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1. chapter1
芰荷市的冬天总遗失风雪天气,丰盈潮冷。
二楼卧室的空调外机坠落的水像冷天下雨,在寂静的夜里,要把地面砸出一个陨石坑。
月亮高挂,掀在两面窗帘合口的缝隙间,月光颠簸地落在黑色真皮沙发上。
在上面坐着一位穿墨绿长裙的女人,长发湿着水显得乌亮,且柔顺地顺着歪斜的姿势搭在后背。长腿蜷曲,脚抵在沙发边缘,人正垂着薄白的眼皮剪指甲。
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亮屏手机,上面热搜挂着条娱乐纪事—娱欢娱乐公司创始人柳帘在片场甩了导演一巴掌。
莹白的屏幕还在显示语音通话:“姐姐,我的老板,你太冲动了,求你跟林导道个歉,这事也就算完了,底下的人怎么拍戏?”
“凭什么,他在语言骚扰我的员工,谁能忍下去,”沙发上的女人闲适地拿起桌上的红色指甲油,抬眸子,露出一张美艳且精巧的脸,“一个导演而已。”
点到为止。
柳帘背后的势力是秦式万业,在影视投资圈当属领头企业,而且制片人属于秦家产业下的人。别说让她打导演一嘴巴子,就算制片人来了也照打不误。
身后传来浴室打开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秦明澈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踩在她心尖上。身侧的沙发向下凹陷,她感觉到他环过来的手搭在她的腰上,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于是,她按断通话。
“在聊什么?”他的声音还有事过后的沙哑。
“在想你是我谈过的第几个。”柳帘靠在他怀里,掰着指头去数,细长艳丽的眼眯了起来。
秦明澈用掌心包住她翘起来的指头,“但每次我们又会复合。”
听得柳帘笑得头发丝都颤起来。
柳帘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对他。秦明澈只裹着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落。这张脸她看了十年,从少年的不羁到成年的沉稳,确实好看,否则她不会吃回头草的。
“那这次我们再分手吧。”柳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但眸子却没有笑,“永远。”
她起身,走到五斗柜前,拿起葡萄酒杯晃了晃,看他,“明澈,听说你要结婚了。”
秦明澈身体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商业联姻而已,没有什么感情,你知道的,我以为你不在意,就没告诉你。”
柳帘轻“啧”声,“我柳帘虽然花名在外,但也有原则,一不搞已婚男,二不找普信男,三当即决断,说断就断。”顿了顿,“宝贝,今晚你全部踩雷,现在已经被‘out’了。”
秦明澈放下酒杯,拦住她去路,目光看一眼床,“今晚是什么意思。”
柳帘嗤笑声,笑他犯傻,耐心解释:“Goodbyelove,至少我们好聚好散,在你我心中还是完美的happyending。”
秦明澈盯着她看良久,突然笑了:“柳帘,你还是那么绝情。”
“一般啦。”
“我祝你永远不要经历我今夜这个下场。”
“安啦。”
秦明澈看着她散散地摆着手,刚要说话却接到则电话,接过后,脸色一变,不再停留地穿着衣服。
外衣还搭在手里,秦明澈走至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道:“柳帘,你别后悔。”
-
柳帘睡到十点才收到妈妈的电话,让她来医院的路上买点柑橘吃。
拉开严丝合缝的窗帘,依旧不是明亮天,天空坠着雨。
她索性在线上软件上订到柑橘和午餐,过晌午,才姗姗来迟到达医院。
柳女士住在骨关节科处,在住院部高层。
医院一层也有病房,只是临近公用厕所,后侧又是太平间,柳女士死活不同意,让向德昀托关系办到了三十四层,宁愿靠着ICU。
危险没关系,但没生机的地方坚决不去。
但她本身并没有严重病,只是年纪大了,每逢冬季来临,芰荷的天气潮冷,膝关节疼痛。
向德昀向来惯腻她,同意住院,同意搬楼层。
柳帘先在住院部柜台缴完费,走到直行梯门前,进去按下按钮。
门缓缓合上。
快关闭门时,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探了进来,压在电梯口。
接着,有人进来了。
柳帘垂着头,闻到了淡淡的气息—冷冽、沉寂,像是冬日里呼出的一口白气。
让人置身在雪原的森野里,厚重且成片的的木质扔进火堆寂静的闷燃,冷热交替。
电梯间没有动静,他身上同时混杂着雨的气息,充满强烈的存在感,实在没办法忽视。
柳帘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来不及细看——
男人身材颀长,穿着袭黑色长款风衣,黑发,驾着银丝镜,面上罩着黑色口罩。风尘仆仆却不凌乱。
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对方也投来一眼。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柳帘很大方,对他报以微笑。
男人回望着她,轻微点头。
透明玻璃窗上冬雨大了,斜斜地撞击玻璃电梯,像是春天在蛰伏。
忽在上行时,电梯晃悠了一下。
柳帘脚下不稳,身子向后趔趄。
男人抬手,托住她小臂,另只手虚晃地抱住她的肩膀。
“谢谢。”
“没事。”男人的声音清淡且磁性。
他松开手。
柳帘站直身体。
“来看家里人?”她侧头。
“嗯。”
“……嗯。”
电梯沉默地上行。
柳帘侧身,看向男人的腹部。
他内搭是黑色衬衣,穿的单薄,贴着腹部能隐隐看出腹肌的力感。
她道:“不好意思,……你衣服。”
他沉静地垂下眼皮。
眼前的女人手心摊开,一粒黑色的纽扣窝在其中。
“先生,你的大衣品牌是什么,我替你买一件。”她答地认真,看着他。
他沉默半秒,道:“不用。”
此时电梯门开了。
他瞥了一眼外面:“小姐,你到了。”
柳帘回神,笑着点点头,走出电梯,却发觉扣子还没还给他。
“哎,你的……”
在她背身迈出后,他正摘去口罩。
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薄唇。和微挑的眉眼极配。
他没说话,在雨的虚景里看了她一眼。
默许这粒纽扣在她手里的去留。
关上电梯门那刻,像是集火列车,赫然奔去,给人一种跌宕起伏的不真实感。
只有手中的纽扣提醒她。
所以说,该断不断,深受其乱。
不合适的亲密关系一定要及时打住。
秦明澈说让她别后悔,搞得放眼芰荷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全中国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全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
明明会有更值得的人。
而且很快。
还来不及难过。
柳帘淡淡一笑,将扣子随手放在包里。
-
病房是单人间,多余时间时,柳纳莱总在刷社交软件。
“热搜看了吗?”
柳帘进来后,把橘子放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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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了一眼柳纳莱,不作声。
没有想象中斥责。
柳纳莱把手机拿给她看—秦震然病危,露出怪神秘的表情,指向顶楼:“脑梗,抢救一天一夜,看样子很严重,国外的都回来了,秦家所有人都在上面待命。”
柳帘心下微动。
“秦沁没联系你?”
柳帘拿出橘子递过去:“她家这么大的事,伤心还来不及。”
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沁打电话给她,问她在不在医院,要下楼找她。
柳帘回个“在”,走出病房。
不出两分钟,秦沁出现在楼道口。
平时精致着装的小女生此时套着粉色的及膝羽绒服,头发散散地扎着,宿夜未眠再加上哭泣,人看着如易碎的娃娃。
“帘帘,医生说爷爷梗塞严重,可能熬不过来。”秦沁一说到爷爷,泪就落下来。
柳帘一怔。
她丧母早,再加上女孩子的缘故,秦老爷子对她额外照顾,对她有求必应。
而秦沁的好朋友是柳帘,这就是柳帘敢跟秦明澈闹翻说的底气,这次秦老爷子病倒,底气说没就没了。
想起秦明澈临走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让柳帘意识到,比起她的绝情,到底小瞧男人的绝情。
秦明澈说的后悔在这里——这次她在娱乐圈惹出祸,秦家没有人替她收场。
柳帘微微张口,转而环抱住她的肩膀:“别哭了。”
-
安慰了秦沁半小时,她止住泪,头部的缺氧让困意袭来,抱着柳帘说要睡会。
柳帘拉开病房门,见柳纳莱也在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说让秦沁进来休息会,有情况会通知她。
秦沁谁的话都不太信,换柳帘,她是听的。
跟着柳帘悄悄进到房间,走到沙发旁坐下。
柳帘帮她脱掉羽绒服,搭在她身上,拿了一个枕头垫好,拍拍她的胸口:“睡吧,等会叫你。”
秦沁是真的困了,“嗯”声,闭着眼睛五分钟就睡了。
她起身,走到柳纳莱跟前,从她左手拿出手机熄屏后放至在她枕头旁,从她右手拿出吃了一半的橘子放在桌上后,安静地坐下来。
手机震动几声,应该是助理发来的消息。
柳帘没管,垂着密长的睫毛,托着腮思考。
跟秦明澈分手,是必要的流程,为底下艺人出头得罪导演,也是领导人要管的事情。
只是林导是秦明澈爸爸那边的人,本想着还因为有秦沁这层关系,但是秦老爷子……
真是病的不是时候。
柳帘抬眼。
天色已接近无限的蓝色时刻。
她沉重地拧开台灯,拿着包清理整顿,先把缴费清单拧团,扔进窗前的垃圾桶,站至落地窗前,手不经意地摸到一粒圆形的纽扣。
余光向外面看去。
芰荷下雪了。
天地白苍苍,万物沉寂,U型的医院腾出的空隙像一条万壑深渊。
忽然她发觉对面高层长廊正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高挑颀长,他先是背着身子褪去长衣,后背滑至腰部是道好看的收线。
大衣在他手中如鱼潜水,最终挂至小臂上,垂下的衣摆像利刃。
他转身,目光是朝着窗户外看。
层层风雪向深渊坠去,从她方向看去,空旷寂寂的长廊里只有他,他被她扯进独属两人的错觉。
隐约的轮廓,柳帘大致认出了他。
她胳膊上挂着包,手指捻着纽扣的纹理,摩挲出热度。
隔着深渊和风雪,柳帘对他笑了笑。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见。
2. chapter2
半小时后,秦沁上楼去了。
柳帘坐在沙发玩着手机,在看哪家外送评分高,到七点时,向叔叔来了。
他一手提饭盒,另手还有公文包,包裹的严实,应该学生的论文在里面。
见到柳帘,向德昀脸色一怔,随即笑道:“帘帘来了。”
她应声,手机放在口袋里,去门口衣架取衣服:“妈,我要走了。”
声音不免突兀,柳纳莱从动静中浑身一颤,道:“吓我一跳,要走就走。”
倒是向叔叔不免说句客套话:“帘帘,留下来一起吃吧。”
柳帘没应声,走至门口。
柳纳莱戴着老花镜看手机,忽然,喊句:“等等。”
在这一刻,柳帘心有紧和涨在收缩的错觉。
在想是柳纳莱是看到微博上她打导演的消息还是要留她吃饭。
柳帘回头。
柳纳莱把老花镜向下一拉,从缝里看她:“把垃圾带走。”
柳帘白她一眼,拿着垃圾跟向叔叔打过招呼后,关上了门。
-
在家休息的第五日,热搜显示秦老爷子在重症病房转危为安,柳帘如约收到秦沁的电话。
“爸爸还在医院陪床呢,叔叔嫂嫂临换着去,我自己在家害怕,你来陪我吧。”
柳帘表示那么大的别墅,鬼都是有钱的,不会勒索她,害得秦沁又央求她好半天,并承诺要司机来接。
她收拾好行李下楼,秦沁的车正好到了,黑色辉腾,应该是她爸爸的车。
司机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放至后备箱,柳帘走至后车座的门方向拉开坐下。
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羽绒服,脸色疲惫异常,但见到柳帘开玩笑,能笑嘻嘻地应付了。
“这是绑架吗?”柳帘问。
秦沁抱着她手臂,拽住不放:“这才叫绑架。”
两个人在车上闹了一会。
中途,她接了个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柳总,林导通知咱家的艺人工作暂停,怎么办?”助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慌乱。
“慌什么?”柳帘音色不悦,朝秦沁轻轻一笑,压低声线:“违约有违约的处理。”
助理听到沉稳的音调方能从紧张中平静几分,问:“林导的制片人是顾之遇,属于秦四总那边的人,您不如跟他儿子……”
往下助理没指名谁,但谁都知道是秦明澈。
不好意思,刚分手。
也没有再吃回头草的打算。
她勾唇一笑,道:“不用管了,让艺人等,我来想办法。”
挂掉电话,秦沁看她一眼:“出什么问题了吗?”
柳帘看她几日的憔悴,漫不经心道:“没事,剧组的烂事而已。”
秦沁谨慎地看着她。
艳丽明亮的侧脸线条冷硬。
却听她云淡风轻地说:“晚上我做黑松露菌菇滑蛋。”
-
柳帘极少下厨,不仅因为走到现在的位置上了,还有她也厌倦做饭。
每次站在油烟里时,她总觉肺腔里糊着一层密密的油,压得人喘不过气,那是早些年柳纳莱跟着一个炸油条的男人生活,她在油锅前生活遗留下来的恶疾。
秦沁洗过澡后,两个人在楼下吃完饭后,柳帘也去洗了个澡。
见柳帘半天没下楼,秦沁去看,在阳台上发现了她。
她搭着一件羊羔绒白色外套,散着长发,胳膊拄着栏杆,散漫地抽着烟。
秦沁当即拉开门,从后面抱住:“老婆,别冻着。”
柳帘笑她二次元的无聊话术,从烟盒里给她烟:“要吗?”
秦沁点头:“要!”
“可别跟你爸妈说,我教的你。”柳帘斜眼看她。
秦沁凑近她的肩膀,把烟就着她手里的火焰点燃,吸了一口,笑嘻嘻道:“不是我教你的吗?”
说多都是泪。
秦沁妈妈在她十五岁去世时,她有一整年不见人,后来复学前找了家教,寻到了向叔叔。
那时柳帘跟着柳纳莱刚进向家,当时因为她们母女,向德昀跟向家闹的难看,跟本家断了资金来往,家中没有阿姨,柳帘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她穿着劣质的睡衣去二楼清扫时,在阁楼的老虎窗前遇到了一个偷偷抽烟的女孩子。
也就是秦式万业的孙女秦沁。
秦沁家境富足,完全可以找更厉害的教师,但是却选了向叔叔,起初让柳帘不解,但是后来她意识到,那段时间向叔叔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抽烟,家里烟盒和烟味不断。
秦沁一笑,问:“向叔,现在过的还那么惨?”
柳帘道:“家里现在五个保姆,我妈说光书房安了三个监控,说来年招个年轻小伙子做家政。”
秦沁愕然:“敢情不是自己花钱。”
柳帘漫不经心地道:“家和万事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剧组的事好解决吗,不行我替你问问。”
柳帘回头看了一眼。
秦沁低声说:“主要是五叔回来了。”
柳帘侧头,稍歪斜看她。
听说过这尊大佛,一身荣誉与光环,秦家家业繁茂,人却如隐形到从未见过,常年在国外进行资本投资。
“爷爷现在不能管事,现在五叔代行职权。”秦沁一说到爷爷,垂着眼皮,泪盈满眼眶,像在安慰自己,“五叔为人稳重,爷爷还有叔叔们可以松口气了。”
柳帘笑了一下,掌心合并:“乌鸦嘴,老爷子可不能松气。”
秦沁也抓紧拜拜。
恐她再提及伤心,柳帘有心说她跳急的话题:“你觉得,我再幻化,在你五叔面前会不会都得现出原形。”
秦沁眼睛一亮:“你试试?”抱住她,“做不了我老婆,做我婶婶也行!”
“滚,秦老太太得杀了我。”
“但他帅啊。”
“可也不至于为了他去死。”
两个人在阳台说笑时,恰好电话响了,柳帘接通。
说是银行的人,问她明天上午在不在家。
柳帘微怔,说了个时间。
对方确认后挂断电话。
-
第二日清早。
柳帘借口说回家取几件衣服,借了秦沁的车库里最便宜的轿跑车,开了导航从高架桥走快速路回去。
半小时后。
柳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出现在家门前。
门前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正靠着墙玩手机,见到等到人出现了,笑着打招呼:“您好,柳小姐,我们光普银行的。”
柳帘没说话,只点头意识对方说下去。
“是这样的,您的信用卡已逾期三个月,因金额也较大,我们这过来催收一下。”
柳帘微怔,问了句:“多少金额?”
“九十五万。”
柳帘倒吸口凉气,尽可能冷静地说:“我知道了,下周前我会缴清。”
两人打量她,知晓对方公众人物情况下,对还款能力还是信任度较高,礼貌地提醒最后期限后,说不扰了。
柳帘点头道谢,拿出手机看线上银行消费记录。
三个月时间,哗啦啦的消费记录,大到出国旅游小到买的爱马仕包。
她没进门,靠在墙壁上,浑身冰凉,却感觉不到冷意,找出“柳女士”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嘟至好久才接。
柳帘扶住额头,道:“妈,你什么时候拿走我的信用卡,用我卡购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头应该在商场,轻调柔顺的轻音乐传来,柳纳莱柔和对人说完“包起来”后,稳稳地跟她说:“现在你不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她的火“蹭”地被点燃,反问道:“你用可以,花也行,什么包能买个20万的,你背着它能做什么?”
“你自己不也有十多万的包,怎么只能你有,见不得人好。”
“那是品牌赞助送我的。”
“赞助的也是你有。”
柳帘气得语无伦次起来:“管她有没有,这是我的钱,你花了九十五万,至少跟我通知,到最后银行通知我才知道,妈,九十五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不是一百块钱,普通人家的一套房子。”
“行了。”柳纳莱被她说的厌烦,道,“还上不就得了。”
“怎么还?”
“让你底下的明星再接几个戏。”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旗下艺人此时因为她正如履薄冰。
“为这点事跟我唧唧歪歪,好了挂了。”
耳边传来嘟嘟的声音。
柳帘半举着手机,良久,仍维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听到楼梯有响铃动静,她才按下密码,进至家门口,衣服也没脱,站定,面无表情地僵直。
此时,她想起秦沁,在难过时,总会控制不住流泪。
但她发觉身体里血液要不是冰冷要不是滚烫。
眼泪在冷时冻结了,在热时枯竭了。
-
傍晚六点时,她才回去。
进至别墅,宋姨一个人在家,说小姐出门了。
柳帘方注意到微信消息,秦沁说晚上出版社和主编请创作人员吃饭,推脱不掉。
【帘帘的亲亲】:我让宋姨给你炖鲈鱼豆腐汤,记得喝哟。
她扯了扯嘴角,回个可爱的好。
柳帘在暗里坐了一会儿,跟宋姨说不用做了,她没什么胃口。
说着,带了件外套走出去透透气。
这片小区将近七到八套都是秦家的地产,秦老爷子膝下五子,再到秦沁这辈又有七个同辈,浩浩汤汤,在临近购置地产,走进来像在走秦家专属大观园。
本身百花小区分东西两区,东区为了秦家住房舒适,在西侧特建的甬道,顺着走能到秦老爷子住处。
树影斑驳,此时长街上只有她一人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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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秦沁说自己住害怕,自秦老爷子病重后,此时一排的别墅大约有一半都只亮着一层的灯,大约是住家保姆在。
顺着向后走至最后,是一个条形露天游泳池,是夏天秦家的孩子们聚会玩的地方。
此时正值冬季,水依然澈得见底,只是前几日的冷潮天,上面夹杂着浮冰。
她在泳池边站住了。
前面就是秦老爷子住宅,此时灯明瓦亮,像是有人在家。
林林总总不下七八辆,一群人站定在门口像是送人走。
车子驶入甬道,车灯猛地照亮黑亮的柏油路,耀得人睁不开眼。
她眯眼,背身朝向泳池,向内侧站了站,让出主路。
保时捷从身侧滑过后,忽然在前面五米刹车。
柳帘也没在意,正盯着手机看账户余额。
直到车子倒行停住,一双高跟鞋落定的声音。
柳帘下意识向后看。
后背却遭至一抹力道,向泳池狠狠推去。
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载至里面,幸亏她善水性,坠了底,调整呼吸后,从水里冒了出来。
“柳帘姐,真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没想到你进水里了。”站在岸边的女人躬身,手搭在膝盖上。
她穿着一件龙凤成翔的红色旗袍裙,簪着两个包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柳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白嫩的脸因冷有荔色的红。
她看了一眼黑色车,车窗有只男人的手探出,一颗猩红的点在指尖燃烧。
他并不下来。
柳帘笑道:“方梨,原来今天你跟明澈订婚,恭喜你。”
“谢谢,”方梨抿唇,仍然笑眯眯地,“快点上来吧。”
柳帘仰面看着她,在冷水里,没动。
她忽然笑了。
方梨警惕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她仍然笑。
彻骨的深蓝色随着婀娜的身姿荡起一波涟漪,她是从海上浮起的塞壬。
不快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我在想事情呢。”柳帘缓缓收起笑意,开口道。
“什么?”
“我在想毕竟方家衣服品牌那么知名,要是我把视频保存下来,你家股票会不会波动。”
说着,目光瞥了一眼挂在墙头的监控。
车上传来淡淡的哼笑。
方梨向后面瞪一眼,也不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找的男人数不清,脏的很。”
柳帘挑眉:“找你的男人了?”
“你!”
说着方梨抬脚要去踩水里的人。
“行了。”车子里传来不冷不淡的声音。
车门打开,秦明澈侧身坐在椅子,胳膊肘搭在膝上,笑看柳帘,极为了解她的为人。
她是披着玫瑰的饿狼,唯有活生生的利益才松口。
秦明澈说:“说吧,怎么才能饶过我未婚妻,我可是很护短的。”
方梨看了秦明澈一眼,抿唇。
柳帘笑道:“林采森导演让我旗下的艺人歇几天,你帮着问问什么时候复工呗。”
“就为这么点事。”他眯眼,笑了。
“明澈!”方梨开口制止。
他不理,将烟头捻灭扔至地上,笑了笑,“但也不能便宜了你,再罚你在水里二十分钟。”
方梨“扑哧”一笑,放心地走至车旁。
她站至水里,听后反而不恼,在水中褪去厚重的外套放至泳池边,微笑道:“舍命陪君子。”
明艳生动的女人,眸子里不是朦胧的空感,而是是欲望和克制,蔓延开来像一株刺棘玫瑰。
这才有意思,自始至终听得懂他的潜台词。女人对男人,而不是女孩。
秦明澈带着博弈的心态,用眼神意识监控:“一分不能少。”
方梨坐至后方,幼稚地骂她:“不要脸。”
柳帘笑道:“彼此彼此。”说着,背身而站,不再管车子去留。
看一眼手机,进水后立马拿出来也能用。
一切都有着落。
她浑身发冷,但又像热血再次沸腾,烧得她很热。
甚至想把毛衣都褪去。
将近十七分钟时,浇透的全身冷得发抖,她的手搭至边缘,却一道温热且硬质的面料传至她单薄的脊背。
头顶高处有道忽幽幽的声线穿至耳边:“你怎么在这里。”
低沉,有颗粒感的磁性,像是在听大提琴的舒适。
柳帘猛然回头,仰头看去。
男人一身雾黑呢子,里面仍是黑色衬衣,只是相较那日在医院里的那件更有质地,领口处有条银线。简约且流畅。
“……纽扣。”她抬手,诧异地指着他。
他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
先认出彼此的人,是他。
眉眼微挑,但眼里的波光不啻于轰鸣月相。
柳帘觉得很有趣。
3. chapter3 “去哪里?
时间恰的正好。
男人垂眼,神情不至于轻佻,但确实在凝视着她。
柳帘双手撑地,从水里跃然而出,坐至边缘,先拧掉后紧贴在后腰上长发的水。
像一条美人鱼。
他回身到车前,掌着车门,从后车座上取条黑色兔绒毯,顺带将还在敞开的驾驶室门轻摔上。
迈走过去时,人已经从泳池里出来。
他递过去,柳帘也没理由拒绝。
“谢谢。”
“你怎么在水里?”他声线干净,像清涧流水。
她是个聪颖的女子,笑着看他,天灵盖上像劈了道清凉的月光,反应清晰的很。
他莞尔,不再问。
目光落至地面上的一滩如烂掉的大衣。
他再回身,站在后车厢前躬身,像把东西从袋子里拎出,走至跟前,把她的大衣装至红酒袋子里。
柳帘接过袋子。
她触碰到他的指尖的温热,冷意让他看自己一眼。
柳帘也看着他,能想到下一句他要说什么,下一秒他确实说了。
“你住哪里,我送你。”
她擦着头发,没动。
这样沉默,中止了彼此的谈话。对方也留意到,转身要走。
“先生,请问尊姓。”柳帘看着高挑的背影说道。
他回头看她。
沉默片刻,他道:“我姓陈。”
“有名片吗?”
他眉尾轻扬,似乎看穿她的意图,从大衣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递过去。
陈臣。
好老旧的名字。
一张白色的卡片,中英交替,是秘书处的总特助负责人,底面公司总地址是在美国。
柳帘看了一下,反而越过他,径自去开了副驾驶室的门,“打扰了。”
他笑了一下。
车内余温还在,身上皮肤反而发热地胀,说不出的凌迟感。
手里拿着名片看,胳膊不小心触碰到中央存贮台上的金色房卡。
“你是从美国跟着秦五叔回来的?”她问。
秦五叔昵称用的精妙且含糊。
他落回座,瞥至她手里的名片,微微勾了勾唇。
将暖风调制最大档,问她去哪里。
柳帘也莞尔,不再问,说:“麻烦你在最前面别墅的轿跑前停一下,等等我。”
两人一时无话。
车子行进至最前侧别墅时,柳帘打开车,迎面的风让她抖得不行,以最快的速度去秦沁的汽车后备箱取出从家里带来的衣服。
前照灯照在她身上,如同一只落水的夜猫。
能进秦家别墅的人,要不是工作人员要不是朋友,至于她为什么不去朋友家,不得而知。
等到人进来,他也不过一问:“去哪?”
柳帘抱着手里一团衣服,拿起中央储物格台上的金卡,望着他,眸光闪烁:“去这里怎么样。”
她盯着他,笑都在里面。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紧不慢地发动引擎,掌心握着方向盘时露出银色的腕表。
腕骨嶙峋,手背的血管在转弯时若隐若现。
“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他直接找出电话拨过去,通知前台,稍后在他旁边再另开间房。挂断后,余光看她:“这样,可以吗?”
垂着眼皮,眸光如森严的原野里倾露的正义霞光。
把她这个妖孽耀得快要显出原形。
可她偏偏仰面,盯了他半秒,微微一笑:“怎么不可,你跟我想的一样。”
-
车子向东三环去,半小时后,停在云止酒店。
秦沁的电话刚好打来,问她去哪里了。
“嗯,我出来办点事,等会就回去。”她尽可能用平稳的音调,问,“明澈订婚了?”
“……你知道了。”秦沁心虚,道,“我怕因为我去吃喜酒,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柳帘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先把身份证给我。”
话筒里沉默。
柳帘递过去。
他接过,熄灭引擎,下车把车钥匙给门童,进入旋转门。
秦沁道:“……姐妹,是我唐突了。”顿了顿,“还用留门吗?”
“不知道。”
“咋不知道呢,这个男人很难拿下吗?”
柳帘道:“……我不饥渴。”
“不好说。”秦沁问,“那他要你身份证干什么。”
她不能告诉秦沁,今晚方梨把她推水的事,要不她非得去闹,闹的不好看了,秦明澈答应她的事再反悔就难办了。
柳帘正经道:“去网吧。”
挂断电话下了车,她快速走进大堂,跑到沙发上坐下后,缩成一团。
柜台有好几人在办业务,但能一眼见到他。
有两个小姑娘也在办理业务,跟在他身后,悄悄地说话,眼神不住朝他身上打量。
她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冷颤,办理好手续,他走到她眼前。
余光中,能明显感觉到两个小姑娘失望的眼神。
他平静道:“我送你上去。”
类似于不容置喙的语气,精英人士,平时是下命令习惯了。
柳帘顾不得那么多,冷得已大脑短路,露出还算勉强的甜甜微笑,跟在他身后走到电梯。
他抬手按下电梯,手横在电梯门,等她进来。
方才的两位小姑娘也拖着行李进来,同时跟他道了谢。
他问了句几楼,顺带跟也按下。
内壁是金色,奢华中散漫着失空的虚靡,上行时,人也会飘飘热。
柳帘感觉头晕,下意识抓住支撑物,手扯着他小臂的衣服,抬眼看他:“方便吗?”
她脸色很白,像是一层糯米纸,唇略有青色。
他道:“不方便……”
两个小女孩偷偷一笑。
柳帘脸上浮上的荔色赧然。
他顿了顿:“……你会松开?”
不大喘气能死。
她尽可能平静道:“不会。”
他微微勾唇:“那就抓好了。”
柳帘登时笑起来。
-
上楼后,他给她开好房门,正好有通电话过来。
柳帘作出请的手势,独身进去。
他接起电话,听到“五叔”的称呼后,清线地开腔:“说。”
男人声线如冷月清泉。
她下意识瞧过去。
他背身而站,腿长肩宽,西装与之贴合的弧线极为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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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距离,她听不见听筒里秦明澈的声音—
“五叔,你帮我跟我爸爸说和说和林采森和柳帘的事情,因为柳帘打了林采森一巴掌,现在她旗下艺人在剧组都停工了。”
“影片制片人是谁?”
“林之遇。”
他走至窗前,淡淡凝眉,指尖似有若无地点着窗台。
像察觉到什么,忽地,目光从外面景色转而扫进房内。
直接且利索地落在她身上。
柳帘很大方地露出笑意。
男人微微点头,往走廊深处走去了。
柳帘抿唇,俯身摘掉隐形,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拭半天头发。
等头发干了几分,她才走到浴室里调温度,却点触感应半天也不出水。
“怎么了?”他声音响起。
她回头,见这个叫陈臣的男人站在门口,室内温度热,外套已经在通话后随意搭在小臂上。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在里面。
“没反应,我刚才调了一下只有凉水。”她孩子气地拍了拍触摸屏,躬身贴近去看。
他犹豫片刻,将外衣悬在入门挂勾处,人走进浴室:“我看看。”
柳帘站直在他身侧,眯着眼看指尖在触屏着点动。
顷刻之间,雨洒的水劈头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耸肩,再看向他。
临近她的一侧,男人身体从肩到腰沾了水,能看出腰线是内收。
柳帘看了一眼道:“抱歉。”
他垂下手,袖口挽至手肘处,露肤的部分沾染着水,青色的血管更为清晰。
手腕处有颗清淡的痣,此时泛着色,若有若无的显露沉稳禁欲。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她无辜状。
“那你道什么歉。”
“这不很正常吗?”
昏黄的色调,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他在她眉眼凝视一瞬,走至浴室灯处。
浴室暗色暖调调成热霸模式,明晃晃的光线直接换来她的控诉。
“不要,会变黑的。”
他再拨动。
至冷光。
在光底下,他五官的深邃有很重的阴影。
他恢复一片清明:“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她挑眉,笑道:“好吧。”
他去取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一句:“落了水,洗澡最好不要用太热的水。”
“会怎么样?”
“晕倒。”
“那可以给你打电话?”
语毕,男人回头,盯过去。
她有一双流转的眸子,看人时,像是一簇雏鸟的绒毛。
一瞬不瞬的沉默,他开口:“你应该给急救打电话。”
冷静自持的沉声。
此刻男人半侧的衬衣因潮湿的水贴在胸膛的皮肤上面,能看得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
视线移至他脸上时,高知高智的面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子格外幽深。
精明,凌人,雍贵却不温不燥。
柳帘促狭笑道:“其实我说的是,给你打电话还你纽扣啦。”
他凝视她,最终说:“我在楼下酒吧,你直接下来就行。”
4. chapter4
她冲了将近半小时的澡,体温回温后,仍有冷意,但不妨事了。
下楼后至负一层酒吧,柳帘站在门口,目光扫视一圈。
远远地,就能见到他。
湿身后,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束,灰色的毛衣搭墨色长裤,袖口依然挽着几寸。
隔着那么远,都能想象出那颗小痣依然噬着他的腕。
他正在跟柜台的打扮潮流前端的人说话,应该像是老板。
言语间,放了一杯透白的水。
水眼泡包装被撕开,他含着药,喝了口水。
柳帘应付掉过来闲聊的男性,走至他跟前,坐下,抬手自然摸他的额:“生病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
柳帘站在他眼前,他的手正搭在柜台边缘,这么看去,他像拥着她。
“你倒是看着好好的。”
柳帘对着他的手笑了笑:“我身体很棒的。”
他懒得理她。
光底下,他看着疏离清冷,却极不真实,像是披着层皮,在暗里,他趋向于散漫,甚至不趋于应付。
眉眼处有几分倦意,他抬手压在眉骨处。
“你不是芰荷人?”他每次哪怕是问她,也是陈述的口气。
“我是桐城的。”
“很南方的城市。”
“你是芰荷人吧?”
“你要说是,就是了。”
柳帘显然不满意这个问答。
他睁眼看她。
她唇角抿直,像是团熨平的粉色棉花糖。
眼前的女孩子确实有个魔力,在成熟和稚气之间娴熟转换,很灵动。
“我都告诉你实话。”
“确实实话。”他微微一笑,“我几乎不在国内,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芰荷人了。”
像是话里有话。
她对对方的背景并不感兴趣,只感兴趣他这个“人”。
柳帘笑笑。
-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
在商务酒店里大多是工作放松,到后半场纯钢琴音乐独奏,和缓的音调流出,像是有人在她后背上轻点。
“我好像发烧了。”她单手拖着侧脸颊,“好虚弱。”
他看了一眼她跟前虚空的酒杯,看向腕表,已经十一点五十。
他没有上楼的打算。
柳帘熬不住了。
她起身,把房卡放在桌面上,推给他。
他抬眼看她,摸不定她的意思,沉默是最好的备战状态。
她果真一笑:“麻烦你把房卡退了吧。”
他挑眉,道:“不住了?”
柳帘摇头:“灰姑娘十二点前需要回家。”
“好。”
她从台椅上下来,走了几步。
“等等。”
她含着笑看他。
男人提醒,微笑着回看她:“纽扣。”
他可真坏。
柳帘抿唇一笑:“给我留作纪念吧。”
从酒店走出等网约车,手里湿透的衣服沉的要把她的手勒断。
灰姑娘狼狈出逃不过如此。
迎面的风吹得她头痛欲裂,感觉脸颊着实发烫。
原来真发烧了。
柳帘在想,早知真发烧了,肯定会恳求对方让他摸摸额头。
说着,她笑了。
其实甚少有男人能入她法眼,虽谈恋爱多,但真正上床的还没几位,人帅无脑的男人太多了,毕竟还没到那个地步,她很快厌弃了。
但是她要是看中了,她比谁都用心,送花买东西,甚至也送过车。一样都不少。
男人嘛,买点东西很容易被感动。
秦沁戏称她是在女版莱昂纳多。
坐上车,柳帘说了地址,眼皮肿热的睁不开眼。
她打开手机,定下十分钟闹钟,决定眯一会。
在意识涣散最后一刻,脑中还有句老人教给她的女人守则:女人要矜持,不要主动,这样显得很随便,后面不好嫁。
柳帘安心地睡。
毕竟此条守则对她无效:她从来没想过结婚。
-
将近十二点,陈臣才回到酒店述职。
进来后,朝着柜台边上坐着的男人微微鞠躬:“秦总。”
秦沛文不语,只是指尖抵在太阳穴,不紧不慢地听着。
回国让他代行管理,但多年离手,四位哥哥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既排斥又共需。
开会时,人人总会善意提醒他,“沛文,你常年在外国。”
他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掀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四位哥哥在秦沛文这里也会碰壁。
“四哥那里怎么说。”秦沛文闲散地问道。
陈臣道:“说已经跟林之遇通过话了,没有问题。”
一瞬的静默。
秦沛文喝了口水,把手里的金卡递过去,让他去办退房。
顺带把口袋里定制的一沓名片给他。
陈臣一看,当即诚惶诚恐,急忙道歉说去取换洗衣服时,因走的急,随手把自己的名片放进去了。
秦沛文顿了顿,“在美的主卡在用吗?”
陈臣摇头,“美国的业务现在转移在司助理那里,主卡平时少有电话往来。”
秦沛文沉吟,最终道:“主卡拿出来。”
陈臣露出不解的神色,但还是照做,抽出的电话卡递过去。
陈臣道:“城郊的房子明天可以入住。”
秦沛文淡淡回应,抬手让他自行休息。
自回国后,秦沛文一直住酒店。
每年仅在年底省亲,今年秦老爷子突然病重,城郊的房子一直没人打扫,再加上离着医院远,索性就近安排了酒店。
闻家的幼子闻楚包着酒店负一层开酒吧,平时不来,只在秦沛文下楼,他会特地过来。
他拿着红酒观摩,对着柜台坐着的男人道:“五哥,你侄子结婚真是大手笔,确定送我?”
“嗯。”
闻楚拿着酒边赏析边说:“柳帘好像真没认出你。”
不敢跟他多造次,只略一调侃:“五哥,这是第六个跟你搭讪的人。”
秦沛文稍看了他一眼。
闻楚就不答言了。
其实闻楚知道柳帘这么一号人,但是人美,很会玩,眼也高,像是扬起一把玫瑰撞在火红跑车的滋味。
只不过再烈性的野玫瑰碰到秦沛文,也会触礁。
越是声色犬马的圈子,越有耀眼的光环。
—秦沛文为人方正稳重,放浪的人近不了他的身。
-
柳帘回去当晚发了高烧,半夜被秦沁拎着带去医院急诊。
因其妈妈死于小流感引发肺炎重症,她对病痛很敏感,对医院也是。
柳帘脑中绷着一根线,哪怕是生病也不松懈。
点滴打完,伏在床边的秦沁已经睡着,柳帘按下铃声时,手机在响。
她瞥了一眼屏幕,怕吵到秦沁,快速按灭。
等着护士过来拔针后,她消去汗意,披上外套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芰荷的凌晨四点。外头有风,但并不大,只是空气依旧潮冷,光秃的枝头上挂着两个粉色的塑料袋在膨胀又紧缩。
柳帘走至院外门口,点了根烟,回拨电话。
现下柳帘经营经纪公司,手下带着八个大经纪人,加上法务组、执行经理、司机、艺人助理以及底下明星将近百人,算是不小的规模。年纪不大的女人管经纪公司,靠着秦沁和秦明澈的人脉关系,也算是得心应手。
现在秦老爷子病重,秦沁一个干漫画的自然说不上话。
又跟秦明澈掰了,其实也是他单方面恼怒,若是答应做朋友,她也何乐不为。
浓烈的一口烟呛得她肺部不行,却有充盈的解脱。
干这行,没有烟和咖啡是没法续命的。
“怎么说?”
“姐姐,好了,导演组那边告诉我们,四点去片场集合。”那边经纪助理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在穿衣服。
柳帘淡淡地“嗯”一声。
秦明澈要比想象中还要守信用。
她挂断电话,将烟淹灭,迎着风,将头发甩至耳后。
-
日子往春天滑去。芰荷的冬季长,过去惊蛰,降了一次极为冷的雨,没人敢穿春衣。年后大家重镇旗鼓,她反而在经历各大晚会活动后有点喘息的机会,在公司的游走间,转而跟剧组看看。
“停!”林采森在显示器后抬头,直接把喇叭摔在地上,“要跟你说几次,掉进水里怎么滚,因为你,全剧组都等着。”
现下是一部跟线媒联名的女性奋斗年代剧,当选女主角何筝是柳帘旗下的艺人,长相秀气松弛,柳帘极为看好她。
何筝是个新人,哪经得起骂,披着毛巾,不停地鞠躬道歉。
柳帘走至跟前,笑着跟林采森打招呼:“林导,好久不见。”
“幸会啊,以为上次咱们这一闹,生分了。”林采森也不过年近四十,滑头得很。
柳帘笑而不语,道:“林导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他佯装看看时间,露出可惜的神采:“真不巧了,今天这落水戏必须得拍好。”
柳帘挑眉,笑着做出请便的手势。
这一拍拍了将近两个钟头。
何筝在水里翻来覆去地跳,后面脸都发青了,才作罢。
-
“如果他要是选第一条,我铁定杀了他。”经纪助理小李拿过热饮递给何筝,给她吹头发。
何筝不懂成年人之间的事,垂着眼皮低落:“都怪我,要不是我跟你们说林导欺负我,帘姐也不会去甩了导演一巴掌。”
“恶心的话,我不想回忆第二遍。”女孩在那方面总是格外团结。
该说不说,旗下还有两个小姑娘在饰演小角色,但也受到不成程度的格外对待。
柳帘坐在转椅上,一言不发地喝着咖啡。
他们工作室有个特点:一不爽了直接干,外人都笑谈有其主,必有其仆。
柳帘确实放纵她们。
小李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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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换导演就好了!”
柳帘抬眼。
霎时间,门被推开,一阵穿堂风吹在她的身上。
陈静囡站在门口。
她才二十七岁,清冷挂相,但不惊艳,已经开始有演妈的迹象。所以柳帘在二十五岁那年转行了,再美的女明星花期很短,能赚得大把资产的时期最多三十五岁左右,柳帘过够了苦日子,实在不喜欢看着金钱越来越少。
不是一个团队,平时不过点头之交。
小李当即换上笑脸:“我们在开玩笑呢,陈姐别当真。”
她瞥了一眼桌面的烟盒,点燃,打火机扔在桌面上:“我还当真了。”
小李先看向柳帘。
柳帘平静地看着她,方要开口,陈静囡吐了一口烟,坐下:“我们把导演换了怎么样。”
哪能这么容易。
一般情况,合同签订后,制片人更换导演同样会支付违约金,而且说句难听的,导演组是制片人一路子上的,极少有解聘导演这说。
柳帘看了一眼小李:“你们收拾好回去吧。”
小李现在巴不得走。
大佬之间的秘密,底层人员知道秘密如同孩子怀揣着金子,连觉也睡不着。
等何筝和小李走后,空气陷入沉默之中。
柳帘不言语,等着陈静囡一直把香烟吸完,给她时间思考。
两分钟后,她掐灭烟,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丢至桌面上。
柳帘拿过去,点开。
“跟我吧。”是林采森的声音,还有女孩的哭泣,“你要演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亏你的。”
陈静囡蹙眉:“关了,烦。”
柳帘无辜地抿嘴,劝慰她:“老同学,我一直以为你和林导是真爱。”
“神TM狗屁真爱。”陈静囡嗤笑,“又矮又老又丑,有的男的有了点地位,都忘了凭什么跟他。”
柳帘听得不由一笑,录音笔轻轻捶打着手心。
“这东西你想怎么处理,看你。”陈静囡起身,掸开胳膊上的烟灰。
柳帘抬眼,不作声。
陈静囡最后道:“反正你手里的明星要想在这个剧组会不会好好过,也看你了。”
-
回家时,仅七点。
秦沁正在秦老爷子宅子里吃晚饭,出来送钥匙。
柳帘接过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秦宅:“从明天开始,自己住可以了吧。”
此时,工人们正在外面加点扫尘土,早晚一次,是为秦明澈婚礼做准备。
秦沁扭头看去,道:“感觉爷爷好不了,婶婶说冲冲喜,说不定好了。”
久病两月,秦沁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转而一种伤逝的色彩,叹息着说:“嫂嫂说,也不能等了,听那个意思,好像方梨怀孕了。”
怀孕?
柳帘问:“几个月了。”
“一个月呢,没坐稳,没声张呢。”
柳帘轻微眯眼,把钥匙放入口袋,发出“咔嗒”声。
她下意识再去摸摸录音笔有无损坏。
秦沁嘿嘿一笑,牵着她的手腕,在掌心里放至了一枚金色麦穗胸针。
“送你,从五叔身上搜刮来的。”
“五叔?”
柳帘指尖捏着胸针的末端,在晦暗的光里去看。
细碎的麦却如流星飞逝在她眼里闪光。
他也在。
-
接到副卡打来电话时,秦沛文正在跟几位伴郎和伴娘对流程。
游戏闹腾后,哄笑一团,气氛活跃时,有提议抱着伴娘做深蹲的。
推选的伴娘沈清性情温和,伴郎先后抱着蹲两个之后都说不行,最终推选到秦沛文这里。
“五叔,抱一个!抱一个!”有人起哄。
沈清顷刻之间面色绯红,站在原地。
秦沛文恍然。
小孩搞这么多热身是冲着他来的。
他倒也无所谓。
“过来。”秦沛文说。
沈清红着脸,慢慢地移动到他跟前。
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背,能感受到指尖的温热。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手也不知搭在哪里,身体浑身僵硬。
秦沛文轻笑,问:“你紧张吗?”
沈清的心要跳出来,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我,我因为……”
手机响了。
秦沛文松开手,说句抱歉,向门外走去。
身后小姑娘们凑在一起在叽叽喳喳小声说着,可能在聊着如何攻克男人的无聊话题。
他走至门口,垂眼点烟,看着屏幕上亮着副卡的芰荷当地号码。
陈臣的手机号塞入卡里一直没响起,但亮起那刻,肯定是她。
外面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至地面,朦胧不清,冷得不彻骨,却也是不彻底的春天。
屏幕熄灭一次。
又亮起。
秦沛文不疾不徐地接起,一道像黄雀鸟啼鸣的音调先刺激他的耳膜—
“先生,救命呀,我又要湿透了。”
5. chapter 5
秦宅庭院深处有个亭子,在深处,残荷的散叶零星在池面上。
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雨滴坠落在上面,不似秋日时的萧索。
忽地,柳帘睁开眼,朝侧方向看。
灰蒙蒙的天,男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行走,是夜里最浓墨重彩的影。
冷感是他沉默的状态,散漫又像他的魂。
秦沛文走进凉亭,将伞收起,递给她。
柳帘起身接过,笑道:“我以为下雨了,你不会来。”
他道:“你不是都打电话了?”
柳帘抿唇笑。
他不知道的是,他总爱把疑问说成陈述。
像是春天的傍晚里,大风吹动树叶沙沙响,站在窗前读诗的和缓低沉。
然后男人如唱诗般的音调念了一首最不好听的诗:“柳小姐。”
“嗯?”
“希望我们不要再联系。”
一瞬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姓柳?”她微微眯眼,弯起的双眼宛如天上的半弦月。
“问过别人,也算你有心了。”
眼前的男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有几分居高临下,沉默地看着她。
柳帘微怔。
但也不会两秒,她问:“你说的真心?”
“嗯。”
她弯弯眉眼,笑道:“我知道了。”
她拿起雨伞,问:“雨伞呢?”
他道:“不用还了。”
“好。”
她撑开伞,往台阶上走下几步,听到磨轮擦动的声音,不由回头看去。
男人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胳膊搭在栏杆上,另只手指尖夹着一抹猩红。
远远的红晕,在他唇边,明灭地吻。
他只带了一把伞,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并不想走。
柳帘收了伞,走回来。
秦沛文微微眯眼,看向她。
“再聊会。”
柳帘眨眨眼,略显无辜:“最后一次,我还是很珍惜的。”
他没作声,至少没反对。
柳帘把伞依靠在石柱上,走到他臂弯里,坐下。
从角度来看,怎么看都像是他像在抱着她。
秦沛文垂着眼皮,勾唇:“有你这么聊的?”
她露出误会的表情,从包里拿出女士香烟,在他面前挥了下:“其实我想借火。”
不等他拿火机,香烟往他搭在膝上的指尖上凑。
没有刻意的接近,手夹着烟在引火,但也够亲昵。
柳帘浅浅地吸了一口,双手搭在椅面上,头向后转着,看着秦家大宅。
黑色的奔驰从不远处向内行进,而大门处隐约看到秦明澈和方梨站在门口。
秦家家庭夜宴时间开始了。
下来的先是秦业诚和其秦四太太冯琴,是秦明澈的父母,目前主做影视运营创投,当然秦家也是靠这个发的家,所以秦明澈敢踩在她头上撒野。
柳帘低声道:“方梨有身孕了,一个多月。”
秦沛文疏忽抬眼,看了一眼柳帘。
“胚胎时期的孩子也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没说话。
随之后面别克车上迈步下来的是秦明然和其太太张明程,将近六十多岁,人也老的不像化,老年病三高厉害,去年从公司隐退。
柳帘微微抿唇:“秦大叔,没什么说的,老了,不过多想要点养老费。”
秦沛文打断她:“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柳帘一笑,看着他:“给你一些有用信息,为你上司争家产做好准备,到时候建功立业,你就是二把手。”
烟雾袅袅,看不清他的眉眼,男人不急不缓地问:“谁告诉你的?”
“什么?”
“秦沛文会争家产。”
前几日,秦家还闹的不轻,传出去的只有秦家五子只守着百分之五的股权,哥嫂感激的美谈。
她精怪地笑了声,给了句:“就当我猜的吧。”
言语眼,紧接着辉腾车从夜里进入,从车上下来秦链里,早年丧妻,就秦沁一个孩子,没再娶,目前从事科技领域的创投,现下AI时代,是最好变现的时期,也是最需要资金的时候。
柳帘笑道:“我跟秦沁关系还不错,他的领域跟你老板现在从事方向应该大体一致,如果想要牵线,我可以帮你联系。”
男人闭着眼睛,像是听入迷,烟灰都落至裤腿上。
最后来的是一辆宾利,下来秦翡和其秦二太太赵宝锦,主要设计房地产行业,近几年市场低迷后转而进行影视投资,取得不错效果,跟秦四家关系却越来越差。
“这不是最重要的,”柳帘小声道,“因为早些年,秦翡出轨背发现后,秦二太太和秦翡早就分崩离析,但利益瓜葛太重,维持表现和平,刚才不知道你在里面看到一个叫连付的没有,秦翡的私生子,还没怎么外传呢。”
秦沛文笑了笑,于晦暗的天色里撩起眼皮看她,目光直接且性味盎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柳帘毫不愧俱地对视过去:“我还知道的更多呢。”
他凝了一瞬,道:“你为什么不说秦沛文?”
柳帘说:“常年神龙见尾,消息少的可怜,更何况我不会刻意花精力了解与我无关的人,不过他确实厉害,是我的直觉。”
他没说话。
旋即,她笑着问:“这下我能预约你的晚餐了吗?”
他简短回:“不能。”
“好吧。”
“但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看向她。
柳帘笑得眼睛弯弯,伸出细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我知道,最后一次。”
-
雨已停。
秦沛文回去取车钥匙,临走前,身后的女人叫住他。
她把伞交还于他。
秦沛文问:“不需要了?”
她盯着他笑:“现在不需要了。”
秦沛文哑然失笑:“你还挺守信用。”
“我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和前任。”她在做最后的挽留。
秦沛文身形一顿,转头看她,笑了声,却也没说什么,往秦宅走去。
见他走远,柳帘涉着湿漉漉的路往停车停处走,转过一面枯萎的蔷薇花,迎面撞上了秦明澈。
秦明澈站在原地没动,手里还拿着双喜的红纸,等着她走下来。
柳帘垂眼,见到了,温和的祝福:“恭喜。”
语气是真心的,毕竟相交多年。
秦明澈蹙眉:“婚礼,你会来吗?”
“你邀请我,我是会的,再怎么闹脾气也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秦明澈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无言了一会儿。
雨后冒出轮轻薄的月亮,像是金色质地的邮戳。
秦明澈开口;“我结婚,你就没有一丁点难过。”
柳帘抬起眼眸,里面凄清凄清的,跟天上的月亮并没有温度:“如果这样,很抱歉,我没有集前男友请帖的习惯。”
他手里的红纸紧了几分。
站着聊下去也没有意义,柳帘再次重申:“总而言之,恭喜你。”
“恭喜个屁。”
秦明澈扔了红纸,上前一步,单手拥着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后闹勺,贴了上来。
柳帘向后退,直推到那片破败的蔷薇花叶上,退无可退之际,脸向右侧躲起。
吻堪堪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赧然,不由一怔,见到不远处有人站着。
在他吻落至脸上时,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挥手落至秦明澈脸上。
“请自重。”柳帘用眼神意识不远处有人在看着。
秦明澈捂着脸,朝着来人喊:“滚。”
男人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下来:“明澈。”
空气里骤然响起平静的男声,在寂冷的春天。
轻描淡写到没有情绪,和缓的陈述句,简洁利落,一如他的为人,冷冽且严谨。
秦明澈一怔。
他人已经下来了,走到他们之间,把她带至身后。
秦明澈顺着紧贴的双手向上看,微微侧头,看清来人后,吓得身体摇晃,当即额头出了层密密的汗水。
“五……”
“叔”字还未露头,先被一双侵略且有压迫感的眸子给震住。
秦明澈双眼瞪得老大,嘴张了又张,最终紧闭着,面露怯色,呼吸都不大顺畅。
身侧的柳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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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深长地看着静默到出冷汗的秦明澈。
秦沛文面无表情地整理西装袖口上下的腕表:“明澈,你过来。”
-
玻璃房是秦老爷子特地为妻子命人打造的花室。
秦老太太被宣布不能跳舞后,郁郁寡欢好些年,后移性山水花草才得以走出。经年累月修葺,花房内常年恒温湿润,稀世名贵花束在其中如珍宝生辉,连覆在花房外壁上的蔷薇在Y城冷湿的冬季也屹立不倒。
平时此地娇弱到宛如禁忌之地,旁人没有准许谁也不能进入。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伫立在玻璃花房内。
指间燃着截香烟,背身散散地抽着,袅袅的烟雾萦绕在周边。
在烟雾中,秦沛文散漫地问:“这就是要结婚的人?”
彩排流程时的热闹还在,秦明澈还笑着跟他攀谈:“圈内都这样,方才有些气急了,不是故意骂的。”
秦沛文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秦明澈收住笑意,站起身,没言语。
周遭安静地只有芭蕉叶在风中浮动的声响。
秦明澈站在后面甚至不敢喘息。
半截时,秦沛文摘下过滤嘴,压灭在烟灰缸。
走到侄子跟前,在柳帘看不见的地方,他直接扬手,狠狠且重力地朝着秦明澈肩膀给了好几拳。
秦明澈吃痛到连连后退,垂着眼皮再走回原处,浑身僵硬连躲都不敢躲。
嬉笑过了头,他甚至忘记了秦沛文的为人,最是清廉的君子。
光影里,男人半截脸深陷阴影,显得线条格外冷硬,他坐到石凳上,吸着烟,又恢复一片清明。
秦沛文淡淡笑道:“明澈,我可抓到你的把柄。”
秦明澈不可思议的抬头,可惜在烟雾里并看不清他的脸。
“开玩笑的。”
秦明澈扯了扯嘴角。
秦沛文起身,神情看着阴晴不定,轻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爷子病重,你可别给四房出乱子。”
-
黑色的迈巴赫从停车坪驶出秦家。
车厢里很寂静,空气像是流转不通的液体。
“陈先生。”一道清丽的调调。
秦沛文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在喊他。
柳帘道:“方才我是被逼迫的,你不要生气。”
“你不用解释,这本身与我无关。”
真是难啃的骨头。
中途她接了一个电话。
是个很清楚的男孩音线:“姐,助理说我借了一部五十多集的古偶剧,真的吗?”
她靠着椅背,食指搅动着侧边的头发:“是真的。”
那头是很兴奋的长音,逗得她笑起来。
“姐,我怕。”
“怕什么?”
“怕我做不好。”
“别怕,相信自己。”
她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抚摸一只沉睡猫仔的音调。
聊了几句,电话挂断。
身侧传来平声:“这么快就下一位了?”
柳帘眯眼笑,反问:“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的?”
秦沛文哑然失笑。
柳帘盯着手机发信息,道:“做你的正人君子吧。”
汽车行的极慢,最终停在路边。
柳帘以为是到秦沁家了,道谢后,按灭屏幕后去拉车门。
没动,是已锁定的状态。
她扭头,不解地看他。
秦沛文道:“问个问题。”
“洗耳恭听。”
“秦明澈是你什么人?”
柳帘犹凝,回道:“前任,发小?随便啦。”
秦沛文侧眼瞧她,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方向盘,阖上了眼皮,眉心微蹙,像在思考。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我这个人比较现实,最爱等价交换,我给你点东西,你得还给点什么。”
一时车厢空气很沉寂。
柳帘抬眼,与半空中的视线相撞。
昏暗逼仄的空间,对方的目光更为幽深。
他看着她,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柳帘扬起红唇,眯眼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
语气轻缓而果敢。
“你。”
6. chapter6
秦沛文侧眼瞧她。
眼前女人媚眼如丝,却透着慧敏。
她清楚秦沛文归国后在影视业并无于影响力,急需拿捏住制片人的手段,而她恰好有,而且多的是。
他完全可以省去精力和人事去调查。
秦沛文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方向盘,阖上了眼皮道:“我也给你一条路。”
“你说。”
“我可以把我给你。”他缓缓道。
她忽地抬眼。
听懂了几分。
秦沛文睁开眼睛,抬手,将座椅向后调整。
安稳好的一秒,她搭着他的脖颈,借着力,坐至他的大腿上,整双眼睛像在空灵。
“你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
“你会分手后纠缠吗?”
“也不会。”
柳帘笑笑:“我也是。”
她不再说话,笑看着他:“给我证明。”
他看着她,手掌揽她的肩膀,低了头,温热的呼吸沉在她脖颈。
虎口含着她的下巴,她的下唇被温凉的触感衔住,一阵过电的触感蔓延至全身。他要比想象中要有强制力,吻得不遗余力,却头脑缺氧。期间,她的牙齿不小心磕住了他的唇,他当即停下来。
柳帘面色赤红,喘息着盯着他的肩膀处被纠起的漩涡。
秦沛文便扶起她,任她无力地伏在他脖颈处。
“你呢,你要什么?”她唇里是惊人的热气。
秦沛文搂着她,淡淡勾唇:“站在我这边。”
她轻笑。
……岂止。
现在她不仅站在他这边,还坐在他身上。
在逼仄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是紧贴着。
秦沛文拥着她,合适q流程:“去哪儿?”
柳帘环住他的脖颈,笑:“我可以跟你呆一会儿吗?”
“在车里?”
“没想好。”
“我还有事。”
秦沛文犹凝。
柳帘从他身上下来,回至座位上。
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黑色录音笔,递给他。
“什么?”
“礼物。”
秦沛文放至小声,抬手抵在耳侧听了听。
“里面的男人是林采森,其实他不是最重要的,他的顶头合作方是顾之遇,也就是制片人,顾之遇说来说去,应该算是秦四叔的人,算是头部人员,这时候拿着这东西威胁换个导演,试试林之遇的底线。”
秦沛文听了没拒绝也没否定,从后方取过笔记本电脑,开机后在内部系统查看影片章程。
里面有不少有关柳帘旗下的明星还在组。
秦沛文缓缓抬起眸子,意识到什么,似笑非笑,“你故意的。”
她穿着一款芽青色宽松毛衣,慵懒自在,胸前挂着眼熟的麦穗胸针。
听到他说,她一脸懵懂道:“什么?”
秦沛文看了一眼,道:“你一开始说清楚给我录音笔,我就不会拒绝你。”
显然掉入她的语言陷阱。
明明她也有难题,他也是。各有各的难处。
可以利益互换,她非要他来献祭。
柳帘无辜状:“我确实比较贪心。”
秦沛文淡淡应声,在电脑上输字。
柳帘掀起眼眸,胳膊拄着储物格,望着正在办公的男人。
微抿的唇角,高挺的鼻梁,兴许微挑的瑞风眼总给人一种禁欲疏离的威严。
给她萌发出的冲动—
如入侵春夜,想看他意乱情迷。
眼前的电脑被她用食指点合上。
秦沛文回神看她。
柳帘看着他,道:“去你那,行吗?”
-
没什么不行的。秦沛文恰好要接收几封海外邮件,本就跟秦老太来说回酒店取电脑推脱了家宴。
去酒店途中,车厢很沉默,不知情的像是奔赴刑场之意。
柳帘百无聊赖地瞥见他的骨节处的红,像是指尖夹着一朵花骨。
在看到经过药店,她跟秦沛文喊停。
下车后,她去药店买了碘伏和创可贴,回来时,见到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他人正站在汽车的前方通话。
高挑的身材配豪车,引得散步的人频频侧目。
柳帘有高度的商人自觉,站在后方等待他通完电话,才走过去。
“你受伤了?”秦沛文看向她手里的药,目光从脸到手巡视。
柳帘垂眸子,伸手去握他的手腕。
男人的骨节坚硬,她的掌心几乎在托着他的腕骨。
秦沛文也垂下眼皮看,才发现食指处蹭破块皮,可能是在花房时,手擦过铁架子。
伤口略深,皮肤一直在往外渗血。
柳帘解开碘伏,用棉签沾取一些,方要抵在他手上,听到他道:“不用这么矫情。”
“那怎么行。”柳帘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指了指小块皮肤,“它很在乎,它很疼哦。”
秦沛文不由地怔了一下,好像夏夜的潮湿落入心底。
她俯身,却也佯装地吹了吹他的手。
湿凉的流动气息流窜在他手心,是蝴蝶坠在上面振翅。
秦沛文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近乎糖落入云朵的眼神。
“这是姐姐的灵丹妙药,一般人不给他哦。”她用哄着他的语气说。
男人被她逗笑了。
很好看。
-
余下的路途倒没有那么沉闷,偶尔会聊几句。
车子停在云止酒店。
她随着他进至酒店,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手里握着房卡,柳帘看了一眼后,很自然地递给她。
柳帘看到上面的房间号,问:“那天,你真的开在你旁边的房间?”
秦沛文斜眼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在中间层,他去了一趟餐厅,提回两瓶水,拧开后递给她一瓶。
柳帘道谢。
他从口袋里拿过水眼泡包装,撕开后,咬着药片,兑水喝了下去。
柳帘好奇地探过身子:“你到底在吃什么药?”
他把药品袋递给她。
只是单纯治疗胃痛的药。
“你水土不服?”
“差不多。”
“原来这样。”她惋惜。
秦沛文斜视她:“你以为我吃什么药?”
她对他一笑,这次是微微皱着鼻子,皱的小褶皱像云彩边,顽劣道:“让我高兴的药。”
他垂眼看了几秒,最终抬手,食指在她鼻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
氛围开始旖旎。
他刷开房卡,柳帘进入,环顾四周。
里面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熨烫的几件衣服挂在入门的架子上,沙发上搭着一件黑色短袖。
像是常住在这里。
五星级的酒店,日住打折都需要4888元。
柳帘道:“你老板真舍得给你花钱。”
秦沛文只略挑眉,没吭声。
进门后,秦沛文只开着客厅灯,卧室的灯调至最暗,幽幽的像是夜里的月亮。
“你得等我一会儿,我要处理工作。”看样子确实是有事,他走至桌前,已打开电脑。
柳帘坐下:“我等你。”
“不进去?”他挑眉。
柳帘双腿交叠,眨着眼睛,深情地看他:“我想看你工作的样子。”
秦沛文被她故作姿态的娇样逗笑,喝了口水,没再管她。
柳帘坐着玩了会手机,助理打电话过来。
“柳总,您那边忙吗?”
“怎么了?”
“有个人说是你爸爸来找您,劝也没走。”
柳帘微怔,旋即一笑:“告诉他我在云在酒店,想来可以过来。”
沉默片刻,助理同她说:“他说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柳帘依旧在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划着界面,最终站起身。
-
柳帘直视着楼层的数字。
整个身体在下坠。
人让她安排在餐厅,中途她去了一趟银行,回来后向上行发觉过了中层。
她回过神后又按回去餐厅的楼层。
进入餐厅后,入眼就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独坐在显眼处。
男人大致六十岁,一件老旧的深蓝色Polo长衫,起着线球,穿着一条深绿色工裤,拖着地面,裤腿脱线。
他形态枯槁,坐在餐桌上很局促,局促地看餐厅服务员看过来的目光,局促地喝橙汁。
鼻尖嗅到一阵女人香气,辛辣的香还有股雅致的酸。
他回过头。
眼前女人穿着芽绿色宽松毛衣,穿着一条高腰浅蓝牛仔裤,整个人清爽且疏懒。
手里提着一个双C黑包,耀眼夺目,他只在老板的妻子身上见过,而且跟所有人炫耀。
而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在工地上见领导成习惯,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对她鞠躬。
柳帘微微一笑,伸手作出阻拦的意思:“您坐。”
他躬身,双手拉着椅背。
柳帘坐下,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动火机滚轮,注视着中年男人。
“帘帘,其实我是爸爸……”中年男人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又被对面的女人打断。
“打住。”
她抬手,笑道,“我有七八个爸爸,不知你是哪一位。”
男人微愣,眼里有闪光。
柳帘移开双眼,像被烫了一下。
“帘帘,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低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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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父亲。”她喃喃了一句,脸上露出像雪丢入火一样的神游往昔,像梦醒时分看过来,“怎么证明。”
他茫然地看着她。
柳帘耐心且温和地解释:“平时过来想占我便宜当我爸爸的人太多了。”
他张了张口,微顿:“我可以验DNA。”
“然后呢。”
“什么?”
“验出你是我父亲又如何呢。”柳帘缓缓开口,抬着一双眸子,近乎无情的月光,“但我想不通你现在找我做什么,是要弥补我已经不需要的父爱呢,还是急需用钱。”
“帘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现在样子就是最讲求等价交换,要是你要索取生育的交换,我可以付给你钱。”
言语间,她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取出一叠现金,推给他。
中年男人目光落至金钱上将近两秒中,渐渐地胸口起伏,猛地站起身,把手边的橙汁超她泼去。
她没躲。
黏腻地从脸上滑至脖颈,坠在毛衣上。
男人走了。
她笑笑,拿着纸巾擦了擦钱上落下的果汁,放入包中,缓慢地再擦了擦脸。
其他桌有朝她打量。
柳帘暗想,冤枉,这不是老头包养戏码,也不是在欺负老人。
最终,她的目光被邻桌吸引了过去。
一个小女孩正在伏在餐盘上用筷子吃东西,父母两个在一旁打气,于是小女孩吃到面条时,一家人一起笑了。
柳帘看得入了迷,也跟着笑了。
-
上了楼,柳帘刷开房卡,先去浴室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的污渍,抬了眼看镜子里的自己—漠然的,颓然的,毫无生气的。
身上得到橘子香气混着体温,像一盆正在腐烂的蛋糕花。
她走至卧室,内屋也极暗。
男人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呼吸极浅。
柳帘悄声坐至在对面的藤椅上,拖着脸颊在看他。
床头灯的暖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此时镀在精妙绝伦的侧脸上。
她饶有兴趣地挪动椅子向前。
男人睡眠警觉性好,听到轻微的动静,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手上的腕表还戴着,应该没睡多久,他看了一眼,道:“我以为你会很久。”
“等累了吗?”
她垂眼,看着他腕上的小痣,抬手掌着他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舐住。
光里,她有双晦暗不明的眸子。
秦沛文凝视着她,没动。
柳帘躬身过去。
任凭她捧着他的脸,唇与唇的交缠。
忽然,他微微起身。
手向后猛地撤向去,她被带至他胸膛。
她回了神,意识这次他要来吻她。她没动,他半撑起胳膊,头微扬,吻直至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她的手解开他腹部的一颗纽扣,堪堪把手探了进去。
紧实的肌肉纹理,有力且厚重,跟预想的一样。
手向下滑,他腾出一只手捉她的,她的手就凭空悬在他的皮肤和衣料中间。
男人难得笑了,喉结在暗淡的光里浮动格外明显。
她低头吻了上去。
秦沛文类似于阅了部喜剧片,抬手,指尖在她唇上摩挲:“真是小se|魔。”
她仰脸看他,男人眉眼里有笑时,像幅画。让人移不开眼。
“你要是在说dirtytalk,我就原谅你。”柳帘摸摸他的脸。
秦沛文笑一笑:“有感而发。”
他起身坐起,任她爬至身上,半挂着、紧贴着在他身上。
换作平时,柳帘定是主动方,可今夜,她有些累。
“我们,继续吗?”他轻吻着她的脖颈,没再往下。
柳帘承认,他是一位合适的察言观色者。
她最终叹口气,道:“抱歉,今天累了。”
柳帘不免惋惜:“好不容易得来一次机会,可以先欠着吗?”
秦沛文道:“可以。”
他抱着她放在床上,她拉着秦沛文倒在床上。
柳帘抱着他,有种困意席卷的疲倦,他身上很热,给她有种抱薪取火的暖意。
秦沛文调整了几次呼吸,道:“我可能要走了。”
他没问她,但也是在暗示。
柳帘道:“我想在这里洗个澡,借你一件衬衣可以吗?”说着,扯扯衣服上的甜水渍。
“怕我赖掉?”
“说不定。”
他起身走到桌旁,从方形盒里取出眼镜,抬手。
“咔嗒”一声。
像弹开安倍瓶,准备给她注射安定剂。
“放心,我很讲求等价交换。”
秦沛文找出一件黑色衬衣,放至沙发上,一同放置的还有房卡:“下次再见。”
7. chapter7
秦沛文换好衣服后,看向她。
女人正坐在窗前,明艳的脸上几乎冷漠无情的神态,却分不清情绪。
他没有负责情绪管理的义务,走至门口,调整好空气的气温,直至白噪音的声音彻底工作,他换好鞋,走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安静地洗完澡,把头发吹得半湿不干状态,躺在床上,缩进了被子。
她像婴儿躺在温床里的姿态,身体缩在被的深处。
陌生且干燥的冷松香,是男人身上的香气。
柳帘抱过很多男人,味道并不厌倦,但每每对着父亲们身上的味道总会让她皱眉。
有油渍混汗渍味道,也有霉菌发酵的衣料味,也有烟酒混合的臭味……
她想起幼年柳纳莱跟某个嗜赌的男人在一起,每逢悔悟时刻,扇打自己的脸力度宛如死去的猪皮,恨自己至极致时,她总在想当时父亲会不会也在恨自己,甚至恨她的出生。
手机这时响了,她去看消息。
妈妈:【我后天出院,记得来。】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
收拾好东西后下楼,柳帘把房卡放至前台,找出陈臣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房卡在前台。】
那头回:【嗯。】
兴许时间问题,他补充一句:【我让人送你回去。】
【谁?】
【同事,二助。】
柳帘回:【不用,我自己回去。】
她很清晰两人的关系,不涉及彼此的人际关系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回了个“好”字。
-
后日清早。
柳帘推开病房门,看到向德昀正在收拾,柳纳莱躺在床上。
在医院呆了将近两个月,心肝脾肺科住了个遍,直到医生说再检查要去精神科,柳纳莱才同意出院。
柳帘跟向德昀问好后,将包放在床上。
柳纳莱几近以雀跃的姿态张开双手,说:“快给我快给我!”
柳帘微怔,看到手里的prada礼盒:“这个吗?”
柳纳莱激动地都要说不上话。
柳帘无语地递过去。
柳纳莱接过,几近狗刨式快速打开包,趁着打扫的阿姨和护士,以及入住的等待病人都在的情况下,给所有人展示:“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普拉达!出院礼物!”
护士笑笑,病人身体不适说不上话,只有护工在说:“你女儿真孝顺。”
柳帘都抬不起头来,说要去办出院手续。
办完出院手续,柳帘从地下车库取车上来,停在院门口见。
柳纳莱和向德昀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当然提着小包的是柳纳莱,各种行李物品都是向叔叔在拿。
柳帘打开后备箱,接过向德昀手里的暖壶,道:“妈,你就不能帮着拿点?”
向叔叔额头全是汗,直言说:“不用不用。”
柳纳莱早就坐在车里,说:“我是大病初愈,不能提重物。”
柳帘懒得搭理她,跟着向叔叔把行李全放在后备箱。
上了车,她打在转向灯,汽车汇入医院主路,顺着车流往外走。
老两口上了车后,一直说着夫妻悄悄话。
在半路,柳纳莱还不忘吩咐:“你向叔叔还要去上课,去趟大学城。”
柳帘朝着后视镜,白一眼。
在外当老板,在家做司机。
老两口聊够了,柳纳莱对女儿说:“柳帘,你给你向叔叔买台电脑吧。”
柳帘看一眼后视镜,跟向叔叔眼神交汇,反而是对方先移开了:“怎么了?”
“前两天,我们吵架,我把他电脑砸了?”
柳帘开车也照样头脑清晰:“你砸了,怎么是我赔?”
“怎么不能你赔,我从小拉扯你到大,把你培养开法拉利,我花了多少钱……”
一谈到这个,柳纳莱脑子里有个记账本,恐怕连三岁要吃糖花的钱都要说出来。
柳帘听着心烦,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丢给她。
鉴于她上次的挥霍,柳帘给她停了卡:“密码,我的生日,每个月打五千。”
“五千?有点少。”柳纳莱多少是不嫌弃,接住后问她,“你生日多少。”
柳帘:“……”
-
送下向德昀,柳帘问:“去哪里?”
“商场。”
柳帘警惕地看她。
柳纳莱道:“给你向叔叔买电脑,不行吗?”
柳帘这才起动车子。
车子边走,柳纳莱还不忘教训柳帘:“见了你向叔叔也不叫一声爸,多少年了,改个口又怎么样?”
柳帘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有一天换老公呢,第三个就是,我刚喊了五天……”
“停,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叫儿子我也不反对。”
柳帘道:“这倒也不至于。”
车子直行后,进入匝道,上了城市高速路。
柳帘敲了敲方向盘,开口:“前几天有个男人来找我,说是我的亲生爸爸。”
柳纳莱:“骗子,你亲爸,我都忘记什么样了。”
柳帘有心激她:“我看着像呢,说可以验DNA。”
一听这个,柳纳莱来劲了:“不验,他想干嘛,跟老娘争钱花?记住,你的遗产只能写我的名字,知道吗?”
柳帘听了叹气,道:“妈,你就没想过你会走我前头去?”
柳纳莱直接在后面扇她背。
-
日子继续向春天奔去。
接下来的时间,柳帘忙的抽不开身,最重要的重头戏就是三月的《不辞夜》开机。
订在三月十六号开机,是个开业的好日子。
在此之前,因启用新人担任男主,柳帘已开好会,安排公关团队,化妆师,司机,助理和经纪人全部到位。
等到开机仪式在芰荷影城如约举行,全员的神经挑到最紧绷处。
总负责人柳帘出席,不乏有制片人、导演和编剧人员以及当红女星做主角,场面极其壮观。
演员五点就去了化妆室化妆,七点后到达开幕式场地。
前台正由主持人说开场,演员还在保姆车做最后补妆。
柳帘先下了车,站在车外吸烟,余光见到导演和制片人正并排像红挂牌走,也见到了她。
柳帘可不是低不下头的人,走上前,主动上去握手。
制片人是影视圈里从演员转幕后的男人,年近四十,但从保养上来看,依旧英俊。
柳帘先跟导演握过手,再握他的,明显感觉力度不一样。
“陈述哥,好久不见。”柳帘在片场逢女人不呼称呼,逢男人就喊哥,总没错。
陈述果然听了笑笑,有双很精怪的眼:“好久不见。”
他给她台阶下。
明明第一次见面。
柳帘大约懂他是什么意思了。
旁边的导演看她一眼,显然从方才的漠然转而客套:“柳总家是哪位新人?”
“男主就是我家的,还有一些女配男配的,导演您多照顾,回头请您吃饭。”
“好说好说。”
柳帘跟随他们边说边聊走至幕旁,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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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介绍主创团队,柳帘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们提早过来。
也是紧赶慢赶,接下来介绍演员阵容,揭幕仪式过后烧香拜佛,到后半场后,大约就是公关的活儿。
柳帘退至幕后,恰好与陈述迎面碰上。
他正在打电话,像是重要的人来了,让好好照顾着,见到柳帘,停住了脚。
“柳总。”他手机没挂电话,喊的很客气。
“好巧,再次遇到您了。”
“兴许是缘分。”陈述盯着她笑道。
柳帘笑着不说话。
“东边落成度假酒店,要不要过去玩玩。”陈述主动开口提议,眼睛直勾勾地看她。
生锈的暧昧在此刻起死回生。
虽然说遇到的陈臣无限接近于sexpartner的角色,但是柳帘也保持高度自觉的忠诚性。
“算了,最近我有男伴,他知道了会吃醋。”柳帘浅淡地耸耸肩,在陈述没露出尴尬的神色之际,笑道,“不过看在您帅的份上,可以给我您名片吗?”
“会不会有点朝三暮四。”
“这不是在聊工作吗?”柳帘看着他。
引得陈述朗声笑了,说斗不过小丫头片子,却掏出名片递给了她。
谈话间,有道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柳帘抬头看一眼。
陈述边跟她示意离开,边笑着应承:“秦总,您来了不早说,开机仪式我就不来了。”
柳帘听进耳朵里,抿唇笑着跟陈述招呼再见。
-
开机仪式结束在五点准时结束。
幕后人员的真正忙碌在此,修图师以及公关团队得加班进行为期一周的宣传推广,后期制作协商也紧锣密鼓地推进。
柳帘通知助理订餐饮送至公司,让她先回去。
助理叫宋琳玉,大学毕业两年,社会经验不足,当即打开行程表问老板行踪:“柳总,您在这里还需要见什么人?”
柳帘不恼,淡淡道:“碰碰运气,我也不知道是否能遇见。”
宋琳玉以为又是重要客户,当即握拳:“加油,给老板发送好运!”
柳帘笑着点头。
送走公司所有的人,柳帘抱着手臂,走在甬道上,朝着东边的度假酒店散步。
前后两方都是繁盛的景象,唯有她在路上,而天地间介于深蓝色和蓝黑色之间,春风大作。
自上次陈臣在酒店离开后,柳帘从未联系,对方也没有找她。
成年人的感情像是一条极其敏感的细线,易断且无妨,要是走到这里停下,倒也不难过。
度假酒店有秦家投资而建,类似于游客观赏再创造影城延伸价值,方才陈述叫“秦总”,很难不把秦家五叔到达酒店视察联系在一起。
柳帘没有问陈臣,她在想,要是遇不到,就算了。
仅此而已。
此时已是傍晚的蓝色时刻,酒店大堂的灯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地面上。
她仰着头不远处的樱花树下看了好一会儿的花苞,随手接几朵。
春日的风极大,忽带至一群脱缰的花瓣至半空中,朝着不远处打旋地飞。
柳帘压着翻飞的头发,回头,看着花飞在落地窗前,见到窗前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目光微怔。
想要遇见的男人站在冷调的光里。
他抱着手臂,抬眼看着柳帘,目光幽深,不知看了她多久。
柳帘不敢呼吸。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垂眼发了一条信息。
掌心的手机震动得她手心发痒。
柳帘屏住呼吸,点开。
【跟我走吗?】
8. chapter8
柳帘跟着男人身后走,越过曲折的鹅卵石路,走至停车场。
奥迪车灯亮起,她默声进入车厢。
他按下车子引擎,向左打方向盘驶到主路上,离开度假酒店。
一路上,她没问要去往何处。
车子在东外环行驶半小时,向府路上走。
道路两侧成片的梧桐树年代久远,再往前走是臻花公园,樱花树正繁盛,风已吹至路面,游客如织是春意蓬发的最好证明。
汽车停在小院门口,天色已暗。
秦沛文下车,把门锁打开后,将车停在入门的红砖面上。
小院并不大,入门左侧种着芭蕉,门前两侧种着小梧桐树,延伸是冬青。入门两侧以及二楼的承重是罗马爱奥尼柱,屋顶却是中式传统宫殿式风格,鹅黄色的漆面显然是二度翻新的结果,典型民国时期洋房设计。
这里早已经是有钱难买的地界,明显是私人住所,看样子陈臣本身家世在芰荷应数一数二的。
柳帘不是不识货的人,但带自己来是他的事情,不去问是彼此的底线。
秦沛文关好铁栅栏门,走至玄关处,开了门。
他换好鞋子,先走上台阶。
柳帘穿着高跟鞋,嫌麻烦索性坐在地板上换鞋,秦沛文蹲在她身侧,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柳帘穿上试了试,只大一码。
她脚是37码,显然拖鞋明显是女士专用的。
“我是第几个人来?”
他瞥了她一眼,俯身摆正她的高跟鞋。
柳帘捂住嘴巴,眸光荡漾,揪住他的衣摆:“不会是专门替我准备的吧。”
秦沛文波澜不惊地笑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料定这几日一定会见到她,甚至能确定在度假村见面。
在没有任何的联系情况下。
可明明他连开幕仪式都没有去,是她找过去的。
那可以知道,他连她去找她也已经料想到。
柳帘跟着他起身,看着他高挑的背影:“你怎么能算的那么尽呢。”
“我根本没算。”
“我不信。”
“我只是在赌。”
“嗯?”
柳帘随他一起上楼,在半路的楼梯站定,见他随手把敞开的彩窗关上。
他回过头看她,眼底有晦暗的底色:“赌我会见到你。”
“见不到呢?”
“那就算了。”
柳帘眼睛弯出月牙的弧度,“我们确实天生一对。”
秦沛文目光缓缓地从她脸上收回,轻声一笑。
谁说不是呢。
要比缘分微妙的是默契。
-
她随他进入卧室,外衣褪下递过去。
秦沛文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外套,从斜开口式的口袋滑落下一张名片。
他俯身拾起,拿着一张名片,挑眉,细细地端详。
“不要开灯,好吗?”她说了一句,向屋内走。
室内环绕着很清淡的男士木质香气,虽不大五脏俱全,借着月光,能看到在液晶电视台前放着怡人的绿植。
柳帘走到窗前,欣赏这片绿意,全身心放松,回过头看到暗影里的人,微怔。
秦沛文走至月光下,将手机随意丢至桌面,对她笑了笑,将名片夹在食指和拇指夹之间,饶有兴致地问:“现在有资格质问你了吗?”
柳帘走至他面前,伸手抽出名片,背至身后,向后退了几步,露出略有顽劣的笑意:“你拿到了,我就告诉你。”
他向前迈了几步。
果然,她利索地躲过。
两人在暗影里像是纠缠的影子,忽然,她的影子朝着沙发倾倒。
男人欺身而下,单手将她反转朝着自己。
柳帘胳膊举起,手腕被大掌固住。
他并不夺她手里的名片,腿压在她胯骨旁,虎口含着她的精巧的下巴,身体躬下去。
柳帘以为他要吻自己,自觉地闭着眼睛,呼吸交缠间,却见他将头垂在耳侧,低声对她道:“撕了。”
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脖颈。
过电感传至锁骨。
她浑身紧绷。
柳帘仰面,有挑逗的意味:“不要。”
“嗯?”他挑了挑眉。
“这是陈述导演的联系方式,也算是工作伙伴,怎么能撕掉。”
秦沛文抬手,抽出她手里的名片。
女人的手只是散散地握住。
名片被丢至大理石的桌面上上。
女人睁着一双空蒙的眼睛,看着他:“不撕了吗?”
秦沛文垂头,吻落至她的唇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她随之他的动作闭了一下眼睛。
他箍住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着头与之接吻。吻落地凶,却让她追逐时逐渐失去氧气。
她喉咙间不自觉发出声音。
忽然,桌面的手机响了。
柳帘侧着头看去。
他瞥了一眼,没管,等声音暂停后,过了两秒钟,又响起。
柳帘问:“不接吗?万一是要紧事。”
他缓了缓,控着眼底的欲色,松开手。
在私人时间,秦沛文吩咐过助理要是紧急情况响两遍,看到会接。
他走到桌旁,捞起手机接听后,转身边听边走出房门。
柳帘坐起身,顿感腿部一阵湿感,抿唇。
她将盘起的长发散下,走至浴室门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门外。
男人微侧着身,面色沉冷的弧度在吩咐着什么,简短却不容商榷。
此时,他极其陌生。
柳帘没往深处想,开了浴室灯,褪去衣服。
花洒落至发上,温热的水滑在肌肤上,她感觉到腹部的收紧得以缓解,以及头部也缓缓清醒。
说到底,柳帘走到现在的位置已经完全理解高层繁碌的流程安排,甚至要是她的手机响了,她同样如此。每每此种情况,谈过可爱帅气的弟弟像是落雨小狗,在她挂完电话,翘着嘴不理她。
不管弟弟是否因为她的地位佯装成醋意,但柳帘很吃这套,也总谈年纪小的,有时更像在扮演一个男性的角色,居高临下地欣赏,不管有没有爱,她很乐意扮演充满爱意的情侣,哄着他高兴,哄着他接吻,也哄着他入睡。
突然感觉没意思了。
途中,听到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人应该是回来了。
柳帘看了一圈,发现浴巾并不在浴室。
她问:“你知道新浴巾在哪里?”
外面沉默片刻。
不一会儿,磨砂玻璃门前站了个模糊的暗影。
男人嗓音沉沉:“在衣柜里。”
柳帘抿唇:“你能送进来吗?”
门开了一条缝。
柳帘赤着脚走了两步。
忽然,门敞开了。
她呼吸一滞,一阵木质香气混着凉风扑面而来。
男人站在门口中央。
她当即向后退了一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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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氤氲的热气里。
“你干什么?”她赤|着身子,很庆幸热气将她脸热红。
他将毛巾放至在篮子里,隔着雾气,走到她眼前。
比起他的衣冠整齐,她忽感一股羞耻,向后靠在瓷砖上。
冰凉的触感给她一种冷热交替的虚感。
水哗啦啦地淋。
他身上的衬衣彻底淋湿,肩膀上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不知是不是人浸在热水里,她的心跳得极其猛烈。
“你不是想看,现在还你。”
他站在她面前从容地解衬衣纽扣,随手扔在洗手池上。
他的身体像一座雕像,肌肉匀称有力,轮廓分明,给人一种力量和美的结合。
头一遭,在游戏里,她落了下风。
男人猛然倾身,手抵在她的腰上,将她反身。
后背毫无保留地贴在他胸膛上那刻,她整个人颤栗起来。
于是,水持续在落,一片潮湿。
-
到深夜,柳帘拂开额前湿意的头发,从睡梦中清醒。
她向来怕冷,电热毯开至五月初,今夜却热得不行。
她也不爱早睡,可男人有超强的时间观念,不到十二点就能把她折腾到筋疲力尽。
空间晦暗,清淡的木质香气萦绕鼻尖,嗅觉警觉度降至最低。
一条胳膊揽至她腹间,不沉的力道,但存在感极强。
她回头看了睡着的男人一眼。
借着月光,比起平时的温润,此时他五官偏冷硬的凌厉,看着根本不好惹。
柳帘从他的束缚里挣脱,从床头去向床尾,全身绵软无力地如同一条小蛇。
这让她想起大约在六岁时的故乡,半夜外面雷雨声四起,她分房而睡,却不惧怕,新奇地从暗夜里的房间走到父母房间,赤足爬上床,在父母赤|着|身体穿梭,伏在窗边看落雨。那时的她只有男女区别,对夫和妻的概念一概不知,哪怕成年后,无论感情还是工作,她总是处于高位者,她从不臣服。
可唯有夫和妻没有上下位者,应是旗鼓相当才能持久延续。
她趴在床上愣愣出神,赤着后背,盯着窗外月光下的夜芭蕉,浓绿暗淡凝重。
暗影下的她散着充满潮意的黑长发,素净的脸,没有一丝瑕疵,但也看着没有生气。
“你要看我多久?”柳帘脸压在手背上,身体侧向床头的男人,波光灵动。
从他的角度,她妖媚得让人联想到一只刚化作人形的狐。
男人从后面倾身,替她在背上覆上毛毯。
凉意的脊背抵在温热的胸膛里,她下意识地缩在里面。
秦沛文打量了她一会,抬手很轻地触在她脸上:“感觉你不会哭。”
她微怔,却转而撑着胳膊,半挂在他身上,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以爽哭。”
秦沛文自觉跳过她方才眼底闪过温存的愣怔,不过勾唇一笑。
她抬手,手心附着在他的手背,按在她胸口的位置。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皮肤比白更干净,透着粉色。
秦沛文笑着看她,如狩猎者静候猎物。
宽大的掌心只管顺滑而下。
忽地,她声音溢出一个不规则的音调,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脸色微红,不适应道:“等一下。”
可阖开唇时,他一点也没给机会,倾身含着她的唇瓣。
她的身体反向成弓。
沉寂的夜里,成人男女最不需要哄睡,只有身体交缠的缠绵。
9. chapter9
第二日清早,柳帘七点起床。
她没有懒床的习惯,平时仅五小时的睡眠,神清气爽地换好衣服,约一辆车去了公司。
没有起床拥吻,拒绝送车好意,同样,他也没问她是否到公司。
他们不是恋爱关系,同样时间金贵,无需报备。
像是极致的泡影遇到光后爆破,虚幻到如同罗曼蒂克。
柳帘起初两天身体极度想回味他的适配感,想找个理由约他,可无利无法来往。
虽然他人看着儒雅,但直觉告诉她,他比谁都精明,也能忍。
她差点忍不了。
庆幸后面来了经期,禁欲模式开启,这事暂时抛诸脑后。
一晃间,至四月初最忙的时候,柳帘照例举行月会,总结近期工作经验和教训,听各部门汇报工作以及安排下整月的流程。
因在五月份有戛纳电影节,每年柳帘都会随去,前期的造型与礼物准备,确定品牌合作方,明星以及团队的证件办理情况……各类繁杂的手续流程,她要求各部门一字不拉地进行汇报。
听完后,柳帘适当给予意见,秘书主持会议,让部门汇报现在开展的工作。
古装剧《不辞夜》正顺利拍摄,何筝拍摄的剧情已进至尾声拍摄,助理小李代表经纪人部门进行汇报。
“何筝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只不过……”
柳帘在流程单上划上对勾,听得下属欲言又止,抬眼看去。
“林导突然被换了,而且是制片人宣布的。”
一时间,会议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因为上次柳总在片场甩林采森一巴掌,旗下艺人工作停摆,后续柳总虽然说没问题,但是林采森仍然在为难艺人。
毕竟在拍摄期间换导演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拍摄末期。阴谋论,大佬内斗时制片人在站队,以及柳总的手段够硬……能想到的都能想到了。
到此,属下都沉默地看着柳帘,莫名的惧畏。
柳帘握着钢笔,在此条流程后面点着,很快,纸面上泅出彻底的黑点。
“新来的导演是谁。”
“傅家俊。”
“有为难你们吗?”柳帘平静地放下笔。
助理小李满脸亢奋:“不仅没有,还特别好,当天请咱们组员喝热饮……”接下来的话,她没敢说,那日在化妆间祈祷能换导演就天方奇谈般地发生了!
柳帘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道弧度。
-
秦沛文在会上听取各投资项目进展情况,其中一则何筝饰演的《青年河》杀青,电影进入后期制作阶段。
场地拍摄结束后,接下来主要影视制作公司的剪辑和审核,除了录音内容,明星的工作大体已结束,能有喘息的空间。
他一条接一条地划掉进程,不显山不露水。
直到会议结束,秦业诚坐在他身侧始终面色阴郁。
秦沛文看了他一眼,笑说:“四哥,要一起吃饭?”
秦业诚斜睨他,起身只给两字:“不必。”
等所有人都走了,秦沛文在会议室里坐了几分钟,看到手机上亮起的名字,起身回办公室。
走至门口,秦沛文看到秦业诚正站在走廊尽头通话。
他面色赤红,动怒道:“顾之遇,不经我同意,导演说换就换,你哪里来的底气?”
听到动静,秦业诚朝着门口看去。
男人站在廊下,表情沉静到捉摸不透,对着他微微颔首,作出请通话的手势。
秦业诚脑中冒出个念头,心下徒然一凛。
他背身,音调不免增强有震威的意思:“我不管你在跟我唱什么戏,这账,我记下了。”
秦沛文微微勾唇,走至电梯,散散地按下按钮。
打电话的人已经等了太久。
秦沛文进了办公室,将文件夹丢至桌面,回拨一通,说:“有事?”
那端沉默一瞬,清得像水滴的调调:“要是想你也算有事的话。”
秦沛文要挂电话。
柳帘急忙道:“别别,今晚加班吗?礼物我已经收到了,新的导演专业且亲和力极强,我想谢谢你,请你去个地方。”
秦沛文垂眼,摘下笔帽,笔尖顿在文件的签名处:“不是酒店?”
“肉偿?那也不是不行的。”那端比他会接话题,传来短促且愉悦的笑意,生怕他挂断,“好了,是真的想谢谢你。”
-
傍晚六点半,秦沛文的车来接她。
正值春天的夜,风大且有几分冷意,她却穿着白色长裙,外面搭着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赤条条的小腿附着深卡其色靴子。
而身侧的人西装革履,手搭在方向盘,侧朝着开门处看着她,后方座椅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
弧标挺拔的男人戴着副银色质地的无框眼镜,面部清爽,整个人清冷如雾中山竹。
她眯眼一笑,坐进副驾。
她一上车忍不住打了寒噤。
柳帘说:“好久不见。”
“嗯。”
许久不见气氛再次冷了几个调。
“陈臣。”
秦沛文正将车汇入主干道,只朝她开了一眼。
“我可以穿一下你的外套吗?”柳帘道。
言语间,秦沛文再度朝她看一眼,她正抱着手臂,肩膀向上耸起。
见他没说话,柳帘更将楚楚可怜发挥到极致:“我冷。”
秦沛文默了一下,抬手把暖风调制最高温度。
正好停在红绿灯处,他偏头,平声问:“还冷吗?”
“不冷。”她抿唇,盯着他一秒,身体向后靠。
秦沛文微微勾唇。
-
车按照柳帘发的地址,开了半小时左右,拐至郊区一栋小院门前。
秦沛文找了个空位停下,熄火。
柳帘向后梳理黑色的头发,垂眼解开安全带。
一件外套放至在膝上。
黑色的休闲夹克式外套,料子偏休闲式的牛仔质地,但剪裁与缝纫极其细致,混杂些许的木质香气。
她抿唇,穿着外套,跟着下车。
中式建设的庭院,进门是一面通白红福字照壁,进门后各类树植,以紫薇花树、桃树、石榴树为主。沿途树上的石榴以有裂口的迹象,柳帘随时摘了一个,放置在包里。
顺着廊亭走,越往深处走,空气里越弥漫着艾草燃烧的味道,也大约知道是一家理疗馆。
进去后,入门见到是高至两米的五斗橱,药箱陈列,在靠门处上面挂着营业执照、行医资格证以及医生介绍。
秦沛文知晓蒲劲,蒲家本就做医疗产业,蒲劲单传学中医,年仅三十,挂号可谓难求。秦老太太一开始让他来看肠胃,他闲繁琐,先搁置。
柳帘环顾四周,见没人,朝左侧一处帘子拉开,朝里一探头,猝然唤道:“蒲劲!”
一声后,她笑出声。
半响,听到里面略有疲感的惺忪声:“你来就不能敲敲门吗?”
她仰面看看帘子,道:“这怎么敲,快点起来,我带了个病号。”
里屋发出沉闷的叹息声,传来响动。
柳帘把秦沛文带至桌子旁,让他坐下。
秦沛文抬手,小臂搭在桌面上,轻微一笑:“你带我出来,是带我看病?”
柳帘不知者无罪的表情:“不然呢。”
谈话间,蒲劲拨开帘子,按着眉骨走到桌前坐下,抬起眼皮,见到眼前人是秦沛文,愣了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柳帘,道:“把手伸出来了吧。”
秦沛文将手搭在脉枕上,看向蒲劲。
因秦老爷子病重,近几年秦家跟蒲家走动算多,蒲家的长子蒲劲跟他年纪相仿,只是为人清冷孤傲,专注医术,并不多露面,两人只面熟并不认识。他认出了蒲劲,蒲劲也大抵认出了他。
“怎么样?”柳帘耐不住性子,站在秦沛文腿侧问。
蒲劲在腕上稍作停留,看向她,平静地说道:“如果回答你想问的,他肾气很足,你放心。”
“哎呀,你说什么呢。”柳帘及时打断,朝秦沛文方向看。
他莞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蒲劲把完脉,寻问最近饮食和作息,还有其他症状后,开始写药单。
“你脾胃不好,少思虑,给你抓几副中药,吃一个疗程,如果还有胃口不佳的情况,再过来,我给你换药。”蒲劲说。
极少一个疗程换药的。
柳帘替他补充:“他很厉害的,吃中药一个周就有效果。”
秦沛文微微挑眉。
他眉骨高,衬得瑞风眼深邃,看她时总会轻轻地含着笑眯起,像在看着一只猎物。
柳帘俯身,食指勾住他的手,背至身后。
他像圈住了她,抱在一起。
蒲劲斜了柳帘一眼道:“你过来。”
柳帘以为蒲劲是说药方,没成想他直接带她走到院子里
她同蒲劲站在院内,蒲劲抽了支烟,问她:“你看上他了?”
柳帘只抿唇微笑。
“你胆子真够大的。”蒲劲指尖夹烟,朝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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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
“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你就去招惹?”
柳帘挑起细眉:“知道啊。”
为此证明,柳帘还大致说起他帮她换导演的事情。
倒把蒲劲听得微微诧异,都听说秦家的幼子最为克己复礼,秦老爷子病重也只是回国助力,并未参与兄嫂们争遗产的斗争去。同样,大家族最讲究联姻,可这么一个人,却跟柳帘私会。
“你真是有能耐。”蒲劲眯了眯眼,心里已了然。
柳帘不解。
“为了解决一头狼,却引来一只豹子。”
“滚呀,我们是真爱。”
蒲劲:“……”
-
进屋后,蒲劲走到药品柜抓药,柳帘携秦沛文走至柜台前,听他嘱咐。
“这幅中药喝了会有轻微腹泻,本身就是要泻下邪火,切记不要喝止泻药。”蒲劲将要包好,放至袋中。
秦沛文应付两声,接过药袋。
“饭前吃还是饭后。”柳帘胳膊拄在柜台上,认真的询问。
看起来比自己的身体都要紧。
蒲劲不冷不淡地看了秦沛文一眼:“饭后吃,跟你过来看病的每任男友一样。”
柳帘:“……”
-
两人走出药馆已经六点。
春风肆意蔓延过后,风里有凌乱的花香。
秦沛文把药放在车上,轻摔车门,见天色反而不冷了,看着她道:“要去走走吗?”
柳帘微怔,点点头。
看来他对附近一带应是熟悉,带她转了个弯走到河边。
沿着长路走了十分钟,沿途,秦沛文接了通电话,柳帘站在原地等他。
他背身而站,在通话时也未松懈的背阔挺拔。从正式的穿搭看来,不难看出,今日他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了。
柳帘忍不住欣赏眼前人。
温文尔雅与他适配,却把感情放在最模糊的位置,分明有股子斯文败类的气息。
挂了电话,秦沛文走至身前,轻微蹙着眉,站在栏杆前,略有倦意地点烟。
“……陈臣。”
“嗯?”
“你结婚了吗?”
秦沛文略一挑眉,胳膊搭在栏杆上,微笑着看她,道:“蒲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
“是否结婚对你很重要?”
“是的。”柳帘解释,“虽然我是谈过几任,但我每次都身心唯一。”顿了顿,举起左手,“对天发誓。”
“我看着很像结婚的人?”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柳帘不可置否:“你看着不像好人。”
秦沛文笑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沉沉,“你是第一个说我不像好人的人。”
兴许戴着眼镜,他本人看着格外锐利。
沉默的一瞬。
耳边只有远处汽车的鸣笛。
柳帘一时不知怎么回。
秦沛文伸手,将她揽至身下,单手揽着她的腰肢,面朝着他,让她与自己对视。
身后是栏杆,她的骨头柔软,很轻易地向后弯,他们之间还有不小的缝隙。
“有人。”他提醒她。
柳帘陪明星躲狗仔躲出下意识,身体靠近他的胸膛,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秦沛文夹烟的手怕烫到她,向外搭在栏杆上。
散步的夫妻看着自家的宝宝从他们身后跑过,看了一眼耳鬓厮磨的小情侣。
此时,他们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区别。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酸梅汤里煮着红玫瑰。
秦沛文头微微一侧,抬手摩挲她的耳垂,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抽烟。
柳帘意识到自己一时昏头被玩弄,也不恼,抬手搭在他腰上,拥得更近。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良久。
秦沛文推开了她。
冷白的脖颈浮现抹粉色的齿痕。
手里的烟燃了大半截,柳帘从他手里拿过,吸了一口,侧转身,说:“走吧。”
眼前的小臂挡在跟前并未松开。
他抬起另侧手,拥着她的腰。
身体触碰时,她能感受到腹部的硬物。
她微怔,踮起脚在他耳畔低语:“蒲医生说的真不错。”
“你折磨人也真不错。”秦沛文都忍不住说。
春日的夜里,暖的不行,风四起,河水的水面一片波光荡漾。
柳帘伏在他的小臂上,笑得明媚,头发翻飞。
他拥着她,退了两步,唇角微扬。
10. Chapter10
回到别墅时,已经晚上七点。
在外面解决完餐饮,吃的炸小银鱼口味偏重。
柳帘进屋后,第一时间去厨房里找水喝。
没有明显的桶装水,打开冰箱后,里面是空落落的瓶装水。
她不喝冷水,拧开后倒入水壶里加热,侧眼看去。
男人也跟着进来,把中药袋放在流离台上。
柳帘目光落至上面,眼神意识,“你不喝吗?”
秦沛文看一眼,道:“明天吧。”
手里的中药被人一下子抽出。
秦沛文抬眼。
柳帘白他一眼,低下身子,从柜子里翻找厨具。
砂锅拿出后,放在水池里清洗了一遍,再将中药倒入,放水浸泡。
柳帘转头看他说,“送佛送到西。”
她走至他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腰上,侧着头看他。
秦沛文眯了眯眼睛,抬手,食指摩挲她温软的唇,“用不用补偿你?”
“下次吧。”
秦沛文微挑起眉眼,“又有下次了?”
“不行吗?”
秦沛文垂眼,像在思考。
她踮脚,寻他的唇,直接且大胆地送过去后,贴在他身上,语气嘤咛:“好不好,我好喜欢你哦。”
秦沛文拥住她,身体抵在流离台上,垂首,虎口含着她的脸颊,看她,“是喜欢我还是身体?”
“不都一样吗?”她微微翘起嘴,把手机捧在两个人空隙之间。
赫然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秦沛文笑了,单手接过,指间捻着手机旋过,解锁屏幕,把微信二维码给她。
柳帘也跟着笑了,拿着手机扫过后,垂眼看去。
屏幕里是一张暗沉的窗棱,触底是一束墨绿的芭蕉,很像从二楼俯拍的景色。
和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W。
王,汪,望?
她笑着问,“这是哪位前女友的缩写?”
秦沛文垂眼看了一眼,懒于解释。
露水情缘,不用他费口舌解释身份。
柳帘确实也没所谓地岔开话题,问他:“你有电脑吗,我突然想起有封邮件必须今晚查看。”
-
秦沛文给她找出备用电脑后,只身上二楼书房。
都是成年人,手头工作要紧,也不用客套。
柳帘坐在餐桌前,调档出近期的工作报表和代言产品信息,给经济人说明接下来工作内容后,仅过去一小时。
她走至厨房,拧开煤气灶,大火熬煮中药。
闷重且苦泔味弥漫开来,这让她不由想起五六岁的老房子,家里常年散着中药的味道,父亲煮一碗给自己,另一碗给她喝。苦涩的味道从喉咙间滑过之际,最终咽喉会有粘腻的不适,父亲端着她的碗,在厨房里最终闷低地卡痰。
她舒出一口郁结的气息,将火调至小火,等了良久,抱着毛巾把药倒入碗中,放入托盘。
走至二楼的楼梯口,拐角直行到内侧的房间。
门开了一条缝隙,有穿堂风,灯光从其中泄漏,忽闪着如同蝴蝶落地振翅。
她敲了敲房门,“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她推门进来,抬眼看去。
屋内空间很大,入门就是办公桌,内里是沙发,左侧是书架,在靠门延伸的角落放置着小型钢琴,像无处安放的将就。
秦沛文从工作里抽身,看到她手里端着的餐盘,微微一怔。
“真去煎药了?”
“难不成骗你。”她放在办公桌上,人坐在他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颈,“身体很重要的。”
秦沛文扶着她的腰,另手摘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柳帘说:“我说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对自己好,而且所有对我好的人在我这里通通很重要。”有点痴缠着撒娇的语气,“你也很重要。”
温柔刀,真是刀刀致命。
秦沛文无声地看着她,她身体朝向落地窗,目光看外面,有股子赤诚天真的意味。
对于秦沛文说,她要比圈内的名媛复杂且成熟。
叫他想起初见时,她对陌生异性对望时,展露出的从容与大方,是少有的一种功利且眼里有灵气的女人。
而且几番相处,他清楚感知到,她不愧惧两性关系,也很擅长化解危机,情绪极其稳定。
可再了解,她又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空灵、纯白且毫不掩饰。
任何男性都抵不住诱惑。
也逃脱不开成熟和稚气并存的女人。
秦沛文暗自一笑,拨开她额前的发,“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象在雨天里外面芭蕉响起的声音会不会很好听。”
秦沛文说:“下次下雨,我接你过来。”
柳帘说:“不用这么麻烦。”
秦沛文沿用她的话:“你在我这儿,不也是很重要?”
听到这话,柳帘回过头,一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没有成年男人的欲望,也褪去少年人的莽撞。
温柔且纵容的含义。
柳帘微微一怔,穿堂风穿过她的脸颊,像吹进了心里。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起身,走到角落的钢琴旁,侧头:“我可以弹弹吗?”
秦沛文端起药碗,应了一声。
Fazioli的音色应纯净、饱满、和谐,但她抬手按下去,踩着踏板却没有延音。
她俯身,翻开音板,看到踏板杆掉出来了。
手动放回插孔处,她合上音板,再次弹了几次,音节像是在花瓣上滚落。
他走至她身旁,勾着唇角问:“你会弹钢琴。”
“也不是很会,因为我以前学芭蕾的。”
他微微诧异,但不过短暂的情绪。
资本圈内美女如云,朝暮更迭对大众来说顶多是集锦短片里的怀念,对投资者来说,无利不往而已。
她解释说:“我就是芭蕾比赛上被星探发掘,进的娱乐圈,最火时候退了。”
秦沛文坐在她身旁,问:“怎么退了,影星收益不低。”
柳帘说:“我不喜欢按照剧本演戏,毕竟能看到结局,不稳定才让人着迷,我喜欢刺激且危险的东西。”
秦沛文抱着手臂,指尖闲适地点着手臂,勾着唇,眉眼散漫疏懒。
他好像懂她说的潜在话语。
对,博弈。
哪怕是情感,也充斥着不绝对的结局。
从第一次见面,她对眼前的男人充满恶意的好奇,想撕毁他的儒雅皮囊,让他破戒,看他骨子里真正的暴戾和野蛮。
她不会看错人。
她起身,身体压在钢琴上。
音调乱音飞出。
她躬身,唇瓣抵在他微凉的唇上。
他口中还有苦涩的中药味,而她将糖从舌尖渡给去。
秦沛文看着她,分辨不明喜怒。
他抬手,掌心含着她的下巴,起了身。
她被迫踮着脚,微抬下巴,身体又不得不后仰,腰抵在钢琴的总挡上,白皙脆弱的脖颈暴漏无疑。
“怕你输不起。”秦沛文压着她,语气温和。
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慰回头路,不愧是谦谦君子。
她却用最后的氧气笑着看他:“心甘情愿。”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指间穿过衣服,抵在她肤上的腰,她的白色裙子已到了腹部。
随着微扬的动作,她嫩白锁骨处逐渐变成充盈的粉色。
落地仿中欧古铜灯落地的黄色暗影,像洒了一地黄金粉,像印象派时期渡上的油画。
钢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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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调被挤压得高低起伏。
“去……去你房间好不好。”柳帘如同溺水,半挂在他身上,说的断断续续。
秦沛文一把捞起她的另侧大腿,双手抱住她的腰,往房间走,宽阔的后背抵开房门。
他的步幅大,每走一步,柳帘伏在他的肩头会忍不住颤栗。
她没被放床上,抱着他的肩膀,跟她的情欲在殊死搏斗。
整个人沉溺在水中,在曝晒中蒸发。
柳帘求饶道:“放过我。”
他不理。
“求你。”她服软。
秦沛文笑了声,像是恶作剧得逞,才把她放至床上。
外面的雨声密而无声,泅湿着春干的地面。
她搂着他的脖颈,而他拥着她的腰肢,一同向暗处沉下去。
过了良久,柳帘伏在他的胸口上,头发彻底粘腻在额头,才肯动一下。
秦沛文缓缓起身,撑起身体,将被盖包着还趴在身上的人背上:“洗澡吗?”
“能饶我一会儿?”她抬眼,涣散的眸子聚焦几分,闪烁的光分明在卖惨。
他笑了一下,将小虫包裹的她再度裹得严实,起身调了空调热度,去了浴室。
-
估摸着他洗完时,柳帘才肯响起动静:“帮我加好水,我想泡澡。”
又过好一会儿,浴室门才打开,男人出来,乌发松散湿亮,走至桌前,捞起手机像在处理公事。
柳帘看他:“抱抱我。”
她可是真会撒娇。
也不让他分神。
侧躺在他床上,葱白的胳膊长开着,发丝全部垂落在一侧,露出脖颈还是他厮磨后的那侧。
秦沛文看了她一眼,把手机熄屏,走到她眼前,伸手把她捞起,抱在怀里,把人送至浴室。
柳帘贴着他的戏胸膛,笑了一下,吻住他的侧颊:“我给你打五星。”
五星男人处变不惊,走至浴缸前微微弯腰,让她的脚尖触水感受温度,听到她说“好了”,忽地要把她扔进水里。
柳帘紧紧抱住他,直喊救命。
他笑了一声,把她缓缓放至水里。
柳帘浸在水里,水温禁不住舒缓地放松了一声。
秦沛文转身,去拿浴盐放至水里。
需要承认的是,感情中她从未享受弱视一方,论付出都是她在先,抽身而退时也并不伤心。
原来在于一个理—享受付出的人总会先离不开对方。
“我们以后要不要定期见面?”她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
秦沛文挑眉,但没说反对。
“那就这么定了,每周六见面。”
秦沛文勾唇,坐在浴缸边缘,把浴盐洒至水里,抬手拨弄。
身体向前陷,她从水中冒出,连头发都湿润了。
她的眼在浸水后,是几近空灵的迷蒙,总会像只美人鱼。
氤氲的雾气,男人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在不笑时,他的下颌线是刀锋般冷硬,却像是抽丝剥茧后的松懈反而是最接近冰冷的雪原。
饶是她平时再高位者身份,但在这份关系里,她不会有任何优势。
她略有不自在地看他:“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第一次落水的样子。”
她一听来了兴致,问:“有没有跟现在联系起来?”
秦沛文听后暗沉一笑,眸色晦暗不明,本来拨弄水的手向下探寻。
她下意识地并腿。
可已经太迟了。
她不得不身体向上,浮出水面,可迎面却把唇也送了上去。
安静的浴室没有说话声。
柳帘一时颤抖。
她伏在浴室边沿,头抵在男人的腿上,他的衣服也湿了。
最终,她差点要挂白旗,头回补充说明:“一周你主动,下周我主动。”
11. chapter11
次日早上,柳帘摸手机看时间,七点多。
浴室里有水声,身侧也没见人。
她浑身筋骨疼痛,懒洋洋地躺着,听到浴室门响动的声音,男人出来了。
“醒了?”
“嗯。”
他往衣帽间去拿衣服,“我十点有个会,一时半会回不来。”
柳帘听后一笑。
秦沛文回头看一眼。
“你老板真讨厌,周末也不放你。”
秦沛文轻轻挑眉。
她起身,走至衣帽间,取自己的衣服。
秦沛文正穿外衣,朝她看一眼。
柳帘系着内衣带,背身而站,身在匀称细长,后背光洁细腻。
被他审视着,她一如大方从容,说:“帮我扣好。”
秦沛文微微挑眉,走至她身前。
她却转身,揪着他的领带,笑着看他:“别看系它,让你感受一下女性痛苦。”
“女性痛苦还没感受到,先感受男士隐忍的痛苦。”秦沛文垂眼,看她的手往他衬衣上下纽扣的缝隙里放。
“怎么算苦呢,这是蜜饯。”柳帘笑看他。
秦沛文哑然失笑,将她的头发搭在一处,胳膊环着她,在蝴蝶骨的交连处,利索地扣上。
而她也替他整理好领带。
-
两个人出门,柳帘回家取文件也要去趟公司,让秦沛文送至小区。
临下车,柳帘坐在车里问:“这几天都在秦家的总部?”
“嗯。”
柳帘点头,“离着我这也不远。”
秦沛文挑眉。
“下周来我这好了。”她说,“你市区太远,耽误彼此时间,真的累。”
“好。”秦沛文看了看时间,看她盯着自己,问,“还有事?”
柳帘笑着摇头,下了车。
本想提醒他不要忘记喝中药,但细想,又不是她身体,更不是情侣关系,大可不必过分狎昵。
秦沛文坐等了会,陈臣来至车前,将文件从车窗口递进去,人来到驾驶室。
“秦总,明澈小公子婚礼延期了。”陈臣道。
秦沛文漫不经心地翻着章程,淡淡道:“确定好举行日期了吗?”
陈臣说:“阴历五月十六,延期将近一个月半。”
后头没动静。
陈臣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去,一双黑眸子正看他,顷刻知趣地移开眼。
还不知为何原因,听到后排沉沉的音调:“周末加班,没在背后骂我?”
陈臣心下一惊,眼神躲闪,“没,没有,秦总。”
以为他会生气。
秦沛文不知想到什么,勾唇,却笑了笑。
陈臣舒口气。
秦沛文继续翻着文件,平静如水道:“包个慰问礼物,给四哥送去。
-
虽然这天有了微信联系方式,但是两个人在平时一句话也不说。
柳帘除了知道他叫陈臣,是秦沛文特助,以及郊区房子,其他一无所知。
不刻意去了解,不是小女生恋爱一样想要得知对方一切。
等待腻了分开时候,反而断舍离干净。
到了周五下午,柳帘盯了会手机屏幕,给他发了句:“在?”
那头过了将近半小时回:在。
柳帘:要不要早点来我家,五点?今天没事,好无聊
W:行。
见到消息后,她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春风在呼啦啦地吹,杨树正在努力张新芽。
她坐了十几分钟,四点就坐不住了。
这周压力真大,找个男人放松的心情到达顶峰。
她把剩余工作安排完毕,提着包走入电梯。
轿车停在室外停车场,她在一层下楼,边走边拿车钥匙,朝外面看了一眼。
隔着落地窗,见到门外有道熟悉的身影。
柳帘眯眼看去。
是那天在酒店过来认亲的中年男人。
说中年男人其实也说不过去,看他花白头发,以及微佝偻的腰,至少已经六十了。
他穿深绿色厂商工作服,后面印着深庆电器,像是从活动现场要来的衣服。
柳帘停下脚步,走至柜台,指着外面的人,问服务人员:“小祝,这人一直在这吗?”
小祝抬头找寻,确定柳帘说的人是谁后,回应:“两三天,我对他有印象,一开始在大堂坐着,经理问等谁也不说,就让他出去了,没想到还在呢。”
见柳帘凝视着良久,小祝补充道:“姐,你放心,咱们安保有保证,我们会看好的。”
柳帘未露情绪,淡淡勾唇点头,转而向电梯走去,按下行的电梯,去地下车库取十天半个月不开的跑车。
从地下车库出来,阳光落入她的眼皮上,有刺痛的热。
她缓慢行驶在大楼,再度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男人正往花坛边沿坐,擦着额角的汗。
柳帘点着方向盘,盯着他。
忽感一阵烦躁,她踩了一脚油门。
-
他人正低头,热得发晕,眼前有道凉风吹在发顶处,抬眼看去。
一辆黑色轿跑停在他跟前,穿着考究的女人坐在驾驶室,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上车。”
他一愣,旋即从车头绕过来,打开车门,掸开裤腿的干涸的泥点,犹豫再三坐了进来。
柳帘烦闷地从口袋里摸烟,瞥了一眼驾驶座的男人,最终手空落落地抽出来,“等我一会。”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她走至花坛最右侧,双手抵在腰间垂头,胸口起伏。
就在此时,微信电话切进来。
漆黑的屏幕,只有一个W。
她没给他给备注,八字没一撇的关系,要是以后有工作来往,再改不迟。
“到哪里了?”隔着音筒,显得男人的声音沉稳且温柔。
心持续像飞起的气球,忽在此刻,像有人拽着心落地。
柳帘说:“我可能晚回去,我家密码010708,你想进去跟门卫打声招呼。”
秦沛文听了一笑:“就让我明目张胆地进去?”
“嗯,只要别睹物思人先自行解决就行。”
那头一顿,“到底是你变态,还是我?”
柳帘也笑了。
几分沉静,柳帘想到了什么,问:“你在亲子鉴定中心认识人吗?”
话筒里的声音微沉:“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沉默两秒钟,他回:“过去找一位姓陈的医生就行。”
“嗯。”她谈兴不高。
秦沛文不免说:“你都有孩子了?”
“你滚。”柳帘炸毛地要挂电话。
一报还一报。
对面笑了声:“几点回来?”
柳帘从导航上找出位置,考虑后说:“七点左右吧。”
“嗯。”
“……”
“怎么?”
柳帘说:“你还会在吗?”
“今晚不是周五吗?”秦沛文哑然失笑,声音像落在她心上,“我等你。”
-
驱车到亲子鉴定,已经是五点,临近下班点。
柳帘去缴费处把费用交齐,整整2750,抬手扣微信二维码。
男人站在旁边,看着她把不小的费用眼不红心不跳地扫进去,张了张,没说话。
从穿着和开的车就能判断出她的财力,冷静从容且极有条理的形象,只在见他上车时露出的烦躁,可在下车接过电话后明显沉静。
是恋爱了吗?今年二十九岁,没有结婚也是恋爱的年纪。
但他不能问,自坐进车后,他们就一句交流也没有。
不光他们,只要在亲子鉴定的人们,脸色没一个好看的。
柳帘带他找到陈医生后,填写好申请表,告诉检测流程后进入取样本室。
镊子夹住发丝,连带着毛囊连根拔起,刺痛袭来却也不痛不痒。
做好检测后,陈医生说要是麻烦七天后可以邮寄到地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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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帘沉思:“不,我们一块来。”转过头问男人,“七天后的这时候,你有时间吧。”
他点头。
两人一并走出医院,柳帘看了看时间,道:“我没法送你去市区了。”
说着,打开车门,从储物格里找出钱包,找出两张百元现金。
柳帘递给他:“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男人微怔,慌着抬手要拒绝:“我,我坐公交就行,而且,也不用这么多。”
柳帘平和一笑,把钱塞入他手中:“下次也打车过来,不要迟到。”
-
开车回去,刚好七点。
停下车,柳帘微微仰头,看到七层的灯在亮着。
她眸色微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朝着单元楼走。
坐电梯后走出,柳帘开锁,进屋在玄关处换拖鞋。
目光在客厅里扫视,并未见到人,只有烟火气萦绕在鼻尖。
柳帘好奇地走到厨房,果然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背身站在灶台前。
“回来了?”他听到动静,微微偏仄头,看着她,勾唇示意。
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小心翼翼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脸抵在他大臂上。
蒜片炒和牛已做好,放在流离台上,锅里正放着水芹。
柳帘奇异都看他:“你在做什么?”
秦沛文低眉,手握住锅柄:“很明显,做饭。”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你会做饭?”
“国外留学基本技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柳帘急得要词不达意了。
秦沛文这才朝她看了一眼。
站在电梯里想过他在她公寓里做任何事情—处理公事,看热点事件再或者休憩,唯独没想过他会下厨。
这是哪一任男友都没做过的事。
“陈大特助给人做一顿饭是不是有点屈尊降贵了?”
秦沛文微微挑眉,问:“要是秦沛文过来给你做呢。”
她踮起脚抬手,捂他的唇:“要死啊,直呼你上司大名。”
他笑得轻浮。
-
将近八点才吃晚饭。
柳帘坐在餐桌旁,尝了尝,口感不比米其林餐厅差。
“哇~哥哥。”她刚要开口虚浮地夸赞。
秦沛文看她一眼:“吃饭都不消停吗?”
她只好打住,安静地吃。
这么吃就彻底打开味蕾,她吃完一碗米饭后又要一碗。
边吃着饭,毕竟借了他的人脉,柳帘有必要提及,大致说起要跟她验DNA证明亲生父亲的事。
秦沛文听后,身体向后靠着椅背,眸色晦暗道:“无论事是否落定,你给他钱,只会给他咬定你的机会。”
要论最无情的逻辑换算,她确实做的不合理。
看他的着装,柳帘有个预感,给他钱也会坐着公交回家。
她低头含了口米饭,目光却极为远:“算了,我只是亲情淡薄,不是丧失人性。”
秦沛文微怔,回神看她。
桌面上置着绿罩灯,由色彩玻璃构成,色彩斑澜,柔柔无息地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像是蝴蝶落至身上。
秦沛文暗自笑了声。
她合适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想着给我做饭了?”
秦沛文说:“我想着你忙起来也没吃饭,不能让你饿肚子。”
他应该是吃过晚饭,但仍坐在她右侧,随意动了几下筷子,并未吃主食。
柳帘暧昧地眯眼,朝他一笑:“怎么会饿着肚子,吃你也行。”
他平静地夹起一箸菜。
她把手落在他的隐晦处。
秦沛文放下筷子,低眼看她,“吃完了?”
“嗯。”
他起身,“我去刷碗。”
感觉没什么兴致。
她都一而再再而三了。
看着他的背影,柳帘不甘地问:“那我干什么?”
秦沛文回身,顿了一下,目光幽深,“你去洗澡。”
12. chapter12
周末被发挥至极致。
每个夜晚,她像在水里一样。
而他是她认识所有男人里面品相最好,功夫最好的男人。
就这张脸放娱乐圈也不会差,而且属于执行力超强的禁欲男主。
“下个周见。”
“嗯。”
她踮起脚吻他的唇:“我们好像辛蒂瑞拉和丘比特爱情故事结合。”
秦沛文回吻回去,告诉她:“他们后面都会幸福在一起,你可要小心。”
他专挑她不爱听的说。
柳帘被吻得燎原,及时开口:“打住,我们是童话故事上集。”
秦沛文微微勾唇。
不谈私生活,不谈婚姻,是这几天开始形成的默契。
-
就这么到了周五,柳帘半下午去了亲子鉴定中心。
在大厅里,一眼看到了男人。
柳帘去陈医生那里取出报告,驱车去了一家咖啡店,点了甜点,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男人坐在面前,拘谨地看着她。
柳帘捏了捏牛皮纸外层,抿唇,最终把检验单从里面抽出,目光落在最后检测意见上—
根据现有送检材料,确认1号送检材料人员柳帘与2号送检送检材料人员赵殷亮的生物学父亲。
她盯着结果良久,问;“你叫赵殷亮?”
他抬头看了一眼。
柳帘笑笑:“毕竟我跟着我妈离家才五岁,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的年纪。”
正好服务员归过来把饮品放置桌面上,两人顷刻沉默。
柳帘喝了口咖啡,轻淡地问:“找我认亲,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赵殷亮没说话,迟缓几秒,说:“没、没有,我在这定居,就想找到你。”
外面霓虹灯一簇簇地亮起,像拨开的鸡蛋黄。
柳帘目光被吸引过去,眼被耀得睁不开,回神淡淡一笑:“我很好,谢谢。”
-
临行前,柳帘同赵殷亮交换电话号码,告诉他有困难可以找她,客套了几句再无其他。
日子向春末不咸不淡地过,公司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很多事不用经柳帘手上,底下人已经安排。
周五时,团队开会议总结,临近结束,几个管理层谈起来:秦式万业老爷子出院。
“明天出院,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一天几万的营养针供着身体呢,听说人在IUC醒来当天就立遗嘱了。”
“啥啥啥,确定是谁,秦家老二还是老四?”
“现在没放出消息,秦老爷子应该没啥大问题,但秦二和秦四最近闹的很难看,秦五从中调和都没和好。”
“天呐,家族内斗真要命,咱们公司不能站错队,但一个也不好得罪,要不影视资源就不好拿了。”
柳帘点点桌子,扫了眼朋友圈。
秦沁发了小动物冲刺的表情,注文:开心。
那就是些八九不离十消息。
果然,会议结束后,柳帘在冲咖啡,收到W发来的消息。
W:本周和下周见面取消。
明天秦老爷子出院,下周说不定要出差再不然是秦沛文援助结束,回国外母公司了。
柳帘没多问,只发了个可怜好的表情。
-
下班后,柳帘开车回家,方向盘打弯,往城西走,去家属院。
家属院设在芰荷大学校内区,临近东辰广场和小吃街,哪怕傍晚也人声鼎沸。
柳帘停好车,往门口走,听到屋内传来争吵。
“死婆娘,大晚上出去跳跳跳,五十岁也去勾引男人。”一个苍老的音调传来。
紧接着是柳纳莱高昂激进的声调,“我就跳,你老了勾引不动了,反过来说我骚,呸。”
很快是向德昀焦急声音,“妈,妈,别生气,你也少说两句。”
柳帘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吵闹戛然而止。
向老太太手里举着拐杖,柳纳莱站在向德昀身后,而向德昀扶着向老太太。
柳帘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漫不经心道:“看什么,快来拿。”
手里的礼品盒这才有了着落。
奶制品、燕窝、茶叶,再好点是柳纳莱心念的衣服。
向老太太在二楼低声咳嗽,向德昀忙东忙西地放东西,柳纳莱坐在她身侧,像鸡仔有母鸡护着,指着向德昀骂:“没出息的东西,看着大学老师,就是死扑盖,妈宝男。”
柳帘似笑非笑:“要不离婚?”
“怎么行,我们有感情。”
柳帘白着眼坐着听了会,大抵都是无聊的家常话,她窝在沙发里偶尔插两句,等到了该到年纪找男人时,柳帘才动了动眼皮。
“我并不打算结婚。”
“要死呀。”
还没等柳纳莱唠叨,柳帘忽地一笑。
“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是极端。”柳帘无辜说道,“如果结婚登记多了失信用,妈,你早就拉黑名单了。”
柳纳莱拿着抱枕去打她,“滚滚滚,老娘要去跳广场舞,别在眼前烦我。”
柳帘笑着起身。
向德昀从厨房探出头:“帘帘,吃晚饭没?”
“吃个屁。”
当然不是她说的。
-
又过了忙碌的一周,到月底中下旬,是最空闲的时候。
她接到赵殷亮电话。
柳帘盯了很久,才接起电话,张嘴第一件事就是:“有事?”
“没,没事。”
柳帘挑眉,不说话。
赵殷亮说:“要不要过来吃饭?”
柳帘微怔。
傍晚的办公室刚关空调,斜阳的光照进来是烘烤的热,冷热交替的空间,放置在桌面的鲤鱼缸里的小鱼冒着头在咕噜噜地吐泡泡。
“你要是不方便……”
“地址。”
“啊?”
“告诉地址,我过去。”
-
半个小时后,柳帘按照导航来至公寓楼附近,破碎的水泥路面狭窄,她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停车处的树下,走到不远处等赵殷亮。
正值放学时间,几个高中小男孩放学,看到她的车后“哇”了声,在旁边好一顿观望。
柳帘没阻止,回身打量这片小区。
这一片是芰荷名副其实的老破小,危房改造期间即到,老住户全部搬走了,可临近大型制造工厂、建筑地以及医院,周围俨然是市井热闹的喧闹。
“帘帘。”赵殷亮在不远处喊她。
柳帘抬眼,提着包,在混着鱼腥臭的街道走着。
缺点是旧楼带来人员混杂。肯住在这里的人,男人穿着拖鞋裤衩,光脊背站在门口剔牙,而女人一身花衬衫,从楼上窗口就能泼下一兜子水。不一会就有楼下店面老板探出头操|爹骂娘。
“小心点。”他提醒她避过地面的水洼。
她今日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蓝牛仔裤,脚下是黑色高跟鞋,挽着一丝不苟的长发,简约干练。像在泥水的荷,气质跟筒子楼格格不入。
店面老板骂够,朝眼前精致且美的女人觑来觑去,笑的yin荡:“老赵,带人回来,省得我告你老婆。”
柳帘微微侧头,没看人,面无表情地却朝店面牌子看去,眼神如冰,没笑也没说话。
赵殷亮急忙提醒:“快别说了。”
店面老板被她的气场给吓住,当即住嘴。
见两人向楼道走,生怕她是开发商给得罪,店面老板翘着头,朝着背影喊:“老赵,替我赔个不是,说说好。”
赵殷亮急忙说:“他就乱开玩笑,你别放心上。”
“没放心上。”
赵殷亮点点头,带她上三楼。
明明三月天,楼道里却异常闷热,可能傍晚油烟轰鸣时散发的热量。
赵殷亮在末端倒数第三个房间站定,找出钥匙,弯着腰开门,回头看她。
柳帘正眯着眼打量楼道的环境,随即,回神看他。
赵殷亮欲言又止。
“怎么?”
“没、没什么。”
柳帘没什么耐心地蹙眉。
赵殷亮这才推开门,低声问她:“你不会给人家店给搞关了吧。”
“我没那么大本事。”柳帘听了嘴角勾出浅淡笑意,跟着进屋。
房内逼仄狭隘,进屋左右是卧室,在贴近左侧墙壁放着铁质支架的木板桌子,上面垫着塑料隔热层,电视对着餐桌,应该是一家人坐在这里吃饭。
柳帘朝电视桌上看一眼,果然有个相框,赵殷亮和一个女人中间抱着个小女孩对着镜头笑。
而小女孩不是她。
柳帘在餐桌旁坐下,收回目光:“再婚了?”
赵殷亮刷了一个杯子从厨房出来,“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年前。”
“中年又得子,恭喜。”
赵殷亮把水倒上,看她一眼。
那张精致的脸没有调侃也没有笑意,像陷入一番神游迷茫的神色。
她看看四周,问:“你老婆和孩子呢?”
赵殷亮笑笑,眼神躲闪着看向桌面的抹布,擦了擦:“正好放学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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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帘恍然,点头,喝了口水。
两人沉默一会儿。
赵殷亮看向墙上的钟,道:“饿不饿,我现在就给你做点饭吃。”
柳帘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殷亮转身进入厨房。
寂静的客厅,只有厨房的案板上时不时传来的切菜动静,周围能听到街道的喧哗、孩子的哭闹、从外面溢进来的饭香。
在轰鸣的油烟机,柳帘顿感熟悉,好像幼年周末在房间里睡懒觉至傍晚,舒畅且轻松,柳帘不敢出动静,有点怕吵醒她,怕她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位连店面老板看到都害怕的陌生女人坐在客厅里。
赵殷亮从冰箱保鲜里找出排骨,放在洗水池里拧开水龙头,把西红柿炒鸡蛋放入盘中,端着出来。
走到客厅时,他微怔。
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
-
柳帘坐在车里,胳膊搭在玻璃窗上,指尖夹着烟。
最初从业,她没有吸烟习惯,是转行开经纪公司被同行摆了一道,赔得底朝天。
那是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要接受柳妈的斥责,她也后悔从娱乐圈隐退再过苦日子,混沌之余,惹上酗酒和吸烟的习惯。
喝了酒才能睡着,吸口烟才能把烦闷吐出。
有时候,她忽然理解男人养家的压力情绪,但男人们却难以理解女性的突围,酒席上团结一致地灌她。
她不怪他们,也不怪自己。
明明喝酒后找代驾回家,车子也能撞个底朝天,她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个月。
当时她就在想,这样都没有死,她一定能爬起来。
她的心已经磨练的很硬,不怕苦也不怕累,带着团队签出的明星已经顶娱乐圈半边天,工作上雷厉风行,情感上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把男人当作衣服,不舒服就换。
可她心又很软,见不得小动物受伤,看到老人扛着一竹篓芒果就会买,也受不住别人对她好。
可能这就是上天赐予女性的柔软。
她开车行在高速路上漫无目的的行驶,思绪乱飞,心乱如麻。
开了将近一小时,车子顺着高架桥匝道下行,在城市里穿梭了良久,停了下来。
她抬头,微怔。
车子在府御路上,停在别墅门前。
柳帘下意识地一笑。
MD,约|炮约出本能了。
她无力地靠着向椅背上,按了按眉心,下了车。
离着臻花公园很近,也靠着海,柳帘顺着坡路向下走。
她不太喜欢自己出来观光,要是看景色的花,肯定是要找处长椅坐着,发呆。
正是好时候,春日海风阵阵,旅游公交从眼前行驶而过,簇簇的樱花从枝叶上卷至空中。
柳帘随手拍了一张,没编辑任何文字发至朋友圈。
坐了一会儿,去便利店买瓶易拉罐,她又回至原位,边喝边看花,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临近十点,柳帘叫了代驾,等着打电话时,她就过去取车。
过了十分钟,电话响起。
她以为是代驾,看也没看就接起了。
“喂?”她嗓音低哑。
那头一顿,笑道,“声音怎么了?”
柳帘浑身一震。
“在哪呢?”
柳帘看了一眼屏幕号码,是陈臣。
很长时间没见,他低沉声线隔着音筒有电音感摩挲她的耳膜。
她坐好,清清嗓子,“在你家附近呢。”顿了顿,“看到朋友圈了?”
“嗯。”
柳帘叹气,“跟别的男人出来,应该得把你屏蔽的。”
那头轻笑。
“工作?”他丝毫没被影响。
“不是,走走就来了。”她身体靠着椅背,抿唇笑,“如果我下意识来这里,你信不信。”
他提醒:“今天是周三。”
“是啊。”她也感叹,头微微仰着,看上端的枝叶,“可能好久没见了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春夜的风。
那头语气微顿。
话停在这里。
她很清楚他的为人,公事繁忙,绝不会再拿出私人时间见面。
只有风吹动的声音。
沉默不是个事,柳帘欲挂断电话。
耳畔却浮出声音。
分不清远近界限,他的嗓音沉沉:“你在那里别动,我过去。”
柳帘微微一怔,花从树上迎面扑来,哗啦啦地落在她眉眼上。
她问:“你来做什么?”
男人低声笑道:“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