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漂亮在副本里被迫谈恋爱》
1. 我失忆了01
“你失忆了。”
“……我失忆了吗?”
喃喃重复。
“因为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好像……的确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铁栏杆的窗半开着,有微风轻轻吹拂进来,掀起阵阵白帘,消毒水的气味若有似无,像能钻进脑子里,在五脏肺腑中根深蒂固地发芽。
就仿佛尤黎已经闻这种味道,闻了十几年了,它们长在自己的身体里,是和他融为一体的熟悉。
怎么也分离不开。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很平静地放在自己的双膝前,坐姿端正,仰脸看人的神情里是虚无缥缈的仿徨。
“医生,我感觉我脑子里好像有个东西。”尤黎皱皱眉,因为回忆,落在前方的视线有些空荡,他静静地说,“它在我的脑子里,每天都对我说话。”
“叽叽喳喳的,很讨厌呢。”
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坐在少年面前,两人中间没有桌子相隔,只是简单地拖了张椅子过来,他微微弯腰,手肘搭在腿上,神情沉稳,是倾听的姿势,“你讨厌他吗?”
尤黎想了想,“还好。”
医生问,“为什么?”
尤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整天都待在病房里,有人陪我说话,不无聊。”
医生询问,“你觉得它的出现是用来陪伴你的吗?”
尤黎想点头,又犹豫着没点头,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医生针对性地提问,“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你感到无聊的时候吗?”
尤黎安安静静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从我在这间病房醒过来的第一天它就在了,医生,我不记得我那个时候无不无聊了。”
医生换了个姿势,他拿起笔,在册子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尤黎看见了,“医生,你觉得我有精神分裂症吗?”
医生为难道,“现在来看,有很大可能,毕竟人的脑子是不会说话的。”
尤黎沮丧,“也是,我知道的。”
医生语气温和,“还有呢?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尤黎犹豫片刻,还是诚恳地医生说了出来,“我觉得我现在很危险。”
医生“嗯?”了一声,有些惊讶,“为什么?”
尤黎试图比划,却比划不出一个像样的东西,“我总觉得我会莫名死去。”
“我的身边很危险,可我却不知道这个危险出自哪里,我的心里很着急,有一股想法催促着我赶紧去做点什么,不然我就要死了。”
“可我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医生问,“你觉得有人想要杀你吗?”
尤黎认真思考了一下,“或许吧?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医生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谁想要杀你?”
尤黎顿了顿,说出口的语气是连自己都无法信任的怀疑,“世界?”
“我觉得这个世界想要杀我,我想离开,它是假的。”
医生表情变得郑重,“你想怎么离开?”
他的动作也隐隐变了,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尤黎制住。
“医生,你在害怕我自杀吗?”尤黎询问,他摇头,“我不会自杀的。”
医生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尤黎想了想,精准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因为很疼。”
“虽然我不太记得了,但我想我应该是有过一次临近死亡的体验的,血液的流出会让我的身体很冰冷。”
“我能感觉到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慢慢地变成停尸房里的尸体一样。”
“我讨厌冷,也怕疼。”
医生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眉间又紧紧皱起,他又在册子上写着什么,这次不用尤黎将看到的说出来,他反而先总结道,“我们怀疑你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并且因此出现了一些自毁倾向。”
“与此同时你可能还患有精神分裂症,你脑子里那个跟你说话的东西,是你幻想出来陪伴你,让你不那么无聊的第二人格。”
尤黎又看向钉死防护网的窗外,照射进的阳光因为室内白炽灯的存在,融合成了一种虚幻的冰冷,他轻轻说,“是吗?听起来很严重。”
治疗室的墙面很白,让冰冷的灯光都反射出一种惨白的假象,他好像的确病得很严重,耳朵似乎出现了幻听,能听到走廊外传来哀嚎,还有滋滋冒油的肉香。
尤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反正他就是莫名其妙地问出了口,“能不能不要用电击椅治疗我,听上去好疼。”他说,“肉烤焦了也会变丑。”
语气因为示弱和哀求隐隐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
他的眉眼很漂亮,眼珠纯黑,却剔透得像琉璃,五官没有一处是不精致的。
他真的很不想让自己变丑。
医生反问,“怎么会呢?电疗椅是用来治疗病得很严重的患者的,他们以为自己没有病,通常不会好好接受治疗,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所以医院才不得不采取了这种手段。”
他说,“但尤黎很乖呢。”
尤黎问,“那会切掉我的脑子,把那个跟我说话的东西挖出来吗?”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记不太清了,用一根粗大的针贯穿整个后脑,把某个器官搅碎,精神病就会痊愈了。
医生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说,“这种治疗手段是不合法的,丧失道德,也不符合人道主义。”
尤黎感到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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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愧,“对不起。”
医生,“我们医院可是国内最著名的精神疗养病院,使用的治疗手段不仅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也绝对符合法律法规。”他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任我们,但是请你相信我。”
“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尤黎无措又认真地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
医生说,“你不用担心,虽然你现在的情况比你刚醒过来时要严重很多,但我们会按疗程加大剂量。”
“你还记得要怎么吃药吗?”
尤黎当然记得,“要用分药器,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
医生放心下来,“是的,今天的诊疗差不多要结束了,之前的药不能再吃了,我再给你开一些新药,陪你下去药房拿,你一定要按时吃药。”
尤黎听话地点头。
他也觉得自己有病,
当然想自己病好。
医生站起身,“走吧?”
尤黎熟练地张开双臂,仰脸看人,“谢谢医生。”
医生俯下身来,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病患横抱起来,抱进怀里,随后直起身。
经过两个月的诊疗,尤黎已经对他的主治医生非常熟悉了,他安心地用手臂搂抱住对方的脖颈,看着人将他放在诊疗室外的轮椅上,才松开手,很有礼貌地再说了句“谢谢”。
医生微俯身推着他的轮椅向走廊的电梯走去,走廊外也有很多等着诊疗的病人,形形色色的,互相说着话。
他们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着走的尤黎。
尤黎像是不敌,微微侧脸,想跟身后的医生说话。
医生脚步不停,俯下身来倾听。
尤黎,“医院好像又来了很多病人。”
医生笑了笑,“当然,我们医院的排号可是很多人抢都抢不到的。”
尤黎点头,表示了解。
电梯到了,发出“叮——”的一声,医生直起身推着轮椅上的少年走进去。
尤黎在进电梯的一瞬间轻声说,“真的好吵呢。”
医生,“走廊吵吗?”
电梯门合上,将走廊的吵闹隔绝在外,周围一下变得安静了下来,让他脑子里尖锐的机械声愈发放大。
尤黎抬头对着医生笑了笑,他摇摇头,很苦恼似的,“我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又在说话了。”
“好吵。”
他脑子里是滋滋的电流声。
“宿主你好,我是04。”
“我是你的专属系统。”
“请不要向任何人告知我的存在。”
“请不要相——”
短暂的停顿,系统继续提示。
“您已在该副本里停留了六十六天。”
2. 我失忆了02
药房开的药足足有一大袋,有抗抑郁的,有安眠的,有维持情绪稳定的,上面贴了他的名字和开药时间,以及详细的用药次数。
尤黎抚摸着药盒上微凸的“盐酸舍曲林”五个字,十四片一板,右上角标是商品名“西同静”。
市面上治疗无狂躁史的抑郁症普遍用这一种药,他把药袋放在自己腿上,用指心习惯性地来回揉搓着纸盒,发着呆。
完完全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尤黎回过神,低头看自己的手,就好像他失忆前也经常用这种药一样。
医生把他推回了他的单人病房。
铁架床上是白色的医院床单,窗口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铁栏杆,好在整洁干净。
因为他没有出现过自残行为,医生们都很放心把药交到他手里,但因为今天诊治出了被害妄想症和自毁倾向。
没一会儿,几名护士就走进来,将床头柜衣柜等尖锐的地方都包上了防护棉片。
尤黎很惭愧,“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把药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医生摇了摇头,表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女护士们动作熟练,没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任务,打了声招呼就走向下一个病房了。
医生看了看腕表,“到放松时间了。”
尤黎点点头,他被推到了二楼的娱乐室门前。
娱乐室很大,嵌死在墙上的铁架上摆着密密麻麻不少书,各种各类的都有,整整齐齐摆着的桌椅也都是包了防护棉,嵌进地里的,甚至还有瑜伽球等不危险的用具,墙面高处是一个播放着新闻的大屏幕电视。
里面已经有不少病人,唱歌跳舞做运动,聊天吹水的都有,有一桌甚至都已经打上斗地主了。
尤黎的轮椅被医生推到角落里,他这几天都坐在这,能照进阳光的窗户旁。
这是他的专属座位。
医生,“我建议你今天看一点轻松的书。”
尤黎仰起头道谢,“我也认为,谢谢医生。”
医生给他拿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就走了。
尤黎虽然失忆了,但对童话里的故事总有一种似曾相熟的感觉,失忆前应该也看过这本童话。
他很认真地看着。
娱乐室里有不少人都在打量角落里那名少年,从他被医院的医生推着进来开始,包括医生俯身跟他说话又帮他拿了一本书时。
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成年,细碎的黑发柔软,眸光被阳光照耀着,却带着一种隔离了温暖般的安静。
很瘦,很白,蓝白色的病服套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宽大,翻着书的手腕甚至能在光下看见清晰的血管脉络。
有一位少女坐在了他的对面,“你好?”
尤黎从书中的故事抽离,抬起头笑了笑,“你好。”
虽然在笑,但总有一种脆弱的不真实感,让人不忍打扰,看人的眼睛也很柔软。
少女扎着丸子头,“你跟那个医生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这么关照你?”
尤黎认真解释,“他是我的主治医生。”他顿了顿,“他人很好,对所有病人都很体贴细心。”
丸子头打了个恶寒,不是对着尤黎的,她皱起眉,“你不用装了,现在就我和你,我用了道具,npc听不见我们说话。”
尤黎并不奇怪地笑了笑,“好的。”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安抚跟怜悯,还有毫不掩饰的关心。
这个病人也有妄想症呢。
丸子头提高声音反问,“你不相信我?”
尤黎立即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丸子头诚恳道,“我真的是玩家,我们现在待的这个精神病院是游戏里的一个新人副本。”她指了指远处,“你看那几个人跟我是一个队伍的,虽然我是新来的,但队伍里有个老手,你把情报提供给我们,我们一定带你通关。”
她指的那个老手尤黎认识,前天对方也是这么坐到他面前,跟他说了这一段话。
昨天好像也有,记不太清是谁了。
失忆之后他的记忆力好像就总是不太好。
尤黎有些无措地点了下头,“你不要激动,没事的。”他搭在书上面的手移到了桌边,一个只要对面有什么不对劲,自己就能立刻使力,让轮椅往后面划去的动作,边说,“我信你。”
他犹豫了一下,当起了陪聊,“我没有什么情报可以给你,你找别人问问可以吗?”
丸子头摇头,“只有你最特殊,为什么?”
尤黎茫然,“什么最特殊?”
丸子头,“你看啊,你能住单人病房,每天上下楼都是医生亲自接送,护士们甚至对你这么体贴。”她埋怨道,“哪像我们,天天担心被拉去电焦挖脑子。”
尤黎试图帮医院洗白,“不会挖脑子的,这种治疗手段是违法犯罪的,医生跟我解释过了。”他很认真,“电疗椅虽然有些疼,但也不会把人电焦。”
丸子头表情一言难尽,“兄弟你不会真有病吧。”
尤黎也有些犹豫,“应该是有的吧。”
丸子头不想再扯皮,急切道,“不提这个了,他们对你为什么态度这么好?你手里不会已经有通关方法了吧?”
尤黎百口莫辩,只能道,“我不知道什么通关方法。”
丸子头,“我不信,那凭什么你——”
尤黎犹豫,也不太确定似的,“凭我老公有钱?”
丸子头声音徒然加大,震惊道,“什么?这个游戏能用钱走后门?!”她惊声问道,“不对,你哪里冒出来的老公?!”
“不应该啊,我们盯你两三天了,你不一直独来独往的,你老公跟你一起下副本怎么也不来跟你碰个头?”
尤黎“唔”了下,“虽然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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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老公已经去世了。”他想了想,“有钱的话,应该是能走的吧。”
比如把多人病房升级成单人病房。
丸子头恍恍惚惚,“你老公死了?”
尤黎说,“他的遗产都留给了我。”
丸子头表情快裂开,“你的扮演人设上有说你是怎么进精神病院的吗?”
尤黎有些伤心,“我失忆了,想不起之前的事,医生说我是因为情伤进精神病院的。”他垂下眼睑,“他说我的丈夫出了车祸,意外死亡,我因此得了抑郁症,为了走出来这段悲伤的回忆,我来到这家医院就诊。”
“我看了我的档案病历,有我的签名跟手印,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即使开始治疗后也没得到好转,越发悲痛之下,我的大脑主动封锁了我过往的记忆。”
尤黎像背剧本一般,把医生告诉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大脑混沌一片,硬要回想,除了车子的急刹声跟刺眼的灯光他什么都想不出。
紧跟而随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痛到他浑身都要撕裂开,心脏裸露在外面,不甘心地一下又一下剧烈跳动着。
窒息感笼罩了全身。
他那时脑子里应该只有一个想法——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绝望又卑微恳求的情绪即使在他失忆之后也没有消失,没失忆前应该更难过更伤心吧。
他的腿也是,得了应激障碍,要站起来走路时流动的血液都会潜意识僵直。
迈步的动作变得极其困难。
除非克服心理这关,不然他这辈子都只能坐轮椅了,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尤黎,他应该是眼睁睁看着他老公被撞死的。
也成功推理出,他当时在窒息般的不敢置信下,连冲过去看看他老公怎么样了都做不动。
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全身僵硬如冰。
他们应该很恩爱,不然他反应不会这么剧烈,尤黎想,他低下头,手搭在膝上,指心紧紧攥起病服裤,很难过地垂着眼睛,“我很想回到过去,回到我失忆前,很想很想。”
“想挽回惨痛的悲剧。”
“我应该很爱他,但我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很伤心。”
“应该会的吧,要是……能活过来就好了。”
丸子头快要碎了,“大哥你真的假的?”
尤黎抬起脸,认真道,“我也希望是假的,我总在想现在是不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我老公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只要我的被害妄想症治好了,他就会来接我出院了。”
丸子头站起身,脚步飘忽地往回自己队伍里走,有些心痛惋惜的样子。
尤黎能听到她痛心疾首的语气。
“吗的白浪费一个道具了。”
“他好像真他吗的是个npc。”
3. 我失忆了03
病友交流会结束。
尤黎继续翻看着手上的安徒生童话,他的右手边有一扇钉死的窗户,虽然打不开,但这是整座医院里唯一一扇没有安上铁栏杆的玻璃窗。
窗外的阳光没有任何阻碍地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驱逐了室内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
尤黎整个人都沐浴在圣光下,
他的指尖轻轻翻动着书页。
他很喜欢这里。
会给他一种他还是个正常人,正在好好活着的错觉,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
尤黎就在他的前面有个人蹲在地上假装是盆花,他的后面有个人当作自己是毛毛虫在地上扭动的环境里,翻完了整本安徒生童话。
下午三点,娱乐时间结束。
“13号。”
是在叫尤黎。
医院里的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编号,要么是住院号,要么是床位号,出于保护隐私,也出于精神病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很难记得住,医生和护士用号码代称来得方便。
如果不是医生告诉他叫尤黎,恐怕尤黎自己也以为自己叫13号了。
毕竟他失忆了。
来接他的医生推门而进,在娱乐室边扫视边看着腕表道,“你该去做抽血化验和脑电波测试了。”
尤黎好学生一样举起手,“医生,我在这里。”
医生帮他将书放回去,又去帮他推轮椅,“尤黎把书看完了吗?”
他们私下里却不会用13号称呼。
尤黎毫无所觉,他微微仰起脸,看身后正弯腰推他出去的医生,洁白的脖颈展露无疑,“书很好看,谢谢医生。”
像个小羊羔。
“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
注射输液室和抽血化验室都在同一楼层,下午三点是病院里固定做检查的时间点,除了他们外,很多人都在抽血窗口外排着队。
护士反复抽着液体,甩着针头,动作专业而熟练,迅速又不浪费时间,“下一个。”
“下一个。”
“下……”
尤黎看着她重复又机械的动作,他的轮椅也从队伍后面被推到了窗口前,因为自己是右撇子,为了方便,他伸出了左手。
静脉血足足抽了七管才停,每个小瓶子都贴上了标签,之后会被送去做不同的化验。
护士压着止血棉签,“下一个。”
尤黎从她手里接过来,“谢谢。”
医生把他推到医用垃圾桶前,等他止血完毕,把棉签丢了。
尤黎血抽多了,有些晕,“医生,我们去做下一项吧,我想休息了。”
医生剥了糖纸,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含着别吞。”
尤黎含着糖,说话有些模糊,但很听话地点头,“谢谢。”
下一项是脑电波测试。
检测室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面很空荡,固定的仪器,摄像头,一张白色的床,一把木椅子。
医生动作熟练地给他涂上了导电膏,冰冰凉凉的,又将电极片贴在了尤黎脑门上,叮嘱他动作小心,不要弄掉。
尤黎平躺在床上,认真地点头。
他对整个流程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自己已经做过了无数、无数次。
交叠在腹部上的手指都十分放松。
医生转身出去,等他休息片刻,几分钟后才在观察室里用广播跟他交流,“睁眼,闭眼。”
“坐起来,吸气——吐出。”
“连续做三分钟的深呼吸。”
“眼睛不能睁开,检测过度换气对你有没有影响。”
三分钟之后。
医生说,“有些激烈,剧烈运动对你的影响会非常大。”
又用了三分钟,尤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状态。
“睁眼,看墙上的闪光仪。”
“开始做闪光刺激。”
结束。
“接下来你可以尝试进入浅度睡眠状态,这里很安全,没有外人,只有我会看着你。”
脑电波检测时长一般最好在全天24小时,但距尤黎所知,四天前他已经做过一次了。
今天他只需要检测半小时就能结束。
可能是因为失血量过大,困意近乎汹涌而来,平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很快闭上眼,他很瘦,因此被子的起伏度格外单薄。
连呼吸都又轻又弱的。
并没有休息多久,时间就到了,尤黎被叫醒,一天的流程差不多结束了,医生推他到食堂领餐。
晚上六点用餐结束,七点之前回到病房,八点后禁止外出,值夜班的护士或者医生会在八点之后巡视病房。
九点需要准时入睡。
尤黎在洗澡。
精神病院里的病房不是全封闭的,房门只能象征性地关上,可以上锁,但从外可以毫无阻碍地打开,只能给里面的人一些心理性的安慰作用。
白木门上有三分之一的板材都用了透明玻璃窗代替,正方形状,外面路过的人都能透过窗口清晰看到病房里的情况。
浴室门当然也是不能锁上的,房门造型奇特,从二分之一处斜着往上都是空白的。
高一点的人从外面看,什么都遮不住。
所以尤黎一般会选择在八点之后众人禁止外出的时候洗漱,医院的热水很烫,尤黎喜欢温暖的身体,他将温度调到了最高。
滚烫的热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尤黎洗澡的时候很安静,他不哼歌,动作也很规矩,只垂着眼睑,静静地用手心将乳白色的沐浴露搓出泡泡,抹着身体。
相反,他的脑袋里很吵。
里面有个东西正在骂街,
听上去全是乱码。
尤黎不知道他的第二人格说得是哪国语言,他很苦扰的,“你可以安静一点吗?”
他很享受一个人淋着热水,身体变热变舒服的过程,大脑都会放空。
“没有人会看我的。”
他弯下腰去抹腿。
尤黎奇怪地明白了他脑子里这个东西的在意点,自通道,“我没什么好看的。”
他想了想,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在医生眼里,病人没有男女性别之分。”
“我只是一具躯体,和动物没什么区别,而且负责我的主治医生也是男性。”
他自称系统的第二人格冷笑一声。
“你在洗澡吗?”
尤黎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他回头看去,医生就站在门外的窗口前,眼神不躲不避,询问道。
他点头。
“那我一会儿再过来查房。”
医生说完就走了。
尤黎的手心潮湿,流着水,被烫出了粉,他挥了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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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医生再见。”
又说,“你看。”
他脑中连连冷笑三声。
尤黎的腿并不是断了瘸了,简单的站立他还是做得到的,他擦干净身体,换了新的病服。
他老公应该很有钱,他甚至还有专门的病服睡衣换,跟白天的蓝白条纹不同,这件的布料更丝滑贴肤,淡白和纯白条纹的。
尤黎打开淋浴间的门,很缓慢地把自己挪到了一步之遥,在门外放着的轮椅上。
他的呼吸已经有些发颤,成功坐下来后,才用力按住发颤的双腿,深呼吸几口气调整状态。
没过多久,医生又回来了。
“吃药了吗?”
“……吃了。”
尤黎有些紧张,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没吃药,还是将药藏了起来。
而是因为——
医生检查完药袋里今天开的药都按照药程少了一天的量后,他精准地走到了浴室里,准确无比地拿起了塑料镜前放着的洗漱杯,将牙刷拿了出来。
特地转过身当着尤黎的面,手一翻,将杯底的药都倒在了手心里。
每一天,每一天,从他两天前醒来到今天第三天为止的每一天,无论他将药藏到什么地方,医生连找都不用找,每一次都像这种事发生过无数次一般,提前知道了他将药藏在哪里,连一分一秒的思考都不用,就会向他今天的藏匿点走过去。
“前天是叠起来的浴巾里,昨天是枕头底下,今天是杯底。”
“我们医院是正规医院,病人不吃药,我们也不会动用强制的手段。”
“但今天你的病情明显因为你前两天没吃药而加重了,你刚刚是不是还和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说话了?”
医生一句又一句地逼问。
尤黎几乎无地自容,“是的。”
“你已经开始对你的第二人格产生认同感了。”医生话语严厉,“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被它取代。”
尤黎的脑子里爆了一句全是乱码的粗,他神情有些茫然,“可我……”
医生反问,“你觉得你没有病是吗?”
尤黎沉默下来。
“没有正常人能和自己的脑子对话,也不会有正常人会觉得世界是虚假的,自己随时可能会死。”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居然还拒绝医院的治疗,这样下去你这辈子都出不了院的,尤黎。”
医生话里的情绪很平静,仿佛只是阐述着客观的事实,他说,“你的丈夫去世了,可你的父母家人、亲朋好友都在外面等你,他们都希望你能痊愈,站起来,继续学业,未来会拥有一个明亮的人生。”
“而不是坐一辈子的轮椅。”
医生俯下身,他将手里的药放到了尤黎的手心里,“你还这么年轻,选择权在你。”
尤黎的眼里出现了挣扎和痛苦,“……我真的……病了吗?医生。”
他从失忆醒来后直到现在都不太相信,因为没有真实感,像飘在了空中,虚无缥缈,没有任何落脚点。
“就算你不相信你有精神病,但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是无疑的,你不想恢复你的记忆吗?”
过了许久,少年低下了头,眼睑静静地垂落下来,后颈呈现出一种柔软的低垂角度,他看着手里快堆成小山的药,五颜六色的,语气呢喃。
“……想的,我想的。”
4. 我失忆了04
这些药有用分药器分成四分之一的,有二分之一的,也有一整粒的,甚至同时得吃好几颗的。
尤黎用一杯温水将它们一个一个都服用进胃里,他将整杯水都喝空了。
医生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最后一粒药也被尤黎吞进去,他才帮人将水杯放回原位,“乖孩子。”
尤黎低着脸,眉眼不舒服地皱着,面色苍白,唇色也是白的,好像是因为水喝多了。
他还是强撑着像往常一样,礼貌地说道,“晚安,医生。”
医生离开时将房门带上,“晚安。”
脚步声逐渐远去。
尤黎靠在轮椅上,有些虚弱地捂着腹部,眉眼轻轻皱着,药效在缓慢地发作,他的情绪似乎和身体剥离,放空,消逝……
安定成分使他全身都有些无力,
连搭在腹部上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像吃了一碗药做的饭,口舌喉都是苦涩的药味,胃部也被刚才那一杯水撑得发涨,很不舒服。
他颤着手去推自己的轮椅,一点一点把自己推回了浴室,对着马桶,若有似无的反胃感在心理排斥下逐渐放大。
尤黎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没多久,他刚吞进去的药就全被自己吐了出来。
有些已经融化了,但药液并没有怎么分解,他嘴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按了冲水键之后,又漱了好几次口。
镜子里倒映的面庞又白了几分,眼尾和鼻尖却因为生理刺激而通红。
尤黎连眼泪都快吐了出来,眼睑都是湿的,他好像习惯将所有痛苦咽进嗓子里,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舀起水给自己擦脸,每一根手指也用都冷水冲了冲。
一直没有把药冲进下水道里是因为他总觉得浪费它们自己会很有负罪感,他藏药的地点都在很干净的地方,都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己以后犯病了,紧急情况下还会有吃到它们的时候。
可刚才尝试过,他吃进去就会吐出来,没有任何办法。
尤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指尖给自己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下一瞬,他又发觉了不对劲。
浴室里的镜子是可以照到病房的大门的。
他以为早已离去的医生,此时正站在病房门口处的透窗后,和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对视中。
尤黎慌张地回过头和医生对视上,对方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看着他反胃,艰难地推轮椅,不停呕吐,漱口洗脸,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们此时面对面对峙着。
医生诡异地对着他微微一笑。
尤黎下意识抓紧轮椅扶手。
少年的脸上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水,不是泪,是用刚洗完手的指尖去擦眼时留下的,在现在掉了下来。
在仿徨的神情下,却胜似一滴泪。
最终,医生的眼神逐渐转变成失望,他无声走了。
尤黎很是自责,整晚都没睡好。
一大早,他就被推到了诊疗室。
医生语气如见老友,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没睡好?”
尤黎却异常安静,他低头攥着十指,点了点。
医生询问,“你昨晚将药全吐出来了是吗?”
尤黎非常羞愧。
医生出乎意料地宽慰他,“不怪你。”
尤黎松了口气,一颗心又止不住提起。
从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医生,“这是因为你的病已经加重演化到会出现躯体化障碍的情况了。”
尤黎喃喃道,“这么严重了吗?”
他昨晚确实很难受。
医生语气很可惜,“如果药物治疗没有效果,医院可能会对你采取物理干预治疗。”他举例,“比如无抽搐电休克治疗,经颅磁刺激治疗。”
尤黎在听到这两个名词后呼吸一下变得紧张,下意识的生理性排斥反应格外严重,让他的语气变得近乎哀求,“医生我会乖乖吃药,听话治疗的。”
明明这些物理治疗都很正规,做个几十次也不会死人,真奇怪,他想。
他心里不害怕,或者说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在极度的恐惧。
医生反问,“你要我怎么再相信你?”
尤黎指尖抓紧衣服,无话可说。
治疗室里长久的沉默,医生才很苦恼地长叹一口气,“这样吧,我们走心理疗程。”他询问,“下午我们会聚集跟你一样有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病人,进行团体性的心理治疗。”
“你一定可以积极配合的,是吗?”
尤黎如获重释,连连点头,“谢谢医生,我一定会的。”
医生今天很忙,只让护士推他出去。
午觉过后,尤黎被推到了特殊的诊疗室,除了他之外还有七个人,八个小桌椅围成一个小圆,中间是医院洁白的空地板。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座,等护士走后,互相熟稔地沟通起来。
医生还没来。
只有尤黎安静陌生得格格不入,在周围的窃窃私语,跟另外七人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里,他低着眼睑,开始期待医生的到来。
昨天和他交流过的丸子头也在这。
“他不是npc吗?怎么也在这。”丸子头声音没半点收敛,把她眼里的npc当成了透明人,和空气没什么区别,“被通知来这里的都是玩家吧?”
她左手边的方脸男说,“角落里不还有个npc,那个锅盖头,估计副本安排来当氛围组的?”
她右手边是个双马尾,眼睛咕溜咕溜地转,有些警惕,“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这副本也太安逸了,怎么一点危险性都没有?”
这是之前和尤黎交流过,自称老玩家的人,他默默往后推了推轮椅,总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大型精神病聚集场所。
对比他们,他觉得自己还是算个正常人的。
双马尾的另一边是一位寸头,他抱胸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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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才能出院通关,这几天积极配合治疗的那些人要么失踪要么死了。”
最后两人是一对夫妇。
中年男说,“反而我们这些不配合治疗的一直活到了现在,那些查房医生和护士发现我们没吃药什么都没说。”
中年女,“我觉得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应该不是让我们按照常规的方法出院,现在只剩下三天了。”
“这么点时间,怎么向医院证明自己已经痊愈,拿到出院手续。”
“副本里也没有亲朋好友能接我们走。”
“逃。”双马尾很有经验,她坚决道,“只要能离开医院就会被判定成出院。”
寸头,“安全通道都是上锁的,我们不知道钥匙在哪,只能走电梯。”
方脸男,“电梯需要刷卡,而且有监控镜头。”
双马尾,“大门呢?我们现在没人去过一楼,只知道来往病人都是护士带着出入的。”
中年男,“虹膜认证?”
中年女,“或者指纹?”
他们的计划逐渐周全。
“我有道具可以帮我勘测出监控死角。”双马尾做着最好的补全,“白天人多,等晚上巡房护士落单的时候,我们可以劫持她拿走护士卡坐电梯。”
“为了以防万一,可以提前把她的手砍下来,她的眼睛也可以挖走,如果怕有热量检测仪,把头砍了也行。”
“不过时间要快,人死后很快就会发生尸冷,这个温度,最多两小时尸温就会变得和室温一致。”
丸子头恶寒一瞬,夸张道,“不至于吧。”
双马尾冷笑,“等你多经历几个副本就知道了,npc又不是人。”她眼里有戾气,“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
其他五个人都有些被震惊到,在一片沉重的气氛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说话。
“可是……”
是尤黎说的。
他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六人的视线迅速看了过来,无一例外,全都紧紧盯着他,尤其是双马尾警惕的眼神。
尤黎被看得有些紧张,但还是说出了口,“护士们人都挺好的,除非必要,她们对待病人都很耐心,也很负责。”
“二楼的护士长李丽红姐姐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很恩爱,三楼的燕玲姐快要结婚了,还邀请能出院的病人们去参加她的婚礼。”
一片死静。
丸子头表情空白,“不是,不是你怎么能听到我们说什么?”她在半空中挥舞着手指乱点着什么,“不对啊,我的道具失效了?”
“没啊,系统显示正在使用呢,不是,他怎么能听到我们说话,他不是副本找来的托儿吗?不是npc吗?他怎么是个玩家啊?!”
尤黎语气弱弱的,“我没有聋。”他企图比划着什么,试图提出建议,“那个……”
“我觉得杀人这个行为是不太好的。”他声音很小,反问,“你们觉得呢?”
5. 我失忆了05
“我冒味问一句,请问你是在副本里失忆的,还是在副本外失忆的?”
“副、本?”
尤黎很努力地想跟他们同频,“副本是什么?”
双马尾表情难以言喻。
丸子头凑过去跟她交头接耳。
两个人用尤黎能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
双马尾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是不是智力有点问题?”
丸子头习以为常,“我理解不了他怎么是个玩家。”
尤黎并不生气,因为他觉得有病的并不是只有自己,被医院叫来坐在这的每个人都生病了。
他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十分理解和包容,安安静静的,对视时还会笑一下。
双方鸡同鸭讲。
尤黎不认同他们嘴里的神神叨叨,但总归杀人越“院”的这个想法非常危险,他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丸子头他们一边质疑这人怎么是个玩家,一边奇怪对方明显站在npc那方的立场。
方脸男长相非常精英职场人,他犀利询问,“你是具体哪一天失忆的?”
尤黎想了想,“三天前。”
“那不是我们刚进副本的时候?”
“我们现在所在的精神病院就是副本。”
“你的个人面板上应该有写的?副本通关条件就是在七天内出院。”
“你看过小说吗?”
“你知道无限流是什么吗?”
“你玩过恐怖逃生游戏吗?”
“你去过密室逃脱吗?”
尤黎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他开始频频看向门外,直到现在才体会到平时医生有多么辛苦。
“我知道的,你想说我们现在活在一个大型恐怖逃生游戏里,通不了关,出不了院,就会在这里死去是吗?”
六人一齐点头。
丸子头在半空中挥了一下,用指尖点着空气,“看,这样就成功召唤出来了。”
尤黎沉默片刻,“?”
丸子头说,“你也试试,看看你的系统面板。”
尤黎表情微怔,“系统?”
丸子头,“你不知道?不应该啊,你死之后你的系统面板会自动出现在你面前的啊,直到你手动关了它。”
尤黎反复重复,“我……死之后?”
双马尾,“这个游戏只有人濒临死亡的一瞬间才能进入,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他杀,也可能是重大意外事故,地震、洪涝、车祸……或者绝症死亡前,都有可能。”
……车祸。
车……祸。
尤黎的双瞳逐渐涣散,他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又在听见这两个字后,身体已经自发地开始颤抖,他用力保持镇定,深呼吸,“我的入院时间是在两个月前。”
他花费了全身的力气去按住轮椅扶手,面色迅速失血苍白,眉间紧皱,在越发深的用力呼吸中,连颤动的眼睑都呈现出一种格外脆弱的痛苦。
“今天是我在这家医院待的第六十七天。”相反,他的语气在狼狈之下保持着一种意外的冷静,像在绝境中求生一般,虚弱道,“医生给我看过入院记录了,和你们说的七天后必须离开副本并不一样。”
又像是在自己说服着自己。
“下午好。”
诊疗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医生站在门外。
他微微一笑,友好地询问,“你们在聊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医生环视一圈,有些意外,语调都变得诡异般发冷,“我可怜的小尤黎,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你被欺负了吗?13号。”
六人一瞬间都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紧紧盯着还在捂着胸口,深深调整呼吸的尤黎,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
双马尾迅速开启了屏蔽道具,眼神里全是警告,“别对npc说出我们的计划。”
丸子头表情急切,“你相信我们,我们都是玩家,npc才是我们的敌人。”她语速飞快,“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我们已经有八个同伴都死在他建议的电击疗法下了!”
“没人知道留在副本却没死去的下场。”
“尤黎,你叫尤黎是吧?”
“你确定你是第一次失去记忆吗?”
尤黎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
医生已经在快步走近。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丸子头急忙大叫,“你看,我开了屏蔽道具,他是听不见我们说什么的。”
医生精准地看向她,“这位病人,我没有聋。”他微微一笑,“当然能听见。”
丸子头崩溃道,“有距离限制,他刚刚恰好走进来了!”
快瘫软在轮椅上的尤黎终于被人扶起,医生半蹲在他面前,“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
“呼出来——”
“保持这个节奏。”
“过度呼吸会导致呼吸性碱中毒,一旦你休克停止心跳后,我会立即推你进手术室采取一切手段对你进行治疗。”
“我们医院有着全国最先进的急救设备,你会很安全。”
“我是负责治疗你的主治医生,我不会让我手底下的病人发生任何意外。”
“请相信我。”
“这里是在室内。”
“好,再接着努力,有没有感觉到你的眩晕状态好点了?”
“没错,维持这个呼吸节奏,乖孩子。”
尤黎的病服快被冷汗浸湿透,他抓着医生的手臂,微微高仰起头,极度渴求着什么一般,发白的唇肉颤抖着贴上对方手上拿着的杯子。
露出的脖颈洁白,微微凸起一点的喉结不停地滚动,吞咽着医生喂过来的水。
医生速度平稳地喂着他喝水,不多喂一点半点,直到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后才起身离开,把纸杯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医生。”
尤黎虚弱地叫住他。
医生转过身,微笑,“我在听。”他细心询问,“你有什么事需要告知我吗?”
尤黎安静片刻,好一会儿,他有些挣扎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他眼皮很薄,肤色很白,在光下透得能看清上面的血管脉络。
医生好像看出他的为难,“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护士们每晚查房可以改成两人一组吗?”尤黎睁开眼,有些迟疑,“昨晚我看见燕玲姐她好像有些害怕。”
他撒了谎,只静静垂下眼睑。
“女孩子在晚上两个人结伴一起走会比较安心一点,医生,你可以帮我和李护士长姐姐提一下这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谢谢医生。”
众人纷纷松下一口气。
医生又给尤黎倒了一杯水,“如果你好点了,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心理性治疗。”
尤黎感受了一下,表示能坚持地点了点头。
“医院在给你们八人做每天的心理咨询时,发现你们都拥有程度较深的被害妄想症,其中,你们六人患有一定的幻想症。”
“经常幻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坚信一些并不存在的事物,演化到最后,甚至会患上更加严重的精神分裂。”
那位一直沉默的第八人,锅盖头突然开口,他的头发遮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我爸妈怎么可能将我送进精神病院?都是因为你们,他们才会被你们这个假医院骗了。”
“你们肯定想挖我的肾,卖我的血,”
“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
他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
医生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经典案例,“你们把医院、医生、护士都看作会加害你们的存在,你们迫切地想离开这里。”
“把阻挡你们的一切都视作敌人。”
“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校园欺凌,心理状态出现了问题,他的父母们辛辛苦苦把他送到了我们这里治疗,希望他能变成一个正常的,能感受到幸福的孩子。”
医生看向中年男和中年女,“你们是一对夫妻,只是不幸买到了烂尾楼,你们觉得世界是不幸的,不公平的,屡次爬上了天台,你们的孩子把你们送到了我们病院来疗养。”
接着是寸头和双马尾。
“你们有一定的暴力倾向,犯错后怕被报复,精神一度衰弱,被学校发现退学后,你们的妈妈都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改过自新。”
再是方脸男和丸子头,医生一一说了过去,最后才到尤黎。
“我希望你们可以信任我们方舟精神病院,像信赖将你们送进来的父母以及亲朋好友。”
“不再将治疗你们的医生和护士看作是假想敌。”
重复着那一句话的锅盖头徒然不再出声。
六人的表情都有些难以形容,因为医生说的他们在现实里的经历。
丸子头心有戚戚地吐槽,“我就知道这个副本结合现实的设定不是什么好事,我都快信了。”
医生继续说,“我们可以在脑海中树立一个虚假的敌人,他可以是任何人。”他举例,假设,“任何你觉得对你有危险性,会加害你,杀了你,让你没有安全感的人。”
“闭上眼,请尽情去想象。”
医生语气温和,带着诱导性。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这里是真实的,医院是友善的,他是你们虚构的,你们在幻想中可以无所不能,轻而易举地消灭掉你们的假想敌。”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们,你们是安全的,不再需要有什么人、事、物来保护你们。”
“那么,你觉得他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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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中年男女几乎默契地脱口而出,“是西装……”
医生耐心询问,“西装?”
“……我们没有见过他。”
“他可以不需要有脸。”
中年男女喃喃自语,“他很有钱,是投资商老板,每天都会穿西装……”
锅盖头也说,“手术刀……”他瑟瑟发抖,“他拿着手术刀。”
医生询问,“你觉得他是一个外科医生吗?”
锅盖头肯定道,“一定是。”
双马尾和丸子头都紧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没说,方脸男和寸头出了冷汗,有样学样。
医生看向尤黎,“13号?”
尤黎有些恍惚,听见医生在问他。
“他是谁呢?”
西装对应了这对夫妻买到的烂尾楼开发商形象,他们憎恨。
手术刀对应着锅盖头心底的害怕,怕自己的身体器官被无良外科医生贩卖。
那么他呢?
他心底想得是谁呢?
他害怕恐惧憎恨的是谁呢?
医生这么问自己。
尤黎心底一片茫然,又觉得有点怪异,就好像他们八个人此时正在医生的领导下,准备凭空一起造出一个本不应存在的人。
被这种负面情绪汇聚出的人真的能作为他们轻易消灭掉的假想敌存在吗?
而不是他们反被这个假想敌为所欲为地掌控?
医生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尤黎唇色发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医生……”
他心底藏着极深的恐惧,却并不知道恐惧的来源是什么,他失忆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人。
他怕自己真的是个精神病吗?他怕这个世界是假的吗?他怕医院的治疗手段吗?还是说他怕的是那场导致了他的丈夫死亡,自己因此得了应激障碍和抑郁症不得不进医院的车祸。
不是,都不是。
尤黎做了一个梦。
他大概是真的很累了,今天病发的精神损耗对他来说实在过大,医生还在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让他去睡吧。
他听不太清,慢慢闭上了眼睛,趴伏在那小小的桌面上,蜷缩起的肩背单薄到可怜。
尤黎在梦中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周围的世界都带着一种模糊在黑暗里的灰冷。
好像人刚醒过来,在眨眼的黑晕。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像一个旁观者,又像是上帝般置身事外,可因为他离得这么近,又仿佛身临其境。
好像事故的主人公就是自己。
所有的人与物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般模糊,他看不清,他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似乎有个人站在了路口。
有那么多人,但尤黎却一眼看见了他。
尤黎潜意识里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急促地呼吸,看着那个人走向了十字路口。
他想说别过去,别过去……
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尤黎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却又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像是终于能迎接新生一般的如释重负,周围似乎有很多车,又好像是因为在梦境里,又一辆车都没有。
空无一人一车的十字路口中央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辆车子,它像是凭空出现,目标明确地撞了过去。
刺眼闪烁的红绿灯灯光,车流此起披伏的警鸣声,大片大片流出的血液……
尤黎耳膜快被吵得破裂,他感同身受的剧痛,在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喘息中,他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什么都听不见,感受不到了。
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恍惚。
他看向了停在路中央的车子,和正在开车的人对上视线,被黑雾遮挡住一般,他只能看见一双畅快又冰冷的眼,带着玩味般的邪恶。
是尤黎的眼,
是他的眼睛。
开车撞死人的是他自己。
尤黎突然呼吸不过来,他几乎要被自己梦杀死了,如坠冰窟的恐惧窒息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真的是他吗?
他杀了谁?
谁杀了他?
他又在害怕谁?
“尤黎,你梦到了什么?”
“你在发抖,身体很冰,你在害怕吗?”
“快醒来,告诉我,他是谁?”
有人在问他,
医生在问他。
“他是谁?”
“……是我。”
尤黎快醒过来,他的眼皮在挣扎地跳动,眼睛在眼皮下转着,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终于从这个噩梦挣脱开来,睁开眼。
他重见天日般恍惚,看着医生痛苦地喃喃自语,“是我……医生,是我。”
“是我。”
6. 我失忆了06 Hey,My
“乖孩子。”
医生很满意般奖励道,“只要你配合治疗,你很快就会出院的。”
尤黎的眼里泛空,他看着虚空的上方,轻声询问,“……真的吗?”
医生肯定道,“当然。”
尤黎茫然眨眼,“医生,我在哪?”
他正被横抱在医生怀里,因为瘦弱,单薄的身躯在高大的怀抱中蜷缩成一小团,双腿无力地垂落。
医生抱着病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你睡着了。”他说,“我们的团体性心理治疗结束了,但诊疗室还有其他病症的病人需要使用,为了不妨碍到他们,我只能先带你回去。”
尤黎问,“我的轮椅呢?”
他不是做轮椅来的吗?为什么现在是被医生抱回去的。
医生话里都是为病人的健康着想,“你的精神衰弱越来越严重了,好不容易睡着,轮椅的推动声会吵醒你。”
尤黎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安静地道谢,“这样吗……谢谢医生。”
尤黎又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声。
医生询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尤黎有很多事想说,他想说自己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希望医生可以分解他的梦境,开导他的情绪。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一片无言。
医生把他抱回了病房就走了,护士已经将他的晚饭盒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尤黎很安静地吃着饭,他不爱说话,很多时候也喜欢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的,吃东西的时候会放空大脑。
他想着很多事情。
他一边觉得那个梦格外离奇,一边又觉得这个车祸真实得他无法把它当作成一个梦。
尤黎甚至觉得梦里的那个主人公好像是他自己,发生车祸后躺在马路上静静淌血的感受,跟他记忆里觉得自己应该有过一次濒临死亡的感受一模一样。
可是医生不是说,发生车祸的人是他的丈夫,他只是旁观者吗?难道他爱他丈夫爱到已经全身心代入进那场车祸里了吗?
可是开车的人又为什么长着一双他的眼睛?是他开得车吗?是他开车撞死了他的丈夫吗?
那他为什么还这么感同身受?
这么爱他的丈夫?
尤黎吃完饭,把一次性饭盒和筷子都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拿出纸巾,认认真真把桌面擦干净了,还推着轮椅去了洗手间,漱了口,洗干净手。
洗手台和镜子都是正常高度的,他只能撑着轮椅努力站起来,因为不能久站,站不太稳,还得撑着洗手池的台面,低着脸,有些艰难地清理自己。
他面对着镜子,但因为低着眼,没怎么注意镜面,余光好像看见镜面里他的背后闪过什么人影。
好像有人路过了他的病房外,在房门上的那个透明窗口一闪而过,应该是来往的护士或者医生吧?
尤黎看着汩汩的水流,片刻,又觉得不对,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镜面倒映出的那扇门。
玻璃窗后已经空空如也,
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医生和护士都是穿得白衣服的,可刚刚他似乎看见了黑色,白裹着黑,不太明显,像是西装外裹着一件白大褂。
所以尤黎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是医生和护士,那是谁呢?
是其他病人吗?可病号服都是蓝白条纹。
他看错了吗?
尤黎摇了摇头,觉得还是自己精神恍惚衰弱得太过,他没再深想,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久地看着。
想从自己那张脸上寻找出一点半点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迹象。
片刻,尤黎又静静地垂下眼睑,试探性地轻声询问,“你在吗?”
他想,他应该好好地跟自己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聊一聊了。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低沉,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漠,说出来的话却全然相反,“我在。”
“我一直在。”
尤黎试图学着那些病人说话,“我们在通关一个名字叫精神病院的副本吗?”
系统没有任何停顿,“是的。”
尤黎问,“我在这里停留了六十七天了吗?”
系统,“是的。”
尤黎问他,“你真的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吗?”
系统,“当然不是。”
尤黎问,“那你是谁?”
系统,“我是04。”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尤黎有些为难,“别人的系统好像都是可以操作的面板,但你好像寄生在我脑子里的某种奇怪东西。”
系统好像在笑,“因为我专属于你。”
他的话语里好像在彰显着某种特权。
其他玩家都是普普通通的系统面板,只有尤黎的,是个可以真真切切,能实实在在沟通的GM。
只是他,是最特殊的。
低沉的男声像是贴在尤黎的耳畔,它极其诡异,反问着,“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你没有向任何人告知我的存在。”
尤黎沉默片刻,换了个新话题,“我是第几次通关这个副本了?”
系统,“第十次。”
“宿主,你是第十次通关该副本了。”
你确定你是第一次失去记忆吗?
你怎么知道你是第一次失去记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第十次失去记忆了?
丸子头的话又重新出现在尤黎的耳边,他有些僵硬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股冰凉从脚底心窜过了脊背,直达头顶。
他神情有些痛苦。
尤黎一会儿在想自己是怎么失去记忆的,那个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很疼?一会又在想他失忆了十次,大脑真的还是他自己的吗?
他的脑袋真的没有变成个漏洞破风的筛子,没有出任何的问题吗?
他好像回到了梦境里,站在了同一个十字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前方一片迷茫。
是两下短促的敲门声叫醒了镜子里的尤黎,他回过神的一瞬,久站的双腿顿时恢复了存在感,让他控制不住地跌落在身后的轮椅上。
尤黎有些狼狈地往身后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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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他不认识的护士姐姐,对方敲着门,“13号?是13号吗?”
尤黎点头,“是的,我是。”
护士推门进来,看着他的双腿目露关心,“你还好吗?”
尤黎摇头,“我没事。”
护士松了口气,“有问题一定要按呼救铃,我们护士站是24小时值班的。”
尤黎听着护士姐姐语气里的细心和照顾,又有些挣扎,他安静地点头,“我知道的,谢谢。”
“对了13号,有你的家属来电。”护士像是想起什么,“可能是你的亲朋好友给你打过来的。”
她去推尤黎的轮椅,很热心肠地说,“你别动,我来推你过去。”
病人当然是不能拥有任何电子设备的,但是病院里的每层楼都在墙上安装了一个座机。
尤黎有些怔愣,“家属来电?”
护士说,“我看记录,外面有很多人关心你呢,以前你经常接到你家属的来电,只是现在你失忆了,应该都记不起来了。”她把尤黎推到走廊尽头的座机旁,旁边还有一个小册子,每次拨通电话都会记录在册。
上面的时间记载分明,后面还跟着病人的签名,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尤黎的签名出现了很多次,而现在,他又新签了一个。
每一个签名的字迹都一模一样,即使尤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能确定之前的那些是他自己写的。
护士很贴心地帮他回拨过去,“你稍等,你家人说会一直在电话机旁等你的,应该很快就接通了。”她贴耳听了一会儿,很快道,“好了,快接吧。”
尤黎有些愣神地接过听筒。
护士很贴心地帮忙关了外放,再走远。
尤黎语气有些茫然,对着电话“喂?”了一声,“你好?我是尤黎。”
电话那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信号不好,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道语气有些夸张的男声,带着标准的美式腔。
“Hey,Mycutie?”
像在称呼自己的爱人,嗓音年轻性感,却不失魅力,带着些许久违的笑意。
尤黎面对这样有些亲密的爱称,有些无措,“……你是?”
电话那方的人似乎有些失落,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情,语气里带着玩味和调侃,“宝贝,你连跟你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老公都能忘了吗?”
尤黎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都空白了。
一时之间理解不了他死去的老公怎么会给他打家属来电的这件事。
他丈夫如果没死,为什么不是昨天打,前天打,而是今天打,今天才来联系他。
没有任何准备,完全出乎意料的一通电话,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就好像……对方前几天都不存在一样。
直到今天才能出现,
才骤然能露一个面。
一出现就急切地给自己名义上的老婆打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还在兀自说着,“你忘了我。”滋滋的电流声夹杂在其中,语气都变得有些阴狠诡异,又很难过一般,带着对爱人的控诉。
“我真伤心。”
7. 我失忆了07
尤黎对自己有个老公这件事一直没有实感,他习惯了独处,是个很难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如果他还有记忆,估计他记忆中的亲朋好友可能都寥寥无几。
要不是那场车祸的记忆太真实了,他的大脑失忆了,但他的身体还深深记住了那份恐惧。
估计尤黎都会怀疑自己真的有个丈夫吗?
这就好像是谁强加给他的关系,因为车祸遗留下来的情绪他相信了,因为他面对死亡的恐惧太真实了他相信了。
但当这个活在别人口中,虚无缥缈的人出现时,足以支撑的论据被完全推翻。
尤黎开始怀疑。
如果他的丈夫没有死,那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如果他的丈夫死了,那现在跟他通话的人是谁?是人是鬼?
他的幻觉幻听又加重了吗?
尤黎看了一眼自己握着电话听筒的手,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真实,有实感,是温热的,远处护士还在等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对听筒说,“你打错电话了。”
那边安静了好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说,“你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你习惯独处,但你一直很想有个人可以静静地陪着你。”
“你不需要我做什么,你只需要我存在。”
尤黎捏着听筒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垂着眼睑,像被人直戳进了心底,暴露在光底下的无措。
对方的语气就好像他们真的相爱过,通过老旧的听筒传过来的嗓音有些失真,里面的情绪却格外饱满,暧昧不清,浪漫又专一。
他继续说,“你有轻微的过度呼吸综合症。”
“我们亲久了你会喘不过气,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我就得松开你给你换气。”
“有时候还得给你做人工呼吸。”
“你的大腿内侧往上三公分有一个很小的痣,我亲它的时候,你会很敏感。”
“宝贝,我很想你。”
“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他每一句话里都充满了性暗示,过分恶劣地侵犯进了尤黎的底线,声线低得好像他真的在亲尤黎腿侧那个真实存在的痣。
但尤黎没有从这些换个陌生人来可以称得上性/骚扰的话听出玩味的情绪,而是似乎真的确有其事的认真。
“你没想起来我的声音,也没记住我的号码,这些都没关系,但你不能否认我。”
“我会很难过的,亲爱的。”
“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
尤黎低头认认真真地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是真的,他没在做梦。
他的大腿内侧也确实有颗很小很小的痣。
他不说话,对方就自顾自地说,有种沉浸在话剧表演里的荒谬感。
“我手上……嗯……”他沉吟片刻,看清这次戴得是什么后,才说,“还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纯金的。”
这批次的玩家审美真差劲。
尤黎:“这样啊……”他认认真真地道歉,“我失忆了,记不起来你了,不是故意没听出来你的声音,把你的号码忘记的,对不起。”
“医生说我好好配合治疗,就会很快出院,你会来接我回家吗?”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他说,“快了,就快了,我很快就会来。”
“没有多久了。”
那边的信号好像很不好,传过来的话若隐若现,配合着失真和不断的电流声,带给人一种分隔两地的世界被电话线缓慢链接在一起的诡异感。
听筒里话音刚落,护士就朝这边看了过来,“13号?通话时间到了。”
男声又恢复了正常。
“晚安宝贝,你会梦见我的,是吗?明晚睡前记得在这乖乖等我来电。”
这话的语境实在有些不合逻辑。
他们明明隔着电线交流,对方此时却好像知道尤黎现在站在哪一样,说的是“在这”,而不是在电话座机前。
或者说就在此时此刻此地,跟他站在同一个位置,面对面地静静注视着他一般。
尤黎莫名有一种自己面前有人站着,他被什么阴冷黏腻的视线盯上的错觉。
它一样跟他握着听筒,看着他俯下身,贴在他耳畔充满爱意地笑着说,“祝你好梦。”
可他身前明明空无一人,整条走廊除了他就只有远处静静等着他的护士。
电话被挂断。
尤黎坐在轮椅上,他身高有些不够,把听筒放回去的动作对他有些困难。
护士帮他放了回去,准备将人重新推回病房。
尤黎却不怕疼一般,把手放在了正在转动的轮椅上,硬生生阻挡住轮椅前进的趋势,“护士姐姐,不好意思,你可以带我去找我的主治医生吗?”
“我刚刚好像发病了,产生了很严重的幻听和幻觉。”他说,“我有些害怕。”
尤黎很有礼貌,“麻烦你了,谢谢。”
护士立即应下,担心地推着他前去。
已经按下去的诊疗室重新亮起灯,医生原本已经下班了,不得不重新打开了电脑,调出尤黎的档案记录。
医生,“我都打算待会儿查完房就下班回家了。”他看了看腕表,“不过还早,我们不着急。”
有些自责的尤黎松下一口气,“医生,我时常能听见医院里有惨叫声,还能闻见肉被电烤焦的香味。”
“我知道自己有一定程度的幻视和幻听,我想问,一个人可以分裂成多个人格吗?”
“我好像因为太过想念我死去的丈夫,分裂出了第三个人格来替代他。”
第二个暂定成他脑子里那个东西。
医生好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说好像,因为尤黎觉得那个眼神有些冷,医生从不会这么看他,像是越过了他,在看他身后的人。
可诊疗室里只有他和医生。
他身后空无一人。
医生询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尤黎将刚才的事复述了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但会习惯性地躲避人的视线,低着眼,突然看见桌面上摆着一个眼镜。
是医生的。
他有些出神,医生戴过眼镜吗?他怎么想不起来了,下一瞬,又从镜片反射出的光芒里好像看见了什么。
是一个人影。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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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抱着手臂,倚靠在诊疗室的门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里边的医生和他,身形修长,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把玩着,有些反光,叫人看不清。
似乎也穿着白大褂,里面却是黑西装。
尤黎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轻声问,“医生,我身后有人吗?”
医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当然没有。”
尤黎说,“可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在跟我身后的什么人对视了一眼。”
医生惊讶,“怎么会?我一直在听你说话。”他目露担忧,“你的幻觉又加重了吗?”
他的幻觉又加重了吗?
尤黎不知道。
医生,“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回头看一下呢?”
尤黎回过头,他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大开的门户,一个人都没有。
尤黎怔怔的,“医生,为什么我好像出现幻觉了,从昨天开始,从昨天你给我们做了心理治疗开始!”
“……我好像看见你说得假想敌了。”
“医生,为什么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尤黎质疑,“你们医院的治疗好像对我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还把我越治越差了!”
“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
医生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什么?”他不同意道,“你今天吃药了吗?”
尤黎徒然安静下来,捏着轮椅的手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发抖,是他的身体自发在发抖。
很普遍的躯体化症状。
医生按住他,“你没有吃是吗?”
尤黎的躯体化反应更明显了,他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在细微的发颤,呼吸都变得紧张,“对不起,医生,对不起。”
“真可怜宝贝。”
“别怕,我很快就会接你出院的。”
有人贴在他耳边说,
谁贴在他耳边说?
尤黎猛地侧脸往旁边看去,他身侧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人在说话。
他又幻听了吗?
医生问他,“你在看什么?”
尤黎喃喃自语,“医生,你听到了吗?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对我说话。”
医生,“你又幻听了对吗?”
尤黎对上医生的视线,又突然如坠冰窟般的冷静下来,颤抖地发现自己的这些动作有多么莫名其妙,有多么的神经质。
他急促地呼吸着,片刻,痛苦地闭上眼,挣扎地说,“……是的,医生,我又幻听了。”
医生低声询问,“除了这通电话,你今天还做了什么?”
尤黎怔怔然重复,“我还做了什么……”他声音很轻,“我跟我……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对话了。”
“我跟我的第二人格说话了,医生。”
“他现在也在我的脑子里说话。”
医生在说,“我说过什么?你已经被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渐渐同化影响了,你再和他进行交流,你的病迟早会越来越严重!”
系统也在说,“宿主,你不相信我吗?”他说,“你没有出现任何的幻听和幻视,他们都在骗你。”
“只有我才是你能信任的。”
8. 我失忆了08
诊疗室明明没有人在说话,可尤黎却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赌起来。
好吵,好吵。
他该相信谁?
他能相信谁?
少年蜷缩在轮椅上,单薄的脊背痛苦地弯曲着,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地在无意识全身颤抖。
医生似乎半蹲在他身前,轻拍着他的脊背,“你还好吗?”
尤黎什么都听不清了,他身后好像有人俯下身来,冰冷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语气很轻地笑着反问,“我还以为你会把第三人格当成我,那我是你的第四人格吗?”
那个幻觉,那个假想敌又出现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不相信你自己吗?怎么那么怕我?”
尤黎快将自己整个蜷缩在小小的轮椅上,僵硬的双腿弯曲着,他抱着双膝,捂着头把脑袋也埋进去,声音都在发颤,“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少年没有穿鞋,他光滑的脚踝漏在外面,宽大的病服裤垂落下来,松松盖住他瘦弱的脚背,遮住上面的青紫色的血管脉络。
他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
医生突然拧眉呵斥了一声,“够了。”他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尤黎的身后,不太同意的一眼。
尤黎显然被吓了一跳,把自己缩得更紧了,有些仿徨的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也不想发抖的。”
以为是在说他。
医生按住他的肩,在哄他,“没事,没事了。”他有力地顺着尤黎的背,“别怕。”
尤黎身后冷笑一声,而后他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没有人再说话,他脑子里的东西也变得很安静。
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有些惶惶然地抬起来,第一时间没有去看医生,而是往周围两边还有身后看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是真的没有人。
尤黎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害怕自己这神经质的一面在医生面前展露,有些不安地看向医生。
医生看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见多了,没有任何的异样,“没事吧?”
尤黎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他摇了摇头,有些无措地把自己的双腿从轮椅上放了下来,宽大的病服重新盖住他的脚。
医生重新坐下来,“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你也知道的,你不配合治疗的话,医院这边也没有任何办法。”
“先回去睡一觉吧?”
“你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尤黎很安静地点了下头。
医生看了看腕表,“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去查房,就不送你了。”
“医生……”尤黎突然开口,他神情有些不安,犹豫又像求助般地开口,“我不想要护士,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医生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应答下来,“走吧。”
“装什么好人。”
有人在冷嗤。
尤黎当作自己没听见,对这些幻听充耳不闻,他低着头,被医生推回到自己的病房。
等医生也走后,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个时间已经到禁止外出的时间了。
尤黎从被推进病房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原地,没有动轮椅,也没有任何动作。
像是学聪明了。
直到他确认周围再没有任何异样,才缓慢地推动轮椅,重复自己每一天的生活。
他该睡觉了,不好好睡觉的话,精神错乱会更严重的。
尤黎对着镜子洗漱,站在淋浴头下洗澡,他今天站得不是很稳,尝试了好几次,最后是推着轮椅搬了一个备用的塑料小椅子进来,慢慢坐在上面洗的。
他洗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往身后看一下。
他原本是不在意只有半扇门的浴室的,也不在意病房门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窗,方便医生和护士随时监视自己,说是为了确保病人的安全。
但现在尤黎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看他。
看他有些艰难地坐在小板凳上给自己浇水,看他身上的水流一点一点滑落,看他给自己抹着奶白色的透明浴液。
热水冒着雾气,将整个浴室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朦朦胧胧的,尤黎喜欢将水温调得很烫,有些白净的软肉都会被过于滚烫的热水烫得泛红。
但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些滚烫是不是真的来自于落在他身上热水流。
尤黎撑着墙壁,突然间有些排斥地远离了那个小板凳,他缩在墙角的角落里,好像属于他的浴室被什么外来人侵占了一样。
但这又只是他的错觉,因为浴室只有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只好继续拿着淋浴头,给自己冲着身上的泡泡,因为有行走应激障碍,他站立是需要扶着墙,腿也不是很稳,在颤。
热水冲过尤黎腿内侧那颗很小很小的痣时,他突然感觉好像有个人就这么半蹲在他面前,探着头,钻进来去亲吻他腿间的那颗痣。
滚烫的触感,站不稳的双腿,热舞腾腾的视线,都给了他这么一种错觉。
少年捏着花洒,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墙角里,愣愣地低头往底下看。
他正好面对着半开的浴室门,
以及呈一条线的玻璃窗房门。
尤黎毫无征兆地在下一瞬抬眼时,对上了正在门外站着的医生的双眼。
医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是因为要查房。
医生有些冰冷的眼神就这么直白地看了过来,没有丝毫躲避,他视线微微向下,像是在注视着尤黎的腿间,又像是在看着其他什么存在的东西。
系统的声线也变得格外冰冷,在尤黎的脑子里说,像是在极力忍耐,又像是忍无可忍,“让他进来。”
“说你应激障碍变严重了,说你站不稳,让他帮你,扶你出来。”
“别自己一个人再待在浴室里。”
“离开这。”
在医生的注视下,尤黎腿侧那个痣散发出来奇异的滚烫好像确实消失了,他努力忽视着对方古怪冷漠的视线,安慰自己在医生眼里,病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尤黎不想麻烦医生,他身上的泡泡差不多都冲干净了,关了淋浴花洒,扯过墙上挂着的浴巾,盖住的自己身体。
扶着墙很缓慢地往淋浴间外放着的轮椅挪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地上的水突然变得又湿又滑了一般,墙上也沾满了水汽,让人扶不稳。
他每走一步都变得很艰难,应激障碍发作后的腿也格外不争气,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般,过了好久,也只是在原地踱步。
尤黎不得不开口,“医生……”他看向门口处担忧看着他的人,求助道,“你可以帮帮我吗?”
医生推门走进来,片刻,他又推开了第二道门,走近了浴室,最后停在淋浴间前,为自己的停留做着解释,“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果然。”
尤黎扶住医生递过来的一条手臂,有些艰难地向前走着,他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堪堪用浴巾遮挡着身前,艰辛地坐在了轮椅上。
医生给他拿了一件宽大的浴袍,盖住他的身体,推他出去,把轮椅推到床旁边。
尤黎用浴袍裹住自己,“谢谢医生。”
“注意分寸。”
他身后有人低声道,好像是医生在说话,尤黎回过头看了一眼,医生却只是在低头看着腕表,见他看过来,说,“我要接着去查房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尤黎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又点头,“我可以的。”
医生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尤黎自己,他等身上的水珠被浴袍吸干了,才开始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就摸索着把自己挪上了床。
他盖上了被子,关掉了床头灯,准备入睡。
片刻,他又在黑暗中睁开眼。
尤黎虽然有轻微的精神衰弱,但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每天的入睡时间都不长,就算病房的门锁不上,外面随时有人可以透过玻璃窗看他,他也不会觉得不安心。
人的第六感是很敏感的,即使尤黎现在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他就是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莫名觉得这件病房变得不安全,不属于他了。
甚至病房外都比这让他安心。
就好像这间病房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存在,他们躺在同一张病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要一起入睡。
并不是别人占领了他的空间,
而是他侵占了别人的地盘。
尤黎好像跟自己隔离开来,分裂成了两个人,原本在这间病房住着的不是他,而是病院原来的主人。
有个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人,正在跟他身形交叠地躺在这张单人床上的同一个位置里。
一开始是幻视幻听,后面呢?
后面是什么?
尤黎控制不住地深想,作为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病人深想,他不想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但身体本能在跟他提示着危机。
他做不到忽视。
尤黎在黑暗中坐起来,看着从房门窗口透进来的走廊微光,有些困难地在床边摸索到自己的轮椅,把自己搬了上去。
他决定把自己的床让出去,去护士站那里将就一晚,起码值班的两位护士姐姐是真实存在的活人。
现在是医院的门禁时间,走廊外空无一人,护士站在拐角的尽头。
尤黎一个人推着轮椅在昏暗的走廊上慢慢往前,他两边的病房门几乎全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扇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微光,像是在给谁特意留着门。
尤黎收回了视线,又开始安静地推着轮椅,他的好奇心并不强,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探究欲望。
但他下一秒抬头,恰好和刚从自己病房里溜出来的丸子头对视上。
两人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丸子头毫不见外,“你也来了?”
尤黎不解:“?”
他们撞见不是什么巧合的事,医生护士们查完房后的时间点都在这个时候。
丸子头主动上前来推他的轮椅,“快快快,快进去,别被护士发现了。”她闪身把尤黎推进刚刚半掩的那道门里,“你早说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夜聊。”
“那我们就把地点定在你房间了,反正你走路不方便,又还是一个人住,都不用花费道具把其他npc迷晕了。”
病房里很热闹,尤黎今天下午有过短暂交流的六个人都在里面,除了被这些人称为“另一个npc”的锅盖头。
除了他们外,病房里还有原本住着的三个病人,此时此刻他们平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睡得很沉。
除了尤黎的病房外,其他病人的病房都是四人一间,都是大平床,不是上下铁架。
这里明显是双马尾这个自称老玩家的病房,只有她坐在了最后一张床上。
其他人要么倚墙靠站着,要么坐在地上,中年男和中年女的神情都有些惶惶不安,剩下的人神情都还算镇定。
双马尾看见轮椅立刻皱眉,“他怎么来了?”
丸子头说,“路上看见的,反正都是玩家,人多了也好交流线索,就带过来了。”
尤黎有些融入不进去,“你们这是在……?”
丸子头表情古怪,“我们每晚都会找玩家互相提供情报,除了你。”
“我们都以为你是个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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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头,“你小声点,我们虽然用了道具,但是也不能太大声,只要超过40分贝,道具就会失效。”
尤黎很安静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睡眠质量好的人,其实在正常40分贝的说话声下也根本不会被吵醒,这是什么垃圾道具?真的有效吗?
尤黎很想离开这里,不想加入什么奇怪又莫名其妙的大型病友交流会,他很困了,今天也很累,很想去找护士站的姐姐,问她们能不能收留自己一晚。
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对面有六个人。
尤黎安静下来。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中年女压低声音,不停地说,“今天下午的那个心理治疗绝对有问题,那个医生绝对是故意诱导我们这么说的。”
中年男也肯定道,“我们前几天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不可能今天才突然出现幻觉。”
寸头问,“你们看见了什么?”
其他人也都觉得今天下午的治疗流程有鬼,所以在医生询问时咬死了都没看过。
“医生,我看见了医生。”
“不,是西装,他里面穿着西装。”
中年男中年女齐齐出声。
“他外面穿着白大褂,里面是黑西装,手上还有那个托儿说的手术刀。”
“原本医院里是没有这个人的,我从没有看见过他,但今天的诊疗结束后,他就突然出现了。”
方脸男也说,“我们进到副本的前两天就探查过整个医院,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不存在这个打扮的人。”
丸子头,“会不会是你们幻想出来的?我觉得医生很有问题啊,他说出口的话好像有什么精神污染一样,我面板上显示的san值一直在掉。”她推测,“说不定是医生对你们进行了催眠,只要你们配合,你们就会幻想出这么一个人?”
“这些都是催眠和心理暗示下的幻觉,所以这个人之前都没有出现过,因为他不是真实存在的,医生不是说让你们幻想出一个假想敌吗?”
“而现在你们也确实幻想出来了。”
方脸男,“不过你们确定你们看到的时同一个人,而不是每个人眼里都是不同的样子?”
中年女和中年男同时否认,“我们确认过了,特征都对得上,是同一个。”
丸子头猜测,“那接下来我们按照医生的话,把这个假想敌杀了,医院是不是就会判定我们痊愈了?然后就能通关出院。”
寸头说,“你觉得医生前三天都没发布过任务,今天会突然成为任务的发布者吗?”
双马尾分析,“不对,那个锅盖头不是我们的人,是npc阵营找来的托,手术刀肯定是副本安排的设定。”她猜,“如果按照我们自己来幻想,肯定是不会让这个假想敌持有武器。”
“不然杀了他的难度不就加大了吗?”
“反推,副本安排让他有了凶器,他绝不可能像医生话里说的,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就能反杀掉他。”
中年男和中年女明显忧心忡忡,“那这样我们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他们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杀人的话说出口没有半点犹豫。
双马尾和寸头对视了一眼,“如果我们不能确定他是真实存在还是幻觉里的人,可以再站出来一个人,给他加上一些容易反杀掉的特征。”她语调很轻,不停地看着所有人,“有谁适合?有谁愿意?”
“毕竟我觉得说假话是没有效果的,必须是你真实所想的东西。”
安安静静当个旁听者的尤黎突然成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他跟这里的每个人都不熟,也没有和他们相处过的半点感情。
作为一个陌生又意外在半途加入的存在,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人在乎他,几乎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合适牺牲的小白鼠。
尤黎只是病了,没有变成傻子,他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能听得懂这些人在说什么,话里的含意,他在这六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下几乎无所适从,片刻,才想起来什么,感觉到松了口气似的,配合着说,“我已经和医生描述过了。”
“是在梦里说的,我也忘记我说了什么,他好像对我进行了催眠。”
尤黎撒着谎,有些不安地频频捏紧轮椅的扶手,低着头,看向地面。
他想离开这。
双马尾看向其他人,“还有谁可以?”她看向寸头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我们是最合适的。”
“但你也知道,我是老玩家,如果我出事了,没有我的指引,你们之后很难靠自己通关,这样吧,我用一个保命道具跟你做交换怎么样?”
“医生说我们有一定的暴力倾向,犯错后害怕被报复,我猜,你害怕的是被你霸凌过的同学是吗?”
寸头咬紧牙,“你先把道具给我。”
双马尾很大方地通过系统面板交易了过去,“收到了吗?”
寸头查看过后冷漠道,“他很年轻,还是个学生。”
众人静静等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双马尾有些失望地摊摊手,“看来得等你们下一次幻觉出现才能看见了。”
病友交流会再一次结束。
丸子头很热情,把尤黎推回了他想逃离的那个病房,房门还保持着大开的状态,里面还黑着灯,像个黑漆漆的洞口。
在迎接,又或者等待着尤黎的到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玩家们推了进去,对方还体贴地反关关上门,跟他说了一句晚安。
很细微的“卡擦——”一声,门静静合上,就好像尤黎被锁进了里面。
他和什么东西一起,被关在了这里,
被关在这间黑暗狭小的病房内。
9. 我失忆了09
尤黎睡得并不安稳。
他总会在睡梦里听见一些声音,有人起夜的声音,他床头放着的水好像被人喝了,但不是他喝的。
厕所门被开开合合,好像还有冲水的声音,沙发也发出被人坐陷下去的声音。
很吵,好吵。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黎坐起来将灯打开,他在床头找到自己的药袋子,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一盒艾司唑仑片。
这是一板安眠药,含有镇静、抗焦虑、抗惊厥等安定成分,可以很好地缓解紧张恐惧的情绪。
“你今天吃药了吗?”
“你没有吃是吗?”
医生的话仿佛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尤黎已经分不清这是他心里想的还是他的幻听了,他手指有些颤,拆了一片安眠药下来,静静握在手心里看着。
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在心里问自己。
他真的要吃吗?
他真的病了吗?
尤黎攥着那枚药片,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这么坐在床上,近乎一夜没睡。
等他回过神时,天已经不知道亮了多久了,那枚药片早就被体温融化,干涸在他手心里。
护士在敲病房的门,喊病人们起床。
尤黎推着轮椅,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手洗干净,他倒映在镜子里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眼眶有些泛红,眼白处似乎还有些红血色,黑眸有些恍惚,面色跟唇色都犹如纸白。
一夜的失眠,精神衰弱下,肉眼可见的憔悴和脆弱。
尤黎洗漱完,就坐在轮椅上,照着透过栏杆的温暖日光,慢慢侧着脸睡着了。
他开始恐惧黑夜,只有白天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没有睡多久,又被护士叫醒。
“13号?13号?你怎么在这睡着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我带你去找你的主治医生看看吗?”
尤黎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睑挣扎地颤动着,才从浓浓的困意中醒来,他犹豫了下,仰脸询问,“……我可以先去吃早饭吗?”
“我好饿,身体好冷,想吃点热的东西。”少年的声音很低很轻,“护士姐姐,我好难受,好不舒服。”
带着很细微的哭腔。
很困,很想睡觉,又不敢陷入深眠,像惊弓之鸟,杯弓蛇影地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
“一杯牛奶就好了,我只要一杯热牛奶就好了。”尤黎的语气很细微,很轻很小声地提着不过分的要求。
他还是喝上了这杯热牛奶,只不过是在医生的诊疗室里,护士看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连忙把他带了过来。
医生给他冲泡了这一杯热牛奶,放到他的手心里,“你的脸色很差劲,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奶粉冲泡的牛奶跟纯牛奶不同,是带着轻微的甜味的,尤黎双手捧着那个杯子,默不作声地抿着。
他不说话,医生也就这么陪着他。
温暖滚烫的液体从尤黎的嘴里一路流进他的胃里,把他在黑夜里坐了一晚上的冷意都驱散了,僵硬的四肢似乎也从冰凉变得回温。
尤黎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整杯热牛奶。
医生准备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好些了吗?”
尤黎突然就哭了,他抓着还残留着余温,格外温暖的空杯子,整个人佝偻下来,弯曲着腰,抓着医生递过来的手臂,“……医生,我好难受。”
少年抖动的肩膀单薄,蜷缩在一起的动作让他显得格外脆弱,不堪一击。
他把脸埋在医生的掌心里,眼睑都被泪水糊成一片,“求求你,求求你。”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出院,我不想吃药,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
“有人待在我的病房里,他跟我住在一起,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睡不着,我整晚都睡不着,可是我好困,我好困啊,医生,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少年的脸深深埋了进去,被蒙住了大半,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撒落下来,又从人的指缝中溢出。
他身体也很瘦弱,哭得像刚出生的小羊羔,在猎人血腥粗糙的大掌里拼命着挣扎,却怎么也抵挡不了掌心在逐渐收紧,自己在被闷窒息的慢性死亡过程。
他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试图自救,反抗的力道却轻微薄弱到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你以为他会心软吗?”
“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哭都不知道换个人哭。”
他身后有人在说话。
声音变得比昨天年轻了一些。
“他跟着我,他跟踪我,监视我,我看不见他,但我能听到他,他刚刚又对我说话了,医生,救救我,救救我。”
哭声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医生说,“看来我们的心理治疗和药物辅助都对你不起作用,你的症状在一步一步慢慢加深了。”
尤黎无措地摇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医院可能得对你进行物理干预治疗了,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很适合你。”医生语气温和,“别担心,你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吗?”
“正好,无抽搐电休克治疗需要对你进行麻醉,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尤黎惊惶地从医生的手心里抬起脸,“不要,不要电击我。”他苍白的唇因为被他咬过,洇出一抹很深的色泽,像是伤痕的印记,“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
医生反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跟你住在一起?你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尤黎喃喃自语,“他真的存在,他真的……其他人也看见了,不只有我看见了。”
医生针对尤黎不遵守病院守则,半夜和其他人聚集到一起的举动十分不同意。
他语气不好,拧眉道,“那是因为其他人也有妄想症,你们聚集到一起,你被他们影响了。”
医生将电脑屏幕转过来,“我们医院的监控是全天24小时工作的,你不放心完全可以自己查看。”
他调出监控记录,按了倍速,把屏幕完完整整呈给尤黎自己看,昨晚上的监控没有一分一秒的丢失。
甚至记录了尤黎半夜出病房,又和丸子头一起回来的录像,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再进出过他的病房。
“我今天一上班,护士就告知我你们昨晚半夜偷偷出去,在六号病房里汇聚到一起。”
“你们这样下去怎么才能出院呢?”
尤黎被医生的反问逼得说不出话,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幻觉,但是监控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医生好像还因为他这个举措而生气了。
他捂住满是泪水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医生。”
“我不是故意出去的,我太害怕了,想去找护士……”
“可以了。”医生,“我没有在对你问责,医院不会限制病人的行动,我们也只能做到规范提醒,剩下的还是得靠你们自觉。”
他站起身,抽出一张纸,“你还记得你入院时签署的责任书吗?你当时说你可以接受物理治疗。”
上面确确实实是尤黎的亲笔签名。
“尤黎,你一直不配合治疗,我完完全全可以将你换到另一名医生手底下,但你现在还待在这间诊疗室内,完全是因为我身为一个医生,做不到看见自己的病人继续误入歧途。”
“你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相信我。”
尤黎捧着那张纸,有些恍惚。
医生好像抽了纸巾,俯过身在给他擦脸上的眼泪,叹了口气,“你要乖一点,不然我会很难做的,尤黎。”
“你要听话,知道吗?”
几分钟后,尤黎坐在轮椅上,被医生往电疗室的方向推去,他出诊疗室的时候,其他玩家恰好也在剩下的诊疗室外排队做着今天的心理咨询。
医生推他的速度并不快,好像是故意让人看见一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跟上来的护士道,“准备对1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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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一边用笔签着什么,“去药物室取麻醉剂。”
其他玩家看尤黎的眼神瞬间变了,宛如在看一个死人,尤黎原本低着脑袋安安静静的,感受到他们如芒在背的古怪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了回去。
丸子头看他的眼神格外惋惜,无声说了两个字,“走好。”
尤黎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说,他只能安静的,无能为力的,被推进了电疗室里。
被人从轮椅上抱到病床上躺下,被迫注射进麻醉肌松针剂,连上了心电监护仪,又被迫张开嘴巴,叫人往里塞进了牙垫,最后戴上了氧气罩。
药效发作后,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模糊,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陷入了深度睡眠。
尤黎好像躺在了一张柔软温暖的大床上,他没有任何被电疗的触感,周围很安静,再没有出现什么幻听、幻视。
他被人陪着,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尤黎醒过来时只有医生陪在一旁,
他视线模糊地看过去。
他睡着时医生就在这了,他醒过来时医生还在这,对方好像就这么坐着陪他睡了一觉。
周围只有仪器进行的电流声。
医生确认他恢复自主呼吸了才取下氧气罩,问他,“睡得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尤黎大梦初醒般,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意思是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睡得很好。
他没有任何被电击的感觉,好像医生带他来电疗室,只是简单、单纯地为了让他睡上一个好觉。
医生将他身上的电极片和仪器都一一摘下来,最后抱他到了轮椅上,“走吧。”
尤黎往身后看医生,他面色恢复了一些红润,眼里的红血丝也消退了,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轻声道着谢,“谢谢医生。”
尤黎,“对不起,我之前在诊疗室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医生,“没事。”
尤黎被推出了电疗室,那些玩家还在外面,不过现在只剩下了丸子头,双马尾,方脸男。
他们身边有几名医生和护士,
双方似乎在僵持着什么。
“不是,他怎么没死啊?”丸子头的声音从远处清晰的传过来,她脸上都是诧异,“之前进去一个死一个,怎么就他活着出来了?”
“他看起来甚至比进去之前的状态还要好。”双马尾说,“不会是之前那些人犯了什么禁忌?物理性治疗是安全的……”
尤黎逐渐被推远,身后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电疗后他困倦的状态好像确实好了一些,得到了良好的休息,情绪也没有低落了。
跟前三天没什么区别的,他被医生推到了娱乐室,对方给他换了一本童话书,拿给他看。
尤黎还是坐在那个能被阳光直射的位置。
他显然一直没想过为什么这个位置从来只有他能坐。
童话书里得故事很温馨,
尤黎渐渐看得入迷。
直到有人突然坐在他面前,冷不伶仃地说,“刚刚只有我们三个人留了下来,因为我们都没有说出‘他’是谁,医生让我们在三个治疗里选一个。”
“方志看你没事,他也选了物理治疗,不过不是电疗,他做完经颅磁刺激治疗出来后就失忆了。”
尤黎怔怔然地看向前方,
他面前坐着的是双马尾。
他突然开始急促的呼吸,后背在这一刻发麻,从做完电疗后到现在,尤黎犹如活在童话中的梦幻感在这一刻突然破裂。
他一直很害怕医生口中所说的物理治疗,怕电击是因为尤黎总是会闻到医院里有人肉被电焦的香气,但他最怕的还是“经颅磁刺激”。
尤黎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见这五个字,身体就会下意识油然而生一种极度的恐惧。
他听见双马尾继续说。
“他跟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
10. 我失忆了10
“你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才能逃过一劫?”尤黎被双马尾厉声逼问。
“我在里面……睡了一觉。”他语气艰涩,带着些反应困难的迷茫,尤黎说,“医生只是让我睡了一觉。”
紧跟而来的丸子头也不可置信,“我们所有人进电疗室全都有去无回,你就只是进去睡了一觉?!”
尤黎企图解释:“我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很困很累了,医生让我做电疗,只是为了让我精神状态好一些,能得到休息。”
双马尾脱口而出,“顺便利用你杀了我们一个玩家吗?”
无厘头的荒谬。
旁听的丸子头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毕竟就连尤黎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他自己那么特殊。
难不成这人在副本里真有一个老公可以帮他走后门?别开玩笑了。
她们一起出了娱乐室,强硬地推着尤黎的轮椅往方志的病房里走,方志就是方脸男,这个副本里仅剩的六位玩家之一。
尤黎紧紧抓着轮椅,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丸子头于心不忍,“我们只是让你去看看方志的情况,对比一下跟你之前失忆的情况有哪不同。”
她交流着情报,“我们也不想选,但医生威胁我们要是不配合治疗就会将我们从精神病院里除名。”
屡次不配合治疗,给医生添麻烦,增加了对方很多工作量的尤黎捏了捏手心,突然明白了今早上在诊疗室里,医生对他为什么会那么不耐。
“他当时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阴沟里叽叽喳喳的老鼠,气死我了,还说医院里不需要我们这种病人。”
“谁也不知道被医院除名的下场是直接通关失败还是在副本里消失,你知道的,没有人敢赌。”
他们三人停在方志的病房前门口,出乎意料的是医生也在里面,他在用钢笔记录着手上的病册。
看见他们过来,只是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直到看见后方的尤黎时,才顿了顿,开口道,“童话书看完了?”
尤黎后知后觉医生在越过他前面的两个人跟自己说话,他愣了愣,觉得哪里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回答,“没有看完,还剩一半,不过前面的故事很好看。”
医生的语气似乎在训斥,“没看完为什么出娱乐室?”他看了看尤黎旁边的丸子头和双马尾一样。
尤黎想起来医生对他和玩家们待在一起的行为十分不看好,抿抿唇,有些无措地不说话了。
双马尾回头看了他一眼,暗含催促,她们都知道尤黎是不同的,所以选择了让他开口。
尤黎眼神有些挣扎,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医生……我听说有人做了物理治疗后出现了后遗症,我想来看看他。”
医生反问,“后遗症?谁出现了后遗症?”
尤黎纠结地看了一眼半躺在病床上的方脸男,对方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催促,“医生,我的出院表还没填好吗?我的家人还在一楼等我出院呢。”
丸子头惊喜地开启了屏蔽道具问,“出院?什么出院?方志你找到通关方法了吗?”
谁料方脸男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看都没看她们一样。
双马尾面色难看,“别问了,他已经成了一个npc,被副本同化了,我们用了道具后他再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尤黎看看双马尾这边,又看看医生那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医生,他不是跟我一样,也失忆了吗?”
他用力捏着指心,仿佛等待宣判般,高高屏起一口气,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失忆?我是医生,我怎么不知道他失忆了?”医生问方脸男,“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方脸男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到诡异,“我叫方志,我经过舟山精神病院的治疗治好了我的精神疾病,现在我的家人很快就会来接我出院了。”他说,“我很感谢舟山精神病院,也很感谢这里的医生跟护士。”
丸子头大声道,“不可能,玩家在副本里哪来的家人?
方脸男的眼珠子很黑,反问,“玩家是什么?副本是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家人?”
医生看着尤黎说,“你看,他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而且幻想症和被害妄想症都已经被治好了,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出院。”
医生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到尤黎有一种被冰冷的软骨蛇缠上的错觉,一股恶寒从他的胃里冲到了他的喉口。
尤黎捂着嘴,猝不及防地干呕几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吐,但他不停发抖的身体告诉了他的答案。
他出着冷汗,眼前发黑,
反胃感让他的眼睛都泛着酸涩。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你的身体之前一听到经颅磁刺激治疗就会产生很严重的应激反应,它都知道害怕,你怎么到现在还不长记性?”
“蠢得要死。”系统好像憋久了般冷嘲热讽,“副本进度越低对我的限制越大,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告诉你该怎么做,就不能自己长点脑子?”
医生收起钢笔,担忧地看着尤黎,“你的躯体化症状又严重了吗?”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他的系统面板已经黑掉了,我检测不到任何存在的迹象,说明他的意识已经被副本彻底抹除了。”
医生也俯身走近,似乎想安慰地顺顺他的肩背。
尤黎猛地推开他,“别碰我!别碰我——”
医生的面色瞬间冰冷下来,他的眼神像看着什么极其不听话的小孩,阴晴不定。
丸子头冷汗都快跟着下来,“方志不是还要出院吗?医生你继续你继续。”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推着轮椅转身就走了。
双马尾紧随其后。
尤黎还在弓着腰,捂着嘴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干呕感直到远离了病房和医生才逐渐消下去,生理性眼泪也被迫挤了出来。
丸子头有些于心不忍,“你不会真有什么精神病吧?怎么症状这么严重。”她主动交流着情报,“我有一次在游乐园里被拐卖的经历,所以我说出了我害怕的小丑面具。”
丸子头看了眼双马尾,“她说的也是年轻。”
双马尾一言不发,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面色不好看地说,“我又看见那个人了,他刚刚经过了走廊口。”她冷声,“我们之前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脸。”
“但刚刚,他戴着个小丑面具。”
尤黎下意识撑着轮椅,掩着面,费力地朝走廊口抬头看过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医生催眠出来的幻觉,他走路的样子很随意,对这家医院很熟悉。”
“而且我们看见他出现的地点都很随机,就好像……”
丸子头接口,“他只是在医院里游逛,我们只是不小心跟他撞上了。”
双马尾皱眉,“这家医院不会有两个世界吧?表世界和里世界。”
尤黎还有些虚弱,声音近乎呢喃,“医生说,我们在梦境里对假想敌无所不能。”
二人见他开口都有些意外。
尤黎低垂着眼睑,下意识道,“他像是一个梦,一开始一团空,然后被我们八人渐渐的填充,变得丰满,立体,真实。”他很安静的,有些恍惚,神情上还残留着刚刚的难受,看上去有些痛苦,“我们害怕的,憎恨的,恐惧的具象化,在慢慢从梦境里走出来。”
“在从属于他的世界里,来到我们这个世界。”尤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股由骨髓缝里生出的凉意。
他之前看到的幻视,听到的幻听,感受到他的幻觉都是这个他们共筑出来的假想敌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要跟踪自己,监视自己,只盯着自己。
尤黎有些冷,他蜷缩起来一些,总觉得今早那场电疗带给他的美好在此时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医生不能再给他提供任何庇护,那个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的透明人又出现了。
他似乎无所不在,自己的四面八方好像都在传过来隐晦觊觎,又危险的视线。
尤黎好像不敌,低了低头,“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
丸子头皱眉,“如果把这个梦境看作里世界,那我们岂不是早晚有一天会按照医生说的被拉进去任这个假想敌宰割?”
双马尾冷声,“没几天了,今天可是我们来这个副本的第五天,我可不认为我们真的能对他无所不能。”
三人重新回到了娱乐室。
尤黎行动不便,一般来说他会自己慢慢推着轮椅走,偶尔会有护士来帮忙。
他有些没安全感,今天是在人多的饭堂用着晚餐,护士帮他把饭盒拿了过来。
周围人很多,医院可不止有他们这几个病人,尤黎的身边来来回回都有人经过,他安安静静地用勺子挖着饭吃东西。
好像有人端着饭盒坐到了他的旁边。
尤黎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低着脸,视线也只能看到人的下半身,黑色的西装裤,长长的白大褂。
他呼吸忽地屏住,眼睑颤动着往上,之后是戴着白手套的一双手,正在把玩着什么。
尤黎有些眼花,他好像又出现了幻觉般,看了好几次才看清对方拿着的不是一次性筷子,而是一把锋利光滑的细长手术刀。
对方不紧不慢地侧过脸,他戴着一张咧嘴大笑的小丑面具,眼神冰冷,带着玩味般的邪恶。
几乎一瞬间将尤黎拉到了他极度恐惧,并且因此出现了行走障碍的车祸现场。
他梦里开着车的人也长着这么一双眼。
是尤黎自己的眼睛,
它熟悉又陌生。
发生车祸的人到底是他的丈夫还是他自己?被撞击到全身剧痛的人到底是他的丈夫还是他自己?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会自己杀了自己?他真的被自己杀了吗?
他现在是不是还准备再杀他一次?
这双眼睛就是尤黎的梦魇,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面对死亡的恐惧笼罩住他的全身。
但下一眨眼,他的面前却空无一人。
周围依旧人声吵杂,只有尤黎隔离了人群一般,独自如坠冰窟,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猛地深呼吸一口气,仓皇地找着护士。
护士看他面色不对,匆忙赶过来,“13号,13号?你怎么了?”
尤黎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臂,唇色发白,“医生,医生……我要去找医生,我刚刚又看到了,又看到了——”
他慌忙恍惚的话语猛地停住,想起了今天在病房里医生看他的那冰冷至极的一眼。
“我,我……”尤黎找寻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语无伦次地仿徨无助道,“我不去找医生了,我要打家属电话,我要跟我的家属通话!他说过很快就来接我出院的,他怎么还不来,他怎么还不来,他怎么还不——”
护士,“13号!”
尤黎猛地从无尽的梦魇中回过神,他浑身失力一般,瘫软在轮椅上,掩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快哭了,“有人要杀我,护士姐姐,医院里有人要杀我,他已经杀过我一次了,我要出院,求求你让我跟我的家属通话好不好?”
一般来说病人出现这么严重的精神失控,护士应该第一时间去喊病人得主治医生过来,但尤黎就好像被人遗弃了一般,没有人再管他。
护士径直把他推到了属于他那层的电话座机旁,因为尤黎的手一直在抖,还是护士帮他拨的号码。
对方好像跟尤黎一样就在电话座机旁一般,第一时间电话就被拨通了。
尤黎有轻微的过度呼吸综合症,他只能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将口鼻都捂在小小的空间里,人为地不让自己吸入过多的氧气。
把自己身体控制不住的自发深呼吸用这种笨拙,可怜的方式控制住。
导致他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后都带着一股潮湿闷热感,一边急促的呼着气一边带着细微的哭腔,似乎眼泪都快从贴着腮肉的手指缝隙里流进大张的嘴巴里。
今天的信号似乎好了很多,话筒里的男声不再虚无缥缈,而是真实了许多,像他们的距离无端拉近了,但明明他们还是隔着个电话线在交流。
“怎么了宝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号变好了,他丈夫的声音听着也不再失真,但尤黎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变得比他昨天听见的年轻了一些。
尤黎一边控制着呼吸,一边困难地说着话,“他们,他们说你出车祸死了,医院跟我说,医生也跟我说,所有人都这么跟我说,我还失忆了,他们说我失忆了。”
男声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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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我只是出了趟国而已,昨晚刚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了。”他顿了顿,“而且……出车祸的不是你吗?亲爱的。”
因为车祸遗留下来的情绪,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太真实了,尤黎相信自己有个丈夫,但现在很显然,他的相不相信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两个论据了。
他必须相信。
男声问,“你不是因为出了车祸,留下了严重的应激障碍才进精神病院的吗?”
尤黎恍惚,又觉得这个才是真实的,“……真的吗?我是因为这个进精神病院的吗……”
男声在笑,调情般温柔,“当然,不然我怎么舍得把我的宝贝送进去。”他顿了顿,“没想到这个医院敢趁着你失忆骗你。”
“我可怜的小尤黎,现在一定很害怕吧?我听到了你在哭,别怕,我在。”
“我一直在。”
尤黎像看到了希望般,“你说你会来接我出院的,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出院?”
男声故意吊着人胃口一般,片刻才低笑,“今晚,我今晚就能来。”
下一秒,他的停顿让尤黎高高提起了一颗心,“不过,宝贝你知道的,我得收取一点报酬。”他轻笑,“我早就应得的报酬。”
尤黎的过度呼吸终于慢慢停止了,他说,“我有钱的,我有很多钱。”
男声似乎被逗笑了,“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他诱哄着般,想听到尤黎承认,“宝贝,你应该叫我什么?”
尤黎唇齿间都是自己咸腥的眼泪,他摇摇头,松开了捂着脸的手心,只低着眼睑,说不出口,好一会儿才被迫应酬一般,生疏地学着,“我……我是你的。”
男人似乎被他可爱到,“今晚乖乖在病房里等我,别乱跑。”
尤黎总算能松下一口气,但下一瞬,他有些怪异地闭了闭眼睛,好像有个人站在他面前,爱怜又珍惜的,舔了舔他沾满泪水的脸肉。
他捏着话筒的手一抖,迷茫地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过去。
听筒里的人道,“乖,晚安。”
尤黎下意识也说了“晚安”,但等电话挂了又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要说晚安?
他今晚不是就能出院了吗?为什么对方一副他还会在病房里睡一觉的语气。
尤黎被护士推回了病房,他不安地在等,频频看向高悬的时钟,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查房时间到了,也没人来找他。
说会来接他的丈夫没有来,平时会来查房的医生也没有来。
尤黎的满心期待慢慢变得失望,但病房里安安静静的,给他的感觉很安心,不像昨晚,他能感觉到有个人跟他一同住着。
他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把自己从轮椅上挪到床边坐着,频频看向病房门口。
把自己洗得又香又软又干净,完完全全就像个迎接着自己丈夫到来的小妻子。
但尤黎什么都没等到,直到了深夜,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才不得不把灯关上,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半夜,尤黎突然惊醒。
他明明睡得很好,可莫名其妙就是在一瞬间惊醒了,直觉般连困意都快速消去,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自己半掩着的房门。
好像刚刚有谁进来了,
而他被这个人惊醒了。
他睡觉之前不是关好门了吗?难道是他一直在等人来接他,所以今天忘记了吗?
尤黎借着走廊传过来的微弱灯光,看了看周围,只有他,只有他自己,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
他又躺下来,想重新酝酿困意,可心底隐隐的不安,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的一瞬又好像恍惚间,有人坐在了他的病床上,发出了“吱嘎”一声。
尤黎倏然睁开眼,却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没看到,只要他自己,可他却感觉好像有人躺在了他的病床上,喟叹着缓缓抱住了他。
他又出现幻觉了吗?
他真的有病吗?
尤黎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不敢乱动,他怕得要死,只能催眠着自己快点睡过去,明天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直到系统忍无可忍,在他脑子里冷冰冰地说,“有个人跟你睡在一起,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尤黎悚然睁开眼,他在黑暗里往自己旁边过去,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系统还在他脑子里冷笑着说,“他都快插//你腿里了,你是蠢货吗?”
尤黎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他想说这里就他一个人,病房里就他自己,但是如影随形的注视却让他自动回想起昨晚枯坐一夜的痛苦。
他昨晚不敢出门,是因为他不确定房门到底锁上没有。
尤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明明病房的门是锁不上的,但他昨晚莫名有种自己被关起来的错觉。
可现在房门是半掩着的。
尤黎躺在被子里看着那扇透着走廊微光的房门,他小声呼吸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屏住呼吸。
他动作很轻,很缓慢地从床上撑着坐起来了,摸索着找到自己在床边的轮椅,想把自己从床上挪过去。
下一秒,轮椅却诡异般被人推了一下。
尤黎骤然从床上跌落下来,他痛呼一声,眼泪都快掉出来,直觉般感受到身后的危险,没敢再回头看被推进黑暗里的轮椅一下。
忍着疼痛,憋着眼泪和呼吸,用手肘撑着地,拖着他有行走应激障碍的腿,近乎半跪半爬地把自己往半掩着的房门挪过去。
因为前所未有的狼狈,连眼泪滚在脸肉上,又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在尤黎爬到房门的那一瞬间,病房门堪堪擦过他的指尖,就差一秒,就能将他的手夹断,下一瞬,就被无来由的风重重吹紧,“砰”一声合上。
尤黎安慰自己那只是一阵风。
下一秒,他几乎残废的双腿就被什么东西倒拎起来,攥着脚踝往身后的黑暗里拖去。
尤黎死死扒着地面,却还是阻挡不了那股大力,他近乎惊声哭叫,“不要,不要——”想回头看,却发现自己的身后仍旧空无一人,他囫囵呜咽着哭,“你是谁?你是谁,救救我,救救我,医生,医生——”
他想起医生今晚还没查房,下一秒却意识到医生今晚不会再来查房了。
11. 我失忆了11
他惹医生生气了。
今晚没有人会来,答应会来接走他的丈夫也不会来,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要自救。
每个病房里都有呼叫铃,位置就在病床旁,只要他按下呼叫铃,护士站的护士一定会立刻赶过来。
尤黎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跟拖着他脚踝的大力抗衡,但是病房太空了,他除了光滑冰冷的地面什么都抓不住。
他呼救的哭声并不小,但这间病房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世界里了一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尤黎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模糊的视线也被泪水糊满了,他好像被遗弃了一般,和这个他看不见的怪物彻底关在了一起。
好可怕,好可怕。
尤黎的指尖都快被地缝刮出血了,还是阻挡不了自己被一点一点往黑暗里拖去的过程。
系统终于看不下去般,“别反抗。”他冷声指导着,“它就是个疯子,也不会可怜你,你不想要你的手指了就继续抓着。”
“乖一点,别挣扎。”
尤黎恐惧到不停地重复系统说的话,呜咽着哭,“我乖,我乖,我听话的,我松手了,我不乱跑,不乱跑。”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等死一般慢慢消停了所有的反抗,任由自己被往后拖去。
对方好像真的放缓了动作。
尤黎不知道它是想故意折磨他,欣赏享受他的恐惧,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他慢慢忍住了哭声,屏住了呼吸,下一秒,在它放松警惕时立刻连滚带爬地用手支撑着,往他记忆里的病床位置挪过去。
摸索到病床的铁杆和床头柜,挣扎着爬起来在黑暗里四处摸索着呼叫铃的位置,身后变得诡异一般安静,但尤黎已经无暇分神理会。
就在这的,就在这的。
尤黎用力按了好几下呼叫铃,拼命拍着,按下去的一瞬间他全身都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软在地。
他在一片黑暗死静里,在床头柜前的地面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颤抖瑟缩着静静等着护士的到来。
耳边甚至还有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声。
好安静,好安静。
好黑,护士怎么还没有来,
过了好久好久了。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人推开尤黎的病房。
尤黎缩得更小团了,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他绝望地意识到今晚真的没有人会来了。
他能感觉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它没有走,没有离开。
它还在。
他刚刚的反抗还没有得到它的惩罚,像高高举起的砍刀,提心吊胆地等待落下的一瞬间。
“你骗我。”
有人突然贴在他耳边说。
尤黎下意识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黑暗,他用力捂住耳朵,闭紧了眼睛。
“你不乖。”
“你还想跑。”
“你以前就很会跑。”
“丢下我那么多次。”
“真是一点都学不会听话。”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不会跑?”
尤黎听不太清,它说话像隔着一层什么,像脸上戴着什么东西。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张咧嘴大笑的小丑面具,还有那对看他时没有任何怜悯,冰冷又玩味的双眼。
尤黎把止不住哭声的嘴巴都埋进腿肉膝盖里,直觉般不停地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学,我学的。”
他感觉不到身边有任何东西存在,连人说话的呼吸声,在哪个方位都没有任何触觉。
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尤黎捂住耳朵的手突然被握住,僵持了很久,他被看了很久,那股如芒在刺的冰冷杀意才慢慢褪去。
他感受不到任何触觉,却好像凭空有一股力叫他硬生生抬起了手。
他想挣扎,刚一动作,腕骨就狠狠一疼。
尤黎呜咽着不敢再动,他的两只手腕近乎是顺从地被高高举起,按在了头顶的床头柜上。
蜷缩并起来腿好像也被一股力道挤开,无力地高高架在了什么东西上。
就好像他面前凭空挤进了一个人。
尤黎的腿没有力气,他做不到任何的挣扎,但庆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有挣扎,他没有再感受到疼了。
他只能无措地大睁着双眼,看着面前黑漆漆,什么都没有的空气。
泪水还从眼睛里滚落,滑过两侧脸肉,再汇聚到下巴上滴落下来,啪嗒啪嗒,滴滴答答的。
可怜得要命。
他甚至感觉不到对方把他架成这个姿势后在对他做些什么事情。
系统能看到般,在他脑子里冷声说,“它在舔你的眼睛。”
尤黎脑中轰然一声,好像真的感受到有人用长舌舔过他掉着眼泪的眼球,瞬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它十分不喜欢他挣扎反抗的举动。
尤黎只能无能为力,瑟瑟发抖,自欺欺人地别过了脸,他恍惚地喃喃自语,“……是幻觉。”
“是幻觉。”
他受伤的指心被舔舐,温热湿黏的触感一瞬即逝,又消失不见。
“是幻觉。”
他的脖子间出现了呼吸声,好像有人埋在他身前,控制不住的,深深地闻着嗅着他的味道,只有一秒钟,一秒钟过去又消失不见。
“是我的幻觉。”
似乎有柄冰冷的刀身贴上了他的脸慢慢滑过,能感受到一瞬间的高光和冷意。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刀尖在他身体上流连忘返,他却感觉不到分毫,直到肥大宽松的病服裤被挑开线头,割开了一道口子。
尤黎连刀抵在他身体上的哪里都感觉不到,他面前空无一人。
“这个世界是假的,是假的,快醒来,快醒——”他的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尤黎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被那股力道弄得大张开唇齿,呜咽地哭着,晶亮的银丝吞不进去,只能流满了唇肉,再从唇角中流出。
像什么有味道的甜水。
他叫人吃着舌尖,甚至不知道在被人吃着舌尖,哭得再可怜都引不起任何的同情心。
尤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眼泪都快流干了,颤抖着身体维持着这个大开的姿势,他身体上的触觉维持了一段长时间的空白,好像现在只有他自己一般。
过了片刻,才骤然感觉哪里有被溅到了什么濡湿的东西。
尤黎颤颤巍巍地低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也再没感觉到,最后他终于被分开,哆嗦着的脸肉还被落下一个奖励般的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做了什么。
尤黎松软地滑落在地,他维持着这个一动不敢动的姿势,过了很久很久,才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见再没有什么阻止自己之后,几乎恐惧般慌乱地爬进了漆黑又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底。
他极度缺乏着安全感,想把自己藏起来,又不知道藏到哪里,也逃不走逃不掉。
病床恰好靠着墙。
尤黎躲在床底的最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侧躺着几乎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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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明明他都已经缩进这么可怜,这么小的地方了,那个无名的存在还要跟他争抢这一点空间。
它好像也跟着他钻了进来。
尤黎有种被抱住的错觉,他们一起挤在这个狭窄阴暗的空间里,对方比他还要可怜地弯曲着高大的身躯,却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般,怎么都会硬生生地贴上来,寻求渴求着温暖一般抱住他。
好像他们本来就该这么抱着,
这么浑然一体的抱着。
“好想你。”
有人在他耳边说。
尤黎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难受,他心底空落落的,还残留着些恐惧。
他就这么看着眼前漆黑的空气,被人抱着在床底蜷缩了整整一夜,疲惫困到极致了也不敢睡着,就这么睁着眼,怔怔无神地望着前方。
直到太阳升起,外面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医院十分的人性化,除了值夜班的护士基本都是早上八点才上班,医生刚在诊疗室坐下,替换了夜班的早班护士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尤医生?”护士只在没有病人的时候这么叫他,她面色焦急,“我刚刚去查房,却发现13号不在病房里,我和其他几个护士一起去找,最后发现13号不知道怎么爬进了床底。”
“他好像变得很怕我们,一直缩在床底角落里,我们一靠近他就抖得很厉害,怎么叫他哄他都不肯从床底出来。”
“我们也不敢强硬把病床搬开,怕他精神状态变得更差,您要去看看吗?”
“还是像昨天一样不管他?”
医生在擦眼镜,他没有出声,片刻才站起身,“那就去看看吧。”
医生来到13号病房,半蹲下来弯腰往床底看过去时,一眼就看到了疲惫萎靡,十分没有精神,在角落里团成一团的少年。
因为地板有着灰尘,干净的病号服也变得脏兮兮皱巴巴的。
尤黎好像睡着了。
他好像又很容易被惊醒,察觉到床底外的视线后,立刻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对上了医生垂在地的白大褂。
医生看了他片刻,才伸出手,“过来。”
尤黎警惕地看着他。
医生语气温和,“我不知道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在这地上躺着,很快就会生病。”他哄着人,“生病会很难受,你不是最讨厌生病了吗?”
“先出来,换个衣服。”
“饿不饿?还想喝热牛奶吗?”
“要是睡不着,我们今天也不用再做电疗了,我让药物室给你开一针安定剂。”
“梦里会很安全,什么都没有。”
尤黎过了很久,才带着残留的哭腔,哑声说,“不要其他人,假的,都是假的。”
医生让护士们都出去,他又对床底伸出了手,在心里倒数着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的手搭上了少年温热又有些瘦弱的指尖,医生把人从床底半拉半抱了出来。
尤黎刚出来的下一秒,医生的神情就瞬间变得冰冷,他盯着人被割开了一道口子的病服裤,与开口上面早就干涸了的东西。
尤黎被他的眼神刺到,还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一般,只害怕地缩了一下。
同样能看见的系统发出了一声感同身受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冷笑,只不过只有尤黎能听得见。
尤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片刻宁静后,医生很快就恢复了温和,他似乎接受力度良好,也并不在意这些一般,“我们不换衣服了,去洗个澡。”
“我帮你。”
12. 我失忆了12
热水很温暖。
医生调得水温很合适,有些偏烫,但又不会真的烫到人,让尤黎整个人都泡在了浴缸里。
他的单人病房很豪华,但之前由于双腿不能使力的原因,尤黎从来没有一个人泡过浴缸,怕自己在浮力本来就大的水里打滑出不来。
淹死在里面。
现在有医生的帮助下他可以很安全地躺在浴缸里,尤黎紧绷的神经慢慢变得平复下来,他在地面上蜷缩了一夜的冰冷也逐渐被热水驱走。
医生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用毛巾抹着身体,像是怕尤黎出现不安全,刚刚扶着尤黎进浴缸的动作也十分恪守着社交距离。
在医生的陪伴下,尤黎变得困顿,他的眼皮子在上下打架,很快就变得昏昏欲睡。
他刚刚不敢从病床底下爬出来,是因为他隐隐觉得那个抱了他一晚上的人还没有走,昨晚他按了呼叫铃也没有来。
尤黎已经不相信外面那些哄他出来的护士了,但是医生不一样,之前他在浴室里出现幻觉的时候,也是医生帮他走出来的。
像个吃过亏又长了记性的小可怜,花了足足三分钟挣扎,才敢伸出手,慢慢搭住了医生伸出来的手,被抱出来后下意识产生了安心的信赖感。
如果医生不在尤黎身边,他反而可能睡不着,他不确定那个人走了没有,只有医生在,才会感觉到安全一些。
浴缸里瘦弱的少年已经在舒适的水温,安静的环境里睡着了,他歪着脑袋,把脸搭在了浴缸壁上,闭上的眼周还有哭过的痕迹,下巴有小半泡进水里,在波动的水流中显得起起伏伏的。
睡着也有些不安,鼻尖都是皱着的。
医生走到浴缸前逐渐半蹲下来看着人。
尤黎还很年轻,但还未长开的年轻眉眼,在倒映的水光中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朦胧又模糊美感。
苍白的面色增添了一丝脆弱感。
医生俯身下来,把浴缸里的人抱了起来,他的白大褂瞬间湿了大半,但他毫不在意地先用浴巾将人裹了起来。
把人放到洗漱台上,仔细检查过少年的腿间洗干净了才慢慢给人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尤黎好像很困了,被他这么弄都没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又安心地睡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总觉得自己耳边有人在说话,是噩梦,因为他听见了昨晚那个恐怖的夜晚里,贴在他耳边低语的人的嗓音。
自己的手脚也不受控制的抬起又放下,好像是医生在不紧不慢地给他穿衣服。
“我有没有说过注意分寸?”
“他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黏你?”
“你该走了。”
“怎么?你心疼了,你不是一直很大方?不管他在谁那里。”
“昨晚死了几个人?”
“死了一个,还剩下四个,让他们跑了,宝贝一直在等我,我只能先去找他了。”
“结束了再过来。”
“啧,行,让我来抱他去床上。”
尤黎随后就被塞进温暖的被窝里,有人在他面上落下一吻,随后离去。
他被那股贴近的冰冷气息弄得不安,下意识惊醒睁开眼,却只看见坐在床头椅子上看着他的医生。
好像过去了很久。
医生正在给他受伤的十根手指头做着包扎,现在已经包好了四个了。
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破皮,不管它的话估计睡一觉起来自己就好了,尤黎有些想缩回手,却被医生攥住,“听话。”
尤黎快对这两个字起应激反应了,他不再动了,安安静静地看着医生给他包扎。
医生,“另一只手。”
尤黎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递过去,手心平摊开,露出来的指心很嫩,也不怪这么简单就磨出了口子。
尤黎的十只手都涂上了药膏药水,用纱布包裹起来,他说了声“谢谢”。
医生把床头柜旁的餐盘端过来,上面是用甜热牛奶泡着的干果麦片。
因为不像昨天那么匆忙,只能用粉包冲泡,今天的牛奶闻起来就是新鲜香甜的。
医生拿起勺子,“张嘴。”
尤黎看了眼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十根手指,拒绝的话涌到嘴边,还是张开了嘴巴。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宁静。
但一口又一口的甜牛奶热麦片进肚,尤黎看着舀勺子的速度恰到好处的医生,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主治医生有这么多细致照顾病人的时间吗?他怎么感觉医生好像变成了他的陪护一样?好奇怪。
尤黎很饿了,他将一整碗都吃完了,麦片很饱肚,他在被子里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医生问他,“吃饱了吗?还有什么想吃的?”
尤黎很好满足,他摇了摇头,“谢谢医生。”
医生也没强求,“想就跟我说。”他将碗放下,“要睡觉吗?”
尤黎犹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医生看出来他是想睡的,但是困意还没这么快上涌,“那我们来做一个睡前聊天,可以告诉我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尤黎看着医生,想起了昨天莫名其妙被家人接出院的方志,片刻后,他眨了下眼睛,很安静地摇了下头,表达出了明显的抗拒姿态。
他不想说,不想跟医生倾诉了。
尤黎有些紧张地用指间抓着被缝,怕医生生气。
医生却很平静的,“那就睡觉。”他伸出手盖了下少年的眼睛,语气温和,“我陪你睡着。”
尤黎下意识为自己现在对医生的抗拒和怀疑而有些愧疚,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顺着那道声音闭上了眼睛。
进食后的困意很快上涌,没多久,他就在医生的指间下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睡着了。
医生等人睡着后看了下腕表,无声离开了病房,他的步伐有些匆忙,好像已经在这耽误了很久的时间。
离去前还让护士别让人来打扰13号病房。
尤黎一觉睡到了将近傍晚,黄昏时分才醒过来,他有些恍惚地在病床上待了很久,直到快落日了,才不得不把自己从床榻挪到一旁的轮椅上。
他不想再在天黑时待在病房里了。
尤黎洗漱完就有些茫然地把自己推了出去,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属于他的病房被不知名的存在侵占了,也找不到安全的人收留他。
他今晚要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过夜吗?
尤黎开始推着自己在病楼里漫无目的地走,直到他慢慢开始察觉出不对劲。
他怎么好像看见了好几次那些自称玩家的人,在医院里疯狂逃窜一般地跑。
单纯跑还没什么,精神病院里经常有精神病人乱跑乱叫,但他们身上还有着伤口,全都十分狼狈。
可其他病人和护士好像都没看见他们身上的血迹一样如往常做着各自的事。
尤黎有些不安,开始怀疑自己的幻觉是不是不止停留在那个假想敌上,而是开始出现其他人了。
他纠结片刻,还是调转了轮椅,往那群玩家在的病房过去。
先是他记得的双马尾六号病房,里面只有其他病人在,并没有看见双马尾,方脸男已经出院了。
尤黎不知道其他玩家的病房在哪,最终还是找了护士站的护士问的,中年夫妻住在七号病房,丸子头住在走廊末尾的十九号病房。
问到最后一个剩下的寸头时,护士诧异道,“他已经出院了。”
尤黎一怔,“出院了?”
护士翻了翻记录,“他昨晚半夜的时候就被家人接走出院了,这里还有当时值班护士的签名,但是出院手续有些耽搁,是医生在今天下午才办的。”她说,“医生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纰漏呢。”
“你刚刚问的那几个人在今早就过来找他了,但是没看见我们出示出院手续,非说我们半夜把人杀了,人死了。”
“一直在闹着出院,质疑我们医院正不正规,还引起了其他病人的情绪失控,制造了不小的混乱。”
“不过好在他们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匆忙跑了,医生没多久也过来维持医院的秩序,病人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
尤黎愣愣的,下意识问,“人死了?”
被谁杀了?
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根本不信任这人会在突然之间被家人接出院。
护士否认,“人没有事,是被家人接出院了。”
还是在半夜里被人杀掉的,尤黎下意识想到了玩家们口中说的会反杀他们的假想敌,昨晚他好像也是半夜被惊醒的。
死了第一人后,第二个就是他吗?
它原本是想来接着杀了自己吗?
尤黎背后出现了细细密密的寒意,他完全没发觉自己开始变得不信任护士,不信任她口中所说的,在半夜里被家人接走出院的说法。
他突然在想刚刚那些玩家们好像也在躲着什么一般,跑得非常快,是不是现在他们也在被人追着?
尤黎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因为自己白天在病房里睡了几乎整整一天,没有被任何莫名其妙的东西再骚扰过。
他恍恍惚惚地来到了丸子头的病房门口,刚推开门,轮椅就被人迅速拖了进来。
“别出声,嘘——”
“我们进厕所里,关门蹲下说。”
直到尤黎被丸子头拖进厕所里贴在门板后,丸子头在满脸后怕地坐在地上,“我还以为你一整天都没出现,你也死了。”
尤黎关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丸子头摆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还没找到我,倒是其他人,我看系统面板上他们的血条越来越薄了。”她无法理解道,“不是,这个副本的boss怎么这么超标?”
“他简直没有任何弱点,我们道具都快用光了,他全身上下连个口子都没破。”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现,像鬼一样那个手术刀就突然朝我们刺过来了。”
丸子头惊魂未定,“幸好新手礼包送的道具多,不应该啊,那个老玩家说每个副本boss都有弱点,不可能是万能的。”她下意识,“又不是在做梦,怎么可能真的无所不能。”
——又不是在做梦。
尤黎突然怔了一下,在心里喃喃自语着这六个字,“不是幻觉吗……是梦?”
丸子头看他,“你不会还真信了医生说的,现在都是我们的幻觉?别开玩笑了,你要真信了看刀子砍你身上疼不疼,会不会死。”她皱眉道,“我们可没精神病。”
尤黎,“我可能有。”
丸子头,“……”
丸子头无奈,“我知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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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黎声音很轻,“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
丸子头反问,“副本里的世界不是假的还能是真的?”
尤黎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又安静下来。
丸子头在空中操控了什么,看着系统面板,“待不了多久了,他们发消息说小丑往这边过来了。”她看着尤黎的轮椅,“等他找过来了你也跑不了,需不需要我帮你?你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轮椅先扔了。”
丸子头大大方方的,“我是怕你拖我后腿。”她说话很直白,“我带着你跑我也得死。”
尤黎挣扎片刻,“我不想回我的病房。”他认真地看着人,“我可以待在你这里吗?”
丸子头失神一瞬,有一瞬间色上心头恨不得把轮椅上的小美人扛起来一起跑了,她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最终还是放弃,“行,我帮你把轮椅扔到锁着的安全通道口前。”
这个时候是病人们在食堂用晚餐的时间,丸子头的病房里只有他们在,尤黎被藏到了衣柜里,不出意外,他今晚应该会在这里待一晚上,直到天亮。
柜门关上没多久,丸子头就推着轮椅出去,关上了病房门。
整个病房瞬间变得极为安静,冰冷的白炽灯透过柜门的缝隙照进黑暗的柜子里,尤黎抱着双膝,他体型很小,在狭窄的衣柜里也能蜷缩起来。
系统从他躲进柜门开始就一直在他脑子里说话,但屡屡开口,没说几个字就是冗长的一段沉寂嘈杂的电流声。
像被消音了。
尤黎把脸也埋进膝盖里,眼前彻底成了一片漆黑,感受到了系统在消音背后的忍无可忍和怒气,他试图跟自己的脑子说话。
他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系统被消音的电流声,也发现他脑子里的这个东西不是说话少,而是说不出来,大部分时候只能闭嘴。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安抚,在狭窄静谧的衣柜里显得极为安静,“为什么我没有系统面板?”
系统,“因为你蠢,没有我早死八百回了。”
尤黎:“……”
尤黎试图讲道理,“可是别人都可以给对方发消息。”
系统冷笑,“你有我一个陪你说话还不够?”
尤黎安静片刻,换了一个问题,“那我怎么没有新手礼包?”
系统冷漠,“早用光了。”
尤黎有些可惜似的,“我之前怎么不给自己留一点。”
系统简短,“留了就死。”
尤黎:“……”
尤黎觉得跟他没办法交流。
但片刻,尤黎又开口说话了,“你可以不要在我脑子里说话了吗?你说不出来,一直被消音,会很吵,都是电流声,我听不到外面它来了没有。”
系统简直被气笑了,“我是为了谁?”
系统沉默片刻,不抱希望,但主动开口,“你认为昨晚的是谁?”
尤黎安静片刻,“是小丑。”他想了想,可能觉得这个代号还是不够,“是医生让我们一起幻想出的假想敌。”
“医生说这是我们的梦,但不是的,小丑才是梦境里的主人?”
系统自动忽略后面的蠢话,“相信我了?”他像是总算解除了一点限制般,继续问,“不是幻觉?”
尤黎犹豫后点头,“不是幻觉。”他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很乖,“相信你的。”
系统又变得沉默。
尤黎还想跟他说话,他有些怕,在密闭黑暗又狭窄的衣柜里躲久了他的呼吸频率都有些变得不对,为了防止自己的躯体化反应发作,只能不停地转移注意力。
但他开口的前一秒,他的身体比他更快一步反应,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尤黎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来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刻意压迫着他一般,十分有存在感,紧接着是很轻佻又极具威胁性的一声口哨。
系统在他脑子里突然说,“你看过别人养狗吗?”
尤黎不敢说话,埋着头跟脸,困难地呼吸着,在黑暗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骤然一声巨响,藏着尤黎的整个衣柜剧烈晃动一声,耳中是木板被捅穿,又被狠狠往下撕拉划过的声响,以及一道冰冷的声音,“滚出来。”
衣柜被利刃破开一道口子,外头的灯光照了进去,黑暗褪去的一瞬间,来人看见里面藏着的人时,动作顿时停了。
尤黎躲着人从上而下的视线,在急促地呼吸着。
系统还在说,“有些养狗的主人很没有责任心,没养多久就会把狗抛弃了,不止忘了摘项圈,连栓绳都不会解开。”
来人俯下身,紧紧看着角落里缩成一团,怕得直抖的尤黎,几乎把整个身体也挤进了这狭窄的衣柜里,良久,才低低笑了声,“在躲我啊?”
“它被死死拴着,饿久了就没有理智了,对着生肉都会觊觎地流涎水。”
“对付这种疯狗,第一步要给它抛骨头。”
系统这么说,就根本没教怎么让尤黎抛骨头,他视线都快被泪水糊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害怕地抿着唇肉。
明明是记忆里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连说话的声音都在生疏地发颤,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天然的熟悉。
“……我,我饿了,想吃东西,你摸……摸我的肚子。”
“你给我找点吃的,好不好?”
13. 我失忆了13
“刺啦——”
漫长的一声。
是手术刀被拔出来的声音,尤黎颤了一下,往里缩得更厉害了,余光隐隐看见面前人的白大褂上基本都是血迹和血痕。
跟昨晚和前几天不一样的是,对方的身体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有一闪而过或者突然感受到一瞬,而后又完全感觉不到。
就像一个变得越来越真实的梦。
对方半蹲下来,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很久,眼神称得上莫名地看着他,有些打量的意味,又像是在等。
但对尤黎来说,这个视线堪称死亡的凝视。
他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刚刚说得话有没有什么用,他脑子里的系统是不是分析错了,还是在骗自己。
或者,骨头不是这样抛的,他的方式用错了。
死静。
尤黎忍不住抬起埋着的脸,睁开眼睛看过去,却骤然对上了人守株待兔般,一错不错盯着他的一双眼。
有些冰冷,玩味,意味不明的,就好像正在想怎么用刀子切割才会更有趣一些。
似乎对他说出口的话完全不为所动。
尤黎看着那张咧嘴大笑的小丑面具,恐惧扼住喉咙般,窒息感油然而生。
小丑对他伸出了手。
尤黎看着那只拿着手术刀,刀沾满血的手,上面戴着标准的外科医生防护白手套也几乎被染红。
他脸上的抗拒、害怕意味快从眼神里透出来,看上去很不情愿。
尤黎等死一般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才听见“哐啷”一声。
小丑把刀放下了。
尤黎睁开眼去看,看见他正在脱着自己的右手手套,足足有两层,外面是白的,里面是医用的防护手套。
看着不像是外科医生,倒像是冷冰冰的法医。
随后,这几根修长分明的手指就递了过来,尤黎反应不及的,被人挤进来,探进蜷缩的身体之间,冰冷的触感贴上了他肚子上的软肉。
小丑真的摸了摸他,从面具后传出来的声音隔着层什么,像迷雾一般,模糊,阴冷,“……想吃什么?”
尤黎愣愣的,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声音很小,“……蛋糕可以吗?”
小丑没有回应。
医院里没有蛋糕。
尤黎有些紧张,他解释,“一直在医院里,我很久没有吃过了,可不可以……”
小丑静了片刻,“行,给你做。”
尤黎呼吸下意识屏住,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像在做梦一般无措。
“出来。”
尤黎没有动,他还有些警惕。
小丑等了片刻,像是不耐,俯身进去准备把他拽着抱出来。
尤黎下意识往角落里缩过去,躲了躲,没躲过,对方看他反抗的举动反而加大了力度。
他被不容反抗地拽了出来,腿使不上力,只能被拽趴在衣柜边缘,憋着泪,用手臂撑着,试探地看着人说,“我疼,你轻一点好不好?”
小丑顿了一下,低眼看着他。
片刻,动作放轻了。
“你听话就不用吃苦头。”
嘴上却依旧在冷冰冰地叮嘱。
尤黎被强迫地抱了起来,小丑单手抱着他,用另一没摘手套的手去把地上的手术刀捡起来。
尤黎有些害怕,离他那边手躲远了一些,身体很僵硬,生疏地抱着他的肩颈。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他明显是个好学听话的好孩子,照着系统的话,还能学会举一反三。
尤黎片刻才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小丑的头,声音很轻,像是在打着商量,“你听话……我就听话。”
他的举动和语气都很稚嫩生疏,明明可怜巴巴的,在没有任何怜悯同情心的凶手面前甚至带着些可笑,但偏偏,正在抱着他往前走的人没有让他把手放下来。
小丑走路的步伐僵了一瞬,充耳不闻般,只把尤黎抱回了他自己的病房,放到那张柔软的病床上,离开前又重复着说了一遍,“别乱跑。”
是不容反抗的警告。
尤黎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跑。
他等小丑彻底离开了,紧紧提在心口的气才微微松下来,第一时间就想立刻跑走,但他的轮椅被丢在了安全通道口。
尤黎只能坐立不安地待在病床上等小丑回来,他有些紧张,频频看向时钟。
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听到门外重新传来声音,是轮椅咕噜咕噜在转,还有熟悉的脚步声。
小丑拽着他的轮椅踢门进来,手上格外毁形象地稳稳盘小蛋糕,微抬了抬下颔,“吃。”
尤黎即使有准备,也被踢门声吓了一跳,他看着面前那个挤满了奶油,还塞着草莓的小甜点,瘪着的肚子终于后知后觉响了一下。
他接过来,还说了声“谢谢”。
尤黎心里想这个蛋糕不会真的是对方做的吧,他不太敢吃,也不是很想吃。
奶油和血腥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和味蕾。
让尤黎隐隐有些排斥,
但是他饿了。
小丑还在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尤黎犹豫了一下,才端起来用叉子叉下一点奶油,抿了抿。
能补充身体能量的糖度有些高,但恰好到尤黎可以接受的水平线,味道意外的不错,不算太甜,很合他的口味。
小丑抱臂倚着床头柜,他也不做其他的什么,只是看着尤黎。
倒真浑然像只饿久了豺狼鬣犬,隐晦的贪婪又觊觎,怎么都看不够一般,看着他吃完了一整块蛋糕。
尤黎闻久了血腥味,也习惯了,蛋糕很好吃,他在刮最后一层奶油。
生疏地学着抛骨头这项新技能。
在小丑眼底下,把最后一层奶油刮得干干净净,在尤黎把盘子和叉子放下的一瞬间,小丑走过来对他俯下了身,像是终于要开始收取回报。
尤黎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去躲他。
小丑动作一停,盯着他,片刻才低笑着反问,“怎么?想利用我又不舍得讨好我?”
“是不是还一边想着怎么哄我,一边想着怎么跑?”
明明是在笑,模糊又年轻的声线听在耳里,却有些狰狞,带着些冷嘲热讽。
对方看出来了,他的小动作在人眼底全部都一清二楚,尤黎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小丑和他僵持片刻,看着他害怕防备的姿态,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以前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小丑微眯着眼,“什么好听的话都跟我说了一遍,说这辈子也不想和我分开,不想离开我,也不想我离开。”
他低声,“说我们只有彼此。”
尤黎想辩解自己没有说过,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又不敢说出来,只能警觉地看着对方。
小丑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语气有些烦躁的,阴冷地重复着,又像是在警告尤黎,让尤黎知道,“我才是你的第一个。”
那张冰冷的,咧嘴大笑的小丑面具贴上了尤黎的脸,他被人抓着手腕束在后面,不得不高仰起脸和脖颈,如同献祭的姿势。
冰冷的触感从他的面上尤黎到颈肉,又顺着往下,停到他的锁骨处不动了。
尤黎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只是被单纯抱了一下,他看着对方抵在他身前,又似乎在汲取着什么温暖的小丑,对方突然问他,“好吃吗?”
尤黎干巴巴地回,“好吃的。”
小丑又不说话了,也不动。
尤黎觉得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很难进行交流,脑回路根本不正常,比他还像个精神病。
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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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问,“……我们认识吗?”
小丑像是已经沉浸。
尤黎见他不理自己,又换了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丑话语不带停顿,“我们从小一起认识的。”
尤黎问,“……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小丑笑着低叹,“是啊。”他学着尤黎的语气,“是对方唯一的朋友呢。”
尤黎面对他的模仿,感觉到一股古怪的熟悉感,小心地问,“那后来呢?”
小丑语气诡异又玩味,“后来你把我关起来了。”
“关在一个很小,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我开始一直在等,等你想我的时候,后来等久了,我就想出去见你,等我终于能出去了,才发现过了那么那么久……”
小丑冷声说,“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把我忘了。”
那张小丑面具贴得尤黎更紧了,在他的颈肉间硌得格外难受,冰冷的触感蚀入他的骨髓,让他宛如被恶狠狠地攥住了咽喉。
对方不带任何的怜惜。
尤黎有些茫然,“我把你关起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坏,寻找着证据般问,“那我把你关在了哪里?”
小丑微微抬起来,看着他,隔着面具摩挲着他的唇肉,“关在了你的脑子里。”
尤黎理解不过来,他想偏脸去躲,觉得唇肉被磨蹭得有些疼,因为太用力了。
小丑不许他去躲,声线愈发地低冷危险,“你说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你骗我。”
“……你骗我。”
小丑近乎咬牙切齿地重复。
尤黎有种下一秒他的喉咙就会被咬穿的错觉,直觉的危险,第六感疯狂警铃大作。
训狗是很危险的,尤其是面对着一条早已失去理智的疯犬,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可能。
尤黎想挣脱开被控制锁住的手腕,又被更加用力的捏住,他有些吃疼,想掉眼泪,又硬生生忍住。
后知后觉他面前的人是没有任何理智的副本boss,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怜悯心。
甚至有可能已经杀过了他一次,给他制造出了严重的行走应激障碍。
尤黎想说话,刚打开嘴巴,唇肉前的小丑面具却恨不得挤进他的唇齿软舌里。
他被磕到了牙齿,不自量力地伸出舌去推,呜咽着,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隔着面具用舌尖慌乱又讨好地去舔了舔人。
冰冷的小丑面具下反射出他留下的水迹光芒,都是尤黎唇齿间软乎乎的口水,那份冰凉也都快被他的唇肉给贴暖了,沾上了他的体温。
尤黎舌头都快酸了,脑袋往后仰着,快倒在病床上时,小丑才堪堪冷静下来,往后退了退。
尤黎一有能说话的机会,立刻说,“我,我手疼,你抓得我手疼。”他挣了挣,“我是因为疼才躲的,没想骗你。”
小丑的态度游移不定,最后慢慢松开他。
尤黎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没吃饱。”
小丑冷冰冰地不作为。
尤黎用指心捏着,扯了扯他的白大褂。
小丑狠狠深呼吸一瞬,站起身把空盘子端起来走了。
尤黎见他走远了,脚步声一不见了,立刻就从病床上爬起来,伸手去够自己的轮椅,慌乱地把自己搬到了上面。
一坐好就立刻把自己往病房门口推去。
他出去的一霎那就瞬间僵住了。
因为小丑根本就没有走。
他静静靠在放门口转角的墙面,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术刀,对着轮椅上僵住的尤黎缓慢地侧过了眼神,似乎笑了一下。
尤黎话都说不出来了,牙关在打着颤,在脑子里哭,“他怎么没走啊?”
到底是谁在骗谁。
系统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狗怕骨头跑了。”
14. 我失忆了14
尤黎被关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耳中只有病房里的时钟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因为他的脑袋被捆住了。
让小丑死死固定在病床上,只能视线恍惚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和天花板。
眼尾偶尔会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又顺着流进两侧的发间,宽大干净的束缚带绑在他的嘴巴上,捆进了他大张的唇齿间,除了含糊的“唔唔”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嘴巴合不拢,口水也咽不进去,只能顺着两侧嘴角流出,连被舌尖顶住的束缚带也被他含得湿漉漉的,要浸出水来。
病院里病人的病床是特制的。
他的双手双脚也被捆住,分别用四根束缚带和病床死死绑在了一起,身体上还有横穿过的三根,束缚带绕过了床板底下绑紧,让他彻底跟病床贴紧,融为了一起。
嘴巴里的是最后一根,一共是八根。
小丑在他身上用了八根束缚带。
尤黎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原本他是没有遭受小丑这么心狠管控的对待的。
第一次只是让他自己待在病房里,他用还想吃蛋糕的借口把人忽悠走了。
没推轮椅跑多远,就叫人抓了回来,一开始只是绑得一手一脚,但尤黎吃完蛋糕就找借口说他渴了,房间里没有热水,他想喝热水。
还最好不要太烫的。
小丑一走他就立刻挣扎着用一只手费劲地单手解开了束缚带,又去解脚上的,从病床上跌落下来,爬着去够特地被推远的轮椅。
因为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小丑一回来就看见尤黎在地上爬的身影,他冷笑一声,半蹲下来给地上的人把带回来的温水灌下去。
这次绑得是尤黎的双手双脚,但因为他不停地挣扎,在手腕被磨出红痕之前,小丑又往他身体上加了三根束缚带。
他彻底被绑死了,只能不停地呜咽着用声音呼救,最后连嘴巴也被堵住了。
尤黎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在心里一分一秒地默数着,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个年短暂的一会儿,他好像还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
小丑没有时时刻刻守着他,似乎很忙,没时间管他,但又会掐着点回来看他,固定陪他一会儿。
这时候尤黎被捆住的嘴巴就会得到解放,让人擦干净脸上生理性流出的泪水和口水,给他喂点水喝,喂点吃的。
尤黎对时间没有概念,只觉得小丑每次陪他的时间还挺漫长的,回来得也很频繁,似乎出去半小时,就会回来待半小时。
他病房里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让尤黎愈发地不安。
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他的病房看他,好像所有玩家、所有医生、所有护士都消失了。
没有人经过他的病房前,发现他的困境,就连平时偶尔会在走廊经过的其他病人也没有。
好安静。
安静得像整座医院都空了,只剩下这间小小的病房,只剩下他和小丑在这。
尤黎又好像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什么嚎叫的声音,小丑在他睡着时也会静静地陪他,他再一次醒来时,对方似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尤黎的视线被固定住,只能感觉到他的腰腹好像被什么有重力的东西抵着,因为隔着束缚带他感受不清楚,过了很久很久,才隐约感觉出,似乎是小丑半伏在他的病床上,隔着层面具,眷恋地枕在了他肚子的软肉上。
好像只是短暂的歇息。
却没有真正的沉睡,因为尤黎听见了对方颇为沉重呼吸声,又带着一种古怪的沉浸,仿佛这片刻的宁静都是渴求已久的莫大享受。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的。
尤黎感受不出是医院本身的,还是小丑身上的,他嘴巴里的束缚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了开来,唇齿间却还残留着酸涩感。
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小丑撑起身,“醒了?”
一边伸手去拿着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很多平时医院里不给尤黎吃的甜食,都是他爱吃的,还有一杯刚放下来的热牛奶。
尤黎偏头躲过那勺递过来的热牛奶,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勺里的牛奶几乎阮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两边的脸肉上还能隐隐看见方方正正的,横穿过的红痕,是束缚带捆久了留下的红痕。
那些掉下来的牛奶又从尤黎紧紧抿着的唇肉上四溢,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的下巴上,滑进了衣领里。
“我不想喝了。”
尤黎费力地想挣扎着,带着些哭腔,偏头去看一旁坐着的小丑,下一秒又被对方近乎被血浸透全身的白大褂吓了一跳,对方的身上似乎还有着血肉的碎片,也就只有脸上的面具是干净的。
他用力挣扎着,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你把我解开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不想,我不想在床上……”
“我想去厕所呜……我想去厕所。”
“求求你,不要让我在床上……”
小丑静了一瞬,解释,“……我忘了,没有不让你去,你别急。”
尤黎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丑在他睡着的时候换了干净的手套,手上是没有血的,他帮人解着束缚带,脱了身上的白大褂,只穿着里边不染血的西装,把人抱到了厕所里的马桶上。
尤黎不想让他看,但也知道说不动人,他只能去按了马桶的冲水键,借着水声的掩盖,呼着小口的气,用力控制着,断断续续地结束了。
在宽大的病服掩盖下擦干净,又被小丑抱到洗漱台前去洗手洗脸,出来时,尤黎趁机看了一眼时钟,后知后觉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尤黎见他又要给自己上束缚带,竭尽全力地往后缩着,“我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我想吃东西了。”
小丑反笑,“别把我当傻子哄,没用。”
反抗不够,尤黎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姿势,系统还在他脑子里评价,“狗比你聪明。”
尤黎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一个两个都说不过人,要急死了。
现在已经是副本的第七天了,那岂不是很快副本就要关闭了,那他留在里面会变成什么样?一辈子都被小丑用束缚带绑在这里吗?
小丑已经重新披上了血淋淋的白大褂,拿起了手术刀,“我一会儿再回来,乖乖待在这,别乱跑。”他语气阴沉,冷声警告,“你知道我生气的下场。”
尤黎很想问他自己被绑成这样,怎么可能还能跑掉,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的天花板,挣扎地“唔唔”着,却只能听见房门冷漠开合的声音和小丑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他隐约听见远处有哀嚎声响起一声,周遭又变得万籁俱静。
但很快,房门又被重新打开。
尤黎以为是小丑又故技重施回来看他,死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瞬,陌生又熟悉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你居然真的在这里,谁把你绑起来了?”
是丸子头的声音。
尤黎倏然睁开眼,眼睛里像看到了什么光亮一般,努力发出“唔唔”声。
丸子头棘手道,“你别着急,我先看看怎么解开啊,我这也没接触过医院的束缚带,之前连它长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你等等啊。”
尤黎憋着泪点点头。
丸子头先给他解了嘴巴里的,莫名其妙看了会儿尤黎脸上宽大的红印子,又不自在地别开眼。
这张脸长得实在是不怪她临时圣母心发作,不死心地回来找了一下这小美人。
尤黎声音虚弱,“谢谢你,他刚刚走,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丸子头给他解着束缚带,“谁?”
尤黎憋了大半天,不确定道,“应该是副本boss?”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boss一副认识他很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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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头跟他通着信息,“我们刚刚在你病房附近找到了一具护士的尸体,拿到了她护士服里的工作证,本来想去一楼大厅,按照之前说得计划,试试能不能直接离开医院的。”
想了想她还是给了自己五分钟时间,回来试试能不能找到尤黎。
尤黎连忙道谢,“谢谢你。”
丸子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床头柜上剩得小蛋糕和甜食,甚至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这间安静整洁又干净的病房,诚恳认真地问,“你不会是用脸贿赂了副本boss吧?”
尤黎一脸茫然,“我不认识他。”
丸子头知道他失忆了,没有多问,“你在这个副本里待得最久,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想起来了,之后有机会请你告诉我。”
“就当作是我帮你的报酬了。”
丸子头总算把全部的束缚带解开了,“不过要不要跟我们走你自己决定,事先说明,我们不确保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出了医院副本会不会判定我们通关。”她语气复杂,“而且你待在这个病房里可能更安全。”
尤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丸子头把一旁的轮椅拖过来,奇怪道,“我之前不是把它扔到安全通道口了吗?它怎么在这?”
尤黎被她扶到了轮椅上。
丸子头看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被关了很久的样子,一边忙着在病房里查着线索,一边道,“待会儿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外面很不安全。”
她身上甚至也有着不少划伤,看起来十分狼狈。
尤黎紧张地问,“我能做什么吗?”
丸子头,“你看看你病房里有什么能用上的东西,通通带上。”
尤黎翻了翻,把剩下的药和那些可以捆人的束缚带都带上了,他的病房里除了这些只剩下吃的喝的还有穿的,什么都没有了。
丸子头翻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有些失望地推他出去。
外面的走廊很安静,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尤黎有些紧张地来回张望,怕小丑在这时回来,自己会连累别人。
但轮椅被推到拐角他就愣住了。
血,都是血,离开他病房的那条走廊后,其他地方都布满了血,地上还有很多尸体。
丸子头在他身后说,“小丑已经彻底有了实体,不会再突然消失了,但整个医院也都异化了,你看到的都是怪物的尸体。”
“每个时间段都会有医护人员值班,我们是出逃的病人,不能被他们看见,否则就会直接红眼,其他病人npc也是他们的一员。”
“整个医院都变得很危险。”
“我们之中死了一个人,在逃亡途中被一个npc杀死的,如果不是小丑追着追着我们就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恐怕还会再死更多人。”
尤黎深呼吸,心脏在满地尸体和血腥面前跳得很快。
“所以我说你待在那会更安全。”
“围绕在你病房周边的怪物都被莫名杀死了。”
丸子头继续说,“回去和离开的选择权都在你手上,但我提前说好,你的腿跑不动,如果遇到了危险,我只会顾我自己。”
尤黎很清醒地轻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回来找我,还帮我解开了束缚带。”
“你救了我,谢谢你。”
头顶白炽灯的光倒映在少年的眼里,让他的眉眼愈发漂亮得朦胧,脸上还残留着红印,眼神也很虚弱疲惫。
“我跟你一起走会连累你的。”
小丑发现他不见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抓自己,如果发现是她放跑的自己,小丑肯定会对丸子头很生气。
尤黎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我们分开走吧,这样小丑要追也只会追我一个人,顾不上你们的。”
他不带任何犹豫。
“你把我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会自己躲起来的。”
15. 我失忆了15
“你要一个人吸引副本boss的火力?”
丸子头沉默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她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了看尤黎搭在轮椅上的双腿,以及半遮掩在病服下留下来的束缚带红痕,甚至脸上都有受过折磨的痕迹。
她半蹲下来,在少年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能反抗小丑的可能,对方的精神甚至也很脆弱。
导致她和其他玩家一度不敢确认尤黎是npc还是玩家,要是玩家也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在现实世界里也有着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所以才会在副本里出现反应这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
“你不害怕吗?”
这个办法是绝对可行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尤黎对副本boss的特殊性,把他当作诱饵吸引火力,的确能让她们的安全得到很大的保障。
甚至丸子头之前也和双马尾一起,冷漠地想把这个小团体之外的玩家当作牺牲品去试验。
尤黎点头,“害怕。”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但是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我不能反过来恩将仇报。”
“我叫陈双。”丸子头沉默一瞬,似乎拿出了什么,贴在尤黎的腿上,“算了,给你吧。”
“这是我用我仅剩的积分买的道具,能让你站起来一段时间,可以推着你往前走,维持平衡。”陈双说,“走吧。”
她从来不觉得得到boss的特殊对待是什么好事,没有人能保证这不是另一种苦难,对别人来说不是另一种痛苦。
很明显,这是尤黎不想要的。
陈双,“我们单独走,地上有很多npc尸体,等出医院大门了再跟其他人汇合。”她犹豫了下,“但是如果小丑追上来了……”
尤黎看她的眼神很激动,也很感激,“我会拖住他的!”
他已经有经验了,肯定可以。
陈双扶着尤黎站起来,她看着小美人自己去扶着墙适应着道具,眼神慢慢变得慈爱,甚至有种有儿初长成的诡异感。
尤其是想到对方用得还是她的道具的时候,不怪副本boss,这谁受得了?
被道具推着走的感觉很奇妙。
尤黎看不见道具作用在哪,但他的双腿好像被拼接装了一套外骨骼般,被什么支撑着站了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道具就会自动带着他的绵软无力的双腿向前。
这层楼的怪物基本都被小丑清理掉了,陈双在这搜查线索甚至比跟其他玩家在一起更安全,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具护士的尸体。
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尤黎一时之间从自己的记忆力搜查不出这是不是他认识的护士,深呼吸一口气后,找到了护士的工作牌。
陈双本想按双马尾说的,把头跟手砍下来,但这具尸体已经死了很久,都凉透了,只能放弃。
二人一起朝电梯走过去。
只有凭借护士的工作牌才能到一楼大厅,但电梯的运作也可能会把小丑吸引过来。
尤黎在电梯里紧张地等着电梯下降至一楼,忍不住问,“副本还有多久时间结束?”
他以为别人的系统面板能看见副本倒计时。
陈双却否认道,“没时钟,不清楚离零点还有多久,但也没两个小时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出不去的话副本就会关闭了。”
她看了一眼尤黎,“如果你能记起来你是怎么在副本关闭的时候还能待到下一次副本开启的,那我们就会有无数次试错的成本。”
“虽然失忆了所作所为会重复上一次过副本的行为,但副本每次进入的玩家是不一样的,总会等到出有玩家能找到通关副本的那一天。”
尤黎看着电梯一层一层下降,“但是我……”
陈双说,“但也很痛苦,你之前应该很痛苦吧,不相信自己是个精神病,但自己的认知却跟全世界相反的。”她说,“这种听起来逆天但实际折磨的机会给我,我还不如待会儿就被副本清除掉。”
尤黎看着电梯门逐渐打开,静静地接话,“你们之前说这个副本很不合理,boss的能力很强。”他被道具推着往前走去,低着眼睑看路,又好像在想事情。
周围很荒凉,也很寂静。
老化的墙体,干涸的血痕,有年代感的设备,很符合异化后的想象,跟之前装修崭新的医院完全是两个存在。
因为是深夜,跟想象中白天熙熙攘攘来看病,有很多病人的一楼大厅不同,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只有大厅的服务台那静静坐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护士,遥远的右手边走廊入口亮着“急诊”的红光。
昏暗白炽灯站在灰白的墙体上甚至有种惨绿的晕眩感,脏污的玻璃大门就在他们正对面,静静伫立在黑夜中。
透过大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对面。
陈双压低声音,“是的,整个副本都很诡异,线索很少,npc的实力呈几何倍碾压玩家,几乎算得上无解。”
尤黎的声音也跟着变轻,“但这只是一个新手副本。”
“你们说新手副本会很简单。”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尤黎皱着眉,弓着腰,很小心地拿着手里塞满了束缚带跟药的袋子,贴着墙边走,因为坐着轮椅,他是没有穿鞋子的,只套了一层白袜,有些地方已经被地上的血液浸红了。
他一边小声说,“所以破局的关键一定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实力不对等也说明玩家们会被npc折磨得很虚弱。”
“这个关键点一定是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它对每个玩家都会很平等。”
“我觉得……我们现在走的,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不太对,它太危险了。”
陈双忍不住跟着深想,她沉思片刻后看着前台那个护士的背影都有种悚然感,对尤黎会在这个新手副本轮回十次都没通关的事有些不可理喻。
她下意识反问,“你到底是怎么被关在这个副本里这么久的?”
尤黎为难地没有接话,片刻才,“我……”
他话还未出口,骤然一声巨响,二人瞬间看去,走廊的另一边倒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尤黎还能看见她背后收回来的那只手。
前台的护士瞬间扭过了头,阴森森地看过去,“医院晚八点不允许病人出病房,你为什么会在这?”她站起来,一字一句,“你违反了医院的规章制度,病院里不需要你这种病人的存在。”
几乎是下一秒眨眼,护士出现在前台的身影就来到了中年女面前,她尖叫一声,“道具,道具,我的道具——”
在护士弯下身去抓她的一瞬,双马尾从后面跑了出来,冲向了医院大门。
“跑——”
陈双当机立断。
尤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大力带着往前跑去,他忍不住回过了头,护士不知道为什么没抓到她,中年女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大门没有任何的锁,但玻璃诡异的坚韧无比,双马尾怎么砸都没砸烂,她紧急之下,想起了什么,拿出了手上的护士牌。
“叮——”
大门自动打开。
陈双有样学样,拽着还在向后看的尤黎在护士回过头前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大门外的黑暗里。
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那名女护士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大门前,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在门外的身影,停在了门后,最后缓缓转过了身,去追还在医院里的中年女。
双马尾和陈双都松了一口气。
尤黎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未知的陌生更让人毛骨悚然,他有些怯步,在脑子里问,“出院判定成功了吗?”
系统静得像已经死了,从他跟着其他玩家一起出医院的路上他就很静。
尤黎摸不准他的态度,又小声问,“你在吗?”
系统冒出了一串消音的杂乱机械音,“……”
尤黎直觉般的安静下来,“……我觉得,我们这条路可能不太对,我们还要往黑暗里走吗?”
双马尾冷笑,“你怎么知道?”
尤黎不知道怎么向她们描述他的系统好像被他蠢到了,所以推测出这条路可能是错的。
他只能问,“那副本判定通关了吗?”
陈双在空中操作,片刻,“没有任何动静。”
双马尾指着医院大厅里挂着的时钟,“还有半小时到零点,你们走不走?”
尤黎朝陈双摇了摇头。
陈双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双马尾头也不回,“不走我走。”
她向黑暗里走去。
几分钟后,她又从黑暗里走了回来,双马尾面色难看一瞬,又重新向黑暗里走去,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迷雾一般的黑暗里,没多久,她又正面朝医院的大门走了回来。
而且诡异一般,直到走到玻璃大门前才回过神,永远都找不到正确的离开医院的路。
尤黎已经抱着自己的药袋蹲在了墙边的地面上,像个蘑菇,想给腿上的道具省省能耗。
陈双毫无形象地坐到了地上,跟他一起想着通关副本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再明了不过,出院的判定没有这么简单粗暴,这条路显而易见是错的。
但双马尾没有死心,因为只剩下半小时了,时间越来越紧迫,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甚至还用了指路道具,却没有任何作用,面色也愈发难看。
最后双马尾也面如死灰地开始等死。
“会不会是要拿到医生手上的出院证明?”尤黎试探询问,他皱皱眉,“可是我们现在还能见到正常的医生吗?”
陈双沉重地摇头,“不可能,从进副本到现在,医生只给死去的人开出院证明。”
双马尾死气沉沉,“总不能真要我们死了才能出院。”
陈双释然道,“现在也快了,还有五分钟。”
尤黎安静地待在墙角,一边在心里倒数着,他默默离中途加入进来的双马尾远了一些。
双马尾注意到他的动作,阴测测问,“你是怎么在副本关闭的时候还没被副本清除的?”
尤黎摇了摇头,抿紧唇。
双马尾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你告诉我,我身上的道具都给你,如果找到了通关方法,我一定回来带你通关。”
尤黎没有忘记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双马尾去抓他,“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
陈双拦她,“我忍你很久了。”她冷声,“老玩家怎么了?不把人命当命。”
她无语,“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神经。”
双马尾额上青筋跳了跳,面目狰狞地正想开口,却骤然被尤黎打断。
“到了。”
“五分钟到了。”
尤黎站起来,“已经零点了。”他看了看没有任何变化的周围,“副本没有结束。”
陈双和双马尾闻言一顿,随即立刻查看起了系统面板。
陈双难以置信,“真的没结束?”
双马尾大叫道,“不可能,系统面板是不会出错的,说是七天就是七天!”
陈双突然说,“我们怎么知道现在就是第七天,如果现在不是呢?”她说,“如果我们感知出问题了,或者这个时钟的流速是错误的,医院的白天和黑夜都是人为操控的……”
她语速很快,举了无数个例子。
尤黎喃喃自语,“不可能……”
双马尾急切反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尤黎茫然道,“我的系……”他话音顿了下,突兀地改口,“有人跟我说……”
他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了那些话。
“您已在该副本里停留了六十六天。”
……
“我在这里停留了六十七天了吗?”
“是的。”
……
尤黎呼吸急促,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事情,为什么系统当时没有被消音?为什么系统跟他说其他副本相关的事会被消音?为什么这两次却没有?
双马尾还在步步紧逼,“谁?谁说的?”
尤黎猛地回过神,慌忙道,“医院……医院说的,医生给我的病历当时写着我已经入院了六十六天。”
“我也是那天前的三天前失忆的,刚好是你们进副本的时候。”
陈双皱眉,“医院又不是系统,他们当然能造假。”
尤黎想反驳什么,却不能透露他脑子里那个东西的存在,他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在脑海里问,“你在吗?04?”
系统的语气跟以往一样平静,“我在。”低沉的男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你想问什么?”
“我在这个副本里停留了多少天了?”
“……”
沉静……又嘈杂。
消音了。
尤黎喃喃,“错的,是错的。”他轻声,“时间流速……”
“我们感知到的时间流速是错的。”
“它不是真实的,是假的。”
是假的。
尤黎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跟医生在诊疗室里。
“那你觉得谁想要杀你?”
“世界?我觉得这个世界想要杀我。”
“我想离开。”
“你想怎么离开?”
我想怎么离开?
我要怎么离开?
我怎么才能离开?
“尤黎?尤黎!”
谁在说话。
尤黎被人推着摇晃了几下,他倏忽间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浑身冒了冷汗,身体下意识的本能,让他扶着墙躬身下去,弯着腰捂着口鼻,急促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什么?他在恐惧什么?在怕自己隐隐猜到的结果吗?
于是身体本能先一步地开始应激。
陈双没想到他的应激障碍突发得这么严重,但因为他们现在还算安全,还有时间等尤黎镇定下来。
双马尾死气沉沉的表情徒然一换,“没多少时间了,我们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几天副本就会结束,得抓紧时间拿到医院的出院证明。”她看着还在躯体化发作里的尤黎,笑了笑,“你刚刚说得不错,现在我们确实见不到正常的医生了。”
“但只要我们找到离开这个异化世界的办法,回到正常的医院里,还是能找到正常的医生给我们开出院证明的。”
双马尾转身走进医院大门。
陈双扶着尤黎,紧随其后。
大厅一片死静,中年女和追着她的护士都不见了,双马尾走得很快,明显提防护士杀完人后又回来。
尤黎呼吸逐渐平稳后,也推开了陈双的手开始自己走,“谢……”
陈双猛然推了他一把,“跑!”
医院有两个电梯厅。
护士突然从左边的电梯出现,她浑身上下都变得全是血,看着他们出逃的病人瞬间红眼。
双马尾比他们先一步到了右边的电梯前,但显然她不会等他们,电梯一开就自己钻了进去按着关门键。
尤黎被陈双那一推比她先一步到,反应过来后离开去推双马尾的手,按住开门键。
电梯门合上一瞬又重新打开。
陈双身后紧贴着护士。
双马尾咒骂一声,立刻推开尤黎,按了关门键,准备把陈双当替死鬼踹出去。
因为她的阻拦,陈双只能闪身避开,护士五指尖利,猛地拽住了陈双的手臂。
撕拉一声,鲜血喷涌。
陈双反身踹了一脚护士,最后一秒加速,闪身进了电梯,下一瞬,电梯合上。
她捂着手臂上入骨的伤口,倒在了电梯里的地上。
尤黎呼吸骤停,立刻蹲下身去扶她,“药房就在这,我,我带你去。”
陈双叫声惨痛,“我……不能跟你一起,声音会吸引npc过来。”
电梯在二楼就停了。
双马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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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看他们,正想转身离开,却顿时脚步一停,看着倒在电梯厅旁的中年女,“你怎么没死?”
尤黎扶着陈双出来,被走廊里惨烈的状况吓得倒退两步,陈双也隐隐不适地看过去。
中年女似乎是从另一个电梯厅爬过来的,地上有长长的血迹拖痕,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听到……一楼的声音,知道你们回来了,救,救我……”
她离死就差一口气。
中年女手臂和腿都断了一条,“护士没,杀我,我,我有情报……交换,换……”
双马尾感兴趣地蹲下来,“我倒是有道具,不过你要我怎么相信护士不是听到了我们回来的声音,才抛下离死不远的你来追我们?”
她没注意中年女古怪的眼神。
“我……吃了药,医院给我们……开得药,我现在,除了我的伤口,医院是正常的,没有,没有异化……没有怪物,和血。”
中年女呼救声越发微弱。
双马尾眼神一变,片刻突然笑了,“真对不起,我一个治疗道具都没有。”
她冷血地盯着中年女在下一秒咽气,才转身走了。
陈双叫醒愣神的尤黎,“走吧,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甚至报复回去都做不到。”
尤黎忍着反胃感,扶着她远离尸体,“医生推我去过很多地方,我知道哪里比较隔音,我先带你去这层楼的娱乐室,就在附近的。”
陈双捂着没得到止血的手臂,忍着痛吟声,“走。”
他们在娱乐室里撕下病服的一角,尤黎学着给她绑在伤口的上方,暂时先止了血。
尤黎放轻声音,“我虽然失忆了,但是常识还在,我以前应该知道很多药的作用,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一边绑着结,一边说,“值班护士一般不会查什么都没有的娱乐室,只要隔绝了声音,至少晚上不会有npc发现你。”
“小丑要追也只会先追我,你放心。”
陈双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状态。
尤黎绑好结后,关好娱乐室的门立刻往记忆里的药房走,走廊很安静,地上都是血,他经过电梯厅时,中年女的尸体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白色。
尤黎扶着墙,面色苍白,尽量别过眼不去看,刚刚他没有独自一人时,害怕的情绪还没有应显。
现在他后知后觉,医院里现在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小丑可能还在地毯式地找他。
尤黎很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药房里是固定有值班护士在的,他躲在拐角看去。
药房里的女护士诡异般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
尤黎又缩了回来,他蹲在地上想办法,比如引起护士的注意,让她离开,自己趁机进去。
他在脑子里问,“系统,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系统,“你自己想找死就别来问我。”
尤黎……尤黎只能想新的办法。
玩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就算有,他也做不到拿别人去吸引npc的注意,还有什么可以让护士不注意到他吗?
尤黎蹲了很久,又跟他说话,“我是不是挺笨的?”
系统,“怎么会?现在不挺聪明。”
尤黎低下头,挪远了一些,开始翻自己手里的袋子,把那些束缚带轻手轻脚地拿了出来,袋子里很多药,多得他要用一杯水才能全部吃下去。
他声音也很轻,小小的,“我胆子也很小,一直很害怕。”
尤黎开始拆药盒。
他听见药房里的护士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正在一步一步走过来。
尤黎在过道处缩得更小团了,他很害怕,很害怕,但还是按照剂量一颗一颗地紧紧闭着眼往自己嘴里塞着药,药很苦很涩,没有水,要干吞进去会划得嗓子很疼。
干吞进去要咽很多下,他的反胃感比当时有水的情况还要严重很多很多。
“但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到正常的世界里,医生一直很生气我不吃药,我不乖乖治病。”
“我知道我其实是有精神病的。”
“这些药看起来也都没有问题。”
“所以吃下去就当是在治病了。”
药物的作用十分明显。
尤黎莫名其妙地想流泪,只觉得嘴巴里好苦好苦,怎么可以这么苦。
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好像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但又像自己剥离了自己一般,那些情绪好像突然之间影响不到他了。
但身体的反胃干呕感都很严重,心率也在慢慢加快,头脑都感受到一股晕眩,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好痛苦,好痛苦。
思绪和反应都变得很迟钝,脑子也转不过来了,能听到护士好像在对他说,“医院晚八点不允许病人出病房……你违反了医院的规章制度……”
恐惧感几乎袭上心头,但现实里,尤黎却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什么都没动作。
他很想逃,他的心里很想逃。
看向前方的视线却是木然怔怔的,
好像已经成为了药物的提线木偶。
好想吐,但是不能吐,要吃完。
他还没有吃完药吗?
为什么护士好像还在向他扑过来……
“刺啦——”
尖刀滑进人体的声音。
有什么液体好像在空中洒落。
“医院里不需要你这种病人的存……在。”随后,“砰然”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尤黎听不清,看不见,感受不到。
“我有没有说过别乱跑?”
有人在他耳边冷声说。
小丑把砍下来的头踢开,暴躁地扔开手术刀,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视线无比的冰冷。
他不紧不慢地摘着手套,像是在做着惩罚前的准备,“你为什么总是要跑?”
“跑就算了,还敢被我抓到。”
小丑脱下了身上血污的白大褂,他解开西装扣,挽起衣袖,明明身形清瘦,底下的手臂线条却紧绷到青筋都隐隐在爆起。
十足十的暴力美学。
小丑半蹲下身,捏碎了尤黎腿上的道具。
想去用力掐住人的下巴,他摘下手套后暴露出的指根处戴着一个金戒指,“宝贝,你让我好找了一个小时。”
“让我想想,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声音诡异的轻,阴沉又发冷。
下一瞬,小丑冰冷的指尖却被贴上来的脸肉和发丝蹭了蹭,柔软,带着点泪水的微湿。
尤黎在用脸轻轻蹭他的手,睁着看过来的眼睛在无知无觉地掉着泪,迷茫又泛着空。
小丑玩味地笑,“你真给我当傻子哄?”他用手背轻拍了拍少年的脸,警醒一般,声线愈发冰冷,“在这给我装。”
下一秒,少年温热又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小丑还维持着拍人脸的姿势,片刻才朝怀里主动靠过来的尤黎看去。
他的肩颈处埋着少年湿漉漉的脸肉,滴滴答答的泪水掉在他的颈窝处,抱着他,声音特别小,呼吸也很轻。
“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小丑气息骤然一停。
“你说,说今晚就会来接我,是不是指现在?我精神好像出问题了,感受不到正确的时间。”
“我以为你骗我……对不起。”
尤黎抱得很紧,整个人都蜷缩进小丑半蹲着的怀抱里,生理性泪水在不停地掉,声线朦胧又茫然,“我刚刚好像想拿药……我拿不到。”他很委屈一样,“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带钱?你帮我买好不好?”
“你说你是我丈夫,你会给我花钱的对吗?”他说话颠三倒四的,语无伦次,眼泪掉得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好难受,我在哪里,你是谁呀?”
“刚刚……刚刚有人欺负我。”
小丑过了很久,才缓慢地把手搭在少年的后背上,小心护着人搂着,声线也低下来冷冷问,“谁欺负你?”
“跟老公说。”
16. 我失忆了16
像受尽了伤害自以为找到庇护的小动物,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整个整个塞进庇护所里。
即使它阴冷、潮湿,又危险。
随时都会有被深处的黑暗吞没的可能。
尤黎后面只是在哭,很安静地在哭,好像真的难受得不行,呼吸很微弱的,无声掉着眼泪。
小丑动一下,他就会受惊地蜷缩一下。
啪嗒啪嗒掉着泪,
把人抱得更紧了。
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丑被黏得很紧,他去打量着人,发现人只是跑出去不到两个小时,身上就变得脏兮兮的。
病服上被撕了一块布下来,破破烂烂的,裤腿沾满了血污,白袜上也都是干涸的暗色血迹。
小丑并不太熟练,把手放在怀里人的后背上时,还顿了顿,似乎有些生疏。
他顺着拍了一下,耐心询问,“谁欺负你了?”
尤黎不说话,只会哭。
小丑就去脱他衣服。
先是两个袜子,把一旁的白大褂翻到里面,去给人擦着脚上的血,有些擦不掉的就只能先放着,再去掀人的裤管,确认尤黎身上没有伤口。
等查到上半身的时候,刚一动,少年刚刚团成一团,被捂在肚子上的东西就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袋子,束缚带,药盒,数不清的药板。
小丑去用指骨撬人紧紧闭着的唇齿,“吃什么了?嘴巴给我张开看看。”
他力气很大,动作也不容反抗。
尤黎奇怪的顺从,很乖地张开了嘴巴,还自己模拟了声音,用气音呼着气,“啊……”
他一张开来,脸上的眼泪都掉进了嘴巴里,但也没合上。
就这么轻轻张着给人看。
小丑冷硬的动作一顿,收了收力气,他凑近来,面具几乎贴在少年软烂又湿淋淋的唇肉上,被人的眼泪和口水蹭了面具上都是。
片刻,才闻到了一些苦涩的药味。
小丑离开来,把人的下巴合上,他又问,“身上有没有哪难受?”
“哪疼,哪受伤了?”
他重复了一遍,问得更细致。
尤黎还是不说话。
小丑威胁,“不说就给你丢这。”
尤黎眼泪掉得更凶了,“……不要丢我。”
“……不疼,但是好难过,全身上下都好难受。”尤黎去抓小丑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胃也好难受,好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头也很晕,它好像坏掉了。”
“不想说话,我不想说话……”
小丑不太熟练地给他慢慢揉肚子,“谁让你跟吃饭一样吃那么多,吃傻了都不知道。”
他缓下语气,哄,“就说几句,等下就不说了。”
尤黎看他给自己揉肚子,“她们说……吃药就会变好了,不会有血,它们好臭,我害怕,我吃药了就会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他脑子格外迟钝,看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很困,想一件事情会变得很慢很慢,好像忘记了很多,但说出来的时候脑子又会自己帮忙。
逻辑自洽又怪异。
尤黎说,“你看,我吃药了就回来了,看见你来接我了。”
即使护士分割两头的身体倒在少年身边,但他好像真的看不见它,也闻不到腥臭的血腥味了。
小丑徐徐善诱,“谁欺负我宝贝了?嗯?”
尤黎低下眼睑,有些迷茫,他有些痛苦地去用力拍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小丑控住他的两只手,“好好,想不起来我们就不想了。”
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
尤黎的眼前出现了重影,说话越来越含糊不清,“药,要拿药,要救人……”
小丑问,“什么药?你要救谁?在哪?”
尤黎困倒在他肩头上,闭上了眼睛,“好多血,要救……在,在王子和公主的地方。”
小丑拍着人的背,等他睡过去了,才单手把人抱起来,另一手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把药盒都收进袋子里,捡起了手术刀。
束缚带没拿。
小丑站起身把脚下的尸体踢开,不带停顿地转身进了药房,他的药理知识跟尤黎一样齐全,迅速拿了几样外伤止血消炎的药和纱布。
步伐没有半点迟缓,目标明确地朝着娱乐室走去。
陈双是被一阵巨响吵醒的,娱乐室的大门被径直推开,来人环伺一圈,就这么站在门口,随手把药丢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扔完就懒得再多待一秒,转身走了。
她最后才挣扎地抬起了眼,看清的一瞬就迅速清醒了起来,即使没有穿白大褂,也认出了那是小丑的背影。
有些匆忙,但boss的肩头却明显趴着什么人。
陈双想再看,娱乐室大门又被反弹回去合上了,从开始到结束三秒钟都没有,她不敢置信地看了地上那些她的救命药。
在有毒跟没毒之间来回徘徊,还是选择用了。
·
诊疗室的门被踢开。
小丑动作粗鲁,语气烦躁,“你开得什么破药,给他看看。”
已经结束工作时间的医生正在阖眼休息,听到后半句时才看过去,“出什么事了?”
小丑示意自己怀里,“吃傻了。”
医生似乎并不介意少年被抱在其他人怀里,他站起身,示意小丑把人抱过来。
尤黎被辗转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他睡得很不安分,但药效的作用太严重了,困意几乎缠绕了他的全身。
下意识依赖地要张开手去抱人,但抬起的手臂一次又一次被打落,最后叫人控住两只手。
尤黎被放到了桌子上,身后靠在小丑怀里,面前站着医生,他无知无觉地睡着。
小丑攥着他两只手腕,不让他去主动去抱面前的人,“啧”了一声,有些不爽。
医生语气却没什么波动,迅速地翻着药袋里的药盒,确认每一板都是按剂量吃的后,又去拿了听诊器,“把他衣服掀起来。”
小丑没剩出多余的手,用刀尖把人的衣摆挑到脖颈上。
医生半俯身去听听诊器里传来的心音,很平稳清晰,他又去扒开人眼睛看了看,“嘴巴也掐开。”
小丑去掐尤黎的脸肉,迫使人高仰起脸张开了嘴。
医生用灯照了照,最后确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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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没出事。”
他端了杯水过来。
小丑意外地对医生接过尤黎,把人抱起来的举动没有意见。
只要不是尤黎主动,
他的态度称得上平静。
医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并不介意小丑抱着人,也不介意少年主动蜷缩在对方怀里。
他给人慢慢喂着水,把尤黎嘴里残留的苦涩药味都用水冲下去,润着人干涩发苦的嗓子。
尤黎的睡脸明显越来越恬静了,睡得也更安稳舒适了,潜意识里也不会抬手去扒拉人,陷入了深度睡眠里。
小丑抱臂看着,“没事怎么成这样了?”
医生说,“两种效果结合在一起,副作用有些严重,他的精神受到世界转变融合的刺激,有些错乱。”
“只是错乱而已,等适应期过了就会好一些,这两天盯着他定时吃药,既然开始吃了就别突然停。”
医生把人抱起来,让尤黎伏在自己肩头,“他脸上和身上的红痕怎么回事?你又用束缚带了?”
小丑转着手术刀,随口道,“有些不听话,一直想跑。”
医生的眼神这时才冷了下来。
小丑摊手,“我分身乏术,一边去追人,一边还要顾着他别被医院里的怪物弄伤了。”他冷笑,“我今晚可还没开张,还帮他救了个人。”
医生转身就走,“你是废物?”
小丑往病房的方向走,“我去拿点药膏回来。”
医生跟他分工明确,“再拿身干净的病服。”
小丑回来时,尤黎刚被放进浴缸里,少年身上沾到的血迹都融到了热水里,他的呼吸声很轻,一呼一吸的,睡着的身体显然很享受温热的水流。
小丑把药丢给医生,二人接替工作。
他半蹲下来,搂着尤黎,不让人沉进浴缸里,用指腹搓着那些泡不干净的血痕。
医生在查看药名。
最后整个浴缸的水都被血染得呈现出一种淡粉色,才换了淋浴去冲洗,直到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的血水了,才用浴巾给人裹起来。
小丑的黑西装大半都湿了,他把人交给医生,“他什么时候醒?”
医生在给尤黎的身体被束缚带捆绑后留下的红痕上着药膏,“正常睡一觉的时间,但之前要是已经补充过睡眠,等药效过了也可能随时会醒。”
先是手腕和脚腕,最后是脸,上完后又换了第二种药膏,给人涂哭得红肿的眼皮。
小丑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眼神意味不明,像在想着些什么,看了许久才说,“他现在很信任我。”
小丑半俯下身,用指背拭了拭少年还有些湿润的眼睑,明明动作是爱不惜手,语气却有些玩味,“本来只想骗来玩玩,没想到还有这种效果。”
“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他低喃着,“最好能一直信任我。”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这个状态持续得更久一点?”
医生在给怀里的少年系着病服扣子,“有。”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解决完上半身,又来到了下半,“你跟他一起睡一觉。”
医生的语气也不咸不淡。
“做梦比较快。”
17. 我失忆了17
尤黎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梦,
梦里很黑,很暗,但有人陪着他。
他好像总是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身上总是会很疼,也有人笑他,是小孩尖锐的笑声。
他的耳朵总是被捂着的,有人说让他别听。
有时候眼睛也会被捂住。
他躲在自己的脑子里,
有人陪他躲着。
“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够了。”
“你只需要在心里想我就够了。”
“你只需要看我,只用看我。”
回答的声音闷闷不乐的,又有些好奇,语气稚嫩,又带着天然的亲近,是尤黎自己的声音。
“……我要怎么才能看到你呢,哥哥?”
“照镜子,看着镜子就能看到我。”
他好像变得很小,要站在小板凳上才能看见洗手台上的镜子,老旧的厕所很脏,镜面也很花。
他在看着谁?
他在看着自己吗?
“我看不见你。”
“我看见你了。”
尤黎很费力地往镜子里看,想看出些什么,又好像只有一片迷雾,他突然坠落,好似要醒来。
他醒来了,
他睁开眼。
视线里倒映着茫然的黑晕,
耳边是小孩嘈杂尖利的哭声。
“别怕,什么都没发生。”
“转身,走回去,他们不敢动你了。”
“你干坏事了吗?”
“这也算坏事吗?那我应该是干坏事了,可我觉得对你来说不算坏。”
“……那是好事吗?”
“那应该是吧?随便。”
尤黎挣扎着,想真正地醒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在照镜子,撑在洗漱台上,高高地踮起脚。
摇摇欲坠的,好像很危险。
“我们真好看,我喜欢你。”
“你会也喜欢我吗?”
镜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眨眨眼,只能看到梦的浓雾,他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到。
“你又受伤了?我去找药。”
“……这里没有医生的。”
“那我替你疼,你让我再看久一点。”
“你还没回答我。”
“喜欢,喜欢。”
他闭上眼,他陷入黑暗里。
他的口鼻眼都被捂住,耳朵也被罩了起来,触感也被封闭,像被关了起来,又像是保护。
尤黎拼命挣扎着,他终于睁开了眼,视线里是熟悉的天花板,少年躺在病床上,望着上方的白炽灯迷茫又无声掉着眼泪。
他很安静,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反应迟钝,连自己在哪的认知都不是很清晰,他刚刚梦到了什么呢?好像忘了……
他叫什么名字呢?好像记不清了……
他就这么躺着,怔怔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很久都维持着这个姿势。
好像想起来了,
……他叫尤黎。
少年终于动了一下,费解地往床边看去,有个人趴在他的床边,他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了,回到了先前的姿势。
眼泪已经干涸了。
但尤黎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掉眼泪,他的身体好像很难过,但情绪又从自身完全剥离了出来,他什么也不想干,也不想动,就想一直、一直这么躺下去,永永远远。
他的动作引起了一旁人的注意。
他身旁的人好像站了起来,去拿过什么,但尤黎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有杯水贴在他的唇边。
“吃药。”
他被抱了起来。
尤黎喂什么吃什么,一颗药两口水,他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整杯,吃完后又开始犯困。
抱着他的人想松开他去放水杯。
尤黎攥住人的黑西装,手指只圈住那根套着金戒指的指骨,贴了上去,把脸埋进人怀里,开始无声无息地哭。
他自己都不说清自己为什么要哭。
抱着他的人从生疏到熟练,
最后慢慢顺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尤黎又睡过去了。
病房门没过多久就被人打开,医生走进来,“药喂了吗?”他看清后皱起眉,“我不是说了别让他睡觉?”
小丑举起双手,状似跟自己没半点关系。
他用眼神示意怀里睡着了还往他怀里黏,抱着他的脖颈,像个树袋熊自己挂在他身上的尤黎。
小丑摊摊手,“我管得着?”
医生冷声,“把他叫醒。”
小丑捂住尤黎的耳朵,没让人被吵醒,“嘘——”
医生语气越发冰冷,“他睡了整整两天。”
小丑没有任何底线和原则,“他想睡就让他睡,又不是没时间。”
医生容不下半点沙子,再三警告,“今天必须让他开始复健。”
小丑比了个手势,“我尽力。”
医生确认他开始叫醒尤黎才走了。
尤黎很没有安全感,从深沉的睡眠醒来后,又抱得人更紧了,又开始闹脾气。
小丑试图冷硬着语气,“又哭什么?”
尤黎眼睑湿黏黏的,主动贴在他冰冷的面具上,“……困,想睡。”
小丑静了静。
三秒后。
“那就再睡半个小时?”
“你陪我好不好……”
小丑陪他睡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又半个小时,直到半天过去后,尤黎第二次吃药的时间到了。
吃完饭吃完药又开始新一轮的犯困。
好不容易尤黎才被哄下床,他站着,却抗拒再走多半步,“怕……怕,害怕……”
来回反复说着这几个字。
小丑,“怕什么?”
尤黎,“会疼,会很痛很痛。”他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我的腿生病了。”
“我不能走,我一走就会死掉的。”
小丑沉默片刻,“不会,不会死了。”
尤黎问,“你会保护我吗?”
小丑停顿一瞬,“你在我身边就会。”
尤黎去圈起他戴着金戒指的手,“我们结婚了,不是本来就应该一直在一起吗?”
小丑以一个低俯的姿势,用面具咧着嘴笑的部分,去碰了碰尤黎的手背,阖上眼说,“是,我们本来就应该一直在一起。”
他半蹲下来,去看尤黎的腿,
用冰冷的指尖一寸一寸丈量着。
他们没给尤黎穿病服裤。
少年的腿很直,因为长时间的未走路,有些过白的瘦弱,脚踝处能看到隐约的血管脉络,匀称又漂亮。
站立的姿势让那颗被掩盖住的腿内侧小痣若隐若现,恰恰好半露在外。
“你的腿没有生病,它好好的。”
“是它在害怕,还是你在害怕?”
尤黎感受不到害怕的情绪,他想他应该是害怕的,因为他的腿在发颤,不知道是在害怕走路,还是在害怕近在咫尺的阴冷气息。
小丑贴得很近,近到他冰冷的面具都快磨到人的腿肉上。
尤黎想了很久,他现在想一件事要花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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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不知道。”他抚着自己的心脏,看着虚无的前方,自言自语说,“这里好像被挖了一个洞。”
“它空空的,所以我不知道。”
小丑指根处的金戒指跟他的手一样冰冷,没有染上半点人类的体温,但那一圈的硌感十分明显。
像一块烙铁。
尤黎想躲,但实际上他什么反应都给不出来,只迟钝地低头看着。
小丑说,“那是它在害怕?”
尤黎脑子很钝,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这个逻辑,于是只能接受,顺着他的话说,“它在害怕。”
小丑摩挲着,“它是我的。”
尤黎困惑,“它不是我的腿吗?”
小丑下一句就是,“你也是我的。”
他微抬眼,以一种从下往上的窥视角度,把尤黎整个人都揽在自己的眼中。
尤黎低头跟他面具后的眼对视。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他们的双眼却有种诡异般的熟悉。
小丑似乎在笑,尾音上挑着,音调却怪异得轻,“宝贝,别奇怪,我也是你的。”
尤黎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
冰冷的面具贴紧尤黎的腿肉,面具上微凸起的裂口吻了吻他颗不起眼的浅色小痣。
“我感觉它好好的,没有生病,也不害怕。”小丑诡辩般得命令,“你该试一试。”
他站起身,把椅子拖到床尾坐下。
“用它向我走过来。”
尤黎被药物剥离走的情绪就像被关在一个玻璃罐里,它们在恐惧在尖叫在发疼发痛,却影响不到他的身体分毫。
以它为前提下,他的躯体感受不到什么留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重要的是,他极其诡异得相信了这个言论。
两个人本该是一体的言论。
于是尤黎试探着,走了一步,
下一秒就狼狈地撑住病床。
他快跪趴在地上。
小丑有一瞬间起身的动作,
片刻又坐了回去。
尤黎眼睛开始变湿,溢出水意。
小丑哄着人,“乖宝贝,别腿软。”
尤黎又撑着爬起来,
他一次又一次。
“你可以的。”
“好棒。”
“就快了,还有一点。”
“没剩几步了,我们不哭。”
“还有最后三步,一鼓作气。”
“宝贝稳住,慢慢走,来我这——”
小丑张开双臂,像迎接着什么盛大的礼物,他语气带着满意的笑。
尤黎终于撑不住,硬生生往前摔在他怀里,狼狈得腿上全是刚刚磕到的红痕。
但总算可以走起来了。
“摔得疼不疼?眼泪掉得老公都心疼了,给我看看?”小丑解着领口,“一会儿就给你上药,道具治标不治本,以后别再用其他人的东西了,不然我会生气的,嗯?”
尤黎的眼睛突然被领带绑了起来,他看着黑漆漆的前方,“什么……道具?其他人是……是——”
他努力地在想。
甚至忘记了问上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眼睛遮住,尤黎还在想,他好像听到了开门声,但是又好像听错了。
他的腿被小丑分开,
有清凉的药膏敷上。
完全忘了小丑在把着他的腿,
那又是怎么空出手给他上药的。
尤黎隔着一层领带,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前方,他试探着用脸肉主动去蹭面前人肩颈,小声说,“不怎么疼。”
“你不要生气。”
18. 我失忆了18
“上药为什么要把我的眼睛遮住?”
尤黎过了很久很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小丑用的理由拿出去骗小孩都不信,“怕宝贝看了会害怕。”
尤黎又开始想他这句话后面的逻辑,想着想着又困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可以了。”
这道声音也是从他的上方传来的,但是位置好像有点不一样,尤黎下意识想去拽蒙住他眼睛的领带,却被面前人止住了手腕。
“上完药了,睡吧。”
尤黎伸出了另一只手去拽,他这只手却被身后人按住,自己被把着的腿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下来。
医生说,“乖。”
小丑说,“听话。”
是前后的两句话,
两道声线诡异得重合。
尤黎举了半天的手,按着眼上的领带,似乎歪了歪脸,有些困惑,过了很久很久,才茫然地放下手来,声音轻轻的,“好……”
甚至话音未落,就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人怀里,呼吸平稳地睡过去了。
服药的天数越来越多,尤黎的情绪也越来越平缓,他困顿的时间也变得少了一些,但因为不想练习走路,他会经常装睡。
很多时候都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放空着大脑。
小丑叫他,他就当没听见,要叫好几次才会睁开眼睛,也不动,不说话,就用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人。
问为什么不想复健,一会儿说走路好累,一会儿说摔跤会疼,硬是逼着,一凶就会开始酝酿眼泪,称得上一言不合就开始哭。
哭还不是单纯地哭,会自己钻进人怀里抱着哭,用湿漉漉的眼睑和鼻尖去贴着小丑冰冷的面具。
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医生看着越发缓慢的复健进度,脸都绿了,语气越发冻人。
小丑不得不冷硬起态度,总算把尤黎每天走路的复健时间提升到了一小时。
虽然不提这一小时里尤黎可能连一百步都走不到,慢慢的,他开始总是望着病房的门外面。
他的精神错乱在逐渐好转。
“我想出去。”尤黎在今天突然说,喃喃自语着,恍惚地说,“……我想出去,不想待在这里了。”
小丑出乎意料地并未拒绝。
心理上的复健要比腿上的还要重要。
“出门可以,但宝贝得自己走。”小丑状似没得商量,铁了颗心般,“走不回来就爬回来。”
尤黎看着他,“抱。”
小丑冷声,“不抱。”
尤黎张开双手。
三秒后。
小丑认命地走过来俯下身,“五分钟,倒计时。”
他抱着尤黎在医院里走了快30分钟。
尤黎不关注周遭的人和事,他只是安静的,睁着眼睛,看着外面,像从来没有见过一般,新鲜的空气和不一样的景色好像给他空了一个洞的心脏注入了什么新的东西。
它们在填满着它。
直到他被放下来,放在一条干净整洁的走廊上,但为什么呢?他刚刚路过的所有走廊不都很干净整洁吗?又不是只有这里才干净整洁。
尤黎想不明白,他扶着墙,几天过去,他已经站得稳稳的,也能往前正常地走几步,虽然还是有些抗拒,但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他认认真真地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不想走了,低着脑袋像看着什么一般,怔怔站着,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
小丑半俯下身,看他怎么了,“怎么站着不动?”
尤黎,“好累,我渴了,想喝水。”
小丑熟练地哄人,“还没走完,宝贝等走完再喝?”
尤黎眼周开始慢慢变红,固执地重复,“要喝水。”
片刻。
“要喝什么水?牛奶要吗?”
“苹果汁,要冷的。”
小丑解开自己的白大褂,披到尤黎身上,宽大的白大褂快把少年整个人都罩在里面,衣摆都垂到了他脚踝处的病服裤旁。
像是给他打上了什么专属的标记。
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谁的,
仿佛这样就不会有没长眼的敢靠近。
“不准动,乖乖待在这,等我回来接着走,我的衣服也不准丢,乖乖披着,不然会有危险。”小丑说得更符合尤黎现在的思维方式,“有危险就会疼,不想疼就听我说的做。”
“面包要吗?”
“要的。”
“还要吃饼干。”
“行,等着。”
小丑速度很快,身形上一秒还在走廊中央,下一秒就会诡异般出现在走廊尽头,半小时的距离,他来回可能不用三分钟就解决了,其中有两分钟是在给尤黎榨冷的苹果汁。
还得加冰块,
不然就会哭。
尤黎看了一会儿他堪称瞬移的速度,迟钝地眨眨眼后,又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低头向之前一样,看着地面,听话地等小丑回来。
他在跟脑子里的东西说话,“我已经把他支开了。”
系统指挥着,“往你刚才路过的那条走廊走,直走,右转,跟其他人汇合。”
尤黎问,“其他人是谁?”他说,“我不能动的,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系统,“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尤黎想了一会儿,他想不太清楚事,大脑自发封闭了一切负面危险的存在,但是直觉指使着他,让他扶着墙往前面直走。
尤黎走得并不快,但走廊很短,
他很快就来到了拐角处。
拐角外来来回回很多人,有些穿着跟他一样的衣服,有些穿着粉色的衣服,他们齐齐看见他,似乎在看见尤黎身上的白大褂后又不甘心地收回视线。
“在这些病人和护士之中,最前面有两个人,他们是跟你一样的玩家,看到了吗?”
“看到了,玩家……”
“能不能想起一些事?”
“……我想想。”
·
陈双已经东躲西藏了快八天了,按照现在虚假的时间流速,现在恰好是她受伤后的第九天。
晚上她会躲在尤黎告诉她的娱乐室里养伤,白天会避开众人寻找线索。
但诡异的是,小丑不见了,
这个boss就好像无故旷工了一般。
副本的危险难度一瞬间直线下降,病人和护士只要看不见玩家就不会发动攻击,她只需要小心不发出声音,避开这些npc,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包括那天离开的双马尾也跟她是同样的进度。
但陈双没有再发现任何的线索,她相信双马尾也是,除了小丑,一开始就消失的医生直到现在也没再出现过,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第二层里。
医院里剩余的其他医生也都是普通的npc红眼状态,能开出院证明的似乎只有尤黎的主治医生一个人。
她们都找寻不到任何其他能回到最初正常的医院的办法。
除了那个死去的中年女说出口的话,
吃了药,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但很显然,陈双和双马尾都半信半疑,医生之前的治疗除了那个特殊玩家那次外,无一例外都会导致人死亡。
吃他开的药,风险性太大了。
中年女还死了,现在只剩下三个玩家,根本找不到能求证的人,因此,她甚至迫不得已和双马尾互相通了好几次情报,一起行动。
陈双贴在走廊拐角,下一秒,她就看着走廊尽头突然出现在路中央的少年,披着一件不符合他体型的白大褂,有些缓慢地扶着墙走着。
但诡异的是,那些本该对玩家红眼的病人和护士都忽略了尤黎的存在。
双马尾跟她一起躲着,表情古怪,“他为什么没事?身上还披着医生的白大褂,他看见医生了?他做了什么?”
陈双当然不可能跟她一起分析尤黎的一举一动,她紧皱着眉,“不知道。”
因为精神处在长时间的高压之下,她们这几天吃不好睡不饱,还东躲西藏,时时刻刻担心会被npc或者boss杀了。
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双马尾前几天因为不知道夜晚能躲进娱乐室,甚至三天三夜没睡过了,之后几天也不敢休养生息。
她死死盯着尤黎,“会不会是药?”
“那个药不会真的有作用?”
双马尾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一动不动,“我们找不到任何的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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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这是唯一的线索了。”她突然看向陈双,“你要吃吗?”
陈双冷声,“我不会吃,你也别想逼我。”她无声抽出道具,摆出一副警惕的姿势。
双马尾死死看着她片刻,才不甘心地别开眼,想得到解脱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疯狂的鼓动,她拿出一个药瓶,毫无征兆地把整瓶药都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倒进。
她再睁开眼时,阴沉发冷又充满血腥的世界浑然一片,光影都好像电影里有一幕出了差错般闪晃了几下,好像冷然的白光在缓慢褪去。
整个世界都在药物的作用下缓缓恢复正常,褪去了阴冷,血腥,它形成了一种虚幻间的美好。
陈双原本想提醒那个中年女被她害死,临死前说得话大概率有鬼,而尤黎在boss眼里又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不能当成例子。
但已经晚了。
双马尾已经冲了出去,“医生,医生在哪?我要找医生开出院证明,我的病已经好了!”
护士立马看向她,片刻,声音里充满笑意,“稍等,医生还没有这么快来,这位病人先来在这份出院证明表上,填一下你的个人信息,等医生查看过后,您已经痊愈的话,一定会马上为您安排出院的。”
看不出半点刚刚的红眼状态。
双马尾笑容越扩越大,看着护士拿着出院证明表朝自己走过来,“我要出院了,我要出院了?原来通关的方式这么简单,早知道,早知道早点吃了。”
她哈哈大笑,“区区一个新手副本。”
她的笑声太大了,站在路中央的尤黎也不由看过去,他还在和他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说话,“想不起来……但是她们好眼熟,旁边那个人我认识,叫,叫陈——”
“我终于能出——”
“跑——!!!”
“跑啊——!”
陈双突然嘶喊道,“她拿着的不是出院证明表,是——”
三人的话齐齐一顿。
尤黎的话被打断了,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什么在他眼前突然飞溅开来,漫天喷洒的鲜血。
他看见护士拿着出院证明表停在了双马尾面前,然后“扑通——”一声。
尤黎的眼前突然发黑,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只有从完整的切面断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是刺眼的红。
他睁大着眼,全身都呆立在原地。
“啪嗒——”
玻璃罐好像碎了。
那些尖叫的,恐惧的,被束缚住,被安抚住的情绪一下子全部被释放了出来,它们冲破了药物制成的壁垒,随着那颗“咕噜咕噜”朝他脚边滚过来的“头”一起,猛然涌向了尤黎全身。
那颗头还在张着嘴巴,尖声的笑还在持续,“出,出院了——”
而后戛然而止。
死静。
好像一瞬间,又只是一眨眼,尤黎恍惚地合了合眼睛,他再睁开时,眼前所有的鲜血淋漓都消失了,双马尾活生生地站在原地,那颗头还安安稳稳地安在她脖子上。
她在签着护士手上的出院证明表,最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谢谢护士,我会回病房等我的家人来接我出院的。”
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尤黎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他记起名字的玩家还在直直看着他的脚边,表情不忍心又有些惨痛,最后踉踉跄跄地捂着手臂,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忙离开了。
尤黎以为自己摔倒在地,他会冒着冷汗,惨白着脸色,一边捂着嘴干呕着,一边用不停地汲取着空中的空气,拼命呼吸着。
但没有,一切都没有。
所有崩溃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躯体化症状,他只是僵硬着,慢慢走回到了原地。
等待着小丑回来。
苹果汁很冰凉,被塞进尤黎了手中,他才表情一片空白地捧起来,看了水面很久,才抵到唇边,快喝下去时。
小丑突然弯下身看他,咧嘴大笑的面具在一瞬间靠近,近到这个苍白冰冷的面具只差一层空气就能贴上尤黎的脸。
分明带笑,语气却格外阴晴不定,意味不明地微眯起眼,语调阴冷又缓慢。
他只问了一句话。
“怎么突然不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