当即冷喝:“谁在那里?!”
一道人影在地板上显出,宫女惊慌走出多宝柜,她哭腔解释:“我、我是回来找掉的簪子。”
小鱼儿神情骤变,双眸闪现杀气。
温瑜眼眸笑意渐浓,他轻轻颔首,一个眼神令小鱼儿恢复常态。
扫一圈里间,在软榻旁果然找到支花簪,小鱼儿拾起,他笑意粲然,一步,一步将手里簪子递到宫女面前。
“簪子?是这个吗?”
“是...是这个。”
宫女心虚的眸光跃动,她眼里一喜,感激道谢,一转身,被墙面上的两团黑影骇在原地。
她惊恐瞪大双眸,手里发簪脱出,应声而落,破碎一地。
血色薄雾霎时弥漫开,猩红的鲜血喷溅整面墙壁。
一张满是鲜血的汗巾飘落宫女面上,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她。
袅袅香烟上扬半空,小太监添上一份沉香,合盖盖上香炉。
全身铜镜前,另一个小太监半跪,双手解下温瑜腰带上挂的安神香包,再解下腰牌。
温瑜头也不回,淡然吩咐:“你去查查,咱们这有谁收了钱放人,还有,安顿好她的家人。”
小鱼儿细细地擦拭短剑,他眉眼一弯,应着:“是,督主真真是心善。”
软缎单衣呈上,温瑜方要换衣,伸出的玉手悬在半空,他神色一滞,温润眼眸盛满惊讶。
“督主?”
督主这是又怎么了?
小鱼儿迷茫:“督主,可是有事另吩咐?”
温瑜沉声:“走。”
“啊??这会子去哪?”
温瑜重新系上腰带,整理衣冠,脚下生风地出了内室,身后满心疑惑的小鱼儿匆忙跟上。
暮色苍茫,灰暗的色彩是团浓雾,笼罩住皇城,仅有几缕夕阳洒入亭台高楼,可望而不可及。
阴森森的地牢内,老鼠乱窜,难闻的腥臭腐味无处不在。
明明牢中无人叫喊,可一有风来,无数惨叫声凭空而生,游荡在地牢。
“这里好黑好冷,我会死吗?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到,我还不想死。”
阮欢棠蹲坐在烛火照到的地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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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恍惚,头埋入臂弯中,试图屏蔽那声声惨叫。
无形的惨叫声刺透耳膜,怎么做都徒劳无补。
看守的狱卒敲得牢门邦邦响,“喂,你想好了没有?这点钱你都拿不出来?这可不怪我不放你出去。”
阮欢棠缓慢抬起头,她咬牙强撑,摇摇晃晃站起身,努力装出讨好的样子。
“...眼下我确实身无分文,不过日后也说不准,狱卒大哥可否通融?”
明黄的柔光照到她脸上。
那是一张不施脂粉的清纯小脸,楚楚动人的眉眼间自带抹不屈倔强。
狱卒眼眸亮起,眸中闪过道惊艳,他怔然片刻。
“也不是不行......”
嘴里咕哝什么,狱卒狞笑着摸了摸下巴,掏出几串钥匙,落下牢门的锁。
他眼神猥琐,不怀好意搓手,步步逼近阮欢棠。
“你...你要干什么?”
阮欢棠恐慌的一步步后退,脚步踉跄退到左侧,距离铁牢牢门还差几步之遥。
狱卒面目狰狞,呸出口老痰,“干什么?想出去就乖乖地伺候本大爷!”
“我去你大爷!你休想!”
愤骂了一句,阮欢棠撒腿就跑,冲向打开的牢门。
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去。
阮欢棠手腕一紧,狱卒从后抓住她手腕,一把将她甩在地上,疼痛感瞬间蔓延全身,麻痹了她的行动。
“小蹄子,我看你能往哪跑!”
衣帛撕裂的刺耳声回响整个地牢。
冷冰冰的气流无情的席卷浑身,温热的泪水汹涌夺出阮欢棠眼眶,她奋力挣扎,眼睁睁见身上布料所剩无几。
倏忽,笑得张狂的狱卒动作一僵。
他背后喷涌出汩汩鲜血,源源不断如瀑布一般激涌,地上立刻形成滩血水。
阮欢棠脸色煞白,呆呆看着狱卒无力倒下,她忘却了呼吸,差点在双重惊吓之下昏厥。
一双不染尘埃的皂靴踏过血污。
来人脚步轻缓,脚底血水像朵朵血花绽放,染上他干净的皂靴。
雪色的玉手缓缓伸到她眼前。
阮欢棠睫毛轻颤,褐色瞳孔微微骤缩,她吃惊往后瑟缩,一颗饱满的泪珠滑落脸颊。
晶莹的泪水滴落血泊,漾出圈圈涟漪。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入目的是一副温良和顺的美人面孔。
他逆光而来,背部泛层温暖柔光,整个人渡上层神圣佛光。
阮欢棠柔唇微启,看得又是一呆,她呼出口小小声的惊呼。
世上竟有如此绝色,活像画中仙,惊为天人。
温瑜眸色似水温柔,也在看她。
目光一笔一画描摹着阮欢棠小巧莹玉的脸,一路下滑到她褴褛衣衫。
几块布条拢搭在她娇小身子,堪堪遮住大片凝脂白肤,她畏寒耸着瘦削双肩,不察下衫衣裙散开。
一双小腿匀称的漂亮,肤白得几乎透明,脚踝处泛出的粉晕恰到好处。
身若纤纤细柳,柔弱得仿佛随风飘走。
有感目光落在身上,阮欢棠面颊泛粉,她眉眼间似若浮现抹羞怯,微赧的咬咬唇。
“你还好吗?”
声音恍若隔世传来,飘过阮欢棠耳畔,她回过神,手犹豫的往温瑜那只手放。
可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她眼角发热,鼻尖一酸,又是委屈又是顾虑。
她不想脏了救命恩人的手。
正当阮欢棠要收回手,温瑜不悦的蹙了蹙眉间,“且慢!”
4. 第四章
那是一双玉纤纤的手,不止沾满鲜血。
纤柔的十指血痕累累,触目惊心,几道明显的伤口血肉模糊,细碎的瓷片竟深陷伤口处。
她双手的伤堪比受了酷刑。
温瑜神色一凝,他伸过手,两指捏住阮欢棠手腕,轻轻带起她的手,放到眼前细细地看。
一阵裹带热流的香风扑面,阮欢棠心神微漾,闻到这股香气,她所有的情绪消散,莫名独独生出几分心安。
温瑜眉眼间不悦渐浓。
阮欢棠头微微一歪,目露不解,难不成她这双手是丑到恩人了吗?可是这又不是她的错。
如若如此,她便尽可能尽快还了这份恩情,这个恩人不值得深交。
捏住她手腕的两指收回,温瑜注意到那一双翦水秋瞳,他温柔地扶起阮欢棠。
温瑜略微沉吟。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为何在东厂的寒狱?”
不说犯什么错,而是说她受了委屈。
阮欢棠不免心里一暖,她眼眶泛出圈湿润的热意,双眸水光一漾,“我……”
才是吐出一个字,她双腿发软,浑身气力在这瞬间抽空,眼前忽而暗下,倒向温瑜双臂间。
“小心!”
温瑜急急地轻喊,他双手一伸,原是想搀扶阮欢棠两条手臂,当鼻息里多出少女柔软湿润的气息,他着实一惊,乱了思绪。
几息之内,软玉顷刻入怀。
少女肉肉的脸颊微微撞到温瑜衣襟,她细软的腰肢贴到下袍,落于他大掌之下,尺寸不足他巴掌大。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女子亲密接触。
温瑜不明显的喉骨滑动,初遇此情况,难得举手无措。
一直在身后静静地注视两人的小鱼儿瞪大双目,“!!!”
他看到了什么,这是他能看的吗?!
阮欢棠呆怔,暖融融的怀抱是从未有过的温度,一时竟不想从对方怀中出来,她眨眨眼,伴着温瑜担忧的轻唤抬首。
泪水凝结在她眼睫,闪烁星星点点惹人疼惜的微光。
阮欢棠发白的小脸尴尬,“抱…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可她的双脚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温瑜双眸微垂,心中有所不忍,自然没有怪罪。
小鱼儿双手抱臂,他翻了个白眼,直接出声道:“喂,你这小娘子活腻了?究竟要在督主怀里待多久?”
温瑜摇摇头,他却不介意,“不要紧,我们先出去。”
什么?…督主?
阮欢棠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怔忡望着温瑜,微微恍惚后退。
此人怎么可能是书里的大反派?!那个只钟情于女主的头号舔狗,下场凄惨的东厂督主?
温瑜眸光微凝,心间针扎般穿心的疼。
他再次听到她的心声,且又与他相关。
原来他们只是书里的人物吗……
缓了一缓,温瑜对小鱼儿道:“衣服脱了。”
小鱼儿愕然,他瞥视衣衫褴褛的阮欢棠,一下明了,“要我的衣裳给她穿?我才不要!”
“嗯?”
温瑜双眸微眯,似笑非笑的眼神透露寒意。
触及到他目光,小鱼儿自知督主是要动怒,便没敢再言,乖乖地解下衣带。
两人对话的一会,阮欢棠回过神,还是有些不相信温瑜的身份,心里不住地吐露:
他竟然是温瑜?长得倒是人如其名,可惜是个恋爱脑,非要在限制文学里搞纯爱。
啧啧,最后连口汤都没尝到,手腕再高超,也跟我一样,只是为男女主们牵线的工具人。
……好像我不是最惨那一个。
阮欢棠心声一结束,小鱼儿极其不情愿的扔了件外袍给她。
绸缎的锦衣触手柔顺,暖意融融,阮欢棠双颊微红,她拢好衣襟,不好意思的向两人道谢。
小鱼儿别扭的‘啧’一声,他别过脸,先一步出了牢中。
阮欢棠蹀躞跟在温瑜身侧,她唇瓣微张,犹豫地抬首,看了看他,似有话要说。
幽冷的烛光熹微,照不到寒狱前路,阮欢棠背后一前一后的两道影子拉长。
最靠近的黑影像极蛰伏多久的猛兽,缓缓睁开了兽瞳,阴恻恻窥伺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
温瑜温声问。
阮欢棠:“那个狱卒……”
走在最前的小鱼儿云淡风轻回了句:“不过是只畜生,就地处决便罢,值得什么?”
听他平淡的口吻,处置个人是如此随随便便,不计后果。
阮欢棠喜忧参半,心想:是了,温瑜掌管东厂,他能来此也不足奇怪。在自己的地盘,处置那人也不在话下,只是…竟会出手救我?
何况,她与他素不相识,她不信他是出于好心,毕竟此人乃是书里只对女主心软,对旁人杀伐果断的大反派。
嗯,有点磕到了。
温瑜暗暗惊讶,不由感到新奇,在心里默默复念:女主?恋爱脑?磕到?……
他抬眼扫了圈阮欢棠全身,并未发现一处磕伤,温瑜暗压下疑惑,她的磕到好像不是磕到。
窄窄的通道昏暗阴寒,两盏灯光下,潮湿的地板崎岖不平,两边铁牢中,伸出了数只血迹斑斑的手。
纵使阮欢棠走过一次,仍是吓了一跳。
稍稍落于后头的温瑜轻声道:“那些都是负罪深重的将死之人,不要怕,我们在外边呢。”
他声音轻而柔,像是在安抚她,可她却不止胆寒了。
没有温瑜救下她,她怕是已成死牢内其中一员。
这是阮欢棠第一次深刻认知到,所处的地方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皇朝。
心惊胆战跟着走了一路,走的不是来时路,暖色的明亮烛火铺了一室,守在室外的两侧锦衣卫面色冷峻,横眉冷目极像两尊守门煞神。
阮欢棠微惊地后退半步。
她是出来了,但是是要进阎罗殿了吧?
温瑜嘴唇一抿,有几分想笑。
这小娘子倒是颇有想法。
脚踩绵软的金丝毛毯,阮欢棠有种不真实感,室内暖香袭人,其中有一道食物的油香,她循味看去,小鱼儿开了提盒,拿出一盘盘糕点。
琥珀色的暖光倾洒那盘盘糕点,糕点上点涂的丰富颜色仿佛在跃动,散发出诱人的黄澄澄光晕。
从晨时起,阮欢棠饿到现在,身陷牢狱心里就一直叫饿,现今,她的肚子没忍住发出阵可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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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
小鱼儿满腹疑惑。
正巧她便饿了,这些糕点还是督主特地吩咐,差人送来此处。
阮欢棠定在原地,小脸微红看了看温瑜,不知怎么开口。
似乎是看出她的窘迫,温瑜点头一笑。
“去用些吧。”
阮欢棠回着笑,她缓缓吐出口气,对温瑜的戒心放下了一些。
小鱼儿皱了皱眉头,走到一旁独自陷入了不解之中:督主这是魔怔了?不会是中蛊了吧。
不沾亲带故,凭什么帮她?不过是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小丫头。
飘香的热气袭面,阮欢棠迫不及待伸手,待看到自己的双手,她楞住了。
两只手早就痛到失去知觉,她这才想起来,受伤的双手难以支配,怕是连根筷子都握不住,更别说这些糕点。
温瑜轻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
他亲自拿起块糕点,扳直的身子下压微微弯腰,目光滑过阮欢棠发白干裂的唇瓣,犹豫了片刻。
浅浅的笑意浮现唇角,温瑜玉手一伸,糕点递到阮欢棠嘴边。
他另只手揽过琵琶袖,“来。”
阮欢棠实难忍受腹中饥饿,她想也没想张口,就着温瑜的手‘嗷呜——’咬了一大口。
柔唇不经意擦过温瑜指尖,留下层剔透水色痕迹,微微湿润的柔滑绵延到心里,他浓睫轻抖,心里头一酥。
小鱼儿目睁口呆,“……”
他没看错吧?
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晕染,阮欢棠腹中一暖,她眼巴巴看着温瑜,只一味讨吃的。
温瑜神色微妙。
观她小口小口吃着,肉乎乎的双颊鼓起,他心里生出道不清的愉悦满足感。
这不多得的情绪接近不存在,以至于温瑜未曾察觉。
那几盘糕点很快见底,阮欢棠实在太饿了,吃的糕点好多都没尝出味来,稀里糊涂就咽到了肚子里。
不过这些糕点真好看!就是有点干巴。
温瑜心念一动,倒了杯已经放凉的茶水,依旧是手把手喂给阮欢棠。
眼见她的唇变得水润,恢复了几分红润气色,温瑜放下茶杯,“可是吃好了?”
阮欢棠小脸绽放嫣然笑意,下巴往下一点,“嗯!”
一旁小鱼儿眉心紧皱成井字,暗自嘀咕:“督主这神情…不对,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脑中灵光一现,小鱼儿回想起来。
对了!督主喂珠儿就是这样,只不过……
珠儿是只丹顶鹤。
但这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温瑜玉手往软榻方向一抬,示意阮欢棠坐下,他声音柔了一寸,“我们来处理你手上的伤。”
遂温声再问起她入寒狱的缘由。
一名锦衣卫端来盆打好的清水,阮欢棠侧目,水盆中她的倒影狼狈,提心吊胆的无助摸样刺痛了她双眼。
此事她能说吗?她可以信任此人吗?
可他是书里城府颇深的大反派啊……
阮欢棠一连串想法游移不定,仍怀有警惕心,她偷偷观察缓缓坐在身前的温瑜。
面前玉面温善的美人掀开药箱,翻找治疗外伤的伤药,看似纯良无害。
5. 第五章
血污融入一盆温水,她的倒影模糊在荡漾的水面。
暖室一片祥和安静,偶有几声窸窸窣窣衣布摩擦声,仿佛她的警惕是多余的。
药箱里大多是贴了纸条的瓶瓶罐罐,阮欢棠不识这里的字,看了也不懂,目光逐渐落在温瑜的双手。
那是双骨节明显的手,手指修长玉白,长着读书人经常握笔而生的茧子。
似感知到她的视线,温瑜眉梢稍弯,摘下白玉扳指,他下巴微抬,眯眸微微一笑。
阮欢棠心虚目移,对方显然并无恶意。
还温柔以待,小心翼翼用镊子夹出伤口处碎瓷片,为她处理伤势。
她…是不是不应该对他有所偏见?毕竟现阶段的温瑜还未遭女主拒绝,也就没有黑化成大反派。
温瑜手上动作稍稍停顿,眸底浓浓的阴翳。
她所说的是否是真,这女主到底是谁?害他身死之人吗……
稍不留神,撒下的药粉多铺了半层,强烈的灼痛感随踵而至,阮欢棠泪花瞬间冒出。
“嘶…啊、疼!”
手抖了一抖,阮欢棠抽着冷气,手就要缩回时,温瑜不耐斥喝止她:“做什么?你这双手不想要了吗!”
阮欢棠僵住,点点泪光在眼里流动,她忍痛咬住了唇。
温瑜取纱布赶紧为她包扎,她愣是忍着一声没吭,饱满的额头渗出颗颗冷汗,思绪纷崩混沌。
不堪的记忆如倾盆大雨,冲刷而过。
“欢棠…欢棠!我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思月喊醒频频走神的阮欢棠,她略是不满,“这衣裳可是要送到贵妃娘娘的朝露殿,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可吃罪不起。”
这种福气竟然会落到她头上,孙姑姑为什么非得指定是她。
阮欢棠内心焦虑难安,双手紧攥托盘,对未知的剧情充满了恐惧,要知道设定上她可是受辱三年。
她方才还在开心不用洗衣服,想起来炮灰身份的走向,她的心情跌落到低点。
什么男女主不关她的事,她只想保全自己,做条咸鱼混一天是一天,怎地如此艰难!
思月半天等不到阮欢棠一句话,自觉她爱答不理,更为不满,一抹阴狠之色划过她双眸。
她心里的小九九阮欢棠不知,她目光落在托盘上充斥香味的衣裳,有了几分猜想。
连件衣裳都精心熏香过,宠妃就是宠妃。
一心仔细着手上的衣裳,阮欢棠提步跟上思月。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弯弯绕绕的长街回廊,周围路过的宫女形形色色,不乏像阮欢棠这类低等宫女。
她们面如菜色,身子瘦削,提着重物穿梭各宫各殿,看着便懂尤其辛苦。
阮欢棠心情复杂,她在心里长叹,这时,耳边传来思月的提醒:“到了!”
脚步稍一顿,阮欢棠一抬眸,几步外两个宫女伴着名神色烦躁的男子,她还未看清楚几人面容,措不及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
阮欢棠脚步踉跄,她身子往前栽倒,惊慌间意外瞥见思月充满恶意的目光。
猛地撞到结实的臂弯,阮欢棠吃痛皱眉,顾不上痛,护着托盘后撤几步。
“毛毛躁躁,哪个宫的小娘子?!”
忽而手臂被强硬拉住,一道凌厉掌风破空袭来,却硬生生地停止在阮欢棠侧面。
那人怔愣,怒气骤降,“你……”
阮欢棠惶惶抬首,惊恐瞪大的双目映出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
慕容桦愣愣地瞧着阮欢棠,他眼神不忍,动作轻缓松开她手臂,声音不自觉柔了柔,“你…是我走路不小心,可撞疼你了?”
在旁众人:……?
他态度转变太快,与方才大怒的人别出两样,众人皆觉不可思议。
阮欢棠一瞬迷茫,她摇摇头,整个人紧绷着,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慕容桦眉头舒展,阴沉沉的心情变得晴朗,他摆手,“好了,你们就送到这吧。”
话罢,指了后面匆匆来的小太监,与他一道离宫,才远几步路,他回首,默默记下阮欢棠的模样。
思月愕然:就这么走了?
“少爷……”
一名打扮艳丽的宫女望着慕容桦背影,她美眸不舍,往前迈了半步。
若不是身边宫女扯住她衣袖,恐怕她要化作一只飞鸟,追随慕容桦而去。
宫女司空见惯,“碧霞姑姑,娘娘还等着我们呢。”
一抹嫌色闪过碧霞眸底,她扯回自己的衣袖,掸去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高傲的抬起脑袋,“行了,我自然清楚。至于她们两个……”
她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指了指阮欢棠跟思月,目光经过阮欢棠时,她眼神冷了下来,“你们两个随我进来。”
虽不知他为何放过她,但这时候,不是她该思考的事,算是有惊无险,阮欢棠吐出口气。
重振精神,阮欢棠留了个心眼提防思月,随碧霞入了朝露殿。
思月鼓睛暴眼,恶恨恨咬牙盯着阮欢棠,像一匹记仇的恶狼,只要有一丝机会,便会张开獠牙活活生吞猎物。
她内心浓稠的嫉妒与恨意交织。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够得慕容将军青睐!!
就因为她长得楚楚可怜吗?
殿宇富丽堂皇,内设亭台水榭,到处挂着绯红薄纱,殿外煦色韶光,殿内笙歌不断,不沾半点朝露之名。
阮欢棠暗叹:这便是宠妃居所吗。
思月一脸向往,当妃子就是好。
二人心思流于表面,碧霞看在眼里,她轻蔑的冷哼,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真不知道娘娘为何从掖庭选人。
进了内殿之中,眼前景物又是一换。
殿内暖香环绕,各个宫女穿衣如花似锦,头戴金饰手戴双玉镯。
有前车之鉴,阮欢棠相当谨慎,不敢多看周边一眼,只紧跟碧霞。
一声悦耳的珠玉碰撞声响起,女官碧云从里头出来,“来了,娘娘等着呢。”
碧霞隐约不爽:“娘娘怎么偏偏选了掖庭的人。”
听着二人的对话,阮欢棠十分不解,她们到底在说什么?送个衣裳而已。
接着,眼底出现一双锦鞋,一身圆领锦袍的碧云走到她身前,拿过她端着的衣裳,交于他人,“你随我来。”
阮欢棠呆滞:啊??
思月心有不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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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两边绯色轻纱掀开,碧霞悄悄地使了个眼神给掀帘的宫女,她们眼神交接,宫女走偏方向,与阮欢棠擦肩而过。
碧霞摸了摸自己的发鬂,她奇怪道:“我的朱钗怎么丢了一支,刚刚还在的……”
碧云唉了一声,“许是掉哪里了吧,不过是支朱钗,丢了便丢了,娘娘赏赐下来的还少吗,先把人带过去才算正事。”
“如此便罢。”碧霞无奈妥协。
进去前阮欢棠远远地一瞧,一眼只落在了榻上娴静端庄的贵妃身上,只因她美得太过耀眼夺目。
注意到碧霞,碧云看过来,阮欢棠忙低下头。
“这便是了?”
柔婉的声音勾起阮欢棠一魂一魄,她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站立的脚跟软了几分,心里头酥酥麻麻。
阮欢棠面上一红,暗自掐了自己手臂一把。
大馋丫头,想什么呢,这可是皇帝的妃子!
碧云悄声说了些什么,便令阮欢棠抬头。
慕容嫣然放下手里一卷诗集,抬眸打量阮欢棠,半晌过去,她明眸渐渐泛出满意,“不错,还算模样可人。”
阮欢棠也在看这位贵妃娘娘,不过…是在偷偷地看。
想不到世代从军的慕容家竟然出了个大家闺秀,贵妃长相真是婉丽。
碧霞素手抚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冷冷地笑。
慕容嫣然轻轻对阮欢棠招手,“再走近些,本宫有些话对你说。”
她抬手间,戴在藕腕的碧玉双镯叮铃响,阮欢棠似乎能闻到她衣袖间浮动的香味,脚不听使唤,立马小步走了过去。
只近了几步,慕容嫣然脸色微变,眉眼间浮上一丝不悦,但见阮欢棠隐藏不住的憨傻笑容,她遂问:“身上可是熏了什么香?”
阮欢棠一懵,微低着头答:“什么香是什么香?婢子未曾用过什么香……”
这回答……
慕容嫣然忍俊不禁,越看眼前人越发喜爱。
这丫头倒是憨傻得可爱,像极了她养的那只胖胖的笨猫,惯会惹人喜爱。
碧云稍微伸脖一嗅,她面色有异,心里暗想:她身上的这股香味很像皇后娘娘宫里常用的莲香散。
贵妃娘娘最不喜的便是皇后所用之物。
碧霞略是烦闷地绞了绞手绢,她眼珠子滴溜儿一转。
这丫头真是好福气,待会看你怎么办!
碧霞手掌虚捂着嘴,惊讶出声:“呀!这是什么?”
众人循着她目光望向阮欢棠袖口,一支别致的素白朱钗冒出了头,碧霞再道:“这、这不是我丢的朱钗吗?怎么在你袖子里?”
附近宫女们面色诧然,纷纷窃窃低语。
阮欢棠脑袋一嗡,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惊慌失色拿出朱钗,“我…我不知道,不、不是我偷的。”
碧霞粗暴的扯过阮欢棠手腕,嘴角挂上一抹哂笑,低声在她耳边落下句话:“小贱人,让你勾引少爷,我的这份大礼你可得好好收着。”
“什么……”
不等阮欢棠作出反应,碧霞一把夺过朱钗,好看的嘴脸些许扭曲,她言词嘲弄:“你说不是你偷的,那我的朱钗怎么就待在你袖子里?”
6. 第六章
现状情况,纵然有百口,恐怕也难辨清白。
阮欢棠心中沁出一片凉意,眸光波动,她求助的目光望向贵妃榻上。
别无他法,只好......
“娘娘可否听我一言?”
慕容嫣然脸色微沉,审视的目光凌然,犹如深山虎豹充满危险的视线,在她们二人身上巡回。
两人噤若寒蝉,仿佛任何举动不对,便会落入兽口,伤得皮开肉绽。
能在这时候使手段,也只能是她了。
洞察到碧霞的心思,慕容嫣然眼神中隐藏厌烦,扶额从榻上起身,她恹恹道:“本宫乏了。”
慕容嫣然睥睨碧霞,“打发了她,朝露宫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人。”
目的达成,碧霞藏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殊不知那句话是对她说。
阮欢棠如坠冰窟,她不死心,还想开口为自己求得平安。
碧云对她摇了摇头。
贵妃娘娘是迁怒,多说也无益,只会加剧此事的严重性。
阴湿的凉意渗透阮欢棠身心。
两个宫女架住她臂弯,内殿的景象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碧霞小人得志的嘴脸。
宫女们目光同情。
直至拐进静僻长廊一角,阮欢棠意识到不对劲,她思绪飞速转动,抓住了宛如救命稻草的漏洞。
“贵妃娘娘并未说处罚我,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碧霞用绣帕掩住高高翘起的唇角。
“急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
阮欢棠第一感直觉不妙,她不能傻傻任人摆布。
她开始挣扎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你们擅自降罪于我,岂不僭越贵妃娘娘?”
架着她的两个宫女死命钳住她,碧霞看着活像个笑话的阮欢棠,低腰凑近她,语气嚣张:
“娘娘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跟娘娘是自小就有的情分,顶多不过一句骂,而你什么都不是。”
碧霞等着看阮欢棠惧怕颓丧,可后者嗤鼻,还道:“若我什么都不是,娘娘便不会召我入殿。”
“是你怕我会分走娘娘的宠爱,挤掉你在娘娘心中的地位,碧霞姑姑,棠儿说的对不对?”
阮欢棠俏皮的眨眼,一脸的请求指教。
“你找打!”
碧霞恼羞成怒,绣帕一甩,怒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教训这丫头!”
两名宫女犹豫松开对阮欢棠的禁锢。
趁现在!
阮欢棠猛地起身,狠狠踩了碧霞一脚,便推开只来得及吃痛的她,直奔廊下。
却不想,她的前方忽然出现名太监。
阮欢棠手足无措撞上太监手里的白釉瓷花瓶。
尖厉的破碎声刺痛在场每个人耳膜,冷白的瓷片像飘落的花瓣,铺满木板,也挡住去路。
阮欢棠眼冒金星,狠狠摔倒在地,手掌与光滑的地板摩擦,掌心赤红一片,刺痛感霎时遍布五感。
碧霞松了口气,她瞪一眼未缓过来的阮欢棠,挥退太监,“花瓶是我碰碎,我自会向娘娘交代,这里没你什么事。”
太监欲言又止,看阮欢棠的眼神怜悯。
待再无旁人,碧霞冷笑,抬脚踹向阮欢棠肩膀,“跑啊,怎么不跑了?”
锋利的碎瓷片划破衣裙,阮欢棠忍痛坐直,这才没有倒入碎片之中。
她捂住疼痛的肩膀,恓惶想要起身。
一道蛮力趁其不备袭向阮欢棠后背,她的惊叫声盘旋在喉口,几缕温热的血水在满地碎瓷片中流淌,形成道诡丽鲜明的颜色。
精致的绣鞋碾过她双手。
碧霞低下头,洋洋得意欣赏着她的痛苦不堪,一字一句间,脚下用力,“你这一出,倒让我心中畅快。”
“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你啊,犯的可是忤逆罪,去东厂寒狱里好好反省吧。”
痛彻入骨的感觉重卷而来,似荆棘牢牢锁住她咽喉,呼吸不得,也呼救不得。
暖柔的光照进她迷蒙泪眼,一条条深深刺入皮肤的荆棘化成团烟雾消弭。
阮欢棠得以大口的喘息,额角豆大的冷汗滴落水盆,点滴的水声敲打她混乱的思绪。
朦胧的美人身影伫立身前,阮欢棠眨眨眼,温瑜关切的脸庞渐而清晰。
她虚弱的展颜,告诉温瑜整件事经过,“我叫阮欢棠……”
温瑜静静地聆听。
愠色浮现他如画眉眼间,一开口竟是:“岂有此理,同为宫人她怎能如此残忍辱虐你。”
原来...他是为此事而气。
阮欢棠心头一颤,她微睁湿润眼眸,接着便听到温瑜郑重道:“此事你不用忧心竭虑,自由清白之身我还你。”
他语气偏温和,说出口却铿锵有力,具有一定令人足够心安的份量。
话罢,温瑜转身挥袖,留了记眼神给小鱼儿。
小鱼儿撇了撇嘴角,顾盼傻乎乎感动的阮欢棠,些许不愿留在原地。
不知督主让他看着她干嘛,还怕这小娘子会遁地跑了不成。
阮欢棠低眸,双手已包扎好,一圈圈纱布上面打着条漂亮的绳结。
她羞惭又隐约的开心,忍不住回想温瑜那句‘清白之身我还你’。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是她曲解他了,对吧……
两人无话可谈,两两对坐相看,甚是尴尬无趣。
小鱼儿便移开目光,去室外漫无目的巡查一圈,回过身来,暖室内阮欢棠枕着软榻扶手,双眼紧闭呼吸绵浅。
“真是心大,也不知道督主看上你哪点。”
能在如同炼狱般的寒狱睡着,她也算个奇人了。
小鱼儿耸耸肩头,没有再管阮欢棠,他寻到翰墨堂,未到里头,一声又一声脆响的巴掌声闯入耳中。
而后卑微请求宽恕的声音一道又一道,“求督主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三名锦衣卫跪地痛哭,互相掌掴对方,高肿的脸颊巴掌印通红。
早在半月前温瑜任职,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他的雷厉手段,现下受贿暴露,吓得六神无主,涕泗横流。
上座案牍前温瑜长身玉立,他不为所动,翻阅手里小册子。
“不守着她怎地来了?”
小鱼儿:“睡着了。”
温瑜攒眉,“不对…她有伤在身,又受了惊吓,怎么可能睡得着。”
“饭饱困了就睡呗。”
小鱼儿不以为然,温瑜眼神无奈,他喟然拿起羊毫沾墨,涂去一卷罪犯名录上阮欢棠的名字。
递过小册子,温瑜有些不放心,“你来,我去看看她。”
小鱼儿百思不得其故。
督主真是疯了,她对他真就如此重要?
翻开小册子,小鱼儿一惊:这脏账最早的收款日期竟在半年前!
如若陛下兴起巡检东厂,他们岂能不吃亏。
沉甸甸的困意宛如块巨石,沉沉地压在阮欢棠身上,她睡得极浅,也不安稳。
明晃晃的光透过她眼皮,她想醒来,思绪仿佛漂浮水面,浸满了水,一点一点往下沉。
倏忽光线黯淡,额前冰凉感随即传来。
体内气焰嚣张的火焰似乎被镇住了,阮欢棠本能的想要汲取更多凉意。
她拼命地往冰凉之处靠,可却像钻进滚烫的火炉,四面八方的火烧得她难受极了。
晕晕乎乎中,响起许多人的声音。
“胡太医,她怎么样了?”
“内廷的所有宫门早下了钥,能把她安置在哪?”
“伤口发炎这才引发高烧,恐有性命之危,先需脱衣擦汗,两贴膏药贴于小腹、胸口......”
人声渐次散开,一时间寂若无人。
阮欢棠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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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层薄汗,她腹热心焦,感官迟钝。
迟了一会儿,方才有感丝缕凉意袭身,上半身凉快些许。
“这是何物?”
温瑜低柔的嗓音突如其来入耳。
颈肩的几缕发丝被他抚走,他沁凉的指尖划过她肩头,带来一丝痒意。
心跳声比阮欢棠先意识到温瑜此举失宜,她加快跳动的心乱了节拍,心跳声如擂鼓。
不要...古时候的人不都注重男女大防吗......
面巾过一遍水,温瑜动作稍顿,晶莹水丝曲折流过他掌心。
她是烧糊涂了,在胡想什么,难道不清楚太监本就不算真正的男人。
潮湿的水汽弥漫,水声淅淅沥沥,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亮。
温瑜只手扶起阮欢棠,强令自己不去看她形似两扇乳贝的贴身小衣。
捏住她如白藕般的细腕,温瑜简单的擦拭她一截手臂,他到底有所顾虑低下眼眸。
那一瞬,起伏的圆润轮廓线一眼看到底,他吃惊地迅速移开视线。
赤霞飞上耳廓,温瑜后知后觉闭目,可为时已晚,可爱小巧的她、雪肤凝脂的她深烙脑海。
他迟迟没有动作。
缓了很久……
凉丝丝的膏药贴上身,阮欢棠总算好受些许,她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温瑜扯过床尾被褥盖在她身上,注视少女因病潮红的小脸,他心里头一片柔软,不自觉隐约心疼。
她看起来好小,孤苦伶仃身处异界,该有多无助……
拾掇一番碧纱橱内,温瑜转动碧纱橱镜,心不在焉一步回头。
小鱼儿吊儿郎当坐在榻上,吃着一小桌膳食。
“督主,您……”
微风拂动珠帘,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小太监鬼头鬼脑地探头,往里间瞧。
温瑜视若无睹,走过衣桁挂起巾帕。
怎么又来了。
小鱼儿心烦地放下碗筷,长眉一蹙,下了软榻疾步掀帘。
两道人影在温瑜眼前一晃而过,他神色自若,反复回想阮欢棠心里的那些话。
“大反派...男女主......”
温瑜遥看碧纱橱内,那张落了床帷的床榻,他心绪乱糟糟。
苟活到如今,终不过死局吗?
“你主子是谁?是屋里头,还是外头?”
“奴婢没有...奴婢该死!”
外头声响似细细风沙流过耳畔,支开的一扇小窗外,夜空阴云密布。
小鱼儿带来一身潮闷寒气。
“他果然是户部侍郎的人,还好不知这屋子里有其他人,索性我叫人打了他出去。督主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陈年烂谷子的事。那时候的你,跟个狗娃娃差不多,总是追在我身后喊‘少爷’,‘少爷’。”
小鱼儿浑身一震,心里泛起连绵的心酸与苦楚,“少爷……”
怎么会是‘陈年烂谷子’呢。
是如粗粝沙子的血泪,难以咽入喉,是血淋淋的痕迹,磨灭不去。
温瑜声色不动,望向碧纱橱镜里着赐服的倒影,哪里还有半点从前浑身污血的狼狈。
半晌。
温瑜眼里有了水色的波澜,他说:“小鱼儿,你知道吗...她真的好像,好像那时候的我。”
小鱼儿愣住,钝痛感遍布心口。
“少爷…不,督主,您不要再想了,有些事在宫中可是忌讳。”
绵绵细雨如丝飘下,冷风吹起窗幔,几缕冰凉雨丝随风飘入室内。
温瑜玉雪色的面颊一凉,草木泥土的潮湿气味萦纡鼻间,他仍然平淡,“好了,我能想什么呢,我就算想,我也做不了。”
“督主……”
小鱼儿忧心忡忡,不放心的欲要再劝,奈何温瑜命他退下,他只好作罢。
7. 第七章
胡太医也曾落下医嘱,从前如何,都已经过去,多想不过是徒增烦恼。
温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照常梳洗沐浴就寝,平日辗转反侧难眠的他,一躺下心智溟濛。
一本书册凭空而现,书页翻动间,隐现仙气腾腾的水墨青山。
他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出现幻觉。
眼前景物一变,出现云雾袅绕的山间,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阙,还有身穿长裙,腰臂环彩带的仙鹤。
“啾啾,贵客请随俺来。”仙鹤福身行礼,为其引路。
温瑜:“……”
他大抵是疯了。
团团云雾靠拢,形成数阶云梯,仙鹤扇动羽翅,蜻蜓点水跃了上去。
位于孤峰的亭台传出道人声:“你的故事我知道,今日的有缘人也与你相见了吧。”
温瑜原地一怔,凛然油然而生。
玉步登上云阶,温瑜随仙鹤来到亭子中,可亭内却无人,只有一盘未解的棋局。
仙鹤差事已毕,腾云驾雾离去。
温瑜凝视半空,不解之余,心里疑惑:这仙鹤怎么有一丝熟悉?
“咳…今日相见之人乃是你命定的有缘者,可助你化解危难。若你还有不明之处,纤云观的贤清道长,他会替你解答。”
那神秘的声音一结束,所见皆雨消云散,唤醒他的是喊痛的呢喃声。
层层厚重的纱幔掀开,温瑜披上鹤氅,他步伐不急不慢,曳长的袍尾轻抚地板。
他刚一撩开床幔,震耳的雷鸣响彻天边,床榻上的人儿惊坐醒,她唇边溢出几声可怜的呜咽。
颀长的影子罩住少女,阴影之下,阮欢棠振恐不已,花颜失色,嘴里念着:阿娘,救我……
那些隐隐有哭腔的话带着岭南口音。
“是做噩梦魇着了吗?”
温瑜微微倾身。
他身上淡淡的蕙兰熏香悠悠漫来,阮欢棠这才注意到温瑜的存在,她短促的惊喘。
身子往锦被里一缩,阮欢棠惊魂不定地低头。
自己的身上罩了件宽大外袍,她目光顺着敞开的领口下去,相对保守的贴身小衣还在。
还好…还好……不然她真要羞死了!
温瑜眼神飘忽,他心神微微一漾,不知该作何感想。
阮欢棠紧张的干咽涎水,她胆怯的回:“是、是做了噩梦,梦到了蟑螂要吃我,我都要吓死了……”
说到话尾声音渐小。
她满头虚汗,发红的小脸潮湿,犹如雨后淋湿的娇花,凌乱发丝似摇曳花枝。
样子惹人怜,话却惹人发笑。
温瑜粲然莞尔,“不怕,我替你赶走它,好不好?”
阮欢棠红着脸呆愣。
他好温柔,他怎么能……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目下你应当好好休息。”
两边床幔垂落,遮蔽明亮烛火,只有几缕柔光透过缝隙。
温瑜扶着阮欢棠双肩,她缓缓躺在绵软的被褥,疲倦感模糊她的意识。
她沉入如汪洋的梦乡。
一直睡到天明,斑鸠具有穿透力的叫声传来,熟悉感笼罩阮欢棠心头。
她双眼惺忪,还以为置身自己房中,回到了少年时期。
待眼前视线清晰,床顶繁复的镂空花纹不亚于一盆冷水,泼醒了阮欢棠。
一桩桩事件闪过脑海,阮欢棠深深地感到挫败,她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
连自保都办不到。
好在,现如今性命无忧。
瞥到床头的几叠衣物,阮欢棠肚子不争气的叫唤,愁绪烟消云散。
天大地大,都不比吃饭最大!
只是……
阮欢棠晃了晃包成粽子似的双手,她犯了难。
尝试用嘴咬,衣裙总是不听话的掉下,阮欢棠白费了一番力气,轻喘吁吁倒在床榻。
温瑜来了,便见她像只小兽蜷缩在一团衣物中,闭着眼喘着气,他了然发出声轻笑。
“怎么不多睡会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提拎件立领短袄,“你若是有需要,往外唤我便是,何苦劳累自个。”
阮欢棠迅速起身,她踌躇站定,由温瑜为她穿衣。
玉手撩过她一头秀发,往她后背放。
“你…你……”
她双颊泛起红晕,吞吞吐吐。
温瑜扣上衣领处的子母扣,不明又好笑,“但说无妨。”
竟有一日,她也能有皇帝般的待遇,算是当上一回皇帝了吧。
阮欢棠美滋滋的想,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疑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救我?”
举手之劳而已,就算对她好吗?
温瑜微眯清润眼眸,他双手环过阮欢棠腰肢,轻声在她耳畔道:“你相信一见如故吗?”
热息轻抚阮欢棠耳根,惹起一阵微妙痒意,她不自在侧过脸,耳根处泛出片绯色。
心里困惑未解,警惕已消去大半。
一圈衣带系上,温瑜不露声色,理了理阮欢棠穿上的藕荷色马面裙。
他正拿双翘头履来,阮欢棠双脚退缩到裙摆,她有些慌了,声量拔尖:“我自己穿鞋就好!”
她手忙脚乱,双脚套进翘头履。
温瑜不明所以,下一瞬却听到阮欢棠咕哝:“真是的…你是古代人,还是我是古代人,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人碰的吗?”
“虽说我还好,但让人看了误会。”
对着一个无根的太监,她不止一次两次羞赧,甚至担心令人误会。
可误会是误会什么……
她的想法很是另类,无意中让温瑜感到一丝难堪。
她难道真不知道太监是太监。
阮欢棠莫名浑身凉飕飕,她洗漱之后,温瑜转过身,放下手里湿淋淋的巾帕,他淡淡地道:“用早膳吧。”
“啊、啊好。”
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普照室内每处角落,镜面折射的光辉为两人铺成条小路。
光辉在脚下散碎,踏进了雕梁画栋的里间,阮欢棠回首,杏眼映现碧纱橱内的一景一物。
她暗自惊讶,想不到她竟是睡在最里头,出了碧纱橱,还是在里间。
想必此处便是温瑜居所:福康宫偏殿。
较早之前福康宫乃是小太子住所,其殿含福安康健的祝福之意,遗憾的是太子先天不足,天生孱弱不治而亡……
穿过一面纱幔,阮欢棠随温瑜拘谨入座,圆桌上的三菜一汤满溢和熙晨光,显得菜色格外可口。
小太监们为其布菜,他们约莫十来岁,面容稚嫩,双手却纵横老茧。
真可怜,都怪这个封建皇朝,不仅摧残他们身体,害得他们人不像人样,身心还……
温瑜猛地看向阮欢棠,眼神充满震惊。
她竟懂得,也不反感,还能有此想法……
“我不习惯用膳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大人能否让他们退下?”
阮欢棠本着好心请求,早膳用一些也能饱了,何况她是真不习惯吃饭有人伺候。
目光从放了小菜的碗里移开,她望向温瑜时,对方敛去异样神色。
“啊…你不愿意,可是他们愿意呀。”温瑜面上略带笑意,他轻轻地摇头。
“况且你的伤还没好,再不习惯,日后怎么办?”
小太监们心知阮欢棠的好意,惶恐地随声附和温瑜。
阮欢棠秀眉微蹙,她貌似说错话了,但温瑜后头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娘子,这是冬瓜汤。”
一勺吹凉的汤水送到嘴边,阮欢棠犹豫抬眸,小太监垂下头,出于习惯没有直视她。
阮欢棠心中别扭,她瞥了眼温瑜,他安静地翻阅一张册子,似是处理公务,面前佳肴一样未动。
清淡的食物香味盎然,汤匙中青绿的汤水让人胃口一增。
她浅抿一口,伴着一丝鲜嫩肉味,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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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流连口齿,味清淡而鲜美。
勾得阮欢棠再尝几口,她楚楚的眉梢弯弯,喝了略带甜味的白粥,接着尝另外三道菜。
历来规制一筷不能夹过三次,可阮欢棠吃得津津有味,在场之人全然忘了。
菜肴虽清淡,但胜在味美。
阮欢棠桃粉双颊轻鼓,饿了许久,她忘我嚼咽,唇边粘上饭粒都不知。
桌上菜肴飞速减少。
温瑜放下手册,讶然的目光定格在阮欢棠身上。
小小的人儿,竟能吃这么多,都能抵过他一日四餐。
真有那么好吃吗?
心里萦绕这抹念头,温瑜受到阮欢棠感染,先是尝了一勺白粥。
他眸光微澜,清粥的甜味流淌入心扉。
在小太监们十分惊讶的目光中,温瑜难得吃完一整碗白粥,甚至多动了几筷。
阮欢棠勉勉强强吃饱,她一抬头,这才注意到所有人目光聚焦身上。
她不解眨眼,随即扬起尴尬的笑容。
“噗呲……”
饭粒还粘在她唇边,小太监们实在没忍住。
温瑜也跟着露出笑意。
他们久居前朝内廷,她天性娇憨可人,贵在难得,是他们头一次接触。
有名小太监悄悄地带来则消息。
温瑜附耳过去,这会子阮欢棠正漱口,完全没发现多了个人。
“马车已备好,您交代的…她身世查明了,年芳二八,生于金陵……”
饭后清茶一上,小太监道完,他只身退下。
一桌子菜撤下,由于阮欢棠不喜欢喝茶,便连带她那份也撤了下去。
温瑜看着太监们为阮欢棠换药,又是梳头打扮。
“将你安置此处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你能理解。你的事不难办,只是有人与你同名,还需……”
他问:“不知小娘子今岁几何?”
“没事没事,我二十……”
阮欢棠紧张地止住话音,糟糕,她差点说错话。
按剧情设定,她应该只有十来岁才是,但她根本不知道实际年岁。
随便吧,蒙一个!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多少岁。
她心里没底,含含糊糊的,只往小的说:“约莫是…年岁二七,二八吧……”
心虚观温瑜面色,阮欢棠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反应,仿佛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温瑜掀了掀茶盏,抚动茶面漂浮的茶叶,缕缕热气徘徊在他眉眼间,一抹果然如此之色掠过。
细细地品茗后,温瑜道:“我出宫一趟,你可有需要的物什?”
阮欢棠闻言眸里微光一闪,她凑到温瑜跟前,包扎好的双手捧着脸,“我也想去!大人可否带我一起?”
她眼眸闪亮亮,充满让人无法拒绝的祈求。
此举正合他意,温瑜乐意之至。
“皇城外的金陵城是什么样呢?”
阮欢棠坐上马车都在想会不会很热闹,真正的古代市井街巷是不是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马车帷幕掀开又放下,温瑜换了身轻便的绛蓝色澜衫,他撂起一边袍尾,姿态从容端雅,坐到阮欢棠身侧。
昨夜那股令人心安的熏香拂面,阮欢棠掩口偷笑,心里暗想:果然,美人身上就是香香的,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手上会不会留香。
温瑜双眸微闪揶揄,轻轻地转动手上的扳指。
“小娘子,那两贴膏药该取下来了。”
他这一提,阮欢棠便觉那两贴药膏成了负担,药效失去即黏糊又热乎。
阮欢棠心惊,她防备地往后缩退,薄背紧贴扶手边的靠枕。
他该不会是…要把手伸进来拿吧?
她小脸发白,环抱自己双臂猛地摇头,“不用其他人,你若是要…我便、我便……”
温瑜置若罔闻,他一捎琵琶袖,修长白皙的手微抬。
一缕幽香自他袖口而出,阮欢棠恍若闻到寒冬里清冷的梅香,二人距离拉近。
8. 第八章
心跳声振聋发聩,声波仿佛穿过了胸腔,一声比一声大,回荡在马车内。
阮欢棠只闻心跳声与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那只玉手越过她肩膀,出乎她意料,只是掀开了马车窗幔。
“吹会风会不会好受些?”
温瑜稍稍挑眉,克制住微翘的嘴角,“小娘子适才是要说什么?”
她羞羞怯怯,真的很难不让他不起逗弄之心。
旁人对他这类人,从来是虚伪的敬畏,亦是避之如蛇蝎,她倒好……
阮欢棠涨红了脸,放下双手恢复坐姿。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她微赧低下头,脚尖对着脚尖,紧盯光滑反光的木板,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啊啊又是误会!都怪她脑子里那些颜色废料。
温瑜对外吩咐:“先去女医馆。”
后微微侧首,他朝阮欢棠道:“让那些女医看看你的伤,也好替你取下膏药。”
周到的安排令阮欢棠惊诧,又是羞愧。
“谢谢……”
她心存感激道谢,防备的戒心消了几分。
他真的是阴鸷狠绝之人吗?他明明待人很好。
凉风习习,马车驶过一道宫门,宫人们在各处宫殿走动的身影掠过窗前。
一路畅通无阻,马车只在离宫那道门后稍有停滞。
阮欢棠暗暗微惊,虽知温瑜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但没想到他的势力已经扩大到这种地步。
竟无一守卫检查马车,轻易便放行,实在有点离谱。
不过一想……
温瑜侧目,注意到阮欢棠隐含怜悯的奇怪目光,他没来由一阵恶寒。
果不其然,她的心声是:
可惜啊,有着男主的标配也没用,人家女主终究嫌弃你是太监,不配上桌吃饭。
温瑜:“……?”
阮欢棠心里叹惜,又开始一轮吐槽:虽然吧,这本书剧情烂,但是吧黄得很嘞!
开头就是女主和管家,‘娇娥情怯柔水绵绵,羞比含苞花’。
‘君手扶娇花,露浓君情深,后.庭花一夜雨晴’。
哦…巧了,也是在马车里。
温瑜浓睫颤抖,一溜火烧云霞透出他雪色鹤颈,他极力克己,才没有出声打断阮欢棠。
她一个姑娘家家,怎如此不知羞!
陡然心声语气一变,阮欢棠看着温瑜叹了口气。
她记得,似乎在这日,女主去道观为家人祈福,恰巧碰见温瑜,而后管家吃醋,回去又在马车里……
温瑜凝神轻咳,轻启唇瓣幽幽盯着阮欢棠,后者无知无畏,沉浸在自个内心。
不过,今日大反派会遭人刺杀受伤,我要不要告诉他?但是她要如何说?他不会把她当成妖女吧。
阮欢棠兀自苦恼的纠结,完全忽略温瑜凝重的神色。
反复在心里演习了一番唬人说法,她方要说出口,一见温瑜温柔关怀的注视她,顿时哑然。
马车车厢轻轻地晃动,穿过热闹的街巷,小贩们卖力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阮欢棠泄了气,先忙着看热闹,探出车窗。
百姓们零零散散游逛采买,繁华的街道里有一长排小食摊,烟火的热气四处弥漫。
挑担的青年摇晃拨浪鼓,路过马车车窗前。
青年嗓子清越,独特的口音引人注目,他放声喊着:“冰糖糕红豆糕米糕嘞——”
热乎乎的糕点一路飘香。
阮欢棠是个嘴馋的,目光竟跟随糕点小贩许久。
温瑜弯了弯眸,她小馋的样子倒挺像珠儿,可爱可怜,他善解人意道:“要不要买一些甜糕来吃?”
“唔…不用不用。”
阮欢棠摆摆手,他一说话,她便想起糟糕的剧情。已经受他太多恩惠,再多她真的还不起。
上天好似针对阮欢棠,就在她重振旗鼓,偏偏到了女医馆。
这条街冷冷清清,来看病的人屈指可数,病人里头仅有一位男子。
温瑜扶了一把下马车的阮欢棠。
阮欢棠心里纳闷,正想问问温瑜,二人方一到女医馆门口,看病的那位男子破口大骂。
他血气方刚地砸了出诊摊子,哪还是排队时虚弱摸样。
病人们真怕受到无妄之灾,各自躲得远远。
诊病的两名女医倒也不慌,一个手握捣药杵,一个挑起扫帚。
男子迟疑后退半步,横眉捏紧拳头,“今儿要不给个说法,我王刚善不甘休!”
阮欢棠身为局外人,却也看出王刚没病装病,故意挑事。
她一向是不会多管闲事,可王刚不依不饶,“我呸,就你们几个骚娘们能治什么病,也不知哪来的钱建这女医馆。”
“莫不是背地里当娼妓,伺候人来的吧。”
真是满口喷粪,想必是他娘不要他,扔他在茅坑里长大。
阮欢棠无语,暗暗地啐了一口,身边的温瑜掩唇,眉梢稍弯。
两名女医气愤地抄起家伙,忽然一道轻柔含笑的女声响起。
“喂,你这是真病了还是假病?莫非是真有病,还病得不轻?”
众人循声往身后望去,默默让开条小路。
只见路尾站着一对璧人,女的摸样不大,小脸若银盘,形如葡萄的双眼盛满一汪秋水,男的沈腰潘鬓,清晖玉容覆层朦胧雾气。
二人后面还站着两名少年护卫。
王刚赫然失了智,“贱蹄子!我才没病,是你有病!”
众声鄙夷的喧杂,对着王刚指指点点。
群众谴责的声音置王刚羞愤难堪,他豆眼怒睁,抡起拳头。
阮欢棠憨态可掬吐舌,我有大佬罩,你没有!
她神情欠欠,往温瑜身后一躲。
王刚火冒三丈,他大步一迈,一对上温瑜笑眯眯的眼神,顿时遍体生寒,行凶的念头全无。
只剩一个字:逃!
此人他定惹不起。
王刚如同过街老鼠,畏畏缩缩地想要离开。
“慢着,砸了人家摊子,你不留点东西,可走不得。”
阮欢棠从温瑜背后冒出头,她踮起脚尖,柔唇凑到他耳旁,“他好像很怕你。”
背后某人的目光寒气逼人,王刚瞥屈的停下脚步。
少女如兰的气息绵软,像只似若无骨的柔荑拂过温瑜耳际,他心神不稳,漾起片涟漪。
心胸冒出春意的情绪,无形似阵春风,拂过他起了波澜的心境池水。
温瑜呼吸一紧,掩饰性往旁稍稍一侧身,“在下也不忍这些小姑娘受欺负。”
随即,温瑜玉步轻移,侧首朝小鱼儿一点头。
小鱼儿心下会意,而后不知低声和王刚说了哪些话,王刚脸色如猪肝。
王刚战兢兢掏出一袋钱,急溜溜地跑走。
一场闹剧结束,门口立着的两名女医放下手中物什,她们迎上前,打量一番阮欢棠等人。
“我叫清棠,她叫清欢,刚刚真是多谢你们了。”
清棠眸光一转,目露钦佩看向阮欢棠,她小下声量,“你不怕恶人吗?别人都独善其身,更何况你还是个小姑娘。”
清欢点头相随。
二姐妹眼神崇拜,阮欢棠倒不好意思了,她脸上一热,“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二姐妹会心一笑,清棠目光顿落阮欢棠双手,她道:“是要看伤的吧?你们随我们来。”
待步入女医馆,醒神的苦涩药味扑鼻,两位童子奉茶接待。
“哎,你过来。”
纱幔内,清欢向阮欢棠招了招手。
阮欢棠微微歪头,啊?是要单独会诊吗?
她往身后一瞅,目光绕过沏茶的两小童子,温瑜语气温和:“去吧,我们就在外面。”
他抚摩白玉扳指,后又说:“若要用什么药,尽管提便是,无需客气。”
阮欢棠心神恍惚。
诊金若万两黄金,他也照付不误?他真的只是出于善心,对她一见如故吗?
前面两姐妹说说笑笑,提及阮欢棠,耐不住好奇心一问,“那位是你的谁?”
阮欢棠现今满脑子疑问,哪里懂她们所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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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脸茫然。
“什么哪位?你们在说什么?”
“哎呀,你这么问多不好。”
清欢抬臂直戳清棠侧腰,二人小打小闹间,只否认什么也没说,不再问了。
药堂内女医们忙碌的身影交错,有的吃着饭,眼睛还直勾看着医术,煎药捣药声响接二连三。
阮欢棠打心底佩服,今日所见,可想而知这个朝代女性的困境,地位只能说尚且可以。
她们在外必定颇受非议,竟还能刻苦经营医馆,想来,是她们心之所往。
两姐妹领阮欢棠行至清雅单间,清棠扶着她坐在矮榻,“你等会,我妹妹去叫馆长来,她医术高超,定能有更快的治愈疗法。”
阮欢棠未来得及拒绝,清欢一溜烟没了影。
“刚好,我们这儿新出了一种疗伤药膏,如若适合你用,那最好不过了。”
清棠兴致勃勃的讲解药膏疗效,末了,她唉声叹气,“只是成品有了,却没什么客源。”
她一团愁绪凝聚眉头挥之不散。
自打医馆开张,附近的街溜子常来闹事,若要官府整治,还需献上三千两保护金。
阮欢棠略一忖量,给出了个建议,“药膏药效快则两三天,亦可祛疤,此等良药岂会埋没?”
“醉香水榭的名怜芸香前不久毁了容,我略有耳闻,她是一舞动金陵城的人物,何不请她一用?”
清棠拊掌,眼眸波光亮起。
“此法甚好!”
没过一会,清欢果然带来名女子。
一抬眸,阮欢棠呆住了。
女子身形高挑,秀美脱俗,浑身气质出尘高洁,站人堆里鹤立鸡群般存在。
“怎么不是病人,你们带我来看的是小呆瓜?”
谢芳菲莞尔,头一次见有人像只傻乎乎的小金鱼。
她纤纤玉指轻弹小金鱼饱满的额头,一股清苦的药香充盈颅内,唤回阮欢棠神智。
“啊…你太好看了,我就……”
阮欢棠扭捏身子,红了脸微微垂首。
好羞人,在漂亮姐姐面前,她都要呼吸不了了!
在外隔间里,温瑜握茶盏的手一晃。
她对谁都这样?
他的唇抿成一条单薄的线,垂眸盯着茶水里上下飘动的青翠茶叶,莫名生出一丝挠心的不满。
“好了,膏药我已取下。”
谢芳菲挽下袖子,她忍住好奇心,没问阮欢棠贴身的奇怪小衣。
从新系好阮欢棠双手白纱绑带,谢芳菲问:“小呆瓜可有什么不适?”
清欢清棠面带自豪,“我们馆长医术好吧?”
对方上药手法又轻又快,阮欢棠只感受到抹上的药膏清凉,她感叹的说出。
谢芳菲忍笑摇头,看着几人交口赞誉,一时间气氛欢欣踊跃。
“好了,算你嘴甜,这瓶药膏,便送于你。”
她不由分说便将药膏塞进阮欢棠袖筒。
阮欢棠心不安理不得,犹犹豫豫站起身,但谢芳菲下一句,说服了她。
“有人闹事的事我已知晓,还有,也多谢你的提议。你若不收这份小礼物,我们的心实难安。”
话说到这份上,连带诊金也免了。
谢芳菲目送阮欢棠离开,她心里有些空落落,再见面也不知要多久。
难得碰到个有趣之人。
两姐妹送阮欢棠回到温瑜身边,她们连夸带笑,“两位真是相配,好一对檀郎谢女。”
小鱼儿险些喷出一口茶水,俊秀的脸硬憋得通红,旁边的护卫小锦鼠忙拍他背。
温瑜,阮欢棠:“……”
阮欢棠敏锐捕捉到她们提的字眼,激动地抬头。
‘檀郎谢女’!
在场众人以为她要出口解释误会,谁知她眨眨眼,竟然谦虚道:“人家哪有啦,谢谢你们夸我好看。”
小鱼儿额头青筋暴起,这小娘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督主可是她能碰瓷的!
他看一眼温瑜,想象中自家督主青了脸,气到无法否认。
不看还好,一看……
9. 第九章
浓浓的惊讶快要溢出小鱼儿眼角。
温瑜双耳全乎是雾蒙蒙的脂红色,他唇瓣微张,明显有一瞬的木然。
看来,是不会吐出半个不字了。
他没看错吧?督主是在害羞?
小鱼儿倍感荒谬,心里欲哭无泪保佑:不管你是谁,求求从督主身上下来吧!
阮欢棠顺心如意享受了夸夸,只是…她眼神奇怪,他们的神色怎如此古怪?
直到重回马车,温瑜目光复杂,语重心长规劝阮欢棠:“在外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
他只当她天真率性,不知世事。
若她心声所提皆是真实,她日后为他的棋子,怎可如此单纯。
“你是清白姑娘家,怎能平白与旁人有夫妻关系,岂不污了自己清誉,更何况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身份。”
挑明便闹了尴尬,他点到为止。
“旁人?大人好像不是旁人。”
温瑜略微讶异,如漆浓睫轻翕,两两相望,阮欢棠笑颜如花,似朵盛开的柔白娇花。
纯真无暇,馥郁芬芳。
“我知道你我二人身份悬殊,以后我安分守己就是了。”
阮欢棠误以为温瑜是觉她野心勃勃,想要巴结他,她神色微微黯然。
然而,温瑜因她的气息,她略是委屈的柔声乱了思绪,久不能平稳心境。
为何……
她仅仅一句话,竟能惹他方寸凌乱。
此女定然不简单。
此番去一趟纤云观,或可解他心中所惑。
温瑜熟知说多惹人厌烦,他本不想多说,可阮欢棠撇撇嘴,背过身一心目览窗外的街景。
看样子她把他的提点全当耳旁风。
医馆里她毫无防备,对旁人格外亲近的一幕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眼帘微垂,自认还是为她好,“你以后少跟旁人打交道,其他人岂会真心为你好?”
旁人旁人…又是旁人!
阮欢棠转回身子,鼓起两腮微嗔:“难道所有人都很坏吗!那你就很好了啰,是最好的啰?”
她咬着舌头说话,还带着点岭南口音,偏是腔调软糯,一点都不像生气,倒很像在撒娇。
无疑是团棉花打在块石头上,毫无威力。
温瑜褐瞳骤然一缩,他微握五指,心田竟有一丝隐秘的愉悦滋生。
车厢内沉默半晌。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阮欢棠后背,她四肢微抖,刚刚一腔胆气透支。
她在做什么?是因为他表现得足够温柔,所以才让她忘记他是杀人如麻的大反派吗?
温瑜耳尖微动,他玉容浮现微笑,“抱歉,是我不好。”
!?
阮欢棠缓缓睁大杏目。
她听到了什么,哪一个大反派会给人道歉?
两人干瞪着眼相继无言,接着便背对对方,装作很忙地东翻西看。
一阵肚子的哀鸣打破车厢内的沉闷,化解了两人的窘境。
阮欢棠忸忸怩怩,两腮晕出团粉桃色,怎么偏巧她能在这时候饿了!
温瑜向外叫停马车,他侧身伸出手,润泽的眸子载着歉意,“来,正好我也腹中饥饿,我们一起用些小食?”
他眸光清亮,行为温文尔雅。
若换做熟人,便知他是在哄人,他有厌食之症,哪里是会说饿的人。
可阮欢棠不知,大大卸下了芥蒂,她依从温瑜的意,纤细皓腕轻放他大掌。
她双脚微踮,人没出车厢,想法就漂洋大海,好似兴奋又好奇的小雀鸟。
“我还不知道,宫外有哪些好吃的呢!”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某件事。
依旧是小鱼儿小锦鼠伴二人左右,只不过换了位置,他们肃脸抱剑在前,行人见之纷纷退避。
六街三市张灯结彩,街坊花天锦地,小食摊繁多,面食、糕点、鱼鲜、糖画糖人糖葫芦皆有。
阮欢棠新奇张望,路过个人,她也要瞧一瞧。
似乎一条街都是美食呢!
择了一处最近的小摊,小二忙得不可开交,他分好碗筷,隔着几桌高喊:“几位可是要吃馎饦?”
阮欢棠没听清,镈饦一词很是陌生。
但来都来了,阮欢棠找个位置,邀温瑜坐下,抬眼一看前面,小锦鼠仗着个子矮,灵活地挤进人堆。
小鱼儿守在二人身旁。
“他们不吃吗?”
阮欢棠凑近温瑜,她小声的问,举止落在别人眼中是亲昵的咬耳朵。
温瑜雪玉色的耳尖一热,他唇瓣轻轻翕张,少女的体香独特,似若蕴含暖洋洋日光的花香,可温暖人心。
他目光流转她楚楚动人的眉眼,片刻的失语失神。
温瑜下一刻才说:“…啊,他们当然不用,你还不知他们唤什么吧?”
他平淡的介绍二人。
矮点的小锦鼠十六,小鱼儿不过刚满十八岁。
阮欢棠点点头,想他们小小年纪,行事做派的老成便浑然天成。
她在这个年龄阶段,可还是傻乎乎任人骗,虽然她现在也没个长进……
阮欢棠喜形于色。
小鱼儿内心的不平消减,他在心里一哼!
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上扬。
两碗热气腾腾的镈饦送上了桌,小锦鼠顶着张被热气熏红的脸,退到桌旁。
阮欢棠瞅瞅两碗面食,碗中清汤浮着青绿的微皱菠菜叶,几个包得标致的馄饨泛层莹亮油光。
原来小二所说的‘镈饦’是‘馄饨’。
她正想着,一勺带汤汁的馄饨递到嘴边。
好吃的送到嘴边,阮欢棠几乎想也不想下意识便张了口。
皮薄馅多的馄饨口感滑嫩,味清淡鲜香。
阮欢棠细嚼慢咽,一双杏目秋水莹莹,她顺着那只拿瓷勺的玉手看过去。
淡薄的雾气浮动,模糊她的视线。
温瑜俊逸温润的五官朦胧,他朗目含情,眼神柔情似水,唇下的痣变得极具蛊惑。
朦朦胧胧的旖旎牵引出,形成了一层似雾的误会。
阮欢棠桃色的柔唇微张,直愣愣盯着温瑜嘴唇,不知出于何原因,他唇色几乎没有。
他唇色淡淡的好好看,看起来好软,好好亲……
拿勺的玉手一颤,像是被烫到。
温瑜神态自若收回手,他心情古怪,惊恼于她冒犯的心声,又奇怪她想法究竟还能有多奇特。
“大人,你也吃呀。”
她丰腮染上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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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带来的颜色,晕染出薄薄的胭脂红。
一双眼水灵澄清,看得他心里柔软。
罢了…她也只是想想,他是个太监,她生厌都来不及,不可能付诸行动。
徐徐清风吹开两人之间的雾气,也吹散温瑜略是苦涩的情绪。
温瑜鹤颈微曲,低首咬了一口馄饨,汤汁溢出破开的馄饨薄皮,带几缕油光流淌在瓷勺。
他尝不出是否可口,滋味说不上来。
味道竟是蜜饯甜味,只有一丝馄饨滑嫩鲜香的味道。
果真如她所言,这面食是好吃。
温瑜和容悦色,赞同阮欢棠的话。
护在两旁的小鱼儿小锦鼠惊讶相视,督主向来少食少餐,更不会提膳食如何。
两碗馄饨最终都到了阮欢棠的腹中,她美美吃得个半饱。
温瑜超乎寻常,吃了两三口。
离了镈饦摊子,阮欢棠小脸疑惑,“是不合大人口味吗?”
他连一碗都吃不下!难道是习惯吃山珍海味?
温瑜淡笑不语。
阮欢棠更加确定了,他胃口金贵,是为她才勉强尝的吧。
温瑜烟青色浓眉微挑。
她如此误会也好。
沿着街边一排小食摊往下逛,阮欢棠走走停停,甜甜糯糯的红豆糖粥来了一碗。
画着小猫的糖画吃了两幅,阮欢棠舔走唇上沾的糖渍,一路吃过来,不忘向温瑜安利。
她吃得跟个小花猫一样,双颊东沾米粒,西沾几行糖渍。
“我不太喜欢吃甜。”
温瑜言不由衷,阮欢棠内心遗憾,有这么多好吃的,他竟然都不喜欢吃。
她扭头蹦蹦跳跳寻找下一道小食,他背着她,竟挑没吃过的地方,试探性抿了一口她吃剩下的糖粥糖人;
小锦鼠目瞪口呆,小鱼儿感同身受拍拍他肩头。
督主能吃得下食物了,也是…桩好事吧?
今日所见,二人皆深受震撼。
走至街角,告示牌贴的粉色宣纸吸引阮欢棠目光,她笑贴告示的人少女心。
近到衙役告示牌前,那张纸上还贴心的画上几个易懂画面,生怕有人不知其内容。
“沈家小女落水不醒,重金寻神医……”
沈家?哪个沈家?
阮欢棠看得一知半解,第一个想到:女主不就是沈家的吗,可姓沈的多了去了。
温瑜微眯眼眸,他心思一动,悄声吩咐小锦鼠:“你目下去探查张贴告示的人。”
不过,他心中已然有了目标。
全金陵城的沈家,只那一两家,且关系王孙氏族,还能有哪家。
吃也吃好了,逛也逛了一半,阮欢棠流连忘返,不想走出这条街。
温瑜摇头无声轻笑两声,“回马车上吧,回宫前再买些你爱吃的,好不好?”
“好吧……”
阮欢棠有些被安慰到,她只能招手挥别美食街了。
回马车后,阮欢棠才发现少一个人,小锦鼠不知去了何处。
没过一会儿,马车帷幕掀开,小锦鼠钻进车厢,他欲言又止,有所顾虑看了眼阮欢棠。
他们是有公务相商?
阮欢棠没什么兴趣,知趣的静候温瑜发话。
10. 第十章
“无妨,你只说便是,此处没有外人。”
他一言惊人。
阮欢棠脑雾了,仿佛那句话每个词她都不认识,回味一遍,还是懵懵懂懂。
“我去问了,张贴告示的人是沈家奴仆,而这沈家乃是金陵四大家族之首。”
小锦鼠看了看温瑜,后者低眸略微思索,他扯出衣襟内的汗巾,擦拭起阮欢棠双颊。
阮欢棠滴溜圆滚滚的眼珠,短促呵出一小口冷气。
那么告示上的沈家小女,便是沈家嫡长女沈乔婉,书里的女主了。
竟然会落水?!明明书里没有的剧情。
温瑜细细地观察阮欢棠面上小表情,他眉眼似若含笑,动作缓缓放慢。
他何时对旁人如此贴心照顾。
饶是吃惊过一回,小锦鼠现下还是再次惊到,他呆滞半刻,继续道:“说是昨日画舫酒宴,沈家嫡长女与自家庶妹争执,不慎双双落湖。”
阮欢棠好奇:“可也问到为何争执?”
感受到擦拭脸颊的力度柔缓,她眨巴眨巴双目,微赧躲了躲温瑜的手,“多谢大人,我脸上是不是干净了?”
不应该啊,女主总跟男主们待一块,从未接触过家里的姐姐妹妹。
小锦鼠摇头:“尚且不知。”
话罢,他强压内心的惊涛骇浪,识趣退出车厢,留对坐的两人相处。
轻触阮欢棠脸颊的汗巾放下,温瑜指尖残留着少女的温软,她的脸软乎乎,十足的柔滑。
眼见她双颊白净,温瑜满意收回沾了食物残渣的汗巾。
“大人……”
阮欢棠欲要阻止,她难言启齿,眼睁睁看着温瑜将汗巾放入袖筒。
她心声羞耻啜泣:嘤,还沾了我的口水,他怎么就贴身放了?我们有点暧昧了,这多不好呀!
可她不知,袖筒内口袋有几层交叠,堪称百宝囊,能放的物什较多。
温瑜眉眼舒展,他眼尾微微上扬,细心解释一番袖筒的作用。
“原是如此…是我误会大人了。”
“不打紧。”
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舒出,阮欢棠赧颜,她怎么能再次误解他。
默了默,阮欢棠微微歪头,杏目含着浓浓的疑惑,“大人也对沈家嫡长女落水一事有兴趣?”
温瑜察言观色,说着漂亮话:“否...旁的事我无心理会,是小娘子对此事有想法,我不过顺手而为。”
竟…是为了她?
一席谎话,阮欢棠半信半疑,她不明白,出事的是女主,为何温瑜对此毫无反应?
阮欢棠回想原书剧情:
自冯德收温瑜当干儿子,他便遭受不少白眼,明里暗里的欺凌,有一次,女主出手帮过他。
赠君香囊,解君困境。
而那香囊也成了二人的定情之物。
温瑜听着阮欢棠复述他过往一段经历,他双目眸光微澜,一抹阴寒戾气不经意间闪过。
他神态自若,明澈双目眼波流转,玉颜总是蒙层云海雾气,叫人看不穿他的本心。
偷偷盯上半天,以阮欢棠来看,他依旧无风无浪,平静得很。
难道他忘记了女主?
除了这个理由,阮欢棠实难能想到他处。
美色当前,看着看着,阮欢棠渐渐痴了。
头顶传来声轻唤,阮欢棠恍惚未闻,一声接着一声的提醒入耳,她慢慢清醒。
帷幕从外掀开,一道午后闷热的日光倾洒车厢,雪亮醒目。
马车停在山脚下,周遭白色香烟弥漫,位于高山的道观大半隐入云雾,三三两两的香客信步爬上石阶,累出一身汗。
清扫八卦台的小道长闲云放下扫帚,恭迎几人的到来。
他扬眉目展,少年人眉宇一团和气,“师傅说有贵客来访,闲云已在此等候二位多时。”
温瑜颔首,一手虚扶阮欢棠,步步登上汉白玉石梯。
“你师傅怎知我们会来?”阮欢棠奇了。
不会是那种算卦吧?
双手揣袖的小道听了,他嘴唇一抿,“娘子说话真有趣,大人们的事,自有人提前知会。”
大人们的事?
阮欢棠欢眉大眼的仰脸,几步走到小道身旁,“小道长你说话也别有趣味呀。”
闲云登时双颊烧红,心湖漾起波痕,轻嗔她:“娘子请自重。”
哪有姑娘家随随便便朝郎君笑。
他猛地垂首,脚步加快。
阮欢棠:“…啊?”冤枉啊!她可什么都没干!
她求助又不解的目光投向温瑜,虚握她手腕的手往下一松,他眼眸微垂,浓睫轻轻扫下片淡淡的剪影。
他神色莫测握住她手腕,语气带笑:“我们安宣朝对女子言行一向苛刻,小娘子慎言也好。”
小鱼儿小锦鼠一致认同。
王朝规制好像确如温瑜所言……
她着实没想到,要守这种破理念,笑都不让人笑。
郁闷的走完阶梯,阮欢棠双脚有些发软,她缓口气回看身后,来祈福的几名香客停歇在半道,无不捶打酸麻的双腿。
远处重叠的山峰连绵,无边无际的天边泛青蓝色。
山脚下攒动的人们渺小如黑点,再远些便是半个缩小的金陵城。
“大人也是来祈福?”
伴着道观内清冷的琴声,阮欢棠怯怯的柔声悦耳。
温瑜松开她的手腕,卖起了关子,“你不妨猜猜?”
带有薄茧的指腹轻抚过她掌骨,贴近肌肤的衣袖轻皱,有意无意惹起一缕入骨的缠绵微痒。
阮欢棠仰头,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美人面孔,思绪变得迟缓。
好半天,她干瞪那双杏目没吱声,温瑜心里好笑,“嗯?”
小鱼儿横插一嘴:“我看啊她是傻了,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温瑜笑吟吟斜视他一眼,他顿时老实闭紧嘴巴,小锦鼠背过身,不住地窃笑。
秋风飒飒,道观门口两株桃树凋零枯黄叶子,一股熟透的桃香拂动人心。
阮欢棠肚儿中馋虫苏醒,她环顾观内,清亮的水声绕耳,内有的池塘澄澈,一大片红红火火的鲤鱼群懒得动弹,它们待在阴凉荷叶下纳凉,不愿游动。
外栽的桃树树冠硕果累累,橙黄的桃子无人采集。
道观内景色怡人,置身于此地,有着一种奇效,人能眉清目朗,灵台清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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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安定。
阮欢棠奇怪没一个人想吃桃,她一心扑在吃桃子上,都不是很想知晓温瑜此行目的。
她一叹,“我猜不出来。”
她只是不想猜……
温瑜注视阮欢棠,自是了然轻轻地摇头,他戏谑她:“怎么跟只馋嘴小猫一个样?你若想吃山桃,稍后,便可问问贤清道长。”
阮欢棠:???
他怎么知道她想吃桃子?!难道是……
她抬袖擦擦唇边,放下一瞅,什么也没有。
小鱼儿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他着实看不惯她这副蠢相。
谁会像她想什么都写脸上。
欲要吐露心里话,他看了眼温瑜,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吞回,老老实实当作无事发生。
闲云领几人又登上一阶汉白玉石阶梯,穿过供奉三清祖师的主观,一阵带香火味的热流拂面,小道旁两只丹顶鹤见了生人,发出声清越鹤唳。
两只鹤儿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般高大,随意散养在翠绿的芭蕉树下,没有栅栏隔挡一二。
阮欢棠见之心生惧怕,她脚步一动,靠近温瑜身边。
此举众人收入眼帘,不由觉得好笑,闲云笑笑,“我们这儿的鹤儿温顺,不啄人也不咬人,难道娘子还怕鹤儿吃人不成?”
阮欢棠杏目圆睁,一个想法冒出脑海。
不等她说出口,闲云便道:“娘子若是想学仙人驾鹤,铁定不成,不光不成,鹤儿真得吃人了。”
他言语风趣幽默,逗乐了阮欢棠,她兀自又琢磨不清:他们怎么都知道我的所想,难不成是我的表情太明显了?
倏忽,一袭冷风吹动阮欢棠衣袂。
鹤儿们惊声扇动丰满羽翅,不明的细微声响划破一行人周身气流。
肃杀的寒光一晃而过,左斜上方射出支羽箭,温瑜迅速扯过阮欢棠手腕,二人倒撤数步。
莫大的恐慌占据心头,阮欢棠骇心动目,羽箭擦过她飘飞的一缕青丝,直直钉入地面,‘嗡’的一声,箭尾震颤。
洁白的片片鹤羽从半空中散落,温瑜抬眸,第一眼落在不远处琉璃屋檐。
刺客心神俱震,踩着五色琉璃瓦,翻过另一道屋檐,他料想不到温瑜竟有所防备,他那一箭对方不死也伤。
他可是提前设计好,位置又极其隐蔽,温瑜怎能第一时间发觉。
“可有伤着?你怎样了?”
温声的关心萦绕耳畔,阮欢棠心口起伏,她余惊未褪,心魂不知惊飞到了何处。
小鱼儿紧追那名刺客,身影早早消失。
小锦鼠警惕的护在三人身前,闲云哪曾见过如此场面,不过是个孩童,只比阮欢棠好些,一张脸煞白,静若寒蝉。
直至道观恢复以往的安宁,杀机悄无声息落幕。
鹤儿们也不再躲藏,从大片芭蕉叶下钻出。
阮欢棠勉强稍安,柔唇张了张,声音微微发颤,“我无事……”
她一抬手腕,懊恼地轻捶自己的脑门。
事关生死,她怎能贪享玩乐,将此事抛诸脑后。
一只玉手攥住她手腕,制止她的行为,她秀眉紧蹙,不明地抬首,却是无意坠入温瑜温柔的眸海。
11. 第十一章
澈亮的眸光凝聚成了绚烂旋涡,多看片刻,便会不由自主被吸进去,沦陷其中。
阮欢棠错开目光,她神色讷讷垂目,从温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温瑜:“小娘子何必自责,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言语关怀,体贴细微,不叫她有半分负罪感,倒是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深藏心底的戒备消去不少,阮欢棠心里暖融融,心声暗道:他光是对我便这样好,可观他不是心存恶念者。
温瑜心念微动,玉手轻抬,捻去阮欢棠软颊两缕凌乱碎发,放到她耳后。
她赧颜无措,他却似若平常,仿佛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的拂花弄柳。
温瑜弯眸微微一笑,“小娘子头发乱了。”
“多谢大人……”
阮欢棠耳根子一软,她耳后通红,声若蚊蝇,半天才挤出句话。
“好端端的,青天白日里,观内竟会有刺客。”
闲云面色缓和,“此前,我与师傅喂养鹤儿们,并无异动。”
小锦鼠收剑入鞘,仍机警周围一切动静。
微风拂动芭蕉叶,晶莹水珠顺大叶脉络流下,鹤儿们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盯着湿润的草坪看。
温瑜稍加思索,摩挲手上的两枚白玉对戒,他眼角余光中,是阮欢棠的一举一动。
她荒唐的心声,真的出现了。
阮欢棠微垂着头,思绪凌乱如麻,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想出宫游玩,心大到忘乎危险近在咫尺。
“想来,是提前藏匿行踪。”
温瑜话音落下,小鱼儿扭着个五花大绑的蒙面人,他不爽地往蒙面人后腿踹上一脚。
吃痛的一声闷喘,蒙面人五脚朝天倒在几人面前。
温瑜摆手,阻止欲要扯下蒙面人伪装的小鱼儿,“何处是柴房?”
闲云会意,点点头,“且随我来。”
朗朗晴空黯然,午后的热气散去,晴日渐渐西沉,一半的光辉躲入巍然山峰。
昏暗的一间茅屋亮起团火光。
握着烛台的手晃过蒙面人面前,他遮脸的黑布突然被扯下,屋内霎时亮堂,他难以压制的惊恐无所遁形。
“…是谁指使你?”
未见其人,声先至。
他先看到的是两道庞大的黑影,自己如蝼蚁般夹在黑影缝隙间。
“没有人!”
他强作镇定,深觉憎恶道:“是你们这群阉党妖言惑君心,我不过是为民除害!”
深明大义的话惹屋内所有人发笑,鬼气森森的笑声阵阵不绝于耳。
他惶惶不安,下一瞬,一只惨白的玉手拿出他的长命锁。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装作镇定,猛地看向手的主人。
那是一张透着阴寒之气的美人面孔,眼角眉梢自带温顺感,极其不耐烦的冷漠神色与之不匹。
“督主,他姓张呢。”
小鱼儿笑嘻嘻从温瑜身后走出,指了指长命锁刻的字。
张贺脸色苍白如稿纸,后背被冷汗渗透。
刺客不会傻到把关乎自己的重要之物放身上,除非那人……
“他真是狂妄自大,当过家家玩?以为万无一失,回家便能吃上饭了?古人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声轻嗤,小鱼儿目光流露崇拜,“督主就是督主,那一箭都伤不了您。”
转头,小鱼儿眼神一变,他冷冷查问:“还不快说你的主子是谁!”
手握住剑柄,他将要拔出腰间佩剑。
张贺心惊难安,心里突突直跳。
温瑜抬手按住小鱼儿的手,“哎,何必如此,他要是吓破胆胡言乱语,可就不好了。”
他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手一扬,长命锁扔到张贺脚前。
银制的长命锁‘叮铃’声清脆,落地沾满灰尘,不复从前。
温瑜:“多好的长命锁,你的家人对你可谓爱重。”
张贺双目瞳孔猛然震缩,他死死闭紧牙关,没了最初的冷静。
内心挣扎着,他沉默不言。
小鱼儿见状冷哼,这张贺的嘴真是比茅厕里的臭石头还硬。
而后,小鱼儿漫不经心道:“纤云观离仪鸾司不远,不若送过去?我可听说,不久前,添置了几样新玩意。”
“嗯…?”
温瑜如漆长睫微动,好似感了兴趣,残忍的寒意在他眉目间跃动,“梳头吗?”
二人说起用刑如同家常便饭。
张贺一听就懂,‘仪鸾司’、‘梳头’两词似一头闷棒,狠狠重击了他,耳边霎时全是嗡嗡的耳鸣。
不过,仪鸾司归锦衣卫统领管辖,温瑜只不过是初上任东厂督主,那边的人岂会轻易服从调动,若去了那……
张贺稳住心智,内心升起一线希翼,待在仪鸾司地牢,他或许还有救。
“想对老子用刑?尽管来便是!老子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难道还怕了不成!”
他梗起脖子,豪言给自己壮胆。
“好忠心啊…”
温瑜赞叹,他深褐色眼珠微微一动,嘴角噙笑斜视张贺。
他慢慢地垂首,话落张贺耳际,言语替其担忧,贴心的问:“只不过,你父母亲人知道你如此忠心吗?”
张贺僵硬的转动视线,对上温瑜斜过来的眼珠,他好似被一只巨大的白色长虫注视。
大长虫吐着鲜红的信子,他胆寒发抖的狼狈模样映现褐色的蛇瞳。
温瑜的温声细语像生锈厚钝刀剑,寸寸剔骨肉,递进循环折磨着他的身心。
说了,他死。
不说,全家恐然难活。
张贺额角爆冷汗,他身心已然极度恐惧,浑身止不住的寒颤。
一颗颗饱满的冷汗混杂热泪,‘啪嗒’滴落地面,扬起一层尘埃。
持久的挣扎多次,最终,张贺涕泪横流,心理防线逐一崩溃,“我…我说……”
温瑜微微抬眸,一个眼神递给小鱼儿。
小鱼儿点头,他翻出袖筒里的物什:一块短而小的木炭笔,一张白纸。
在地上铺开纸张,他蹲在地,拿着木炭笔试着写了几个粗略的字,准备记下张贺罪言。
温瑜再度问起:“那么,是谁主张的行刺?你们从何得知我的行踪?”
“我…嗬、呃……”
张贺默了一会,吐出半个字时,他额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刹那间,他整具身体爆裂,四肢如藕断,一团浓稠的血雾四处扩散。
温瑜脖颈间忽而刺痛,一条银蛇顺着他臂膀而下,在他眼皮子底下窜逃。
小鱼儿惊呼:“督主小心!”
叮叮铃铃的乐声婉转悠扬,小型的编钟在敲打下一晃一荡。
“这个乐器看起来小巧又好玩!”
凉亭内欢声笑语,闲云坐在蒲团上沏茶,时不时看向捧场的阮欢棠。
阮欢棠跃跃欲试,但却只能满抱遗憾。
面前清瘦如竹的男子放下小木槌,他莞尔一笑,抚了抚长须,“贵人想体验一番乐趣也不难。”
“怎么说?”
不用手,那怎么敲编钟?
阮欢棠歪头。
贤清满脸神秘,“贵人且看。”
他转身抬手,凉亭边的小池塘游动过一群小锦鲤,清澈见底的池底一览无余。
“贵人踢下一枚石子如何?”
阮欢棠十分疑惑,难不成池塘也能作为乐器?
闲云也想知道个究竟,他抽身找来几枚石子,放在池塘边,供阮欢棠一用。
阮欢棠抬脚,朝池塘里一踢。
石子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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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落入水中,水花飞溅,池面荡漾起水波。
众人耳边响起奇妙的声响,很像雨珠滴答在琉璃瓦,其中有一丝不同,余音绕梁,不亚于小编钟敲打出来的音色。
阮欢棠惊喜,“好神奇……”
“师傅,这里面的玄妙是何缘故?”
“秘密…秘密,要用东西来换。”
闲云深深地感到无奈,师傅他老人家又开始了。
无视自家徒弟幽怨的眼神,贤清对阮欢棠热络,“贵人可想知道?”
“不想的话,改日贵人伤好,贫道这乐器你随意使用。”
阮欢棠听罢,她神色一变,愁眉轻蹙,“我也想啊……”
也不知道她能苟活几时,她现在只不过是在温瑜庇护下。
要想长久,她能怎么做呢?
仅靠自己微弱的力量,能躲过未知的剧情危险吗?
对了……
阮欢棠眼神狡黠,“我有一个秘密交换给道长,不知道长那儿可否有我想要的答案?”
“那就要听听贵人的秘密是什么样的了,贵人是疑惑方才的玄妙?”
贤清轻捻长长的美鬓,一副高深莫测。
“倒不是这个……”
这牛鼻子道士倒挺精。
阮欢棠暗暗吐槽。
勾了勾手指,阮欢棠向附耳过来的贤清道:“圣人的秘密,想不想知道?”
贤清一怔,什么?!
是皇宫里的那位吗?
这不得不得知道了。
“贵人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阮欢棠清清嗓子,杏目一眯,与其窃窃私耳,意味深长的拉长四个字。
“阳虚疲软。”
啊?
啊??
贤清发愣许久,内心想法如彩云,十足的缤纷多彩。
回想天子种种事迹,阮欢棠所说大概不假。自新皇登基以来,膝下只有仙逝的小太子。
后宫美人如云,虽圣人常年流连后宫,但无一人有所出。
贤清神情复杂。
阮欢棠:“怎么样,这种秘密我还不止知道一个。”
“等我缓缓…贵人是想换什么秘密?”
贤清哭笑不得,她都知道这等秘密,难道还有不知道的吗?
没等阮欢棠说明,小鱼儿步伐焦急,踏入亭内,焦急的看向阮欢棠。
“督主他……唉!”
小鱼儿唉声叹气,忧心如焚。
“发生了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吗?”
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阮欢棠也是很想效一份力。
小鱼儿低眸不语,好一阵的思量,他组织语言,干巴巴的道:“是需要你。”
此事他不好明说,双目一闭,心一横,他重振精神。
“那刺客不知用了何手段,爆体而亡,间接让督主中毒,已是神志不清,他不让我近身,你们能去帮帮吗?”
小鱼儿双眸水光一闪,盯着阮欢棠,模样有些像可怜的小狗狗。
“何以言至如此,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明白,岂会坐视不理。”
贤清摆手,“快带我们去!”
遇急事,几人都秉持着闲话不多说,稍落后头的小鱼儿攥了攥拳头,异样的眸光微闪。
他目光未从阮欢棠身上移开。
为了督主,哪怕为世人声讨,遗臭千年他也愿意。
至于你,对不住了!
一行人来到柴房前,小鱼儿大步一迈,抬手拦下几人,“人多,恐更让督主急躁,我们还是得想想对策。”
贤清用拂尘拍拍脑袋,心焦不安,“真真急切我也,依你所言,该如何是好?”
阮欢棠跟闲云也是如此。
小鱼儿不作纠结,“现今为有一法可施,就是不知你们愿意否。”
12. 第十二章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快快说来!”
贤清腕臂执拂尘,在柴房门前来回踱步,一旁的阮欢棠也开始忧心如捣,等待小鱼儿的答复。
守在门口的小锦鼠急头白脸,不知里头是何情况。
“我离开前,督主他还未毒发,你们分作一人进去安抚督主便好,但愿督主他还能识人,尚存理智。”
贤清叹气,“也罢,只能如此了。”
小鱼儿再度看向阮欢棠,他眸光闪烁,“那便从你开始吧,开门。”
其余人没有异言。
阮欢棠心头顿感一丝奇怪,可,这是她还救命之恩的机会,她不做细想。
温瑜毕竟是原书里的大反派,他固然温善,不似书里描述那般阴险歹毒,可与她终究是殊路异归。
早早地还清了恩情,她也好守好自己平静的日子。
柴房木门打开,‘吱呀’的开门声令人牙酸,里面混杂松脂木香的霉味钻入鼻腔,阮欢棠鼻腔微痒。
她心里隐隐地不安,不知由来。
逆着光,踏着残阳,阮欢棠看不清柴房内,身后细微的啪嗒声轻响,沉闷的昏暗包拢全身。
不妙感袭来,阮欢棠猛地转身回头,柴房木门紧阖,她心里一咯噔。
外面细碎争执的人声传来。
阮欢棠不明其意,门是朝内而开,她是无法在里面开门,何况现今,她手无缚鸡之力。
小鱼儿种种异样的小表情闪过脑海。
忽而,背后一股黏湿的寒意,有人在注视她!
阮欢棠吃惊转头,目光所及不过是柴火堆的黑色轮廓,她移动视线,扫过周遭。
她的目光一顿,定在一堆杂物前。
那处有道微微晃动的人影。
阮欢棠紧张地出声询问:“大人,是你吗?”
落于她身上的那道目光犹如实质,令人极度不适,仿佛她是被恶狼盯上的迷途羔羊。
她柔唇紧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人,你在哪里?只我一人前来,你莫要担心,我就待在这儿等你。大人你有什么事也得说明不是?”
试着按小鱼儿的话,阮欢棠本意安抚温瑜,顺带是想清楚他是否清醒。
惴惴不安急等一阵,依然没有其他声音动静。
阮欢棠鼓足勇气,在柴房内找寻温瑜,奇怪的是,她甚至连角落都不放过,半天却寻不到他这个人。
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的不安,隐约的害怕,随着时间推移,消去了全部。
柴房闷热发潮,实在不适合人待下去,阮欢棠生了燥意,她着实不想等下去。
“不若还是去问问他们,叫他们开门放我出去。”
这般想着,她提步绕开堆高的木头,身后影影绰绰有异动,在安静的柴房内很是明显。
“大人……”
阮欢棠一声轻唤脱口而出,接着便是短促的惊喘,她猛然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掀翻。
不住颤栗的脊背结结实实摩擦地面,她吃痛紧蹙秀眉,后背剧烈钝痛,重物扑在身上,沉甸甸如磐石。
灼热的气息一寸寸吹拂她发顶。
阮欢棠秋水瞳仁放大,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玉面。
光滑的绸缎衣袂像暖熙柔风,抚过她僵硬四肢,鼻息间多出陌生的幽香,那是具有安神的兰芷熏香。
几缕乌黑墨发洒落她柔颈,无规律的向下滑动,犹如落在纸上的毛毫。
细软的毫毛沿着她颈窝描摹,惹起难以言喻的一顿瘙、痒。
她的心一下子乱了节拍,比她最先认出此人的是加快跳动的心,她的心跳声如雷贯耳,仿佛能跳脱出胸.口。
惊为天人的气质,温和柔顺的玉颜。
是温瑜!
怎么会这样……
微微潮湿的吐息似若热风,吹在阮欢棠皎白脖颈间。
温瑜双眸黯然失色,他面上泛层不对劲的薄红,鼻翼微微翕动,低低细嗅邻近的一股柔软香气。
他衣冠凌乱,束发的网巾不知去了哪,连玉冠也一并不见,披散一头墨发。
他突然垂首,像只狩猎到食物的野兽,张开了獠牙,准备撕咬她的喉管,却在近一寸时,只是贪婪的嗅着她脖子处的柔软香气。
利爪之下,她娇躯瑟缩,柔软的脖颈绷紧。
她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眼尾浸出莹莹水色,身心惧怕却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温瑜双眸紧眯,这一幕冲击着他混乱的脑海,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尝到的生涩血腥味刺激神经。
他立刻翻身下来。
步伐踉跄倒在一边,温瑜背靠柴堆,趁着尚且清醒,他急声道:“走!出去!”
阮欢棠从地上起身,一时间还未从惊吓中回神,眼里带泪,呆呆楞楞定在原地。
“…我让你出去!”温瑜再次下逐客令。
少女声线颤抖,柔声畏怯。
“门…门关着,我出不去。”
“……”
阮欢棠感觉到温瑜似乎恼火的瞪了她一眼。
待她举目一看,温瑜闭目调息,他热汗涔涔,玉雪鹤颈冒出一层汗水。
他的唇色苍白,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透着股病态。
完完全全是个柔弱不能欺的病美人。
不知是中了何毒……
无处能逃,还是多多了解温瑜情况为好,阮欢棠便问:“大人所中何毒?可能解否?”
温瑜眼帘掀开,幽幽盯着她不语。
他眼神晦暗不明,透着一丝不寻常。
阮欢棠被盯得后怕,她小声惊喘,下意识避开温瑜的目光。
这副行径落在温瑜眼中,她像只野外受惊的白兔,经不住吓,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树干,晕了。
一声轻笑溢出温瑜唇边。
阮欢棠更心惊了。
他这是…?要疯了吗?
温瑜轻抿唇瓣,他不是疯了,倒是很想逗逗她。
不过,现下是不能的了。
静定思考片刻,温瑜目光掠过周围,落在几缕透进来的斜阳,那处堆积着发霉的几根木头。
温瑜:“那边是窗棂,快些走。”
“好。”
阮欢棠没有过多废话,动身踩着木头上去,自她而下果然有一扇窗。
她喜不自胜,之前进来她怎么没发现。
从木头上下来,阮欢棠试探地用脚一踹窗棂,浆糊的窗纸一碰即损,窗外是满山的秋色。
阮欢棠费劲的爬上窗棂,马上就能逃脱柴房外,可心里涌起负罪感,令她迟疑了。
她如果真一走了之,温瑜会怎么样?
唉…算了,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阮欢棠正欲伸脚跳出去,她的衣领一紧,措不及防被粗鲁拉进柴房内。
“呀!”
惊叫的一声,阮欢棠重心不稳跌坐地上,没能出去,她吃了一嘴的灰尘。
她连忙呸了几口。
“大人你……”
阮欢棠桃腮鼓起,埋怨的抬首。
却不想,她双肩被一双大手钳住,只来得及惊愕,便落入个滚烫的怀抱,他的热息骤然洒落颈窝,不同之前,这次烫得惊人。
他眸色发暗,凝视她面容,视线充满侵占性。
抱得一身温软香玉,内心翻涌的隐秘火气蹭蹭上涨。
“大、大人……”
阮欢棠声音发抖,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温瑜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身躯。
他略微施点力气,她下巴磕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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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绵软的娇躯似泥团,被他揉进怀抱之中。
灼烫的粗粝指腹滑过她后颈,修长五指轻抚她秀发,从上而下。
他的动作十分狎昵。
阮欢棠缩了缩脖子,眼眸怯怯,乖顺的将自己交托温瑜掌控内,而她暗暗绞尽脑汁想着挣脱之法。
好在,温瑜只是梳梳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背,摸摸她的脸,还没发展到上下其手的地步。
阮欢棠内心的小人儿挂起两行面条泪,不愧是温瑜,貌似中了情毒,还能温温柔柔。
她没能想到办法,意外的是:门开了。
一人快步进来,他行动快如迅雷,一掌劈在温瑜脖后。
温瑜合上双目,软倒在阮欢棠怀里,不省人事。
阮欢棠舒口气,看向自己的救星,她又惊又喜:“贤清道长!”
……
“若非事情紧急,我戒尺又不在身边,否则我定要让尝尝戒尺的厉害!”
贤清道长紧拧小鱼儿耳朵,后者挂着个脸,“我知道错了……”
他明显不服,贤清只怕错过最佳救治温瑜时间,便就此放了小鱼儿。
另一头,下山之前,闲云喂给温瑜一颗师傅炼制的解毒丸,据说能解百毒。
原是给圣人龙辰贺礼,给了温瑜算是助人为乐。
小锦鼠背着温瑜进了马车车厢,将人放置榻上,便满脸歉意向阮欢棠道:“鱼哥他也是情急,我深感抱歉。”
“嗯。”
阮欢棠轻轻应了一声,坐在靠右的软榻边上。
小锦鼠见了,也知这不是他能替小鱼儿道歉就能解决,便不再言语解释。
车厢微微晃动,小鱼儿悄悄撩开帷幕,看了眼里面。
马车沿小路而下,此时的天色阴沉沉,亦如某人心情,阮欢棠放下车帘,问着对坐的小锦鼠,“这是要回宫了吗?”
历经了风波,她的玩性仍是高涨,还想着能多玩一刻,也是好的。
同时,心里又担心温瑜的安危,怎么说,他对她有救命恩情,更何况书里的剧情设定里,命运相同。
阮欢棠望着温瑜没有一点气色的脸,内心直泛同情。
唉…他躲过了刺客那一箭,却没躲过这一劫。
小锦鼠歉声:“娘子勿怪,我们不便回宫,此番前往的是督主府邸。”
“哦…哦……”阮欢棠恍惚。
书里只描述温瑜表里不一,玉面阎罗,竟然还是个多金的公务员!
索性没其他事了,阮欢棠便好奇又问:“哎,你可知你家督主身体状况?我看他脸色一直很不好。”
“这……”
小锦鼠略有迟疑,他算是个新人,说谎还需些定力。
顿了一顿,他言辞闪烁,“我…我一向不跟在督主身边,督主的事想来只有鱼哥最是清楚。”
“哦…好吧。”
打探失败。
阮欢棠真想知道温瑜的唇色是否天生,要是在她那里,可以出个新品口红色号了。
想必,会风靡一时。
要么……
阮欢棠目光重新放在温瑜脸上,她暗暗打算,等他醒了,有机会问问。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已晚,街坊亮起一排排长灯。
皎洁的月色为过路人铺路。
阮欢棠昏昏欲睡,掀开一角帷幕透透风,街口刻有红字的石墩子闯进视线内。
她疑惑:“我们这是到哪了?”
“这一路辛苦娘子了,我们这是到了玉街,督主的府邸就在这条街里。”
小锦鼠困意消散不少,他眼眸莹亮,一番解释,又递给阮欢棠一件物什。
阮欢棠摸索手里细软轻纱,“这是头纱?”
“不错,玉街多是些达官贵人,还请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