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洗白指北》
1. 魂穿古代洗白太公
清明,广西莫名起了大雾,化不开的灰色纱帐罩在九曲连环的山上,把那分成四面的菩萨像都衬得有些瘆人。
“大师都说了,不是螺钿的问题.....好好好,就算抛开玄学,这个项目也只占公司总业务的5%,你不会觉得它真可以影响大局吧?”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被迫停在窄窄的乡道尽头,车里下来一个酒红色西服的女子,胸前的黄金底千里江山图螺钿胸针熠熠闪光,打电话的时候一对远山眉皱成了川字。
她前面站着一队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抬着一头油光水滑的烤乳猪,跟在其后的另一个留着胡子的休闲装男人挑着扁担,两头的竹筐里都装着脑袋在外面的整只鸡、鸡头随着男人的动作掂呀掂,后面稀稀拉拉的跟着几个男女老少。
走在倒二的黑裙中年女人转过身,怒而呵斥道:“阿知,就你忙是吗?你都五年没回来拜山了,手机收起来!”
“噢,好的。”阙和珠宝女总裁谢雀知在母上大人的威压下,讪讪地挂断了通话;难得低眉顺眼地乖乖缀在了拜山大队的后面,心中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她创立阙和珠宝至今已有五年了,不说独占鳌头,但至少是挤进了新中式珠宝产业头部。
花无百日红,自从去年在福建引入非遗工艺螺钿之后,盈利一直在跌,停产过这条产业线都没用。
公司水逆久了,正当谢雀知抓耳挠腮的时候,她做了个梦,梦中人脸模糊不清,但她偏偏知道那就是她太公。
于是,谢雀知果断推掉所有安排,今年清明回来拜山。
从狭窄的山洞中钻出来,寒潭一片平静。
谢家大伯脱下休闲装,光着膀子“噗通”一声跃入潭中,涟漪一圈圈散开,扰了这一池宁静春水。
不消片刻,前方巨石轰鸣,四面菩萨像的石门应声而开。
冷光照到的半空中满是灰尘,谢雀知有些嫌弃地蹙眉捂住口鼻,却听一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阿知?”
谢雀知扭头,身后空无一人,她以为自己是幻听。
再往里走了几步,却见一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传音螺,她有些好奇地伸手触碰那海螺,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
她失去了意识,如坠幻梦,又见到了那个千古罪臣太公——谢燕行。
“太公!刚刚是你吗?”还真让她赌对了,就是该回来祭祖了。
意识海中那人身着金黄衮服、怔怔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着什么人,片刻后才找回声音:“是我唤你,我有心愿未了,你可愿助我?”
太公的事,就是自家事。谢雀知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可以。要干什么?”
“回去吧,助我洗白冤屈,为我平反。”
柔光再度覆盖谢雀知视野。
景德二十五年,沂州,海边。
海浪声唤醒了谢雀知,烈阳不由分说地撞入她眼中,刺激得她眼角一酸、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又被咸腥的风吹散。
谢雀知用手捂住眼睛适应片刻,感知到一股暖流从手掌向下而去,她怔怔松开手,手上一片鲜红,顺着手向柔软的沙地看去,她此刻正坐在海边一个赤红曲线构成的莲花大阵中心!
谢雀知心下一惊,意识到两件事——坏消息是她好像被人招到了不知道哪里;好消息是这阵她在传家古籍上看到过:莲花纹样、需用朱砂与血在沙地上绘就,乃是召仙阵。
坏了,她记得书上说:阵法已成,永不可逆,她如何回去?
“找到您了,明月公主。”
男声带着戏谑传入谢雀知耳中,好像刚刚听到过,谢雀知抬头,却觉眼前寒光晃眼,脖颈右侧一凉。
金色暖阳洒在男人甲胄上,倒映出冰冷的光。他持着弯刀站在那里,眉目如画,高马尾在微风拂动下微微飞扬,犹如下凡神祗,那双比盔甲更冰的桃花眼落在她身上,仿佛看一件死物。
这长相……不是太公又是谁!
谢雀知他乡遇故知,欣喜喊道“太公!”
面前这男人却是眉头轻蹙,弯刀陷入更深,它接触肌肤的地方丝丝痛意蔓延开来。
谢雀知慢慢地吞了下口水,不着痕迹地将脖子往后移了分寸,试探着开口:“谢燕行?”
那男人不语,微微眯起桃花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公主倒是很能跑,竟来了这沧海之畔,真是让臣好找啊。臣说过,若您再逃,我不介意罪加一等对您出手。您为何不听话呢?”他的声音冰凉低沉,带着明显的威胁和不耐。
谢雀知哑巴吃黄连却只能含苦替原身扛下这个大锅,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骨气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她双膝发软,眼看就要跪下——
“公主!”
粉衣罗裙的小丫鬟带来一阵风,如雉鸟投林般扑向两人之间。
“当啷”一声,弯刀落地。
这少女捧起谢雀知正汩汩流血的手心,声音虽颤着,但还是以瘦弱身躯挡在谢雀知面前,俨然是护崽母鸡姿态:“谢将军究竟要做什么!您前两日将公主打晕带回,公主宽和不予追究,今日又要对着公主动刀吗?”
谢雀知瞳孔微动,心下剧震:她真的穿越了?
起初看见这无边无际的海天一色她还以为自己仍在现代,可看这两人打扮和他们背后低矮的房屋,以及海边几艘燃着灯火的小木船,她应当是穿到了千年前的古代。
她回忆着家谱上的内容:谢燕行还未成为叛臣时,只有一段送公主去和亲的经历——妈呀,她竟穿成了那个年纪轻轻就客死南国的明月公主?!
这着实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不,换种角度,也不差,至少是个位高权重的公主,距离南国和亲应当也还有些日子,若是尽力一搏,未必没有转机。
来都来了,她正好借看看史书和家谱中的叛臣谢燕行究竟是善是是恶。
“不得无礼。”
谢雀知将手覆在婢女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眼神暗示她不必再说,喜鹊见到周身气场忽然凌厉的明月公主,忽地愣住:公主的召仙阵,成功了?
谢雀知蹲下身,公主千金之躯太孱弱,她只能双手紧紧握住刀柄,丹田发力才将将把刀从沙地中捡起。
随后,半拖半拽、深一脚浅一脚地将这死沉的玩意塞回谢燕行手里,收回手时误触他虎口处的薄茧,引得他右手微微一动。
“公主这是何意?”他垂眼看向手中弯刀。
“刀还你,这便是我不会跑的诚意,谋害皇室不是小罪名,劝谢将军惜命些。”
这是在暗喻他以下犯上了?谢燕行浓眉轻挑,握紧刀柄,这公主今日倒有些胆色和担当,说话也不像前两天一般软糯娇气,倒是让他生出几分兴致:“一把刀可不够,毕竟单是逃跑,您就两回了。”
少年声线温和有礼,却并未给她狡辩的余地。
倒是个不好应付的,谢雀知眼珠一转,顺手将挡在她面前的丫鬟推了过去:“这丫头太莽撞了,冒犯了将军。不如给你做人质如何?”
少年将军刀锋一转,粉衣小姑娘在弯刀下带着震惊和不解看向她,眼里蓄着泪。
“可。看不出,公主倒是铁石心肠。”谢燕行拿出一根麻绳欲将丫鬟手捆于身后。
在谢燕行低头时,那丫鬟用口型颤颤巍巍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并非公主。”
谢雀知心下一咯噔,看来押错宝了,这婢女知道不少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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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须得寻个机会找她套个话。
海风吹动少女发梢,谢雀知目光在沙滩上搜寻一圈,果然看到几片被遗弃的、熠熠生辉的白色贝壳,现代最贵重的夜光贝就那么被随便遗弃,简直暴殄天物。
谢雀知将能用上的贝类都捡了起来,捡贝壳时突然看见阵法旁边一道已经被海水洗过一遭的笔迹:中原皇上。
谢雀知一愣,身后传来甲胄相撞之音,她慌忙用足尖将那字迹毁去,谢燕行走上前拿出麻绳似笑非笑道:“公主还是省些力气吧。”
谢雀知忙说:“我没打算跑,你绑我可以,能否帮我把这些包上带走?”
一主一仆被一根绳牵着,踉踉跄跄地从沙滩走回了官道上,连着一个包裹一起被那银甲将军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马车。
谢雀知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后手上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垂眸看去,白皙如玉的掌心刀痕斑驳,可见拿刀之人不得章法,才弄得这么个血肉模糊的惨状。
是什么让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惜自损也要招仙呢?
不是有人要救,就是有仇要报。
那她的父皇,到底是她想救之人,还是她的仇人?
马车上——
“奴婢名叫喜鹊,你是公主招来的仙女?”名叫喜鹊的小丫鬟压着声音、狐疑地看着她。
“我并非仙女,我叫谢雀知,你可知你主子为何召我而来?”
那小丫鬟却是沉吟片刻:“大抵是不想去和亲吧,我家主子自小不受宠,及笄后却被封为公主,送到偏远南国和亲。”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大多再无归乡可能。
“为何要和亲?可是中原不敌南国?”
“非也,中原繁华强盛,远超南国。”听喜鹊这么说,谢雀知却明白了什么,大可不必而送公主去和亲,应当是仇人没跑了。
“仙女问完了,轮到我了。公主还活着吗?”喜鹊直直看进谢雀知眼睛。
她不知道,但她不能引起这机灵小丫鬟的戒心。
“她还活着,若心愿达成,我们应当就能各归其位了。”谢雀知真假参半地答,至少目前她是这么相信的。
喜鹊沉默了,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谢雀知打破沉默:“我们现在行至何处?”
“和亲之路已行过一半了,现在沂州。”
谢雀知透过支开的木窗看向外面,太阳已经往西偏了些,光撒在那片奔涌如蓝宝石般的海面上,熠熠生辉,似乎与几千年后并无不同。
回去的路并不久,喜鹊应当是信了她的说辞,她的打探并未受到阻碍。
明月公主名叫帝雀知,今年虚岁十八,因着体质差不常出门,性格柔顺和气不争不抢,是一朵名副其实的小白花,现带和亲队伍暂居沂州内,逃婚两次均被负责护送她和亲的谢燕行将军抓回。
回到客栈后,谢燕行直至送她进入屋里才将麻绳解开,临走时不忘冷冷警告一句:“公主好自为之吧。”
谢雀知无心理他,因为她发现这公主混得也太差了——青铜香炉底部底座已有铜块脱落,里面的名贵香料有一股腐朽的味道,褪色的鎏金屏风上的纸泛黄翘皮,那张简陋的床上的被单料子倒是不错、就是上面大大小小缝补的痕迹不下三处。
谢雀知有些嫌弃地在桌旁坐下,用有个裂纹的玉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目光落在了屋内两个带着喜球霞帔的红木箱子上:嫁妆,就这些?
莫说两国联姻,就算是寻常女子出嫁,嫁妆也没有这么寒酸的吧?这中原皇帝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夜,谢雀知思绪纷乱,实在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在桌上对着白日捡的夜光贝敲敲打打一番,就着清凉月色向谢府而去。
2. 螺钿下的杀与盟
街上夜深人静,谢雀知强忍住内心的害怕,伴随着蟋蟀的吱吱声在将军府门口停下脚步。
院墙很高,府门紧闭,门前两只石狮子沉重肃穆,整个院子都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凶兽。
满院漆黑,燃一点亮光便尤其突兀。
循着那微弱的亮光而去,她放轻呼吸,蹑手蹑脚地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墙上,果然听见了谢燕行的声音。
“南国那边,可有回音?”
“尚未,将军,既然开战已是定局,我们何不添一把火呢?”
谢燕行沉默了很久,谢雀知的腿都要蹲麻了。
再开口时声音似乎带着些无奈:“战争劳民伤财,你再派使节去周旋,能不打便不打。”
“可是……此事无碍大计,您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您不愿那明月公主远嫁西域?”
吃瓜最怕的,莫过于猝不及防吃到自己身上。谢雀知闻言一惊,差点一口气没喘匀咳出声来,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边悄然无声,谢雀知忽然觉得有一双视线自上而下黏在她身上,头顶传来淬着冰的低沉男音:“和亲公主乃国之气节,竟然也干这种听墙角的苟且之事。”
她蓦地抬头,谢燕行悄无声息地坐在墙头,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风卷起他的衣袂,锦袍和松松扎着的黑发猎猎翻飞,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笼上一层莹白如玉的光,他仿若玉面阎罗一般轻笑出声:“要不,臣斗胆替皇上教教您何为廉耻礼法?”
谢雀知花容失色,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见谢燕行飞身而下,带来一阵深夜的风,又湿又冷。
顷刻之间,纤长的天鹅颈被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攥住,恰是能让谢雀知呼吸困难却不至于毙命的力度:“公主啊,好奇心害死猫,你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谢雀知像搁浅在岸边的鱼一样努力张口呼吸,也没能阻止空气一点点从肺里流失。
越是此时,她的思路却越发清晰,电光火石间,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哑着声音开口:“千古罪臣谢燕行,与南国私通贪污受贿卖国求荣,于景德三十年被斩杀于中南交界处,祸及九族。”
谢燕行瞳孔骤缩,今年分明是景德二十五年,她为何能知道五年之后他为“谢燕行”写下的结局!
手中力道一松,那白衣女子脱力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本白皙的脸色此刻涨得通红,远山眉因着难受紧紧蹙起,如画般的秋水眸中猩红一片,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邪性。
谢雀知一眨不眨地盯住面前这个差点要了她命的阎罗,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成胸在竹的了然。
“你从何处得知这些?”谢燕行带着戒备问。
“你若相信,便当这是预知吧。不过这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不论你要干什么,我都是来帮你的。”谢雀知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一字一句诚恳地向太公诉说着自己的诚意,眼睛仿若林中小鹿般清澈无辜。
“为何帮我?”谢燕行不买账。
那自然是因为你是我太公,我必须帮你洗白才能回家啊。
只是这话若说了,怕是会被谢燕行当疯子。
所以她只能保持着得体亲和的微笑,故作天真地甜甜道:“自然是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的罪臣之名是被冤枉的。”
实力差距悬殊时,示弱于人不失为最好的社交办法,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谢燕行上下打量她,明显是没有相信她的鬼话,他俯下身来、乌发落在谢雀知脸侧,蹭的她痒痒的:“你还知道什么?”
谢雀知仰头看他,伸手把他那缕发丝挽回他耳后,低声靠近他耳畔、如情人絮语般:“我只知与你有关之事,其他一概不知。”
除了示弱,美人计也是可以一用的。
谢燕行好像没想到她能如此胆大妄为,抿着唇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她炽热的眼神:“和亲使命在身,还请公主自重。”
而谢雀知却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耳根竟然悄悄地红了,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个少年,随随便便一撩拨就受不了了,啧啧,看来这招有用,以后多用。
“公主伶牙俐齿,臣却不能仅凭三言两语就相信您。”
“那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谢燕行沉默片刻,一个圆圆的物事飞到了谢雀知怀里,是只白色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形的药丸。
“毒丸。”把盒子迎着月光看了看,谢雀知发问:“只要吃了这个,你便愿意与我结盟吗?”
谢燕行颔首。
那圆圆的芝麻球一般的药丸被谢雀知捏住,她甚至也没多问一句如何解毒,就将它放进了口中。
吞咽下肚后,她冲着那人张开嘴吐了吐舌,里面除了一道黑黑的痕迹外空无一物。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谢雀知从草地上站起,拍去外衣上沾上的杂草:“我既想助将军洗净恶名,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你既然肯信我,不如听听我的计划?”
“公主有何妙计。”
月色下,女子身量高挑,腰肢盈盈一握,仿若是初化形的鲛人一般纯洁无辜,月华撒在她头上的发簪上,映出夺目光辉。
谢雀知取下自己头上那支蝴蝶银簪,如瀑长发散下一缕,空中多了些花果味发油的幽香,她将簪子递给谢燕行:“就是此物。”
簪上静静伏着一只蝶,蝶身五彩斑斓,由内里的两颗珍珠逐层蔓延向外,亮丽的粉、流光溢彩的白、宝石攒聚的蓝,像是五彩宝石打散后镶嵌而成的,华丽精致。
“这些你下午见过的,是螺、贝、河蚌壳之类研磨之后的薄片,怎么样,把看着没什么用的贝壳粉碎后重新拼接,居然这么漂亮。我觉得谢将军也是这种人呢,破碎再重组,也难掩风华。”谢雀知指尖拂过那凹凸不平的表面,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喜爱。
“这个光泽……当真是下午那几只白贝?”谢燕行没理会她的后半句,讶然发问。
“正是,螺钿就是贝壳镶嵌的工艺。”
不需要很高的成本,却华美非常,她很喜欢。
“你如何用此物助我?”谢燕行漠然将簪子放回她手里,闪着寒光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
帝雀知将簪子插回发间,柔声娓娓道来:“你居于沧海旁,应当听过鲛人的传说,大家口口相传鲛人神秘美貌、歌喉动人、泣泪成珠,以此为由鲛绡、音螺、珍珠名满天下,贵族趋之若鹜。我想让你成为这种人。”
“那公主怕是要失望了,我只是个声名狼藉的罪臣。”谢燕行嗤笑一声,侧脸看着却有些落寞。
谢雀知莞尔,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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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曾在预知中见过真正的鲛人,他们丑陋、凶狠、从不落泪,那些让人心向往之的传说,不过都是人们编出的美好故事。可见,比起丑恶的真相,人们更喜欢将美好的故事口口相传。谢将军,我可以为你打造一个故事。”
“那又如何将故事传出去呢?”
谢雀知抬手指向发间刚带上的簪子。
谢燕行目光一凝,俊秀的眉宇紧紧蹙起:“你打算在南国卖螺钿首饰?南国地处偏远,虽临海原料充足,但那里的人穷得很,怕没有余钱买首饰。”
“谁说我要卖给平民了,挣贫民的钱多没意思,我要卖给皇室,我父皇所在的中原皇室。不过这故事嘛,还是要借平民之口传回中原了。”
谢雀知咬住下唇思索片刻,秋水眸亮晶晶地看向谢燕行:“仅凭我一人之力很难实现,所以……谢将军,我需要你这位盟友相助。”
谢雀知粲然一笑,让人想起丛间盛放的粉嫩野花,谢燕行眼睫微颤,鬼使神差地,他应了声“好”。
翌日清晨,客栈,谢雀知忍无可忍摆出尔康手道:“五成,不能再多了!”
她必须给自己留一部分私产在南国立身,五成已经是能分给中原产业的极限了,可谢燕行犹不满意。
太公看着清心寡欲四大皆空的,竟然是个黑心的奸商,谢雀知恨恨地想。
“五成也可,但你那丫鬟就别想要了。”谢燕行蹙眉,他并不是无理取闹,只是中原物价本就高,谢雀知要平衡中原和南国,绝非五成私产能办到的。
且他觉得,这些钱对于一国公主来说应当不多。
谢雀知无语凝噎,这还是她第一次为这么点钱如此受制于人,都怪皇上给的嫁妆太少了,他真的把公主养得很差啊。
圣旨催促,谢雀知不得不与谢燕行分道扬镳赶赴南国,只是喜鹊还在谢燕行手上,她身边连个可以信的人都没有,语言也不通。
两人僵持半晌,一成嫁妆和可信下属……谢雀知咬咬牙,妥协了:“六成,一言为定,把喜鹊还我。”
谢燕行言出必行,这日下午,喜鹊就被送回客栈,还带着一只胖乎乎的雪白信鸽:“仙女,这是谢将军让您拿上的。”
谢雀知有些怀疑这信鸽的能力,仍笑着收下了。
托皇帝的福,她藏拙藏得很顺滑,白天除了吃就是坐在屋里看话本,时不时还到院里迎风轻咳两声,她演技一般,但侍从好骗。
那群下人便真的以为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娇娇弱弱、耽于享乐的公主,到了南国怕就会被那传闻中整日沉迷字画玩乐、昏庸无能的南国王折磨死。
所以在进入南国之境后,她偶尔不在马车上,也没人发现。
只是,在南国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语言不通,喜鹊作为陪嫁侍女倒是懂一些,只是靠人不如靠自己,谢雀知每晚睡前都会秉烛夜读南国语启蒙书直到犯困睡去。
仙女,也这么努力吗?喜鹊在心里嘀咕。
谢雀知就这么每天熬着,白天看似摆烂实则偷偷在屋中敲敲打打、粘粘拼拼,要么就是出门跟沿海渔民谈谈收购贝壳的生意,晚上复盘完今日成果后还不忘抱着书恶补南国语,这般作息颠倒的日子她过了半月,终于在头疼难忍的那天,抵达南国。
到达南国王城那日是个艳阳天,山色无穷尽,青绿从故国延绵至此。
3. 子时夜宴杀机显
中原公主和亲南国并不多见,路边挤满了想一睹芳容的南国百姓,配上鸟雀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南国王室甚至算得上失礼。
前来王城门口接应的礼官只有一位,是个山羊胡的清瘦老者,他佝偻着腰,称自己姓郭,是当朝仪官,王今日政务繁忙无暇亲迎,特奉王命来接公主。
谢雀知压下嘴角笑意故作失落地用南国话大声回道:无事,王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本宫无怨言。
面前的女子一对如秋水般清澈见底的杏眼中装着细碎的光,顾盼间仿佛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泊,天真又楚楚可怜,而左眼尾那抹微微上扬的一撇白色胎记像是湖中溅起的浪花,美得让人晃神。
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却心善不计较的白莲花。
听面前这个美貌娇艳的中原小姑娘居然能如此熟练的用南国话回他,郭仪官霎时对她刮目相看,站在前排的南国百姓亦是如此。
因南国王“政务繁忙”,郭仪官先带她去了她的住处:“公主且先安心住下,有事就来您东边五十丈的仪官堂,找臣郭仪官即可。”
“确有一事,敢问本宫何时觐见?”
“这……当是今日子时,公主午后歇息片刻,晚上等臣唤您即可。”
晚上23点到凌晨1点!
谢雀知美目圆睁:“子时……为何这么晚?”
郭仪官有些讪讪地赔了个笑“王为追求风雅,特将朝会改至此刻,大臣都需着特殊仪服参会,宴饮至东方既白才散会。”
加班,还通宵……谢雀知不由得有些担心这南国朝臣的健康问题,这么干真的不会有人猝死吗?
谢雀知手指触上发间那凹凸不平的螺钿蝴蝶簪,微笑送走郭仪官。
如湖水一般的天上万里无云,视野中出现一抹白色,由远及近,最终落在了谢雀知的屋檐上,瞪着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咕咕”
在信鸽腿上取下分量不同往日的信囊:里面除了书信、银票,还多了一份用纸包住的毒丸。
看完这封信,谢雀知又在两国舆图上的某处勾画几笔,如今她已通过谢燕行的情报网,在途经的重要关隘,与当地的驿站和酒楼打成了合作,以低价让他们负责螺钿产品的这一段路程的运输。
可她并无十足把握银钱能打动一国之主,她必须做两手准备。
谢雀知目光落到书案上那一螺钿紫檀琵琶上,经过这几日的打探,知晓南国王无心政事却喜丝竹书画,她便投其所好买了这琵琶。
除此之外,谢雀知已将从渔民那里买来的贝类洗干净,依旧是投其所好让喜鹊为她画并裁剪出南国皇室喜爱的图样:大多是鸟雀、花草、云彩之类,照着摹片将贝壳隔碎打磨成薄若蝉翼的一片。
万事俱备,只差这毒丸了。
谢雀知将门窗关上,小心翼翼将这几粒毒丸投入盛满热水的罐子中,立刻封紧盖子,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瓶盖,耐心等它无声无息、无色无味地化开。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将那些螺钿薄片尽数投入罐中,傍晚时用自制的竹镊将这些绚丽耀眼的碎片取出,按图样一片一片贴在琴头、琴颈、覆手部分,这给南国王的“贺礼”便算是完成了。
夜色已深,南国城内静寂无声,偶尔从绿丛中传出寥寥几声虫鸣。
谢雀知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忍着不适和喜鹊、郭仪官一起出了门。
跨过白玉宫门一路看来,南国王宫占地不大却宏伟非常,在夜晚倒是阴森森的有些渗人,长青木梁柱上悬着润泽玉铃,本算得上清脆的铃音在漆黑的夜里惹得人莫名心慌。
这难道就是做了亏心事,超怕鬼敲门?
即使有人陪着,谢雀知胳膊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到她踏入那灯火通明、极尽奢靡的黄色大殿,这种阴凉感才在百盏烛灯和数不清的长明珠中渐渐消失。
殿中一片寂静,忽听“刷——”地一声,利器破空而出,直指谢雀知而去,她精神本就因前几天的昼夜颠倒有些恍惚,竟没反应过来要躲。
身旁的喜鹊情急之下直接向她扑了过来,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而那短刀也“锵”地插进了谢雀知......身后侍从抱着的螺钿紫檀琵琶上,谢雀知趴在地上抬眼看去。
“让本王看看,这次的猎物是什么呢?”殿内台阶上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头上的冠冕和身后的宝座在灯光下闪着神秘的光,他嘴角勾起,阴恻恻的语气中含着期待。
他伸手扯掉眼上覆盖的那片金色绸缎,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狼:“呀,竟然是来和亲的公主。失礼,本王还以为是宫里乱跑的野狼呢,我南国皇宫常有豺狼虎豹出没,不得不警醒,还请公主多包涵。”
话虽这样说,这人的嘴却仍带着笑意,看不出一点赔罪之意。
看来,不只是她想让这南国王死,这南国王也是对她动了杀心,谢雀知被喜鹊扶着站起,眼里的忌惮和杀意一闪而过。
这殿中却并非只有南国王骆焰一人,官员们身着紫色仪服分坐东西两侧,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
“呵....中原怀着善意来和亲,刀剑无眼,人却可控。王这般作为,可是想变喜为悲,向中原宣战吗?!”身着紫衣华服的女子脊背紧绷,质问掷地有声。
这骆焰不过是看她随行并无使团、嫁妆又少,不得中原皇上喜欢,哪怕受到冷遇也无处申冤,就算“失手”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真论的话,两国战力悬殊,至少现在,南国绝不敢向中原公然宣战。
这道理,谢雀知知道,骆焰也知道。
本是为了让中原公主难堪,才将官员齐聚此处,如今倒是被这小姑娘反将一军,而骆焰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胆色、将开战一事堂而皇之说了出来。
这会不会是中原皇帝的授意?!
空气凝滞了片刻,还是有眼力见的郭仪官出言解围道:“公主,我南国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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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意啊。刚刚王上蒙着眼,怎能知道来人是谁呢,您许是想多了。”
劝完人,他接过那琵琶直叹气:“多好的紫檀琵琶,我记得这乃公主亲手所做欲赠与王上的,可惜却让王上无意中毁了,我这就拿去修好。”
南国王此刻也知道顺着台阶下,给了郭仪官一个赞许的眼神。
谢雀知把手中握的银票和铺契不动声色收回衣袋中:“等等,若是如郭仪官所说,本宫倒觉得不用修。这琵琶上的裂痕,若真是无心之失,可也可留作一种警醒,两国相交无小事,还望王之后慎重些。王,您觉得呢?”
片刻后,上位那人银牙都要咬碎,却只能颔首:“甚好,呈上来吧。”
流光溢彩的螺钿紫檀琵琶上面还插着自己的短刀,肃杀和优雅集于一体,将这乐器狠狠割裂。
骆焰有些好奇地触上那凹凸不平的螺钿表面,触感十分熟悉,他猛地抬眼看向谢雀知:“这是……南国贝壳?”
谢雀知勾唇一笑:成了,既然这南国王恶意这么大,那便做不成商业伙伴,挡我者不可留。
面上仍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一福身,柔声道:“正是,王上的剑太快了,我本想说——南国于我,就如这琵琶上的螺钿,旁人都道贝类无用,我却能让其重焕光彩。”
她看向难以置信看向她的南国官员们,自信一笑:“宣战其实也不是不可,本宫有一计,可助南国。”
骆焰并不相信,对她所言嗤之以鼻:“公主竟然这么好心?南国再差,也不需要一个中原黄毛丫头来指指点点。”
“和亲公主从无回归故土先例,往后余生、甚至是死,本宫都只能呆在南国,这并非善意,本宫并非是什么好心的菩萨,只想让自己好过一些罢了。”谢雀知顿了顿,接着说:“南国临海,有两个海港荒废已久,本宫愿以私产重修口岸开海贸,不出一月让南国人挣到中原的钱,以证诚心,如何?”
她并非冤大头,谢雀知需要一个堂堂正正又运速较快的运货渠道,如今正值河流汛期,走水路比较快。
东方坐的一位大臣开口问道:“公主倒是对我南国了解颇多,要是您失败不会反要向我们追债吧。”
“成了,有钱同赚。败了,后果自负。在座各位均可见证。”
一声鸡鸣划破夜与白的分界线,天边翻起鱼肚白,晨光吝啬地漏出一点来。
谢雀知走出大殿,腿都因整晚站立有些发软,在喜鹊的搀扶下,她思绪胡乱飞舞:今夜算是看清了这南国王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幸好没跟他结盟,否则真会被坑死。
既然做不了盟友,便不能多个敌人,待他死后,将他的帝位安排给太公正合适。
“你先动手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啊。”谢雀知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
“公主这是又盯上哪个倒霉鬼了,南国不会是要血流成河了吧。”
身后,意料之外的男声响起,带着晨间凉意传入谢雀知耳中。
4. 女霸总氪金平民怨
“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人一身黑色便服,以黑布覆面,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上扬,眸子里盛着细碎的光。
谢雀知不无震惊——喜鹊不是说他以戴罪之身戍守中南边境,无诏不得擅离职守吗?
谢燕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谢雀知便被那玄色身影半拽半拖地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南国大殿。
“公主说什么呢,在下不姓谢、而姓燕,是南国一介小小行商。”
谢燕行身上的气息湿润寒凉,如他本人一般;待走入无人之地,他才取下面巾,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通:“我还怕东家初到异国久遭遇不测,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公主刚刚在夜宴上好大的威风,怎的之前从未见你如此,如今你已引起那南国王注意,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我已给他下了毒,南国这边你不用操心。你能自由出入南国为何不早说?”要是早知道,她就不这么折腾了,天知道谢雀知已经多久没睡个囫囵觉了,天光破晓,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知如此,我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我也得看看,我的东家是否值得我以命相护啊。”
敢情还是不愿意信她呗,亏她还以为谢燕行是放心不下她才如此,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如今你看到了,值得否?”
“胆色过人,实为明主,自然值得。”他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话语中却没有几分温度。
好假,不过无所谓。
谢雀知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困得泪珠都出来了,强撑精神拿出刚换好的南国银票和与她有联系的渔民名单:“既然来了,就给东家干几天活再走吧,燕行商、这贝壳供货名单你拿着,按照上面标注的价格每走访一次,高于此价概不收购。”
谢燕行接过那张用潇洒行楷写就的清单,那上面的价格并不低,甚至是市面收购贝壳的最高价,他有些疑惑地问:“需要将价格压低吗?”
谢雀知摇摇头:“不用了,这些渔民以海为生,挺不容易的。”
谢燕行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倒是好心。
谁知,这姑娘顿了顿、又说:“高低我也不会亏,若成品如愿卖给中原皇室,那这定价如何,还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谢...燕兄台,你说我这算不算劫富济贫?”谢雀知狡黠一笑,像只洋洋得意的小狐狸。
谢燕行不置可否,是不是劫富济贫不知道,他只觉得惹到这小公主的要遭殃了。
清晨,热闹的街市上飘来了蓬松的面食裹着香甜馅料的香味,烟火气热腾腾飘起,吸引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若是按从前,她高低要在这吃一顿的,而现在她只想睡觉,便步履不停地往府中赶;谢燕行不近不远地缀在她身后,像个黑色的影子。
等她迈进门槛,后面的人影却并未跟上,谢燕行扬声道:“在下先去做公主所托之事,公主先好生休息吧。”
当老板的,怎么能打击员工主动加班的自觉性呢?谢雀知深谙此道,便冲他摆了摆手走入府内,又走了几步,她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转过头,却见郭仪官正和谢燕行笑意盈盈地说些什么。
谢雀知的脑子实在有些转不动了,看了一眼便转身回了卧房。
许是近几日劳心劳力还经常遇到意外,紧绷的情绪难得得到放松,这一觉就睡到了日光西斜的傍晚,且是被府门口的吵闹声吵醒的。
喜鹊见她醒了,打了盆水走了进来,依谢雀知的意思给她放在了床边。
“喜鹊,门外是什么人在闹?”
“南国海港那边的平民不知从何处探听了消息,聚众来闹事的。”
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她收购老破小用于建造螺钿工坊的时候亦是如此。谢雀知起身,边梳洗边问:“可是海港中有他们的房屋?”
“并非如此,南国靠海,这里的平民大多靠海为生,海港虽然荒废许久,却是他们捕捞水产的绝佳之地,若是充公了,他们便不能如先前一般来去自如,他们自然不愿。”
谢雀知有些惊喜地看了喜鹊一眼,这小丫鬟机灵通透,这才到南国多久,居然就能把这里人的生活方式摸出个大概,简直是探听消息的天选之女。
她冲喜鹊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你去打听一下,郭仪官是否与谢燕行有私交。”
交待完喜鹊,谢雀知草草披上外衣便出门了,果不其然,她家门口乌泱泱挤满了人,有些还是早市上一面之缘的熟面孔。两个护卫死死拦着才没让群情激愤、身着深色短打的大爷大妈们直接冲进来。
有眼尖的看见谢雀知,立刻高声喊道:“入城时我看见了,她就是那个和亲公主!”
如同热油淋上滚烫的油锅,百姓吵嚷的声音更大了,甚至有人指着谢雀知的鼻子骂道:“我就知道这中原公主没安好心,说得冠冕堂皇,上来就不给我们活路,让她滚回中原!”
“滚回中原!滚回中原!”
更有甚者直接往她身上扔咸腥难闻的海带。
好在谢雀知机灵敏捷,一个闪身,那根长长的海带蔫蔫地趴在了地上。
她颇为惋惜地啧啧叹气:“生活得这么不容易,就别浪费粮食了吧。你们这样,可是会引得灶王爷不满的。”
随后她素手将那海带捡起,眉眼弯弯地递回到扔的那大妈手上。
谢雀知用手帕轻轻拭去手上滑腻腻的海水,声线虽温柔却有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本宫不知是何人让你们来我门前闹事的,也不知这谣言从何而起。既然大家今日共聚此处,那我可以告知各位,毋需担心,我并非来砸你们饭碗的,反之,我是来给你们送银子的。来人,抬我屋里最沉那个箱子来!”
护卫七手八脚的将那红木箱抬来,在谢雀知眼神示意下打开,箱子里赫然是满满的真金白银,别说是百姓,护卫眼都直了。
这箱子几天前分明不在,公主闷声干大事啊。
谢雀知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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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一枚银锭后便让人将那箱子合上了,随即扬起裙摆,坐在了那箱子上,将那银锭抛给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的人群。
一番哄抢后,黑色肌肤的中年壮汉死死抱住了那块巨大的银锭,身上多了不少争抢中挂的彩;而他周围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无一不像绿眼睛的恶狼,有种待他松懈便要将其吞吃入腹的狠意。
看吧,上一秒还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却因着区区一块银锭,就能调转枪口朝向自己人。
是时候收网了,谢雀知声音上扬成一个调皮可爱的语调,拍拍手吸引百姓们注意力:“恭喜这位兄台,各位与其盯着他手中那一点,不如看看我这边呢?”
百姓们如梦初醒——对啊,她那个大箱子里分明有整整一箱!
有几个胆大的蓄势待发准备突破守卫冲上前,谢雀知却十分自得地屈腿盘坐在了箱子上,高声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银子,我可以将这些银子尽数给你们,也可以仍让你们在海港打渔为生。条件是:银子是你们为我修海港的工钱。”
这番话出口,人群难得安静。
百姓们面面相觑,他们世世代代在海边捕捞为业,每日就算是赶上涨潮、收成特别好,也鲜少能在水产新鲜的时候都卖掉,只能晾成鱼干,也卖不了几个钱;若是天公不作美,没有收成,便只能一家人饿着肚子。
靠天吃饭,他们并没有固定收入,这也是谢雀知提出这个条件最让人难以拒绝的地方。
坐在箱子上的公主并不着急,谢雀知看出了百姓的踟蹰和犹豫,大概也知道他们对她的顾虑,便用指关节敲敲箱子,微笑道:“若想做的,就站出来,我愿先给你们开一月工钱,我都不怕你们拿钱跑了,你们怕什么。”眼珠一转,她复补充道:“我仅需40人,不论男女老少,先到先得。”
一听还有人数限制,立刻有人坐不住了,当下就站出来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纷纷道:“我愿意。”
谢雀知颔首,从箱子上坐起,让丫鬟小厮搬来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一个一个登记员工信息,喜鹊把一锭又一锭银子给出去。
剩下那些徘徊的见状也急忙排起了队,谢雀知数着人头,竟真只留下了前40个人,剩下的那些人不论再如何巧舌如簧地争取,这看上去总是笑着的中原公主却抵死不松口了,刚起步,只能要能力不行但绝对忠心的,才有可能把生意做起来。
至于剩下那些人,谢雀知并非真的不打算要,其中那个抢到银子的壮汉就不错。
不过她作为垂钓者,有的是耐心,只要诱饵足够香,不信鱼儿不咬钩。
“真以为我不会饥饿营销咋滴。”谢雀知碎碎念。
喜鹊发完最后一锭银子后才终于闲下来,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得了空问道:“公主,你哪来的钱?”
谢雀知心下一咯噔——完了,忘记跟喜鹊说一声了。
她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那啥,忘了跟你说,我把嫁妆卖了。”
5. 她当真心悦我?
怎么说也是人家主子的钱,用的时候很顺手,事后谢雀知有点心虚。
这位明月公主境况着实不怎么样,那两抬嫁妆里多为名人字画之类,看着好看,实际一文不值。
为了将唯一的私产物尽其用,谢雀知也是绞尽脑汁。
将这些文玩书画送到愿意给它们出最高价那人手里,谢燕行的情报和谢雀知在中南边界的奔波缺一不可。
谢雀知把有用的古籍留下做另一手准备,把剩下的都以不可思议的高价卖出。
这高价过于耗时耗力,放现代对VVVIP客户谢雀知都没心思搞这种私人定制,只是现下一穷二白的窘状由不得她选,只能用这种学名为完全价格歧视的笨方法来赚尽可能多的银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她这叱咤商场多年的女企业家如今也能为几两银子折腰至此。
喜鹊那张还有点婴儿肥的圆脸由正常转为恼怒的红、再转为隐忍的青,最后归于无可奈何的黑。
“罢了,仙子记得事成后将公主物件原封不动赎回即可。”喜鹊别过脸不愿看她。
“那是自然,我从未有平白拿人东西的经历,这也是情况所迫,等到你主子回来之前,我一定把所有她的东西赎回来。”谢雀知信誓旦旦。
闻言,喜鹊点点头,行礼告辞去干谢雀知交待的那事了。
小院安静了一会,等到星空遮去夕阳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谢雀知住的小院的后门外。
谢燕行和喜鹊是一起回来的。
“公主既然生疑,何不直接问我。还派这个小侍女来打探,你当我的情报网是摆设吗?”谢燕行臭着一张脸把喜鹊推回谢雀知面前。
谢雀知扶住喜鹊,跟她交换了个眼神。
“燕兄台手眼通天,竟然连别国重臣都能买通,还是、这本就是你埋在南国的一颗钉子?”谢雀知虽未明说,但在场之人皆知这是郭仪官。
怪不得,他会对她处处相帮、礼遇有加,甚至能为她在南国王骆焰面前掩盖下毒之事,原来是有了谢燕行的授意。
谢燕行并未回答她,沉默便是一种默认。
谢雀知却有些想不通:“你是为了我吗?”
他看上去不像这么热心的人啊。
不,谢雀知突然想起沂州谢将军府的那晚,他与那位看不清脸的心腹的交谈——他不想两国开战,至少现在不想。
“公主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谢燕行嗤笑一声,侧面印证了谢雀知的想法。
被扎心后,谢雀知狠狠瞪了谢燕行一眼,虽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君子之风,不与你计较。虽不知你为何不愿意两国开战,但恰巧我也不想,既然我们目标是一致的,那你要不要对你的东家嘴下留些情面?”
那人桃花眸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又漠然地移开:“你好好表现,我考虑考虑。”
考虑个啥啊,你是老板我是老板!谢雀知一怒之下,默默在心里画了个圈圈诅咒他。
“给公主一个忠告,您的好奇心太重了,既然擅自打听您不该知道的事,那我们的盟约便就此作罢吧。”
这就要分裂吗,她可是足足给了六成嫁妆,六成!才换来的这个盟友,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情急之下,谢雀知口不择言道:“我是心悦与你啊谢……哦不,燕兄台。心悦一个人,就是会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所有,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万事开头难,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谢雀知见并没有人打断她的真情告白,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这场戏演了下去,她如葱削般的手指轻轻拉住谢燕行袖角晃了晃,神色含羞带怯:“燕行兄……”
喜鹊在一旁不忍直视,识相的转过了身——神仙,都这么大胆奔放的吗?
而谢燕行蹙眉看向谢雀知的脸,这表情与前几日简直是一个模样,而这种神情,他只在那些演惊世爱情的戏子脸上看见过,难道她那天说的竟是真的?
她当真心悦我?
她心悦我什么?
他想不通,只觉得一向清晰的思路忽然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戳不破,他近乎慌乱地抽回袖角,从谢雀知院内落荒而逃。
临走时,理智短暂回笼,他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今日之事,若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一定要你这丫鬟的命!”
背过身也躺枪的喜鹊:?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看着谢燕行通红的耳根和不知所措的背影,谢雀知玩味地勾起唇角,她先祖真是不经逗,看着这么冷漠,实际居然这么纯情,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喜鹊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谢雀知这个邪性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忍不住疑问:“仙子,你不是真的心悦谢将军吗?那你刚刚……”
谢雀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喜鹊的肩膀:“喜鹊,真正的喜欢并不是戏子那种,是决计演不出来的。”
所以刚刚,仙子是演的。喜鹊瞳孔骤缩。
看来,这个仙子并非表面这么纯良无害,那她对自己……是演戏还是真心呢。
喜鹊不敢想,越发觉得脊背发凉。
谢燕行回到住所后,他的心腹兼幕僚于先生对着一盘残局在思索。
他走上前,执起于先生手边的黑子,落在关键处,棋局形势骤变,黑子绝处逢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军这一步棋走得妙啊。”
谢燕行从小就在棋局上天赋异禀,只是后来诸事繁杂,已经少有能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时间了。
而于先生也知,他来此处绝非为了破他这残局。
“将军今日步伐又急又重,可是心中有什么不平事?”
“却有一事,若有一人,前后言行不一,频频对你示好,身为东家却对你十分吝啬,此人是否有所图?”
于先生沉吟片刻,忍笑问:“将军说的这人,可是位女子?”
“正是。”
“那这女子如此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应当是对你情愫暗生,是哪家的小姐?能做我们将军的东家可见其手段非比寻常啊,将军若有意,我可代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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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命媒妁之言上门求亲。”
谢燕行清心寡欲惯了,如今竟有了桃花,怎能叫人不激动,于先生的语气都轻快不少,积极得更是让人冷汗涔涔。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谢燕行当真茫然了。
“和亲公主明月,你上次造谣那个。某种程度上,你蛮有远见。”谢燕行懒懒地拨弄着手中的棋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于先生傻眼,恨不得换一双没听过的耳朵。
“那可是和亲公主!是两国邦交!我们如今正是大业将成之时,万不可做蠢事引火烧身啊将军,你今日非要策马狂奔疾驰来这南国国都,可是也是为着这明月公主。”
谢燕行把黑子扔回白玉盏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怎么可能,我当然是为了我的布局。”
也就那么一点点,是为了他的生意。
清晨的风带着草木清香和些微凉意,谢燕行房门大开,门口传来了笃笃敲击门框的声音,他头也没抬地:“进来吧。”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谢雀知端着手上熬得软糯香甜的南瓜粥走了进来。
“谢将军倒是对我不设防,是不是还是挺认可我这个东家的?”清脆如铃的女声中带了些笑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
谢燕行闻言抬头,女子零星碎发垂于鬓边,一双眼睛顾盼间满是笑意,晨间暖阳打在她脸上,为她整个人笼上一层暖意。
谢燕行垂下眼掩饰住那一抹惊艳,站起身正欲行礼,胳膊却被一双纤长素手托住:“不必多礼,把这南瓜粥趁热喝了吧。”
谢雀知的笑容温和恭顺,但跟她相处这些日子,谢燕行却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只无利不起早的狐狸。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犹疑地接过那托盘放到桌案上:“公主有事还请直说。”
谢雀知倒也半分没客气地直接鸠占鹊巢坐了他的位置,递来一张黄色的纸,谢燕行接过那张纸展开,是张舆图,里面用红圈勾画了一些地方,都是谢雀知让他联系开设的转运店。
“你昨日可去联系了我清单上的渔民,他们都居于何处,给我画出来。”
啪——一支沾着黄色颜料的狼毫笔被扔到了桌上。
谢燕行瞥她一眼,拿起那根笔,在那纸上添了几笔,然后将纸递给谢雀知。
谢雀知沿着黄色笔迹看去,果然,这些渔民居于海岸线东北地带,跟她所料不错,看来那里的渔民们,会是她长久的供货商。
而她夸下海口要整修的两个海港之一,就在那一片,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之,先开东南海港果然是天意,她要亲自监工!
谢雀知周身气氛突然明朗,谢燕行眼尾上扬、疑惑看向她:“怎么了?”
“陪我去东南海港吗?谢将军,带你发财。”
就好像是专门挖了个坑,等你跳。
有点意思。
“好啊,何时动身?”
“不急,等我向南国王请辞之后吧。你先收拾收拾,如果可以的话,将西北这边的贝类尽数带过去。”
6. 承包东南海港
南国皇上欲给谢雀知“下马威”却被反将一军,如今自然不想再看见她。
谢雀知乐得自在,并不着急立刻请辞。
带上喜鹊上了谢燕行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她打算先去那个荒废的海港看看。
因着王城本就临海,这一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吁——”一行人下了马车。
谢雀知抬眼看去,完全没看出这是个海港。
相交的木栈道不知道是被海水冲刷还是腐蚀的,有的地方是个大坑,有的交叉口被暴力切断,孤零零的几块长着苔藓的木料就那么躺在砂石遍布的海滩上,比较大块的可以容身的木道上摆着一些草席、渔网、斗笠之类,甚至还有个垂钓的老叟。
闭着眼的大爷似有所感,戒备地转过头:“这块地已经被占满了,你们若要垂钓还是另寻去处吧!”
谢雀知带着笑意不退反进,她拍拍喜鹊,喜鹊一激灵,伸手指了个方向,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老伯,我们是王上派来整修这处海港的,您若要垂钓不妨去那边的渔村,鱼苗也壮一些。”
大爷没动,给他们一个不为所动的高冷背影。
见状,谢雀知取出一个装着铜钱的小布包,上面还缀着些她贝壳的边角料,组成了一个小鱼的形状,她把沉甸甸的布包递给钓叟,希望大爷能给个面子。
或许是听见铜钱相撞的声音,他接过了那布包,看到里面的铜板和黑色的丸子疑惑道:“这丸子是何物?”
“海鱼饵,您不妨挂上试试。”
挂着黑丸的鱼饵没入更远的海面,安静了片刻后,竟泛起了涟漪——有鱼儿咬钩了!
老人厚厚的眼翳中的小眼睛一亮,急忙将那鱼竿收了回来,捕获了一条不足掌大的小鱼。
“我的独门配方不错吧,不过我这丫头说的没错,这是浅滩,不适合钓鱼,用渔网都比海钓强啊,您不如去深一点的地方试试。”
老者还是有些不情愿,口中嘟囔着:“黄毛丫头懂什么,捕鱼哪有垂钓好。”
到底是拿着小布袋离开了。
“仙子还对海中垂钓有了解,居然连鱼饵都做得出来。”喜鹊探究地看向她。
闻言,谢雀知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和好姐妹们开着游艇去海钓的快活日子,她钓鱼技术是最差的,偏她自己不信邪。
最好的钓具、最好的鱼饵必须安排上,可是还是一无所获,还被闺蜜嘲笑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
虽然结果不太好,但她其他的事情倒是都记住了,就比如海钓的鱼饵配方。
“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呢。”谢雀知冲着喜鹊俏皮地眨了眨眼。
喜鹊无奈地笑了,她不知的确实不止这一件,仙子今天给所有登记在册的平民都去了口信,让他们于申时来此,她却提前了一个时辰过来。
谢雀知此举不只是为了提前来考察海港,更是为了设饵。
一副为南国王上、也为中原皇帝准备的饵。
而刚刚那个老者,就是她意料之外的第一步。
“喜鹊,你去找一些说书人或者小孩,东南西北四个街都要找,跟他们讲个故事,让他们能讲多讲,传得越大越好。”
“什么故事?”
“海龙被剥皮抽筋的故事。”谢雀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她设计的这个故事很简单,海中有蛟龙,一身是宝,数千年如一日地镇守着海国的宁静。
之后又来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同类,蛟龙给它治伤,但领地意识并没让它选择收容这条龙,而是让它速速离去。
谁知,这条伤龙不但没走,还开始在海龙的领地活动,海龙轻敌,不以为然,直到那条伤龙带着本归属于它的信徒打上门来。
海龙本是打得过它的,但谁知天象突变,烈阳红雨,而它的鳞片在太阳照耀下一片片脱落,它的力量一点点消失,不复往常强悍。
这一切异象,都是南国古籍中提到过的“守护神失职”的天罚,天启抛弃了它。
只因天启觉得它没有做到“守护”的职责,剥夺了它的力量,散去了它的龙鳞,它一败涂地,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至于百姓,他们对这个守护神害怕敬畏皆有之,但天规之下,守护神和百姓之间并无交集,自然也没有感情,他们信仰的只是生活在沧海的一条龙,这条龙不论是谁对他们都没有区别。
后来,依旧是一条龙守着海国,百姓遗忘了之前那个蛟龙,但它不甘心,却碍于它一身鳞片化作的会发光的贝壳不能兴风作浪,真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以自己血肉作为海国人的护身符。
两国皇上都有个共同点——心高气傲。
眼高于顶的人从别人口中听到故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自己带入那个正义的主角,悲他之悲喜他之喜,毫无疑问他们都会把自己代入那个正义却结果不太好的海龙。
谢雀知不怕没人信,她在史书中看到过,半月后有两天千年难遇的太阳雨,正符合这个故事中的“异象”。
到那时,南国应该有不少身上佩戴她的螺钿边角料的百姓,再加上天时加持,就算皇帝不信,也会民心动摇,那时候,骆焰和他父皇还坐得住吗?
现下更要紧的是,赶紧把水路打通,让消息在天象降临前传回中原那边。
交代完喜鹊,谢雀知也把这个算不上大的海港转了一圈,然后指着木料最少的一处海边说:“就在这边建第一个岸口吧。”
“公主为何要选在此处,那边更完整,我们修一下不就好了?”喜鹊不解。
谢雀知摇摇头:“建筑物最重要的就是地基,岸上的都被冲刷成这样,很难知道这地下的地基啥样了,保险起见都不能用,既然要新建,势必要把地下的这些都给弄出来埋新的,那不如找个新地省去前面这些步骤。先把这一片的地基埋好,尽快把货物运回中原。”
看谢雀知这个急切的样子,喜鹊以为她是着急向中原皇帝传信陈情,搏一搏皇上对女儿的疼惜。
其实谢雀知只是等不及要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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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了。
要不是船没造出来,她恨不得今天就把她的商品运回去。
不知谢燕行那边,是不是把她新做出来那一批螺钿首饰免费赠送给和亲途中经过的驿站的老板娘。
免费的宣传机会,为什么不要呢。
谢雀知还不止赠送了一支,而是每家都送了很多支,让她们帮忙售卖,也就是现代的代理商。
天降大饼没人会拒绝,这样做的风险也不是没有。总有些见钱眼开的人,扣下她的东西又不给她钱。
这一批本就是她练手的瑕疵品,能拿回的自然好,拿不回的就当做慈善了。
正蹙眉沉思着这木栈道怎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那边却已经走来一个皮肤白皙衣衫褴褛的青年女子:“您是明月公主吗?”
喜鹊应下:“这位正是我们公主,你可是唤作阿楠的那姑娘?”
那女子垂眼应是。
谢雀知看看天色,应当离申时还有半个时辰,这姑娘居然来得这么早,看来是个积极勤勉的个性。
她上下打量这个年轻姑娘一番,有些奇怪:衣服确实是破旧的粗布麻衣,但脖子那边都被衣服磨出红印了,可见她并不习惯穿这种布料,而且这皮肤的细腻程度是她看了都羡慕的程度。
这姑娘,应该是个落难或者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
“南国可没有姓阿的人吧,妹妹,你是哪家的?”谢雀知漫不经心问。
“阿楠是我的乳名,我的真名是乐桐。”
谢雀知拿出那个写着名字的清单,果然有阿楠这个名字。
她看着名单,突然开口:“你是哪家的小姐,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否则……我不能用一个身份不清的人。”
小姑娘如同受惊小鹿般看谢雀知一眼,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紧紧抿住嘴。
“你不愿意说,我也能查出来,到时候我就直接把你送回你家里了。”谢雀知逼近两步,周身气场凌冽。
小姑娘两股战战,心理素质明显不怎么样——“不要!我说,城北楼家二小姐,楼乐桐。”
城北楼家,南国最大的皇商。
楼乐桐,南国最出名的才女,端庄贤淑,重点是——她不是被招进了南国皇宫做妾,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粉雕玉琢,看上去像是个刚刚及笄的粉团子,哪有一点端庄贤淑的样子,说是小家碧玉还差不多。
这个傻白甜,逃皇室的婚,还来给她当苦力?
看上去乖乖巧巧温温柔柔的,干得都是些石破天惊的大事。
你们公主啊大小姐啊啥的,都这样吗?
谢雀知愣神的时候,楼乐桐却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假模假式地哭道:“姐姐,我不能回去,要是王上发现我逃跑就死定了,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对吗?”
你也知道啊……如果心情可以表示出来,那她此刻头上一定顶了三条黑色竖线表示无语。
她不适地推开了这小姑娘:“小姐自重。还有,我不是你姐姐。”
7. 明月公主是全能的
楼乐桐是个活泼的性子,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气馁,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
像块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开。
不知道第几次推开她攀上来的皓腕后,谢雀知什么心思都没了:“你到底要怎样啊楼姑娘,我们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公主,我什么都能做的,你别看我身量小,我有的是力气,搬石头打木桩我都会;而且我还识字擅丹青……”
丹青?
谢雀知一顿——她好像正缺个设计师。
午后的海,风平浪静。
白色的裙边一下下划过沙滩,冲刷掉并不坚固的东西。
楼乐桐锲而不舍地贴上来,谢雀知没有再推开,终于正眼看向她:“我想要这副午后海景,你能画出来,我便特聘你做我的画师。”
!
“别急着高兴,因为我要你现在作画,而且须得让人能辨出,这是今日此处的海。”谢雀知补充道。
全世界的海不都一个样吗,就像谢雀知觉得这古代的海跟现代也没什么不同。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没打算把这位绑回去,但也不想得罪南国地头蛇楼家,给这楼乐桐一个台阶下,让她知难而退就好。
听得这话,楼乐桐看向平静无波的海面:“遵命,半日为限可好?在太阳落山前,我将此画呈于公主。”
这姑娘还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谢雀知摆摆手,随她去。
跟楼乐桐拉拉扯扯的这段时间,岸边官道上,剩余的39人渐渐聚齐。
“公主,人都到了。”随行的护卫禀告。
“将他们都带来此处。”
几十人拖拖拉拉的走了过来,窃窃私语被海浪声淹没。
谢雀知转过身,乌黑长发被海风托起,再加上她身着比海水颜色还要淡上很多的广袖流仙裙,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孤高悲悯的神性。
因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制,这些百姓自觉的分成了两拨,东边那堆为男子,西边是女子,谢雀知数了数人头,31男8女。
“男子留在此处,清理乱石碎礁,挖出打桩的坑。然后沿着这条路……”谢雀知边说边走向官道中凸向海岸线的那块巨石。
“在7日内修好一条水平的木栈道。”
那巨石又高又大,比沙滩高出许多,有个以前修过房子的男人抗议:“修木栈道不难,可要水平的这个要求不是为难人吗!而且也没必要啊。”
“怎么没必要?往下运货是省力,可是若要把货物运回来,陡坡也太费力了些。”谢雀知纳闷极了:“而且这也不难,你们做人字坡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窸窸窣窣的人群表情一僵,一直候在谢雀知身旁的喜鹊扯了扯她:“公主,人字坡是何物啊?”
“噢……咳咳,看我的小臂。”谢雀知挽起碍事的宽袖,右手手掌背面朝上,拖起左边手肘,左右小臂形成一个平缓的弧度。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颗珍珠放在她左手中指上,谢雀知忙将自己的动作矫正,珠圆玉润的白色小球就那么骨碌碌滚过她左臂,撞到她右手背后继续滚过她右臂,最终贴在她手肘处攒起的衣料处。
谢燕行走到她面前,谢雀知皱皱鼻子,风中多了一丝不明显的铁锈味。
他再度捏起那颗算得上大的珍珠,若有所思道:“我怎么从没想过这种设计,公主在建筑方面竟也有这等天赋吗?”
这人动作还挺快,比她预想的足足多了半个时辰呢,谢雀知干笑一下:“燕兄误会了,我看一智者如此干过,记下了而已。”
现代人的智慧,她不敢贸然居功。
但是这群人算是看懂了所谓的“人字坡”究竟为何,喜鹊便也招呼着他们开始干活,带着男人们走后,剩下八个年龄各异的女子跟谢雀知谢燕行面面相觑。
“啊....各位的工作和男子不同,你们应当认得水产和贝类吧?”
女人们纷纷点头。
“你们可以继续在这片打渔维持生计,但须得筛出发出珠光的贝类,鲍鱼贝黄珍珠贝一类,你们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打磨成薄片,按我之后交给你们的图纸切割出花样,再贴到器物上。这些都是比较精细的活,我已在那处盘下一木屋作工坊,你们可能做?”
不能做,就拿不到银子,大家自然点头如捣蒜。
谢雀知满意颔首,让她们去打磨谢燕行刚送来的那批收购来的贝壳了。
“这次收了多少?”谢雀知问。
“你清单上的数量够了,就是钱......”谢燕行垂眸长叹口气。
面前的姑娘杏眼瞪得滚圆,声音都变了调:“花超了?超得多不多!”
她这掉进了钱眼里的样子....真是始终如一啊,谢燕行失笑:“没,刚刚好。只是我看其中一家实在揭不开锅了,自掏腰包多给了些。”
“不行!”谢雀知有些急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谢燕行的右臂:“我的定价都是固定的,你这样会影响我之后给他们的报价,你下次若要给就以自己的名义给,莫要带着货款一起。”
“嘶——”谢燕行倒吸一口冷气,剑眉拧起,脸上浮现出痛意。
咋,碰瓷啊?谢雀知下意识想。
手上被濡染的湿意吸引了她的视线——血!
“公主拍的真是地方....”谢燕行咬牙切齿道。
“对不住!我真没注意到你受伤了。你怎么回事,不过是收购这类小事都能让你光荣挂彩?!我要怀疑你的能力了谢燕行。”谢雀知碎碎念着,有些无措地收回手,慌乱之下竟无意识喊了谢燕行本名。
“并非因此受伤,我一时不查被仇家寻仇了而已。”谢燕行鬓边冷汗密布,依旧不改嘴硬本色。
不是拿工伤讹诈她就好,他总是穿深色或者黑色衣服,她仔细打量着谢燕行右胳膊,才有一大片反常的血迹。
看在他真诚干活的份上......
“跟我来吧。”
她带着谢燕行,在靠海的那家酒楼要了个雅间。
“坐那,脱掉右边袖子,撸上去也行。”
谢燕行的眼睛一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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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地跟随着她,看她从袖袋里扯出一条长长的白布。
“看什么看,动呀。或者......你自己来?”谢雀知看他没动作,心下生疑。
他能认出这白布是干嘛的?不至于吧。
这是喜鹊前几天给她的新的月事布,她还没有用过,没想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哦。”谢燕行难得听话地闷闷应了一声,依言将袖子撸了上去,手法粗暴地谢雀知都幻痛了。
她有些忍无可忍的拉住了他的右手,将他拉到一半的窄袖又放了下去,捏住伤口附近本就裂开的布料往两边一扯——“呲啦”,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来。
怪不得洇湿了那么一大片,这伤口深得看不见,一部分皮肉已经外翻,开口处的皮肤已有些泛青泛紫,可见下刀之人对他毫不留情。
谢雀知挑了挑眉,他还挺能忍,这么大伤口还跟没事人一样。
门口传来脚步声,小二来了,谢雀知警觉地用自己挡住谢燕行,转身对小二说:“放下吧,先不要进来。”
小二应了一声,将那瓶烧刀子放在桌子上后便转身出去了,没有不识趣的乱看,只是出门的时候在心里嘀咕:这对里面的这姑娘看上去当真强势啊,不懂现在的年轻夫妻。
房内,谢雀知将那瓶烧刀子打开,屋内酒香弥漫,谢燕行的思绪都随着酒香散到了各处。
看他出神的样子,谢雀知先把酒倒进了杯子里,随后又眼疾手快地将那杯酒尽数泼向谢燕行那个狰狞的伤口。
“嗷!”饶是如谢燕行般八风不动之人,也被这一滴滴渗透进来的痛意打了个措手不及,火辣辣的疼,谢燕行忍不住站起身来:“你作甚!”
给你消毒啊。
酒有多烈,就有多疼,至于有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反正他不怕疼嘛。
谢雀知看酒水已经冲刷掉一部分血污,露出的伤口是鲜红色,放心了些,幽幽地看谢燕行一眼:“当然是给你治伤,你这伤口无毒,可以直接上药。”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伤药小玉瓶,拔开盖子,那药瓶却被谢燕行夺了过去,他有些后怕地问:“这药,也这么疼吗?”
“不疼。”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谢燕行没有犹豫地就将药撒了上去,还闭上了眼。
“都说了不疼了。我何时骗过你?不过,你既然怕疼的话,怎么会让人把你伤成这副样子,你不是将军吗,武功应当不差才对。”嘴上不饶人,谢雀知手上也没闲着,干脆利落的将那月事布拆开,走上前来。
女子身上的馨香扑面而来,谢燕行受伤的右臂上青筋凸起,下意识后仰,却被一双柔弱的手紧紧抓住。
“躲什么,包扎更不疼了,还是你想让血一直流?”
谢雀知远山眉微蹙,窗外的阳光落在她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微翘的剪影。
谢雀知将布条绕过他的胳膊,为了防止再次出血,她谨慎又认真地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白布勾勒出男人精壮优美、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
谢燕行的呼吸乱了。
8. 海匪楼家
拉起两边的末端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谢雀知满意地点头:“行了,注意尽量别让伤处碰水。”
谢燕行强压下心下那股莫名的慌乱,欲盖弥彰般移开目光,闷闷地应了一声。
落日西垂,映得沙滩上的身影既柔又长。
谢燕行正想再张口,海风送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忽地抬眼看向远处,又闭上了嘴,默默挪到了谢雀知身后。
谢雀知疑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姑娘正拿着一卷黄色宣纸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这城北楼家小姐这么快就作出了她要的画?
这几步路走得楼乐桐气喘吁吁,她拍着胸脯缓了口气,才将手中那幅画双手奉上,目光炯炯、满是期待地盯着谢雀知的脸:“公主,请赐教!”
“今日此处之海?”谢雀知带着质疑确认,面前的落跑大小姐小脸红扑扑的,用力点点头,眼神示意她打开画卷。
画卷展开,谢雀知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也落在了这幅图上,看清所画的东西后,谢雀知下意识想挡住谢燕行视线,却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笑:“这倒确实是今日、此处、海景。”
这楼家小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倒是让她找到破局之法了。
时移世易,景并无不同,人能赋予其独特性。
斜阳泼洒画卷,海水平静无波,橙黄的光在水波上游走嬉戏,本是一副空灵又孤寂的残阳海景图。
偏偏,在画卷右下角,有一片人影,长袖飘飘的姑娘唇角勾起,冲着面前的人群激情描绘蓝图,明明连五官都没有清晰画出,但唇角的弧度却自信张扬。
这是刚刚谢雀知跟渔民们高谈阔论画大饼的情景。
如谢燕行所言,确是今日此处之景。
这幅画甚至赋予了谢雀知一些悲天悯人的神性,换而言之,就是太美化她了。
从笔触可以看出执笔者的心境,结合楼家小姐前后言行,谢雀知心下有了个猜测,她手指微微收紧,正色道:“你当真想做我的画师?”
小姑娘点点头,有些婴儿肥的脸上虽有脏污,但满是坚定。
谢雀知跟太公对视一眼,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后又别开脸,下了决定:“好,我可以留下你。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那边的人找过来,我可不管。”
“阿楠明白,您对我的身份一概不知,必不会连累了公主。”
闻言,谢雀知长叹口气,把那幅画递回给楼乐桐,却被一双骨节分明、上有薄茧的手截胡了。
“这幅画可有别的用处?”她太公好像对这幅画起了兴趣。
楼乐桐怯怯低头看着鞋尖,摇摇头:“没....没什么用了。”
谢雀知有些意外于谢燕行的举动,她反应过来后大手一挥:“你想要?拿走便是。”
谢燕行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
完了,现代做女霸总习惯了,忘了明月公主本来的人设了。
她正打算找补,谢燕行却自顾自地收起了那幅图:“那便谢过公主了。”
好像没必要找补了,谢雀知下意识答道:“客气,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下,连阿楠都忍不住抬头,孺慕的目光落在谢雀知身上:“公主当真潇洒,不似寻常女子。”
谢雀知僵住,这么明显了吗都,她赶紧露出一个自认优雅端庄的微笑,莞尔一笑将这话略了过去,转移话题道:“那阿楠你便去找喜鹊领了工钱吧,你和那边八位女子一起,但你跟她们也不一样,你既然擅长丹青,那便助我绘制螺钿花样,具体事宜可以去问喜鹊。”
好不容易把这位打发走,谢雀知松了口气。
“公主真是胆大,楼家这位也敢用。你知道多少她的惊人之举呢,这种人留在身边,后患无穷。”身后的声音冷冷的,充满不悦。
谢雀知心想我都能用你我怕这些呢,这落跑皇妾和千古罪臣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但面子功夫还是要有的,于是她装傻道:“燕兄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太假了。”
“噢。”谢雀知收放自如地移开视线:“不过就是逃婚南国皇室,我不也逃过,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谢燕行长眸眯起:“公主好像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臣不介意帮您回想一下您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长刀微动,将要出鞘。
谢雀知急忙认怂,不由分说按回刀鞘:“别!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我的意思是……我知这世道女子的不易,她若是嫁的如意怎会逃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多碗饭的事,你不会连东家多收个人也要管吧?”
女子的手又白又小,落在他手上热得吓人,谢燕行有些不自在地移开手:“楼家之女,惯擅伪装。她都能哄得王上冲冠一怒为红颜,对于楼家更是做过将亲伯父告上官府的壮举,公主可别驯虎不成反被吃个干净。”
谢雀知手上一空,便也拍拍手,找了块石头坐下,听到此等贵族秘闻,眼神明显更期待了:“噢?细说。”
美人曲裾坐于石上,慵懒惬意。
谢燕行不请自来的也在另一侧坐下,用刚好够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众人皆知,楼家是南国第一且唯一皇商,做的是海运生意。我可以告诉公主些常人不知的、比如——”
“楼家是海匪收编。”说完这句,谢燕行满心期待看向谢雀知,却见她表情比刚刚试图八卦时更加平静。
?
不应该惊讶吗,或是恐惧也好啊。还是她之前听说过?
这有啥的,现在海港都破败至此,楼家富得声名在外、树大招风至此,却还如日中天,甚至能和皇家结亲,肯定是有点实力的。
海匪有这种魄力和胆量,很合理。
看着谢燕行越来越奇怪的眼神,谢雀知艰难演了一下,她朱唇微张,捧哏道:“啊,王室不可能娶匪盗之女为妻的。之后呢?”
“楼家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和二儿子是庶出,小女儿是嫡出,楼家小女自小虽娇生惯养却聪明有才情,嫁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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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后跟当朝王上志趣相投,一直专宠,甚至……王上还会和她商量政事。”
聪明、漂亮、有手段,感觉有点带感怎么回事。
“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谢雀知按下心中兴奋发问。
“公主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那楼家小姐。”
谢雀知正襟危坐,若有所思道:“那状告亲伯又是怎么回事?”
“楼家巨富之下,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她大伯就是个花花肠子的纨绔,整日流连于青楼赌坊,当时的楼家家主还是楼家老太,她是出了名的疼儿子,因此直到楼家后院尸臭被楼小姐闻到,她才开始暗中调查,最后不顾祖母阻拦,亲自将伯父告上应天府,直至今日仍未出狱。”谢燕行垂下眼睛娓娓道来,他讲故事的语调没有起伏,清清冷冷的也挺好听的。
这边,谢雀知难掩笑意,赞到:“好魄力!我捡了个宝啊。”
“公主还挺高兴?这楼家小姐看上去小家碧玉,却能干出这种事。您能驾驭得了吗。”谢燕行斜睨她一眼,毫不留情泼冷水。
谢雀知淡淡看向谢燕行,轻笑一声:“她若没有自保的手段,便也没资格做我谢雀知的心腹。你亦是如此。”
“好好自保啊燕兄,还指望你做大事呢。”她嘴上调笑,心里已经开始权衡如何把楼家拉到自己这艘初建的大船上。
这几日的相处下,谢燕行看她乌黑眼珠微微一错,便知她心里有了其他的小九九,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快。
谢燕行身体下意识前倾稍许,还欲再说,顿了顿却又咽下了那口气。
罢了,既是她选择的路,怕也不会听他劝的,就算有朝一日惨遭反噬,也怪不到他身上。
谢雀知忽略了空气中那股微妙,自顾自开口:“这楼家是南国海上的地头蛇,我开罪不起。但既然这楼家幺女都自投罗网了,断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谢燕行:“所以?”
“今晚月黑风高,宜行非常事,你不若将楼家小姐绑回楼家,卖楼家个顺水人情!”谢雀知眼神灼灼看向谢燕行,语气中带了些要搞事的兴奋。
……
“公主不是刚答应过,要留下她。”谢燕行嘴角抽了抽,心里的不悦变成了同情。
“对啊,我是答应了。但你燕行兄所作所为,关我谢雀知什么事?”面前的女子一脸坦然。
圆月高悬,风平浪静。
楼乐桐今日按那位喜鹊娘子给的花样画了一天,腰酸背痛,出了那座木屋工坊后,她转了转僵硬的手腕,海风吹散了些许疲累,她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还没打到位,眼前一黄。
天降麻布袋兜头罩下,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下手之人干净利落在她尚未放下的手腕上打了个结,然后将垂到脚腕的袋口紧紧收紧,让她动弹不得。
“谁?!放开我!”麻袋像一只大虫一样蠕动着。
“烦请楼小姐跟我们走一趟了。”于先生压低声音阴恻恻道,谢燕行在一旁拍了拍手上麻布袋留下的灰,冲着于先生点了点头。
9. 罪臣,好人卡,滴!
从海港回府后,以郭仪官为首,仪官堂的人送来了被遗忘已久的大婚仪服。
郭仪官身着蛇纹锦袍,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浅紫色官服的仪官,每个仪官手中都拿着一盏神似基因链实则是盘曲的蛇的发光灯笼,伴着悠扬的丝竹声来了她院子。
惊得谢雀知一个踉跄,差点没以为自己进错了门,误穿进了蛇精的洞府。
纵然在南国民俗志中读到过,蛇是他们的守护神,甚至算得上是他们的文化图腾,但这视觉冲击力,还是太超过了。
谁知,还有更超过的,看着那绿得五彩斑斓的婚服,谢雀知沉默良久,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换上假笑收下婚服,口中碎碎念:“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其实比起那毫无美感只有惊悚的蛇形灯笼,这婚服好看许多,极浅的青色做里衬,广袖上、胸前和前后裙摆出是用浅浅的金线线勾出的繁复华丽的刺绣,绣的是天地山川,绣工精巧绝伦;外层是仿若星河的深青闪纱长袍,背部还伏着类似伏羲女娲图的双蛇缠绕纹样。
抛开花样本身的视觉冲击力不谈,华丽精美,巧夺天工。
皇室绣娘的手艺真不错,不知道让她们来助我打磨螺钿工艺品如何,谢雀知起了这个心思。
郭仪官眯起眼睛笑得很和善,眼角纹路堆起,让人联想到弥勒佛:“公主,王上有旨,今晚完婚。”
“这么突然?”她都以为这和亲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没想到在此时被提起。
“上次一番误会误了吉时,王上专门加急又选了个黄道好日子,恰是今晚,给公主补全礼数。”郭仪官客套道。
真的吗?
谢雀知并不信,不过也好,她还没找骆焰呢,他就自己递上台阶来了。
不出几日,不知谢燕行的药是否已经生效,过去一看便知。
送走仪官们,谢雀知让喜鹊为自己准备些热水,沐浴更衣。
古代没有淋浴头,只有木桶里的花瓣浴。
经历了几次,谢雀知已经适应了,原生态的花瓣、洗完后往往自带香氛效果,这洗澡也成了一件美事。
她哼着不成文的小调,让喜鹊给自己涂着皂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仙子今晚打算如何?”喜鹊问的是今晚与南国王的洞房花烛,说实话她内心有些慌,总感觉仙子要搞事。
谢雀知满足地闭上眼,声音懒懒的:"不打算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做生意谈判。"
喜鹊抬眼看她,不解拧眉:“大婚怎能与做生意等同呢?仙子是不是想得太顺利了。那南国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喜鹊可不信仙子没有其他准备。”
大婚怎么不能跟做生意等同了?不都是经营和推拉,但她懒得跟小侍女辩论,芊芊玉手从花瓣底下伸出,湿漉漉地点上喜鹊的鼻尖。
“本宫自有办法,你就别担心了,不会让你家公主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鼻尖一凉,留下一股花香,喜鹊怔怔看向带着笑意的谢雀知,面前女子笑靥如花,言语间仿佛自带诱惑力,让人无端相信。
沐浴更衣后,谢雀知坐到了红木梳妆台前,看着这张清丽脱俗的芙蓉面实在不忍心,索性别过了头,任由喜鹊按照她的要求在她脸上敷铅粉、抹胭脂等。
许久后,她昏昏欲睡之间,喜鹊开口:“仙子睁眼吧。”
眉间一点红痣、唇色红得像猪血,眉毛又粗又弯。
好,很好,不重要的东西喧宾夺主,成功掩盖了这张脸所有的优点。
她就不信骆焰那个审美要求极高的人能对着这张脸共饮合卺酒。
府邸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胖的像只球的信鸽扇动翅膀,迫不及待朝着前主人飞去。
谢燕行回来了。
谢雀知放下手上的唇纸,坐得太猛让眼前一黑,她一个踉跄,被喜鹊眼疾手快地扶住:“公主倒也不必如此着急,燕行商又不会跑。”
“他当然不会,我的钱可不一定。”谢雀知扶住喜鹊闭眼缓了片刻,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却已经迈过门槛。
谢燕行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而楼家小姑娘凤眸都快睁成圆的了、带着埋怨幽幽盯着她。
“我待公主一片真心,公主为何如此!”小姑娘是真的伤了心,眼圈红红的。
糟了,谢雀知愣住,没想到谢燕行居然在这摆她一道,存心不想让她树立光辉形象是吧。
谢雀知暗暗瞪了谢燕行一眼,打算待会儿再找他算账。
谢燕行已经对她的眼刀视若无睹了,笑着开口:“都跟您说了,公主不知晓此事,非不信燕某。公主这个呆头鹅似的反应,楼家小姐可满意?”
“大胆,你说谁是呆头鹅?!”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被自己刀成一片一片了,谢雀知将目光落回到楼乐桐身上,放软了语气发出疑问:“发生什么事了阿楠。”
楼乐桐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良久,发现两人看上去确实有些气场不合,纵然心中依然存了些疑窦,但最终对明月公主的倾慕还是占了上风。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掌间留下殷红的指甲印痕,心下忍不住庆幸,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明月公主皎若云间月,潇洒若流风,怎会干出这种自导自演的腌臜事。
楼乐桐摇摇头:“无事,是我想岔了。”
转过身欲出门,看到闲倚门框的谢燕行,忍不住回头又补充道:“公主选人时还是擦亮眼睛,这位燕行商恐有反心。”
谢雀知点点头,深以为然,可不是么,他不但有反心,还是遗臭万年的千古罪臣呢。
待楼乐桐彻底离开这座宅邸,谢雀知缓步靠近谢燕行,谁知,看清他脸的那刹那,谢燕行竟忍不住退后两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公主这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吗?”
谢雀知摸摸自己脸,摸到一层厚厚的铅粉,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妆容吗,没什么事,就是今晚我与南国王成婚,提前做的准备罢了。”
谢燕行这才愿意屈尊进了屋内,确定门外没有眼线后关上门扉,低声开口:“公主还真是谨慎,毒药和银票还不够,还要在容貌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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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
闻言,谢雀知回想起了找谢燕行的本意,忙问:“说起这个,你那毒药,如今可有症状?”
“初服一月内,怕冷嗜睡,头发脱落,鼻内出血。若不得解药,三月后头发尽数脱落,神志不清.....”
“停!”谢雀知毫不留情打断谢燕行继续往下说:“我没打算真的弑君,不用继续说了,听着怪吓人的。解药呢?”
她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示意谢燕行交出解药。
谢燕行下意识从怀里摸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黑玉瓶,正准备放到谢雀知手里,却忽然改了主意,将手收了回来,把药瓶在指尖转了一圈。
“公主对臣,未免太颐指气使了些,活没少干,锅也没少背。”谢燕行故意把语速放得极慢,生怕人听不清一样。
谢雀知下意识想反驳,她不是给他了六成私产吗,还说要帮他正名。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随后过脑子细细一琢磨,六成私产用于她自己的布局、目前一分没给谢燕行,他好像还自己倒贴了些。
至于帮他正名就更是画大饼,直至今日他名声不但没转好,还帮她背了锅,恶事做尽了。
确实,从谢燕行角度,他冤得很。要是她早掀桌不干了,可他不但干了,还任劳任怨的。
谢雀知有些纳闷:“那你为何帮我?”
她的眼睛乌黑明亮,杏子一样的眸子中满是不解,谢燕行没想到她会这么倒打一耙发问,搜刮了自己肚子里所有冠冕堂皇的说辞后,竟也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呢?
刚开始是好奇,后来明知道是无底洞,本想抽身的,可是谢雀知给了些小恩小惠,他就被收买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的僵持,谢雀知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快言快语给自己挖下的深坑,自问自答地给自己铺台阶:“自然是因为你是个好人!谢兄深明大义、心怀苍生、先人后己,实为我辈典范与楷模啊!”
她语气激动,饱含热情,就像歌颂帝王功德的仪官,耳根有些红,像熟透了的樱桃。
谢燕行嗤笑一声,想不通的事他会暂且搁置,不愿浪费时间纠结这些。
只是,公主这甜言蜜语的功夫实在是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说违心话或者刻意讨好别人的时候会脸红吗?
“公主倒是提醒我了,今日大婚之后,您若安然无恙,便把臣的工钱给臣结了吧。”谢燕行没回应她那拙劣的示好,冷冰冰地提要求。
拿人手短,谢雀知把头低得像鹌鹑,自然连连应好,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那只黑色的玉瓶上:“没问题,那现在可以将解药给我了吗?”
这人,目的性真的很明确,想要什么从来就藏不住,直白得让人讨厌,偏偏他还无法拒绝。
谢燕行有些不高兴,将玉瓶收进怀里,反悔了:“不给。你能安安稳稳度过今天再来找我要吧。反正这南国王暂时死不了。”
看着那玄衣身影扬长而去,谢雀知难以置信:听听,她太公这说的是人话吗?
南国王是不会死,可是她会啊。
10. 本王秦晋之好=本宫合作愉快
被留在书房的谢雀知后悔不迭:我怎么就改不了自己这快人快语的毛病呢?吃多少亏了。
本来她这边准备了三个筹码,第一重是银票,第二重是螺钿生意,第三重也是最重要的底牌就是解药。
现在可好,底牌延迟了。
事已至此,她自言自语安慰自己:“虽然迟到,好歹会到。”
今日白天万里无云,太阳毒的很。
晚上的星空没有了遮挡,缀在深蓝的夜幕中像是绸布上熠熠的钻石,冷冷的月光落在谢雀知的仪服上,走动间潋滟流光。
郭仪官抬头,面前女子背对着他,身量本就高挑,如今正微微昂首看向月光,背影看着莫名孤高萧瑟、有着万千愁绪,仿佛是一碰就会消逝的幻影。
“公主,上马车吧。”他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谢雀知侧过脸,长长鸦羽一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她骨相本就优越,这般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怒自威,在仪服背后的大片双蛇刺绣映衬下,神秘而危险。
“走吧。”
郭仪官这才发现,她面色是冷了些,但并未有他想象中背井离乡的失意,放心了些。
其实是有的,谢雀知直到今日看见这轮明月,才明白了“千里共婵娟”背后的思乡情,她想她的智能手机、她的漂亮珠宝、还有她的家人。
努力吧,为了回家。她轻咬下唇,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经过上次,南国王骆焰也知道了她不是个好应付的,对她的礼数明显周全许多。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宫门,她支着额头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停下。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入目即是一座宏伟的大殿。
“此处,便是南国王寝殿。剩下的路,烦请公主自行过去吧。”郭仪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面前的寝殿烛火通明,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谢雀知有些拿不准,回头看了郭仪官一眼,恰好和他安抚的视线对上,安心了些。
谢燕行的人说没事,应当不足为惧。
心中默默丈量着每一步的尺寸,按照女仪官教她的淑女步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发间步摇的流苏如柳叶被微风吹拂般轻轻颤动,没有大幅摇晃。
大殿的门是半掩的,谢雀知却不敢这么贸贸然进去,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里面的烛光却动了动:“进来罢。”
右足鞋尖珍珠一动,她跨入门槛,行至大殿中央,福身行礼:“问王万安。”
大殿主位传来木椅挪动的声音,呛鼻的香料味由远及近,扑在谢雀知脸上,她不动声色地摒住了呼吸。
“抬起头来。”骆焰发号施令。
谢雀知依言仰首,离得近了方才看清,骆焰左眉尾部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在煞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此刻他眉毛轻扬,打量着谢雀知的脸,那眼神像毒蛇般,忽然,毒蛇咧嘴笑了:“你比上次更丑了,是故意为之?”
谢雀知不卑不亢地回视他:“确实,本宫知南国信仰蛇类,特意效仿伏羲女娲图中女蛇妆容,未免东施效颦,王见笑了。”
骆焰鼻尖黑色小环微动,他收起笑容:“本王懒得理会你是何想法,今日唤你来,便是想告诉你,为了两国邦交,今日婚仪便算完成;至于其他的,你别肖想,不论你心中有怎样的算计、使出怎样的手段,本王也不会宠幸一个中原女子的!”
听见这话,谢雀知眨了眨眼,心中百花齐放:还有这种好事?
这南国王人不可貌相啊,她单方面原谅他上次的无礼了!
心情愉悦之下,谢雀知看骆焰都顺眼了很多,和颜悦色从袖口拿出银票,恭顺地双手奉上:“本宫知晓嫁妆微薄,此乃本宫心意,还请王莫要嫌弃。”
骆焰看见这一摞价值不菲的银票,吃了一惊,他蹙眉道:“你哪来这么多银票?”
谢雀知:“王可还记得,本宫说想要帮助南国?本宫是真心的,这些便是本宫从中原贵族手中赚的。若您愿意与本宫合作,以后会更多。”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骆焰眯起眼睛,语气中不乏轻蔑,他自然不信。
谢雀知早有预料,不气不恼;她将紧握的左手手心向上摊开,里面是还没打磨完整仍有些粗糙的贝壳,在烛火下闪着暖融融的光。
骆焰嗤之以鼻:“同一个手段,第二次就不新奇了。这不就是好看的贝壳嘛,难不成靠这个兴我南国。”
“就是靠这个。”谢雀知不容置疑坚定道:“王,中原有丝绸、有茶叶、有徽商晋商,可您南国有什么?”
这话说得可谓毫不客气,骆焰脸色沉了下来,谢雀知看见了当没看见继续道:“南国有海,本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却这么一年又一年被荒废。任何与海贸有关的产业,南国明明都可以做。渔业、美食、客栈,还有螺钿工艺品,可贵国就这么暴殄天物。”她拨了拨手中的贝壳,继续道:“这些贝壳,上百个打磨的成本不过一两金,可以做五十个红木妆奁,而一个螺钿红木妆奁就能在中原卖至少五两金。”
骆焰听到这,眼神右移,是个沉思的状态。这其中确实暴利。
谢雀知见他听进去了,继续循循善诱道:“待东南海港通航后,本宫有把握以明月公主名义推行此类产品,王意下如何?”
骆焰拧眉,沉吟片刻,谢雀知本以为临门一脚即将成事,那人却狮子大开口道:“并无不可,只是本王要与你五五分成。”
不是,凭什么呢?谢雀知刚对他改观,他这一番言论又让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愧是坐拥江山却越来越穷的南国王,这脑回路果真不是正常的,果真莽夫。谢雀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提醒:“王,你并未在合作中出力。这个要求是否太无礼了些?”
沉迷书画赏玩的昏君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破罐破摔威胁道:“同意就做,不同意东南海港你也不必管了,好好在宫外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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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度余生吧。”
这人不讲武德、油盐不进。
谢雀知紧咬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两人对峙之下,谈判陷入僵局。
“王,该喝药了。”太监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南国王不耐地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看见那盛着黑乎乎草药的银碗,谢雀知猛地一激灵:“王身体不适?”
“没什么,不过是些调理的中草药罢了。”骆焰好像有些回避这个话题,手却下意识伸向自己略有些稀疏的鬓边,伸到一半感受到谢雀知探究的目光,又放下了。
谢雀知福至心灵意识到:毒药副作用,脱发!
天助我也。谢雀知看骆焰眉头皱成川字,仰头将那碗中的药饮下,随后拿起一颗蜜饯扔进了嘴里。
待他喝完药,谢雀知有意无意提起:“本宫观王发尾干枯毛躁,突然想起来一个养发秘方,按照此秘方,天命之年须发都强劲茂盛。”
骆焰自认是个风雅至极的文人,上朝或是出访必要沐浴焚香,对自己的形象要求很高。听见这话,刚刚聊生意都兴致缺缺的他眼神终于有了兴致,嘴中发苦尚未开口,却用眼神催促谢雀知细说。
“这秘方不仅不苦,而且也有利于强身健体,不过嘛,本宫此行匆忙,并未带上这秘方所必需的那一味中原药引。本想着海路通了之后运来,但王若要本宫赋闲在家的话,本宫不敢抗命。”
听到这,骆焰急了:“你继续做就是了,速速送来!”
谢雀知却并不甘心只有这些,顺势请命道:“若此秘方有用,望王允本宫兴螺钿海贸,强南国国力!”
当着太监的面,骆焰点了头:“若真有用,让你做就是了。”
南国王骆焰此刻心系那个秘方,直觉这方子将救他于水火。便也没有注意到谢雀知刚刚一番豪言壮语并未谈到分成的问题。
谢雀知勾起唇角,虽然过程中多了些意料之外的坎坷,但到底算是达成目的了。
后续虽有这傻子国君反应过来的风险,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就是。
殿中红烛不厌其烦地燃着,却没有一丝旖旎的气氛。
太监左瞅一下右瞟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奉行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原则,心下却不免疑惑。
说夫妻是万万不像的,看这架势,倒像是两国国主在这婚堂里商议国家大计。
不对,他揉揉眼睛再次看向明月公主看去,她又恢复了那个平静贤淑的样子,刚刚那场景仿佛是他眼拙产生的错觉。
对啊,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看错了,他端起已空的药碗退出殿外,贴心地合上了门扉。
心头事已了,谢雀知终于将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的酒杯,主动将两个金杯斟满,将其中一只递给骆焰。
骆焰不情不愿地踟蹰片刻,终于是接了过去,主动举杯:“愿两国永修秦晋之好。”
谢雀知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眉眼弯弯勾过骆焰手臂:“愿你我合作愉快。”
11. 假洞房圆梦野心家
谢雀知和骆焰两人饮尽杯中酒不久,空气中弥散开一股子异香,尤为突兀。
骆焰已经在床上歇下了,用背对着她。
谢雀知本静坐在桌旁冥想,打算等门外探听的动静小了再去次间休息,不知怎的,心浮气躁,怎么也静不下来,跟晚上喝了咖啡的效果差不多。
而那边龙床上的人明显也并未入眠,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一样,谢雀知都能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谢雀知有种不详的预感,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的预感在看到骆焰坐起时异常潮红的脸色得到证实。
这香……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骆焰忍无可忍地起身,气势汹汹朝她这边走过来,谢雀知脸色一白:“王,你冷静啊。”
谁料,骆焰走近后,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得谢雀知脖子一缩,胳膊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随后,他毫无留恋地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门,门外人反应不及就这么跌了进来,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跟谢雀知和骆焰大眼瞪小眼。
“嬷嬷,本王说过,不要自作主张,谁给你的催情香!”骆焰俯视着地上的人,遏制着怒意,手都攥的有些发白。
那老妇被吓得身下洇出一片可疑的水,谢雀知急忙遮住了口鼻。
老妇急忙扑上前抱住骆焰的腿:“王饶命啊,南国大业不能后继无人,老奴也是一番苦心。”
骆焰心中本就一团乱麻,听到这话更是嗤笑出声。
“嬷嬷都吓尿了还要包庇这幕后之人,看来这人地位不低啊……让本王想想谁会如此无聊,叔父、楼岳丈、谈将军、还是……我那胞弟?”
听到最后一个人,那老妇抖得更厉害了,跟筛糠一样。
唔……这就是罪魁祸首?这南国王室也是够乱的,果然帝王家没有亲情,谢雀知唏嘘地想,有些同情地看向骆焰,差点与他回视的目光对上,她匆忙将眼神落在了地上那老妇身上。
骆焰十分嫌恶地踢开老妇的手:“来人!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押下去,即刻杖毙。”
三两护卫闻声而至,将眸光涣散的老妇拖了下去,偌大的寝殿中,太监宫女手脚利落地处理掉殿中的脏污,又如潮水般退下,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骆焰本想迈步出门,一只脚都已经站在门外了,他又顿了顿,折了回来。
正在喝凉茶压下身上燥热的谢雀知:?
“虽然是中原女子,但事急从权。”
!谢雀知猝然起身,茶杯倾倒在桌面上,茶水洒了一大片,滴落在地。
别事急从权啊,你的原则呢。
谢雀知戒备地盯着一步步靠近的骆焰,他眼底一片潮红,明显已经色欲熏心,已经压过理智。
“南国王,你答应了的,你与本宫只有商业合作。”谢雀知尝试唤回他的理智。
骆焰并未回答她,眯起眼睛、活动了一下脖颈,甚至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让人一阵恶寒。
他已经听不进去自己说的什么了。
意识到这点后,谢雀知稍稍往后挪了挪步子,右手伸入腰间,从腰带中掏出那把她自制的伸缩小刀。
女孩子孤身在外谈判,怎么能不有些防身措施呢。
谢雀知不再退,眼睁睁看着一步、两步、三步,贴近她脸侧,两人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骆焰看不见的地方,谢雀知眸间杀意尽显,她咬咬牙,拿着那柄匕首正要冲着骆焰左肩刺下——
“咚!”很沉闷的一声。
骆焰倒了下去,小石子没了着力点,咕噜噜滚落在地上,本该奉命候在殿外的郭仪官一脸焦急地上前,看见她和骆焰都没事松了口气:“哎呦公主哎,您胆子也太大了些,王上若受伤,您怕是会尸骨无存啊。”
“郭仪官也不遑多让。”谢雀知看着晕倒在地的骆焰,心中对郭仪官满满的感激,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郭仪官竟有如此胆色。
谁料,一位不速之客姗姗来迟,抛着手中的小石子走了进来,近了才懒懒道:“那你属实是冤枉了郭仪官,人是我打晕的。”
她太公,谢燕行。
世界不会好了,怎么每次谢雀知最为无助窘迫的时候,他都会出现,这回可是南国王寝殿啊,他怎么又在这。
“公主,有警戒心是好事;但你下次行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谢燕行杵在她身边,因着他本就身量颀长,声音又轻,为了让她听清楚,他靠得很近。
“不要总干这种自毁之事。”
谢雀知呼吸一窒,总是双核运转的大脑出现了那么片刻的空白:她被一个比她小的少年教育了?
不对啊,这是她太公,千年之前的先祖。
谢雀知有些心虚地低头看地面,乖巧地应:“噢,下次注意。”
熟悉谢雀知的人都知道,她的下次注意一般都是“知道了,下次还敢”,好在,谢燕行不知道,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见她这乖巧温顺的模样,还是偃旗息鼓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这南国王的问题。
谢燕行和郭仪官不敢打草惊蛇,对视一眼后把昏迷的南国王抬回了床上,而谢雀知看着四仰八叉的骆焰,心中有了对策。
她回到桌边拿起了那尚满的酒壶,再度走回床边,看着谢燕行的桃花眼问:“他如今不会醒吧?”
谢燕行抱胸看她,摇摇头。
拔开酒壶盖子,谢雀知伸出手,将那醇香的酒液倾倒在骆焰的身上、床上。
剩了个底,倒在自己的身上。
这还不算完,谢雀知拿出自己那把刀,郭仪官眼神一变,正打算阻止,却见谢雀知右手执刀,面无表情地划向自己左掌心,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从上至下,直到暗红色血珠顺着手臂而下。
谢燕行眼睛睁大:“你这是做什么!”
下次还敢啊。谢雀知心想。
不经意般从龙床上拿出那张素白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怎么不算是落了红呢,谢雀知轻轻勾起嘴角,满意地将那罗帕扔回到骆焰身上:“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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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戏了。现在……你们两个外男,可以从本宫和王上的洞房花烛夜退场了,谢过燕行商、郭仪官。”
女孩朱颜玉面,微笑时眼角扬起,浅色眸子里是水滴滴地满含秋波,看上去天真至极,却让谢燕行和郭仪官莫名胆寒。
此女子,不容小觑。
待那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寝殿离开后,谢雀知将两人来过的痕迹打扫干净,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二次确认后,已是深夜,谢雀知强忍困意将骆焰的外衣扒下,又将自己的衣服扯乱、头发也尽数散下,才筋疲力尽地躺在龙床的内侧,为了做戏做全套,谢雀知还忍住抗拒将骆焰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腰间,是个亲密夫妻的姿态,这才沉沉睡去。
就算是闭上眼,她也没有睡死,留了些神注意宫人的动静。
牝鸡司晨,公鸡叫的第一声,她便睁开了眼,摇响了床边的铃铛,这动静也把骆焰吵得皱了皱眉,手却在她腰间收得更紧。
呸,这个色鬼。谢雀知在心中对骆焰这种行为十分唾弃,她撇撇嘴,不由想起那句:本王决计不会碰中原女子~
婢女内侍遵从王命远远守着,过了一会儿才端着洗漱用的金盆和丝帕涌了进来。
敲门的动静终是惊醒了骆焰,他睁开眼,看见身侧衣冠不整、假装睡眼惺忪的谢雀知,魂都吓飞了片刻,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雀知胆怯地看了一眼骆焰,又看了看进来的宫人,如削葱般的手指抓紧蔽体的薄被,眼里蓄着泪、可怜巴巴道:“王,您不记得了吗?您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骆焰颈肩酸痛异常,他转了转脖子,努力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他浑身燥热难耐,理智与欲望缠斗许久,终是失了智,朝着谢雀知走了过去,然后就再无记忆了。
身上的罗帕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地上,骆焰眼神定住:难不成,自己真的慌不择路,动了这中原和亲公主。
他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不爽快,想破脑袋也没想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索性放弃了思考,蹙眉看着楚楚可怜风中瑟瑟发抖的娇弱小公主。
“本王确实记不清了,即便如此,本王亦不会立你为后,看在你帮了本王的份上,赏赐白银千两。”
他好像朝着另一个方向误会了,不过无所谓,有意外之喜。
谢雀知眨了眨眼,闻言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十分逆来顺受。
骆焰欣赏她的见好就收和配合,难得和颜悦色地让宫人们好好伺候她,准了谢雀知以后在南国皇宫的自由出入权。
收拾完身上的狼藉,谢雀知告辞离开,骆焰不甚在意地颔首准了。
她却再度抬起头,眸光清亮,不卑不亢:“臣妾还有一请求望王准允,臣妾自请移居东南海港,促早日中南通航。”
“难得你这般心系此事,准了。”骆焰按按眉心应下。
婢女内侍们看着目光炯炯、斗志满满的中原公主和难掩疲惫的王上,难得沉默:我们王,是不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