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山上有妖怪》
1. 第 1 章
“肖停语,肖停语。”
天真稚嫩的呼唤声混着桀桀怪笑,震颤着空旷的山洞,又在刹那间消弭,寂静无声。
漆黑的洞穴深处,一道暗影悄然隐藏,间或传出压抑的呻.吟声。
肖停语背倚着石柱,烂泥一样瘫坐在地,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不住地颤抖,刺入了左肩的菱石磨砻着她的血肉,黏腻的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溢出。她艰难地挺了挺腰身,抬起沾满血污的右手,暗自咬牙,快速下定决心。
“呃...”喉间不可抑制地溢出一声闷哼,接着,菱石被丢在旁,血腥味霎时窜满了周遭。
如被大雨浇透一般,冷汗浸透了肖停语的全身,她半仰着头,脸上的血色褪尽,双唇一张一合,像一条搁浅的鱼绝望地喘息着。
不敢休息太久,胡乱包扎下伤口,肖停语挣扎起身,擦了把冷汗,强睁开眼,借由羸弱的手电光环顾所在位置,这是条主干道,在她面前有三条支路,黑洞洞的,犹如怪物的深渊巨口,每一条都是不归路。
“肖停语,肖停语。”
就在这时,夺命的呼喊声再度响起,肖停语狠狠打了个冷战,惊悚地回过头,那声音带着扭曲,又有着对即将到手的猎物志在必得的兴奋感。再顾不得其他,只得就近选择一条。
洞穴颇深,微弱的手电光像个生命垂危的老妪伸出干瘪且苍白的手臂,在黑暗中不甘地挣扎。洞口顶部的角落里缠绕着粗粝的老树根,犹如守护山洞的巨蟒垂下黄褐色蛇尾横亘在洞口之间。树根盘踞在洞口,盘根错节,在手电的光照下,眨闪着妖怪的诡谲的黑瞳。
还未继续深入,肖停语的眼前突然一黑,手电光熄灭了,被黑暗包裹的她强按下恐惧,薄背抵着岩壁,屏息警惕着四周。最终,双手摸索着岩壁,一脚探出,再缓慢跟进,小心翼翼地摸黑行动。
道路越来越窄,也愈发安静。
然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碎响在她头顶乍然响起,肖停语被惊出一身冷汗,窒息的感觉再次潮水般涌上来,似有所感,她僵硬地抬起头,只觉周身血液凝固。
幽黑的洞内,无数萤绿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洞顶。那些斑点好似察觉到她的存在,扇动着翅膀,几经变换聚集在一处,抖动的亮点如同无数蠕动着的涂满荧光剂的虫卵。
是眼睛,是成千上万双未知生物的眼睛。
肖停语的头皮发麻,“嗡”的一下,感觉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她踉跄着蹲下身,不敢抬头,咬牙躬身前爬。洞穴深处的空气浅薄,她的胸口闷滞,耳边充斥着粗重的呼吸声,每一口呼吸都扯动着心脏,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左臂的伤口也好似被钻头用力地搅着,又痛又麻。
正欲放弃之际,视野竟奇迹般开阔起来,一道极浅的光束从高处的洞口降落。
肖停语踉跄几步,拖着伤体来到洞口前。伫立在出口前方的高大磐石,阴曹判官一样,裁断着她的生死。她抿了抿干涩的双唇,艰难咽了口唾沫,努力忽略喉咙间的铁锈味道,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必须加快进度。
山洞阴凉,磐石表面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太痛了,她咬牙不敢吭声,用满是污泥的双手撑地站起,双手死死抠在岩石的缝隙里,靠着一点点拖动膝盖上移。
就快到了,晨光熹微,任由那道光照亮苍白的双颊,肖停语伸出手,使了全力够向洞口边缘。
这时,一阵阴风从她的背后掠过,裹挟着沉甸甸的寒意。肖停语的后背发麻,顿感窒息一般,脖颈也骤然发紧。她清晰地感知到,有东西圈着她的脖子,就贴在她的身后。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阴恻恻的,“找到你了。”
“啊!”
肖停语猝然睁开双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躺在飘忽的云里,身体软绵绵的。
迷离间,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着的消毒水和中药味道。她仰面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划动,眼睛轻缓眨动几下,片刻,浑浊的视线也逐渐清明。
“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一个穿着护士服,头发梳得齐整的小姑娘弯腰贴近她,语气格外温和。
肖停语的思维混乱,脑袋像被塞了团棉花,她缓慢侧头,沉默地,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小姑娘没注意到她的态度变化,温和宽慰:“你这是正常现象。”说着指了指她的点滴瓶,“这里面加了些安定。还有,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成林,哦不,李医生也会给你开些安神助眠的药,拿回去吃,问题不大。”说完又眨眼对她笑笑。
李医生?肖停语的视线转移,警惕地扫视四周,意识逐渐归位。
是了,李医生,她现在在诊所,眼前这个女孩是护士林觉。
她是被上山采药的李成林医生偶然救下的。三天前,她晕倒在半山腰,是李医生带着伤痕累累的她来到自家诊所。林觉为她查看情况,幸好大多是皮外伤。
待她悠悠转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除此之外,她失忆了,近几天还反复做着同一个诡异的梦,梦中那东西不断叫喊着她的名字。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见那怪物模样。
耳边听着林觉对她的伤后叮嘱,肖停语的心踏实落地,安全感席上来,原来是个梦啊。
她只身躺在靠门的一张病床上,透过玻璃门观察外面的环境。此时阳光正盛,炙热的光线经过多方穿透照到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但,那只是个梦吗?
“对了,我都忘了。”
林觉突然想起什么,小跑出去,再回来把拿在手里的物件递给她,“当时为了方便给你上药,这是从你左手摘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手表不像手表,手镯不像手镯的。”
肖停语顺势坐起身。
正如林觉所说,这东西像个腕表,只不过最中间是一块表盘大小的银质方形金属块,腕带是黑色皮质的,有些年头了,已经起了毛边儿,上面还沾着脏污的褐色血迹。
肖停语面露疑惑,手指摸到金属块的瞬间,莫名感到一种熟悉感,循着记忆,果然在金属块侧边发现了许多针眼大小的细孔。
‘知行’金属块内侧还刻了字。
等她戴好,冷淡的皮质腕带与体温契合,熟悉感再次涌来,脑中意外划过一些画面,肖停语一惊,悄然压下心中异样。
再回想不起其他有用信息,只得作罢。
直觉告诉她,她的失忆没那么简单。手机丢失,只有部分现钱和一把当地旅馆的房门钥匙。现下的她需要查得太多了,自然少不了顾虑,所以谢绝了医生要报警的好意,并完美掩饰过去。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自己探寻一番。
接下来的肖停语急于查找真相,谢别两人,独自出发。
诊所对面是家从早开到晚的小面馆,目前客流量不多,只零星几人。肖停语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继而收回视线。
这里是淮庄镇,环境不错适合短期游玩,庙会也还算有名,寺庙所在位置就在淮庄镇身后的那座山上,也是肖停语被捡回来的地方,鹿儿山。
正值七月底,来这儿的游客尚可。她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弄清镇里的布局。淮庄镇说大不大,前前后后有不少窄小胡同,纵横交错,只一条大宽马路,横亘在镇中间,这里民风淳朴,近几年也没发生什么异闻。
思及此,她望着面前的鹿儿山,要想弄清自己来这的目的,必须故地重游。
鹿儿山山势险峻,青山巍峨,这里的植被丰富还有不少名药材。按着林觉的指引,肖停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与梦中相似的山洞。
这里距离她被发现的地方不远,还被比人高的杂草遮盖,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山洞呈漏斗状,洞口窄小,仅容一人通过。
林觉说这个山洞走几步就到头了,内里早就堵死了。
可在梦里,这个山洞很深,她走了很长的路。
与鹿儿山其他地方不同,相比之下,这里较为荒凉,加之淮庄镇多雨,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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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踏入这片地界,天就阴沉下来,气温也急遽突降,山洞更甚,只站在洞口位置,也能感到彻骨的寒冷。肖停语拨开杂草,两手扒在洞口边缘,侧身稍探进洞里,洞内漆黑一片,打开手电,努力向下看去,山洞底部堆积了诸多碎石,空空荡荡的,再向远处望去,前路被几块高大巨石挡住,此路不通。
继续探入,与洞内衔接的磐石牢固,肖停语右手扶住洞口的边缘,准备下洞,倏忽目光微转落在某处,又在片刻后继续行动。等双脚稳落磐石,右手又抓磐石凸起,欲再探究竟。
正要下洞时,外面的狂风骤起,肖停语的动作一顿,转身向外望去。
洞外的飓风狂暴,裹挟着沙尘土块,像个突然声嘶力竭的怪物暴戾发怒。就连洞口也被灌进了飓风,山洞张开狰狞的巨口,发出了鬼鸣般的嚎叫。不远处的森林间骤然滚起了浓雾,好似被笼罩了一层纱,树木枝叶猛烈地摇晃,沙沙作响,隔着雾气,好似翻腾的巨浪。
不对劲,肖停语脸色微沉。
她思索片刻,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随即转身离洞,暂定下山。
山下的天气倒是不同,残阳余落,溪水泛着波光,微风照拂,吹乱了额边的碎发,她轻抬手,将碎发藏于耳后,右手翻转,露出了掌心,只见手中一片褐色。
肖停语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还算不虚此行,至少坚定了心中所想,那不是梦。
下山后的她步履轻快,神色轻松,开始漫无目的在附近闲逛,不厌其烦地逛进不同巷子,再原路返回。宛如水里畅玩的游鱼,来回穿梭,与普通游客没什么不同。
但当鱼儿再次游进一个巷口后,却不见了踪影。
傍晚六点,夕阳斜斜挂在天边,橘色余晖渲染着天际,此处偏僻少有人烟,柔和的光照进空静的巷子,只余淡淡风声。
沓沓沓,寂静的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那双脚踏在石板路上,足音急速而沉稳,带起凛凛威风。
不多时,从巷口跑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背朝阳光,留一个宽阔的背影。
黑衣人的身形晃动几下,好似在找寻什么。
忽地,黑衣人肩膀一沉,还未来得及一探究竟,一记劲拳竟冲他面部而来,他的动作也是极快的,惊觉中计,急速甩手后退躲过。
对面的肖停语收势,两手叉腰,哼笑一声,眉宇间神采奕奕,“找姐姐我吗?”说完疾走两步,迅猛再攻,挥拳而出。
黑衣人忙侧身后仰,惊讶地挑起唇角,似是看到有意思的事,也迅速反击。
两人拳拳相向,通通使了狠劲。
肖停语双手紧抓黑衣人衣领,弓步撤退使他弯腰,趁其不备,屈膝攻击对方要害。
黑衣人瞪大双眼,紧急后撤,劫后余生之余双手猛压她手肘,迫使肖停语松开,同时一个勾拳。
肖停语身形一晃,急速矮身躲过,出其不意连击那人腹部,逼得他不断倒退,身形摇晃。再猛抓黑衣人右臂,背部转身,拉臂前倾蹬腿,将他翻身在地,再度用拳,劲拳带风毫不懈力。
黑衣人偏头勉强躲过,同时左右手格挡,弓起上半身,背部用力靠着左右挪动后退,等脱离毒手,一个前滚翻顺利起身,再顺势接住肖停语的劲拳,迫其转身,将她禁锢在自己胸前。
肖停语背抵黑衣人的胸膛,右手被制衡,难以脱身,最终艰难抽出左手,再冲黑衣人面部。
看到她手腕上的东西,黑衣人神色一凛,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向下,同时,叮的一声,一条银色丝线倏地射向地面。
银色丝线在夕阳照射下散发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箍在肖停语腰间的手惩罚似的再度使劲,这人双臂健壮有力,魁梧的身体顶着她的后背,令她动弹不得。
肖停语神色严肃,找准时机,左脚后移去勾黑衣人左脚,背部使劲,欲再将他摔倒在地。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略高于耳语的声音,带着戏谑,“肖停语,下了床就不认人可不行。”
2. 第 2 章
趁这人松懈,肖停语脱离桎梏,反身掐住他的脖子,同时用左手上的东西对准他的眉心,厉声道,“你是谁?”
说完上下打量着他。
之前忙于打斗,这会也才算看清这人模样。
简单的黑T勾勒出他扎实健硕的肌肉,夕阳映照在裸露着的小麦色皮肤上,迸发着阳光的润泽。他头发剃得很短,贴着头皮,露出青碴。五官冷峻,翘起的嘴角倒是增添了几分温和感,只是说出口的话让人觉得那么不靠谱。
“我是你男朋友啊。”黑衣人神色懒散,面上流露出无辜的表情。
肖停语捏紧他的喉咙,冷笑,“哦?那现在还是吗?”
一个慌神儿的功夫,黑衣人只觉自己的脖子被再次捏紧,面前的肖停语看着瘦弱,身高也只到他肩膀位置,但她的手极度有劲,像一把铁钳,紧紧钳制住他的命门。
“方...遇安。”
“为什么跟踪我?”肖停语捏着他的脖子仍不松手。
“我是你男朋友,关心你。”方遇安艰难挤出这句话。
肖停语轻笑,嘴角轻松划出一个弧度,两指不经意间用力,“还不说实话?在诊所时你就盯着我了,你在对面面馆对吧?再到我去鹿儿山,说!你到底什么目的!”
方遇安被她钳住,头被迫上仰,垂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的眉眼很淡,整个人仿佛是初春的清晨,透着一股子冷清。毫无疑问,她很美,而这种美丽并不张扬,不冒犯,也不带着丝毫的侵略性。但她笑起来却是不一样的,唇角勾起的一抹笑,让人不禁联想到,天边那抹越晚越显得浓郁的烟紫色霞光。
方遇安叹气,双手遂做投降状,认命般,“我真是你男朋友,是你说在这有工作,我才来找你的。”
“什么工作?”
“不知道,你没告诉我。”
“你跟我一起的?”
方遇安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们究竟怎么认识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遇安暗道这女人可真难缠,都失忆了思路还这么清晰,“我们是来这儿的路上认识的,那时的我们一见钟情,情投意合,情意绵绵...”
“喏。”肖停语抬了抬左手,示意方遇安看腕带,“你再情个试试,小心这个东西无情。”
方遇安闭嘴了。
“我没什么耐心,劝你尽早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闻言,方遇安一转态度立马站直身体,诚恳道,“我是个背包客,平时玩玩逛逛,你和我就是在途中认识的,那时我们干柴烈...”他的眼睛觑着肖停语的脸色,伸手碰碰鼻尖,偏过头不再看她,“之后你说来这有工作,我们说好了等你忙完一起游山玩水,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才找到这。”
“至于为什么跟着你,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解释我们的情况。”
怕她不信,又偷瞄了眼她的左手,再下一剂猛药,“对了,你手上的这个是丝弩,材质奇特,可坚硬无比也可软如蚕丝,这是你告诉我的。还有,它的背后还刻有字,怎么样,这样总该信我了吧。”
丝弩?肖停语余光瞟向左手,又直视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个漏勺,浑身上下都是漏洞。
理由拙劣,态度虚假。
但他图什么,自己的命?那她昏迷期间他大可出手,不用等到现在。窃取信息?那她来这的目的更应该查清楚。抑或者他是弄伤自己的人?无所谓,她突然兴致大发。
罢了,演戏嘛,演就演喽,而且...“喂,你有钱吗?”
“啊?有,怎么了?”方遇安一愣。
肖停语没有回答,而是松手放开了他。
方遇安如获新生,靠在墙边大口地呼吸,顺带偷偷观察肖停语,看她对自己的话信了几分。见她神色稍有放松,两步上前,贴近她,再次展现那个自以为真诚的笑容,“怎么样,信了吧。”
肖停语笑而不语,转身离开,方遇安像条尾巴一样缀在她的身后,时不时嘘寒问暖。
反正对方有所图,与其隐在暗处,还不如让他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顺便套取对方的信息。
肖停语按照在旧衣物里发现的旅店钥匙,找到了失忆前住的旅馆。旅馆不算大,左右不过三层,她的房间号是204。
房间是个标间,两张单人床,靠窗位置的床整洁,比较之下,另一张略显凌乱。
方遇安大咧咧跟进去,自来熟地认领了靠窗的床,讨笑道,“男女朋友之间就不必这么忌讳了吧。”
肖停语无所谓,索性没理他,只专注检查房间里的东西。等检查完,就抱臂坐在椅子上休息,前几天忌口吃得寡淡,今天运动量大,这会胃口大开,转头又看见一进门就安分下来的方遇安,他长腿随意一支,吊儿郎当地靠坐在飘窗位置,正悠闲地望着窗外。
既然答应让他跟着,就得充分发挥他的作用才是,肖停语单手撑在椅背,侧身看着他,露出神秘微笑。
方遇安突感后颈凉丝丝的,便直了直身子,转过头,正对上肖停语的视线,直觉她的笑容不怀好意,“干吗?”
肖停语歪歪头,手撑下巴,笑容玩味,讲话一字一顿,“男、朋、友?”
方遇安喉咙一紧,被她扼住脖子的窒息感再次重现,勉强维持笑容,“怎么了吗?女朋友?”
“你女朋友饿了,累了,难道你不应该去买饭吗?”
...
方遇安暗道还好,“吃什么?”说完起身准备去买饭,为了跟踪,他也已经吃了好几顿的面,是该换换胃口了。
肖停语做思考状,“我想吃南街的烧饼,北街的米粉,西街的米酒,哦,还有东街的炸油饼。”
“你认真的?”方遇安气笑了,简单吃个饭而已,有必要跑遍整个镇吗。
肖停语故作疑惑,“怎么,你不会不买给我吧?”说罢起身,站在方遇安的面前,屈指敲打着他的胸膛,“男朋友?”
指节贴近他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服布料,体温一下一下打入方遇安的胸腔,他的前胸就像被温水熨烫着。那一下一下敲打,搅乱了他的心跳。
方遇安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满足,女朋友的要求,怎么能不满足?”说着陡然上前,一把捉住在他胸前作乱的手。额头抵着肖停语的,笑得灿烂,脸越贴越近。
肖停语没料到他的反击,撤步后退靠在桌前,一手撑在桌边。
方遇安又猛地迎上去,握住肖停语的左手腕,轻轻揉捏,“只是...”话未说完,趁机神速摘下她的丝弩。
被猝不及防摘下丝弩的肖停语伸手去抢,又被他十指交扣,拦住,“算是利息,等我回来就给你。”说完又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侧,低语,“怕你跑了,不然我找谁赔我女朋友。”
七月底的天气太过闷热,屋子里又潮又闷的空气让人躁郁难安。
肖停语的上身向后仰同他拉开一段距离,撑在桌边的手骤然收紧,盯着他片刻,蓦然,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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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脸,“早点回来啊,可千万别让你女朋友饿坏了。”
送方遇安离开,她立即锁门,转身来到自己床下。之前已经检查过其他地方,没什么可疑物品,只床底一个背包还没打开。
...
七八月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瞬息万变,眨息间,天色昏黄,等到两人吃完饭,原本沉闷的天空,已经飘起了毛毛雨。
之后,肖停语提出明天上山,再次下洞查看情况。
方遇安以男朋友自居,保护女朋友为由请求陪同,肖停语点头同意,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之后二人无话,分别躺下。
伴随着越来越急的雨势,两人入睡。
凌晨时分,除去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屋内太静了。安静有利于睡眠,同时也方便倾听。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隔壁传来一阵咯噔的声音。
噪音愈演愈烈,隔壁房间的床板开始有规律地撞击墙壁,痴缠的暧昧声不绝于耳。
被吵醒的肖停语无奈,偏头转向方遇安,他倒没被打扰,背朝着自己,睡得很沉。
几经辗转反侧,无奈头顶动静越来越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连一向安静的隔壁床铺,也响起鼾声,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肖停语皱眉,神色不耐,满肚子怨气地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的矿泉水毫不留情地扔过去。矿泉水瓶像是砸到铁板,只咚的一声,戛然而止,幸好随之消失的还有恼人的鼾声。
终于安稳,肖停语心满意足,刚准备躺下歇息,哪知鼾声又起,她气急攻心,抱着备用枕头,赤脚走到方遇安床前。
床上的人毫无察觉,翻了个身,仍睡得香甜,鼾声四起。
看到对方的憨态睡姿,她更气不打一处来,左膝跪在柔软的床垫上,待站稳身体,双手举起枕头。
就当悬在方遇安头上的枕头缓缓落下时,她的身体陡然失衡,被反压在床上,枕头也掉落在地。
肖停语屈膝抵在方遇安硬邦邦的腹部,双手则被他一手握住落在头前。
窗外,雨声淡了,月亮的余光照进来。
柔和的月光打在方遇安脸颊一侧,此时的他由一只表面憨乖的德牧转换成一匹野性十足的狼,肖停语怒道,“你根本就没睡!”
“那么尴尬的声音,我能睡着才怪。”方遇安说话声带着沉沉的倦怠。
“那你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
“没什么,坚持不住喽。”
“现在呢,还不打算睡吗?”
“佳人在侧,你让我怎么睡?”
“哦?”肖停语计上心头,挑眉,仰头迎着他的目光,另外抵在他腰侧的腿也在徐徐移动。方遇安腰部酥酥麻麻的,他下意识略微抬高腰身,那条腿又磁铁般迎上去。
朦胧的夜色中,肖停语的眼睛格外莹润。修长的脖颈下顺接着迷人的锁骨线条,一抔月光盛在里面,随着清浅的呼吸晃漾着,占据了他的全部目光。
方遇安无意感受着未知境地的起伏,摩擦之间,寥寥黑夜中燃起星星之火。
演不下去了。
他收回玩闹的心,也敛起笑容,另一只手却伸进枕头下。
“物归原主。”方遇安直起身,坐在床边,不再看她,“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去山上。”
肖停语左手一凉,抬起手就看到腕上的丝弩,斑驳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
肖停语笑笑,突然玩性大发,她单手支头,侧身卧在床上,“喂,我睡不着,讲一讲我们之间的故事呗。”
3. 第 3 章
“给我记住,就算你真的能感受到周边有什么,千万别说出来,不然你只会被当作异类!听到没有!”
“为什么就你特殊,就因为你,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被人说闲话。别人死活关你什么事啊!你就不能装看不到吗?”
“爸妈说了,等你和那个男人离开,家里就清静了。”
“以后,你就叫停语记住了吗?”
“停语,这次的任务涉及机密,离开时务必避开其他部门,更不能泄露一点风声,能办到吗?”
“肖停语,肖停语!?”
肖停语猛抬头,惊觉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只不过这里的一丝一毫都透露着似曾相识的意味。
熟悉的红旧沙发,熟悉的青色办公桌椅,就连桌上七零八碎的办公设备也是如此。
这是间办公室。
她伸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红底黑字姓名桌牌,上面印着,办公室主任—冯住云。
“怎么?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肖停语一惊,声音来自她的背后。她茫然转身,循着声音,发现了在她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背影,就站在窗边,肥大的唐式夏装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倒背着双手,面朝窗外。窗户大开,天空像是被罩上密不透风的墨色绸缎,黑压压的,看不清任何事物,也听不到一丝声音,外面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他就站在那,整个人融在漆黑的夜里,一动不动,仿佛皮影戏中的傀儡画。
肖停语攥紧手上的名牌,望着略显佝偻的背影,心口莫名发涩,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涌上来,她不禁回道,“可能吧。”
“最近辛苦了,你师兄在忙别的事情来不及赶不回来,那帮小崽子们还不成器,任务就只能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冯住云仍没回头,只是声音听起来尤其疲惫,“行了,明天出发,早点回去休息吧。”
屋内的空气黏稠,待久了格外不舒服,肖停语的头隐隐作痛,昏昏沉沉的,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她缓慢走出办公室,呼出口气。
附近的办公室都已锁门,只留走廊里森然的冷淡灯光。
穿过悚白的走廊,她的思绪渐渐清明,正转身下楼,就看到了仍拿在手上的名牌,旋即,调转了方向。
刚刚熄灭的声控灯复又亮起,就像某种欢迎仪式。
肖停语的步履轻盈,待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就停下了脚步,身后是幽长空寂的走廊,须臾,黑暗追赶上来,将她团团包裹。
还未敲门,就先通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只一眼,肖停语就如失了魂魄般被惊得退到一旁,名牌掉落在地,在空静的楼道间发出惊雷般的响声。
屋内只点着一盏台灯,办公室里,原本面朝窗外的冯住云正坐在座椅上,整个人笼罩在灯光下,双手握拳似在低头沉思。
晦暗的光打在冯住云的脸上,照亮那惊悚的脸颊。他的脸,被扒下了脸皮,赤裸着,露出猩红的血肉。
灯光下,那坑洼不平的面部凹槽里蓄积着血水,泛着盈盈血光,模糊腐烂的血肉里长满蚯蚓般紫色的毛细血管,好似正在扭曲地蠢动着。
屋内的冯住云听到动静,木讷地抬起头,恰看到了门外的肖停语,两人‘对视’。
眼睛,他的眼睛被挖空了,只用空洞洞的血窟窿,漠然注视着她。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被挖去灵魂的空壳,与之死气沉沉的血窟窿对视,肖停语如坠深渊,又身陷巨海漩涡,被恐怖淹没难以逃脱,她绝望地,不停地在其中下陷。
肖停语被重重巨浪吞噬,丝毫发不出声音。她愣怔在原地,任凭怎么挣扎,双腿则被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子。她狰狞地望着,望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楼道出口,动不了,怎么还是动不了。
办公室的人发现她的存在并未惊讶,而是咧起嘴角,冲她笑着。
只是他的双唇也被剜去了,只余一圈红肉,露出的牙齿被血淋淋的鲜血染红,整张脸也像被涂满赤色漆料。
惊悚的血腥画面不停刺激着肖停语的神经,她倒吸一口凉气,指甲抓挠着墙面,强撑起身,再次尝试迈开步子,不行,还是不行。
沓沓沓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奏响,肖停语瞳孔猛缩,震惊地瞪大双眼。
门里的人竟穿过门,径直走到她面前,用那双空洞的‘双眼’盯着她,冯住云嗓音平静,带着沙哑,“肖停语,你怎么了?”
“肖停语,你怎么了?”
肖停语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炯炯的眸子,差点没让她再次昏睡过去。
眼前的方遇安手臂随意撑在两膝,蹲在她的床头,上半身前倾,两人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对方浑然不觉,还伸长脖子盯着她,“肖停语,你怎么了?”
肖停语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她闭上眼,侧身改成平躺,平息片刻,瞥了一眼仍蹲守未离开的人。
“肖停语,你怎么了?”
阴魂不散!
肖停语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向方遇安的脑门,把凑近自己的脑袋推开,继而若无其事地缓缓坐起,语气轻飘飘的,“没事,我很好。”
猝不及防,险些被一巴掌掀翻的方遇安单手扶地稳了稳身子,暗骂了句不识好人心,咬了咬牙,仍旧维持表面微笑,“嗯,你没事就好。”
此时的天将亮未亮,雨却早已停了,肖停语起床来到窗前,隔窗望向对面的鹿儿山,山上大雾四起,整座山脉被浓雾笼罩。
待他们简单收拾过后,在楼下匆匆吃过早餐,便往山上去了。这会太阳出来了,雾气也已经散了。
轮番身临其境般的噩梦显然影响了肖停语,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两人踏上上山的青石板石阶,方遇安阔步在前,时不时转身回望落在身后的肖停语,等顺利找到山洞后,便提出先行下洞。
方遇安扶着洞口边缘,往下方爬去,他的身长腿长,步履矫健,踩着磐石的凸起,三五下就到达磐石中下部,洞穴昏暗,越往下,视线限制越多。
方遇安从兜里掏出手电筒,向下扫视一圈。
底部积出一层厚厚的青苔,没有着力点,所幸与地面距离不远,他不假思索地跳下去,等双脚平稳着地,确认底部安全,才抬头对上面的肖停语道,“下来吧。”
有了前者的成功,再下就要简单很多。
肖停语行动矫捷,完全不输方遇安,按着他的步伐,也顺利来到同一个位置,她低下头,正打算找个合适的位置落脚,这时一只大手横在她面前。
“跳吧,有我托着呢。”
肖停语抬头,对上方遇安真挚的目光,这样子,好像是真的要证明他的保护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作为搭档,毋庸置疑,方遇安绝对是把好手。虽然各取所需,还没搞清对方身份,起码在这个地方,起码这一刻,就在她递出手的这一刻,他们暂时是共同合作的战友。
肖停语看看黑暗未知的山洞,又看向那张稍显顺眼的脸庞,伸出手。方遇安的指腹带着薄茧,手心灼热,像个暖手炉,和洞内的温度形成巨大反差。
肖停语纵身下跳,整个人如被托在云中,轻飘飘的,轻松落地,但还未落稳就被方遇安前带,踉跄两步跌到了他的怀里。
肖停语仰头,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信任转瞬即逝,瞪了他一眼就快速松开手。
办正事要紧。
目之所及,山洞内部环境不大,呈半圆形。
肖停语踩着散乱硌脚的碎石,深一脚浅一脚,率先去到挡住去路的石壁前,坚硬的石壁将通道口死死堵住。拿出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手电光扫向石壁各个角落,石壁与通道口之间留余的缝隙狭小,但仍从里向外冒着阴冷的寒气。
她随即就势蹲下,伸手扒开堆积在石壁前的碎石,沿着地缝,一点点勘察。
等扒开众多堆积的碎石,地面露出土层原先的颜色,她终于停下来,沾在道口中央位置的,赫然是一块污渍,肖停语将手指捻在上边,再在鼻息间闻了闻。
血腥味,
她长舒一口气,是血,还是半截星芒状的褐色血迹。
而另一半血迹,就压在石壁下。
没错了,肖停语心下了然。她站起身,看了眼方遇安所在位置,确认对方没在意,伸手摸向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双眸闪过一抹异色,又在须臾,恢复了正常。
“肖停语,快过来。”石壁的另一角落里,方遇安冲她喊道。
方遇安正手握手电筒,抬着头,面露沉重,肖停语踏过凹凸不平的石砾朝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方遇安转头看了她一眼,拿着手电筒的手晃动几下,手电光在石壁上画了一个圈,“看这儿。”
光圈圈住的地方,是石壁中上的角落。
肖停语走在前边,与他保持同样姿势,而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坚硬的石壁上,就在朦胧灯光照射着的那个地方,上面刻着东西。
是文字?还是画像?
为了方便看得更清楚些,她走近两步,踮起脚,虽然被磨损严重,还是能依稀看清,那是五个不同样式的图案。
每个图案都是巴掌大小,分居在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
方遇安把身体倚在石壁前,观察周边环境,“这是什么意思,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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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见过吗?”
图案年代久远,磨损严重,不像是近期所刻,她摇摇头,“没印象,你呢?见过吗?”
“我怎么可能见过。”
肖停语没多辩驳,又问,“其他地方还有类似的图案吗?”
“没有了,只有这一块,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前路确实被堵死了,这里没什么了,先下山,剩下的,边走边说。”
下山路上,肖停语结合在镇上打探的消息,把刚才的发现大致说了下,多个人多条思路,现在的她不介意和他分享部分信息。
晚上,两人聚在旅店,分析线索,事情遇到了瓶颈期。
方遇安做最终总结,“你的意思是说,石壁是一直挡着道口的,但在你来到这之后就打开了,并让你闯了进去,接着又把你扔出去,重新关上了?”
虽说不太合理,但通过血迹来说,事实就是这样,具体缘由她也说不通,“我不知道,可能那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机关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方遇安仰面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跷起二郎腿,张口就说,“当然了,事关我女朋友安危,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又来了,肖停语翻过身,不再理会他。
现在看来,淮庄镇已经没线索可查了,剩下的,还需了解自己手上那东西的其中含义,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伸手摸向枕头下,确定东西还在,便安然入睡。
夜深了,明晃晃的月亮高高挂在枝头,整间旅馆都陷入深眠状态,一片祥和。
后半夜突然起了风,狂风吹得窗框呼呼作响,窗外,树木的枝条震晃着,树影错乱地搭在玻璃窗上。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旅店的木制楼梯陈旧,踩在上面,发出像是老鼠怪叫的声音,呜咽的风声掺杂着杂音扰得人心神不安。
屋内静悄悄的,浓郁的夜色下,肖停语悄然睁开了眼,侧耳聆听。
‘咚咚咚’楼道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步伐谨慎,刻意放缓。
‘咚咚’脚步停下了,
‘咚咚咚’
又开始了,
‘咚咚’又停下了。
走廊的灯光亮着,亮光顺着门缝溜进房内。肖停语悄悄坐起身,紧盯房门,门缝下隐约晃过一道模糊的黑影,有人站在她的门外。
她侧过头,看到了同样醒着的方遇安。
“咔嚓”是房门把手扭动的动静。
二人对视几秒,默契翻身下床。
朦胧月华照进卧室一角,两人轻手轻脚来到门前,肖停语暗打手势,方遇安依着靠在门边。
“咔嚓”又是一声。
肖停语站在门前,手悬在门把手上,另一手虚扶锁芯,递给方遇安一个眼神,换他来打暗号,
3.2.1.
她猛地打开房门,一招请君入瓮。
方遇安迅速上前,趁门外的人措手不及,将其拽进卧室,再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那人瞬间起身,转身攻向站在明处的方遇安,两人立刻打得不可开交。
黑暗中的死角,肖停语有条不紊地将房门重新锁好,优哉游哉,双手抱臂靠在墙角,全然一副看好戏模样。
实话说,能与方遇安打上几个回合,技术还是不差的。
就是这人下盘不稳,出手太慢,果然,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被方遇安打得连连后退。
怕打斗动静太大,处理起来麻烦,等戏看得差不多了,肖停语深深打了个哈欠,缓慢直起身,这才加入进去。
方遇安这会已经把那人逼到窗前,一手捉住对方的衣领,防止他逃脱,听到身后脚步声,忙回头对她道,“来,换你了,打狠点,最好别比上次打我时轻。”
肖停语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手腕,不紧不慢地踱步靠近,借着月色,三人这才真正打了个照面。
那人年纪不大,少年人模样。
皮肤白皙,头发修得精致,一番打斗过后稍显凌乱,穿着休闲却是很讲究。
那原本怒不可遏的脸色在看到肖停语后骤然大变,眼睛瞪得浑圆,嘴角颤颤巍巍好似有话要说。
只是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先至。
月光下,泪珠沿着眼角滑到两颊,涔涔泪珠落下,样子好不可怜。
饶是肖停语都懵了,这个未语泪先流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也愣是让她瞧出几分熟悉感。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我管你是谁,扰我清静,先打了再说,再次捏紧拳头。
“师姐!”
少年人终于开口了。
4. 第 4 章
认识?
方遇安无措地面对着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少年人,如今,提着他衣领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忙给肖停语打着眼色。
“先放开吧。”肖停语终是让他松了手。
“哦。”虽有些不顺心,但方遇安还是听言放开,之后就撤在肖停语身后,一言不发。
“喂,你是谁?你认识我?”肖停语走近还在低头擦着眼泪的少年人,问道。
“啊?”少年人霎时愣住,仰起满是泪痕的嫩脸,惊讶地上下打量起肖停语,半晌,抽噎地回答道,“我是你亲爱的师弟,凌惜言呀!”
语气竟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凌惜言?”
“师姐,你怎么了呀?”凌惜言忙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解锁,打开相册,“看,这还有我们一起拍的照片呢。”
肖停语走近,站在他身边,垂眸瞧着手机里的照片。
这是一张聚餐时拍的大合照,上面有五个人。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独自饮酒,比较清瘦的中年男人,在他的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年轻人。左边的那位穿着白色毛衣,一身书生气,笑得很温柔,目测年纪不超过25岁。
而另一侧就是肖停语了。
照片上的肖停语不苟言笑,冷冷地看着镜头,即使是面对热闹的大合照环节,半分笑容也不曾展现。
一向好事的方遇安也掺和进来,伸头瞄了眼照片,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真人,轻啧了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肖停语无动于衷,眼神都没赏给他,只轻轻举起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展现丝弩所在。方遇安撇嘴,很识趣地给自己的嘴巴手动上锁,默默退到一旁。
照片上,坐在肖停语身边的是一个长相可爱,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女孩的对面是个男生,看模样应该就是凌惜言了。
“看,最里侧的就是我们的师父。”凌惜言指着那个中年人介绍道,接着又指向其他人,“那个是大师兄,这个就是你,在你身边的就是我们的小师妹。”
“还有...”凌惜言的手指顿了顿,快速划过这张相片,左右翻了翻,终于,他面露笑容,把手机摆在他的脸旁,将上边的照片与他本人对照,手指来回比划,“这个就是我,你亲爱的师弟,凌,惜,言。”
...说完还扬扬下巴。
肖停语扯了扯唇角,颇有些无语,凌惜言放着大合照里的自己不给她指认,还要费尽心思专门找出他的单人艺术照。
艺术照上的他,穿着骚包的粉色西装,做着自以为帅气的动作,表情相当不羁。
嗯,现下基本确定了,她失忆前确实是认识他的,也应该就是她的师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那么不想认下他呢。
“哦,我失忆了。”肖停语轻描淡写,解释着自己不认识他的原因,然后述说着自己近几天的遭遇。语气漫不经心,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对他说,我吃过了,一样稀松平常。
但是,对于凌惜言却是不同,他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悲从心起。不知不觉,眼睛里又蓄满了泪花,他一边擦着泪珠,一边哽咽,之后那便是带着劫后余生,不幸中的万幸的释然了,“我还以为师姐你出事了,还好,幸好,只是失忆了而已。”
“那看医生了吗,怎么说,身体有没有其他问题。”
“我没事,就是...”
“就是什么?”
“我怀疑我的失忆没有那么简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风停了,肖停语望向窗外,月亮正在被乌云徐徐吞噬着,身形隐匿云层之中。
她道出经过近几天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关于记忆,我也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而已,但那一部分记忆失去得过于巧合,就像是被生生切去一样。”
那感觉就好比自己的全部记忆是一块完整的蛋糕,蛋糕被分成不同等份,每个等份分门别类,分别标注着人际关系,知识,能力等等。
而她,被切去的就是与她所相识人的全部记忆。
就像是有意为之。
“师姐你的意思是说,造成你失忆的,可能是人为?”
“我也不知道,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
“怎么会...”凌惜言满腹疑云,埋下头,良久默不作声,他努力回想到底是谁有可能坑害他的师姐。猛地,‘砰’一声,瞬间暴起,“我知道了,师姐我知道了,肯定是至诚那帮人干的!”
“至诚?”关于这个她同样没有记忆。
“对!师姐你失忆了,自然不记得我们是做什么的了。”谈起自己的职责,凌惜言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的,专门负责调查、解决一些非自然事件。科学无法解释的案件都归我们管,我们很厉害的!”
“我们部门分为两个组织,一个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我们,知行!而另一个就是卑鄙的至诚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是竞争关系。”
“我们和他们之间一向都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凌惜言语气愈发义愤填膺,“对,肯定就是那群家伙,他们嫉妒我们的能力,所以趁你落单,迫害你。”
“真是太卑鄙了!”
这头的凌惜言龇牙咧嘴一阵输出,那边,原本靠在床头假寐的方遇安听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他看了下时间,然后站起身双手插兜,微弓着背,信步走向他们。
看到踱步走近他们的高大男人,凌惜言这才记起房间里还有这位仁兄在。看看刚刚和他打过一场的健壮男人,又看了看肖停语,他打了个哆嗦,不是,他是谁呀,怎么会深更半夜和他亲爱的师姐在一个房间,怒斥道,“你是谁?师姐,他是不是趁你失忆欺负你来着。”不然,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已然来到他们身边的方遇安似是故意一般,露出与他本人并不相符的笑容,手臂自然一伸,轻轻搭在肖停语肩膀上,继而开口,“认识一下,我是你师姐的男朋友,我们,一见钟情。”他礼貌伸出另一只手,“初次见面,师弟?是吧?我是方遇安。”
凌惜言见自己师姐没反驳,瞬时瞪大双眼,“不是吧,你开玩笑的吧,师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何况何况...”
方遇安长眉一挑,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何况什么?”
“没事。”凌惜言思索再三还是没说出口。
肖停语没理会二人幼稚的对话,只专注思考凌惜言带来的消息,难道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幕后主使就是那个敌对的组织至诚吗。除此之外,照片上的师父好像就是梦里那个被扒下脸皮的人,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暗示?会不会...她一再陷入无尽的沉思。
这时,本与方遇安还在对峙的凌惜言懊悔地一拍脑门,“对了,我得赶紧去给师父报平安,告诉他老人家现在的情况。”说完拿着手机,噔噔噔,快步走出房间。
屋里只留方肖二人。
肖停语抖了抖肩膀,示意还搭着她肩膀的方遇安,“喂,还不松手?”
“嗯,你说什么?”方遇安假意询问,搭在她肩膀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导致肖停语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撞进他的臂弯。
看到这幕的方遇安忍俊不禁,以为会看到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却不想怀中的肖停语忽然娇羞起来,埋首在了他胸口位置。
方遇安的表情微滞,现如今,不知所措的反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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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他内心迷茫,又突感自己的手臂莫名又麻又痒,如被轻羽舔舐着。
肖停语的手指像春日的雨水,轻盈滴落在他的手臂上,拂过他的手腕,再滑到指尖。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方遇安的指尖坠着春雨,灼热的肌肤亲吻着冰滑的雨水,渴求着被反复拿捏,揉搓。他抿紧唇线,如被点穴一般定在原地,不等开口说话,却见肖停语的娇羞转瞬即逝,冲他露出狡黠一笑。
不妙。
“诶诶诶,错了,我错了。”
方遇安冷汗都要下来了,肖停语用力地掰着他的一根手指,好像真要掰断一般。他立即认错求饶,讨好哀求道,“肖停语,我错了,我真错了。”
肖停语这才作罢。
方遇安斯哈地甩着手臂,“不闹了,我去楼下前台再去开间房,你师弟来了不方便跟你住一起,我去和他住,你好好休息。”也走出了房间。
凌惜言先回来,等看到好好坐在床边的肖停语,脑中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原本上扬的嘴角又垂了下来,表露出又要哭的表情。
肖停语看不下去了,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凌惜言抹着眼泪,哽咽说道,“追踪器,我们的追踪器都装在我们的武器上,也就是师姐你的丝弩,组织会显示你的位置所在。”
“再就是,你在此之前都是每天必报平安的,在你来到淮庄镇的第二天晚上,追踪器突然失灵了。我们找不到你的位置,手机也联系不上你。”
“我们焦急地等到第二天,追踪信号又离奇出现了,我们尝试过用手机联系你,但没成功。”
“师父实在抽不开身,让我按着你之前留下的线索来找你,结果...结果...”说着说着,凌惜言再也按捺不住,还是哭起来,“真的怕你出意外,吓死我了。”
看他一句话抽噎半天,肖停语不禁怀疑,她所在的这个劳什子部门到底靠不靠谱。看在是为了关心自己,心里还是软了几分。
肖停语忙继续道,“我手机找不到了,不知道掉在哪,说起来我可能还得麻烦你调查一件事。”
“别说一件,多少件都没问题。”凌惜言一拍胸脯忙应下来,“师姐,那个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是我发现了他一直在跟踪我。对了,你说的那个至诚组织,里面的人员你都认识吗,有没有见过这个方遇安。”
“没有。”凌惜言斩钉截铁地回答,“知行,至诚近些年互相较劲,彼此都很关注,所以我们之间的所有成员都是互相了解的。”
“那些人里没有这号人物,至诚的老大叫米三问,他和我们师父一样,只有四个徒弟,我确定没有这个人。”
肖停语便不再继续这一话题,“所以呢,你刚才把消息告诉我们师父,接下来要怎么做?”
凌惜言擦干眼泪,认真道,“我们之所以来鹿儿山是因为最近这里出现过异动,师父派我们秘密调查异动的具体原因。”
凌惜言小声道,“刚才师父告诉我,就在我离开之后,又有个地方和鹿儿山一样,出现异动,所以师父令我们紧急去到下一个地点。”
肖停语闻言一愣,起先她还在山洞的时候,就感知到那个地方的东西不在了,原来是跑了,这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肖停语顿觉百爪挠心,现在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那个害她受伤的怪东西。
此刻,肖停语浑身血液翻涌,内心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她突然露出笑容,我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怪,这次势必要解决了你。问话语气也透着隐隐兴奋,“在哪?”
“十字山。”
5. 第 5 章
商定好一切,三人当下决定,在次日饱眠后从淮庄镇出发。
十字山就在耳市的西部,准确说是位于耳市与隔壁市的交界。十字山的主峰海拔近3000米,奇峰突兀,风景壮丽,多少还算个风景名胜。
十字山的山脚下是双木镇,他们提前在当地县城租了辆车,一路上穿隧道,走平路,过山坳,终于,安稳驱车到达。等到进了村,打算先第一时间找个住宿的地方。
双木镇的天气炎热,气候尤其干燥。
方遇安甫一走出驾驶位,就被热气扑了满脸,他不满皱眉,略带嫌弃地单臂撑在车门,“刚才在车上就想问你们了,这一路上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
凌惜言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怠,“还好吧,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肖停语从副驾驶走出来正活动着筋骨,听闻回道,“进双木镇之前吗?我好像也闻到了。”
“有点像塑胶味道?很淡,转瞬即逝的那种。”方遇安环顾四周,然后手指着一个方向,“好像是从西边传来的。”
那个方向应该是邻村。
方遇安:“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走吧,先去订房间。”
他们此行以旅行为由,等订好房间就把车放下,为方便打探情况徒步进到镇中心。
凌惜言无奈烦闷的天气,一路上走得困难,拖拉着落在后边,肖停语难得跟在后面与他同行。而方遇安则是双手插进裤兜,整个人懒懒散散,漫步在前。
看到前边人悠闲懒散的身形,凌惜言暗忖,跟个地痞流氓似的,他压低声音向肖停语问起自己心中的疑惑,“师姐,我不懂。”
“嗯?不懂什么?”肖停语正埋头捣鼓着刚刚到手的新手机,闻言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这个师弟。
“我不懂,我们明明知道这个方遇安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让他跟着我们呀。”半路丢下他,甩开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他跟着。
肖停语递给他一个神秘的眼神,挑眉问道,“我问你,如果让你去对付一个说谎成性的孩子,你该怎么做?”
凌惜言不假思索,“能怎么办?教训他,要是实在不行就打一顿呗。”
“你这样很容易适得其反。”肖停语把拿在手中的手机转了个圈,继续道,“而且,我又不是他的监护人,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那该怎么做?”
肖停语冲凌惜言笑笑,笑容意味深长,像是小孩子拿到美味的糖果,只单纯欣赏,仿佛就已经能从中品味到其中的可口,“当然是加入他,这样才足够有趣呀。”
等看到凌惜言露出不解的表情,她又恢复正经,“换个简单粗暴的答案吧,我再问你,你会放弃一个给你钱花又免费的保镖吗?”
这次凌惜言终于有了回应,拨浪鼓似的摇头,“那不会。”
“那不得了,走了,我饿了,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说完收起手机,迈步往前走几步,冲前边的方遇安喊道,“喂,男朋友,我饿了。”
走在前边的方遇安在听到她的呼喊后身子明显晃了晃,最后回过头,僵笑道,“走吧,女朋友,我们先去吃饭,不知道女朋友想吃什么呢?”
“当然是听男朋友的,我相信男朋友的安排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方遇安咬紧后槽牙,“女朋友可真是心地善良啊。”
肖停语双手合掌,眯眼假笑,“男朋友的眼光也是独到呢。”
俩人越走越远。
唯留凌惜言愣怔在原地,反应半晌,才叹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人失个忆性格还变了呢?”猛地反应过来,“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师父,师姐这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三人陆续走过大片荒芜,正准备拐过街角,慢慢靠近一条商业街。凌惜言惊讶:“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家福利院。”
街边拐角的位置,有一间稍显破旧的二层小院,红色大门历经风霜,锈迹斑斑,大门旁挂着希望福利院的白色牌子。
大门紧闭,关不住孩童的嬉笑声,欢乐穿透红墙碧瓦,携着夏风在空中轻漾。肖停语走近几步,有一角金黄映入眼帘,放眼望去,就在福利院的墙边位置,种植着明晃晃的,耀眼的金黄色向日葵,有一个女人站在那,正弯腰进行着打理。
在这一片宽阔静默的土地上,向日葵直挺挺地伫立在田野中。这里没有嘈杂的烦嚣,花盘抬起高贵的头颅,像名守卫者,守护着这片净土。
这一瞬间,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来这旅游的游客。
沁人的清新直达肺腑,连带着整个人都舒爽不少,凌惜言深呼吸,双臂伸展,脑袋左右晃动几下,“这里空气真是好啊,农家乐肯定不错,以后可以常来,我可太喜欢这了。”
“死人了!”
突兀的嘈杂声瞬间把净土打破,三人皆是一愣,忙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噪音集聚的地方。
肖停语的心顿时被提起来,难道是巧合吗,他们才刚刚因为追踪那个东西来到十字山,结果前脚刚到后脚就出事。
肖停语同方遇安对视,两人心情沉重,脸色都不太好。
最后还是方遇安提议道,“走吧,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说。”
三人急速赶往出事地点。出事地点就在同一条街上的一家小店内,等肖停语三人赶到时,门店前已经聚集了一圈人,左三层右三层将店门口挡得死死的。
最前排有人护住门口,保护着现场。
肖停语费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挤到前边,猛地,刚一靠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她皱眉向屋内看去。
这是一间卖化妆品的店铺,店面不大,屋里仅几个小型金属货架,摆放着一些不太知名的护肤化妆品。现如今,货架已经被全部推翻,瓶瓶罐罐被打得粉碎,水乳散落了一地,浓郁的化妆品味道和血腥味混合,空气中飘荡着难以散去,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房间内狼藉一片,就连柜台也被撞得东倒西歪,可以推断出当时发生的争斗不小,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布满明显的血脚印,难道案发现场就在楼上吗?
肖停语顺着血脚印望向二楼深处,霎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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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胆大好事的趴在门前凑着热闹,还有一些被血腥味恶心到,实在没忍住跑远了,守在边缘观望。人群熙熙攘攘难免混乱,众人挤在一堆,各说各话。
“这是闹出人命了?”
“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么血腥。”
“我说了吧,迟早出事。”
还没等她从中得到有用信息,不知道是谁喊了声,“警察来了。”众人四散跑开,肖停语转身,在人群中找着什么人的身影,未果,最终放弃,继而对身后那二人道,“我们也先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下。”
这里以面食闻名,三人在附近找到一家面馆。肖停语点了一碗臊子面,顺滑且韧劲十足的面条配上美味的臊子,再添上一勺香辣椒,肖停语满足并大口地吃着,凌惜言也点了和她同款的面条,方遇安则独自吃着煎饺。
正值中午,期间,不断有人进到面店,直至位置被坐满。双木镇不算多大,有什么新鲜事根本兜不住,消息传播得很快,得此,新鲜的杀人事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吃饭的人互相散播着最新消息,七嘴八舌,个个仿佛福尔摩斯上身,小声议论着,试图揪出幕后真凶。
与其说这里是面馆,更像是一个八卦集中地。
“我早就知道这个柳云秀迟早会出事。”面馆内的一个食客贪多几杯,大声嚷嚷道。
面店老板娘一拍那人肩膀,劝诫道,“小声点,好好喝你的酒吧,就这还堵不上你的嘴,人都死就别说。”
那人不服,抻长脖子红着脸,“她敢做还不让说?”
“你呀。”老板娘没法子,自己回到后厨,不再理会这群人。
有人开了头,食客之间的讨论声便愈发大胆,压过了门外嘈杂的动静。隐在其中的肖停语三人面色不改,就势低声说着什么。
凌惜言吃了个肚歪,舒缓地喝了口凉饮,又冲着空调口吹了会风,看左右没人在意,才对对面两个人道,“看样子约莫着是仇杀吧,那这个案子就跟咱们要找的东西无关了。”
“我看呀,这个案子挺简单的,村子这么小,有什么仇人随便查一下就知道了,估计没几天就能破案,也就三五天的事儿。”说完又拿起手中饮料,仰着脖子开始灌,只是还未喝下去,等看到对面二人的脸色,不由得愣住。
凌惜言心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陡升,暗道不会吧,不可能吧。他小心地放下饮料,吞吐道,“莫非...这不太不可能吧。”说完用探究的眼光盯着肖停语。
方遇安把筷子撂下,没开口,用同样的目光看向还在沉浸式吃面的肖停语。
二人视线灼灼,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她。
肖停语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面,方分析道,“这个案子确实挺简单的,我也觉得嫌疑人应该很快就会确定下来。”
凌惜言还未来得及舒口气,肖停语又缓缓开口,她目不转睛,望着门外热得虚焦的景象,说出口的话结合空调冷气,令在座的几人不寒而栗,“只是,我在房间二楼,发现了那个东西的气息。”
6. 第 6 章
“究竟怎么一回事?发现气息是什么意思?”方遇安纳闷。
凌惜言抬头瞧瞧自己的师姐,又瞅瞅对面的方遇安,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摇摆。他自然知道肖停语所说的‘感受’、‘气息’是什么意思,肖停语虽然失忆,但结合她的说法,她的某些能力肯定还是在的。
当年,正是她能感知到常人所感受不到的气息,才引起了师父的注意。也因为如此,师父才能把她从糟心的原生家庭中成功解救出来。
由此,凌惜言甚至觉得,肖停语的失忆未必没有好处,最起码她可以忘掉一些不好的过去。
肖停语并未打算隐瞒,“我能感受得到。”
万物有灵,所谓‘灵’在她眼里也可以称之为‘气’,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肖停语可以用肉眼且感受到不同物质的不同气息,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能区分出它们的不同状态及产生缘由。
“当时我下洞后,就感受到过这股气息,只不过洞被封住而且那东西也不在了。”
方遇安并未深究,看样子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只是问道,“确定这桩案子是鹿儿山上的那个东西做的吗?依我看,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是人为。”
肖停语摇了摇头,眉头紧蹙,“我只能说那个东西确实在房间存在过,只不过那股气息很微弱就是了。”说到这她忍不住遗憾,“气息太过微弱,导致我没办法追踪到它的行踪。”
方遇安突发奇想,“那你能不能根据那个所谓的气息直接指认凶手?”
肖停语冲他翻了个白眼,“很可惜不可以,我只能感受到类别,不能区分个体,更不能直接指认是谁做的。我之所以确定那东西去过二楼,只是因为那气息特殊,并且我只在鹿儿山上的那个山洞中感受到过。”
“而且我的能力也仅限于,确认它们是否存在过,指认凶手什么的还是要靠线索,不过我倒是还可以帮忙看看一些尸体身上有没有怨气。”
“怨气?”
“嗯,就是含冤而死的人,他们郁结难消,长此以往会生出一股怨气,且时间越长怨气越重。”肖停语又提起,“如果我们可以去二楼看看,再进一步了解下案情,或许就能确定那东西的行踪了,不行的话...”
“这个倒不成问题。”凌惜言答得轻松,“咱们部门和他们有多年的合作,我可以和总部那边联系,让他们想办法给我们安排一下。如果只是稍微了解一下案情,问题应该不大。”
“再者说,如果真的能证明是那东西做的,还能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省去不少麻烦。”
严格来讲,两个部门之间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都是为了社会安定。只不过他们部门接触的对象大多都是非人类。但难免会有合作的时候,所以要想获得对方批准进入犯罪现场不算难事。
“哦是吗?那挺不错的,确实省事了,本来我都打算...”
凌惜言:“师姐,你本来打算做什么?”
“没事,能解决就好。”肖停语摇头答得敷衍。
可方遇安低下头偷笑,通过这几天对她的了解,如果不行的话,她可能会采取某些非常规、不可取的手段吧。
有了鹿儿山之行的教训,这一次,三人没着急去十字山。既然在双木镇发现它的行踪,先计划试着抽丝剥茧,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吃完饭,他们直接回到旅店,双木镇旅店比不上淮庄镇的,只一家大院子,矮房子,都是单人间空间不大。
通过凌惜言的成功交涉,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那边的回复,并表示他们第二天就能去往案发现场。
接下来几人各自早早歇下,近来一路颠簸,到今晚,肖停语也才算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三人早早赶到案发现场。
目前这个案子已经交由辖区的市局刑警大队接手处理,而接待他们的张警官,也是其中的一员。张警官三十左右的样子,肤质偏黑,五官端正。可能上级通知过,所以张警官对他们之间的工作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的态度很好。不过四人只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来得及寒暄,就直接去到案发现场。即便是允许他们勘察,但时间有限,准备好一切,就光速进入现场。
先前肖停语只站在店门口大致扫视了下一楼环境,经近距离看,场面更为混乱,她小心躲过血脚印,径直上到二楼。
等看到二楼环境,肖停语顿步,饶是她都被眼前的场面给镇住了。
方遇安晚她一步,停在她的身后,同样倒吸一口凉气。
凌惜言皱着眉头检查完楼下,还要防止自己的衣服被沾上脏污,所以走得很慢,在第三个到达。只是还未迈上最后一阶台阶,来不及查看二楼情况,一股子霸道的气味就先蛮不讲理地钻入他的鼻子,只觉自己的肚子遭受了猛烈殴打,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哕...”接着一个箭步,头也不回,飞奔似的冲了出去。
方遇安和肖停语听到动静后立即回头,也只看到凌惜言快到模糊的身影,几秒后,他俩又双双转过头,准备各忙各的。
肖停语几次尝试迈步,又不得不收回步子,目之所及,这里实在没地方落脚。
空啤酒瓶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板上粘黏着啤酒残液,形成污渍,满地脏污。用过的纸巾,吃剩的食品、零食散落一地。喷溅的血迹也遍地都是,血脚印几乎布满整个角落,现场一片狼藉。
二楼的空间不大,不远处的浅棕色沙发上乱放着各种待洗的衣物,堆积成山。沙发前的木质茶几上摆满了吃剩的零食,饭菜以及喝剩的饮料。饭菜汤汁顺着茶几边缘滴落,淌了一地,已经干涸。茶几桌角下扔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泡面桶,上面还时不时飘飞着苍蝇蚊虫。
夏天天气炎热,室内窗户紧闭,窗下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夏凉被凌乱丢在一角。空气中萦绕着食物腐烂、发酵的酸臭味,越走近,臭味直钻脑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眼泪直冒。
“嚯,挺能造呀。”方遇安开口评价。
“师...哕...姐...哕”凌惜言像是做出了人生的重大决定,步履蹒跚,再次爬上二楼,在看清满地垃圾后又忍不住,“哕...”
“算姐求你,别一边叫我,一边吐,你去外面等着吧。”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只会给现场增添新的麻烦。
得了赦令的凌惜言也没再勉强,不带一丝留恋,再次狂奔下楼。
张警官尴尬笑笑,笑得一脸憨厚,挠挠头,“我们都习惯了,不过这个味道确实不好受。”比较之下,面前的二人倒是没太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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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肖停语问起:“麻烦和我们说一下死者生前以及被发现时的状况吧。”
张警官开始解说当时情况。
发现人是当地的一个名叫张楚的姑娘。
死者叫柳云秀,生前是卖化妆品的。她隔三岔五就会去市里进货,张楚曾向死者订购过一款化妆品。原本商定好昨天来拿货,所以早上来过一趟,但门店没开门,于是折回家了。
这期间张楚曾试着给柳云秀发信息,但对方没回,又因为先前已经向死者付过钱,所以担心老板不认。等到临近中午时,门还是关着的,直到敲门时才发现门压根就没锁。张楚一推开门,见到一楼混乱场面,当时被吓得不轻。加上周遭店面都开着,又在街边,这事立马就传开了。
张警官询问过一些在附近开店的店主,他们都声称在前一天傍晚见过柳云秀。至于晚上的话,附近店铺都是当地人开的,加上这里治安不错,一到晚上他们就会统统关门回家,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初步预估是在半夜发生的事。
这时,方遇安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凶器是厨房的菜刀吗?我看厨房刀架上没有刀,看状况像是激情犯罪。”
先前只顾着二楼狼藉,肖停语这会儿才发现,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扶手上有数道刀痕,棕红色木制扶手露出内里木色,刀痕是新的。
方遇安的猜测大概是对的,肖停语又问张警官,“死者有什么仇家吗?”
张警官张了张嘴,而后才说道,“住在这儿的人叫柳云秀,外地人,32岁,是五年前才搬来双木镇的。据走访了解,她平时和邻里交往不深。”
“不过附近的邻里普遍反映,柳云秀的私生活挺不检点的,这几年不断有别人家的老婆找上门,与她发生争吵。本村的,外地的,前几年还甚至发生过被砸店的情况。关于那个砸店的女的,我们已经对她进行了相关询问,但她没有作案时间,基本可以排除了。”
方遇安:“死者有丢什么东西吗?”
“除了手机我们还没有找到,死者的钱财首饰都还好好的。”说到这,张警官表情不太好看,面露苦涩,“门窗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除此之外,现场脚印太杂乱了,这个环境你们也看到,脏乱差,提取起来相当麻烦,会花费不少时间。”
肖停语提及先前检查过的二楼卫生间,洗漱用品之类的都只有一套,“死者是独居?”
“我们没听说她和什么人住在一起,附近的人也没见过,不过通过问询附近的早餐店,有店员表示过,柳云秀最近几天买的早餐都是双人份的。”
“照这么说,当时的二楼很可能藏着其他人。”方遇安猜测,“这样的话,要先找到那个最近和她同居的人。”说完眼睛瞄着肖停语,像是在问她,这里是否有问题。
肖停语摇摇头,最后请求张警官,“那个,我想去看看尸体,不知道方不方便?”
张警官却在此刻垂下头,一脸为难。
方遇安察觉到不对,“怎么了?是不方便吗?”
“这个请你们放心,只是看一看,有关信息我们不会外传的。”肖停语一再保证。
“不,不是。”张警官静默片刻,终于开口,“是因为我们到现在也没找到尸体。”
7. 第 7 章
“没找到?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从店里出来后,太阳已然高居半空,酷热炙烤着地表,外面的气温急剧攀升,他们就像是被直接扔进了蒸笼里,又闷又躁。
街上的商铺陆陆续续开门营业,四人找了个凉快通风的场地,休息整顿。
张警官单指勾着装早餐的袋子,长吁短叹。刚从案发地出来,心情躁郁得很,他从兜里翻来找去,掏出一个已经扁平的纸烟盒。拿着烟盒的手小幅度上下抖动几下,一根细长烟从里面冒出了头,正要伸手去拿,猛然想到身边的几个人,又收了回去。最后两手向上提了提裤腿,屈膝蹲下,啃着包子,嘴里含糊道,“我们到的时候,就没在房间里发现尸体,不但如此,我们也没找到搬运尸体的痕迹。”
“要不是通过DNA鉴定确定屋内的血液就是柳云秀的,以及现场大量血迹表明伤者没有存活的可能,我真怀疑存在其他情况了。”
“监控这种东西在双木镇也算不上普及,就是有也只在店里面,我们试着调取过附近的几家监控,很遗憾,没找到什么线索。”
“有尝试过其他办法吗?”方遇安从附近商超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瓶冰水。
张警官接过冰水,道了声谢,继续说道,“尝试过了,这不同事忙活了一晚上,天快亮才回来,还是一无所获。”
“都快一天了,尸体还没找到,我也纳闷了,拢共就这么个小地方凶手能给她藏哪呀。”
之后就安静下来,只剩细细的咀嚼声。
张警官一脸郁色,方遇安却和站在他身旁的肖停语小声拌着嘴,“你有什么方法吗?比如你的感觉之类的?”
肖停语正安静吃着肉夹馍,闻言一顿,瞥了他一眼:“我说过的吧,个体与群体的区别,如果找人的话我的能力是用不上的。难道说,你还指望着我用丝弩把尸体凭空钓上来吗?你自己怎么不想想办法,我要你何用?”
方遇安心想,你吃我的喝我的,还要嫌弃我,他无辜地耸耸肩,“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要给我戴上项圈,充当人类最好的朋友吗?”
肖停语嗤之以鼻,“那你怕是比不过喽。”
“那个...”在一旁休息好久的凌惜言默默举起他拎着素包的右手,弱弱开口道,“那个,或许...我可以试试看,就是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
“真的吗?”张警官唰地一下站起身,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难掩兴奋一个箭步立即冲到凌惜言面前,“什么办法?”无论成功与否,哪怕有一线希望,他都想要试试。
刚喝下一整瓶冰镇矿泉水的凌惜言重新活了过来,这会迎着自然风,胃口也舒适不少,他轻咳一声,“我这确实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大概率能帮上忙。”
张警官讶道,“要真是这样,那你们可真是替我们解决了大问题,等案子破了请你们吃饭。”
“吃饭倒是不用,不过可能得麻烦你借给我一样死者的物品,首饰之类的小件东西就行。”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和领导请示一下。”张警官看向凌惜言,急迫道:“什么时候开始?用不用我帮忙?”
“我打算今天晚上试一试,帮忙就不用了,如果有消息一定联系你们。”
张警官的工作繁忙,今天也是抽出时间来陪他们,所以也没再强求,“那我就先回去报告一下现在的情况,顺便把东西拿给你们。”
等张警官走后,肖停语屈膝蹲在树荫下乘凉,洒下的光斑打在她的脸上,一阵风吹过,阳光浮动,她半眯着眼,懒洋洋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凌惜言嘻嘻一笑,“我临出来之前去了趟师父办公室,取了点防身的东西,当时走得急,来不及细看都是些什么,我昨天粗糙检查了一下,现在想想正好有一张符适用。如果经过警方同意,拿到死者的所有物,只要我略施点点的能力,它就会带着我们去往尸体的埋藏地了。”
凌惜言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颜面,自信道,“放心,虽然我没用过,但我觉得问题不大。”颇有些大言不惭。
肖停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嗯,那暂时就先这样。”
方遇安半倚在肖停语肩膀昏昏欲睡,听到总结陈词后顿时清醒,“结束了?那我们凌晨再开始?”
夜半时分,三人聚在房间的一角落里窃窃私语。知道的是在做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偷碰头,肖停语好一阵左顾右视,确定院内其他房间的灯光关闭,人都已经歇下,便问向屋里的人,“锄头?”
“收到!”凌惜言拿起身旁的锄头示意肖停语。
肖停语满意点头,视线又转移到另一人,“铁锨?”
“喏,在这呢。”方遇安斜靠在墙角,无奈发声。铁锨和锄头还都是他从旅店老板那借来的,他压低声音,“我们接下来去哪?”
肖停语:“先找个偏僻地方,万一遇到人我们不好解释,吓到他们怎么办。”
凌惜言郑重点头:“同意。”
月黑风高夜,细风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枝头的蝉鸣声声幽啼,响彻空旷的乡村夜晚。
凌惜言站在一处空地上,谨慎地拿出一张符,又把装在保护袋里的耳环掏出来,将金色耳环小心地坠在黄符尾部。然后一手捏诀,一手持符,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肖停语和方遇安站在距离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分居两端,像是左右两大护法,两人面带严肃,屏息关注前方,神情专注的模样好像是看到自己家孩子进入高考考场一般。
四周寂静无声。
忽地,凌惜言猛然睁开双眼,一改往日模样,双目坚定无比,他扬手向上一掷黄符,同时喊道,“起!”
符箓脱离手的瞬间,竟腾空而起,悬在了半空。
看到黄符成功凌空,肖停语和方遇安双双挺直了上半身,精神振奋。不止他们,就连凌惜言本人都没料到能一次性成功,瞪大了双眸,转身去找肖停语的身影。
看到肖停语颔首,他心中更加坚定,又蓦然多了几分正经,再次伸手,喊道,“去!”
符箓就好像神秘森林之中的指南针,成功运作的同时,牵动着迷途者的心。刹那间,黄符长了翅膀一般,在夜空下如翩舞的蝴蝶,不停旋转,又在反复转了几个圈后,终于确定方位,最后朝着西部飞去。
凌惜言回过头,对着二人傲娇地一扬脸,似是寻求夸奖,“师姐!”
“好样的,做得不错。”大家长肖停语伸出大拇指夸赞。
二家长方遇安双手叉腰,嘴角含笑道,“友情提示,再不追上它,它可就没影儿了。”
“啊?”凌惜言转身,看到黄符正以相当快的速度朝着黑夜深处飞去,不见了踪影,“诶,别跑呀。”眼看符越飘越远,他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追。
“师姐,我还没学会让它减速呀。”远处的凌惜言痛苦喊道。
“小声点,吵到人怎么办,那你就好好追着它呗。”肖停语默默补刀,说着弯下腰,扛起他丢下的锄头,对方遇安道,“走,跟去看看,再不跟上,他的符就真的要去远航了。”
凌惜言使出跑马拉松的气势,不敢松懈,黄符犹如黑夜中的烛火,发着黄色光芒向着目标追逐而去。
几人朝着符的方向跟着前行,越过田野,穿过杂林,越走越远,前路也越来越荒芜。
回看身后茫然一片,距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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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远,方遇安不安道:“你这个师弟到底靠不靠谱啊,这都到哪了呀?”
肖停语回头望了望,四周一片黑寂,只有手中的手电光亮着。这里距离案发现场太远了,嫌疑人丢尸期间难道就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再看看吧,也没准是那个符的问题。”看凌惜言这么辛苦,嘴上难免给他找补。
方遇安轻哼一声,索性不再搭理她,一个大跨步走在前边,末了,从他嘴里冒出来一句,“你太惯着孩子了。”过后,又忍不住提起,“你们难道就没有设想过,或许尸体早就不在这儿了吗?凶手不一定非要把尸体埋在双木镇呀。”
肖停语猛地抬头,那双原本通透的眼睛竟然带着少见的迷茫,她恍然明白,“对呀,你应该早点提醒我们把车开来的。”
方遇安郁闷地仰头望天,没救了。
大概过了大半个小时,一路领头跑在前边的凌惜言气喘吁吁,冲他们有气无力地招手,“到了。”
二人神色一凛,赶紧小跑过去。
一番追踪过后,凌惜言已然累倒了,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一块大石头上,嗓子又干又痒,“不,我已经不行了。”
符就停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正滞在半空,随风飘荡着,又一刹那间,直直坠了下去。
“就在这了。”凌惜言虚弱地指指符掉落的地方,“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凌惜言已经指望不上了,肖停语和方遇安分别拿出锄头和铁锨,在符落下的地方,准备开挖。
担心损坏尸体,两人一直挖得小心谨慎,不知过了多久,肖停语突然停下动作说道,“有东西。”怕破坏被黄土掩埋的东西,她扔下锄头,仔细戴好手套,蹲下身,便改徒手,跟着戴好手套的方遇安很快也加入了刨坑的行列。
不远处的凌惜言靠在树干,仍在艰难喘息着,手持着手电筒给他们打着光,还不忘关心结果,“怎么样,找到了吗?”
毕竟都已经对外夸下了海口,要是没找到实在太打脸了。
这边,肖停语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正凭一只手谨慎地拍去面上的浮土,渐渐,一块嫩黄色的衣角从地底显现出来。
同样看到衣角的方遇安松了口气,正欲起身让凌惜言打电话通知张警官。
“方遇安,你看这儿。”肖停语突然叫住他。
方遇安的动作一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紧接着,他讶异地抬抬眉梢。两人对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在左侧再次开挖,继而眉头越蹙越紧。
眼看这土坑挖得越来越宽,凌惜言愈发胆战心惊,暗道这是怎么了,于是战战兢兢道,“师姐,还没找到吗?”
无人应答。
良久,他们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冷月牙儿死气沉沉地吊在漆黑的夜空,有不甚明晰的光照在地面上。从凌惜言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肖停语和方遇安的表情,他们的脸黑乎乎的。
凌惜言心里直发毛,不由得往前挪了几步,“挖出来了吗?”其实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却不死心地再次发问。
漫长的等待过后,肖停语轻声道,“嗯,找到了。”
闻言,凌惜言的心落回肚子里,眉目舒展开,“我就知道这玩意儿管用,不然师父也不会当它宝贝似的藏起来。”
“嘿嘿,你师弟终于...”派上用场了。
肖停语却在这时侧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不明,看他的眼神亦无波无澜。
凌惜言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吞咽了下口水。
但肖停语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冲破了燥热,令他不禁在这炎炎夏夜,狠狠打了个激灵,“找到了,挖一送一,还是两具尸体呢。”
8. 第 8 章
“挖一送一?”凌惜言纳闷问出声,借着手电光,一脸狐疑地走过去,甫一靠近,在猛地看清被黄土掩埋的尸体模样后,瞬间被吓软了腿,一个紧急刹车,才堪堪没栽进去。
柳云秀的尸体被横置在土坑上,苍白的月光照亮那张灰败狰狞的脸。
柳云秀的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虚空,面上覆着一层薄土,她的嘴巴微张,黄土顺着嘴缝钻进黑洞般深邃的喉咙里,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伤口皮肉外翻,脖子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歪斜着,附近的黄土被血液湮成了酱黑色。
“嗯?”凌惜言双腿保持弓步站姿,站桩般定在原地,身子向后仰靠,目光慢慢移动,他突然定住,闭上双眼,胳膊随意揉了把眼皮,再度睁开,迟缓地眨动几下,“诶?怎么有两具尸体呀。”
在柳云秀的尸体旁,还安然躺着一具森森白骨。
双颊凹陷的骷髅白骨,宛如一具身居黑夜的幽灵。那双空洞的眼眶,在黑夜映衬下,仿佛有了灵魂,愤然怒视着他,上下两排牙齿密密麻麻排列着,散发惨白的冷光,展现出阴森的笑容。
凌惜言向肖停语投去求助的目光。
肖停语一手把住锄头的木制手柄,一手叉腰,笑道,“你问我?我还得问你呢,你大功臣呀,让你找一具尸体,你还给我搭上一具。”说完又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呀。”
凌惜言一脸苦兮兮,“师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方遇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关系,你超额完成了任务。”
他急了,“这个时候就能不能别再开玩笑了。”
在荒野深处,尤其是在面对一具从天而降的尸骨时,适度活跃下气氛,起码才不至于感到恐慌。
肖停语再次蹲下身,从上到下观察着这具被他们挖出来的尸骨,最后视线固定在耻骨处,伸出手比划几下,沉重开口道,“这是位女性。”
方遇安举着手电筒细致看了下,“看样子,起码最少得死了五、六年了吧。”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她和柳云秀埋在一起,有什么用意吗?”凌惜言颤着声音问道。
肖停语摇头,“不知道,凌惜言你先去通知,告诉张警官我们已经找到柳云秀的尸体了,对了,别忘了把这具无名尸骨的事告诉他,让他们那边也好有个准备。”
“好的,我这就去。”凌惜言乐得接下这个工作,忙应声,又特地逃离尸体几米,才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这期间,方遇安已经把他身后的环境巡视了一圈,回来时见肖停语还在盯着那具无名白骨,问她,“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有一些,但目前不太确定,尸骨的手脚被绑着,而且我还发现了尸骨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手链,应该有助于我们找出她的身份。”手链样式奇特,挂饰是个银质的胶囊形状。肖停语保持蹲姿未动,沉吟片刻才答,又问他,“你那边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
“嗯?”长久未得到对方的回复,肖停语抬头,就见方遇安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后,她迟疑问道,“怎么了吗?”
方遇安的神色怪异,他压着声音说道,“看你身后。”
“我背后?怎么了吗?”肖停语回头,也倏然愣住。
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十字山的山脚下,面前的巨影黑压压的,像是正冲他们压过来。
到达双木镇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暂不提上山,谁知竟因为这具尸体,还是来到了这里。
就像是拥有魔力的潘多拉宝盒,一直在引诱着他们靠近。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这次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警方人员来得很快,对他们进行完相关询问后,就放他们回旅店了。等到达旅店,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夏日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的,一夜劳累,几人顾不得其他,暂定先休息,谁知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
待睡醒后,他们各自收拾完自己,随便找了家饭馆吃着过时的午饭,顺带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你想参与他们的办案?”凌惜言的一口稀饭卡在嗓子里,差点没被噎住。
肖停语正埋头品尝着美味的鲜肉馄饨,“嗯,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杀害柳云秀的凶手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尸体搬运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能确保不被发现的?”
“还有,凶手把柳云秀和无名尸骨埋在一起究竟有什么目的?”
方遇安自然接过话头,“从死者的住所到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这段距离可不近,中间要路过不少居民房,即便在半夜,危险性还是太高了些。”
“还有,为什么我们一找就能轻松找到尸体,人家可是发动了许多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这没点儿猫腻实在说不过去。”
肖停语、方遇安:“所以...”
两人错愕地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凌惜言眼底尽是不解,这场面看得实在刺眼,扁嘴,“所以什么啊?你们这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是什么鬼。”
方遇安成心和他作对,一脸欠揍样挑衅凌惜言,“你猜?”
不等凌惜言发怒,肖停语直接点出谜底,“所以,我认为埋尸这件事不是凶手做的。”
方遇安点头认同。
“不是凶手,那是谁做的?”凌惜言诧异问道。
“我的傻弟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这次来十字山是为了什么?”
“啊!那怪东西?”这几天不是看现场就是找尸体,挖尸体,害他差点忘记正事,“它什么意思?图什么呢?”
“图什么?无非就是给我们下挑战书?或者是引我们入局?管他呢。”肖停语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欣然接受,我倒要看看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要我们加入他们办案,有难度吗?”
“比起单纯只看案发现场来说,会费些力就是了,但是我们毕竟帮他们找到了柳云秀的尸体,具体还是要看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凌惜言抓紧吃完饭,用湿巾擦擦手,起身离席,“我吃好了,我去联系师父,让他老人家出手事情肯定容易很多。”
“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凌惜言走后,方遇安问她。
肖停语正单手托腮,另一手舀着碗里的汤喝,她手持汤匙的动作轻缓,拖着汤匙在碗底摇曳,轻轻一挑就带动碗中的汤水荡漾。
听到方遇安的问题后,她抬起头,双目紧紧锁住他,唇角向上牵起,露出只有猎人捕捉野兽时才会出现的晶亮的双眸,“嗯,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说完收紧下颌,两簇秀眉微微一挑。
方遇安喉头一哽,总感觉她意有所指,看似是在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实际又好像是在影射其他。
他眼角抽搐几下,索性双手环胸,仰身回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份对峙糅杂着些许异样心思,导致他总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一条线在不断地来回拉扯,两相较量之下,那份挑衅落得下乘,变得温吞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就如脱缰的野马,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究竟是什么开始的呢,他追根究底,不断地追溯。
是了,他突地恍然大悟,就从他进入的巷口的那一刻。
“喂,我们该走了,男朋友?”肖停语屈指在他额头轻敲几下。
方遇安浑身如过电一般,从茫然的回忆中醒神。
桌上碗里的汤已经见底。不知道什么时候,肖停语已然来到他的面前,单手撑着桌边,垂眸笑看着他,眼底蕴含着说不出的意味。
嗯,他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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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她就是在影射。
*
次日下午,双木镇派出所某办公室。
在肖停语他们面前的高壮的中年男人,正是负责柳云秀被杀案的队长,冯宏伟。
“你们的师父我是知道的,早些年有件案子,我曾和他一起合作过。”冯宏伟喝下杯中的茶水,悠然提着往事,不过这场短暂的寒暄没持续多久,他就把压在胳膊肘底下的报告递给了肖停语。
“柳云秀的验尸报告?”
“嗯,我想你们应该需要这个。”他捏着鼻骨开口说道,因为连轴转地工作,冯宏伟眼底的黑眼圈明显,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谢谢。”肖停语双手接过报告,开始快速翻看,报告前边的内容和他们先前预测得差不多,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在那天的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尸体身上有多处明显的刀伤,致命伤在颈部,导致柳云秀失血性休克死亡。凶器虽然还未找到,但根据刀口的痕迹对比,大概率就是菜刀了。
肖停语快速看完验尸报告,就顺手递给身后的两个人传阅,“既然凶手放着死者的钱财不拿,只把死者的手机带走,那就证明他们大概率是认识的了。”
“结合死者本人的一些个人情况和邻里的反映,如果二楼真的存在‘神秘人’的话,我猜测住在二楼的那个人就有非常大的嫌疑,很可能是两个人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最后争执不下,才导致激情杀人的吧。”
既然周边店铺没有发现过神秘人的存在,那么就排除了神秘人自己开车来到双木镇的可能,不然有陌生车辆停在附近必然会引起注意。她思考了几秒继续建议,“要找这个人的话,如果这里实在没有线索可以试着在附近村找找看,他或许会跑到邻村去搭乘到城里的车也说不准。当然,神秘人打电话通知别人来接自己的可能性虽小,也不能完全排除。”
即便他们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查,但也并不影响冯宏伟很满意她的建议,他点点头,“关于柳云秀的尸体,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你们,这个案子总算是有些苗头了。”他停顿片刻,再开口,“我们很欢迎你们能够参与办案,不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要交给你们的案子是另一件。”
肖停语愣住,“那名无名女尸?”
冯宏伟笑笑,额头的皱纹加深几分,“对,就是无名女尸,有问题吗?”
肖停语不假思索,“当然没问题,还得感谢你们能够让我们加入。”
“是我们感谢你们才对。”冯宏伟看了看桌上的钟表时间,站起身,“我等会还有个会,这一连出现两起命案,上边很重视。”
肖停语三人随着起身,跟着他出门,冯宏伟似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对了,方便你们调查,这边给你们安排了一名我们的人帮忙,他叫张帆,现在应该就在门口等着你们,你们有什么需求可以让他随时来找我。”
看着冯宏伟拐了个弯,上到二楼,凌惜言立马小声抱怨,“这算盘打的,把这么难的无名女尸案子丢给我们,身份不好查,人际关系更是难找,这不难为人嘛。”
肖停语没有反驳,这个案子较之柳云秀的案子确实要难上许多。
凌惜言走到大厅,晃头四处巴望着,“不是说给我们安排帮手吗?在哪呢?”
透过大门玻璃,方遇安远远望见一个人正蹲在外面的石柱前,便向着那个方向抬抬下巴,“喏,应该是那个吧。”
肖停语和凌惜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瞧过去,一个肤色偏黑的男人正弓背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垂在膝盖,嘴里衔着一支香烟,还不时往身后看。
隔着烟雾,那人隐约看到大厅里站着三个人,等他眯着眼终于看清来人后,立即掐灭了烟,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冲他们激动地挥手,“这儿。”
9. 第 9 章
为方便办公,冯宏伟特地找人收拾出来了一间房,作为临时办公室,供他们使用。
派出所内的绿植不错,院子里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肖停语他们所在的办公室窗外就有一棵石榴树,窗外的石榴树上坠着几颗黄绿相间的石榴,风只轻轻一扬,就引得枝条上的石榴颤颤巍巍地摇晃起来。
“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大,最近又发生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案子,我们市局刑警队也被指派过来查案,很多地方都被征调使用了,导致房间不太够用,所以只能辛苦你们用这间。”张警官憨笑地挠了挠头,“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对了,关于住的地方...”
“我看这里就挺好的嘛。”方遇安一脚迈进办公室,身子随意斜靠在门口,“我们现在住在旅店,离这里也不远,挺方便的,就不用麻烦了。”
张帆松口气,“那也行,冯队长让我跟着你们一起,我这人空有年纪没啥经验,
也帮不上大忙,但是需要什么跑腿的活,你们都别顾忌,和我说就是。”
“虽然我比你们年长几岁,论能力真比不过你们。”
办公室里确实是收拾得相当整洁。肖停语先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安慰回答道,“有你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倒是还要委屈你这几天跟着我们了。”
张帆一脸急促,忙摆摆手,“不委屈,不委屈,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帮我们找到了柳云秀的尸体。”提起柳云秀的尸体,他又道,“对了,痕检那边表示,二楼确实存在除死者以外的其他人的生活痕迹,关于柳云秀的尸检报告,冯队长也给你们看过了吧。”
“嗯,看过了,大致跟我们猜想得差不多,致命伤在脖颈处,失血性休克死亡。当然,我们也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一并告诉了冯队长。”
“对了,那具无名尸骨怎么样了,做尸检了吗?”
几人聚在刚刚收拾好的办公室里,打算暂时开个小会,商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既然冯宏伟把无名尸骨的案子放心交给他们,那就不能拖着,是时候着手安排工作,开个案情分析会,及时开展调查。
张帆放下手中的笔,一脸为难,“应该快了,我们的刘法医刚刚做完柳云秀的尸检,也是一夜都没合眼,无名尸骨的尸检估计还得再等等。”
“没关系,其实发现尸骨那天我们也细致看了一下,可以先根据现有信息做一部分整合推断。”
“尸骨性别为女性。”坐在肖停语旁边的方遇安,闭眼回忆着那具尸骨,“尸骨完整,推断入土时间不少于五年。”
凌惜言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笔出神,沉默半晌才开口,“都不知道是外地人抛尸在这儿,还是...”
要真是外地人抛尸在这里,那么要想确认死者身份那简直是大海捞针了。案子还没开始查,就已经把他们搅和的像只无头苍蝇,没有头绪地四处乱撞。
“慢慢来,这还没开始就先把自己给难住了,搞退缩了,后边的工作还怎么做。”肖停语安慰,“先一点点排查吧,先从双木镇开始,不行就扩大范围,扩大到隔壁几个村,再不行,再扩大....”
“停停停,别扩了。”凌惜言听得头疼,“师姐,你就直接说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怎么做?”
“既然大致知道尸骨表面信息,可以稍微做一下排除。”肖停语思考半晌,她看向张帆,请求道,“所以,等具体的报告出来之前咱也别闲着,麻烦你找一找近八年来,户籍为双木镇的女性失踪案件。”
张帆诧异,“八年,为什么是八年?”发现尸骨时张帆并没有跟去,所以也不了解尸骨信息。
“手链。”肖停语右手拿着笔,笔头在桌子上敲几下,想了一会开始给他解释,“那具女尸几乎呈白骨化,而我们在尸体手腕上发现了一条手链,至于为什么是八年,是因为那个手链,很有年代感。”
“说起这条手链,凌惜言比我更懂。”
凌惜言在一旁点头,“其实那条手链是某个动漫人物佩戴的饰品,动漫爆火之后,商家抓住商机,果断赶制出来售卖,现在早就停产了。我查了查相关消息,这款手链的第一批售出时间是在八年前的初春。”
“好的,我没问题了,我这就去找。”听完解释,张帆立马站起,干劲十足,拔腿就要开跑。
“诶,等等。”肖停语叫住他,点了点在她对面的凌惜言,“让凌惜言和你一起去吧,你们之间还有个帮衬,也还快些。”
就这样,凌惜言和张帆两人哥俩好般攒头汇在一块进行了一番商讨,然后,并肩走了出去。
等两人终于出去,室内瞬间冷清下来。
方遇安悠闲地靠在椅背,两手搁在腹部,双腿交叠肆意搭在桌边。
他仰头环顾这间办公室的陈设,房屋装修简单,颇有多年前装修的味道,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但也看得出来,对方生怕怠慢他们,已经在绞尽脑汁弥补了。
办公桌椅与其他办公室的相差无几。这里以前应该是间储藏室,毕竟要得急,所以来不及安装空调,所幸他们在这办公的时间不多。头顶的风扇风力小,还不及这个时间点,从窗边吹进来的自然风凉快。
起初的风很悠闲,柔软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他强撑起来,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就确认死者是双木镇的?八年,要找起来的话,这工程量可不小,要是方向错了,这不都白费了。”
肖停语的腰抵在他的桌边,埋头看着手中双木镇的宣传手册,说话声闷闷的,“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但目前也只能先这样了,我们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她喘了口气,把宣传册扔在桌上,继而挺直腰背,把两手撑在桌侧,右手食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子,“但查案的过程不就是这样吗?不断地建立各种可能性,不断地推翻,直至找到正确的答案为止。”
“你就当是我的直觉吧,既然那个东西这么想让我们在这里发现这具尸骨,我觉得大概率和双木镇有关。”
“为了让我们发现这具尸体它可真是费尽心思。”啧,头疼,方遇安按了按额角,没想到来到这竟然还需要查案,他思考了一会,“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想做什么?一开始我以为它是想害人,但现在看,它更像是想救人。”
“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个东西究竟想做什么,等查明事情真相,估计就清楚它的意图了。”肖停语沉思一会,又改双手抱臂,突然冷哼一声,说话时语气不善,“我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等我找到他,看我不好好讨回来。”
见她换了一副脸色,方遇安顿时想起,面前的肖停语,跟他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不禁开口,“关于你的记忆,还没有一点要恢复的迹象吗?”
“嗯?”肖停语歪过头看他,故意问,“怎么?看你这个样子,好像很害怕我恢复?”
他下意识坐直身体,僵笑着否认,“怎么可能?我明明很希望你恢复的。”心里暗骂自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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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不开提哪壶。
“哦?”肖停语沉默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满满探究,令方遇安霎时慌了一瞬,但片刻后,肖停语便扭头不再看他,只轻声笑了下,“骗子。”她说这话时尾调低缓,气音轻柔,仿佛这两个字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一转即逝。
但这两个字却强硬地闯进了方遇安的耳朵里,不停地在他脑袋里回旋,他的心头蓦然被触动。他反复品嚼着它们的抑扬顿挫,不断摩挲着它们的字形结构。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对方的靠近。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肖停语忽然倒背着双手,弯下腰,目光直视着他。
两人近在咫尺。
对方猝不及防地靠近,令他的慌张无处遁形,更是暴露在无形之中。方遇安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也是木的,他无声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外面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风鸣声,好似都只在两人之外环绕,他们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安静密闭的空间里。
再经受不住对方的直视,方遇安抿紧双唇,小心挪动着眼珠向下方瞟去,刚刚还在咒骂头顶的电扇风小,这会的电风扇成心和他作对一般,吹得他眼睛酸涩,致使他加速了眨眼的速度,一眨,又是一眨。
肖停语似乎是被他现在的呆样子所取悦,‘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所以并没有等到方遇安的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就倏然撤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先前因为紧张而攥住的双拳慢慢松开,方遇安的眼睛缓缓朝着她的方向瞥过去。
现在的肖停语是从不吝啬于笑的,也是经常笑的。但是刚才的却是不同,和平常的也不一样,和照片上的样子更是大相径庭。
她的位置就在窗边,临着那棵石榴树,窗户开着,自然风吹进来。
已经临近傍晚,阳光徐徐收敛着自己的权力,浮动的频率减缓。
迎着落日的余晖,粉紫色晚霞挂在天边,一束温暖的光映照在她的脸庞。肖停语的及肩发被扎成低马尾,她的头轻轻晃动,马尾温柔地扫过后肩,垂在椅背。她双手环抱胳膊,眯着眼睛假寐,尽情享受晚霞的抚摸。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忽地吹进了室内,带动方遇安桌上的一沓纸张。
白纸得了自由,正酝酿着动作,上下翩飞。
在这躁动的风中,方遇安清晰地听到自己那猛烈跳动着不可忽视的心跳声。他恍惚地坐起身,在纸张被吹乱之前及时用手将其止住,拿起桌上的水杯,压住那沓纸张的一端,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倚在椅背上,只是,悬着的心并未降落。
风声也未停止,反而在室内人的遮掩下,引起了它的叛逆与反抗,再次怂恿纸张的一角。
纸张被掀开,一下下,掀动的动作更大。
狂肆的夏风就像个专好偷窥他人秘密的盗贼,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心底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方遇安的心头涌动着失控的情绪,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屡屡冲刷着他的神经,并值得反复回味。
他近乎爱上这般,惹得他心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上.瘾一样的感觉,以至于其余事情统统被抛诸脑后。
终于,他认输妥协,索性放任风的自由,旋即转为享受。他的身体轻松地向后仰靠,无声轻笑,眉目染上几分欢愉,心境竟在此刻陡然开阔。
这时,冯宏伟敲门进来,“杀害柳云秀的嫌疑人确认了。”
10. 第 10 章
“嫌疑人名叫周斌,42岁,性别男,耳市新华区人,是美伊化妆品经销商的老板,离异,值得一提的是,他一个月前才刚刚办完离婚手续。”
冯宏伟刚刚部署完那边的工作,特地赶过来,告知他们柳云秀案的最新消息,他刚一坐下先灌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干哑的喉咙。案子总算有进展了,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事实证明,咱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五个人围坐一起,面前是贴着案件信息和相关照片的案件板。
“我们这两天一直在走访附近的几个村子,嘿,也是该着咱们运气好。”冯宏伟坐在中间位置,向他们讲述着整个调查经过,“咱们的人在隔壁村走访时,正好看到那群开黑车的聚在一堆。这群司机平时没活的时候就喜欢在一块打打扑克,侃侃天。这不一问,就有一个司机说他曾在案发当天上午,拉过一名外地男性客人。”
方遇安从案件板前挪开视线,疑惑问道,“只是拉过一个外地客人而已,为什么司机会觉得他有问题?”
“司机觉得这个周斌是个脸生的,穿着打扮也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就多留意了几眼。”冯宏伟又解释,“他们没事就喜欢跟乘客聊天,那天周斌的状态很不对,神神叨叨的,又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一会说自己来看亲戚,一会又说做买卖,所以印象会更深一些。”
“那个司机表示,周斌是从当地旅店上的车,我们去到他住的旅店,又找到监控,顺着这个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他这个化妆品经销商的身份。”话说完,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好巧不巧,死者店铺卖的那些化妆品里就有这个牌子!”
肖停语做合理推测:“所以就确定了死者和这个周斌认识?”
“对!有了这条信息就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准确的。”冯队长点头,“我们的人去到他的公司,据秘书交代,果不其然,柳云秀就是从他们那里拿货,而且还是直接从周斌手里边拿。”
“之后,我们找到了他的前妻了解情况。据他的前妻表示,这个周斌不老实,而他们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她发现了周斌通过社交软件和不同女性聊骚,不仅如此,她还掌握了周斌出轨的实质性证据,其中就包括这个柳云秀。”
“周斌的前妻气不过,一怒之下就决定和他离婚,而周斌呢,也爽快地答应了。他们有个女儿,现在跟着周斌的前妻。”
“据了解,周斌曾休了一周的假,按理说前天就该回去了,但现在他的电话打不通,秘书也联系不上他。”
“他有很大的嫌疑。”冯宏伟给他们做完总结,屈指弹了下这份资料,伴随着一声脆响,他再次开口,“哼,这个周斌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推销员,后来辞职单干,利用工作时建立的人脉自己联系化妆品生产加工厂,才成立了这个公司。”
方遇安瞧着贴在案件板上,通过旅店监控拍到的周斌照片。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穿着长袖衬衫,肚囊鼓得像由多个游泳圈堆挤在一起。也难怪司机对他印象深刻,大夏天把自己箍得这么紧,他不热吗。
“男人,一个极其浅显表面的生物。”肖停语屈指抵在下巴处,觑着照片感慨,“以为把自己包裹得人模狗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猥琐肥腻的内心了吗?早就暴露在外了呀。”
方遇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肖停语,偷偷收回视线,忍住笑意。
“然后呢?”肖停语没在意在座几人的忍笑声,“找到这个周斌了吗?”
冯队长张了张嘴,重新正了正情绪才说,“我们...我们通过监控,查到了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县里公交站附近的便利店,时间是今天的半夜两点,当时的他拿着一大袋子吃的,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我们的人员目前正在附近搜索,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肖停语沉吟片刻,而后问冯宏伟,“有那附近的地图吗?比较详细的。”
“有,你需要的话,我待会找人拿给你。”话说着,冯宏伟又拿出一份报告,推到桌上,“还有这个,这是无名女尸的尸检报告。”
凌惜言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起身去拿,看面前的肖停语冲他点头,便迫不及待地逐字念起了这份报告。
“尸骨完整,手脚有被捆绑的痕迹,根据耻骨判断性别为女性,身高约为163.1—168.72cm。”
“对白骨的胃区,肝区提取物进行了检验,均验出氯氮平的成分。”凌惜言念报告的动作停顿一下,茫然地抬起头问,“这个氯氮平是什么?”
“是一种抑制精神类药物。”
方遇安问道,“这是药物过量?”
凌惜言:“自杀?”
肖停语提醒,“别忘了她的手脚还被束缚着。”
“是药物过量,更是...”冯宏伟面色沉重,摇头叹息道,“十年前,我们曾办过一个类似的案子,犯人就是用含氯氮平成分的药来达到迷.药的效果,如果这种药物过量的话,会导致幻觉,心跳过速,各脏器损害等问题。”
“再结合死者被捆绑的状况,我们初步推测这个案子和当时的情况一样。”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凌惜言更是难掩情绪低落,此刻,手里的报告似有千斤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字一句,念得格外沉重,“经法医鉴定,死亡年龄17-22岁,身高163—168cm。根据土中尸体软组织、内脏器官分解消失,再根据衣物腐烂的程度、薄厚情况,分析死者被害的季节为夏天,推断死亡时间5年及以上。”
“还有,结合在死者衣物中检验出了几种不同土质,她的尸体应该被挪动过。”
屋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一个花季少女,被捆绑,被下.药,凶手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肖停语的胸口发闷,同时伴随着呼吸困难,手指尖也感到一阵酸麻,她努力按压着指腹,试图转换沉闷的话题,“下午时候,我让张警官和凌惜言去调查了一下近八年来,双木镇的女性失踪案件。”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杀害她的凶手。
张帆深吸口气,“这是双木镇的。”他站起身,走到情绪低落的凌惜言身边,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轻拍了下以示安慰。
等凌惜言缓过来,就低下头和张帆一起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两份档案,摆在桌上,“结合刚才的尸检报告,我们又进行了一圈筛选,进一步缩小了范围,目前有两名失踪人员和死者信息比较吻合。”
凌惜言按照失踪记录念道,“张茜,丢失时20岁,七年前失踪。还有一个17岁,陈辰,也是七年前失踪。”
凌惜言开始解说这两起失踪案的详情。
张茜,失踪时20岁,身高165cm,双木镇本地人,初中学历。
报案人是张茜的母亲,时间是在七年前的夏末。据她当时的说法,她与张茜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吵,张茜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等到第二天张茜的母亲撬开门才发现,窗户开着,人不见了。
起初张母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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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茜只是赌气,跑到朋友家去了,结果过了几天才发现情况不对,遂赶紧报了警。
过后,警方根据走访附近的邻居,获知了母女俩争吵的真正原因。
张茜的成绩不错,但被她的母亲逼迫着退了学。没办法,张茜就去外地打工,并在打工地方认识了她当时的男朋友。张茜母亲得知这件事后,硬是把她拽了回来。
其实张茜母亲早就在本地给她找了一户人家,家境不错,那家人见张茜长得好看,对她很满意。但张茜不愿,为此,她还与母亲发生过多次争吵。就在张茜失踪的前一天,母女二人还因此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最后查找未果,怀疑是张茜自己跑了。
第二个是年仅17岁的高中生,陈辰,身高是163cm。
陈辰家境情况更复杂一点,陈辰父母早就离婚了。陈辰跟着她的父亲生活,一开始还好,直到陈父再婚,陈辰的继母生了个儿子。
陈辰家境尚可,但是她的继母容不下她,不停给陈辰父亲吹耳边风,告状陈辰不听话等等,导致她在家里的处境不太好。可能是家庭经历等原因,陈辰的朋友不多,直到某一天,再也没人在双木镇见过她,但陈辰家人对外声称她是在外打工。
陈辰的失踪是她奶奶上报的,说是怎么也联系不上自己家孙女,当时闹得还挺大,老太太坚持认为自家孙女被她的后妈害了,因为当时条件有限,也没查出什么来,以至于不了了之了。
“经过排除年龄和丢失时间,目前只有这两名符合。”
听完这两件案子,肖停语问冯宏伟,“有没有可能通过颅骨复原,还原死者的面貌。”
“我们正在从这方面想办法,也正在尝试着找在这方面有能力的人。”冯宏伟提议,“不如我们双线并行,都别耽搁,你们这边先排查两个吧,如果没有,再继续扩大范围。”
众人得了目标,立刻燃起了希望,开始着手安排任务。这期间,张帆一直埋着头,眼睛盯着这桌上的失踪人员档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遇安正起身时注意到他的异常,便问道,“张帆,怎么了吗?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张帆被突然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否认,说话也吞吞吐吐的,“没,没什么...”
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没问题都有鬼了,凌惜言想起两人在查档案时,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就怪怪的,“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算不上,但我怕...影响调查方向。”
冯队长一拍他肩膀,“有话就说!挺大个子怎么说话办事磨磨叽叽,畏畏缩缩的。怕这怕那、瞻前顾后,这还怎么查案子?查案就是要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肖停语也鼓励道,“你只管说就好了,至于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联,我们大家可以一起来帮你判断。”
听到众人鼓舞的话,张帆的胸口一阵胀热,年少时的他怀揣盛大梦想,从家乡考出去,最终也得偿所愿,去到了刑警队。
只是多年过去,他的激情被平庸磨灭。市局能人多,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技不如人。由此,也变得越来越没自信,做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导致他更是不敢说,不敢做,让他一度怀疑自己。
但他不甘心,
张帆蜷缩的手松开又合起,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其实,由死者尸检报告得出的排查条件,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他抬起头,直视他人目光,坚定道,“我觉得还有一个人,双木镇还有一个人符合这些条件。”
11. 第 11 章
“还有一个?”凌惜言惊讶出声,努力回想着他们之前调查过的资料,“怎么会?是谁?也是双木镇的?这不对呀,能找到的就都在这了,我记得没有遗漏啊。”
“是的,还有一个。”张帆的回答铿锵有力,不过很快,他面带迟疑地说出了梗在自己心中的疑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还没找到,她家里人就撤案了。”
“她叫黎阳,也是双木镇本地人,是在耳市失踪的。查找人员失踪档案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或许可以把黎阳的案子考虑进去,但当我特意去查时却发现已经撤案了。可据我所知,这个案子一直都没结果。”
起初,张帆也只是秉持着碰碰运气的态度去找找档案,想着要真是的话,那这案子就能破了。看到尸检报告时,更加确定了他心中所想。只是撤案这件事,把他搞得有点懵。
方遇安原本单手支在椅背,侧身坐着,在听到张帆的一番解答后转换了坐姿,好奇地坐正身体,“这人都还没找到就撤销案子,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肖停语见张帆这么笃信,便对案子充满了好奇,“原因?你为什么会想把这个案子考虑进来?这案子什么情况?”
冯宏伟也重新拉开身边的椅子,又坐了回去,“对,关于这个案子你了解多少,来给大家伙讲讲。”
张帆回想片刻,开始解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记得是在五年前夏天,也就是黎阳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当时她去到耳市打工,谁知一个多月以后人就突然没了消息。黎阳父亲找到她打工的地方,那边的老板表示黎阳一早就辞职了,她的父亲就立刻报了警,一直到现在,人也没找到。”
“我认为不应该把黎阳排除在外的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因为她和死者的年龄,身高等信息非常贴合。”
“照这么说还真有点意思哈。”凌惜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什么这家人要撤销案子呢,没必要吧。”
方遇安问张帆,“他们家里怎么个情况,你清楚吗?”
“黎阳的父亲叫黎平,他的妻子是生在黎阳时难产去世的,所以家里只剩他们父女两人过日子。”
“早些时候,黎平在隔壁镇盘了个厂子,起初厂子效益一般,他们日子过得比较拮据。但工厂起来之后,父女俩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而且自从黎平老婆去世,他也没再找,镇上的人提到他们家,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即便是黎平工作忙,也把黎阳照顾得很好,吃穿都是最好的。黎阳失踪后黎平更是大病了一场,为此,工厂还歇了一段时间,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撤案。”
之后的办公室就突然陷入了沉寂,安静下来,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愈来愈浓。
比起屋内其他几人满是疑虑的脸色,反观肖停语要自在许多,她一手撑在桌边,一只胳膊搭着椅背,身体向后仰,又过了一会,她潇洒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管他什么原因,要我说,与其我们在这瞎猜,还不如直接去问来得快。”
冯宏伟面色沉重地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须臾,目光转向肖停语,“那好,把这个黎阳也考虑进去,你们这边派人去走访这三家,顺带做一下DNA比对,人员调集的问题交给张帆就行了。”
等安排完,他一手叉腰,另一手郑重地拍了拍张帆的肩膀,再说话时,语气轻松了许多,“可以呀,你说的这条信息很重要,不过...”又转而纳闷问他,“但是不对呀,既然都撤案了你怎么还这么了解?五年前,我记得你刚毕业没多久?”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张帆又瞬间恢复往常,他不好意思笑道,“队长,我老家就是双木镇的,我比黎阳年长几岁,她的事我也是听家里人说的。”
“原来啊,那就怪不得了。”冯宏伟当下一拍板,“好了,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先去那边看看周斌的通缉令怎么样了。你们辛苦了,这天也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累呀,我不想动脑子,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工作完正好赶上饭点,除去冯宏伟,剩下的几人就顺便在食堂就餐了,凌惜言有气无力地拿起筷子,在自己餐盘里挑来拣去,最后叹气放下。
张帆刚囫囵吞了口面条,一抬眼就看到凌惜言这副模样,关心道,“怎么了,是吃不惯吗?”
“没事,不用在意他。”肖停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撂下筷子,给凌惜言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快点吃,吃完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方遇安也吃好了,他转头问肖停语,“明天该怎么安排?”
肖停语也顺带给自己盛了碗汤,正小口喝着,听到问题后抬起头,看着他说,“冯队长不都说过了吗,直接采取DNA,看看有没有对得上的。”而后,她又对凌惜言和张帆二人说道,“对了,明天你们两个跟着去,观察一下他们三家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有,一定要问清黎平撤销案子的原因。”
凌惜言刚舒心地喝下一口汤,闻言立马皱眉,撇嘴,“要是没有呢?”
“没有能怎么办?”方遇安故意挑事,“重新再来,扩大范围呗。”
“啊?”
*
翌日下午,凌惜言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办公室,还没站定,就立马拿起矿泉水仰头猛喝。张帆随后赶到,同样冲到饮水机前,一杯接着一杯,大口喝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肖停语从报告中抬头,就看到疯狂牛饮的两人,“事情都办完了?”
“终于办完了。”凌惜言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迎着头顶的电扇风,嘴上的抱怨不停,“太热了,这里怎么会这么热。”
屋内被躁意点燃,瞬间热闹起来,方遇安刚刚睡醒,他强睁开惺忪的双眼,声音带着沙哑,随口问了句,“DNA也采集完了?”
张帆喝完水,一抹嘴,也半瘫在椅子上,“嗯,就等结果了。”
方遇安这副样子看得凌惜言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一路烈日晒着,酷暑烤着,这人竟然躲在办公室美美睡大觉,他冷嘲热讽道,“采了采了,不像某个人只知道睡大觉。”
方遇安非但不恼,反倒半睁开眼,故意打了个哈欠,随意伸着懒腰,踱步走到肖停语的桌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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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地靠在桌角,佯装无意瞥了肖停语一眼,他无奈道,“没办法啊,谁叫我只能算是个保镖,你见过哪个保镖独自领队做主线任务的?”
凌惜言面色一囧,原来那天他和肖停语的对话,方遇安早就听到了。他瞄了一眼肖停语所在的位置,看她稳如泰山,无动于衷,于是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
短暂的无聊争论过后,肖停语终于有了动静,她提起,“你们去的时候,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不对劲?没有吧?”张帆想了一会,“我觉得都挺正常的呀,不过非要说起来的话,陈辰的奶奶有些不太对劲。”
肖停语一愣,好奇问道,“怎么说?”
张帆拧着眉思考片刻,等想好措辞才说,“具体的我也不太形容出来,但给我的感觉就是这老太太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当年可是她吵着闹着要报的案,难道她就这么确定这具尸体不是陈辰的?”
“那其他的还有吗?”
“其他的没问题,都是比较正常的反应。”
方遇安这时插嘴,“我反而更好奇的是黎阳的父亲黎平,他当时为什么撤销案子?关于这点你们问过了吗?”
“这个还真问过了。”张帆转过头回他,“黎平叔说几年前有相关部门找到他,问他是否需要给黎阳销户,而他坚持认为黎阳还活着,但销户这个字眼还是戳痛了他。这些年他也收到过不少无名尸体和被拐卖女孩的信息,每次去每次绝望,他说再这样下去,还没见到黎阳自己的心脏就先承受不住了,后来就干脆撤销了。”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凌惜言双手搁在桌上,侧头躺在上面,闷声闷气道,“你们说,我们这一次能确定无名尸骨的身份吗?”
“无论结果怎么样,她这个案子我们都要誓必管到底。”哪怕没有那个怪东西的指引。
肖停语从抽屉里拿出地图,站起身走到张帆身边,将地图放在桌上。
张帆一低下头,就看到了这张被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和绿色线条画满的地图,但仔细一看内容条理清晰,还附有标注,他诧异问道,“这个是?”
肖停语把地图推给他,“周斌可能藏身的地方,其实这方面你们应该更专业,我这也只能做个参考。”
他们跑外勤时肖停语也没闲着,她查了大量信息做出了这份周斌可能藏身的参考地图。可能是她在之前做过类似地图,所以即便失忆,现在的她做起来仍旧得心应手。
张帆面色一喜,迅速接下地图,立刻保证,“没问题,我这就给冯队长拿过去。”然后一刻不停,小跑着出去。
起先肖停语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又是拿手机查资料,方遇安一早就注意到了,竟没想到是这个用途,他悄咪咪靠过去,小声问,“这个也是靠你的感觉吗?”
肖停语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抬头白了他一眼,只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可不是只会出力的大块头保镖,我是有脑子的!”
“对了,等下次有任务的时候你跟着我去。”她单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他,说话一字一顿,“给我当保镖。”
12. 第 12 章
空气凝结成冰,会议室里围着一圈人,在庄重的环境下,众人不免严肃起来。
冯宏伟极力推荐,肖停语三人在背后大力支持,本次会议由提供了重要线索的张帆主持,起初的他磕磕巴巴,有些生疏,之后便愈发熟练了,“无名尸骨的DNA比对结果出来,死者叫黎阳,双木镇本地人,失踪时19岁,时间是在五年前的八月中旬。”
“黎阳当时在耳市的莱奥饭店打暑假工,根据莱奥的经理表示,黎阳是突然提出离职的,理由是家中有事,经理也不好再留她,就同意了,但由于一些原因,饭店监控已不可查。离职的当天晚上,她在宿舍的行李也被搬空,自此,黎阳便失去了踪迹。”
“经查证,其父亲黎平当天在陪客户谈合作,所以黎阳在辞职时所说的理由暂且存疑。”
“接下来,由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关于黎阳的个人信息及社会关系。”
“黎阳的母亲彭佳在生她时难产去世,所以她从小是跟着自己的父亲黎平生活,邻居们也都反映父女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黎平有个皮革工厂,名字叫文智皮革工厂。”
“黎阳在学校时的人缘很好,其中和她最要好的是陈慕唐,两人一直都形影不离。黎阳失踪之后,陈慕唐也曾经多次去到派出所询问情况,只是这两年才开始减少去的次数。”
“陈慕唐,耳市师范大学毕业,她现在在双木镇的希望福利院工作。”
“再有一个就是她的邻居,年长她两岁的柏佳骏,有邻居曾经表示,他们二人有一段时间走得较近,同样也是耳市师范大学毕业,现在在双木镇中学任职数学老师。”
除此之外,还有...
下面是她的尸检报告...
张帆最后总结,“以上,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信息。”
片刻后,先前安静的会议室内渐渐响起了稀稀疏疏的讨论声。
“好了,先停一下。”冯宏伟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站起身,开始布置任务,“既然确认了死者身份,那我们就要迅速开展调查,尽早破案。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我们相继走访黎阳的亲朋好友,从中获取有用信息,现在由张帆来给大家发一下这些人的资料档案,我们分工合作。”
*
他们接下来要对黎阳的亲朋好友进行相关询问,了解黎阳失踪前的详细情况。现在分配给肖停语和方遇安他们两个的分别是黎平,柏佳骏和陈慕唐。
“先去哪一个?”
此时,明亮的太阳趴在半空,外界的温度正在缓慢爬升,方遇安躲在阴凉处,把选择抛给了肖停语。
肖停语看了下时间,这才上午九点多,阳光就已经这么刺眼了,她想了一会提议,“先去柏佳骏上班的地方,凌惜言给黎平打过电话,对方说他还在忙工作,这会还没到家。”
出发之前,肖停语认真翻阅过有关黎阳失踪案的所有调查报告。
黎阳打工地方所提供的住所附近没有监控,这极大地增加了调查难度。
她辞职后从饭店离开,回到宿舍拿行李,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除此之外,当年警方还重点走访、排查了黎阳的亲友,同事,邻居等等。自然,与黎阳年龄相仿且走得较近的柏佳骏也在其中。
“其实调查黎阳失踪案的是个经验老到的老警察,他曾一度怀疑过柏佳骏。”
“怎么说?”
“那个警察在做问讯时,柏佳骏畏畏缩缩的,很明显有事情瞒着他们,他的朋友提起他暗恋黎阳,但被柏佳骏强烈否认,不过仅凭这两点也不足够对他展开调查。而且,最后证明了他有不在场证明,就连他提前回到学校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方遇安了解,“那就先去试探一下他。”
柏佳骏现在在双木镇的一所初中学校任职数学老师,学校的位置较偏,两人开车过去需要一段时间。当肖停语和方遇安到达学校时,柏佳骏就已经站在距离学校门口稍远的地方等待了。
他似乎很赶时间,一见到他们,就领着他们去到附近隐秘的死胡同,等站定就迫不及待开口,“你们有什么问题麻烦快一点,我是趁着大课间出来的,过后还有课。”
他说话时的音量不高,但语气不善,这话一出,肖停语便忍不住皱眉看他。
柏佳骏的五官平平,没什么记忆点,塌鼻骨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给本就浑浊的双眼更罩上一层朦胧,整个人看起来很黯淡,他长得不高,身材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带倒似的。
起初是方遇安站在他的面前,可能觉得对方太有压迫感,柏佳骏刻意挪动了几步,走在了肖停语的对面。
方遇安哂然一笑,双手环胸故意踱步,一个跨步,又杵到他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柏老师别怕,我们就是例行询问,事关黎阳,相信你也从其他警务人员那得知了她被害的消息。”
“我跟她不熟,估计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们。”柏佳骏先是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他伸手扶了扶镜框,而后问道,“方便告知一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吗?”
“五年前的夏天。”肖停语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仔细打量他片刻,才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接着她提出自己的疑问,“你刚刚说和黎阳不熟,但附近的邻居都曾表示,你们两个走得很近。”
柏佳骏错过她的眼神,眼神躲闪道,“我只当她是邻居妹妹,我们年纪差不多,她有事情麻烦我,我出于礼貌帮忙,仅此而已。”
“那柏老师还记不记得,你最后一次见到黎阳是什么时候的事?”
临街的胡同口前不时有人走过,有好奇的还会往胡同里扒看一眼,柏佳骏的身体有些紧绷,他强拧过身子,背对着临街的胡同口,“印象中,我最后一次见黎阳是在那年的暑假,她来我家找我。”
方遇安没给他留喘息时间,快速发问:“那你还记得她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你吗?”
他有条不紊地回,“时间太久具体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填报高考志愿,以及我大学学校的环境,师资教育等等。”
肖停语接着问下去,“她也想报考师范学校?”
“对,我是耳市的师范大学毕业的。”谈起自己,柏佳骏的肩背明显放松许多,他挺直腰板,清清嗓子继续说,“我比她早两年去到大学,她之前就问过我,我们学校往年的录取分数之类的。”
“黎阳的成绩不错,如果去我们学校的话,她的分数绰绰有余,所以我当时还安慰她说没问题,一定会被录取。”
“她确实报了你们学校对吗,那她最后被录取了吗?”
“这个我就不太知道了,我跟她联系不多。”
肖停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询问有了片刻停顿,思考了一会,又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你觉得她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心不在焉,或者情绪比较低落之类的?”
柏佳骏不假思索回道,“没有,她那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那她平日里有没有与人结怨?或者说有没有人看不惯她,偷偷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她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比如和她的同学、父亲。”
“应该不会,她性格很好,同学之间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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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知道,毕竟我们差着两岁,不在一起上课,不过以她的性格来说应该会和同学相处得不错。至于她的父亲,你们应该也查过,黎阳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他们两个,黎叔叔很宠黎阳,我们住得很近,也没见两人发生过争吵。”
肖停语:“那你和她之间...”
柏佳骏打断她的问题,“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都是正常的邻居往来。”他神色略显不耐,再次看了下手表,“可以了吗?我要回去上课了,要是校长查课我就麻烦了,还请你们谅解。”
他从一开始就很抗拒他们的询问,并在谈话期间多次撇清他和黎阳的关系,一再强调二人不熟,再这样问下去恐怕也不会问出什么有用信息,肖停语和方遇安互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达成一致,“好,感谢你的配合,以后有问题可能还得麻烦你。”
柏佳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一个侧身,越过他们走在前面。
胡同里的小道狭窄,两侧的墙面很高,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阴暗潮湿的缝隙里不断滋长着令人厌恶的蟑螂,它们用散发着恶臭味的躯体,催动自己的触角,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蔓延,恬不知耻地以此用来扩宽自己的领土。它们虽然胆小,却知道人类并没有办法将它们赶尽杀绝,只要存在阴暗的角落就必然会有它们的身影。
“柏老师,可不可以最后再问你几个问题?”肖停语突然出声拦住了柏佳骏。
柏佳骏的脚还没迈出胡同,听到身后人的声音,他身体僵了一下,缓慢转过身,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太阳越升越高,浓烈的阳光破过云层,有多道温暖光线直直闯进胡同,瞬间撕破了黑暗。
这是自谈话以来,柏佳骏第一次直视她,肖停语的眼睛也紧盯着他,似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他的眼睛里带着怯懦,又含着刀刃,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如果把阴沟里的老鼠放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它只敢抱头藏身,忙着四处躲藏,但是若它待在舒适的阴暗角落里,隔着安全距离,它便可以明目张胆行事了。
肖停语沐浴着阳光,平静开口,“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你在哪?”
“我当时在放暑假,所以在家。”隔着所谓的安全距离,他的勇气陡增,拿着盾牌炫耀自己的胆量,“如果你们怀疑我的话,奉劝你们别浪费这个时间,当年就已经证明过我没有作案时间,而且我也没有动机。”
肖停语没理会他的解释,“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关于黎阳失踪的事相信你很快就知道了,对吗?”
这次他只点了点头,那双浑浊的双眼带着平素里少见的警惕,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脑袋里也设想出了自以为最完美的答案,准备用来回挡对方的提问。
不过他没能如愿。
肖停语没再继续问关于黎阳的问题,“我记得你的母亲说过,当时你还没过完暑假就提前回了学校,是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对方的出其不意,打得他措手不及,柏佳骏的瞳孔猛缩,他舔了舔干涩的双唇,良久才回,“没什么,大三课比较重要,我就想着早点回去预习。”他实在招架不住,再次打断了她的提问,催促,“可以了吗?我真的要迟到了。”
肖停语唇角提起,只是眼眸里不带一丝笑意,“给你添麻烦了,没问题了。”
柏佳骏舒了口气,快步走出了胡同。
“两条腿倒腾得还挺快。”方遇安低声和肖停语吐槽,眼看着柏佳骏刚要走进学校,就被门卫大爷拽住,两人就这么相互聊开了,谈话间,门卫大爷还往肖停语他们这边瞅了几眼,柏佳骏又对门卫大爷说笑几句就走进了学校。
13. 第 13 章
“你怎么看这个柏佳骏?”看到柏佳骏进入学校,隐入学生之中,方遇安问肖停语。
“柏佳骏的问题很多,他非常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越是想极力遮掩反而更容易暴露,当我们问起他和黎阳的关系时,他表现得格外抗拒。”
“那你觉得他在撒谎?可是当年已经调查过了,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黎阳的失踪案闹得动静不小,当时的询问记录做得很详细,黎平父女二人的亲友同事,就连住在附近的邻居都在警方的怀疑范围内。警方调查过柏佳骏,黎阳失踪当天他一直在双木镇,他的朋友和附近居民都可以为他作证。他提前回到学校后,车站和学校的监控也同样证明了他没有异常。
也就是这个时间证明成为了他遮掩自己本质内心的外壳。
“半真半假吧,走吧,先去看看黎阳的父亲。”肖停语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到家了。”
*
他们赶到时,恰赶上黎平到家,对方把他们热情地迎进家门。
黎平家是个二层小院,院子里用水泥铺地,地面平整,院内布置也收拾得干净卫生,落在后面的肖停语环视一周,最终把视线放在了和方遇安并肩行走的黎平身上。
黎平的身量中等,但比起柏佳骏,还是要高上几公分的,即便是年近六十,但他的皮肤平滑,面色红润,可以说保养得相当不错了。不止如此,当他从车上下来时,肖停语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
只不过,肖停语忽然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势很怪异,他的背部略弯,迈步时腰背弓起,步履缓慢,她关心问道,“您是不是腰不太舒服?”
走在前边的黎平停下步子,用手按了按腰后笑着回,“是呀,老毛病了,年纪大了身体就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
身旁的方遇安搭言,“您这是刚从工厂回来吗?这么辛苦。”
“没办法,工厂里不好离人。”黎平一面回答,一面请他们进到客厅。
刚一迈进屋内,熟悉的熏香味道再次缭绕在他们周围。黎平似是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变化,于是解释,“为了防蚊虫叮咬,我都会习惯用点熏香,比起驱蚊水什么的,我更喜欢用这些。你们经常需要外出的应该更需要吧,一会儿走的时候我送你们点。”
“谢谢,不过不用麻烦了。”方遇安寻摸着客厅里的布置,一手搭在沙发的椅背上,指尖在上点了点,“您的客厅也收拾得相当不错,这家具一看就是好料子。”
客厅里的家具大都是红木的,就连门旁也摆着一只红木储物柜,阳光在屋内降落,洒在柜子上的大相框上,相框里摆满了黎阳和其去世母亲的照片。老照片堆叠在一起,许多都已经斑驳褪色。
“这张照片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拍的吗?”肖停语指着其中的一张老照片问道。
上面的黎阳年纪不大,穿着及膝的白色裙子,她的两手提着裙角,双膝微弯,眼睛弯成月牙状,笑得很开朗。看她身后的场景像是外面的院子,只不过当时的地面还是砖地,现在已经改成了水泥铺地。
“对,就是这个院子。”黎平透过相框抚摸着这张老照片,眼底尽是怀念,“这是在阳阳八岁时拍的,那个时候我的生意刚刚有了起色,就买了台数码相机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她。阳阳当时特别高兴,还拿着它拍了好多张照片。”他又指了指相框里的其他几张照片,“这些都是她拍的。”
肖停语饶有兴致地逐张欣赏着黎阳拍的照片,发现大多是静物,其中,一张特殊的照片进入了她的视线。
取景框里仅有一口孤零零的石青色古井,可能是天气原因抑或者是调色的问题,画面略显阴沉。她回想着刚刚走过院子时看到的画面,“原来你们家还有一口井,我刚刚路过时没注意,是封掉了吗?”
“对,现在井里面都干涸了,而且现在都用自来水,也用不着了。”
方遇安转头看向院子,对照着相片上的位置,原先有井的地方现在也已经被水泥封住,“方便问一下大概是什么时候封住的吗?”
“呦,具体时间我还真是忘了,好像是阳阳初中时候吧。”黎平指了指客厅沙发,“坐下聊吧,你们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们了解完黎阳的情况就走。”两人听言坐下,回答道。
“嗐!”黎平长叹一声,眼底溢出了明显的悲伤情绪,老态顿显,他缩在沙发的一角,显得背部更加佝偻了,“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直没有黎阳的消息,我就猜到了。只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万一呢,万一她只是和我赌气呢,说不定她哪一天就突然回来了。”
“赌气?”肖停语精准捕捉到他的措词,“黎阳失踪之前你们发生过争吵?”
黎平愣了一瞬,而后双手捂住脸,低下头,带着呜咽的哭声,“对,我们就吵过那么一次,平常黎阳很听话,我们就发生过那么一次争吵,结果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阳阳了。”
看着黎平声泪俱下的模样,肖停语几次欲言又止,问询暂时难以继续下去,等他平息的期间,她站起身,缓步走向客厅门前,环视院子各个角落。
院子的右侧院墙外种植着三棵柳树,在微风的照拂下,柳枝搭在墙头,轻轻摆动,她的视线描摹着柳条的树影,目光追随着阳光徐徐移动,忽地,她眼睛微眯定在了某处,那是原先那口井的位置,在阴影堆积的区域,隐约看到覆盖在上面的石灰板的边缘处被撬开了一道缝。
“其实...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要勤工俭学,我知道她体谅我,因为那段时间我的工厂出了点问题。可是,也不至于到需要她挣钱的地步啊。从小到大她就没离开过我,我怎么可能舍得,生怕她磕着碰着,所以我就拒绝了。”黎平突然开口解释着自己和黎阳争吵的原因。
肖停语停下正欲迈开的步子,转身看了他片刻,重新坐下,继续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我实在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那您还记不记得她是几号离开家的,这期间她有没有联系过您?”
黎平擦干眼泪,抬起头望着他们,面露苦涩,眼底的沟壑明显,说话声也带着止不住的哽咽,“大概七月十二号吧,开始是联系的,很匆忙就是了,每次联络的时间都不长,以至于她一开始没联系我,我都没在意。我那个时候的工作正忙也来不及细想,直到快开学了,我试着联系她,结果才发现她早就从那个地方辞职了。”
“饭店经理说她早就辞职离开了,我当时一听就慌了,手机也联系不上她,于是就赶紧报了警,结果一直查不到线索,就被搁置了。”话说着,黎平再次忍不住,埋下头掩面哭泣。
方遇安问,“你们在联络时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吗?”
“叫她回来算吗?我心疼她,不想她在外面奔波,所以她每次打电话过来我都会提上一嘴,以至于她联络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捂住心口,悲痛万分,“我真的太后悔了。”
太阳徐徐移动,已到正中,阳光斜斜照到屋内,屋内的热意上升,肖停语按了按发酸的额角,又问,“黎阳有没有跟您抱怨过一些事或者一些人?”
“没有,她从来不说这些。”
“那您在生意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黎平认真回想了一会,摇摇头,“没有呀,我老实本分,哪敢得罪什么人呐。”然后又无奈苦笑,“就算真有人背后使坏,我也不知道呀。”
肖停语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又问,“您提过,黎阳失踪当天您在谈生意,可以问一下在哪谈生意吗?在座的人您都熟悉吗?”
“就在我们县城的一个饭店里,都是有生意往来的一些人。”
“那这些人员的名单可以告知一下吗?”
“可以,不过时间有点久了,我一会慢慢写给你。”过后,两人相继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便提出离开了。
从黎平家出来,两人走到车前,方遇安靠在车门,问起心中的疑惑,“黎阳当时的情况确定和他所说的一致吗?”
肖停语停下正欲打开副驾驶车门的动作,回答他,“嗯,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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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当年的资料,她是在那天傍晚主动找到经理辞职的。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她在那天白天没有表现出一点要离职的意愿,是突然提出离职的。”
肖停语特地看过员工的工作时间安排,上午的工作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两点到五点是午休时间,之后的上班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半开始。
“她在午休时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她的同事表示没有,她们上午的工作比较紧张,一般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黎阳也不例外。”
“哦,对了!”肖停语突然记起,“我记得有位员工提起过,在那天下午上班时,黎阳比她们晚了十五分钟左右,紧接着她就提出了离职。”
只可惜从员工宿舍到饭店后门附近没有监控,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难道说,就是在这15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才改变了她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呢?”肖停语眉头紧皱陷入了苦思,口中喃喃自语道,“那十五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她突然离职的呢?”她不断设想着多种可能,忽地,她灵光一现,“这十五分钟里她很有可能接到某个人的电话,或者见到了某个人。”
“对,极有这个可能。”方遇安的瞳色一亮,似是也很同意这个猜测,“黎阳辞职的理由不是家中有事吗?会不会是黎平?”
“不是,黎平报警后,就已经查过他了,两人当天确实没联系过,他更没时间过去。”
方遇安又猜测,“她会不会是被那个人胁迫的?”
肖停语认真思索一番,最后摇头,“也不太可能,要真是被胁迫的,她辞职期间完全应该可以找机会报警或者向经理求助。”
“其实我也设想过是不是有人用更好的工作机会来吸引她,不过也被我排除了,黎阳只身去辞职,中间会发生什么,她会不会向经理泄露什么消息都是未知的,对凶手来说,风险性太高了。”
“饭店经理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关于经理的证词着墨不多,也可能是他太忙了没注意到,她们上班不需要打卡,估计连她晚了十几分钟都不知情。黎阳的同事都有不在场证明,也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那么这条路就走不通了,方遇安又开始假设另一种可能,“那就真的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离职的了。”
人一旦产生某个想法,哪怕是突然性的,往往会需要一个结点。黎阳是突然决定辞职,她的结点很可能就发生在这15分钟里。
但她的结点是什么呢?
肖停语:“不论是本人见面,还是电话联系,能说服黎阳主动辞职,且黎阳没有暴露那个人存在的,很大概率是她...”
说到这,肖停语和方遇安蓦然对视,两人迎着阳光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异口同声,“熟悉的人。”
很可能是两个人达成某种共识后,黎阳听从那个人的建议,只身去辞职,如果对方是陌生人的话,这一点,很难做得到。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原因呢,是什么原因?”方遇安再次提出疑问。
“这一点,还暂时想不到。”肖停语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又接着系好安全带,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问他,“抓紧时间去问最后一个吧,接下来要去哪儿了?”
方遇安也坐了进去,想了想,“陈慕唐,黎阳的高中同班同学兼好友,她现在双木镇的希望福利院工作。”
福利院门前依旧阳光普照,只是再次来到这里的人怀揣着不同心境,今天的大门敞开着,肖停语和方遇安一左一右两个门神一样,安安静静,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做游戏。
很快,院内的孩子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统统停下来玩闹的动作,孩子们的目光里带着探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肖停语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就在这时从正屋门口走出一位穿着及膝的白色裙子的女人,她的长发披肩,头发半湿,走过的地方带起阵阵发香。
等看清向他们走来的女人,肖停语一愣,“是你?”
14. 第 14 章
陈慕唐愣怔在门口,她好奇地问肖停语,“你认识我?”
“啊,不是。”肖停语侧身,手指着门外,“那天我从这里经过,你当时正在外面打理那些向日葵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呀。”陈慕唐眼角微弯,冲她露出粲然一笑,“那些向日葵是我领着院子里的孩子们种的,过几天花开了,我会带着他们在那野餐。等以后结果实了,还可以把瓜子晒干,过年时候给孩子们炒着吃,营养又健康。”
“那可真是一举多得。”肖停语笑着感叹道,“听着就很让人期待。”
陈慕唐把半湿的头发随意扎起,卷了个丸子头,“你们应该是来找我问黎阳的事吧,有个叫张帆的警官上午打电话通知过我了。”
“嗯,你看哪里方便。”肖停语低头瞧瞧在院子里追来逐去的孩子们,又把目光转向陈慕唐,“你找个地方吧,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的。”
陈慕唐环顾四周,最后温声提议,“要不然就去外面的向日葵那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几日不见,这片向日葵好像开得更盛了,浩瀚的花海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花瓣伸展着身体,在阳光下跃动着曼妙的身姿,熠熠生辉。
这一次方遇安没陪着肖停语,他一个人等在角落,没打扰她们之间的对话。
还不等肖停语问起,陈慕唐自己先开口,嘴角染着明媚的笑意,“我和黎阳从小就认识,也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准确来说是我很依赖她,她的人缘真的很好,班级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所以从小到大,更像是我在黏着她不放。”
肖停语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想放过任何细节,接着,她抛出了此次谈话中的第一个问题,“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提及不想面对的往事,挂在陈慕唐脸上的浅笑渐渐退却,她垂下头,轻轻抚摸着向日葵的花瓣,像是在从中汲取勇气,最后低声道,“是五年前的暑假,我们原本商量好要去同一个地方打工。”
“就是那个莱奥饭店?”
陈慕唐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本来约定好要一起去另外一家的,因为那一家给的工资会高一些。但是我们去晚了,人家只要一名员工。”
“所以,是她把机会让给了我。”她的表情痛苦,神情晦涩,好像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用钝刀子割磨着她的心口,她深吸口气,将整件事娓娓道来,“因为那个地方的工资真的要比其他地方高很多,也很抢手,我当时打算再去到其他地方看看,但是黎阳知道我很缺钱,如果去别的地方打工,我可能连学费都凑不够。”
陈慕唐的思维不够活泛,也不够机灵,其实在面试时经理是更偏向要黎阳的。“所以你们就这样分开了?”肖停语接着问她“那么黎阳呢?她之后怎么样?”
“再之后,黎阳就自己离开了,不过当天下午她又联系我了,她告诉我,她在附近的一家饭店找到了工作。”陈慕唐转身望向远方的十字山,眼神中满是对以前的怀念,“她以前也总是这样,不遗余力地照顾我。”
看到肖停语不解的目光,陈慕唐冲她解释,“我是孤儿,我就是在这所福利院长大的,之前上学的费用一直都是院长阿姨资助我的。只要住在这里的孩子想上学,院长阿姨都会尽全力帮助我们,当然,我们也会收到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所以一等到高中毕业,我就立马要求自己勤工俭学,挣大学学费。”
“关于打工,你们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吗?”
“不算是,我一直有这个打算,不过黎阳是在高考后突然找到我的,说要和我一起。”
“那你问过她原因吗?”
“问过,她只说自己想独立。”
“那打工期间,她有联系过你吗?”
“有但是不多,我们彼此都很忙,一天要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我基本一回宿舍沾枕就睡。”
“她辞职的事你知道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失踪的?”
“八月中,我收到了她辞职的短信,担心她出事,就第一时间给她去了电话,电话里的她没什么异常,只说自己没事,还告诉我开学见。之后我就放心打工了,谁知道等我回到镇上,就听说了她失踪的消息。”
“那在电话里,你有察觉到什么吗?”
“没有,但我听到了鸣笛声,她应该是在车里。”
“那你之前的同学就没...”
“陈老师,我要到点吃药了。”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蓦然出现,中止了这场对话,陈慕唐和肖停语齐齐转过头,就见一个小女孩畏缩在墙角位置,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们。
“抱歉。”
肖停语摇头表示理解,“没事,你先忙吧。”
随即,陈慕唐招呼小女孩过来。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根羊角辫,穿着碎花裙,肩上还斜挎着一个运动型的水壶,她似乎很怕生,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水壶的背带,靠着一点点挪动步子缓慢走近她们。
等小姑娘走到跟前,肖停语就留意到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本图册,图册的封面花样繁琐,待她看清图册字样后,不免好奇,她蹲下身向小姑娘温声请求,“可以把你手中的书借给我看一下吗?”
看到有人靠近,小姑娘一反常态,一溜烟地小跑着躲在了陈慕唐的身后,在听到肖停语的请求后,她霎时瞪大了双眼,仰头去瞧陈慕唐,见陈慕唐冲她温柔点头,这才把图册递给了肖停语。
“谢谢。”
肖停语成功拿到图册,这边的陈慕唐也从小姑娘手中接过了药,肖停语这才注意到,那是一个中药丸子,外层被蜡壳包裹。小小的中药丸子被陈慕唐握在掌中,她的两指稍微用力,就轻松捻开了蜡油外壳,露出内里的黑色药丸。
“怎么了吗?”方遇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他其实一直都在注意这边,当他看到肖停语从小姑娘手中接过图册时,也就好奇地凑了过来。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肖停语一时想不起来,她晃晃脑袋才回,“应该没事。”然后翻起了手中的图册,这是本化学图册,心中暗忖,现在的小孩子都看这么复杂的书吗?还是说这是陈慕唐的?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意翻着,图册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化学分子结构式之类的,只是实在不适合四五岁的小朋友看。一张张化学结构图在她眼前掠过,看得越发无聊,探索欲逐渐熄灭,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一无所获,眼见整本书都快被她翻得见了底,正想放弃,忽然,她翻页的动作顿住,肖停语的细眉轻轻上挑,同时两指夹起一张纸,这是一张特意放在里面的草稿纸,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方遇安和肖停语同时愣住。
还不等两人从中悟出什么,陈慕唐已经结束了喂药,“好了,老师还要和这位漂亮姐姐谈话,你先进去玩吧。”
肖停语立即小心合上书页,把书递还给了小姑娘。
等谈完话,陈慕唐送他们出门,肖停语抬头看到已经陈旧的福利院牌子,好奇问道“这所福利院大概多少年了。”
陈慕唐感慨:“得有小四十年了吧,是刘院长建立的。”
“竟然这么久了,那刘院长现在还在这里工作吗?”
她淡淡回道,“她辞职了,家里面有亲人得了癌,她要回铜也村照顾家人。”
“那现在这间福利院只有你一个老师吗?”
“不是的,除了我还有其他三位老师,每年假期也会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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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老师来帮忙。”
离开福利院后,已经临近午饭时间,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吃过饭再回,天气炎热,就多点了几道凉菜,边吃边聊。
“刚才你也看到了吧?那份图册里的东西。”水足饭饱后,肖停语问道。
“嗯,看到了。”
他们都看到了那本图册,最主要的是夹页中写着的内容,一个化学式。
“这三个人都有事瞒着我们,要查起来没那么简单,我总感觉这里面还有事。”肖停语和方遇安分析着上午获得的信息,错综复杂,真假难辨,她索性撂下筷子,拿出手机,直接给凌惜言打电话。
冯宏伟他们查案必须严格遵守相关规定,所以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们来做,等那边接通,她单刀直入,“你有没有办法查一下柏佳骏名下购物APP的购买记录,五年前左右的,对,那个东西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卖,多多注意那个阶段的任何链接。”
“对了还有...”肖停语倏地停住,从在福利院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有个疑惑梗在心中,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某个画面,挥之不去,她再度开口,“你和张帆找一下黎阳手上的那条手链,我总觉得那个胶囊装饰是可以打开的,你们试一试,我等你们消息,无论结果如何都告诉我一声。”
看到肖停语挂掉电话,方遇安跷起二郎腿,长臂搭在她的椅背,歪头看她,“你怀疑柏佳骏?”
肖停语偏过头,反问他,“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觉得他有疑点,只是时间线上的问题我还没搞懂。”当他们问起柏佳骏和黎阳有关的问题时,柏佳骏的抗拒很明显,但他又似乎并不担心警察调查他,方遇安皱着眉头,好奇问,“你为什么要查他的购物软件?你觉得他是在网上买的药?”
“我也只是怀疑,张帆不是说过了吗?在七八年以前,这种迷.药在网上很常见,也很好买到。柏佳骏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强撑着一副有理的样子,实际胆小,懦弱,而且他那么在乎形象的一个人,绝对不敢在线下交易,肯定会借助网络途径。他那个时候已经上大学了,想要了解这些还是比较容易的。”
两人结完账,走在回去的路上,“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具体怎么回事得查一查才能知道,希望能查出结果。”其实即便是查到了,这种没有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证据,法院是不予以采纳的,不过倒是可以证明她的调查方向没有错,肖停语话音一转,“关于陈慕唐书中的那个夹页,你觉得是她故意给我们的提示,还是有其他原因?”
方遇安沉默半晌,“不论什么原因,至少证明了她是个有秘密的人。”
肖停语嗤笑一声,“是个人都会有秘密,这说明不了什么。”她偏过头,试探着问他,“难道你就没有秘密了吗?”
方遇安停下步子,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弯下腰,低声道,“我当然是有秘密的,还不少呢,而且其中有个秘密,我想你一定猜不出。”
“哦?是吗?我也不太感兴趣欸。”肖停语耸耸肩,语气漫不经心,“走吧。”她侧身走在前边,朝派出所的反方向走去。
“去哪?”任务完成,不应该要回去的吗,方遇安心中纳闷。
“趁还有点时间,再去黎阳家附近转转,向附近的邻居问问他们家之前的情况。”黎阳家就在附近,就不用开车过去了。
“我们不是已经在查这个柏佳骏了吗?”
“那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害黎阳的凶手,每个人都不例外。”
“再者说了,”肖停语转过身,歪头反问他,眼神骤然变冷,“再者说了,谁告诉你凶手只有一个了?”
15. 第 15 章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不对,事情从我们来到双木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我们一来到双木镇就发生了命案,在找柳云秀的尸体时又发现了另外一具无名尸骨,我们现在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死者身份,开始调查杀害她的嫌疑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这么确定不止一个凶手?”肖停语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把他砸得晕头转向,方遇安气急,噼里啪啦冲她一顿输出,忽地,他的表情凝住,身子僵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他震惊道,“难道说,是你提过的怨气?”
“可以,看来你还不算笨。”肖停语双手抱臂,笑着对他点头评价,摆出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神情。
她慢慢开口解释,“其实在发现黎阳尸体的当下我就看到了。”她伸出左手,举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两股,我发现了两股怨气。”
“不是,你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当时为什么不说?藏着掖着要搞什么?”不等她解释完,方遇安一个箭步冲在她面前,劈头盖脸地埋怨她从不把事情一次性解释清楚,难得情绪激动,嚷嚷起来。
肖停语身子向后仰了仰,勉强躲过他的攻击,不过看到方遇安这副模样她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她忍笑,“那是因为一开始我也太确定。”
等方遇安平复心情,自己冷静下来,才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你是说凶手还有帮凶?”
“帮凶这个词不太准确。”肖停语纠正他,“产生了两股怨气就说明曾有两个人对她的死亡造成了直接影响,且都对她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直接?”根据尸检报告显示,黎阳死于药物过量,再结合肖停语的着重解释,方遇安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你的意思是说,有两个人合力,都给她喂食了迷.药,然后导致了她的死亡?”只有这种猜测才能符合她所说的两股怨气,假如一个人负责绑架,一个人导致她药物过量,是不会存在两股怨气的。
“有这种可能。”
“不过还有一种。”肖停语又冷不丁开口,“还有一种,两名凶手不是一伙人,但都‘默契’地给她喂食了同种迷药,导致药物过量,造成她的器官损伤。”
听到这种可能性,方遇安瞬间挺直了腰背,和煦的阳光烤着他的身上,他却觉得自己的背脊陡然发凉,凉意直达尾椎骨,他语气沉重,“你是说,她先后遭受了两伙人的伤害,会不会过于巧合了,两名凶手在各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灌下了同一种迷.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是很小,但不可否认,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要去查一查,如果柏佳骏是凶手之一的话,那可能和他一起犯案的人会是谁,他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们找不到他时间上的漏洞。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就要重新分析线索,查明那两个对黎阳图谋不轨的人到底是谁。”
肖停语的语气算不上轻松,当她看到尸检报告时,也曾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当时天色太暗导致她看错了,错把一股当成两股,“走吧,去黎平家附近转转。”
仅时隔几个小时,两人再次来到了黎平家,大门已经锁上了,看样子黎平已经离开家了。左侧就是柏佳骏的父母家,肖停语转头看向另一侧。
另一家是扇朱红色大门,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坐在门洞前纳凉,肖停语凑上去,“叔叔阿姨,麻烦跟您打听件事。”
坐在门洞前的大妈正手拿着老式蒲扇扇风,看肖停语不是本地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你一准是来问黎阳的事吧。”
“这您都知道?”肖停语假意惊讶,其实也立刻猜到了,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案子早就传开了,更何况冯宏伟早就安排人调查过了。她道,“对,我们就是想问问黎阳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大妈一阵唏嘘,“小黎阳很好呀,很听话,小丫头不仅长得好看,嘴又甜,也招人喜欢。”
方遇安蹲下来,礼貌问起,“那黎平呢?他和黎阳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听到这句话,大妈瞬间张大了嘴巴,“你不会怀疑黎平吧?”她立即摆手,坚决否定,“黎平多心疼孩子呀,他怎么舍得?黎平一个人把黎阳辛苦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多么不容易呀。小伙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肖停语忙打断,笑着解释,“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就是单纯想了解下情况,那您知不知道黎平有没有什么仇人?镇上有没有人看不惯他们家?”
大妈仔细回想,摇摇头,“没有,我都在这住了小半辈子了也没听说过他们家跟谁有仇。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就连早早去世的彭佳都是性格好到没话说。黎平平时的人际关系也维持得蛮好的,还时不时在他家请客吃饭呢。”
肖停语一顿,“请客?那去吃饭的人您都认识吗?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黎平隔三岔五就会邀请一些人去他家里吃饭,什么人嘛,我不认识。”大妈拧着眉头,挠头想了一会,“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开着车来的,那些车我也不认识,不过看着都蛮好的。时间嘛,从十来年前就开始了。”
“但是也能理解嘛,做生意不就得这样,不然怎么拉来客户。”
“那最近这几年,黎平也还会在家请客吗?”
大妈不假思索,“请的请的,不过没之前那么频繁就是了。”
方遇安侧目,看了看隔壁紧闭的大门,又问道,“黎平的那个工厂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这我就不了解了。”大妈看向身边的大爷,示意他开口。
一旁的大爷这才搭言,“没有,他的厂子休息了小一周了,隔壁家老李的儿子就在那工作,我都好多天没见他去上班了。”
“休息了?”肖停语纳闷,黎平上午明明说过,他刚从工厂回来,是因为有别的工作吗?她再次问,“他的工厂在哪?我也没见咱们镇上有工厂呀。”
大爷回,“黎平开的皮革厂呀,生意就属他家好,不过他的工厂不在我们镇上,在铜也村。”
听到大爷的回答,两人面露疑虑,心里就像被巨石碾压,骤然喘不上来气。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方遇安忽然想到什么,他请求道,“大爷,这个铜也村在哪个方向?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们指指路。”
“喏。”大爷想都没想,手一伸,看似随意指着一个方向,“铜也村就在那边,其实离我们这还挺远的。”
肖停语和方遇安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下一惊,那是西边。
‘西边,十字山,铜也村,还有陈慕唐。’各种信息糅杂在一起,眼看答案就要呼之欲出,肖停语心如擂鼓,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整合着之前的信息,每个人的话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她像是长久未运作的机器被突然充满了电,机械齿轮转动的瞬间,她灵光一闪,猛地张开了双眼,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
她终于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那头的凌惜言也异常兴奋,宛如一只报喜鸟,声音异常激动,“喂,师姐,你可真神了,你猜怎么着,那个胶囊果然能打开!当时的商家并不打算把这个当作卖点,这才导致我们忽略了这一点。”
肖停语和方遇安谢过大爷大妈,两人来到隐蔽处,把手机声音外放,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里面有东西吗?”
凌惜言的兴奋劲儿显然还没过,“还真别说,真的有,你猜是什么?”
费劲,方遇安从面对无聊问题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接茬的肖停语的手中抢过手机,语气冷淡,“快说,我们这边还等着你的消息行动呢。”
“是皮革,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皮革,张帆已经拿去送检了。”听手机换了人,凌惜言的热情瞬间冷却。
这越来越坚定了肖停语心中所想,她又重新夺回手机,接着问,“那块皮革,有没有印标,就是工厂名字之类的。”
“神了,师姐你真的神了欸,有的,不过只有半块印标,是一个字。”凌惜言缓了口气,继续说,“是一个‘文’字。”
今天一连串的线索像重磅炸弹一样,噼里啪啦砸过来,方遇安的神情恍惚,险些承受不住,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他扭头看向肖停语,似是在寻求她的肯定,“我记得黎平的皮革工厂的名字就有一个‘文’字,对吧?”
“对,文智皮革工厂。”肖停语正好挂了电话,确定地回答他,她的语气发凉,“或许我们应该要去一趟文智皮革工厂了。”
闻言,方遇安嘴角重新染上几分笑意,眼角上挑,眼神里隐隐带着跃跃欲试的意味,“就我们两个?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啊。”
肖停语轻笑,挑衅回他,“怎么?你不敢吗?”
“我说过的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奉陪到底。女朋友想要做什么,我肯定得陪着呀。”方遇安拿出钥匙,钥匙环在指尖潇洒打着转,“走,咱们的车停在饭店那,先去把车开回来,顺带问一下工厂的具体地址。”
*
距离铜也村越近,空气中流动的刺鼻性气味愈发浓重,车窗紧闭,但是仍有淡淡的味道飘进车子里,闻久了,让人觉得头晕恶心。
方遇安单手握住方向盘,轻松打了个弯,肯定道,“还记得我们刚到双木镇的那一天吗?我很确定,我当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了。”
经过张帆的打听,终于确认了文智皮革工厂的具体地址,工厂虽说位于铜也村,但地处偏僻,这里除了工厂,附近都没有居民住在这儿。
方遇安把车停在了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下了车就打趣道,“其实都多余问地址,光凭着这股味道我闭着眼睛开车都能准确到达地点。”
“还真当你是警犬了?”
担心开车太过瞩目,两人计划步行过去,他们顺着味道一路找过去,走过的地方树木干枯衰败,越来越荒凉,一路走来,仿佛从生机勃勃的夏季直接来到了荒芜凋败的冬季。前路的空气污浊,霾气弥漫,不知过了多久,一座三层楼高的红砖楼房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红砖楼房伫立在空地上,孤零零的。四处都是荒地没有遮挡物,肖停语和方遇安特地转了个大弯从楼房的侧面靠过去,逐步接近工厂,细靠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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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工厂的整座建筑呈‘L’形,红砖楼房的隔壁竟还有一间水泥厂房仓库。
工厂门前有监控,两人抵在楼房侧面,谨慎观察着附近,小心挪动着步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最近工厂歇业,不做生意了。”伴随着一声厉喝,红砖楼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走了出来。
肖停语和方遇安同时一惊,急忙矮身逃离,等藏到安全位置,两人对视,刚刚的那道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毕竟上午才刚刚见过面,很明显,那是黎平的声音。
“我接了单北边的大买卖,这不是急需嘛,不然我不会破坏规矩的。”另一个人讨好道。
接着又是一道大门打开的声音,肖停语闻声小心翼翼地探头望过去,果不其然,水泥仓库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画面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匆匆一眼,她只看到堆成山的未知的灰黑色物质。
十几分钟后,大门再次打开。
“那就说好了,我们明天来取货。”
“明天半夜吧,最近风声紧,等我电话。”黎平冷淡的嗓音再次传过来。
随着风声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肖停语二人没敢轻举妄动,蹲在墙边安静等待了片刻。
楼房后边是一块荒地,湿漉漉的,还不时散发着恶臭味。
肖停语和方遇安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踩过黏腻的泥泞,直接来到了楼房后身,楼房的后墙从里向外伸出了两三根粗粗的管道,管道伸进地底的渠道,面上被厚厚的石灰板盖住。
肖停语靠在墙角,观察着周遭环境,确认无人后,给方遇安打着眼色,方遇安小心走近,试着一举掀开石灰板,他扎实的肌肉弓起,使了十足的力气也只掀开石板的一角,石板掀开的同时,霎时间,空气中刺鼻气味更浓了。
闻到味道的肖停语皱着眉头走过去,发现这是一个蓄水池,深度不可测,里面蓄积着工厂偷排偷放的污水,污水是黑红色的,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怪不得。”方遇安小心放下石板,又抬头看看整座工厂的构造,那会没注意,这会仔细观察才发现问题,冷声道,“这里的烟囱也都安装在隐秘角落里。”
时间有限,两人没多留,急忙留好证据赶紧离开,重新坐回车里,一路无声,车子驶离铜也村,等远离荒芜驶进一片绿田,方遇安才敢把车窗打开,他笑着调侃,“感觉在那多待一刻,我都能少活一年。”
“感觉终于能呼吸了。”肖停语呼出口气,冷笑,“他们这是掩耳盗铃?”
“也难怪后边那块地没人种,我估计被买下来了,专门用来投放污水。”
“他们以为把污水投放在这里就没事了?烟囱里还散发着有毒气体呢。”话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方遇安你还记得吗,陈慕唐说过,福利院院长的亲人得了癌症。”
“嗯她还提过,院长是铜也村的人。”
“还有那本书的夹页里写着的那个化学式Cr(VI),那是六价铬。”
那这一切就都能说通了,皮革的制作是离不开三价铬化合物的,但是如果原料或者工艺不合格时,三价铬可能会在皮革存储及使用过程中会转变为六价铬,不止如此,如果排污处理不当,六价铬还会污染土壤与水源。
而六价铬很容易被人体吸收,它是一种可怕的致癌因子。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附近发生了命案,他们担心风险太大,所以才暂时停业。”
肖停语计算着工厂最开始的歇业时间,差不多就是柳云秀案发生的那个时候,她点点头,“嗯,是有这个可能。”
回程途中,方遇安打了个哈欠,忙碌了一天不说,还要遭受肖停语冷不丁的重磅消息轰炸,他建议道,“咱打个商量成不成,以后有什么线索能不能一次性说明白。在柳云秀家发现那东西的气息也是,还有这次你说的两个凶手也是,每次都打得我措手不及。咱们是伙伴,是需要互相信任的,如果你当时就说出你所看到的,我们还可以帮着你一起分析。”
肖停语歪过头,望向窗外疾驰的景色,她现在身心俱疲,上下眼皮直打架,也因为如此她懒得和方遇安斗嘴,“我失忆了,所以我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凭自己慢慢摸索之后才确认的,我也不是十分保证,再说了,我哪知道你们可不可靠。”
方遇安侧头看了她一眼。
肖停语失去了与她有关的人的全部记忆,想必与身边人所经历的事也一并被消除了。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与她关系亲密,值得托付的亲友,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她习惯了单打独斗,独立思考,即便是有‘证据’在身的凌惜言,没有记忆基础,遇到问题后,她也很难和盘托出。
现在的她和任何人相处,都是从零开始。
“肖停语,”方遇安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但语气异常沉稳,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保证,“肖停语,无论怎样,你都可以信任我...我们。”
不过长久没有得到回应,方遇安瞄向后视镜,看到肖停语的额头正抵在窗上,睡得香甜。
16. 第 16 章
听完了整个过程的冯宏伟苦笑,“刚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个小案子,没想到越查越有嚼头。”
肖停语单手撑着额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根据现有的证据推测,我怀疑黎阳的案子和黎平脱不了关系。还有黎平的皮革工厂,那里面的水很深,污水偷排乱放为什么没有人制止?再有就是,仓库里堆积成山的灰黑色物质到底是什么?”
听完肖停语的推断,凌惜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着胳膊惊讶道,“你是说当年的报案是黎平贼喊捉贼?可是当时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黎阳的行踪,黎平能把她藏在哪呢?”
张帆皱眉,“皮革工厂的事倒是好查,毕竟证据都摆在明面上,可是黎阳的案子怎么办,我们没有证据呀。”
“有的,”肖停语的眼睛酸涩,她闭上眼睛,一手捏着鼻骨,轻声道,“我觉得线索应该就在黎平家院子里的废井下,你们可以去查一查,尸检报告里不是提过黎阳的尸体被搬运过吗?我怀疑黎平之前就把她藏在了那里,只不过被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挪走了。”说到这她就来气,那个多此一举的怪东西究竟要搞什么?
冯宏伟知道他们来这的目的,也并没多余问那个东西的情况,只直起身问,“怎么说?那口井怎么回事?”
方遇安回他,“我们根据他们家相框里的老照片发现了之前的院子里是有口古井的,据黎平交代那口井在黎阳上初中时就封上了,现在他们家的院子都改成了厚厚的水泥板铺地。”
肖停语还留意到那些照片因为遭受长期暴晒都已经褪色了。
她猜测,那是黎平近几年特意拿出来缅怀用的。
那个地方很醒目。
“不过,这是他故意营造的一种深情的手段罢了,他要是真心的,会忍心把那些照片晒成那个样子吗?”肖停语又道:“而且我们去他家走访时发现黎平的腰扭伤了,当我问起原因,他说是常年的老毛病。”
“可我观察过他家的卫生情况,屋内打扫得很仔细,就连斗柜的最下层都是一尘不染,而且我刚才问过张警官,他们当时去的时候黎平的身体并没有异样。紧接着,我又注意到了那口明明被封上的古井,盖在上面的水泥板明显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她继续分析,“那是一个被弃用的枯井,他没事去移动上面的石灰板做什么?所以我才怀疑黎阳的尸体被他藏在了井底。当你们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出于心虚,就着急忙慌地搬开了石灰板,下井确认情况,这也导致了他的腰扭伤了,当他发现黎阳的尸体真的莫名其妙消失了,第一时间慌了,所以都没有在意水泥板有没有重新盖好。”
肖停语的推测并没有什么大致漏洞,接下来,他们将得来的线索互相分析了一番,之后的工作安排就属于冯宏伟的管理范畴了,肖停语他们用过饭之后就直接回了旅店休息,等到第二天中午收拾得当再去到派出所时就听到了黎平认罪的消息。
“黎平招了,我们在井底发现了黎阳生前所穿衣服的碎片,他立马就认罪了。”张帆兴高采烈地和他们分享着喜悦,“我们现在正在审讯他,队长嘱咐了,如果你们需要了解案情,可以破例让你们去隔壁旁听。”
三人不得不赞叹警方的行动雷厉风行,张帆还给他们讲述了整件案子的大致情况,和肖停语他们猜想得差不多,黎阳当时辞职确实是因为遇见了熟人,那个人就是黎平的司机,李正。黎平当天因为生意问题喝酒请客,胃病犯了,等酒局结束,就交代李正把那些老板依次送回家。
等送完最后一位家在耳市的投资老板后,李正就去附近吃了个饭,买烟的功夫,恰好遇上正要去上班的黎阳。
谈话间,黎阳知晓了黎平的状况,先前父女二人因为暑假工的问题不欢而散,黎阳担心黎平的病情,又正好临近开学,索性直接向经理提出了辞职,打算回家照顾黎平,这才坐上李正的车直接去了工厂,见到了还在工厂忙工作的黎平,也见到了工厂的真实情况。
因为两地距离太远,黎阳已经有很多年没去过工厂了,所以当她第一时间见到工厂附近的环境时,整个人都懵了。现场满目疮痍,厂房屋顶的烟囱上‘呼呼’往外面冒着灰黑色的浓烟,排污管随意扔在地上,排放着红黑色的废水,废水渗透进了整片地底,散发着恶臭。
黎阳的双脚踩在已经蔓延到街道的废水上,废水就像胶水一样把她固定在原地,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是爱护环境,保护环境就是保护自己,当她亲眼看到自以为良善的父亲竟然为了敛财不择手段,大肆污染环境,甚至不顾附近居民的死活,一时难以接受。再加上黎平当时醉酒正在为工厂问题苦恼,两人回家后就爆发了激烈争吵。
审讯室里,黎平哭得泣不成声,“我好后悔,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生活好过一点,后来工厂出了问题,面临整改关闭,我哪有资金去换什么环保设备,于是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托关系,求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这样还不是为了她!我一个人养活她不容易,她还不体谅我!她说她在我的办公室里拿到了证据,只要我不整改她就要去举报我!”
“回到家我把她绑了起来,但是没翻出她说的证据,就想着一定不能让她出去!”
“我是真的怕她去举报我,又怕她闹出太大动静把邻居都吵起来,到时候不好解释。我当时只想着让她安静下来,这才给她灌了点药。没想到,当我忙完工厂的工作再次回到家,她竟然就...我当时就慌了,想都没想就把她埋在井里了。”
“我喝多了,不然我坚决不会这样的。”
冯宏伟斥责,“左一个流氓右一个嫌犯都把罪因赖在酒身上,酒得罪你们了?说说那个药怎么回事?哪来的?”
“是李老板给我的,他们家有人脉,可以帮我解决工厂的问题,李老板之前在我家见过阳阳,他告诉我只要我把黎阳交给他...”
“畜生!”肖停语面色阴沉,冷冷骂道,审讯室里的黎平老泪横流,眼角的褶皱处挤满了眼泪,他是在悔恨吗?不,他或许只是在遗憾自己美好的日子到头了。像他这种人自私,懦弱,到死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能够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出卖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敢,什么因为黎阳失踪一病不起,工厂关闭,都是假的,他只是怕被查出问题。
“可是我真不知道,尸体怎么会凭空跑到了十字山的山脚下,当我发现井底的尸体不见了之后,我就知道全完了,一切都完了,这是报应呀!”
“当年为什么撤销案子?”要不是张帆提醒,这件案子就真的难办了。说不定,就真的让黎平逃了过去。
眼泪再次从黎平的双眼溢出,他哽咽着回答,“我实在受不了了,每次有拐卖人员被解救或者发现无名女尸,都会有人通知我,都让我再次想起黎阳,那个时候,我都会成宿成宿地做噩梦。”
冯宏伟已经对黎阳的案子有了大致了解,他的眉头拧紧,用鄙夷眼光看着他,又问,“你仓库里那些堆成山的灰黑色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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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黎平恍若未闻,只顾着擦着鳄鱼的眼泪。
冯宏伟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说!别以为不说就没有事了,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黎平恬不知耻抬起头,“能将功补过吗?”
这种人多看一秒都觉得恶心。
肖停语气闷转身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都在为最近的案子忙碌,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只为清理扎根在深处的蛀虫,把他们连根拔起,维护社会安定。
隔了一段时间,方遇安也走了出来,倚在她的身边,“黎平说那是皮革污泥。”
“是皮革污泥?”
皮革污泥属于危废,是废水处理过程中产生的污泥残渣。重金属铬具有很强的毒性,会对生态环境和人的身体健康产生有害的影响,危废是不能擅自处理的。
肖停语疑惑:“那些人买皮革污泥做什么?”
方遇安低头,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少有的冷漠,“有人买,他就卖,听说是用来做什么原料,人性的贪念比这些危废还要毒。”
*
审讯完黎平,这件案子总算完成一部分了,张帆坐下来喘口气,“黎平说他当时把黎阳绑在家里,再回来就发现人已经不行了,他担心事情败露就把她埋在了井里。又怕以后引起怀疑,这才去报了警。”
“反正黎阳去工厂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厂里忙,没人注意。”
凌惜言好奇问,“那个司机李正呢?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
“黎平告诉李正,黎阳是因为赌气才跑的。还告诉他,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去,警方就会怀疑是他拐走了黎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正又是个不懂法的,竟然真的没跟警方没说实话,也没提自己去过市里。何况黎平自己报了警,谁能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贼喊捉贼,害死自己的女儿不说,还敢去报警。”
“还有,黎阳坐着李正的车去到铜也村,一路上净走些不知名的小路,这哪能查到他们!”
“咳,这个案子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们的疏忽,再细致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对了,当我们问起迷药剂量,黎平一直向我们强调,他真的只喂了一点点,不至于过量致死。”经此一遭,张帆便对他们认为还有一名嫌疑人的观点深信不疑,“那另一个是谁?黎平当时为什么不说?说不定还能根据痕检发现什么线索呢。”
“这还用问,目的不同呗,如果黎平当时报警,他的丑闻就全暴露了,他这会交代,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刑罚。”
黎平因为紧张没有多加思考就把黎阳埋在了井里,即便他过后怀疑事有另因,因着自己的利益,他也不会再去报警。
“关于另一凶手嘛,那就是柏佳骏呗,”话说着,凌惜言拿出一份报告,显摆着,“这就是证据,我查到柏佳骏曾经在贴吧浏览过迷.药买卖,两人还加了扣扣,这个傻子以为自己删除记录,我们就查不到了吗。”
张帆诧异,同时分析着现有线索,“根据黎平的证词,黎阳失踪的当天是回了家的,而那个时候,柏佳骏也在家,那这样一来,柏佳骏的不在场证明就被推翻了。”他美滋滋拿出这份报告,摆摆手,“得,有这点证据就够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保证水落石出。”
“可是师姐不是说他不太好对付吗?”
“那是因为他当时有不在场证明,放心,这种刺头交给我们就好了,我们有经验。”张帆自信满满道。
17. 第 17 章
只是吃了个午饭的功夫,肖停语诧异,“他全都交代了?!”
“嗯,柏佳骏怕得不行,很快就招了。”
还以为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这么轻松,还真是应了术业有专攻那句老话,对付嫌疑人,人家才是专业的。
围观了整场问讯的凌惜言小跑过来,一脸失望,“师姐,你是不知道,这个柏佳骏刚坐到审讯室,还不到一刻钟就哭着招了,亏我还期待看到证据拍在他脸上的画面呢,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毕竟那证据可是他花了挺长时间才找到的。
张帆笑他悬疑电视剧看多了,“大部分人犯了罪之后,心里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外表看似没什么,等他们一进到审讯室里,心理防线就开始崩了,不过,心理变态的除外。最主要的是,柏佳骏的不在场证明消失了,一切就都好说了,也多亏了你的助力我们才轻松找到了他购买迷.药的实证,再加上他们早就对他施压了一番,肖停语和方遇安两个人在那一杵,跟个黑白双煞似的。”
“当然了,虽说我们也不希望遇到硬茬儿,就算是遇到了,也照样拿下。”
肖停语忽略了张帆的独特式夸奖,问道,“他怎么说?”
“柏佳骏说他在那天晚上隐约听到了隔壁院子里有争吵的声音,黎阳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所以等黎平开车离开家之后,他就好奇地翻墙过去了。”
柏佳骏家和黎平家仅有一墙之隔,所以要想溜过去还是很简单的。
肖停语哼了一声,“感到好奇就翻墙过去,这说明他之前应该没少做过这种事吧。”
“接着他就发现了被绑在卧室床头上的黎阳。”
“黎阳请求柏佳骏放了她,结果这个柏佳骏说放了她可以,但要跟他睡一觉。”
讲到这里,张帆暗骂一声,“这个黎平也没说实话,柏佳骏趴在墙头时听到了父女二人的对话,黎平是先计划着磨磨黎阳的性子,等再过两天就把她送给那个李老板,这还是人吗!哪有这么当父亲的?”
“柏佳骏也是听到了这话,才顿时起了坏心思。”
方遇安估摸着,“黎阳拒绝了。”
张帆长叹一口气,语气里颇有些无语,“他觉得之前黎阳几次三番地去找他,就是对他有意思,所以他认为黎阳是在装矜持。”他又惋惜道,“你说黎阳遇到的这都叫什么事呀,黎阳面对羞辱,被惹恼了,说了点狠话,柏佳骏觉得被驳了脸面,瞬间恼羞成怒,就返回家拿了药,给她灌了下去。”
凌惜言:“黎阳为什么不先假装应下,等柏佳骏放开她之后赶紧逃呀?”
张帆推测,“黎阳先前已经被黎平喂了迷.药,估计那会药效已经发作了,就算先假装应下也没体力逃出去,所以干脆拒绝,趁自己晕之前让他赶紧离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黎阳那个时候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她被绑着根本跑不了,就算柏佳骏真想做什么都不用征求她的同意,她没有反抗的能力。”肖停语冷呵一声,“所以她到底有没有说狠话,我们谁都不知道,或许柏佳骏就是想让她昏迷,然后乘人之危,其他的都是他对自己真实想法的掩饰、美化自己的借口罢了。”
方遇安:“照他的说法,这个药是他提前备下的?”
“他说是在大学宿舍里和室友夜聊时了解的,感到好奇就买了,之前也没用过。当他把药给黎阳灌下去后,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气息。”
“柏佳骏当时吓坏了,他战战兢兢跑回家,一直躲在自己屋里,等熬到第二天,谁承想无事发生。”
那天晚上,柏佳骏只听到了两人的只言片语,没看到黎平给黎阳喂药,又因为紧张,没注意到黎阳的状态,等他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其实在他喂药前,黎阳说话就已经颠三倒四、迷迷糊糊的了。
所以他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原因,想必黎平也给黎阳用过迷药之类的东西。黎平肯定误以为是自己错杀了女儿,做贼心虚,才没敢跟警方说实话。
“更讽刺的是,黎平给自己做伪证的同时,也正好把柏佳骏排除在外了。柏佳骏天真地以为就算警方查到了黎平也不会查到他身上,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凌惜言:“结果还不是被我们发现了,还找到了实证,这小子心理素质也不行,三两下就招了。”他摊回座位上,长呼一声,“太好了,这案子终于破了,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脑仁好疼呀,一会去庆祝下吧。”
张帆摆手拒绝,“不行,黎平的工厂牵扯出很多问题,我们赶紧忙完就得立刻回市里,再把这件事上报给上边,搞不好还得和别的单位联合解决,还有陈辰她们的失踪案,一系列扫尾的事情等着我们做呢。”
凌惜言抱拳,“你们可真是辛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说就是,只要我能帮的肯定不吝出力。”
在其他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对话中,相比之下,肖停语要安静很多,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胳膊杵在桌上,单手撑头,面朝着窗外,案子虽然解决了,但她仍愁容满面,心里积压着莫名情绪,不得其解。
屋内热闹的喜悦声此起彼伏,忽地,院子里响起一声车子的鸣笛声,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吵闹,凌惜言听到响动,好奇地扒着窗户探出头问,“怎么了吗?”
张帆也靠过去,眺望着远处,等看清楚状况,激动地猛拍凌惜言肩膀,兴奋道,“看,是周斌,周斌也被抓回来了,这下好了,两件案子都解决了。”
就见两名穿着制服的办案人员笔挺地站在院内,他们还架着一个人,中间的那个耷拉着脑袋,模样饱受摧残,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但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周斌。
四人闻讯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等他们近距离瞧过去,发现周斌瘦了不少,走路也踉踉跄跄的,他被架着走出了车外,脚还没迈开几步就立马跪下,像只丑陋的肥□□一样趴在了地上,癞蛤蟆用他那肥腻的四肢死死扒在地面。
任凭他们怎么拽,癞蛤蟆就是不动地方。
办案人员一见到他们,忙笑着打招呼,“多亏了你们给的地图,还真就在山上找到了这家伙。”
周斌多日藏在山上,因为进食有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身上的白色衬衫也皱皱巴巴的,沾满了污渍,他刚一趴下就跟犯了疯病一样,恶狠狠地破口大骂,“我好后悔呀,为什么,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婚呀。都是柳云秀这个贱女人害得我!她竟然说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她只是在利用我!而且她什么都不会做,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难道她还指望着我给她收拾?我呸,她是什么身份,竟然让我给她收拾房间?”
他嘴里又嘟囔着,“早知道,我就应该好好过日子,还离什么婚呀,都怪那个贱女人勾引我,就是因为那个贱女人!我有美好的家庭,通情达理的老婆,可爱的女儿,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她毁了我的家!毁了我!”
“别装了,没人会信你的鬼话的,这些话还是留着骗骗你自己吧。”肖停语实在听不下去了,踱步站在他面前,打断他的虚假悔意,“你真的悔过了?你是真的念你妻子的好了?你可拉倒吧,你只是怀念那种享受的生活,你享受着妻子对你的处处忍让,享受着妻子对你的百般照顾,仅此而已。”
“恭喜你的妻子和女儿吧,她们终于脱离了你的魔爪,你也会因此遭报应的。”
“你还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柳云秀一个人身上,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周斌顿时变了脸色,脸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抽动起来,原本像只□□一样趴在地上的他,弓起后背,挣扎着大声骂道,“你懂什么,像你这种人都不会有人喜欢你,你不配有人爱你...你个贱...”
不给他讲完的机会,方遇安上前一脚把他踩回原地,周斌的整张脸贴在地上,尘土糊了满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实其他人早就听不下去了,只是碍于身份没办法出手,所以这会都佯装忙着其他的,并没有制止方遇安的行为。
“呦呦呦,你这该不会是因为我把你的伪装撕破,把你真实的嘴脸给露了出来,恼羞成怒了吧,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肖停语弯下腰,双手环胸,用鄙夷眼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眼睛斜睨着他,“真佩服你们这种人,我有时候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就都会想想你们,你们都有脸活在世上,我还担心什么呢?”
“还有呀,我就纳闷了,你们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社会还是对你们太宽容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男人嘛’,就好像能把你们的全部过错都盖过似的,男人怎么了吗?你们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周斌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了肖停语眼睛里锐利的寒光,像是能把他活剥了一样,他顿时噤了声,身体也卸了力,接着就被轻松地提溜起来,带走了。
等看到张帆和他们走远,肖停语用鄙夷的眼光看向身后的两个人,“你们别跟着我,我现在看到你们就烦。”
听到这话的凌惜言第一个不服,他在原地踌躇几下,想上前为自己辩解两句,但碍于肖停语的威严,那是种超乎更甚于血脉的压制,就最终不得不放弃,没敢上前。
肖停语说完就真的不再理会他们,独自走出了院子,她一路拐过街口,再次回到了柳云秀的店铺门口。
这里熙熙攘攘,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桩命案就这样解决了,压在她心中的巨石也总算卸下一半。
可再次缠上她心头的是对真假的判断,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什么是真,亲人之间的血脉是真,亲人为了利益对自己的孩子痛下狠心也是真。利益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就连亲情遇上它,都会变得毫无保障。
她拐过街角,再次来到了那片金黄色,不由得赞叹,“这花开得可真好啊。”
陈慕唐就站在那打理着向日葵,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慢慢转过身,对肖停语说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肖停语故作疑惑,“什么意思?我只是过来看看这片美丽的向日葵,转换转换心情。”
此时的向日葵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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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盛,清风拂过,带过阵阵的草木香。肖停语望着这片花海,缓声道,“给我讲讲黎阳的故事吧。那群人渣仗着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就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了她,把各种错误栽赃在她的身上,哼,只有活人才需要借口,我觉得在这里的,也就只有你才是最了解她的了。”
陈慕唐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肖停语心说你都没隐藏过自己,但她还是说出自己最初的猜测,“还记得吧,我说过的,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过你,我从那个时候就觉得你有问题。”
陈慕唐立即反驳,“不可能,我们当时都没说过话。”
“那天我们碰巧遇上了命案,当时我们经过这里,附近的人都去凑热闹了,只有你,纹丝不动一点也没被打扰。”
“或许我只是不爱凑热闹而已。”
“当然,也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我当时也只是多留意了下你,但后来,你又慢慢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肖停语缓了缓,继续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多亏了你暗中递给我们的线索,我们才能顺藤摸瓜,这么快解决问题。”
陈慕唐抚摸着丝绸般的花瓣,低声道,“我是孤儿,从小到大最感激的只有两个人,不,现在看来应该是三个了。”她冲肖停语露出笑容,“院长阿姨真的教会我很多,她告诉我,人,无论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还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学业。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善良的人,她们和她们的亲人都不能善终呢。”
“就连黎阳也是,她真的很好,也帮了我很多,她帮我复习功课,借我练习册。因为我是孤儿,经常被学校的一些人欺负,是她拉了我一把。她就是太阳呀,可我竟然只顾得享受阳光,不懂得去关心她,我居然不知道她在死前遭受了那么多,如果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黎阳是个很乐于帮助别人的人,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教师,为此她还去找过柏佳骏,询问他学校的事宜。”
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生,竟然有两个人先后对她痛下了毒手,其中一个还是她最亲近的人,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些人把她的善意当作捅向她的刀。
最可笑的是,连行凶者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罪行,他们用虚假堆积出所谓的真相,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脸面而已。
肖停语突然正色道,“柳云秀案子的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就这么巧,我是在那天半夜又梦到了黎阳,哭醒了,碰巧在窗外看到了落荒而逃的周斌。”
肖停语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他和柳云秀有关?”
这次她摇摇头,不肯再说,“所以我们临时换了方案,把她们埋在一起,就是为了造成波动,引着你们查黎平的工厂。”
肖停语料想过陈慕唐不可能知道太多的细节,所以她打算直接去找那个怪东西,报仇雪恨,“那个东西在哪?我要去找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单单把井底的尸体运送到山底这一件事,你就不可能做得到。”
陈慕唐也没计划隐瞒,“就在山上,十字山的山上,老人家说他在那等着你。”
老人家?肖停语听到这个称呼,无声地皱了皱眉,“谢谢。”
她转身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陈慕唐孤零零地站在那片向日葵的土地上,她就站在那,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更多的是孤单的苦涩。
肖停语顿了顿,重新开口,“再过几天是不是就可以和孩子们在这野餐了?”
陈慕唐不懂她突然的问题,接着点头。
“孩子们都很可爱。”
肖停语刚走出这片向日葵,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方遇安,他一手插进口袋,脸朝着阳光,听到动静后,慢悠悠地偏过头,“问出来了?”
肖停语低低道,“嗯,问出来了。”
察觉到肖停语的低落,方遇安张了张嘴,最后伸出藏在身后的手,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喏,送你的。”
是一朵金黄色向日葵,还带着淡淡的清木香。
肖停语一愣,觉得心中莫名被触动,看到对方期待的表情,她嘴硬道,“我才不要别人偷摘得来的花。”说着头也不回,走在前边。
“欸,”方遇安追上去,摇着手中的向日葵,试探着问,“多好看呀,确定不要吗?”
“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欸,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阳光,好看,又帅气。”方遇安还在极力推销。
“不要!”肖停语头也不回,冲他潇洒地摆摆手,干脆地拒绝。
方遇安不死心,小跑着追上去,两人并肩行走,他弯腰靠近对方说着什么,肖停语摇头远离,他又恬不知耻地靠了上去。
拿在他手中的向日葵,正迎着风摇摆,寄托着难言的情思。
我曾无数次在梦里与你相见,在向日葵下,诉说着我的故事,畅谈着我们的过去。我曾无数次在梦里与你重逢,倾听着我的缺失,期待着我们的未来。
18. 第 18 章
十字山上的怪石嶙峋,爬起来格外狼狈,脚下的碎石杂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险境。凌惜言爬山不易,悲伤叹气,他刚回到旅馆准备小睡一觉,结果还没躺下就被肖停语拽着上山了。
趁着肖停语停下来寻找方位的间隙,凌惜言手撑着身旁的树干,弓背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上衣,他无奈揩了把汗,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他们脸不红心不跳,走在这里如履平地,悲伤突然袭上他的心头,不得不安慰自己,不是他体力不好,是这两人比他更能熬,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把身体练好。
眼看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肖停语眯眼眺望着不远处的密林,暮色西临,山雨欲来。
从他们来到山上,那股气息就又出现了。
他们一路顺畅,顺着危险的气息终于来到了这里,看来她猜想得没错,那东西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之前在柳云秀家发现的那股微弱的气息是它故意流露出来的。
方遇安跟紧她,跟在她的身后,关心问道,“怎么样,找到它的位置了吗?”
她还来不及回答,不远处的密林就忽地卷起了风浪,悲鸣的黄昏被狂风卷得暗无天日,她的神色紧绷,时刻警惕着四周,那股熟悉的气息随着风声的呼皞越来越浓了,肖停语低声道,声音里克制着满满的怒意,“它来了。”
伴随着怒啸的风声,一道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太慢了,太慢了,你们可终于来了!我都在这等你们好久了。”
同样听到了声音的方遇安和凌惜言精神一振,纷纷护在肖停语两侧,蓄势待发,快速进入防备状态。
一束残余的光束降落,照进了密林,接着,一位身量不高的小老头从树林深处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他就站在那。
老头一头银发,双瞳晶亮,花白的胡子没过了他的前胸,一阵风刮过,他的胡须在空中凌乱飞舞。他穿着米白色的对襟唐装,衣服上闪着微微银光,一手捻着胡须,一手背在身后,颇有些仙风道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仙人。
肖停语却不这么认为,她握紧拳头,怒视着他,那股熟悉且浓烈的气息从老头身后浮现,不出所料的话,这气息和她在鹿儿山感受的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自以为是,多此一举的臭老头!你竟然还敢嫌弃我们慢?要不是你从中捣乱,我们能查得这么费劲?”
白胡子臭老头装傻充愣,“我是在帮你们呀。”
肖停语气笑了,“帮我们?你还有脸说是在帮我们?”
“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可能会查得更轻松。谁允许你私自搬运尸体的!要不是在井底发现了黎阳的衣服碎片,我们要怎么定黎平的罪,这些你都想过吗?”
“柳云秀的尸体原本好好躺在店里,你干嘛要挪走?是,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们查黎阳的案子,那你说一声不就好了,被你这么一捣乱,你知道会损失多少线索?浪费多少人力和时间吗?”
“你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在帮我们,我看是在帮倒忙吧!”
“还有,人家带着警犬都发现不了两具尸体的所在位置,也是因为你这个臭老头吧,一定是你出手压制了她们的气息。这两个案子本来挺简单的,被你这么一掺和,搞得这么费劲。”
“还有你的盗窃尸体罪,扰乱治安罪,数罪并罚!”
“还有...”把她打伤,致使她失忆。
肖停语一项项罗列着他的罪名,这个老头所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方遇安同样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防止对方突然出手。
“别急嘛,你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急躁呢,听我慢慢讲,有话好好说嘛。”白胡子老头放下捻着胡须的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然后双手一摊,略显无辜,“我也有苦衷呀,我不能随意向人类现身,我之前也不确定你们靠不靠谱,不过结局终归是圆满的。”
“欸欸欸,小姑娘,还有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你的左手放下,你累不累,我又不跑。”老头侧身躲闪着肖停语腕上的丝弩,嘴上仍在狡辩,“你听我给你解释嘛。”
老头的身子往左拧,肖停语的手就迎过去,他往右躲,肖停语再次跟紧他,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逃。
肖停语冷笑一声,不仅不肯放下手,还往前伸了伸,故意摆在他面前,警告他,“你最好能给我说出个花来,不然的话,别怪我把你打成花。”她积攒了那么多天的怨气,现在终于有了撒气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只会惹麻烦的臭老头究竟想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怨气不要那么大嘛,我还给你们提供了线索呢。”
“线索?”他自己还有脸提?说起这个她就来气,“不就是个六价铬吗,为什么要泄露得那么隐蔽?”
老头看她暂时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又看了看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看来小姑娘是领导者,他忙安抚,“小姑娘,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只能借由他人之手告诉你们真相,但我又不能让陈慕唐陷入危险之中。这些年来,铜也村的村民不是没有向上反映过工厂的问题,但都被压了下来。最严重的,那群上报的人都不得善终。”
老头面露苦恼,“你说说,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犯险,我必须把她排除在外,思来想去,才让她把六价铬隐晦地提示给你们。”
如果他们还算聪明,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到皮革工厂,如果来了几个不中用的,也不会给陈慕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肖停语:“你是怎么找上陈慕唐的?”
“只要是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只要我想,我就能全部知道。只要稍加了解,我就知道了黎平的那些腌臜事,卖女求荣,利欲熏心。还有那个周斌,抛妻弃女,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哼,这种混蛋事也就只有你们人类从才能够狠心做得出来。”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被监禁在十字山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破坏这片环境,无能为力。直到一个月前我被突然解禁,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于是我先找到了陈慕唐,并告诉她,我能够帮她找出杀害黎阳的凶手。”
“接着,我发现了周斌的罪行,就想着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案子把你们引进来,用你的能力去破这桩案子,这才隐藏了尸体的痕迹,故意留下我的气息。”
等肖停语他们听说了这桩案子,一定会用自己的能力参与进来,再不济,他们也会寻求上级的指示,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达成了。“我做的这些事与陈慕唐无关,你们不要去难为她了。”
要把黎阳的案子摆在人前,他一定会有上百种方法,可偏偏采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这样做,在肖停语看来百害而无一利。就像她所说的万一证据丢失,对方打死不认,这完全是徒增难度。得亏是在井底发现了衣服碎片,以及井底的土质和死者衣服上的比对一致。
“你完全可以让她去报警,这样一来,黎阳的案子和工厂问题就都解决了。”凌惜言抢先说道。
“你这小子怎么想不明白呢?黎平的工厂能够畅通无阻开下去,身后必然有人。你能保证,陈慕唐以后不会被他们报复吗?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把孩子扔在危险之中,倘若我之后不再这了,谁护着她。”
“所以这些事交由你们去查最合适。”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们?”
“只有你们才能解释清我的存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想测试测试你们,看看你们这一代的能力,管窥一斑,可见全豹,如果你们是群草包,那我也没必要向你们投诚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方遇安讶道,“合着你把案子搞得这么复杂,就是为了测试我们?”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的做法就是不对,他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投诚?你刚才又说被监禁?”肖停语又问,“老头,你到底什么来历,在鹿儿山打伤我的也是你吧?”
他轻啧一声,“别老是老头老头地叫,老朽我是有名字的,我叫卯,子丑寅卯的卯。”
“还有呀,打伤你的不是我,应该是另一个被监禁在鹿儿山的山都怪,她叫垚。”
凌惜言倏地站起身,心顿时提了起来,“另一个?你们到底有几个?”
卯的视线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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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冷淡开口,“五个,我们有五个。”
方遇安:“五个?你们竟然有五个?”
“对,怎么?”他疑惑地看向他们,“怎么?你们没听过我们的故事吗?”
肖停语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陷入沉默,他们一个失忆,一个懵懂初学,一个编外人员,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卯的眉毛抖动几下,撇撇嘴,语气颇有些不满,“你们可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你们竟然没听过我们?”
凌惜言极力找回面子,“你是什么有名人士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
“那你们总应该知道,你们所在的部门其实在千年前就存在了吧。我们五个曾经年少轻狂,想要成些大事,没想到还没实施,就被你们的前辈们监禁在了五座山下。”
“上千年呀,我们不能动,也不能使用能力。”
方遇安观察他现在的状态:“那你现在?”
“大概一个月以前我发现我被解禁了,我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对方有什么目的,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到,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我猜,不止我一个,那四个也一样,我们统统被那个未知人解禁了。”
肖停语暗暗思索,这可能就是她当初去鹿儿山的理由了,这也是十字山和鹿儿山出现异动的原因。
那么,她当时在鹿儿山所感受到的气息就和十字山的不一样了。
这也不能怪她,她先前也不知道这群山都怪竟然有五个之多。她没办法区分他们的不同,这才错误地认为她所追踪的只有一个。
五个,照这么看来,其他几个监禁山都怪的地方必然也会陆陆续续出现问题。
虽然鹿儿山上的那个跑了,但这个老头却提出了要投诚。
凌惜言想当然认为,“剩下的那几个山都怪要都跟你一样,应该还挺好解决的吧。”
卯笑他太天真了,“我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度的,就有善妒的,有性格沉稳的就有脾气暴躁的。”
“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也懒得参与争斗。但我们毕竟被你们压制了上千年,你认为他们都像我一样?难道他们不会有怨气,不会报复你们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我们解禁了,但我感觉得到对方的来头不小,你们也要小心一点。”
方遇安不解,虽然这么说不道德,但他还是问,“你被囚禁在这上千年,我以为你会恨透了这个地方,恨不得亲自毁掉它。山下所发生的事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管,你为什么会出手呢?”
“对呀,我完全可以不管的。”老头倒背着双手,忽然仰头长叹,他眺望着山下,娓娓道来,“可我终究在这待了上千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人一景,我都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我每天靠着观察他们过活。”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一切都变了。你能忍心看到自家孩子竟然为了利益去伤害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吗?自然环境受了委屈,是不会开口的,而它们也是最单纯的,也是最能直观表达喜恶的。”
老头手指着铜也村的方向,“你们看到了吗?”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山下还是郁郁葱葱的景象,而铜也村方向的环境凋败,仿佛上空都笼罩着阴沉,“它们是会传染的,如果再不制止他们的行为,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就都毁了。”
“他们都在哪?”肖停语又问,“你说你们五个被压制在五座山上,除了鹿儿山和十字山,剩下的三座山都是哪?”
“这五座山包括你们去过的鹿儿山,现在所在的十字山,然后就是金鸣山,悬几山,还有就是...”卯老头的语气稍加停顿,看他们时的神情意味不明,目光直视他们,仿佛意有所指,“还有就是,百泉山。”
肖停语注意到,这话一出,凌惜言和方遇安的脸色都不太好,她疑惑地看向他们,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凌惜言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肖停语的现状,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师姐,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们部门的根据地,就在百泉山的山上。”
19. 第 19 章
原来如此,肖停语平静地点点头,视线转向凌惜言,冷静安排,“哦,那你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好让他们趁早做好防备。”
“你就这么冷静?”卯老头奇道,他啧啧摇头,“果然呀,人害人,人坑人,你们人类可真可怕,敌方都直接捣入你们的根据地了,你还这么冷静?看样子你是一点也不在乎山上那群人的死活呀?”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其余的山都怪都很难对付,可千万别小看他们的能力。”
肖停语懒得跟他解释她面上平静的真正原因,况且,她还是比较相信总部的防御能力的。
不然的话,当初前辈们也不会胆大到把山都怪监禁在自家的根据地下,她再次把矛头指向卯老头,“你别想转移话题,等下山后我送你点礼物,你好好学习学习,让你清楚认识下自己的罪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了。”
*
K2309次列火车在经停万化站十七分钟后,开始以龟速爬行,伴随着悠悠长鸣,列车终于步入正轨,宛如疾驰的长龙沿着笔直的轨道疾速行驶。
美丽的巨幅画卷也在乘客眼前徐徐展开,远方的高山连绵起伏,近处是一望无际的大片绿油油的田野。
九月初,正是开学季,11车软卧车厢里刚刚下去一批学生,新上车的乘客已经陆陆续续安稳下来。3号包间也终于清净,方遇安却躺在下铺的位置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距离肖停语出去接电话已经过去二十八分钟又三十二秒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电话,能让她接这么长时间,又到底是谁能跟她说这么久的话,聊这么长时间的天儿。
思来想去无果,方遇安浑身像是长满了刺一般,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他索性坐起身,下了床,两个跨步来到门前,悄悄拉开车厢门,小心探出头偷窥着外面。
包间外的过道幽深狭窄,方遇安好一阵左顾右盼,他的目光似火,最终把视线转向车厢连接处的位置,仿佛要把出口烫出个洞来。
火车持续行驶,匆匆穿过隧道,整间车厢迅速进入黑暗,又眨息间骤然明亮,明暗交替之间,方遇安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期待的身影,心情也瞬间柳暗花明,啪一声,他迅速关上箱门,若无其事地,继续躺下。
毫不知情的肖停语挂了电话,从车厢连接处走出来,等回到包间,发觉少了一个人,看样子,和他们一道上车的那位学生已经到站了,与自己同行的两个人倒是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们是在今天的零点上的车,等收拾完一切再歇下就已经很晚了。她刚坐下,准备再歇息一会,睡在对面的方遇安突然翻了个身,面朝着她,打了个哈欠,迷糊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出去了?”
肖停语把床褥重新铺好,语气平平地回答他,“出去接了个电话。”
“什么电话?谁的电话?”凌惜言被他们的对话吵醒了,他恍惚坐起来,含糊问道。
“张帆的。”
“他有事找你?”方遇安盯着她,不动声色问道。
“也不算,他打电话是来告诉我们那两个案子的最新进展,经过多番审讯,黎平他们几个都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估计都不会判得太轻。”
“黎平的工厂也被查封了,他们目前正在对照着工厂的账本,追查那些购买过危废的工厂,开始逐步查封处罚。”
“还有那些接受过黎平贿赂的相关管理者也都受到了严重处罚。”
方遇安手肘撑着床铺,侧躺在床上,他的眉峰一扬,“就这些?怎么会聊了这么久?”
“嗯?”肖停语停下收拾的动作,似是刚反应过来,她侧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刚才不是在睡觉吗?”
方遇安继续躺平身体,含糊答道,“刚才太吵了,我睡得不安稳。”
“哦,原来是这样呀。”肖停语便不再难为他,继续说,“我们还聊了其他的,陈辰找到了,她现在在她生母那里,生活得很好。其实陈辰的奶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陈辰曾在生活安稳后偷偷联系过老人家。对了,还有张茜,她好像也有信儿了。”
凌惜言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哑谜,听完又躺了回去,眼睛瞄着窗外,发愁问,“也不知道师父他们到双木镇了没?”
方遇安笑道:“没那么快,你担心卯老头惹事?”
凌惜言低头看了眼下铺的肖停语,嘟囔道,“那不至于,估计卯老头这会正忙着呢。”
他们从卯老头那里得知了事情真相,就第一时间通知到了他们的师父冯住云。事关千年积怨,冯住云不敢隐瞒,立马上报给了总部,然后就带着他们的小师妹,紧急赶往双木镇,打算亲自把卯带回总部。
有了卯老头的善意提醒,他们三人则一直惦记着其他山上的山都怪,生怕他们作乱,所以并没有等到师父他们,就着急赶往位于饶佳市的悬几山。
卯老头也一再保证,会在十字山上老实等着冯住云,看他也不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三人就这样放心离开了。不过临走前,肖停语还不忘给卯老头送了一些礼物,其中就包括刑法,劳动保护法,婚姻法几大本书,叮嘱他好好学习。至于他的罪行该怎么判定,还是要靠后续的商定。
其实兵分两路也是冯住云的建议,由肖停语三人先去饶佳市打听悬几山的情况,等冯住云解决完十字山的一切,最后再与他们在饶佳市会合。
这也正合了肖停语的心意,原因无他,对于冯住云这个人,她一直持怀疑态度。
她自始至终不了解冯住云,也一直在怀疑冯住云会不会就是解禁山都怪的始作俑者。
不得不说,她在淮庄镇所做那个的梦,一直影响着她,那个梦很真实,根据梦中的场景,是冯住云指派自己去到鹿儿山的。
当时也只有他和自己知道这件事。
难道说自己受伤是他的手笔?是为了灭口?
他的嫌疑很大。
所以肖停语一直在回避和冯住云的交流,因此,凌惜言成了两人之间的传话筒,不知道是不是冯住云也察觉到了她的回避,还是自己心虚,他本人也没有直言找过她。
现在也才中午十二点左右,距离饶佳市还有六个小时车程,肖停语便不再多想,重新躺好,先好好休息一阵。
傍晚六点十五分,他们准时到达饶佳市。
凌惜言曾在高考后来过这里旅游,所以对于饶佳市还算熟悉,从下车他的嘴就没停过,向他们热情介绍着这里的风景名胜,美味小吃,“我不喜欢去热门的城市旅游,所以在高考后特意做了大量功课,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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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找到了这个四线城市。相信我,这里真的是个宝藏城市,风景优美,美食丰富,甚是满足我这个喜辣的人。”
“最关键的是,来这旅游的人少呀!没有人山人海,人挤人,人挨人的烦恼。师姐,反正师父禁止我们上山,那咱们就一边打探情况,一边在这附近逛逛吧,就当是旅游了,反正这人...”
“宝宝们,我刚下车,接下来我们先去吃饭,等晚上再带领你们去探访神秘之地。”
“老铁们,话不多说,咱不整虚的,咔咔就是上...”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哟!兄弟们,我到了,呦!现在是下午六点,再过几个小时,是真是假,就等老杨我来揭秘了,呦!”
凌惜言的‘少’字还没说出口,一看到出站口的景象,瞬间傻了,他惊讶地张大嘴巴,良久都未合上。
就见出站口汇聚了许多旅客,现场人头攒动,其中,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人手上拿着手机,或者举着自拍杆。
“这...”肖停语转身靠向凌惜言,手指了指,歪头问他,“大量功课?”
凌惜言;“这....”
肖停语:“人少?”
凌惜言:“我...”
肖停语忍笑,“冷、门、城、市?”
“我也没想到它变化这么大呀,这还不到两年呢。”
也可能是正赶上人潮,出站口才这么拥挤,肖停语躲过镜头,侧身穿过人群,建议,“先出去再说吧。”
方遇安只顾着看笑话,他一手插兜,一手拍了拍凌惜言的肩膀,假意安慰,“听姐夫的,以后少说点话,对你好。”
说完追着肖停语而去。
‘乌鸦嘴’凌惜言立即反驳,“你才不是我姐夫。”也急速追上去,忙解释,“师姐,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
‘多亏’了这群游客,导致他们一直打不到车,打车软件显示预计等待时间过长,他们直接找了个角落地方,安静等待。
只是凌惜言还在望着车站口刚刚散去的人潮纳闷,“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们坐上车,驶离了车站。
路上又撞上晚高峰,偏堵,司机倍感无聊,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欢迎来到fm125.8,这里是饶佳之声。接下来,让我们来聊一聊,最近饶佳市的变化,话说最近来咱们这儿的游客激增...主要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影子...”
“弄虚作假。”司机师傅用家乡话说了句,立马关掉广播。
听到新闻的肖停语和方遇安对视,又注意到司机的吐槽,两人立刻觉出其中的猫腻,坐在后座的方遇安好奇,“师父,我看车站里好多人,每个人还都拿着手机直播,录什么Vlog,都是做什么的呀?”
司机扭头看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呢?”
凌惜言纳闷,“是什么?”
“网红呀,博主哇,我看你们形象都挺符合的嘛。”
肖停语解释,“我们是来这里出差的,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呀。”
“他们这群人都是来蹭热度,看热闹的。”司机师傅把车窗放下,透了口气,接着面露嫌弃,说话声随着汽车鸣笛声交织,“也不知哪个传的,都说我们这闹鬼。”
20. 第 20 章
“查出来了。”他们实在好奇司机师傅所说的闹鬼内因,就拜托凌惜言向在这工作的朋友打探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凌惜言刚打完电话,坐在凳子上,一撂下手机,就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块糕点吃,糕点甜而不腻,冰冰凉凉的。
他嘴里含糊道,“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有个旅游博主突然在旅游途中失踪了,他的家人和朋友都联系不上他。”
“后来呢?”方遇安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问他。
“后来...”凌惜言把最后一口咽下去,继续说,“后来报警了,查出他最后买票来到了饶佳市,也确实通过车站监控证实了他的行踪,但奇怪的是,在这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查,都查不到他去了哪。”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陆陆续续发现了其他问题,原来失踪的远不止那博主一人。”
“总共大概四、五个人吧,而且都是旅游探险类的网络博主,这些博主还都是成年男性,这件事还在旅友圈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肖停语讶道,“这些人都是在饶佳市失踪的?”
凌惜言点头,又忍不住嘴馋,再拿起一块糕点吃,“对,自驾也好,坐高铁也是,他们的最后一站都是在饶佳市。”
方遇安纳闷,“这跟司机所说的闹鬼有什么关系吗?”
“你听我说完呀。”凌惜言慢悠悠喝下一杯水,再度解释,“经细查证,其中一个博主曾经向他的家人透露过行踪,他说要去一个地方探险,地点是在饶佳市的老城区。”
“老城区?”
“饶佳市的老城区已经荒废很多年了,现在住在那的人屈指可数,还都是上了年纪,不愿意离开那个地方的老人家。”
“这件事闹得圈里尽人皆知,有个探险主播不知道从哪获知了老城区这个消息,他果断抓住这波热度,去到老城区,一到半夜就在那直播,搞什么探险。”
“起初那个探险主播就是想蹭个热度,也真没想遇到什么,结果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周前的半夜,还真的让他在老城区发现了鬼影子!即便转瞬即逝,也还是被主播和当时看直播的网友捕捉到了。”
“视频被紧急下架了,但还是在网上引发了巨大骚动,所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过来蹭热度,博关注。”
“不过也有很多网友不相信,认为主播弄虚作假,那所谓的鬼影子是他找的演员。”
“即便那个主播发誓,极力否认...”凌惜言无辜耸耸肩,“但还是无济于事。”
方遇安好奇,“有没有查过老城区?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查过的,但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凌惜言问肖停语,“师姐,你说,这会不会和悬几山上的那个山都怪有关系呀。”
凌惜言查过老城区与悬几山的距离,两者相距不远,开车过去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肖停语沉吟片刻,虽然不想与之联系起来,但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了。
“既然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又恰好和山都怪被解禁的时间相近,就很可能和山都怪有关系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恐怕那群人也凶多吉少了。”
最可怕的是,为什么总部没有发现这里的问题,诚然如卯老头所说的,他们之后遇到的山都怪会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会隐藏自己。
方遇安也瞬间想到这一点,他叹道,“怪不得十字山上的卯老头特意交代我们要小心行事,要不是他告诉我们悬几山的情况,等我们发现这里的问题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当初他们三人离开十字山时,卯还特意交代他们,他们以后遇到的山都怪只会比他更难缠,更凶恶。这也是他们赶紧来到饶佳市的原因,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凌惜言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虽然原视频被下架了,但还是有不少好奇的网友不断在网上上传这段视频,“我问了问专业人士,这个视频不存在造假的可能,如果排除这个主播弄虚作假,那他看见的就是真的鬼影子了。”
方遇安接过凌惜言的手机,看着网友上传的视频,视频很短很模糊,他来回拖动进度条,不断点开始、暂停,如此反复几次,分析了片刻,最后得出结论,“依我看,确实不像假的。”
这是一个只有五秒钟的视频,夜色下,主播的脸突兀出现在画面里,身后黑云密布,他又穿一件黑色半袖,不仔细看,仿佛他的头是悬在半空中。
视频里声音细小且杂乱,簌簌的风声和主播的喘息声交杂其中,他好像在跑,手机发生着不规则摇晃,忽地,画面突变,就在那仅仅一瞬,镜头照见的位置,在主播的身后,晃过一道青白的影子。
视频经过多方转载已经很模糊了,但仍能看出来,那是一名留着及肩短发的女孩子,即便看不清她的脸,通过她的穿着打扮,可以判断出是个高中生。
肖停语有心打趣他,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你的样子,倒是很懂这些?”
方遇安扔下凌惜言的手机,赶紧否认,“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懂。”
肖停语没理会他的否认,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同款APP,在搜索框上搜索饶佳市,果然,出现的第一个视频就是有关老城区的,还有不少直播。
她点进直播,虽然是在白天,仍有一部分主播坚守在老城区,她问,“在那之后的直播,他们还发现过什么吗?”
凌惜言摇头,“没有了,现在的老城区热闹的跟夜市一样,有胆子大的甚至在那摆起了摊,卖起了宵夜,就算是真存在什么鬼呀、怪呀的,照这架势,人家怎么可能还出来。”
“出来做什么?和他们一起开派对吗?”
“也难怪会有一批网友吐槽他们。”
肖停语看着有关老城区的直播回放,确实都是蹭流量的,嘴上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时不时提醒网友逛一逛小黄车。
不管和悬几山上的山都怪有没有关系,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思及此,她联想到,悬几山上的山都怪绝对是个凶残的家伙,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单凭他们三个,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它。
这也就难怪了,当他们把这些消息告知冯住云时,他极力制止他们独自去山上。他一定是知晓山都怪的能力的,才在电话里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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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说,一定要等他,一起去到山上。
这也是他们在这里按兵不动,安心等待的原因。
“对了,”肖停语突然问起,“师父应该把山都怪的事上报给总部了吧,他们怎么说?”
闻言,凌惜言苦恼地拧紧眉头,“师父倒是通知到总部那边了,就是总部的态度很匪夷所思。”
方遇安也瞬间起了好奇心,立马直起腰,“怎么说?”
凌惜言叹气,“总部那边并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紧张,他们告知师父,抓紧时间去解决其他山上的。”
“山都怪就在百泉山上,还是我们的核心位置,他们竟然不在乎,要是因为大意出现问题,那还了得。”
总部的含糊其辞惹恼了冯住云,他悄咪咪压低声音对肖停语说,“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无奈,为此他还发了老大的脾气呢。”
肖停语也对对方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只能宽心想着总部有总部的理由,她侧身倚着椅背,思考半晌,“咱们那个什么非正常部门有多少人,管事的有几个。”
“是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凌惜言纠正。
凌惜言纳闷,肖停语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告诉她,“其实不算少,如果单问咱们非正常调查部门的核心人员的话,那就只有咱们两个组织,知行和至诚,两个组织加在一起也就十来个人。”
“知行里就咱们师徒五个,你,我,大师兄和师父、小师妹。”
“至诚嘛,和咱们一样,也是师兄弟五人。”
“还有管理咱们两个组织的总部长,我们的总部长叫秦洛迟,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副部长,分别是苏漓和于淮远。如果算上安保的,非正式的员工,七七八八,总共加起来得有上百人。”
“那关于这个非正常调查部门的历史你了解多少。”卯老头曾经说过,他们这个部门已经存在上千年了。
凌惜言难得沉默,肖停语疑惑看向他,他不好意思挠挠头,“部门确实是发过有关这些的简章,但我那时候贪玩,就把它扔在一边,早就压箱底,找不到了。”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或者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加入的。”肖停语又问。
“师兄是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的,师姐你...”凌惜言小心照顾着她的情绪,委婉道,“师姐你是在十年前被师父带回来的。”
“我和小师妹也是在差不多那个时间,我们都是跟着师父长大的。”说到这,他略显不好意思,“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和小师妹也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而已,主要任务还是要靠师父、师兄、师姐你们三个。”
方遇安看看凌惜言一脸谨慎的模样,又瞅了肖停语一眼,少有的没插话。
肖停语其实更想问那三位部长以及两位师父的情况,不过看他状况,应该不会了解太多,遂索性放弃,随后又交代凌惜言,联系相关部门,建议把控一下悬几山的情况,以防万一。
过后,肖停语起身环顾了下他们租住的公寓,当下决定,“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师父不让我们去山上,但又没说不能让我们去老城区,一会先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天先去探探老城区。”
21. 第 21 章
方遇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正常来说,鬼影是不会无故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那个老城区的情况你能查到什么多少?构造、历史、地形之类的。”
肖停语问凌惜言,去老城区之前还是要多了解下那里的情况,才好做打算,“要是有那里比较详尽的地图就更好了,还有那个主播发现鬼影的确切地点,这些最好都要查清楚。”
凌惜言快速打开自己的手机,埋头搜索,“老城区的地图倒是好说,在网上搜一搜就能找到,倒是老城区的历史的...”
十几分钟后,“找到了!”凌惜言把手机推到桌上,“饶佳市的老城区,位于市区的北部,丰海的西南岸,距离丰海3000米。该城区为上世纪50年代末兴建,建筑以青砖起脊平房为主...”
“现在是真的没什么住户住在那了,这还有老城区建筑的照片。”
肖停语大概看了下,又用凌惜言的手机把查到的内容发到自己的手机上,“那好,那明天先去那转一圈,是真鬼还是做戏,先搞清楚再做打算。”
“那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去老城区?晚上吗?”凌惜言问。
方遇安笑了一声,“废话,既然要去找鬼影,那肯定是晚上呀。”
肖停语余光瞥见凌惜言默默舒了口气,好奇问,“怎么?你有事?”
凌惜言嘿嘿一笑,“我朋友约了我,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任务,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就想着明天白天去见见,毕竟挺长时间没见了。”说完向肖停语投去期盼的目光。
肖停语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那就去呗,反正又没事。”
“好嘞!我保证早点回来,不耽误正事。”凌惜言的语气异常兴奋,哼着歌,一蹦一跳地欢呼着回了自己卧室。
看他兴高采烈地回了卧室,肖停语和方遇安也各自收拾回了自己房间。
他们不确定要住在这多久,所以干脆包下了这个海景小院,地方是方遇安找的,他的眼光不错,这里距离丰海很近,清凉的海风吹进室内,清清爽爽的。
这里的空间尚且足够,四室一厅,房间舒适,布置温馨,还另配有厨房,设备也齐全,不过在座的几人都没有做饭的天赋,到目前为止还没用过就是了。
*
次日一早,等肖停语睡醒,洗漱完,一出卧室门,就看见大咧咧倒在沙发上的方遇安,他长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正歪头看着电视,一看到肖停语出来,快速转过头,对她扬扬下巴打招呼,“醒了?”
肖停语的脑袋还迷糊着,环顾稍显冷清的客厅,问,“凌惜言呢?出去了?”
“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喏,早餐在桌上,还热着呢,去吃吧。”
肖停语应声点点头,拖着步子,懒洋洋地坐在餐桌前,机械般拿起桌上的面包,埋头慢慢地咀嚼着,此刻的她像极了等待加满燃油的机器,仿佛有了食物下肚,才能维持正常运作,清醒过来。
电视上播放着时下流行的八卦新闻,方遇安看得无聊,他打了个哈欠,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随意切了个台,正好换到饶佳市的当地新闻频道。
肖停语这会也精神了些,将早间新闻做为背景音乐,和他谈道,“关于那几个旅游博主的失踪,你有什么想法吗?”
方遇安仰头,侧眸看着肖停语,“我的观点和你们一样,大概其就是山都怪做的,而且到现在都没找到那群人的踪迹,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观察着肖停语的表情,问道,“你还记得在鹿儿山上,咱们当初在山洞的石壁上发现的符号吗?”那些符号歪歪斜斜的,除了能区分出是五个之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在方遇安当时拍了下来。
肖停语嗯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分别代表着被镇压在五座山下的五个山都怪。”
很可能是鹿儿山上的山都怪无聊时雕刻的,“我们现在太被动了,除了卯老头告诉我们的那些,其他的,我们一无所知。”
当然了,她也不会把卯老头所说的照单全收。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多多获取有关山都怪的信息。
“应该不止吧?”
“还有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在鹿儿山找到的线索。”方遇安歪头盯着她,“你当时让我去买饭,是故意支开我的吧。”这也是他在事后才反应过来的,以肖停语的性格,不可能一开始就把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他,她肯定有所保留。
肖停语喝下尚有余温的牛奶,听闻笑笑,“好呀,只要你表明你的来历,我就告诉你。”
“我能有什么来历,我早都说过了,我是你男朋友呀。”他站起身,踱步走近她,双手撑在桌边,弯下腰,盯着她。
肖停语仰头,也眯眼瞧着他,两人互不退让。
客厅的落地窗开着,咸湿的海风吹了进来,吹乱了肖停语还没来得及扎起的头发,清晨的阳光映照在她凌乱的碎发上,缕缕发丝迷了方遇安的眼睛,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盈盈清香萦绕在他的手指间,就在他触碰到飞舞的发丝的那一刻,倏地反应过来,右手尴尬地滞在了半空。
可这个动作却让肖停语会错了意,她下意识撤头后仰,不自觉右手反击,方遇安也条件反射地撤步到安全位置,等站定,仍觉怪异,低下头,只见一根细丝紧紧缠着他的手腕,他试着扯断,丝线却骤然发紧,瞬间,手腕被勒出一道红印子。
他抬起头,站在不远处的肖停语正扬眉,冲他露出挑衅的笑容。
那边轻松转动下左腕,被丝线牵扯到的方遇安就骤然一个趔趄,他像是在空中被随意拉扯的风筝,只能任由对方操控。
看来她现在已经很好地掌握了丝弩的使用手法,方遇安扬眉轻笑,等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腕又暗自叹气,只是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就当对方再次拉扯风筝线时,方遇安一改被动,顺势前冲贴近她,一把捞住了肖停语的腰。
瞬间拉近的距离和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令她有猝不及防,肖停语不悦皱眉,迅速撤离,同时收手,撤回了丝弩,再拿起椅子上的靠垫,使劲扔了过去,又疾走两步,朝他用力一劈。
方遇安甩手挡过遮住视线的垫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手刀,他极力握住肖停语的右腕,猛地,又一掌向他头部劈来,那掌风势如破竹,从他的耳边擦过时带起猎猎风声,他急忙矮身侧头,才勉强躲过。
客厅内的空间狭窄,限制了他们的发挥空间。
方遇安被打得不断后退,连连撞上桌角,椅子,茶几,致使他腰疼,手疼,脚疼,他一阵咬牙切齿,龇牙咧嘴,就像个被戏耍的猴子,在听到身前肖停语的笑声后,才幡然醒悟,她是故意的。
趁他愣神的工夫,肖停语疾步前移,右手握拳猛击方遇安脸部。
方遇安急速出手,伸手撑在脸前,一把握住她的拳头,他的长眉一挑,歪头佯怒,“太狠了吧,我这脸还想要呢,你这一拳下去可还了得。”
肖停语只笑不语,又出左拳。
方遇安也瞬时收笑,再次接住她的拳头,另一手则松开改护她的腰,逼得肖停语后退,靠到墙角。
方遇安单臂撑墙,故意贴脸靠近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一巴掌憋了回去,致使他后退几步。
肖停语又趁他不备,急出右脚,将他绊倒在沙发上,自己则一举跨坐在他的腰上,俯身掐住他的脖子。
被推倒在沙发上的方遇安嘴角一挑,猛地快速起身,一手护在她的头部,另一手托住她的腰,将肖停语抵在沙发的一角,用自己宽阔的肩背把她死死挡住。
肖停语也不甘示弱,倏地勾住他的脖颈,左腿使劲扳住对方的大腿,然后借力起身,两人瞬间调转了位置。她挺直腰板,右手搭在方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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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膀上,两膝撑在他大腿两侧,俯身看着方遇安绷紧的下颚线,拇指点在他的下巴处,努力稳住声线,“你还没告诉我呢?”
突然没了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屋内安静极了,只二人打斗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回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方遇安的眸光微闪,偏头躲着她的目光,“告诉你什么?”
温润的指尖丝滑地在上画了一个圈,“告诉我,我们相爱的过程,比如,谁追得谁?”
方遇安别过头,试图逃脱,却被她用另一手强行掰回,左手食指变本加厉,指尖划在他的脖子上,最后再移动到他的喉结处。
方遇安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一股痒意从心口肆意泛开,最后放浪到四肢百骸,整个人像块木头,定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肖停语的手指感受到喉结滚动,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到方遇安的表情,又瞬时漾起那个熟悉的笑容,使坏地沿着路线继续划下去。
像是触碰到某个开关,木头一改常态,倏地直起身,下意识用手扶住她的腰。肖停语感觉身体一重,身体猛然下坠,坐实在他的腿上,两人身体相贴。
肖停语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水蓝色的窗帘晃动,阳光的光晕照进来,方遇安垂眸,目光直视着她,他的眸似点漆,视线灼灼,哑然道,“真的想知道?”
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握住肖停语的手腕,并用强劲臂腕圈住她,跃动着的阳光游弋,洋洋洒洒充盈在整个房间,仿佛有陈年佳酿弥漫在空中,两人醉意朦胧,醉身于此。
现如今已经进入了秋季,早晚的天气转凉。
又一阵风起时,强劲的海风吹进了室内,吹散了空气中的旖旎,二人被迫在沉溺中醒神。
方遇安看看已经目光茫然的肖停语,率先结束这场试探,轻咳一声,轻声提议,“一会出去看看吧。”
*
悬几山山势险峻,这也才有了夜不入悬几的说法。
两人先去了悬几山的山脚下,果不其然,和在十字山一样,肖停语这一次依旧没有发现山都怪的气息。倒是因为凌惜言的通知,这里有相关人员把控。
近几天的天气突然降温,他们的衣服都没有带够,尤其是肖停语,她的衣服大多是夏季服饰,了解完这里的情况,两人又索性去了商场,打算多备下几身衣服。
等从商场出来,夜色降临,街边已经摆起了长摊,肖停语正好腹中饥饿,当下决定,“就在这吃吧,我看在这吃这就挺好的。”
方遇安自然没意见。
他们就这样从街头逛到街尾,特色小吃提了满手,肖停语找了个位置坐下,满意点头,这的吃食正合她的胃口。
霓虹灯下,环境嘈杂,方遇安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看着肖停语吃着美食,而她像是没什么烦恼,心无旁骛地大快朵颐。
“你吃吗?”肖停语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好自己贪嘴。
被抓包后的方遇安假意平静,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拿起另外一把叉子,随意从她碗里拿了什么吃,只可惜他的心思不在这儿,美食虽然下肚,只觉味如嚼蜡。
可抬眸就见对面肖停语的眼神隐晦,正不开心地瞪着他,方遇安瞬间冷静下来,“怎么了吗?”
肖停语面色阴沉,冷笑一声,“没什么,你不过是把唯一的一块肉吃了罢了。”
方遇安面色一哂,试图缓解尴尬,“那我重新买给你?”
“不用了。”肖停语把剩余的丢给他,“我吃饱了,我去那边逛逛。”
眼看她就要起身离开,方遇安的心像突然缺了一块,紧接着,动作已经先于大脑,神使鬼差地抓住她,肖停语回首,见他欲言又止,疑惑看向他。
方遇安想说一起吧,但话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就是说不出口。
正当他鼓足勇气,那该死的电话铃声又响了。
22. 第 22 章
肖停语拿出手机,是凌惜言打来的,就和方遇安找了个安静地方,接通电话。
电话里的凌惜言声音压得很低,吞吞吐吐,“师姐,你们过来一趟吧,这有件事,我有点拿不准主意。”
“什么事?”肖停语和方遇安互换了下眼神,问道。
“我朋友找到我,说是让我帮忙超度亡魂。”虽说他学艺不精,但毕竟跟了冯住云这么多年,还是多少懂些皮毛的,又恰好他手头上确实有个符,能帮他们解决这件事。“只是要去的地方令我起疑,我怀疑,是不是和咱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在哪?”
“老城区。”
*
即便饶佳市只是一个四线城市,但这里的市中心还是相当繁华的,浓郁的夜色下,高楼大厦依旧灯火通明,繁忙的写字楼门口不时有人走进走出。
街边车潮川流不息,附近的停车位供不应求,他们好不容易才给租来的车子找了个位置,又按照凌惜言所说的地点,来到了写字楼隔壁的咖啡厅。
凌惜言早就等在门口,一看到他们,急忙小跑过来。等迎到他们,便小声解释整件事的缘由,“来找我们帮忙的,是我朋友在工作上认识的伙伴。”
凌惜言又悄咪咪道:“她有这方面的苦恼,正好我朋友知道我的工作情况,这才找到了我帮忙。”刚开始碍于朋友的面子,不好拒绝,等听完缘由,凌惜言甚至庆幸自己应下了这件事。
他挠挠头,自己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其实刚开始我想拒绝来着,毕竟自己就是个半吊子,但我听到她说出事地点是在老城区,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就赶紧联系你们,大家一起拿拿主意。”
“何况我们本来就计划今天晚上要去老城区。”
听完凌惜言的解释,肖停语对现在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她点点头表示明白,走进咖啡厅,顺着凌惜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坐在那的人,她小声问道,“就是那个人吗?”
“对,就是她。”
咖啡厅靠窗位置,坐着一位留着披肩发的漂亮女人,目测年龄在27、8岁左右,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藏蓝色修身西装套裙,内搭海蓝色衬衫,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长相温柔,化着美丽的妆容,更是显得五官精致。她安静坐在座位上,侧头望着窗外,等察觉到他们,右手撑着桌边,缓慢站起来。
等她起身,挪到过道位置和他们打招呼时,肖停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鞋子,她穿着一双与整套服饰不太相配的黑色平底休闲鞋。想了想,可能是她的工作需要。
四人各自简单打过招呼,又分别点了饮品,等咖啡上来后,才收起寒暄,开始聊起了正事。
“你们叫我宗婵就好。”宗婵主动向他们介绍自己,“我和凌惜言的朋友是在工作上认识的,是他听说了我的烦恼,这才找来凌惜言,麻烦你们了。”
肖停语回,“没关系,这件事具体怎么回事,可以麻烦你给我们详细讲一下吗?”
宗婵点头,“这事还得从前一阵子的网上的热议说起,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就是那个直播发现的鬼影,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至少我觉得那是真实存在的,这也是我请求你们帮忙的原因。”
听她说完,对面的三人目光相接,悄然压下心中惊讶,还真就和这件事有关,方遇安问,“既然你这么确定,那肯定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了。”
宗婵低头喝了口咖啡,沉吟片刻,才缓缓提起,“这事与我的职业有关。”话说着,她把自己的工作牌拿出来,递给他们,“我是今日饶佳的新闻周刊记者,现在专门负责社会新闻,三年前,我想做一个围绕原生家庭的选题,机缘巧合,又通过多方拼凑知道了佟秋的故事。”
她抬头看着他们,目光坚定,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认为,他们在老城区发现的那个影子,就是佟秋。”
“自佟秋小时候,他们一家就住在老城区。佟秋的父亲佟志好吃懒做,还好赌,几乎败光了家里的所有钱财,不仅如此,他还酗酒家暴。”
“妇联,社区都曾干预过,但无济于事,等那些人一离开家,佟志只会变本加厉,无休无止。”
“起初附近邻居还会劝阻,但佟志那个人就是个癞子,他会记恨你,暗地下手,搞得周围人都不敢再管他们家事,不过,还是会有一些人在暗地里帮衬一下。”
“早些年,佟秋的母亲被他伤了条腿,精神也有些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还能打点零工,赚点家用。不清醒时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日子过得很艰难。”
“佟秋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生活了十七年,随着她渐渐长大,开始学会了反抗,也就是高一那一年,她终于说服了她的母亲,和佟志离婚。”
想到佟志那种人,方遇安皱紧眉头,“那她父亲?”
宗婵苦笑,低头喝口咖啡,摇摇头,“佟志当然不会同意,为此佟秋挨了不少打,不过还算幸运,最后在附近邻里和社区的帮助下,她的父母终于成功离婚了。”
“只是她的父亲还是会隔三岔五地去闹,但总比之前的日子要好得多。”
她们明明正在一步步脱离苦海,肖停语神色凝重,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为了成功离婚,佟志带走了全部值钱的东西,但没了他施加的压力,她们母女两人过日子会轻松许多,佟秋母亲的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宗婵双手紧握,放在桌下,深吸一口气,“就当她以为日子越来越好时,十二年前,也就是佟秋上高二的时候,她的母亲竟然出意外了。”
凌惜言惊讶出声,“意外?怎么会出意外?”
“她犯病了,她已经很少犯病了。”
“佟秋也疏忽了,她当时在学校,家里没人照顾她的母亲,她一个人执着去天台收衣服,然后就...”
“更具体的事情,我们也没查到了,只知道,在这之后的不久,佟秋也随她的母亲而去了。”
肖停语双手环胸,垂眸沉默不语,故事结局唏嘘,现实更加残酷。
“你为什么会认定老城区的那个影子会是佟秋?”关于那个直播中的鬼影,肖停语也见过,鬼影的脸部是虚焦的,根本认不清是谁。
她为什么这么肯定那是佟秋。
“凭我的经验看,视频不是合成的,我之所以能认出她,主要是因为我做过关于她的专题,见过她之前的照片,再结合地点,我确定那个就是她。”
对于她的解释,肖停语只是点点头,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当我听说了你们的存在,就想拜托你们帮帮她,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很难了,我不想她被有心人当作用来博关注的工具。”
“让她安心离开吧,毕竟她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她继续这样。”宗婵苦笑,“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都见过,早应该麻木了,我只是不忍心,不想她被这群人消费,总觉得还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了解完详情,肖停语又问了些关于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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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的情况。
“我还有工作,我也是趁着晚饭时间才出来的,还得回去加班。”等讲完一切,宗婵低头看看时间,站起,“好了,如果事情解决了,麻烦告知一声,我是说,我好歹做过关于她的课题,心疼她的遭遇。”
几人在咖啡厅门前分别。
望着宗婵逐渐消失在夜色下的模糊的背影,凌惜言才默默提起,“故事很感人,理由很合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方遇安调侃,“不错嘛,有点长进。”
一言不发的肖停语也心存怀疑,对于鬼影的身份,宗婵太过肯定,但她又无从问起。
就这样,带着满腹疑云,三人准备出发,直奔老城区。
到了停车场,凌惜言突然自告奋勇,提出由他来开车,肖停语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也没反对,只默默坐在了车后座。
凌惜言美滋滋坐在驾驶位,双手轻拍着方向盘,等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老实坐在后座的肖停语,他茫然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师姐,你怎么坐后边了?你以前不都喜欢坐副驾驶吗?”
“我最近怎么发现只要是我开车,你就坐在后边?”
这小子还是发现了。
其实这一路上,凌惜言开车次数屈指可数,驾驶技术确实不敢恭维,他们又不好打击孩子积极性,毕竟谁不是从新手时期过来的,方遇安坐在他身边还能指导指导,对于这件事,方遇安和肖停语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但当事人却不知。
“有吗?”肖停语装傻充愣,“你记错了吧,我累了,想眯一会,后边宽敞。”过了会,还是不太放心,又提醒他,“好好开车。”
方遇安双手环胸,老实坐在副驾驶,别过头偷笑,没说什么,而后也叮嘱凌惜言,“听见没,好好开车。”
凌惜言半信半疑地回过头,重新坐好,发动车子。
老城区位于饶佳市的北部,荒废很久了,据了解,十年前左右,因为政策扶持,很多人都搬了出来,现在住在这儿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不想离开故居的老人。他们无依无靠,不想折腾,只想在这过好晚年。
从市中心开车去到老城区大概要一个来小时,对于一个面积不大的四线城市来说,这个地方距离市中心算偏的了。
肖停语的预感不错,凌惜言的车技仍没有任何进步,一路磕磕绊绊,终归是来到了老城区。
等安全到达地点,方遇安透过车窗,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色,大片荒芜。
他们把车停在崎岖的土道上,下了车,先四处逛逛,虽说是老城区,但这里规模不算大。老城区临着丰海,与市中心相比,更显凉爽,或者说是凄凉,有夜风吹在身上,阴飕飕的。
夜色降临,只有寥寥明星挂在夜空,四下荒无人烟,空寂无声,死气沉沉的蝉栖息在树枝上苟延残喘,发出时有时无地鸣叫,冷酷的月光照在断壁残垣上,像是凶残怪兽露出锋利牙齿,要将他们吞食入腹。
车灯倾洒在路上,落下一地苍凉,踏在上,宛如踽踽独行的幢幢鬼影。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安详。
忽地,从凌惜言方向传来一声低呼,
两人闻声赶去,凌惜言双腿打着摆子,他的声音也打着颤,双眼盯着远处,“师...师姐,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远远望去。
穿过斑驳的残缺墙垣,只见远处的半空中,飘忽着数个悬空着的方形白光,频频闪动,好似是阴森的惨白鬼面。
23. 第 23 章
凌惜言拖着僵硬的四肢,朝着肖停语紧走两步,抖着声音,“这,这...这么多吗?他们不会真的在开派对吧?”
肖停语歪头看了看远方,模模糊糊瞧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团团白色的光晕,但有心打趣他,“怎么?怕了?你这怎么行啊?人家拜托你的,你得好好完成呀。”
凌惜言摸着兜里的安魂符,莫名觉得烫得惊人,他苦着脸,又往肖停语身后躲了躲,“不是,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呀。”
方遇安个子更高,他轻松地跨过低矮的断壁,向里看了看,听到凌惜言的话后笑出了声,他回过头,“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凌惜言撇着嘴,很不情愿地往前移了两步,又走近两步,他踮起脚,“欸?这是什么?”
肖停语也好奇走近,这才看清,远处有七、八个人影,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自拍杆,自拍杆上架着手机,他们看到的鬼影竟是那群人手上亮着的手机屏幕。
...
虚惊一场。
为了不被那群人发现,方遇安三人蹲在墙角,低声交谈。肖停语手扶着墙面,把头探出去望了望,建议,“躲过他们,不然我们的行动会受限。”
他们先是绕着外圈转了转,了解下地形,又走过几座破旧建筑,简简单单的,与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凌惜言纳闷,“也不过如此,搞不懂第一批来这探险的人,这有什么可看的。”
肖停语:“哪有那么多可探险的地方,这个地方知道的人少,又没什么人住,自带神秘感,再加上他们是在半夜直播,氛围一烘托,没鬼也得有个三分寒。”
为了绕过那群人,他们特意走在更偏僻隐蔽的地方,探索山都怪的同时,还在寻找着那个鬼影,这里没什么人气,地处阴凉,只是逛了大半个旧城,仍没发现什么异常,凌惜言搓搓胳膊,“这也不是办法,这么漫无目的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你可以吗?”方遇安双手叉腰,问肖停语,“用你的感觉?”凌惜言的搜魂符早在双木镇时就用过了,现在只能依靠肖停语了。
肖停语点点头,她其实也想过动用她的能力,只是...
她说话的声音难得有些发虚,“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可不能确定,我找到的是不是她。”
按照她现在的能力,确实是可以找到鬼影的,只不过在数道曈曈鬼影之中,她没办法精准地找到佟秋。
“哪个?!”被冷风一激,凌惜言瞬间头皮发麻,他险些喊破了音,“怎么?这里难道真的有很多吗?”
肖停语突然恶趣味,阴恻恻地看着凌惜言,语气轻飘飘的,“仔细想想也应该知道,这么个风水宝地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算了,我尽力试试吧。”
说着,她往前迈两步,在一片黑寂中闭上双眸,又在片刻后睁开,紧接着面色一沉,“凌惜言,把手电筒关了。”
凌惜言依着关了手电筒,
她眼前的画面也瞬间变化,阴沉如墨的夜色下,飘荡着数道极度暗淡的绿色身形,她迟疑了一瞬,抬起手,在数个方位中,选择了其中一个,“应该就是那了。”
方遇安迈出第一步,立刻响应,“好,就是那儿了。”
半个小时后。
忍无可忍的方遇安一把按住再次调转方向的肖停语,埋头叹气,再抬头时,眼中带着不可思议,虔诚地恳求她,“你先冷静冷静,咱想好了再找,行不行?”
凌惜言也无奈,轻拍胸脯,安抚频频受到惊吓的心脏,思索再三也大胆发言,“师姐,我的显影符马上就没了。”
肖停语心里发虚,眼睛瞥向别处。
为了让鬼影清楚地显示在他们眼前,必须借助显影符,可是显影符都快用光了,他们连个佟秋的影子还没碰到。
不仅如此,这一路上,他们还见识到了饿死鬼,淹死鬼,吊死鬼,千奇百怪,形态各异。
方遇安站在肖停语身后,低声打趣道,“我也是第一次觉得,你的这个能力真鸡肋。”
肖停语无奈撇嘴,“我早就说过的,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掌握到这项能力的精髓,只是不得其法,没办法精进。休息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我再试试吧。”
这次的她沉下心,紧闭双眼,心无旁骛,仔细聆听,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成了她的助力,她认真回想关于佟秋的一切,少顷,终于睁开眼,望着深处的一所破旧建筑,坚定道,“就是那边了。”
目前除了信任肖停语能力别无他法,看她这么笃定,便也信了她这回。几人顺着肖停语的指引,来到了一栋居民楼。
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破旧的居民楼,小楼外边有个小公园,那里的健身设施陈旧。一阵阴凉的风刮过,凌惜言抱臂托着胳膊,打了个冷颤,耸着肩膀埋怨,“这里好冷呀。”
“冷就对了。”方遇安也觉出了这里的不对劲,阴气仿佛更重一些。
肖停语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小区公园里的健身设备上,她前走两步,踏着风声,走向秋千,接着,停下步子,站在距离秋千四五米的位置,转身对凌惜言说,“就在这儿,开始吧。”
凌惜言半信半疑地跟上,咬了咬牙,又拿出一张符,口中念着什么,同时符向上一掷,突然喊道,“现!”
接着,一阵强劲的阴风刮过,那阵风带着刺骨的阴冷,呜咽的风声悲鸣,响彻夜空,渐渐地,风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在秋千处盘旋。
夜色漆黑,秋千在风的助力下摇摆,一摇一晃,像个孤立无援瑟瑟发抖的孩子。就见秋千上缓缓显现一个青色的浊影,随着风声渐止,浊影越来越成型,通过模糊的身形看得出,是一个女生,留着短发,大概高中生模样。
就是她了。
肖停语几个人小心凑过去,那个影子听到动静后,也抬起头。
在猛地看清楚她的模样后,凌惜言险些吓出声,鬼影的半张脸被血色模糊,烂肉几乎掉了下来,她的唇呈色青白,双瞳也近乎是透明的,无神的双瞳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仿佛看到他们一般,她侧着头,在做无声地询问。
肖停语前走几步,来到她的身前,确认她的身份,“你是佟秋?对吧。”
忽地,又一阵冷风刮过,吹乱了鬼影的头发,把她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一道深长的伤疤清晰呈现在他们眼前,伤疤蔓延到脖子,像是匍匐在上的巨型蚯蚓,鬼影懵懵地看着她。
泛着青白色的鬼影随风飘忽不定,她太过虚弱,没办法同他们交流。
于是她对佟秋解释,同她表明自己的来意。她的模样与网上的几近一致,应该是错不了,交涉完的肖停语回过头,走到凌惜言身后,“开始吧。”
这里实在不太对劲,所以身后的凌惜言早就蓄势待发,只等肖停语一声令下。
他拿出准备好安魂符,正欲开始,就在这时,又止的风声骤起,更浓更烈,肖停语双眉紧蹙,紧紧盯着佟秋的身影。
只见她的表情痛苦,青白的双眼倏地看向她,手指紧紧攥着秋千,嘴唇艰难地蠕动着,扯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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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的伤口,像是有话要说。身体已经渐渐变成了半透明,可她的表情全然不似轻松,反而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
凌惜言不为所动,他一手捏诀。抬起手,只是还没扬符被挡在半空,他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身后的肖停语伸着手,虚虚拦住他的动作。
“师姐?”
肖停语凝神盯着佟秋,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她好像有话要和我们说。”又问凌惜言,“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能够正常和我们交流?”
她太过虚弱,要想正常和他们对话,同样需要借助工具,可凌惜言摇头,“没有。”
又是漫长的沉默,
“师姐,怎么办?”
肖停语思索片刻,走上前,问佟秋,“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们说?”眼看仪式中断,佟秋的表情也恢复平静,在听到肖停语的问题后茫然地抬起头,像是在努力理解着对方的问题,好一会,她才缓慢地点头。
肖停语回头同方遇安他们打着商量,“反正咱们最近没事,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方遇安自然没意见:“那我们先回去吧。”
面前的佟秋,孤零零的,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肖停语实在不忍,她低声安慰,“我会帮你。”又转身告诉凌惜言,“明天去查一查她吧。”
*
凌惜言不愧是万事通,第二天下午就联系到了当时侦办此案件的郜警官,郜警官不到四十的样子,是个很干练的女警。郜警官一听他们是为佟秋的事情而来,欣然前往,第二天傍晚,他们约在一起,一起讨论。
“佟秋父母能够顺利离婚,很多人都在背后出了力。虽然佟志还时不时骚扰她们,但是碍于我们的关系,到底会收敛一些,谁能想到,母女俩最后会落下个这样的结局。”
肖停语:“她们母女二人的事故存在其他可能吗?”
郜警官抬眼看他们,心下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起初我们也是这么怀疑的,不过法医鉴定过,佟秋的母亲赵继红确实是失足,她瘸着条腿,要去天台收衣服,当时又是在早晨,雾气大,天台上的台阶潮湿,很容易出意外,再加上她当时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正常。”
“我们也怀疑过是不是佟志实施报复,不过排除了,他当时因为聚众赌.博,被关起来了。”
方遇安沉思,继而开口问道,“那佟秋呢,她是什么时候的事?”
提起往事,郜警官眸色渐深,叹了口气,“赵继红是在十月底出的事,佟秋是在来年的二月份,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快过农历新年了。”
“我印象很深,这个案子也是我出的警,是佟秋附近的邻居联系我,说是佟秋失踪了。”
“我还跟着他们一起找来着。”
后边的事情,她显然不忍回忆,“我们当时还猜测是不是因为临近新年,孩子接受不了母亲离去,才去丰海寻的短见。”
“什么?”肖停语猛地一惊,她倏地直起上半身,倒吸一口气,再次确认,“你是说她跳海?丰海?她不是和她母亲一样在老城区出的事吗?”
郜警官对她的态度不解,“不呀,就是跳海,饶佳市的丰海。”
“那就不对了。”肖停语眉头紧蹙,喃喃自语道。
郜警官倍感疑惑,看肖停语的面色沉重,心也不自觉提了起来,关心问道,“怎么了吗?”
在一旁一直安静的方遇安一语道破:“自杀的人只能在自己自杀的地方不断徘徊,如果佟秋是在丰海出事的话,若是没有外界因素,她是不可能出现在老城区的。”
24. 第 24 章
凌惜言跟着点头,“对,我记得也是这样。按常理说,如果没有外力作用,他们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死亡地的。”
分析完,方遇安讶道,“这可真是奇了,既然如此,她怎么会出现在老城区呢?”
肖停语沉吟片刻,继而把目光转向郜警官,“您有她的照片吗?”
看他们的态度,郜警官立刻觉出问题的严重性,即便她没和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合作过,但早在几天前,她就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了。黎平的账本涉及饶佳市的一家非法工厂,前不久,她还参与了这个任务。她忙拿出手机,“有的,我在手机里存了佟秋所在班级的大合照。”
“班级合照?”凌惜言想当然地认为是毕业照,好奇问,“她不是没毕业吗,怎么会有毕业照?”
郜警官解释,“是学校举办的成人礼活动,所在班级在那个时候拍的大合照。”说着,她把自己的手机摆在桌上,“这个就是佟秋。”带着老茧的手指指着第一排的位置,“第一排左边第一个。”
肖停语接过手机,三人聚在一起看,照片上的佟秋留着短发,长度到下巴处,文文静静的。她仔细与记忆里老城区的女孩对照,最后皱眉,沉声说道,“不行,我们见到的那个女生脸被毁了,我只能说,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和她的身形很像。”
她把郜警官手机里的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然后把手机递还给她,问起,“方便说一下佟秋家的详细情况吗?”
从刚刚开始,郜警官就一直努力回想着发生在佟秋身上的事,低头不语,在听到肖停语的话后,才反应过来,向他们解释,“可以,他们家的案子都是我在跟,实话说,我也一直觉得这个案子有疑,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又似乎查不出什么问题。所以,当我听说你们是为了佟秋的事而来,才欣然前往,我很乐意帮助你们。”
接着,郜警官开始向他们说着当时的事,“我记得佟秋母亲的事故是发生在12年前的10月份,在两个月以后,也就是12月底,佟秋先是在学校摔伤,造成她的左腿腿骨骨折,导致佟秋连期末考都没参加,不得不回家休养。”
“我还去看望过她,附近的邻里,一些和她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很关照她,大概在年前的腊月二十八,佟秋莫名消失了。”
“附近的邻居起初以为她出去见朋友了,结果到晚上都没见人回来,就赶紧联系了我,我和附近的邻居一直找她到第二天。第二天下午,我们接到了通知,说是在丰海海边发现了情况。”郜警官面色严肃,沉吟片刻又说,“但我们没发现她的尸体。”
三人一惊,同时想起十字山的案子,仔细想想时间又对不上,肖停语纳闷问道,“那你们是通过什么来确认出事的就是她的呢?”
郜警官沉重地吐出两个字,“遗书。”提及这件事,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们发现了她留在岸边的遗书和身份证,这两件物品都被压在了石头下。”
“就这样?”凌惜言都觉出了这其中的问题,“兴许是别人偷了她的身份证,伪造遗书,来隐瞒自己的罪行。”
郜警官:“起初,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们打捞尸体时,在悬崖下的暗礁上发现了血迹,所以当你们提起你们见到的佟秋样貌,我怀疑她脸上的伤就是头部撞击在礁石上造成的。”
“而且,我们将从礁石上提取到的血液与佟秋父亲佟志的进行了鉴定,确定了二者是父女关系,还有,我们也对佟秋的遗书进行了字迹比对,遗书上的字迹与佟秋的相符。”
“难道真的存在什么外力,把她移动到了老城区?”凌惜言苦恼地挠挠头,他开始发散思维,“会不会她没死?”
方遇安:“如果她没死?提取到的血液又是怎么回事?老城区的那个又是谁?”
“嘶...”凌惜言一个头两个大。
肖停语按了按额角,努力分析着现有的信息,继续问起刚才围绕在自己心中的疑惑,“您说她之前在学校摔伤了腿,是意外吗?”
郜警官缓了口气,点点头,“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之所以觉着这个案子没这么简单,就是因为她在生前还遭受过校园暴力。”
“她所在的班里有四个混混,领头的是一个叫杨娇的女生和叫黄嘉誉的男生,此外,还有一男一女时常跟在他们身边。起初这四个人也只是逃学,去校外玩玩闹闹,后来变本加厉,开始以欺负班级里的同学为乐。”
“就没人管吗?”
“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学校也只能口头教育教育。”
“那四个学生专门欺负家庭残缺,不爱说话的学生,那群孩子苦于他们的压迫,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佟秋的腿部摔伤,学校报了警,等我们查起来,才知道佟秋那孩子已经被他们欺负了小半年了。”
“只是那四个学生还都是未成年,后续的话,学校对他们做出了严重警告处理,霸凌者的父母也主动做出了赔偿,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方遇安:“既然郜警官查了这么多信息,是不是意味着您也曾经怀疑过他们?”
郜警官:“佟秋那个孩子,我多少接触过几次,在我看来,她不像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所以我不认为佟秋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我一直都在怀疑存在其他可能,这才没轻易结案。”
“更加坚定我想法的,是在佟秋出事后的第五天,一个女学生找到我并告诉我,腊月二十五,她见过那群人还在校外缠着佟秋。”
“大年二十五?佟秋那个时候不是受伤了吗?”算算她摔伤的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也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
“是这样,据那个女学生的说法,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当时在陪父母买年货,也只是匆匆一瞥,碍于那群人长久的欺压,她没敢跟近距离去看,但她很确定,看穿着打扮就是佟秋没错,至于她的脚有没有打绷带,因为距离太远,她没有看清。”
“后来呢?有查出什么吗?”
郜警官无奈摇摇头,面色苦恼,“没有了,佟秋出事那的一天,那四个学生都有不在场证明,那个叫杨娇的女学生当时在国外旅行,其他几人也各自都有证明,他们没有作案时间。”
“即便我再不相信佟秋是那样的人,可摆在面前的证据表明,事实就是如此,也只能这么结案了。”
郜警官叹气,“这也是我做这行以来,一直梗在心里的遗憾,佟秋好不容易脱离了她那个酒鬼父亲,最后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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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肖停语,眼底充满了希冀,“我的能力有限,如果这件事真的存在隐情,那就麻烦你们了。”
面前这位兢兢业业的警官,一直都在为没有救下佟秋而自责,从不提她之前做了多少,只遗憾自己做得不够。肖停语郑重地点点头,她愿意与她共同分担这份责任。
送走郜警官,方遇安仰倒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等到了饭点,主动挑起点餐大梁。起初凌惜言还在观察着那群人的直播回放,想找些蛛丝马迹,试图寻找破局关键,最后看得眼睛酸胀,就关掉直播回放,也摊在沙发上。
只有肖停语还坐在桌子前,埋头看着手机。
凌惜言悄悄走过去,近距离看她摆在桌上的手机,还是那张班级合照。
肖停语特意将佟秋放大,双臂搁在桌上,埋头沉思。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搞清楚,老城区的那个女生究竟是不是佟秋,如果是,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城区,难道有人在背后助力?
“师姐,你能看出来是她吗?”
肖停语从沉思中醒神,双手按压在眼皮上,慢慢揉搓按摩,她缓缓舒了口气,摇头叹息,“确实看不出来。”否认后,又缩小照片,反正现在等餐,无所事事,开始无聊地逐次看着相片里的其他人,佟秋所在的班级里一共有67名学生,每一个学生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个个都是十七八年纪,风华正茂,透过相片,都能感觉到洋溢着的青春的气息。
她的注意力也渐渐被别的转移,口中喃喃道,“帅哥倒是有几个。”
凌惜言好奇低头,口中不服,撇嘴不满,“也就那样吧。”而且这都是12年前的照片了,就算再不错,怎么可能跟他这个青春男大比较。
在听到肖停语的夸赞后,方遇安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中移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地,疾步两步也靠了过去,弯下腰,单臂撑在肖停语坐着的椅背上,圈住她的半边身子,“不过如此,我看也就一般吧。”
凌惜言眼冒精光,立马同意点头,“对吧,我也这么认为。”
凌惜言和方遇安难得意见一致,少有看对方顺眼,这两人相互讨论着,贬低着肖停语认为帅气的几位男学生,个不够,块头太小,眼睛太小。
耳边听着他们的无聊对话,肖停语已经习以为常,她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点着屏幕,一点点挪动着,又继续放大。忽地,她的表情凝住,手指顿在半空,片刻反应过来,两指迅速划着屏幕,不断放大照片,直到放到最大为止。
方遇安见她还越看越上瘾,心情不爽,作势要夺她手中的手机,“有什么可看的。”
肖停语却急出手拦住,温热的手心抚在他的手背,方遇安感受着力度,察觉到什么,问道,“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肖停语从方遇安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找到要找的,把手机推在二人眼前,指着其中一个人问,“你们看这个人,觉得面熟吗?”
两人听话地看过去,
那是一个女孩子,站在四排右起的第五个位置,女同学和佟秋一样,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留着同款的短发。
方遇安的双眸渐眯,又忽然瞪大双眼,沉声道,“这是宗婵?”
25. 悬几山
“宗婵?”凌惜言疑惑地拿起手机,凑近看了一会,最后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么看,还真是挺像的。”即便距离现在已经过去12年了,现在的宗婵又化着稍显厚重的妆,但照片上的女同学与他们昨天见到的她眉眼非常相似。
以防万一,肖停语拿起手机,走了出去,原版相片的背后一般都会有班级学生的名字标注,直接去问郜警官,应该知道得会更多。
等待的功夫,恰好赶到外卖送过来,方遇安点的菜都很合每个人的胃口,三菜一汤,对于他们来说,分量也正合适,味道咸辣鲜香,都很下饭。
等方遇安摆好饭菜,肖停语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郜警官帮我们查过了,这名女同学确实也叫宗婵。”
她刚一坐下,方遇安就往她手里塞过一双筷子,“边吃边说。”
“但郜警官对相片里的宗婵没什么印象。”肖停语接下筷子,继续说,“至于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一个,她也正在帮我们查。”
“毕竟女大十八变嘛,已经过去12年了,样貌发生些许变化也很正常。”方遇安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吃着,紧接着,他再度开口,“我想,那就是咱们认识的那个,毕竟宗婵这个名字并不常见。”
“那她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呢?”凌惜言低头,愤愤地搅着碗里的饭粒,思索,“她和佟秋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两个人还是同班同学!”
“我们是在帮她们呀,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难道她不知道佟秋的案子有问题吗?”
方遇安:“也没准就是因为她知道才故意这么做的。”
凌惜言扭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肖停语推测,“要真是你说得这样,那她的问题就真的很大了。”
凌惜言扭过头看她:“怎么就问题大了?”
方遇安忍笑:“先吃饭,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不能急于求成。”
肖停语认同,“好。”
凌惜言急了:“诶?不是,你们是不是没听见我说话呀,我问你们什么意思?”
“她应该也没想到,我们会多管闲事,竟然会闲到去深入了解这件事的详情,你仔细想想,如果她的计谋得逞,有关佟秋的过去,是不是就会永远沉寂下去了。”肖停语终于不再逗他了,“吃完饭,我去找一下郜警官,问一下佟秋父亲佟志的现状。”又看向凌惜言,“你一会去查一下那四个曾经霸凌过佟秋的人,查一下他们现在的情况,还有他们当年做过的事。”现在这种情况,让凌惜言来查,反而会更简便。
凌惜言看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啊?我们不直接去找宗婵问个清楚吗?”
肖停语:“去,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
“目前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没办法支撑我们独立思考,很容易让她牵着鼻子走。我们要主动掌握话语权,到时候让她避无可避,老实交代。”
*
佟志这些年居无定所,他的消息并不好查,郜警官帮着查了好久才查出他的一些现状,夜色正浓时,肖停语终于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感受到四道浓烈的视线,“怎么,这么闲?该查的都查清楚了?”沙发上的两个人分坐两侧,离得很远,但他们之间散发出来的怨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方遇安一脸不屑,“你问他,这死小子死活不和我交流线索,非要等着你。”
凌惜言呛他,“告诉你有用吗?”他迫不及待趴在沙发上,邀功,“师姐我查出来了,那个大姐大杨娇,当年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去了国外,现在还在国外留学,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听说她混得不错。”
要查这几个人实在不太容易,即便叫上几个朋友帮忙,也耗费了他不少时间。“除杨娇之外,当时参与霸凌的还有黄嘉誉,杨晓,刘军三个人。”
“黄嘉誉和杨娇是当地企业家的儿女,另外两个都是普通人家孩子。”
方遇安:“那黄嘉誉呢?他也出国了?”黄嘉誉和杨娇家境相当,想来也过得不错。
“黄嘉誉倒是一直待在本市,他学习一般,也不屑于镀金,凑合着上了个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进了自己家公司,积攒了两年经验后,出来独立,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靠着父辈的资源,混得风生水起。”
“但是!你们猜他现在怎么样了?”凌惜言特意卖了个关子,眼睛盯着对面两个人。
方遇安还在记恨刚才,没好气回,“怎么样?你不是说过了吗,他在饶佳市开了公司,混得不错。”
“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到。”凌惜言美滋滋抛出答案,“他现在在监狱,已经进去两年了。”说出来颇有些大仇得报的意思。
肖停语眸光一闪,有些惊讶地问,“理由?他是什么原因进去的?”
凌惜言喝了口水,娓娓道来,“可不就是见不得人的那些,偷税漏税,胡乱睡!”
“他问题还挺大的,反正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还真是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三年前,有人匿名往上边投递了举报信,信件附带的还有黄嘉誉偷税漏税的各种证据,非常详细。”
“且不说他的公司,他父亲的企业在本地也很有名,据说当时黄嘉誉的父亲想要保下他,但是那个举报的直接捅到了上边,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肖停语双手抱臂,靠回沙发上,冷笑一声,“树不修不成材,小时候不加以管教,还指望着自家孩子长大后成才?他以后只会犯更大的错误,父母就且等着给他擦一辈子屁股吧。”
她侧头问凌惜言,“那其他几个人呢?”
凌惜言:“其他两个人都是普通家庭出身,跟在杨娇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叫杨晓,高三那一年突然改了性子,不再逃课,开始认真学习了,考了个一般的大学,不过挺讽刺的是,她毕业后当了老师,还是班主任。”
“但是她在三年前从学校辞职了,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不太能够查得到,这些内部消息,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至于那个跟在黄嘉誉身后的小喽啰,叫刘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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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没毕业就直接去当了汽修学徒,关于他的信息,和杨晓一样,不如那两个人好查,只知道他在工作时手受了伤,断了一只手,被所在单位辞退了。”
“现在正待家混日子呢。”
“有关他们更详尽的消息,我正在让朋友帮忙查,还得再等等。”
方遇安无聊打了个哈欠,双手一摊,“看吧,人呀,还是别做坏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凌惜言翻了个白眼,“你说就说,干嘛对着我!”心里暗自腹诽,他们两个谁做过坏事还不一定呢。
方遇安以长辈自居,语气语重心长,“我们这里面就数你年龄最小,你年纪轻,容易被花花世界影响。我也是代替你师姐,以师姐夫的身份,苦口婆心劝诫你。”
凌惜言呛他:“谁说要认你了?”
肖停语打断他们的争论,提起在郜警官那获得更为详细的情况,“佟志离婚后心有不甘,他不止一次,找过她们母女俩的麻烦。”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要找什么似的,但是别人问起来,他也不肯说。”
“而且佟秋出事后,佟志还偷偷进去过母女俩的家,有好心的邻居报了警,他被关了一段时间才出来。”
“我们问了问平时和他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他们都表示,有六七年没见过他了,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为了躲账,跑外地去了。”
“还有那个偷偷给郜警官传递消息的女同学,她叫刘慧芳,和先前了解的一样,当时刘慧芳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说话内容,对面佟秋的头埋得很低。”
“刘慧芳还记得宗婵,她们确实是一个班的同学,她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的。高中学习压力大,刘慧芳和她联系不多,只知道她当时也住在老城区。”
“我还给她看了宗婵现在的照片,也说她变化有点大,没太认出来。”
方遇安胳膊肘杵在桌边,倏地看向肖停语,“又是老城区?她和佟秋都住在老城区,我觉得可以深挖一下两人的关系。”
肖停语也正有此意,“我也觉得是时候去找一下宗婵了,问一下她为什么要撒谎。”
谈话间,窗外已经下起了毛毛雨,秋雨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窗外漆黑一片,一场秋雨一场寒,屋子里瞬间冷了下来。
“今天就先这样了,你跑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肖停语扶额想了下,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他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够。
“对了,下午时候师父他们跟我联系过了。”凌惜言站起身后又迅速坐回,“他们下午时候联系到我,说已经到达双木镇了,估计他们马上就能和我们会合了。”
“嗯,知道了。”肖停语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了几秒才回。
“先解决手头上的事,我们先去会会宗婵。”她继续说道,“你明天去联系一下宗婵,她要是问起事情是否解决了,你想办法瞒过去,就说我们有些事麻烦她,想跟她见上一面。”
凌惜言打包票,“放心吧师姐,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26. 悬几山
翌日上午,经过一夜秋雨的洗礼,咖啡厅窗外的景色被冲刷得焕然一新。
肖停语与宗婵二人面对面坐着,空气中充斥着紧张而微妙的气氛。
肖停语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向刘慧芳借来的照片拍在桌上,推至她的眼前。
“什么?”宗婵不明所以,等看清桌上的合照,神色微微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两指轻轻夹起相片的一角,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还真是怀念呀,你们从哪找来的,我自己都没有这张照片了。”
肖停语轻簇着眉头,视线在宗婵身上停留片刻,似是在寻求她的破绽,笑着反问她,“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宗婵表现得格外淡定,她微微侧头,细眉轻扬,脸上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疑惑,目光稍稍在相片上划过,然后恍然大悟,“你指的是我隐瞒和佟秋的关系?”
她惊讶地低呼一声,接着语气真挚道,“我可没这么想过,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宗婵的回答毫无破绽,表情拿捏得都恰到好处。她再次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感叹道,“别说,我还真挺怀念的。”只是说这话时语调平和,完全听不出她是真的怀念,还是随口一说,不过,说完她就把照片翻了过去,偏过头,不再看了。
肖停语将一切尽收眼底。
说到底,宗婵也确实没有必要同他们解释那么多,说白了,她只是要求他们好好安抚佟秋的亡灵,连最简单的雇佣关系都算不上。
但不能继续糊涂,任由宗婵主导下去,她开门见山,“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佟秋的事。”
宗婵皱眉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这和我要求你们做得有关系吗?”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工作,我们查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问题,事实恐怕没那么简单。”肖停语同她装傻:“也怪我们事先没讲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了解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万一以后真出了纰漏,我们都得担责任,到时候不好处理,希望你理解一下我们。”
听言,宗婵的神情不太自然,警惕地看着她,“你们查到了什么?”
肖停语没回她,只问,“我们需要向你多了解下当时的情况,方便吗?”
宗婵沉默下来。
肖停语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上次是在晚上,朦胧的灯光下,仿佛气氛都柔和了几分,但现如今是白天,能将她的一举一动观察得更加清楚。
她今天的装扮和上次的一样,甚至更加明艳,眼妆唇妆都很浓,粉底也选得偏厚重,但意外地适合她。肖芷语又看向她的脖颈,双手,她的皮肤其实很好,很细腻,完全没有必要去化这么厚重的妆。
更让她费解的仍是她的穿搭,她穿着和上次一样的修身套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令她感到怪异的,宗婵还是和上次一样,搭配着同类型的休闲鞋。
在她眼里,宗婵就像是一个穿着坚不可摧的铠甲的人,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一层又一层,与外人隔着深深的隔阂,探不到她的真心,肖停语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语气真挚,“我是真的想帮佟秋。”
听到这句话,她开始像一个缓缓松动的石像,一片一片,在肖停语面前瓦解,防线慢慢卸下,露出内里的一丝丝柔软,她偏头看向窗外,最后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骗我们?”肖停语不再拐弯抹角。
“我也不算真的骗了你们,要不是做那个课题,我早就忘了她了。”
“我同情她的遭遇,心酸她的家境,所以当我看到有一群人想要利用她博取热度时很愤怒,毕竟同学一场,能帮则帮。”
说完,宗婵双手环胸,直视肖停语目光,“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关于她被你们学校那群恶霸欺负的事?你知道多少?”
宗婵把脸别过去,眼神中的戾气一晃而过,之后就带着淡淡的悲伤,她抿了抿唇,做出努力回忆的动作,随后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当时警察都来了,班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我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佟秋摔伤了,之后她就没再来上学了。”
“那四个人欺负过你吗?”
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在隐忍,宗婵并没有立刻回答,先是低下头喝咖啡,稍等一瞬,模糊回道,“时间过去太久了,不记得了。”
“那你跟佟秋熟悉吗?我记得你们都住在老城区。”在宗婵说话之前,肖停语又开口,声音明显沉了下来,“我们是真心要帮她的,希望你说实话。”
宗婵盯着她片刻,又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最后轻声道,“我跟她还算熟悉,我们两家离得不远,所以她受伤后,我还去看过她几次,帮她补习功课,带作业之类的。”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具体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
宗婵起身准备离开时,肖停语抬起头,直视着她,突然开口,“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对她说这句话了,一次次就像一个暗号,又或者是某种期盼,肖停语不止一次地对她袒露真心,只求一个真实的回应。
宗婵也笑着看她,眼底蕴含着看不透的情绪,她的回答很果断,“那是自然。”
出了咖啡厅,肖停语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看来是有必要调查一下宗婵了。
*
“她小时候确实是住在老城区,现在住在那的人大都搬出去了,她的邻居不太好找。”
“宗婵的父母是在一起车祸中丧生的,当时宗婵还在上高一,之后,她便开始了独自生活。”凌惜言又说,“至于宗婵的其他亲人,附近邻居表示,他们一家三口是在宗婵五岁时搬过来的,没见过她们家有其他亲戚登门。”
方遇安:“她从高中开始就都是一个人生活?”
“也不算。”凌惜言跟着回,“十二年前,嗯,也就是佟秋出事的那个时间段,宗婵在新学期开学之初办了转学手续。”
“她转学了?转去哪了?”
“是宗婵的外公外婆帮她办的转学手续,宗婵本人没去,据说是会转去她外公外婆所在城市的一所高中。”
“不是说他们家没亲戚吗?”
“这就不知道了,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查明白。”凌惜言无辜地耸耸肩,“宗婵还办了一年休学,她在大学毕业后,才回到这儿工作。”
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住在那附近的邻居死的死,搬的搬,现在也没几户住在那,要想查到她之后的消息,就有点难办了。
毕竟要得急,目前也只能查到这些。
“你们说,宗婵转学和佟秋的事有没有关联?”凌惜言歪着脖子猜测,“要我说,就是宗婵做了对不起佟秋的事,佟秋一出事,她就害怕地跑了。”
“她找我们帮忙也是因为不想别人对佟秋有过多的关注,做贼心虚,害怕自己之前做的坏事败露,结果没想到,招惹了我们。”
肖停语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和宗婵谈话的内容,她按了按额角,“我打算今天晚上再去一趟老城区。”
凌惜言起身,跃跃欲试,“师姐,我跟着你去。”
肖停语拒绝,“不用了,我和方遇安就够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我会再通知你。”
*
老城区,静谧的夜色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笼罩着这片大地。
“接下来要去哪?”方遇安把车停在老地方,扭头问肖停语,可能是因为第二次来了,窗外的建筑竟让他觉出了几分亲切感。
肖停语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回答,“去佟秋的家里。”来的路上,她已经让凌西言查到了佟秋家的地址。
距离他们发现佟秋鬼影的地方不远。
为了躲过那群网红,他们特意兜了圈子,当再次路过那处小公园时,肖停语顿步,下意识去看秋千。
方遇安的眼睛也盯着那个地方,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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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吗?”
肖停语摇摇头,“不在了,但她在附近,我感觉得到。”
饶佳市的秋天总是爱刮风,尤其是晚上,粗粝的秋风卷起一地落叶,就像误入迷途的旅人,不停地在同一个位置打着转。干枯的树枝在秋风的号啕下,错乱地乱颤着,发出吱吱的令人胆寒的声响。
老城区的道路混乱,旧建筑缺失指示牌,尤其是在夜晚,黑灯瞎火,要想精准地找对地方,的确要多花费些时间。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对了地点。
这是个筒子楼,有五层楼高,自低向高望去,各户的房门紧密地贴在一起,就像一件缝着无数衣兜的破旧外套。
这里曾经容纳了上百户人家。
红砖楼房伫立在黑夜中,破旧的门窗七扭八歪地悬在窗台边上,摇摇欲坠,宛如黑夜中凶猛的怪兽,张开尖锐的獠牙。
佟秋家住在三楼。
楼梯间黑洞洞的,踩过积满灰尘的台阶,沉闷的响声响彻整个楼层。过道里堆积了诸多杂乱的物品,旧制门板,破旧桌椅,横七竖八地拦在路中央。
外部连廊的铁质栏杆上的铁漆脱落,墙面斑驳,就连楼顶都积满了绿绿的青苔。
曾经的烟火气息不再,如今已经成了冰冷的被弃用的容器。
栏杆外侧是空荡荡的黑夜,仅有明晃晃月光作为照明,站在这眺望远处,仅能望见远处几点零星的明光,应该是不死心的探险博主还在那里直播。
不敢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两人一路摸索着前进,终于顺利找到了佟秋的家。
房门是木制的,表面的暗绿色油漆皮层脱落,好像一条没有完全蜕皮成功的老蛇,摸上去刺刺的,门玻璃上也聚满脏污灰尘,站在外面,看不清楚室内模样。老锁头挂在门上,作用微乎其微,只起到一个视觉效果。方遇安手碰到锁头,轻松一扭,锁头应声而断。
方遇安和肖停语对视一眼,两人顺理成章进入屋子。
打开双电筒,手电光在空中淡淡一划,就看到了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飞尘。
屋子空间不大,室内环境一目了然,只一眼,就足以看清屋子里的内容,入目的就是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的陈旧老式沙发,墙面全是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但屋子里的陈设还算得上齐整。
他们没在客厅多留。
这里总共两间卧室,方遇安进到右手边的卧室,而肖停语则进到另一间。
肖停语推开卧室的门,这个卧室偏小,进门靠墙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被子还凌乱地丢在床上,床脚有一张书桌。
这应该是佟秋的卧室。
卧室的窗户紧闭,经年累月,风吹日晒,已经锁死了,室内的光线昏暗,除了手电光,只有穿过厚厚尘污玻璃窗上的透进来的月光。
卧室门对面的墙角位置有一具老旧样式的衣柜,肖停语站在前面,咯吱一声,柜门被拉开,樟脑丸味道扑面而来。
衣柜里零散地挂放着几件衣服。
书籍之类的全被收好,放进箱子里,和日常用品一并塞进了书桌下边,就连在学校拍的成人礼照片都好好夹在一本书里。
应该是被刻意整理过。
大致检查完,她觉出了不对劲,这里的东西太少了。
还不等她想透其中的问题,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肖停语猛然转身,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方遇安一把夺过手里的手电筒。
室内瞬间黑暗,紧接着,她就被拽着进了柜子里。
柜门缓缓关上的同时,方遇安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压低声音解释,“嘘,有人来了。”
陈旧腐木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实在难闻,肖停语皱眉,一脸狐疑地仰头看他,然后,侧过头贴近柜门,竖起耳朵倾听。
两个人凝神闭气。
不多时,空寂的走廊外响起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很快,脚步停在了门前。
27. 悬几山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配合着高昂亢奋的激情在楼道外廊神速传播,卧室门关着,衣柜里,方遇安单手勾住肖停语的肩膀,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偏头去听外面的动静。
起初,外面的说话声音很模糊,像是把人隔在罩子里,几分钟后,吱呀一声,老旧的卧室房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隔阂消失了。
连珠炮一般侃侃而谈,金豆子一样,猝不及防地直接打在两人的脑门上,嗡嗡作响,屋内瞬间聒噪,点燃了昏昏欲睡的夜晚,“兄弟姐妹们,欢迎进入老杨的直播间,接下来,就由我,老杨!来带领大家探索...”
“兄弟姐妹儿们,帮帮忙好吧,外边太冷了,允许我找个屋子暖和一下。”
“什么?你们问我这是哪里?”
“你们竟然都不知道?还是自己去查一查吧,这不好说。”
“会不会被骂?这应该不算私闯民宅吧,你们给我做证啊,你们可都看到了,它这个锁又不是我弄坏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嘛。”主播老杨大摇大摆地晃着身子,仿佛进入自家一样,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接着啧啧摇头,用手挑起床上被子的一角,略带嫌弃地扇扇风,“还不如其他地方呢。”
然后把视线转向手机屏幕,“你们要看什么?床底下?不会有东西吧,你们别吓我啊。”
略微停顿后,还是照做,“看吧,什么都没有吧。”
“还看什么?”他的眼睛紧贴着屏幕,弹幕密密麻麻的,“你们还要看衣柜里面?柜子里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突然蹦出个什么。”
“怕?我会怕?别开玩笑了。”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听到外面的声音,肖停语心中一惊,不安地看向方遇安,外面的人一旦打开柜门,他们两个就真的都跑不了。方遇安他一个人被发现倒是没什么,随便一个理由都能糊弄过去,但现在在柜子里的,是他们两个人。一来,她的调查本就没有经过正规渠道批准,如果真被发现了,不好解释。再说了,还是在这么个地方,还不是任凭被网上编排,到时候她就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不在乎,可并不代表她喜欢。
就在她发愁之际,扭头瞧了瞧柜子里的衣服,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自己挤在角落,用几件衣服遮挡,万一柜外的人不仔细看,加上这里的环境昏暗,应该能够躲过。倒是身边的方遇安人高马大,能躲在这里已经是足够勉强的了,正当她思考要不要把他扔出去时,柜外又有了动静。
“开就开,谁怕谁,这能有什么的呀。”老杨的一只手已经摸在了柜门上,粗糙的手指触碰到柜门的凹槽,他当然不会听之任之,之前都是故意和弹幕推拉,也自然明白,柜子里怎么可能有人,毕竟做探险主播的嘛,总得要做足氛围,这里和他之前去过的自然景观不一样,氛围感都要靠自己搞足。
微微抽搐的脸颊,颤抖的嘴唇,慌乱时乱瞟的眼睛,种种迹象都证明了他的演技入木三分,氛围拿捏得恰到好处。
刺目的光照着,老杨的绿豆眼眯着,偷偷观察着屏幕里持续往上顶的弹幕,五花八门的礼物不断飞过,内心顿时乐开了花,开个柜门而已,都能蹭来几个礼物,值了,不能再吊着了,再吊观众就该觉得没意思了。
时间拉锯要适度,戏码都是经过他精心设计的,两片薄嘴唇一撇,手搭实柜门,“我可开了啊,3,2,1。”
就在他喊号,准备开门的同时,柜子里面的肖停语也在酝酿动作,她一手捏住方遇安的胳膊,小心撤到柜角位置,另一只手摸向他的肩膀,正欲先发制人,就在这时,身前的人突然转身,她吓得一惊,不会吧,难道这厮和她想法一样?然而下一秒,猛兽般的压迫感仿佛有了实质,迎头袭来,她伸手撑住了对方的胸膛,指腹触摸到紧绷的肌肉,肖停语的肩背发麻,像在岸边搁浅的鱼,被夺去了呼吸,紧接着腰部一紧,熟悉的气味完全包裹了她。
方遇安弯下腰弓着背,一手护着肖停语的头,另一手搂住她的腰,仗着自己肩宽背阔挡住了肖停语,两个人一同挤在角落。
柜子里陈年的樟脑丸味道并不好闻,那会肖停语就几度忍着不打喷嚏,就在他靠近之时,一股淡淡的冷香瞬间冲掉了那股味道。
就在这时,柜子有了响动,光亮闯了进来。
却又突然发生了转折。
就像等待视频加载,明明加载的进度条就要满了却手误点了刷新,衣柜门又在瞬息间收了回去。
光亮转瞬即逝。
...
...柜子里的两个人愣了。
...网友也愣了。
两人还没放宽心,柜门又被打开一道缝,又合上了。
肖停语歪头,绕过方遇安的胳膊,看向柜门。
又是一开,一合。
又是一开一合。
就连方遇安都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柜门,不是,这人有病吧。
门外的老杨,一手开门,又唰地关上,又开门,又关上,“欸,我打开了,欸,我又关上了,我又打开了,又关上了。”
万幸几次开合,他都没有把手机伸进柜门,就连他自己都站在柜门另一侧,完美错过了柜子里两人要剐了他的眼神。
屏幕内的网友纷纷崛起,就这?什么也还没看清呢,只看见几件衣服。
等玩够了,老杨歪着嘴说道,“差不多了,什么都没有。”这种效果要比明晃晃打开要有意思得多。
室内构造普通,地方不大,屋里逛完了,老杨不再盯着屏幕,小心看着脚下的路,安慰网友的情绪,走了出去。
弹幕上的人已经开始觉出无聊了,老杨心中暗忖,是该换个新的地方来维持热度了。
又是一声门响,跟着再次响起脚步的声音,足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衣柜里昏暗闭塞,谨慎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慌乱地乱窜,肖停语被黑暗束缚着,浑身都不自在,小心地调整着姿势。方遇安感受着怀里人的动作,就像炸了毛的猫在自己怀里扭动,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笑,震颤的胸腔震得肖停语脸部酥麻,偏过头,“那人是不是走了。”
方遇安垂眸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努力抿紧唇线,“不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
人都走了还等什么?
找打!
肖停语深吸一口气,脚下下了死劲,使劲一踢,“啊!”方遇安的小腿好似被铁锤狠敲了一记,疼得他连连后退,撞开了柜门,“嘶...”又因为个子太高,砰一声,他的头撞在了柜顶。
衣柜能承受他们两个已经是极限,再经不起剧烈地折腾,咯吱咯吱摇晃两下,发出一阵无奈地呻吟后才堪堪稳住。
肖停语后他一步,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看面前人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格外熨帖,故意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也太狠了。”方遇安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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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在乎之后还会不会再来人,嚷嚷道,“你看,这是不是起了个包。”
肖停语偏过头,“我才不看。”
“你看,你看。”方遇安开始无理取闹,蛮横地挡在肖停语面前,微低下腰。
但对方长时间没搭理他,方遇安抬起头,肖停语正意味不明地盯着柜顶看,他站过去和她并肩,保持同样姿势,“怎么了?”
肖停语恍若未闻,眯着眼,前走两步,接着,右手攥着他的胳膊,才说,“方遇安,你看衣柜上面是不是有东西。”
方遇安听话地抬头。
老式衣柜顶上的帽线装饰是一圈蜿蜒的云朵,绵延之间,时高时矮,可能因为他们一顿折腾一个铜质矮盆露出了头。
他直接走过去,轻松抬手,不费吹灰之力拿起了金属盆,刚拿下来,就闻到浓郁的纸张焦煳的味道,里面黑乎乎一片,“这里面有东西。”
盆里铺满了一层燃尽的黑灰色灰烬。
方遇安举起手电筒,扒拉开灰尘,从中找出一张还未燃尽的巴掌大小的纸张,凑近看过去,纸张焦黄泛着黑边,迟疑道,“这是,报纸?”
“这有时间,是三年前的报纸。”肖停语也从盆里找出一张未燃尽,带有信息的纸张,确认道。
萧瑟的秋风透过破败的窗户吹进来,带动盆里的灰烬,方遇安侧身挡了挡,回首望着窗外将亮的天色,“先带回去吧,这得慢慢查。”
*
这是个大工程。
第二天,在一番短暂休息后,终于开始了工作。
他们最后找到了五张未燃尽的碎片,幸运的是,通过上面的文字信息,可以得知,这是当地的报纸,其余的就没什么有用信息了。
几张碎纸片扔在桌上,三人面面相觑。
凌惜言灵机一动,拿出手机,“现在的报纸都会有电子刊,我们只要找到相关的app,找到相应的报刊,再输入报刊时间,就会找到你想要的。”话音一转,“饶佳日报,晚报...这么多,先从哪一个开始?”
肖停语沉默一瞬,忽而想到什么,当机立断道,“就找今日饶佳。”
这仍旧是个不算小的工作量,凌惜言找到今日饶佳报刊主页面,根据检索输入碎片上的日期。
最后,凌惜言端详着这份费尽心思才找到的报纸,“这份报纸没什么独特的呀。”
还以为会看到炸裂的头版头条。
肖停语接过手机,手指轻轻划动手机屏幕,一个版块一个板块找,仔细阅读报纸内容,终于,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推过去,“找到了!看这。”
“这是关于黄嘉誉偷税漏税的跟踪报道。”
肖停语点点头,“再看记者。”
“记者,郭红星...”凌惜言瞧过去,霎时瞪大眼睛,“还有宗婵!”
方遇安与肖停语两人对视,顿时心照不宣,两人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下载饶佳报刊APP,低头翻找。
有了确定的对象,按图索骥,再找其他就要容易很多。不过剩下的几张就没有那么好找了,但总比大海捞针要轻松得多,三个人通力合作,以这份报纸为原点,一人从前翻,一个往后找,不出两个小时就找齐了需要找的报纸。
肖停语:“这应该是关于杨晓的报道。”
方遇安:“这应该是刘军的。”
三台手机摆在一起,写着不同内容的报道下都有相同的记者名字,全部都是:宗婵。
28. 悬几山
“杨某,XX小学班主任,被所教班级家长联名举报,举报杨某违反师德,控诉其利用权力狂敛钱财,私下向学生家长索贿,遂调离教师职位。”
“刘某,曾多次借工作之便,伙同外部人员,偷窃工厂部件进行变卖,金额达上万元,在某次行窃时因误触机器开关,造成手部受伤,被值班员工发现,遂被开除。”
新闻中的当事人没有用真名,但通过确切事件和对应职业,再以记者是宗婵为佐证,基本可以推断出,以上,很可能就是指的杨晓和刘军。
再算上黄嘉誉的那篇报道,这三篇,皆来自宗婵的手笔。
他们三个都是参与过当年霸凌的人。只是因着两人身份,杨晓和刘军的事件要比黄嘉誉的热度低很多,故排版也不起眼。
“为什么我没有查出来?”凌惜言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受挫,苦恼地问道。
方遇安点点手机屏幕,为他解答,“很简单,现在很少有人会看报纸,还是这类的新闻,哪怕看过去,也不会多在意。再说了,报纸上的工厂和当事人都用的假名。”
“如果这事当时是私了,工厂不追究,当事人就更不会说,确实不好查出来。”
“还有杨晓的事也过去很久了,班主任私下索贿,说到底还是会影响学校招生,学校为了声誉问题,能压则压,肯定会秘而不宣,或者换个婉转一点的理由辞退。”
肖停语:“现在网络信息更迭太快,类似的新闻又层出不穷,很多看看也就过去了,不会深究。”
如果不是宗婵特意挖出来,估计根本没多少人了解真相。
但黄嘉誉的案子指向性太明显了,再加上他父亲在饶佳市商圈的地位,想不关注都难。肖停语拧紧眉头,凝神望着放在桌上的三部手机,仔细阅读上边的新闻,最后下定论,“我觉得佟秋的案子可能和那群失踪的旅游博主无关,也就可能和悬几山上的山都怪无关了,这是两个独立的案子。”
方遇安:“这确实不像是山都怪的手笔,两件案子太割裂了。”
肖停语点点头,“对,时间也对不上。佟秋的案子少说也要追溯到四年前,但山都怪是近几个月才被解禁的。”
起初她还以为宗婵和陈慕唐一样,是得了山都怪的助力,但现在看来不是。
凌惜言逐字念着新闻,“看时间跨度,估计宗婵决定回饶佳市工作,就是为着这个。”
头疼,方遇安捂着发胀的脑袋,感觉头顶的包越来越大了,轻啧一声,“那又怎样?她只是正常工作,如实报道。这几个人中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她又没插手。”
“那倒是。”
“他们也算是自食恶果。”
“照这么说的话,这群人真的和佟秋的死亡有关系?”凌惜言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肖停语,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方遇安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坐在桌前的肖停语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些碎报纸,内心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上来气,她深吸一口气,捏起一张纸片,开口提醒他们,“就怕这事还没完,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霸凌者呢。”
方遇安一愣:“你是说杨娇?她不是在国外吗?”
“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要知道,杨娇也是罪魁祸首,难道杨娇一辈子不回来,这事就这么了了吗,她不认为宗婵会善罢甘休,如果杨娇一直待在国外,她又会怎么做呢?
不仅如此,整件事查来查去,还是不见宗婵的身影。当年的霸凌事件,也没从别人口中获取到有关宗婵的任何消息,她就像是一个影子,无人在意,但渗入之中。
十二年前的那场霸凌里,宗婵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肖停语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刚刚见到宗婵时的画面,到现在为止,浓厚的违和感仍扰得她心神不安。她当机立断,“我们要深度挖一下宗婵和这四个人的关系。”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了。
三人循声看过去。
急切的铃声加剧了空气中越发紧绷的氛围,紧凑的音乐节奏像是攫取了在座所有人的呼吸,窗外的天气沉闷,天色也阴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肖停语惴惴不安的心伴随着电话的接起,直接沉到了的谷底,挂了电话的她面色陡沉,“刚才郜警官在电话里说,她刚接到杨家人的报警,杨娇失踪了。”
“她回国了?”凌惜言一惊。
方遇安也纳闷:“不是说杨娇多少年不回来一趟吗,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了?”
“说是回来接受饶佳市十大杰出女青年栏目的专访,她正好有空,乐意至极,就赶了回来。”
“这么巧?专访?”方遇安不禁想到什么,“难道和宗婵有关系?”
“对,是宗婵利用同事的身份联系的杨娇。”
杨娇本来是今天上午的飞机,但到现在杨家人还一直联系不上她,等他们找人问清采访的情况,才知道,确实是有这个采访,但十大杰出女青年里根本没有杨娇。
就这样,杨家人赶紧报了警。
肖停语看了下手机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郜警官那边已经出警了,她一听说失踪人是杨娇,就赶紧联系了我们,那边查到宗婵也失踪了,她们两个很可能在一起。”
“我担心宗婵做傻事,”肖停语看向方遇安,“你跟我走,一起去找人。”
“师姐,那我呢?”凌惜言急切问道。
“你跟着郜警官的同事继续追查宗婵和这四个人的关系,查到了及时通知我们。”肖停语望着灰扑扑的窗外,慌乱的心脏怦怦乱跳着,努力稳了稳心神,她不能任由这件事继续放任下去,“我可能知道她们在哪。”
必须制止她做傻事。
*
地点,老城区。
密布的乌云压了下来,惶惶地坠在半空,要下雨了。
临下车,方遇安特意戴好帽子,谨慎地在后车镜前仔细调整,确认看不出来,才安稳下车,肖停语将耳机戴好,确认连接顺畅,不耐地催促他,“差不多行了,大晚上没人会盯着你的后脑勺看。”
黑色帽檐遮住高耸的眉骨,整个人多了几分柔和,又有稀疏的月光打下来,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听到这句话,方遇安的后脑勺又在隐隐作痛,反问,“我是因为谁?”
肖停语才不会为之所动,转过身瞪他,“还想找打?”
他们这次直接抄的近道,路上还遇见不少闻讯赶来的网红,郜警官他们已经到了,都在维持秩序,驱散无关人员,那群网红只能围在佟秋家所在的筒子楼前的最外圈,每个人举着手机,仰长脖子望向楼顶,只恨不能把手中设备换成长枪短炮。
肖停语仰头,漆黑的夜空下,仅能看出楼顶上两个模糊的黑点。
不再犹豫,她和方遇安一起,直奔楼顶。
空旷的天台上,秋风好像更肆意一些,空气要更通透。
站在天台边缘位置的,正是他们要找的两个人。宗婵换了身运动服,松散的长发被风肆意吹到脑后,长发飞扬,完全露出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她抬头挺胸,身姿笔挺,好似战场上的战士,左手狠狠揪着身前人的衣领子,那只往日握笔的右手此刻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刀,抵在杨娇的脖颈处。
哭到几欲昏厥的杨娇双手双脚被麻绳死死绑着,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惶恐的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
郜警官一行人站在距离她们稍远的位置。
看到肖停语后,宗婵扯出一个笑来,“你们来了。”
很笃定的语气。
终于听到耳机里凌惜言那边传来的动静,肖停语面上不显,缓缓站到郜警官的身边,盯着宗婵,淡淡说道,“你没必要这么做。”
“你们不懂!”那张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接着,泪水大滴大滴,不受控地落下来,她喃喃道,“没证据,斗不过,我根本斗不过。”
眼见她几在崩溃边缘,经验丰富的郜警官特意放缓了声音,耐心地规劝她:“宗婵,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她的语气沉稳,听起来很值得信赖,“有我在呢,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宗婵,我保证,我一定会帮你的。”
可惜现在的宗婵根本听不进去,置若罔闻,拼命地摇头,刀尖失控地抵在细腻的肌肤上,感受到刺痛,杨娇痛苦地反抗起来。
刺痛感稍稍唤醒了她的神智,往日经常打理的长发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脸上,狼狈的她惊慌地叫喊着救命,身体就像蠢动的蚕蛹拼命挣扎着。
“别动!”宗婵愤怒地叱骂一声,脸上挂着嘲讽,哑声讽刺她,“原来你也会怕?”她像是找到了别样的乐趣,刀尖换了个地方划下去,换取到了又一声绝望的尖叫。
“宗婵!”肖停语大声制止她,“别再错下去了!你要冷静!”
“对,你要冷静。”郜警官谨慎地往前迈了两小步,两手做安抚状,“你要冷静,有什么诉求,可以告诉我们。”
“别过来!”宗婵大声呵斥。
不敢惹怒对方,郜警官不得不停下。
宗婵警惕地后退一步,开始低声啜泣,诉说着内心的不甘,就好像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真的尽力了,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黄嘉誉...”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都是你报道的,报纸上都明确写着呢。”肖停语自然地接过话,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吧,你已经很厉害了。”
“你选择了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报复他们。”
“不够,根本不够,你们什么都不懂。”宗婵失控地嘶吼着,胡乱说着,“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了,我一个人,好孤单,太难熬了。”
郜警官再度放软了语气:“别冲动好吗,我们不过去。你不孤单,你还有你的外公外婆不是吗?有他们陪着你。”
“宗婵,想想你的外公外婆,你也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闻言,宗婵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半晌,只喃喃道,“你们根本不懂。”
局面僵持不下。
有经验更多的郜警官挡在前,肖停语放心地退后一步,点了点耳机,低声问了句,“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
耳机里凌惜言的声音稳稳传了过来,“查过了,宗婵和杨娇确实存在交集,十二年前,他们学校举办元旦欢庆活动,学校计划在二人之中选其一作为校庆的主持人。”
“学校选的宗婵?”肖停语皱着眉,抬眼问道。
“对,学校综合考虑,宗婵的长相更乖,学习也好,更有榜样意义。”凌惜言语速越来越快,生怕耽误,“我和郜警官派过来的人员刚从杨晓家里出来。一听到我们是为了宗婵而来,她的表情很奇怪,跟我们问起佟秋相比,她好像更回避,反应更激烈。”
“最后还是我告诉她杨娇失踪了,生怕自己也出事,她才老实说了实话。”
凌惜言:“我们经过仔细盘问才知道,因为主持人事件,杨娇在杨晓面前发过很多次脾气,她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要让宗婵好看,当年与他们四个在校外见面的根本不是佟秋,是宗婵!”
“杨娇善妒,她认为宗婵害得她没了面子,发誓要报复她。”
“据杨晓交代,杨娇是对宗婵做过什么的,对宗婵伤害不小,就因为这个,当时杨娇高中都没上完,就被家里人送去国外,宗婵的事被他们家压了下来。”
“师姐,你说人怎么可以可恶到这种地步。”
天台上猛烈的风声连同凌惜言的话,一并进到她的耳朵里,肖停语抬眸,看向杨娇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繁冗复杂的案件就在此刻变得清明,肖停语的心也豁然开朗。
这样的话,先前一切解不开的矛盾就都迎刃而解了。
借着夜色掩护,方遇安已经从侧边悄然行动。
迎着风声,她前迈一步,吸引对面人的注意力,“我知道,我都明白了。”肖停语坚毅的双眸直视着她,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是为了给宗婵报仇对吧,佟秋。”
“你是佟秋。”
郜警官瞬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回头看她,“怎么会?她是佟秋?佟秋不是...”
肖停语没有回答郜警官的疑问,她专注地注意着佟秋的动作,生怕她失手,再次坚定地开口,“佟秋,可以告诉我们,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杨娇欺负了你们两个对吗?”
结合杨晓的证词,当年刘惠芳在年前见到的不是佟秋,是穿着佟秋衣服的宗婵,抑或者两人有着同样的一件衣服,两人又都是短发,隔着一段距离,区分不出来也很正常。
可之后呢?她为什么变成了宗婵。
特意还整了容。
在饶佳这个四线小城市,只要生活在这,就有遇到熟人的可能,为了尽可能变得和宗婵更像,除了整形之外,她还特意借助浓妆蒙混过关。
但被识破的风险还是太大,只要远离了饶佳市,她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不,但她不能,肖停语死死盯着前方,想起那些污秽残缺的报纸,佟秋是一定要回来的,她要回来报仇。
“你是怎么知道的?”被揭开面具的佟秋面上平和,只淡淡发问。
肖停语垂眸,看向她的脚踝,“你的脚因为他们受过伤,应该是留下了后遗症,所以我猜测,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穿运动鞋的原因。”
“当年在丰海一直没捞到你的尸体,你的死,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最可疑的还是出现在老城区的那具鬼影,所以,肖停语猜测当年的案件另有隐情,可能,死的根本就不是她。
直到凌惜言告诉她,宗婵也被杨娇那群人霸凌过。
她就彻底想明白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假死?”
被揭开身份的佟秋比想象的冷静,终于吐露了实情,“因为该死的佟志,他欠了巨额赌债,还竟然伙同债主计划要把我卖了。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躲掉他,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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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她突然笑了,“没了我这棵‘摇钱树’,估计他吃了不少苦头吧,想想就大快人心。”
肖停语:“你回来是为了报仇?”
“对!我要报仇!我要替宗婵报仇!”
“可是宗婵呢,当年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是自杀吗?”
“对呀,她是自杀,那都是因为她!”提及这件事,佟秋陡然发了疯,癫狂地使劲揪着杨娇的衣领子,“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无耻的嫉妒心,还有虚荣心!”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啊,还是这么虚荣,我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能把你骗过来。”锋利的刀刃立即替代了嘲讽的话语,佟秋拿刀来回比划着,不时碰到杨娇的脖子,感觉到金属独有的冰冷质地,全身如被冰水倾覆,她的腿被吓软了。
佟秋大怒着把她扯向边缘,把她的头使劲向下摁,就这样,杨娇的小半边身子悬空着,恍惚间,看到了楼下那群黑压压的脑袋,就像一个个小小的黑芝麻汤圆馅料,她的脑袋轰的一下,巨大的恐惧从头皮炸开,四肢发麻,拼命挤着喉咙求饶。
“你自己说!告诉他们,你做过什么!”
佟秋的怒气透过风声传遍四面八方,底下的网红高举手机,恨不得在摄像头上按上一个放大镜。
可能是因为用过药,杨娇的身体疲软,两股颤颤,又有刀架在脖子上,她不停哭闹着。等感受到锋利的刀刃一寸寸侵入了皮肤,抽泣着,声音发颤,“我说,我说,因为学校当时选主持人,老师选了宗婵,我嫉妒她,我就...”
“大声些!”佟秋厉声道,“你就怎样!”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导致拿着刀子的手不稳,拉扯间割破了杨娇脆弱的皮肉,温热的鲜血霎时流了下来。
“我就毁了她的脸!”杨娇终于承受不住折磨,尖叫着,崩溃大喊道。
与此同时,猩红的血痕滑进了她的衣领,滑腻的触感宛如滚烫的岩浆,带来灼热的刺痛感,伤口又好似被高浓度硫酸灼烧着,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杨娇眼白一翻,两腿抽搐,晕了过去。
但那七个字已经清晰地传到了附近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冷静!”郜警官惊得瞳孔猛缩,她没料想到当年还有这么多未查到的消息,“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去报警。”
“没有用的,动手的人都跑了,没有留下证据,他们还威胁宗婵,我们当时孤立无援。”佟秋拖着死尸一样的杨娇,向后撤,“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都是杨娇指使那群人这么做的。”
“更何况...”更何况自那以后,宗婵就丧失了对生的渴望。
“这么多年,只凭自己的能力,我查不到任何证据,找不到任何人证。”
之后的宗婵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在知晓佟秋父亲禽兽的做法后,她决定把自己的身份让给佟秋,为佟秋指出一条生路。
她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
不对,这里面少了两个人,从佟秋的自述中,自始至终没有宗婵的外公外婆,两个孩子出事时,他们在哪?从刚刚提到两位老人时,肖停语就精准捕捉到了佟秋面部的僵硬,她突然问起,“宗婵的外公外婆呢?”
“假的,都是假的,两位老人是我找来的,退学是宗婵与班主任电话联系的。”最后一层盔甲也被她无情褪下,佟秋一时脱力,向后踉跄一下,肖停语的心跟着狠狠一坠,好在佟秋稳住了自己。
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查清佟秋十二年间的所有轨迹,也不够他们查到那两位虚假的外公外婆。
一直以来,深陷在泥潭里的只有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我们不应该用自己成熟且局外人的思想去苛责那时的她们。她们相依为命,孤立无援,没有依靠,一个托举起另一个,已然是她们抽到的上上签了。
更不敢想象,佟秋这十几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肖停语双手不住地颤抖,她努力稳住声线,“活着就是希望,你已经通过正义的手段打败了三个人,不要因为这一个人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佟秋越说越崩溃,“我不想苟活,我已经借着她的身份活了很久了,已经足够了。”
“我每天醒来都在恍惚,我到底是宗婵还是佟秋。对,我现在是宗婵,可我要报仇,我就是佟秋,我只能是佟秋,我必须是佟秋。”
见她动摇,郜警官赶忙安抚,“还不晚,孩子,你还来得及啊,案子交给我们,我会帮你们的。”她同她做保证,“你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不不不不,我不会...”
肖停语忽然道:“佟秋,你不能再错下去了,你知道宗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人前吗?因为她想你好好活着,她不希望你做傻事,她把身份送给你就是让你好好活着啊。”
“宗婵...”佟秋失神地念着名字,这是她的软肋,她闭了闭眼,流下怀念的泪,“可是我,我...”
“你让我们超度宗婵,就是因为你不想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现身,她是为了让我们阻止你呀。”
“她一直待在这里其实非常痛苦,她每天都在重复着自己的死亡经历,但是她为了你,不肯离开,她想让我们阻止你!”
“宗婵...”终于,佟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刀子掉落在地,崩溃地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郜警官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去,方遇安和其他人也蜂拥而上。
肖停语也脱力地蹲下来缓了片刻。
这边,
郜警官对佟秋伸出手,“来吧,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需要你。”
佟秋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她,默了会,伸手搭在温暖的手心上,受尽委屈的她两手牢牢抓住郜警官坚实又可靠的臂膀,额头抵在上,双肩委屈地颤抖着,就像孤独而执着的扁舟,在汹涌的风浪下终于有了可依的浮木。
送她们上了车,郜警官安排完任务,径直朝肖停语走过来,刚要说什么,这时一个人跑上前,对郜警官道,“又有两名网红失踪了。”
郜警官的心又吊了起来,顾不上那么多,赶忙问,“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偷偷摸进了悬几山,又在直播的时候突然没了信号,网友看他们一直没复播,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报了警。”
悬几山,肖停语的心中蓦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赶过来的凌惜言担心道,“师姐,他们要去搜山,我们也要去吗?”
“去,必须得去。”
“可是师父说过...”
“如果真是山都怪做的,他们找不到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晚一秒他们就会更危险。”她倒不是真的多在乎那两个作死的人,总觉得山都怪在酝酿什么,她只是不想让山都怪的愿望成真。
“夜不入悬几不是开玩笑的,悬几山山势险峻,夜爬很危险。”听说他们也要去悬几山,郜警官好心提醒:“而且要下雨了,你们要小心。”
听到郜警官的叮嘱,肖停语的神情微变,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满腹疑惑地望着悬几山的方向。
29. 悬几山
悬几山。
山里的夜晚明显要比山下冷上许多,肖停语往上拉了拉衣服拉链,双手插进衣服兜里,仰起头,眯眼眺望着山顶,眉头渐渐蹙起。
方遇安双手环胸,倚在车子旁,同样望着被浓雾充斥着的悬几山,神情沉重。
悬几山原名炫几山,后因山路陡峭,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才被后人调侃,故而,越来越多的人叫它悬几山。
夜间山上雾气重,大雾如同滑腻阴冷的蟒蛇一样缭绕着山体。
落叶飘零,卷了一地的秋风,凌惜言打了个喷嚏,从来时的路上他的心里就一直在打鼓,劝道,“师姐,师父告诉过我们,非必要不要去山上。”
“对,但现在又有两个人失踪了。”她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三十二分,“距离他们失踪才不到两个小时,总得试一试,或许他们还有救。”说完,她的语气更加沉重,“况且我想过了,之前那几个人的失踪肯定和山都怪有关系,这必然有阴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不刚刚联系师父了吗,他们也在来的路上。”
一想到山都怪很可能在谋划什么坏事,凌惜言被她说服,“走吧,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急速赶往那两个人的失踪地点。他们把车停在了半山腰,再往上山路险峻,不得不步行,肖停语开路,试图凭借微弱的气息,找到那两个人。
夜幕下的山间,到处透露着阴森气息。
上山的台阶窄小,青苔密布,道路两旁种植着品种多样的树,高大的树木挺拔,像是扎根在夜间的凶猛恶鬼。秋风怒号,吹得枝条乱颤,细听,沙沙声响中还夹杂着怪音,危机四伏。
“小心一些。”肖停语顿步,深深望着前路,出声提醒。
沙沙,沙沙,
方遇安往前走几步,挡在她的前面,先行走进密林。良久,停下步子,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前方,“等一等,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
三人都停下脚步,一动不动,静静地,警觉着注视着前方。
沙沙,沙沙,
上山的道口宛如深渊巨口,黑洞洞的。忽地,不远处响起一声爆鸣,刺耳的尖叫裹挟着绝望,冲破了黑夜,三人浑身一震,凌惜言环顾左右,说话声音因紧张而紧绷,“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
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密林深处响起。伴随着又一声急促的尖叫,一道黑影从密林里冲出,黑影跌跌撞撞,直冲肖停语而来。
注意到黑影的肖停语双眸一冷,同时弓步撤退,左右手起势,先手迎击,往前一捞,
嗯?捞空了?
一道高大身影先挡在她的面前,方遇安出手拦住,一把捉住那道疾驰的黑影,感受到了温热的肉感,
是人。
方遇安单手拎起那个人的衣领,把光扫向黑影,浑身脏兮兮的,待看清这人模样,诧道,“怎么又是你?”
肖停语侧身左移,借着光看到那人,也认出了,“老杨?”
竟然是那个闯进佟秋家里的探险主播。
和当时不同,现在的他满身脏污,额头也磕破了,额角几缕头发被打湿,紧贴着头皮,鲜血滑过眼角,双目空洞,好像感知不到疼痛。整个人抖若筛糠,嘴里不停喃喃自语,失神地嘟囔着救命。方遇安伸手,在老杨面白如纸的脸上拍了拍,“喂,醒醒,你安全了。”
老杨听到自己的名字,懵懵地抬起头,在看清身前的三人后,原本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
“你看到了什么?”凌惜言按捺不住,大声地质问他,“怎么回事?偷偷上山的是你?你的同伴呢?”
同伴?
听到二字,老杨瞬间清醒,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宛如抓住救命稻草,生怕被丢下,死命拽着方遇安的裤腿,“救命,救命,鬼,山上真的有鬼。”
就这个胆子还做什么探险直播,肖停语又问,“你的伙伴呢?你看到了什么?”
老杨抖着嘴唇,颤巍巍指着山上,“还在山上,我跑得快,我,我,我们去山上探险,走到一块地方,出现了一个可怕黑影,黑乎乎的模样看不清,但个子不高,它看到我们,冲我们张开大嘴,太可怕了。”
听完老杨不连句的解释,几人面色沉重,他们看到的是山都怪的原本面貌。
方遇安打量着他的身形:“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竟然能从山都怪手中逃脱,总不能是山都怪突发善心,心软才放了他。
“我...我离着远,越往上走我就觉得不对劲,我想回去,郭成死活不同意,我就落在他后边,看到那个鬼拽着他的一条腿,我...就赶紧跑了。”老杨双手插在头发里,把头埋进膝盖,提及刚刚的事,止不住颤抖,好像正被山都怪撕扯着血肉,令他痛苦不堪。
山上还有人。
老杨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再跟着他们上山了,但又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就怕山都怪突然折返为难,山上的情况她是一定要了解清楚的,肖停语当机立断,和方遇安说,“你和他往下走,去咱们停车的地方,我和凌惜言去山上看看,顺便去把那个人找回来。”
“大部队就要来了,到时候你来接应他们,告诉师父...”
“不行!”不等她说完,方遇安脸色蓦然一沉,坚决拒绝,“我和凌惜言上山,你带着老杨下山。”
肖停语摇头,态度同样坚定,不容置疑,“仅凭你们两个找不到他们的位置,我是必须要上山的。”
两人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山上的空气潮湿黏腻,天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方遇安想过和她一道上山,但又想到凌惜言能力不如他,不够变通,倘若山都怪在山下埋伏,他一个人尚可以脱身,但再加一个老杨,可就难了。虽说不愿承认,她的建议是最合适的安排。在半晌沉默的拉锯后,方遇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最终不得不答应,点头妥协。
“肖停语。”
正要出发的肖停语抬头,不等反应,高大的身影罩在她的身上,眼前忽然一暗。
方遇安把自己的帽子扣到肖停语头上,帮她小心戴好,收手时触碰到柔软的耳垂,他小心地垂下手,摩挲着指腹的温热,思索再三,说道,“注意安全。”
肖停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帽檐遮挡下的坚毅的双眸闪了闪,点点头,便和凌惜言一同上山。
方遇安目送他们进入密林,也不再多留,带着老杨下了山,来到停车的地方,率先打开后车门,面无表情地冲老杨点头示意,老杨心领神会,急忙钻了进去。
等他自己回到驾驶位时,就听到后面叽里咕噜一阵乱响,他回过头,老杨左右手并用,双腿一起行动,飞快爬到了前边,蜷缩在副驾驶位置,然后冲他讨好一笑,方遇安忍了忍,按捺住脾气,到底没说什么,偏过头看着窗外,不再搭理他。
要不是他们擅自来到这里,也不会出事,他心事重重,始终担心肖停语他们。
*
晚上上山很容易迷路,越往上,山路越发陡峭,也更加荒芜。
萧瑟的秋风刺骨,石链散发着阴冷,就连石阶也是,踏在上,彻骨的冰冷从脚底板直往上蹿。路旁的巨石错杂,远处的溪水在静夜中潺潺流淌。
四周阴森森的,即便有灯光,能见度仍旧很低。
黑夜中,通往深处的台阶,一望无际,像是没有尽头。
肖停语驻足,先前的气息杂乱,一路走到这,却突然消失了。
山上的雾气大,脚下的台阶很滑,需要走得很小心,也越发用力,他们身上都出了汗,雾气打湿了衣服,先前不觉,这会停下来,寒风一吹,凌惜言狠狠打了个激灵。
“歇会儿。”见前边停下来,凌惜言气喘吁吁,无力地摆摆手,裹了裹穿在身上的外套,下了台阶,靠在空地上的树下歇脚。
身后的树给他挡了不少的风。
等他的身体渐渐回暖,本忽略的嗅觉开始慢慢发挥作用,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钻鼻孔,凌惜言纳闷,凭着味道摸了摸身后粗糙的树干,这一摸,才觉出不对劲来。
摸了一手黏腻。
凌惜言心中一惊,四下漆黑,看不清状况,他疑惑地把手凑近光亮,这一看瞬间头皮发麻,只见满掌的鲜血,他吓得立即蹦起,冲台阶上的肖停语举起血淋淋的右手,“师姐,师姐,你快看!”
喊声回荡在空静的山路上,最后化作冰冷的妖风打在他们身上。
肖停语凑近,看到鲜血后的她面色凝重,心如擂鼓,不安地看向凌惜言刚刚靠过的树,“让开。”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左手,毫不犹豫地发动腕上的丝弩,丝线犹如利斧一般,砍向大树。
啪的一声,那棵粗壮的树竟被拦腰砍断了,茂盛的树冠凌空飞起,滚落一旁,只剩粗壮的树干立在原地。
凌惜言目瞪口呆,师姐的技能愈发强悍了,可真正令人惊悚的,是他惊奇地发现,那半截树干里面竟然塞着一具尸体。
尸体还算新鲜,通体鲜红,脸部被浓稠的鲜血染花,仔细分辨着模样,最后确定,这是他们要找的郭成。
肖停语眉头拧起,后撤两步才发现他们所在位置地处平坦,正被六棵高大的树包围,而且都粗壮得惊人。
她不假思索地再出手,依次劈开身边的树。
连着几下鞭炮一样的爆响,其余五棵树统统被削去了树冠,枝叶凌乱地散在地上,霎时,直冲天灵盖的臭味聚集而来,凌惜言忍不住呕了一声,再看清其余树干后,顿时汗毛竖起。
毫不意外,每棵树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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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都藏着尸体。
是之前失踪的人。
肖停语的目光在这几具尸体之间梭巡,他们都是被这里的山都怪所害,与郭成不同,剩下的尸体通身青白,早已没了血色,他们的尸身干瘪,像被抽走了精气。她的视线又落在被扔在地上的树冠上,树木繁茂,枝叶异常肥硕。
以肉身滋养,用他们的精气灌溉树木。思及此,肖停语一惊,猛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跑,是尸阵。”
然而已经晚了。
不等他们逃出,树与树之间以极快的速度顿时升起了数十米高的浓雾,黑压压的。仿若坚固的黑色围墙,把他们牢牢困住。
翻滚的浓雾不停释放着尸臭的气味。
肖停语强忍着恶心,目光警惕,盯着锁住他们的牢房,余光瞥见在他们身边散落着的树枝,单脚一勾,使劲踢到浓雾中。
树枝触碰到浓雾边儿的同时,嗖地一下,被吸了进去,又在一声爆炸声后,化为齑粉,吐了出来。
肖停语的眼神一暗。
紧接着,如同鬼魅一样娇俏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即便隔着厚厚的墙面,依旧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终于等到你们了,好好享受吧,享受我准备给你们的礼物,也让你们尝尝被困住的滋味。”
话音未落,这堵黑色的城墙竟然开始向他们迫近。
是山都怪,他们着了它的道。
凌惜言也没见过这场面,情急之下,迅速拿出防身的符,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意扔着,有的符箓倒是起了作用,墙面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肖停语发动腕上的丝弩,却在丝线触碰到墙面的同时感受到了蚀骨的灼热,不得不及时收手。墙面刀枪不入,根本打不透,她仰起头,试图从上寻找出路,不行,困住他们的城墙太高了。
但很快,山都怪再次催发指令,城墙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凌惜言再掷符箓。
四面不透风,闷滞的空间仿佛夺走了他们的思维能力,感受到背后人的颤抖,肖停语出声安慰,“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她双手握拳,指甲嵌进了肉里,疼痛感让她冷静下来,重新集中精力,脑海中不断设想各种可能,全力寻求破局的关键。
算算时间,这个尸阵刚练成不久,等到完全练成,就算冯住云来都无济于事了,想到这,肖停语才尚且有了些许安慰,庆幸自己提前上了山。
幸好不够牢固。
是了,肖停语灵光一闪,幸好刚刚练成,还不够牢固,现下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找到它最薄弱的地方!
就像找到木桶中最短的那块板,循着记忆,她把视线落在行进着的六面墙面上,之前观察过,郭成的尸体固然可怕,至少还富有弹性,那就说明装着郭成尸体的那棵树还没有完全汲取他的精气。
那就是她要找的短板。
想要找出装着郭成尸体的那棵树,轻而易举。确定了位置,她再次出击,只不过,这次刺向了地底。
数条丝线捆拧在一起,以极度锋利的角度猛地掀去厚厚一层土,露出粗粝的树根。肖停语精神振奋,迅速调整丝线的形态缠住树根,用了狠劲,倏地一拉,带着新鲜泥土的树根不断被拔高,渐渐地,开始脱离地面。
可这之后,任凭她再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动了,肖停语的左臂用力地举起,不停颤抖,第一下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形势越来越急迫。
六面墙面还在不断向他们逼近,肖停语身后的凌惜言不断在心里臭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如果不是他主张休息,也不会这样,休息就休息了,还这么寸,主动走进了山都怪的尸阵里。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们绝不能交代在这儿。
他忽然看向带着泥土的树根。
肖停语的额角沁出了冷汗,操控丝弩的双手越来越抖,精神开始涣散,视线也逐渐恍惚,就在她泄力之时,手上力道一松,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凌惜言,你疯了!”
原本在她身后的凌惜言此刻正趴在地面上,徒手向外拔着树根,灼烧感透过他的双手传遍了全身,脸色也愈发惨白,一边用力,一边警告自己,他可以留在这,但是师姐不行。凌惜言死命地攥紧树根,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抑或混合交织,大滴大滴落在手上,刺激着近乎麻木的十指,承受着钻心之痛。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声怒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胳膊再次用力。
“啊!”
终于窥见一丝天光。
“师姐!快走!”
寒风侵入,吹散了弥漫在空中的绝望,他的身体晃动几下,伴同着咔嚓一声闷响,重重倒下。
“凌惜言!”
肖停语声嘶力竭,大声喝道,呐喊声刺破了静夜中的黑暗。
30. 悬几山
方遇安在迷蒙中惊醒,猛然直起身环顾周围,才记起自己还在车里,他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们还没有消息。赶紧拨通肖停语的电话,几次嘟声过后仍旧无人接通。
他的心情焦灼,不时透过车窗看向越渐黑重的夜色,窗外夜色凄凉。
老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短暂休息下,已经恢复了理智,但因为先前受了惊吓,哪里睡得着,时刻绷着一根弦紧盯着外面,看到方遇安醒来,立马聒噪起来,试图通过噪音驱散心中的恐惧。
“兄弟,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方遇安也在担心,不愿搭理他,刚刚头疼得很,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他的心里忐忑不安,神色不耐。
于是瞪眼怼他,“你们要是不来,我们也不用上山。”
老杨讪讪一笑,开始大倒苦水,“我也没办法,我得生活呀,干我们这一行的得时刻保有热度,没热度就没人看。”他们是因为老城区的轶闻才来到饶佳市,结果发现,现在老城区的热闹程度堪比闹市,人多了就会分流,他也不是什么大头主播,自然没什么竞争力,但又不想白来,这才把视线转移到悬几山上。
夜不入悬几不是说说而已,之前这里出过不少意外,再加上最近有相关部门把控,大部分主播虽然要热度,但多少还是惜命的,就没把主意打到悬几山上的头上。但也有头铁的,无视规定偷着上山,就比如老杨他们。
方遇安毫不客气地怼他,“那也不能连自己命都不顾。”他们一旦出意外,涉及的还有其他救援人员的生命。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老杨哭唧唧,“我再也不来了,我现在只祈求郭成好好的。”
“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
“是郭成。”老杨越说心里越慌,“他说他看到了鬼火,就领着我来了,结果刚走进山里,手机就没信号了,直播不成,我们就打算录像,到时候剪成短视频。”
“手机没信号的时候你们就该下山的。”这是冥冥之中的警示。
老杨深深叹了口气,“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谁知道遇到个怪...啊!!”他大叫一声,身体撞向副驾驶车门,瞳孔猛缩,瞪大双眼看着方遇安身后。
方遇安疑惑:“怎么了?”
老杨浑身颤抖,结巴道,“你你,你身后....”
方遇安回过头,心狠狠一颤,车窗外,肖停语的脸正紧贴着车窗,与他近在咫尺,她面无表情,双眼布满了红血丝,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脸上还带有残存的血。
方遇安强忍着情绪,不多思考,赶紧打开车锁,放她进来。
满身疲惫的肖停语拖着伤体直接坐进了后面,仔细一看她穿的衣服还有破损,且都沾满了血迹。方遇安眼底一片阴翳:“你受伤了。”
身后的肖停语闭着双眼,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呼吸片刻,摆摆手,“小伤。”
确定她的安全,方遇安望向窗外,左右看看,心又被提了起来,“凌惜言呢?他怎么没下来?”
后面的肖停语闻言睁开了眼,只见眼底一片猩红,沉默地看着他,默了一会,苍白的双唇嗫喏,艰难说出,“他是为了救我。”
“接下来怎么办?”
肖停语痛苦地摇摇头,不再看他,轻声道,“我们先走吧,等他们来了再说。”
方遇安沉默不语地看着肖停语,然后目光转动,侧眸看了下密林深处,又慢慢收回视线,关心道,“你的伤严重吗?”
肖停语:“我说过了,我没什么事。”
“不行,从这里到医院要走很远的路,我不放心。”
“你先下车,我要亲自给她看看,确保她没事我才安心。”车子里一共三个人,老杨再傻也知道后面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即便他再害怕,再不想出去,也没得商量,谁让人家救了他。他极不情愿地打开了车门,谨慎地迈下一条腿,看左右无事,缓慢下车,一步三回头。
“滚远点!”听到从身后车子里传出来的怒吼声,老杨打了个哆嗦,撒腿跑远了。
等看到老杨离远了,方遇安再看向后面的肖停语时,眼神骤然冰冷,“你是谁?他们呢?”
后车窗开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乱了后面人的头发。听到方遇安的问话,她的脸上挂起平静的笑容,身体慢慢前倾,一张美丽的面孔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车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你漏洞太多了,我认识的肖停语是不会放下凌惜言不管的,哪怕对方是个陌生人,她都不会这么做。”方遇安急于问清他们所在,不欲与她纠缠,直接揭穿了对方。
冷冷的月光透了进来,方遇安感知到车内的气温变得异常,骤然降温,冷空气紧贴着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握紧拳头,胳膊上的青筋鼓了起来,按捺住情绪,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能急,他还没有问出他们的下落。
身后的人微微笑着,一动不动,咧开的嘴角就像带毒的钩子,分明是同一张脸,做出来的表情却是那么僵硬,令人作呕。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方遇安,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瞳仁渐渐缩成针状,仿佛暗夜里吐着信子的毒蛇。
方遇安的瞳孔猛然一缩,脸部开始不自然抽搐,后面的‘肖停语’丝毫不惧被拆穿,原本美丽的面孔陡然在他面前变换。
那张白里透红的面色渐渐变得干枯,然后开始像剥洋葱一样,在他面前脱皮,一层层,从头顶褪到了脚底。肖停语模样的画皮缓缓褪下,露出内里猩红的血骨,方遇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同时感受到一阵噬骨的心痛。
眼睁睁看着她的血骨变色,化作一具骷髅。
紧接着,森森白骨又在刹那变成青白色,开始了新一轮的筑骨塑皮,转瞬间有了肉感,换了一层新的皮,身穿红色长裙,面色苍白,她的眼角上挑,多了些邪恶的妩媚,一抹红唇喃喃,“我觉得我模仿得很像呀。”
方遇安忍着愤怒,手扶着车门按钮,余光瞟向窗外,企图在外面看到真正肖停语的身影,可是窗外仍旧漆黑一片,冷冷清清,风声寂寥,凉意直接吹到了他的心里,他咬着后槽牙,诘问后边这个已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的女人,“肖停语呢!”他的声音逐渐失控,“我问你,肖停语他们呢!”
红裙女子松散着长发,闻言,吊眼角一扬,涂抹着魅色的红唇轻启,“那个呀,恐怕早就死在我的阵里了吧。”
“我难道不比她好吗?”
方遇安愤怒到了极点,嫌恶地皱眉,破口大骂,“你个丑八怪,哪里都比不上她。”
“我看你也想死!”山都怪被他惹怒,猛地伸出涂着鲜红指甲的手,刺向方遇安。
方遇安一个侧身,滚出车子,同时锁了车门,冲不远处的老杨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身后的汽车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形态报废了。
听到动静的老杨抬头,就见一个身着红裙,肩膀上披着烈火的妖艳女子,向他走了过来。“啊啊...”他张开嘴,喉管像被扼住,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吓傻了,一屁股摔倒在地,双腿被灌了铅,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女人嘴角咧起,伸出手,冲向他。
老杨睁大双眼,眼看就要命丧于此,却在生命垂危之际被猛地撞开,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方遇安挡在他面前,“快走,我掩护你,运气好的话你能看见解救我们的人。”
顾不上疼痛,老杨猛打了一个激灵,站起身,双腿打着摆子,“那你呢,不跟我一起吗?”
方遇安看了眼密林深处,沉声道,“我的伙伴还在山上,我不能丢下他们。”
“快走!”
老杨不敢耽误,撑起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奔着山下方向,落荒而逃。
“你放走了我的养料!”女人大怒,眼见老杨被方遇安护着下了山,转身改攻击他。
没了后顾之忧,打起来更加随心所欲,方遇安纵身一跃,一个前滚翻躲过了攻击,而他身后的树干发出咔嚓一声,应声而断,他的神色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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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道火光直冲他面部。
“艹”方遇安大骂一声,身形如同矫捷的猎豹,一个急转身堪堪躲过。
暗道幸好躲得及时,不然都没脸见肖停语了。
双方僵持不下。
距离老杨下山有些时间了,方遇安不欲恋战,他的目标是上山找肖停语,几次转身想往山上跑都被拦了下来,双方再次对打,可他到底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打得过。
山都怪又一次把方遇安摔倒在地,他一人不敌,撞在树上,不行,还不能放弃,还要去找肖停语。
被撞得头晕目眩,方遇安的眼皮越来越沉,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被摔散了,他挣扎着坐起身,死命喘着粗气,瞪着正冲他走过来的女人,眼底带着浓浓的恨意。
“在看什么?你的伙伴?别等了,这会他们早就化为灰烬了。”曼妙的身影遮挡了他的视线,山都怪来到他的身前,蹲下身,伸出冰冷惨白的手,鲜红的指甲剐蹭着方遇安的下巴,使劲掰着,强迫对方看向她,语气恶狠狠的,“我其实最讨厌你们这群人,因为你们,我才被压在山下这么久,我得好好讨回来。”
肩上的那团火作为光源,熊熊火光照亮一方,山都怪在看清方遇安的正脸后,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娇嗔,开始不加修饰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直白,仿佛即刻就要把他拆食入腹,“我看你的样貌倒是不错,只用来滋养我的树可惜了,不如,待我先玩够了,再剥了你的皮,用你的血肉来加固我的尸阵。”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不过,我得先从你身上拿走件东西,让我想想,是胳膊?还是腿呢?”
方遇安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呼吸急促,冷嗤一声,说出来的话格外讨嫌,“给你个建议,眼睛,因为你丑到我了。”
“找死!”
山都怪暴怒,五指握拳再度出击,直冲他的心脏。
却在顷刻被迫停下了动作。
撕裂般的痛感急速从心口蔓开,然后飞快窜向五脏六腑。山都怪痛苦地闷哼一声,低下头,就见自己心口的位置,由丝线拧成的拳头粗的金属棒穿破了她的胸膛,她不可思议地回过头,霎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看到鬼一般,五官扭曲,红唇极尽地颤抖着,“你怎么在这?!”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方遇安的脑袋沉闷,嗡鸣声不停在耳边作响,冷汗浸入了他的伤口,疼痛令他清醒几分。浑浑噩噩的他在听到山都怪的质问后,强睁开双眼,看向山都怪的身后时,猝然一怔。
夜色浓郁,寂寥的树枝发出窣窣声响,有一道身影站在树下,身姿孤零零的,但气势磅礴,仿佛身后簇拥着千军万马。
那人身穿一身黑衣黑裤,脚踩着登山鞋,黑色工装外套利索地套在身上,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细长的胳膊,她斜靠着树干,身形潇洒,一手懒散地插进兜里,左手随意伸着,腕上的丝弩发出的丝线交缠,捆成了一捆,犹如利刃,正狠狠刺在山都怪的胸膛里。
肖停语迈着轻盈的脚步踏着月光而来,月光在她身上罩上一层银霜,勾勒出她挺拔姣好的身形。
她还戴着那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昏暗的月光在她的头上投下一片光晕,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照亮了下半张,露出了挺翘的鼻尖,尖下巴,依稀可以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弯着,与山都怪模仿得完全不同。
自然,自信,明媚。
方遇安痴痴地望着,夜风微卷,一阵清凉悦耳的声音吹到了他的耳畔,震颤着他的胸腔,烘得他内心一阵燥热,“不好意思呀,他有主儿了,麻烦你换个人吧。”
听似玩笑般的语气中实则不容商量,有着对自己所有物不加商讨的强势感。硬生生让方遇安自内心生出澎湃的骄傲与自豪。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想见的人,方遇安自胸腔里震出一声低笑,不自知地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也全然不顾眼角的疼痛,目光深深,注视着前方,他的眼尾上扬,流露出一副不羁的帅气,眼前这副画面让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身衣服还真是适合她呀。
31. 悬几山
鲜血源源不断从伤口处冒出,山都怪捂住伤口,原本妖艳的面部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看到肖停语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她不可置信地惊道,声音因诧异而尖锐,“你竟然没死?!”
肖停语揉了揉伤痛的手腕,缓缓迈着步子,踱步靠近他们:“劳你费心了,托你的福,我活得好好的。”
阵在人亡,反之亦然,既然肖停语平安出来了,那就说明...
她猝然反应过来,不顾伤口疼痛,大声咆哮,“不可能,不可能!”,冷空气灌入伤口,伤痛直达肺腑,山都怪目眦欲裂,“我的阵,你竟然毁了我的阵!”
被愉悦的肖停语歪歪头,站定在她面前,听言,挂在脸上的笑容更盛,生怕对方听不清楚,慢条斯理告诉她,“毁了,全毁了呢。”
“你!”山都怪被她激怒,又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心下了然,突然放声大笑,说话意有所指,“不错,倒也不亏。”
肖停语目光一寒,瞬间变了脸色,使劲扳紧丝弩,猛地向后一甩,将山都怪凌空带起,摔倒在地,然后再也不看她,径直走向方遇安,站在他的身前,关心问道,“怎么样,还活着的吧。”
方遇安有气无力地靠着身后的树干,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掉下来,看向肖停语时,眼里像是装着万千星光,“还好,你再晚些就说不准了。”
“啧,真弱。”肖停语调侃,借着月光,看清了方遇安现在的模样。他的左眼圈被打得淤青一片,脸颊也擦伤了,鲜血凝在伤口处,显得格外狰狞,嘴角红肿,刚才因为说话,带动了伤口,正痛苦地龇牙咧嘴。她轻啧一声,语气不加任何掩饰,嫌弃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方遇安仰头,半眯着眼睛瞧她,向她伸出手,“搭把手。”等站起身,一手顺势搭在她的肩膀,额头抵在她的颈窝,喃喃低语,声线低沉,像块浸在水底的璞玉,“嗯,别嫌弃我。”
肖停语的心突然飘忽一下,她觉着新鲜,偏过头,像看个新鲜事物一样盯着他,身材高大的方遇安此刻竟像挂件一样挂在她身上,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方遇安被盯得无奈,把头偏向另一侧,轻嘶一声,“她不好对付,小心点。”
“嗯,知道了。”肖停语轻声回他。
对面的山都怪已经疯魔,肩上的那团火竞相跳跃着,接着,从中生出一簇,藤蔓一样,钻入胸口的血洞中,火焰盘旋,渐渐,伤口竟然痊愈了。
两人并肩而立,讶然她的自愈能力,方遇安警惕地看着山都怪,压低声音,问肖停语,“打得过吗?”
“不知道。”肖停语也不敢托大,实话实说,“打不过就跑,跟她兜圈子,算算时间,师父他们已经在来悬几山的路上了,坚持到他们来就好了。”
余音未落,天空中轰隆隆响起一声闷雷,要下雨了。肖停语注意到山都怪的身子一僵,忽而联想到什么,心下有了几分猜测,小声道,“拖住她,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场雨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狗男女,你们再说个悄悄话试试。”
“喂,山都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管得过于多了吧。”
“我呸,别叫我山都怪,我有名字的,我叫焱。”
肖停语喉头一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嫌弃自己山都怪的身份,“无所谓,随你了,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刚刚平复好的心情瞬间皲裂,被戳到痛处的山都怪怒吼,“狗男女,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
“跑!”眼看把她惹急,肖停语大喊一声,同时甩出丝线,钩住了对方的腰,限制她的行动。山都怪意识到不对,反身去抓她,然而,被一张符震飞。
方遇安二话不说,一鼓作气,再掷出符箓,符箓在靠近山都怪时瞬间在她周围形成堵墙,挡住了她的去路,限制她的行动。
与此同时,肖停语默契收了丝弩,跑到方遇安面前,“你怎么会有符?”
“凌惜言给的。”
“你们现在关系不错嘛。”
“对呀,看来他要接受我这个师姐夫了吧。”
“欸?不对?”看他又肆意撒出几张符箓加固,肖停语纳闷,心生好奇,“你那会儿怎么不用?不然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惨。”
方遇安心里咯噔一下,闪烁其词,“刚才太急,我忘了。”他才不会说,那会儿的他满心满眼想着别的,一时太过悲伤,忘了这茬儿。
可惜禁锢的时间不长,很快,一声脆响打破了还算和谐的场面。冲出屏障的山都怪脸色阴沉,气势汹汹,更令人讶异的是她的胳膊,原先细白的臂膀变成了一节一节坚硬的石头。
方遇安从已经报废了的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半米长的金属撬棍,肖停语略感惊讶,他把拿在手上的金属撬棍挽了个花儿,同她解释道,“租车子的时候就在了,没想到被我用上了。”
肖停语也双手起势,两人肩背相抵,并肩作战,四目紧紧盯着面前的山都怪,眼中的狠戾不相上下。
方遇安先冲上去,撬棍撞击石臂同时,砰的一声,火花四溅,他被震得手掌发麻,换了只手的功夫,这边的肖停语已经出动。
两人虽然没有合作过,但有互殴的经验,四舍五入,还是有点默契的,尚且与焱打个平手。
漫长的打斗期间,又听到轰隆一声,沉闷了一天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大雨倾盆而至。
山都怪看出两人计策,石臂愤然用力,肖停语被甩着出去,来不及收手,左手狠狠撞在了料峭的山石上。
山都怪转身就要往山上跑,雨越下越大,肖停语抬头,她肩膀的那团火剧烈颤抖着,那是她的命门,冲方遇安大喊,“拦住她!”
早早守在道口的方遇安闪身出现,将撬棍猛然击向她的头部,焱侧身一躲,力度落在了她的肩膀。微弱的火团沿着撬棍蜿蜒,方遇安眸色一暗,赶紧扔了发烫的武器,借力凌空而起,用了全力踹向山都怪的胸膛。
山都怪受力后退几步,又被身后的肖停语用丝线勒住了脖子,被绊倒在地,她挣扎着双腿,双手试图掰断丝线,方遇安再抄撬棍,扼住了她的动作。
生命垂危之际,焱暴起,处于劣势的火团仿佛有了回光之照,化成一团巨大的火球直冲二人,趁他们躲闪,山都怪一举掀翻二人,落荒而逃。肖停语快速起身,隔着磅礴雨势,神情一凛,毫不犹豫伸出丝弩,将一张符箓贴在上,无数雨丝瞬间凝聚其中。
她大喝一声,“去!”
丝线万箭齐发,在途中自发拧成了一股,犹如一条盘旋的蛟龙,目标明确,狠狠扎在山都怪的肩膀上。
火团骤然熄灭。
被刺伤的山都怪倏地定住,来回踉跄两步,终于摔倒在地。
“留着她,以后对我们有用。”
一场恶战过后,两人如释重负,风雨飘忽不定,肖停语借力,被方遇安搀扶起身,躲到附近休息。
当她把目光转向方遇安时,肖停语怔愣一瞬,不忍直视,即便多看几次,依旧不习惯他这副模样,那会儿三人乱斗,更添新伤,方遇安的眉骨被枯枝划拨,渗出血丝,左眼的乌青更大了,她忍俊不禁,现下沉下心思看,更加好笑。
方遇安注意到对方明目张胆的嘲笑,斜睨着她,臭着脸,“好笑吗?”
被抓包的肖停语别过头,不再看他,方遇安半眯着眼,通过眼缝都能看清她颤抖的双肩。他咬牙切齿,誓要问出个一二,不死心地问,“真的很丑吗?”
“那个...老杨呢?”肖停语顾左右而言他。
“不要转移话题。”方遇安咬牙切齿。
“唔,要不要我把帽子还给你?”
“也不要避重就轻。”
“你敢不敢直视我,肖停语,我再问一次,很丑吗?”
那头沉默半晌,“...对不起。”
方遇安仰头叹气,顾不上手臂疼痛,因为心更疼了,凉凉道,“更别道歉。”
“没人性。”看那两个人打情骂俏,一点儿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山都怪破口大骂,誓要获得注意力,“以一换一,也值了。”
“对呀,凌惜言呢?”方遇安恍然大悟,这才记起来还少一个人,问道。
肖停语侧过身,面朝着密林,痛苦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
毕竟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再熟悉不过,方遇安马上看穿她拙劣的演技,也不拆穿,只按着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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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拍安慰,“节哀顺变。”
雨势渐渐小了,隔着风声,密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抱怨,“干嘛干嘛,说得好像我死了一样。”
凌惜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两人从尸阵逃出,肖停语担心山下情况,先行下来,凌惜言受了伤走得不快,直至现在也才刚到地方,看到山都怪惨样,大喜,“这么快就结束了?!”
前前后后被肖停语耍的只有焱一个,她的眼珠几乎夺眶而出,勃然大怒:“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都活着?怎么可能闯出我的尸阵!”
“这些话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肖停语浑身酸痛,懒得和她解释,“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出来作死,要不然就机灵点,趁早投诚多好。”
“愚蠢,你真以为我是孤军奋战吗?”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讥讽,“投诚?投的哪门子诚,恐怕你们家要被偷了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听到她的话,肖停语蓦然变了脸色,快步走向她,“是谁...”
“小心!”方遇安喝道。
嗖的一声,一道利器从密林深处发出。
肖停语神色紧绷,一个转身,紧急后撤,利器擦着她的耳边过去,耳尖立马被划出一道血痕,来不及思考,她惊然回过头,从她身边飞出的利器精准刺入焱的胸口。一团火,从她胸前快速扩开,火越烧越大,她的胸口被即刻烧成一个窟窿。
肖停语连忙使用丝弩救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给他们反应时间,火势迅猛,焱瞬间被烈火包裹。
“你没事吧?”方遇安抱着受伤的右臂,快步跑到她的身边。
肖停语僵在原地,撕心裂肺的吼声,刺激着她的神经,是她大意了。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焱发出痛呼,怒骂,满腹的怒意无处宣泄,发出如同鬼戾般嘶吼,“你个杀千刀的,你...”
这时,又一记暗器从密林深处发出,隔着团团火焰,暗器精准地刺到她的眉心,到嘴边的话被永久堵在口中,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过后,焱倒下了。
一切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肖停语眸色一寒,起身就要追,“别去,我们打不过那个人。”方遇安拦住她,那人既然能够悄无声息接近他们,就说明能力在他们之上,更何况刚才那场战斗消耗了他们太多体力。
敌人一直待在山林里,坐山观虎斗,再确认肖停语活捉了山都怪后,生怕焱说出关于他们之间的秘密,狠毒封口。敌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阴险,肖停语目光阴郁,望着深处,最终只能放弃。
现在的她成了惊弓之鸟,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密集的雨声,在她耳中都成了暗器。
无情的大火照亮了漫长的黑夜,浓浓黑烟遮蔽了他们的视线,肖停语感到一股恶寒,是谁?她的面色凝重,被人窥视的恐惧感侵袭着她,梦里的那种恐惧感,正在成倍袭来。早已长好的伤口突然又感知到了炽热的灼烧感,火舌吞噬着她,肖停语无力地按着左臂伤口处,只能任由痛感蔓延全身,像被夺走了氧气,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魔爪要将她拖向无尽深渊。
忽然,一股顽强的外力牢牢抓住她,她条件反射地要甩开,方遇安攥得更紧,一把揽住她,把她从迷茫中拉出来,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直到身上的幻痛逐渐消失,鼻息间闻到了雨后泥土的清香,神思也逐渐清明,肖停语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没事了。”
这场大火像是隔绝在异世界里,细细密密的雨怎么也淋不透它。好在火势没再蔓延,等到全部熄灭,三人走过去,原先焱在的地方只有一块赤色的石头,肖停语捡起来,石头上面还刻着很熟悉的符号。
刚刚淋过雨,又经过热浪,冷热交替,凌惜言打了个喷嚏,“她竟然是被火烧死的?”要知道她自己的技能就是火。
三人漠然。
方遇安肩宽腿长,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护着肖停语。现在的他们全然没了胜利的喜悦,每个人心情沉重,不敢再放松警惕,没再休息,时刻关注周边,生怕敌人再次偷袭。
这场酝酿已久的大雨,来势浩大,走得猝不及防。很快,一切恢复平常,直到破晓时分,一道天光乍现,天亮了。
32. 悬几山
晨光初醒,山上的气温很凉,伴随着绮丽的早霞,三人相伴下了山。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又分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所以下山途中,被迫走得悠闲。
清晨的雾气大,缭绕的山雾模糊了视线,肖停语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远远望着,忽见山下的一块平台上,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女生正立在那,她现在对红色应激,脚步倏地一顿。
小姑娘也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们,立马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扬起笑脸。
等看清她的模样,肖停语的神情松动,主动向对方打招呼,笑道,“你好呀,小师妹。”
小姑娘闻言一喜,小跑着迎过来,坠在后脑勺的高马尾跟着一摇一晃。她一脸兴奋地冲在肖停语面前,讶道,“你竟然还记得我?”
“凌惜言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原来如此。
小姑娘亲昵地半揽住她的胳膊,“师姐,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姚不颂,是你最最最最最亲爱的师妹。”又冲她眨眨眼,悄咪咪小声问,“凌惜言没跟你说我坏话吧。”
凌惜言忽然从后面跳了出来,照她头上来了一记暴栗:“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姚不颂也丝毫没有顾虑伤者的意思,一脚踢还过去,使劲推搡了凌惜言一把,拽着肖停语先行下了台阶,一面拽着,还一面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
从刚刚开始,肖停语就注意到了,姚不颂表现得格外亲切,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却是虚虚环着,到处透着小心翼翼,遂主动问,“你好像很怕我?”明明很想接近自己,但看起来又像是在顾忌什么,她猜测,“我以前对你们很严厉吗?”
姚不颂忙摆手否认,不自然地挠挠头,最后说了实话,“那倒没有,师姐你平时非常照顾我们,就是比较有距离感,感觉你不屑和我们一起,一有事情,你也只和大师兄和师父商量。”
“但凌惜言和我说,自从你失忆后性格就变了,变得...”姚不颂支支吾吾,努力思索该如何措辞。
“和蔼可亲?”肖停语笑着点点头,不再为难她,“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我和师父一起来的,他老人家在后边,被别的事绊了脚。”冯住云他们是跟着郜警官一行人来的,姚不颂对成年人之间的交际不感兴趣,才自行先找了过来,她指了指山下,“喏,说曹操曹操到,师父来了。”
“臭小子!”
一道近似咆哮的喊声忽而从山下传来,声若洪钟,为沉寂许久的清晨划开了一道明光。
肖停语闻声看过去,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大步跨着台阶直奔他们而来。
即便失去记忆,但是,只要见过凌惜言手机里的照片,都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自她失忆以后再没见过的师父,冯住云。
当然,也是在那半幻半现实的梦境中出现过的男人。
她突然有些退缩,尤其刚刚在山上经历了一场恶战,那个在密林里暗中捣鬼的人她还没有头绪,而面前的这个人曾是她之前强烈的怀疑对象。
冯住云的身形愈发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但她的脑海里却是在不断闪回噩梦中的有关他的片段,肖停语下意识后撤,剧烈的心跳声呼之欲出。
离近了,更能看清他的模样,冯住云年逾五十,中等个子,身材清瘦,但精神矍铄,那双锐利的双眸,看向他们时带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精神抖擞的瘦老头健步如飞,冲他们飞奔而来。肖停语调整好情绪,深吸一口气,前走一步迎过去,正欲与他打招呼,就见他像一阵风一样,越过了她,直奔身后的凌惜言。
...
嗯?
越过了她。
肖停语茫然回头。
“你丫个臭小子,你**,把我高价收来的符全&*拿走了,你**一点也不给老子留!”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你**,死**,你*个败家子,一有事知道**求我了,不知道精进自己的能力,早&*干嘛去了!”
“偷我的宝贝,看我不打死你!”
霎时,暴风一样的咒骂声立即响彻整个山间。
肖停语瞪大双眼,她目瞪口呆,她瞠目结舌,眼前这个干巴瘦老头,大步流星,步履矫健,上来就对着凌惜言一顿暴打,嘴里的骂声也不停。此时此刻的她,全然忘了刚才的顾虑,因为这个骂骂咧咧的老头把凌惜言打得抱头鼠窜,这个场面实在是...
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凌惜言举起受伤的两只手,嘴上不断求饶,全然没有了前几天的朝气模样,“师父,我错了,真的错了,但是那些符真的救了我们的命呀。”
“你&*,一张不给我留,你胆子大了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倒给老子说一声呀!直接偷哇!!你师父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师父您最大方了,我剩了的,剩下了的。”
冯住云脚底倏地一滑,立马稳住身体,半白的眉毛狐疑地抖动几下,“剩下了?”
“剩了的,剩了的!”凌惜言抓住救命稻草,点头如小鸡啄米,急忙伸手摸兜,左翻翻,右翻翻,好一阵翻找,最终,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
然后,托起颤抖的双手,颤颤巍巍递到冯住云眼前。
“凌惜言!你个败家子!”冯住云布满沧桑的脸抽搐几下,双目圆睁,“你##,你胆子真的大了,你%%...”抄起巴掌又要打。
凌惜言一个哆嗦,急中生智,赶忙小跑躲到肖停语身后。
被迫加入乱斗的肖停语不知所措,两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难得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拦下。
哪知冯住云一个急刹,停在她的面前,转而换了一副面孔,像个和善的老父亲,笑眯眯地看着她,认真打量了好一会,才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着挺好的。”而后看向凌惜言,又变了一副嘴脸,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你这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你***”
说完又追着去打凌惜言,绕了一圈,再次停在肖停语面前,又扬起和蔼可亲的笑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的好徒弟,你吃苦了呀。”
脸色转变那叫一个丝滑,顺畅无碍。
凌惜言在一旁悲伤低头,两手交缠,语气委屈巴巴,“师父,我有事呀,我本来就受伤了,您还打我。”
“臭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还敢犟嘴,偷我东西,老子还不能教训你了?我今天不打服你,我**就不是你师父冯住云。”
热闹又跑远了。
一直看热闹的方遇安端着受伤的右臂凑上去,“之前就觉得你们的名字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师门都要奉行什么少说多做的师训,结果一个个‘能说会道’,原来根在这,还真是个热闹的大家庭。”
他的笑容玩味,可称得上是不怀好意,“别人都是叫什么就怎样,你们倒好,叫什么缺什么,嗯,我现在有点好奇你们大师兄的名字了。”
一场接着一场的闹剧在她眼前上演,一番又一番打破她的认知,肖停语心情复杂,一时忘了怼他。
“别怕。”这时姚不颂凑过来,安抚她,“师父他人很好的。”这场面,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又弱弱补了一句,“已经在收着打了。”
谢谢,更没有了。
等到郜警官他们赶到,这场闹剧才平息。原来他们上山时碰到了逃下山的老杨,问了他山上的情况和出事的具体方位。方遇安过去和他们交代了一些山上的情况,凌惜言刚被冯住云教训,也正在乖乖陪同调查。
肖停语和郜警官互通了下信息,接着就和冯住云短暂交流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分析现有的线索。
冯住云看她时眼底俱是心疼,安慰道,“记忆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话说着,目光转向那一群人,精准捕捉到鹤立鸡群的那一位。那位身材挺拔,带着一脸的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犯了什么事,正在被训话,“听凌惜言说,那个人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不是,我跟他解释过了,他叫方遇安,在鹿儿山时,是他跟踪我,被我逮住了。”肖停语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暗觉好笑,“我感觉得到,他和我们的目的一致,至于他真实的身份...”
有这句话他就放心了,冯住云笑吟吟接过话茬,“关于这一点,交给我就好了,你万事要小心。”
一直听小话的姚不颂忽然说,“他真的不危险吗?长得流里流气的,这人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他接近师姐的目的不纯。”
冯住云不语,沉默地看着肖停语。
“最初,他接近我的目的确实不明朗。”肖停语沉思片刻,静下心来解释,“但一路走下来,我觉得他问题不大,而且这一路上,他也帮了我们许多。”
“他到底还算个不错的帮手。我想先留下他,再试探试探。”
默了一会,冯住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自己决定好就好。那就照你说的办,查个人身份我还是可以的,等会我找人安排。”
短暂交流后,几人下山。
看到肖停语走在前边,姚不颂小声问冯住云:“可是师父,万一那个人真有问题,师姐该怎么办?”
冯住云笑着摆摆手,眼角褶皱明显加重几分,“没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相信停语的判断,就算真的出问题,你师姐也是有能力解决的,只不过...”他摩挲着下巴,面带疑虑地望着肖停语身边的方遇安,神思不定。
姚不颂扭头,好奇问,“只不过什么?”
长时间停顿后,他才缓缓开口,“就是看他有些面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跟他打一架。”
姚不颂撇撇嘴,小声嘟囔,“就您那暴脾气,那不是正常现象嘛,连我们都是学了您。”
“嘿!”冯住云作势就要教训她,又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凌惜言,最后忍住了,“没大没小,少跟凌惜言在一块玩,你俩聚在一起就没好事。”
*
一夜未睡,他们径直回到了租住的地方,先行休息。
等休息好,肖停语和冯住云两人聚在客厅。肖停语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冯住云,把里面的照片拿给他看,而她自己手里边拿着的,还有一部老旧手机。
冯住云握着手机,看着相册里,在鹿儿山山洞里拍到的照片,沉吟片刻,方开口,“这些确实是代表着山都怪身份的印记。”又看了看手里的石头,“不管他们以什么身份出现,这个印记永远都在,生死不论。”他把石头递还给肖停语,“这个石头你留着,等我找个人把它提炼到你的丝弩里,可以为你所用。”
肖停语又拿出那部旧手机,“这是失忆后,我在所住的旅馆房间里发现的,我翻了翻,没有SIM卡,没有聊天记录,也没有联系人。”这就是她那时瞒着方遇安,在旅店背包里找到的线索,“最后,我只在备忘录里发现了几句话,那时我还不懂,现在看,应该和山都怪有关系。”
备忘录记着:‘土清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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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浊则顽;木清则仁,木浊则弱;水清则智,水浊则贪;金清则义,金浊则暴;火清则礼,火浊则淫。’
易经有云:天有五气,万物化成,“对照着我接触过的山都怪,无论是他们的名字还是能力,很难不会与这些联系起来,他们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默了一会,肖停语又说,“五行相生相克,利用这一点,我很快想到了克制焱的方法,水克火,火克金,我结合运水符,将雨水化作利器,扑灭了焱肩膀上的那团火,到底能够制衡她片刻,于是我想如法炮制,用火克制之后的金,但是...”是她疏忽,让敌人有机可乘。
“对了,关于凌惜言偷您符箓的事,他确实没撒谎,我们大都用在了焱身上,要不是那张运水符,我就是空想到方法,也没办法打败焱。”
冯住云笑着抬抬手,制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真的怪他。”接着,他又道,“‘山易经曰,默然自移,天下兵乱,社稷亡也。’山动则预示大灾。”
“山都怪被解禁,这件事在部门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查来查去,没有线索指明到底是谁的手笔,闹得人心惶惶。”他轻哼一声,脸上带着鄙夷,“至诚组织里的那个老家伙,狗东西,开会时字里行间都在点我,怀疑我,就差指着我的鼻子开骂了,个老东西米三问。”
“哼,我现在想起他那张脸就来气,老子还觉得他有问题呢!”
肖停语面色一囧,她已经提前问过了姚不颂,他们在悬几山上打斗时,这师徒两个全程在一起,这也才打消了她对冯住云的怀疑。
“现在全部门都出动了,他们至诚在内部追查内奸,我们负责山都怪收服问题。”
提起这个,肖停语突然想起,“那个卯老头,我事后想了下,他的话我们不能全信,就凭他把双木镇的两件命案搞乱,就说明他并非全力支持我们。”
“当初跟着我们到双木镇的还有米三问的人,他的人先把卯老头带去了部门。”冯住云点点头,“那个老家伙必然有自己的私心,你的考量是正确的。”
“他精明得很,自然会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但到底与我们有仇,所以又故意为难,不想你们轻易查清事实。”
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山都怪必然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想到这,肖停语轻嘶一声,谨慎提起,“制服焱的时候,我总感觉太容易了。”
冯住云一愣,双眸渐眯,“怎么说?”
她努力回忆着,给冯住云详细解释当时情况,然后说,“那团火被灭得太容易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能力,与方遇安联手对付焱的时候,总以为是对方故意示弱,但那团火又确确实实被她给灭掉了。
听言,冯住云脸上的神情不明,忽地站起来,倒背双手来回踱步,接着,两手按住沙发背,喃喃道,“难道说...”
“什么?”肖停语心提起来。
结合焱被偷袭的事,他分析道,“只有一种可能,她把自己的一部分能力给了偷袭你们的那个人。她的能力减弱,才会被你们轻易重创,也才会偷袭烧死。”
“自己的能力。”肖停语说出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结论,“您的意思是说,是她自己烧死了自己。”
“也可以这么解释。”冯住云沉声道,“先不提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如何,敌人获取了焱的一半能力,这是事实。他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对方心狠手辣,先是诱骗焱把能力分给他,见她被困,又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肖停语心中隐隐不安,“那百泉山上的山都怪,您有消息了吗?”
冯住云长叹一声,“我在部门待了小三十年,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肖停语眸色一动,“也就是说,就连师父您也不知道百泉山的山都怪具体在哪?”
“从未听说,所以我第一时间去找了正部长,问他百泉山的山都怪去向,他只一贯搪塞我,但我看得出来,对于山都怪被解禁之事,他脸上的担忧不假。”
“除却百泉山的,秦洛迟还是十分在意这件事的。”
肖停语索性直言:“那您怀疑过他吗?”
“丫头。”冯住云没责怪她的直接,反是叹口气,“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秘密交代你去往鹿儿山吗?”
肖停语默然,这也正是她好奇的,也是她之前怀疑冯住云的原因,她摇摇头,“难道,您当时就察觉出...”
“对,当时我就怀疑部门内部出现了问题,所以才命你秘密去查,只是没想到竟然与山都怪有关。”
“这也是我的疏忽,没早料到这里边还有山都怪的问题,害你出了意外。”
“那您有怀疑的人选吗?”
经过漫长的沉默,冯住云脸色越来越差,能做到解禁山都怪这一点的,必然是山上的人。
百泉山上的山都怪还没着落,就连内奸也藏匿其中。看似密不透风的部门,实则内部已然千疮百孔。
最终,冯住云面色犹疑,语气冷下来,“停语,我们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豁出命来,也得把这件事搞个明白。”
在师徒二人的交心长谈后,怀疑暂且不提。
之后,冯住云带着凌惜言和姚不颂接着完成扫尾工作。凌惜言的伤看着唬人,其实都是皮外伤,就连最严重的两只手都好得奇快。倒是肖停语和方遇安,两人都伤得不轻,还都具体表现在两人胳膊上。
看着其他三人忙碌的身影,为了案子各自奔走,倒显得他们两个清闲了。
33. 误入糊涂村
他们一行人又在饶佳市待了一周左右,才决定继续出发。
这次照旧,依然是冯住云留下来解决未完成的事件。悬几山上留下来的麻烦颇多,还有佟秋案子的后续以及关于宗婵超度的问题,有他在,也就用不着凌惜言那个半吊子插手了。
这些事没个十天半月解决不完,冯住云这才安排他们先行出发,去到金鸣山。只不过这一次,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姚不颂。
提及这件事时,冯住云略显疲惫地摆摆手,小丫头好不容易才下次山,不应该老是陪着他,应当多出去走走看看,只是辛苦肖停语照顾这俩皮孩子了。
此外,在饶佳市租的车子报废了,总不能还让方遇安当冤大头,最后还是凌惜言大着胆子去找的冯住云。
冯住云倒是二话不说,签了条子,给做了报销,只是按照部门正规流程,打款进度没那么快。
要去位于宏川市的金鸣山的话,两市之间没有直达的火车与大巴,凌惜言查了地图,自驾更快更直接。
肖停语和方遇安两个人还在养伤,租车的活就交到了凌惜言和姚不颂两个人身上。不过从冯住云手上批下来的经费有限,所以租到的车子性能远远不如方遇安的好就是了。
原先的一人变三人,三人又成四人,队伍越来越壮大,就这样,他们再次踏上征程。
*
当肖停语的额头第三次磕在车窗上时,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吃痛地抬了抬左胳膊。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光左胳膊,短短四个月,就已经伤了两次了,虽然都不太严重,但终究是影响了行动。
打算换个舒服姿势继续休息,肖停语眯了眯眼,刺目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到了车内,离了饶佳市,天气难得放晴,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都舒适不少。昨天前半夜,她一直在和冯住云商讨接下来的工作,到后半夜才结束,第二天上午又去找了郜警官告别,中午赶紧出发,最后只能在车上补个眠。
悬几山上的山都怪终究是在几人的合作下被制服了,但还没问出更多的信息,就被幕后的人灭了口。防止其他山上的再做恶事,必须争分夺秒赶往宏川市,他们都在与时间赛跑。
车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前排两个人的小脑袋跟着一摇一晃,轻声哼着歌,也是难得没有拌嘴。其实冯住云之所以把姚不颂留给他们,还有另外的原因,当时的他叹气看了看病残组,把姚不颂留给他们,大用途可能用不上,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毕竟...同时也庆幸自己没跟着,不然的话,老弱病残就真的集齐了。
肖停语调整了下受伤的左胳膊,又瞧了瞧坐在自己身边,同样睡着的方遇安,他的右胳膊还打着绷带,脸上的淤青未散,再结合人高马大的模样,整个一擅长打架斗殴不学好的闲散流氓。
山路颠簸,车子踉跄前行,凌惜言的车技没有半点进步,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姚不颂不会开车,而她和方遇安两个人才勉强凑齐一对好胳膊。
打了个哈欠,不作多想,肖停语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当再一次睁眼,她是被吵闹声惊醒的,此时已经日落西斜,方遇安也像是刚睡醒,双眼迷瞪地盯着前方,迷迷糊糊,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前排人的吵架声愈演愈烈,大声地互相埋怨,一个说你不好好开车,另一个说你不认真负责地看地图导航。抓到两人争吵的重点,肖停语略显困顿的脑子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他们迷路了。
窗外大片昏黄,群山叠叠。
肖停语和方遇安下了车,仔细辨别,也没看出这是哪里。他们一路从饶佳市出发,直奔宏川市,本着就近原则,走的小路,没想到竟然出错了。眼前只一条羊肠小道,临近傍晚,迷雾弥漫,缭绕的山雾遮挡了前路的视线,道路两旁是绵延不断的高山,夹在中间的蜿蜒小路就好像是从山中劈出来的一样。
两旁再没有别的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透过迷雾模糊看到一个蓝底白字的指示牌,破破烂烂,上边的字迹已经被时间腐蚀,风吹日晒,仅能辨别出一个‘村’字。
眼看就要天黑,距离出发地太远,中途没有休息站,后退已经来不及,这个时候返程反倒更不安全,索性往前开,或许能够柳暗花明。
众人心里一阵忐忑,在咯噔一声巨响后,车子彻底安稳下来,再也没法掀起波澜了,因为,车子抛锚了。
“真倒霉,我就说是你开车的问题吧。”姚不颂下车后仍不停埋怨,目之所及除了山还是山,心里越发发毛。
“都说了,是你导得有问题。”
“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是按着手机导航导的,不可能出错。”姚不颂不满反驳,地图上显示车路顺畅,通行的路上没有太多分岔口,自认自己不可能出错。
饶佳市距离宏川市没有直达的火车,不如自驾,就算是开得再慢再小心,四五个小时顶了天了,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到。
方遇安吊着一只手,又下了车,去查看车的问题,最后冲肖停语无声地摇摇头。
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又一村没有,只有又又又一座的高山。
肖停语环顾目前所在地方,四处荒凉,只能决定,“没办法了,拿着自己的行李,去前边看看,这附近应该有个村子,兴许能找到好心人帮忙。”再不济,求助一下当地人也是可以的。
毕竟再多争吵也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她倒不觉得是两个人的问题,出发前她也看过路线了,大多直行,还不至于迷路。
反正根据导航,目的地应该就在不远处,兴许是迷雾太大遮挡了视线。
几人锁了车,拿好行李,徒步前行,一路还不忘做好标记。沿着小路直走,途中荒无人烟,只路过一片森林,再往前竟遇到了塌方,此路不通,不得已,只得返回选择穿过森林。
又照着导航走进森林,左拐右行,再转弯,还是拐弯。
天色越来越暗。
凌惜言再一个转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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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沉重,惊悚地回头,“我们...是不是又迷路了。”
他们走来走去,好像一直在原地转圈,而且就在刚刚,他的手机也没信号了。
“看吧,都怪你的手机,导航都是错的吧,根据你的导航迷路,按着你的导航又在森林里迷路。”姚不颂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顿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不用说,都没信号了。
肖停语和方遇安两人沉默不语,因为到这个节骨眼儿,他们再没发现问题,就真的有问题了。
所以这一次,换肖停语走在前,凌惜言和姚不颂两人闭了嘴,先前嫌弃不提,彼时抱团取暖。终于,在夜幕拉开之前,隐隐约约,见到了前方的人影。
在这样一个地方,乍然见到生人算不上什么好事情,等他们迈着谨慎步伐靠近,才看清,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大叔背上扛着锄头,穿着一身藏蓝色外套。看到他们,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意。
众人舒口气。
这位大叔的皮肤粗糙而黑,长相憨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常年种地的庄稼人。他向他们介绍他姓胡,是前边一个村的村长,干完农活正要回村,听到他们的遭遇,眼下天色将晚,于是热情邀请他们进村,先凑合住上一晚,“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前走的话,怎么也得再走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镇上,何况你们现在又没有了车。天都快黑了,山路不安全,不如去我们村住一晚。”
“到时候我找人把你们的车送去镇上修理,等修好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他们对这里不了解,不知道这片森林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凶猛野兽,而且这里早晚温差大,现在又是深秋,几人一致决定,最终听从胡村长的建议。
众人踏过荆棘的小路,方遇安与胡村长时不时攀谈几句,谈话间,他突然问道,“对了,胡村长,咱们这个村叫什么名字?”
先一步走在前边的村长脚步未停,须臾,粗糙的声音混着风声幽幽传到后方,清晰地进到他们的耳朵里,“糊涂村。”
糊涂村,短短三个字令他们心神一颤。四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方,彼此沉默不语。
当他们一行人第一次迷路时,肖停语的心里就不太舒服。接着车子抛锚,又遇塌方,不得不走进森林。然后在森林里再次迷了路,手机又统统没了信号,他们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人家请君入瓮,他们别无选择。
残余的晚霞晕染了天际,夕阳缓缓下沉,落入了深山,一如他们的心境。
为了能够更快更准确地到达金鸣山,从饶佳市到宏川市的每一条路他们都几乎查了一个遍。又为了确保路途安全,这条路,他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更是确认过无数次。每一条路,每个路障,包括这其中可能会路过的每一个村子,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数。
所以四人难得心照不宣,只字不再提,因为都知道,也彼此都清楚,他们当时翻遍地图上的所有的路,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糊涂村。
34. 误入糊涂村
“怎么?”走在前的胡村长忽然回头,打破这场诡异的沉默,转身问他们,无波无澜的眼底藏着说不出的异样,“你们听说过我们村?”
这个问题乍一听没什么,细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方遇安笑着打哈哈,没直面回答,“没事,就是比较好奇,为什么要叫糊涂村?”
胡村长先是不语,继续走着,前行的脚步迈得很慢,轻咳几声方开口,“我们村少说也得有上百年历史了,一直都这么叫下来了,都习惯了。而且人嘛,难得糊涂,当明白人哪有糊涂人快乐。”
肖停语接话,“也对,做人快乐最重要。”
胡村长哈哈笑了几声,“快乐最重要。”又嘴里喃喃,重复了几遍。
接下来的路上,气氛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可回首看到凌惜言放下手机,无奈摇头的样子,肖停语的心直接降到了最低。
森林里格外阴冷,冷风吹得他们头皮发麻。
说来也奇怪,之前他们四个在这森林间兜兜转转,死活没有找到出口,胡村长只是和他们闲聊了几句,转了几道弯,就领着他们走到了森林尽头。
这片森林倚植在高坡上。
肖停语踩在干涸的硬土上,脚下是坡道的边缘,眺望着这片村落,眼前骤然开阔,坡下,零星的几座村舍坐落在方寸的棋盘之上,眼底的情绪愈发沉重。
他们又了下陡坡,踏过周边的大片的田地,放眼望去,这里枯草丛生,像是多年未开垦的荒地。
天色越来越晚了。
现在又入了深秋,夜间的风像是带着刺,姚不颂拢了拢外套,贴着肖停语,指尖小心翼翼捏起她的衣角,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察觉到姚不颂的不适,肖停语不着痕迹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顺势牵住她,十指相扣,没再松手。
一行人再往前走,就见一块高大的巨型石碑横亘在道口的中间,石碑一人多高,方遇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冷白月色拓在上,三个鲜红大字显现在眼前,糊涂村。
至此,他们终于进到了糊涂村。
此时的夜色浓稠如墨,只零星几颗星子挂在上,村子里面安静得可怕,没有人气,仿若是一个空村。
胡村长把他们领进一家小院,“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待在村里,空出来的房子越来越多。”话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在他们面前打开堂屋的房间门,请他们进来,“这是我亲戚家的房子,目前空着,他们一家现在住在城里,你们放心住。先在这凑合一晚上,村里人都习惯早睡,今天太晚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天,都早点休息。车子的事,你们就放心交给我,赶明儿我找几个人给你们拉到镇里修修。”
肖停语的视线在胡村长的那串钥匙上停留一会,少顷,移到他那布满沟壑的笑呵呵的脸上,继而若无其事地笑着感谢,“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啥,看到你们遇到困难,搭把手应该的。”胡村长手扶着门框,没有跟进去的意思,“那行,你们忙着。我就住在村委会,就是刚进村的左手边第二家,你们有事就找我。”
言毕,与他们告别离开。
众人谢过村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纷纷放下笑脸,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等他们回到堂屋,方遇安率先开口,冷笑道,“糊涂村,我怎么不记得这一路上会路过一个什么糊涂村。”
凌惜言在来时路上也明白了过来,“合着这一路上,从我们第一次迷路开始,就都是他捣的鬼?”他越想越气,“早知道那个时候就应该回程的。”
“要我说,刚刚就该拦住他,暴打他一顿,问清出路。”
“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里。信不信,就算我们及时回程,也还是会回到原地,没有用的。”方遇安适时提醒他。
从他们踏入那片迷境开始,就已经身不由己了。所以无论他们前进或是后退,最后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还是来到这个糊涂村。
“拜托你长点脑子,敌暗我明,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多少人,什么状况,怎么打?况且师姐手受伤了,单凭我们几个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姚不颂不满开口。
“这个胡村长漏洞有点多啊。”肖停语走进堂屋,单手挑开,挡着里屋卧室视线的厚棉布门帘,往里面瞅了眼,屋内黑漆漆的,“他说,刚刚干完农活准备回家,这个时节,地里还有什么活需要做吗?”
“这就说明,人家根本不怕被我们拆穿。”
关于这一点方遇安也注意到了,这里是北方的农村,十一月中将近十二月,哪里还有需要下地的农活。进村时,他左右看了看地里,全是荒地,最起码,在这个地方是没有的。
“我的建议,求稳吧。”而后,她面色冷肃,用冰冷的目光直视对面三人,“最重要的一点,我必须提前告知你们一声,从进来这个村子开始,我的能力就消失了。”肖停语又望向外面,黑重的夜空仿若被无形的黑色巨网笼罩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沉沉开口,“我看不到了,看不到那些纷杂的气息。”
这个村子一定有问题。
“那怎么办?”姚不颂急促地低呼一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肖停语:“怎么办?我们不住在这儿了?”
肖停语的唇角饶有兴致地勾了下,双眸闪了闪,笑着说道,“住,为什么不住?人家千辛万苦,耗费心机把我们引过来,我们不领情多不好,当然要好好享受才是。”
“你也看到了,我们之前一直在森林里绕圈,要不是那个胡村长,估计这会,我们还在那里冻着。”方遇安开口解释,“现下这个季节,如果在森林里留宿,天这么冷,我们都不一定能不能熬过去。更何况,万一在那遇上点其他的,我们的伤又都没大好,反倒更不安全。”
肖停语把手搭在姚不颂肩膀上,按了按,宽慰她,“最起码,这里有炕,我们住在这里能保证睡得很舒服,很暖和。”
才出虎穴,现如今又入狼窝。他们不是没有察觉出问题,也不是非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是夜晚中的森林不确定因素更多,虽说他们都带了御寒的衣服,但早晚温差大,很难熬过去,这是其一,万一遇见野兽之类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半目前身体都不太好,比较下来,住在这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还搞不清楚状况。
天色已经大黑,商量完,他们从容不迫地进到里屋卧室,打开了灯,屋内装饰简单,只一大盘炕,对面贴墙放着老式柜子,柜子半人高,棕红色的。
卧室里的灯光暗淡,蒙尘的老旧灯泡发出朦胧的昏黄亮光。姚不颂从自己包里翻出来一个充电宝,又拿出一个usb接口的声控小夜灯,瞬间,一圈明亮的白光乍现,将整间房间照亮许多。
接下来,四人分工,各自查看情况。
院子里一共两间大房,对立而建。他们现在待着的屋子就是正房,对面是一间略小的偏房。
半个小时后,四道人影再次集合在正房卧室里。
拿着手电筒,最先从偏房回来的凌惜言说道:“对面房子的构造和这间没什么区别,对了,里屋墙壁有被烧过的痕迹,那里也有几个同款衣柜,大箱子里还套着一个小箱子,不过我没打开。”
姚不颂跟着说:“院子里也没什么问题。”
方遇安则去到院外转了一圈,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不过这附近的院子都是空着的,没人住。”
“我暂时也没在这屋发现什么。”肖停语点点头,转头问道,“对了,电话打得怎么样了?”因着每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其实在森林里,他们就一直试着拨打紧急电话,只是依然打不通。
闻言,姚不颂语气沉重,“还是不行,我试着用每个人的手机拨号,都不行。”
肖停语早就料到了结果,没抱希望,虽说第一次迷路时手机还有信号,估计也只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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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他们进到森林,“那就先这样吧,先在这休息一晚,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晚上我们轮流守夜,更安全些。”
凌惜言抢先举手发言:“站岗不站二班岗,事先声明,我除了二班岗都行。”
“切。”姚不颂在一旁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凌惜言开了小半天的车,是该好好休息了,我刚在车上休息过了,我来站第二班。”肖停语最后安排,“方遇安第一个,我来第二个,凌惜言和姚不颂第三第四。”
“现在晚上八点,你们早点休息,后半夜换你们来。”
*
夜色正浓,漆黑的夜空就像是被泼了浓墨一般。窗外的秋色寂寥,天边的冷月牙若隐若现,月光单调,尚足够把院子里的环境照得清清楚楚。
婆娑的枝条飘忽,随风扭动着身姿。一阵疾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院子里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声响。
卧室里的土炕够大,四个人睡在一起正好,土炕的最里侧紧挨着窗户,木制的窗框陈旧,萧瑟的秋风时不时往屋里钻。
凌惜言蹲坐在炕上,双手杵在窗台上,面朝着窗外,防止夜间受冻,他们还在临睡前找了柴烧了炕,这会儿烧得正热。
舒适造就好眠的温床。
凌惜言的脚底板发烫,热意传播,全身被烘得热乎乎的。
他的脸也被烧得又红又热,像是贪多了冯住云珍藏的酒,眼皮好似坠着千斤坠,又沉又重。凌惜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使劲捋了捋额前刘海,为了让自己清醒些,又脱了套在身上的外套,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挺直了腰背。
只消片刻。
原先笔直的背脊渐渐弯了下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软绵绵的空气充盈在屋内,凌惜言的额角一抽一抽地疼,混沌的感官也放缓了运作,他不受控制地阖上了眼皮,脑袋一沉,进入了梦乡。
宁静的夜晚下,院子里也一派祥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凌惜言被噩梦惊醒,身体前栽,脑袋狠狠磕在了窗台上,“嘶...”他痛苦地捂着额头,立马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猛打了个激灵,急忙回头,见炕上几人睡得安稳,这才放下心。
以为眨息,其实已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连做几轮深呼吸,他轻轻拍打着发烫的脸颊,不敢再睡,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窗外。
凌晨三点,月色惶然。
四周静悄悄的。
“duang!”一道炸耳的怪响在静夜中蓦然放大,就像突袭大海的飓风,顿时波浪翻滚,咯噔一下,凌惜言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困意也在即刻消散,他下意识坐直身体,草木皆兵,刺骨的冷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掠过他的后颈,吹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声音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间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duang,duang’的怪音。杂乱的声音一同奏起,七嘴八舌,盘旋在他的耳畔,又化作百足之虫,捻着他的皮肤,栖息在他的背脊上。
凌惜言的背脊僵直,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窗沿,一动也不敢动,异样的触感令他呼吸一滞,只觉头皮发紧。
像被人死死攥住心脏,漫长的煎熬几欲让他昏厥,突地,在‘吱’的一声长音过后,断电一样,刺耳的声音急促闪过。
接着,怪音忽然消失了。
分不清吓的还是热的,一滴汗顺着他的后颈滑落,凌惜言胡乱抹了把,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极力平复心情,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盯着院子大门的位置。
‘啪!’一道明光在他眼前一闪,凌惜言不堪惊吓,猛打一个哆嗦,迟疑了一瞬,向着光源探去。
放在窗台上的声控灯兀自亮了。
来不及深究,因为迅猛的恐惧再次浪潮般扼住了他的呼吸,凌惜言脸上的血色登时被吓得褪尽,惊恐地望着窗外。
那道怪音又出现了,越来越近,就在院子里回荡。
35. 误入糊涂村
凌惜言的瞳孔猛地一颤。
“啊...唔。”
恐惧还未发出,就被一股强有劲的外力剥夺。
“别喊!”一道灌了低气压模糊了音色的声音,强势警告了他。
凌惜言的背部生凉,起了一身冷汗,被迫吞下恐惧的他惶恐地瞪大了双眼。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膀不知道正被什么人狠狠钳住,就连蠢蠢欲动的双唇也被莫名伸过来的食指和中指死死夹住。
是什么?
是谁?
他小心挪动着仅能移动的眼珠,就着声控灯的灯光,看清了映在玻璃窗上,守在自己左右的两个人的身影,大舒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遇安已经待在了他的身边,用自己尚且灵活的左臂强按着他的肩膀。而待在自己左侧,堵住他的嘴的,正是肖停语。
凌惜言恍然,凝神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
察觉到身边人镇定下来,肖停语松开堵住他嘴巴的手。
“师...师姐。”凌惜言惊魂未定。
“嘘...”肖停语的眼睛紧盯着院子,也不看他,只低声提醒道,“小点声,别把姚不颂吵醒。”
“...”
凌惜言的嘴角抽搐几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僵硬地转过头,睡在炕上的姚不颂浑然不知,睡得安稳。
忽然觉得这幅画面有些刺眼,明明在她来之前,他才是最受宠的!
方遇安轻咳一声,半强迫地,把他的头转过来,“认真点,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没时间再想别的了。
遥远的天边泛起了青白色的光,冷寂的月亮挂在正中,周边晕染着亮白的光圈。屋内,蹲坐在窗台边的三人集中注意力,动作一致地偏着头,竖起耳朵,极力分析,诡异中又透着一丝荒诞。
院外飘忽的怪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仍在院子里回荡。咿咿呀呀,诡异杂冗的音调断断续续,声调忽而婉转悠扬,又气势恢宏,满是悲凉。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后越飘越远。
总觉得这曲调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半晌,肖停语问身边的两个人:“你们听清了吗?是什么曲子,好悲凉。”
方遇安迟疑道,“这是...唢呐?”
“我怎么听着挺欢乐的呀。”凌惜言摇摇头,“应该有锣吧。”
这次的怪音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归于平静,之后,也没再出现,仿佛刚刚只是他们的幻听。
“不管怎么样,今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森林。”肖停语和他们商量,“要是找得到出路再好不过,实在不行,就权当探路了。”
其余两人再同意不过,距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估摸着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了,趁这工夫,他们打算接着歇息一会。
*
姚不颂一夜好眠,坏情绪并没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直到天刚蒙蒙亮,她迷糊地坐起身,见炕上只有她自己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没叫醒我。”
她指的是轮班守夜。
站在她旁边的凌惜言含恨地瞅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继续埋头收拾行李。
姚不颂莫名,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刚想反驳,这时肖停语从院外回来,顺带把姚不颂的外套扔给她,“先起来吧,其他的路上再说。”最后叮嘱他们两个,“多穿点,外面冷。”
清晨,早阳初升,萦绕的雾气还未散,冷空气直接大幅度浸透在森林里。
当他们再次踏入森林里时,姚不颂这才听说了他们凌晨的遭遇,吓得捂住嘴,心有余悸,“得亏我没听到。”
凌惜言一听更来气了,瞪向她的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忿,“就你这样的,要没有我们,万一出现意外,就怕你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姚不颂嘴里嘟囔,“这不是知道有你们,我才放心睡的嘛。”
肖停语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真的。”
两个小孩倒也不会真的打起来,只是平时互呛惯了,一时刹不住车,也自然知道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逃出去。既然肖停语放了话,也就全部老实停了嘴。
接下来,肖停语打头带路,方遇安从旁做标记,四人小队一路探索,直到傍晚时分。
他们从饶佳市出发前都饶富前瞻性地带了可以饱腹的便捷食物和水,在中午时候分了几块压缩饼干,现在早已经消耗殆尽,个个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凌惜言把外套拉链往下拉拉,喝下一口水,无助感涌上心头,“怎么办,只凭我们自己,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他们中途不断尝试拨打紧急电话,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接通了一次,但对面没有应答,只有滋啦滋啦的刺耳的电流声。
肖停语的脸色也不太好,在这片领域,她的能力依然没有恢复,就像失了磁的指南针,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走到通向糊涂村的方向。
几次寻找出路无果后,他们没再像个无头苍蝇茫然乱蹿,试着靠凌惜言手上的唯一剩的那张符,结果还没发挥作用,就自燃了。
“艹!”凌惜言大骂一声,欲哭无泪,“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邪门。”
能用的方法都使尽了,晚霞弥映,再待下去,天就要黑了,最后方遇安沉声道,“算了,今天就到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无可奈何,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不得不打道回府。
回程途中,夕阳突降,深蓝色夜空悄然降临。他们走在森林深处,隔着婆娑树影,忽然见到了一位熟人。
那位熟人依旧穿着那身衣服,和煦的笑容挂在脸上,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丝毫未变。
分明是昨天晚上和他们分别的胡村长。
那身熟悉的藏蓝色外套与此时的天色融为一体,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昨天,抑或者,他们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
思及此,肖停语遍体生寒,冷空气灌入气管,直达肺腑,看向胡村长时,眸光里带着浓浓的杀意。她攥紧拳头,前迈一步,却在看清他身后时愣了一瞬。
这次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后多了三个人。
胡村长也看到了他们,脸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讶异,“欸,你们怎么在这?”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睛冒着凶光,分明是在看他们的笑话,他故意说道,“是来找你们车的吗?放心吧,我会找人帮忙的。”
肖停语悄悄压下心中愤恨,笑着回答,声线四平八稳,全然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我们吃多了,来散散步。”
胡村长的视线扫过这几人身后的背包,脸上的表情有些裂开,但又很快恢复,仍旧是那副憨厚模样,他也不多过问,只点点头,“我早上给你们送早餐时就没见过你们了。”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不俱拆穿,因为这是他的地盘。从早晨发现他们不在时,他就开始期待着与他们在森林里重逢的时刻了。
届时,他们会哭着,跪下来求他,请求他放他们出去。
这些人翻不了天,不可能逃得出去。一个嘴硬没什么,这不是还有其他人嘛。他就是喜欢对方表现出对自己的憎恶,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模样比亲手杀了他们更过瘾,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满足。
哪知方遇安打破他的幻想,气定神闲,张口就来,“哦,吃得太多了,散着散着就上瘾了,一时间忘了时间点。”
“...”
胡村长暗咬了咬后槽牙,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这样的人一个不够,还有两个。
姚不颂和凌惜言两人偏过头,觉得这个时候笑出声不太好,可又实在忍不住。前者更甚,之前就听说肖停语失忆后性格大变,今天总算得见,这还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冷静的师姐吗。
肖停语确实不想装了,左右凭自己能力是出不去了。她一直想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态度,并不想在搞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时候撕破脸,这也不是她的风格,但并不妨碍她不给胡村长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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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实在也是懒得编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应付他。
胡村长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笑笑,“怎么,散够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可笑容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方遇安前走两步,越过胡村长,看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人,“您这是?”
“哦,”胡村长举了举身边的锄头,从容回答,“我干农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这几个人问路,看样子,他们和你们一样,迷路了。”
他说话的口气没什么异常,只是着重了‘一样’二字。
肖停语看向他身后的三人,一个身材瘦小,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下三白,高颧骨。另外两个则生得人高马大,满脸凶相。穿着打扮倒不像是本地人,在面对他们时,面露不善。
胡村长的提议不容拒绝,他根本就料到了,肖停语他们再这样下去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安之若素地等着他们的回答。
“喂,老头,还走不走。”身后精壮的大高个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不耐地催促。
这时,肖停语也松口,“好呀,就正好一起回去吧。”
胡村长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再次踏上了回村的路。
肖停语四人落在后边,姚不颂拉住肖停语的衣服袖子,悄咪咪问,“师姐,你说他们是一伙的吗?”
“听口音不太像,倒真像胡村长所说,是临时遇上的。”而且,刚刚那个大高个对待胡村长的态度,也不像是旧相识应有的。
肖停语再把视线移到他们身上时,一怔。先前面对面看不清,这会背对着她,才发现这三人身后都背着超大容量的背包,还都鼓鼓囊囊的。
难道又是什么探险主播?可他们手上又没拿着用来直播的物件儿。
除了他们这种为了去别的地方抄近道才误入这里的,在这么一个偏僻地方,这群人,还背着大包行李,他们的目的可就值得深究了。
胡村长把他们聚在一起到底想要做什么?肖停语一路想着,就这样,又回到了糊涂村。再次进到村子,仿佛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回头望向身后,后方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森林,前方是神秘的糊涂村,他们现在腹背受敌。
胡村长要带那三个人去的地方与他们不同路,在看着肖停语他们拐进通向所住院子的胡同后,就带着其余三人离开了。
历经十个小时,他们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院子。
“师姐,我们该怎么办?”
肖停语:“既然实在跑不掉,那就加入呗。”接着,她环顾这间小院,“我们首先需要查清的,是那首曲子到底是什么,还有,胡村长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方遇安双手叉腰,低头思考一会,“那好,我们再去把这个院子仔细检查一番。”
说做就做,但不多时,与他们分别不久的胡村长突然折返,手里拿着给他们的食物。
见他们四人站在院里,看到他时都带着警惕的目光,胡村长浑身舒畅,笑容更真挚了些,“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在我们这多待几天,过几天这里有场婚礼,要是不急,可以参加完婚礼再走。”
眼下就是不同意,也由不得他们,方遇安顺着台阶接受,“好呀,我们本来就是出来玩的,能近距离接触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还遇上了婚礼,也是我们的幸运了。”
“那就好。”听到他们的答案,胡村长满意地点点头,“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话说完,胡村长就要离开,却又在迈出大门之前回过头,笑着与他们强调,“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哦。”
“我终于知道了。”
望着他离开,肖停语突然出声。
她的心跳加速,听到胡村长的那句话,肖停语终于厘清了藏匿在迷雾中的思绪,记起了凌晨时听到的那首曲子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其余三人纷纷带着探究的目光,问道。
“离娘调。”肖停语笃定地回答。
36. 误入糊涂村
胡村长带来的晚餐还挺丰盛,荤素兼备,但出于安全考量,他们并没有动。
也幸亏他们带了一些方便食品可以果腹,姚不颂正在精心准备晚餐,光她自己就带了几盒自热小火锅,也够他们勉强吃几天的了,凌惜言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此时镰刀月升起,方遇安待在院子里,靠坐在墙角,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轻声道,“离娘调?”
离娘调,曲调的本意是为了表达对父母的难舍之情。在云贵川等地多用在婚礼上,但词调历史悠久,意义深远,所以就算在北方地区也同样盛行,故而在结婚时用,算不上稀奇。
方遇安:“你认为胡村长邀请我们参加的婚礼和这个有关系?”
“应该吧。”肖停语坐在他的对面,手里边还拿着一盒姚不颂给的百奇饼干,从中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嘎嘣咬着,含糊答道。
咯嘣一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脆。
她也不太确定,但两件巧合同时摆在眼前,很难不让人怀疑它们背后的共性。
方遇安撩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她。
肖停语一怔,自然而然想到了夜市那次,有点默契地认为他也饿了,毕竟他们这一天都没吃什么。她不是护食的人,懂得学会分享的道理,嘴里叼着那根饼干,大方地把整盒饼干递了过去。
“喏,给你吃。”
递出的刹那,从对面伸过来的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越过了饼干盒,径直来到她的眼前。
嘎嘣,又是一声,待她察觉过来,方遇安已经把从她嘴里夺过去的饼干吃光了。
肖停语直愣愣地盯着他。
浓郁的红酒巧克力味道充盈在唇齿间,看到她眼神中的错愕,方遇安狭长的眼尾轻挑,满足地点点头,语气颇有些厚颜无耻,“味道还不错。”
“你自己说过的,打不过就加入,我们明天去村里转转,既然说有婚礼,村里人不应该不了解。”方遇安躲过她的视线,眼睛望着堂屋位置,伸长脖子,“欸,我好像听见他们在喊我们吃饭了。”遂站起身,不假思索走远了。
完全不给对方留话口。
肖停语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冷笑出声,可真是出息了,胆子越来越大了。
晚上,四人照旧轮流守夜,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夜安然无恙,离娘调没再出现。
翌日清晨,四人兵分两路,姚不颂和凌惜言去到村边附近,试着寻找其他出路,肖停语和方遇安在村里打探消息。
两人先在村里粗略地逛了一圈,了解清这里的大致布局,糊涂村确实不大,几十户人家。好多院子都空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胡村长所说,都去城里了。
经细观察才发现,原来不止地里,就连村子的好多院子里、路上,都杂草丛生,乱石堆积。不仅如此,这里的装修风格也都很老旧,有点像十几二十几年前的。道路更是坑洼不平,破败的土房随处可见。
像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村落。
“伸手。”方遇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肖停语纳罕,“什么?”
方遇安不再重复,不由分说地拽着她,随便找了空地坐下。
两人坐在街边的石磨盘旁。
路上他就注意到了,肖停语一直在摩挲着左手腕。这会寻了工夫,得了空,方遇安熟练地摘下她的丝弩,接着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一瓶药油。
“怎么在你这?”肖停语诧异。
这些天,大多时候都是姚不颂在帮她,与方遇安右手上的伤口不同,她的左手在打斗过程中撞在了石壁上,即便当时小心躲避,没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也造成了韧带软组织挫伤。
“往姚不颂要的。”他淡淡地说。
药油瓶盖一打开,浓重的刺鼻味道直冲鼻腔,偏油性的药油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方遇安眉心皱得愈深。这两天,她的一门心思都在研究着怎么出村,手腕都没好好护理,已经又有了发肿的趋势。
肖停语的手腕很软,他小心揉搓着,尽量做到动作轻的同时,又能达到按摩的效果,生怕再伤到她。
“没想到你会挺会的嘛。”肖停语看他手法熟练,打趣道。
紧绷着的心随着她的一声调侃缓缓松散开,“经验所得。”方遇安认真地按摩着穴位,懒散问道,“要不要和我这个半专业按摩技师签订个长期合同,不仅专业,长得也帅气,不亏哦。”默了一会,又自顾自否定,语气放软,“还是算了吧,以后还是别受伤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油起了作用,方遇安手指抚过的肌肤,正在微微发烫。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眉眼微垂,薄薄的眼皮轻轻抖动着,肖停语的心跳也跟着乱了拍,喉咙里像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堵塞着,她偏过头,不再看他。
过后,又忍不住。
如此反复。
“好了。”直到对方说道。
这两个字像某种发射信号,话一出,她如释重负,先一步起身,慌乱地迈开步子,“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村里打听情况吧。”
其实找胡村长了解村里情况或许更快,但是这人笑里藏刀,估摸着不会和他们说实话。
他们难得找到一家小型超市,其实就是家小卖铺,在这种地方,能卖的品类实在有限,大多是日常用品,零食速食几乎没有,最多的就是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之类的,里面环境闭塞,采光不好,哪怕是在白天,也都黑黢黢的。
加上老板也不舍得开灯,往里瞅一眼,都没有想进去的欲望。
小卖铺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两眼放空,一直守在柜台里,对他们的到来,也丝毫不感兴趣。
“结婚?没听说过谁家要结婚。”
还空占据着这么好的八卦集中地,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当向他问起,他们所住的小院主人情况,一概不知。
直到又提起那家人去了城里住,结合这两点信息,才勉强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是户姓刘的四口之家。
在方遇安和老板攀谈时,肖停语进到里面,来到货架前,货架上的商品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许久未清理,本打算拿几瓶矿泉水备用,当她拿到手的瞬间,脸色一变,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等她从里面走出来,突然问道,“我觉得村里晚上不太安静呀,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工厂之类的?”她没直接提起离娘调,只隐晦提出了噪音问题。
老板纳闷想了一会,长眉拢得高高的,“声音?什么声音,我们这村子一到晚上安静得很,没有什么声音。这可不像在城里,又是汽车鸣笛,又是各种白噪音。”
“估摸着是我听错了。”看来那首曲子只有他们听得到,肖停语没再深入问下去,略过了这个话题。
“那边吵起来了。”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躁动的声音。嘈杂的动静就像水滴溅进了油锅里,原本寂静的村落突然有了人气。
两人循声,出了小卖铺,找了过去。
前方乌泱泱挤满了人,方遇安个子高,看得更远,过后低声告诉她,“是胡村长和他带来的另一拨人。”
院子里的吵闹声还在继续,这几人住的房子比他们的要宽敞许多,靠着墙角的地方还翻出了一亩菜地,如今无人打理,长了半人高的枯草。
“给我们一间死过人的房子。”院子站着两个人,大高个一把拽住胡村长衣领,恶狠狠骂道,“给你钱就是这么糊弄老子的?”
“给我换地方,不然老子打死你!”
院子里的地上凌乱丢弃着几只木箱子,箱子翻倒,露出了里面装的纸钱,黄白纸钱散落了一地。被扼住脖颈的胡村长站在其中,半分慌乱都无,仍然保持冷静,安抚那个大高个,语气很轻。
“我们都在半夜听到了动静。你怎么说?”大高个拖着他,伸手指向人群,“别想骗我,这里有没有死过人,我随便抓几个问问就是了。”
“拿了老子的钱,就想装神弄鬼吓跑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本来看热闹的几个人,听到大高个的话,纷纷低下头,后退几步,倒有几个混在人群中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听到窸窸索索的动静,肖停语和方遇安的眼神交汇了一瞬,默契地点点头,方遇安留下来,她趁乱离开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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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查清刘家一家的详细情况,除了问住在这里的村民,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想办法去村委会查看他们的户籍记录之类的。然而胡村长就住在村委会,那会苦于没时机,这会他正在和那人掰扯,恰好给了她机会。
村委会的具体位置胡村长曾指给过他们,现在过去,十来分钟足够。
肖停语小跑着来到地方,这里被一排红砖院墙圈住,大门是黑色铁栅栏,虽然被胡村长谨慎锁上了,但说句不恰当的,这大门锁君子不锁小人,爬过去也还算省力。
进了院子,肖停语径直来到屋外的窗户位置,窗户开着,极大地节省了她的时间。
一共两间屋子,都是老砖铺地,坑坑洼洼的。
肖停语先去到另一间,只有一张破旧的大长木桌子,上面也积满了灰尘。
她又退了回去。
屋内陈设简陋,正中摆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堆积诸多文件,还挺像模像样的。
桌子共有三个抽屉,左右两个凌乱放着没用的破本子,几支钢笔,中间的那个上了锁。桌子下方的左右两侧还有两个偏大的柜子,柜子打开,有几本书。
正欲试着打开带锁的抽屉时,她的目光黏在了杂乱的桌上,拨开凌乱的文件,最下方的赫然就是户籍记录册。
等翻开户籍记录册,肖停语沉默了,也难怪摆放这么随意,这个村长当得过分轻松了,记录册不止是手写的,而且只简单记录了下村里共多少人,每家多少成员,然后就没了。
来不及吐槽,她快速找到姓刘的人家,刘是大姓,即便在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里,也都有五家之多。
结合那个小卖铺老板给的信息,那家人是一家四口,这就又排除了三家,还剩两家了。
户主:刘成民,妻子:冯玉芬,长子:刘锋,次子:刘超。
户主:刘建华,妻子,张艳霞,长女:刘萍萍,长子:刘光辉。
实在后悔没多打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肖停语神色发沉,目光在名单上梭巡,仔细回想,有没有遗漏的什么信息,可帮助她精准筛选。
‘咚’一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肖停语猛一抬起头,这是方遇安给她的信号,胡村长回来了。
她紧抿着唇角,打算全部记下。
‘咚’又一石块投进了院子里。
肖停语紧盯着院外,沉思一瞬,蓦然一道灵光闪过,心中豁然开朗,是了,还有那首离娘调。指尖在‘长女,刘萍萍’几个字上轻点,唇角勾起一抹笑,轻声道,“找到你了。”
接着,她的视线一凝,在刘萍萍名字正下方,还有浅淡的字迹,由于时间太久,模糊了,起初她以为是随意勾画,现在看来不是,她拿起来仔细辨别,终于看清了那两个字。
已逝。
来不及了,肖停语迅速将记录册放回原位,一个利落翻身跳出了房间,重新关好窗户。
在一切未查明之前,还是不要和胡村长起正面冲突。他们必须掌握足够多的线索,完全掌握内情,才能抓住破局的契机。
毕竟,能够顺利逃出糊涂村才是关键。
这个时候走前门必然会撞上,她直接跑到后墙根底下,一个助跑,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两手精准扒在墙头上,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开门声,她的神色一变,找准时机,脚下再度使劲,加速攀爬,一举跨在墙头,来不及思考一跃而下。
膝盖一弯,双脚轻松着地。
吱扭一声,大门打开了。
“呼,幸好。”
肖停语心有余悸抬起头,就见方遇安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睨着她,“还以为你被困在里面了,我正准备舍身救人呐。”
肖停语利落站起,拍拍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冲他粲然一笑,眼底的狡黠尽显,“这种戏码你还是换个人陪你演吧。”她的大拇指潇洒地指向自己,何其骄傲,“我,一般都是救人的那个。”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遇安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想起了悬几山那次,忽而勾勾唇角,小跑追上去,“那也行呀,我也可以接受的。”
37. 误入糊涂村
玩笑过后,肖停语谈起她查到的线索与自己的判断,方遇安听完,笑道,“巧了,我也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虽说在村委会得到的线索有限,但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更能精准地获取有用的信息。为了坚定心中所想,两人又去了村里的其他人家打听消息,虽说不至于碰壁,但能明确感觉到他们都有所隐瞒。
几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刘家院子。
回来途中,顺便把打探来的消息串了一下,这一下,故事脉络明了些许。等回到小院,发现那两人也已经回来了。
恰好赶上晚饭时间,姚不颂又打开了两盒自热火锅,作为今晚的晚餐。几人围坐在一起,摆在中间的自热火锅呜呜冒着热气,辛辣的味道迅速占领整个房间,馋得人口舌生津,所以等待的功夫,他们打算交流下彼此得来的信息,转移一下注意力。
隔着氤氲的热气,肖停语第一个开口,“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得知,我们住的这个院子原是一户姓刘的四口之家,户主刘建华,妻子张艳霞,还有他的一儿一女,刘萍萍与刘光辉。”
方遇安跟着说下去:“此外,我们通过打听,村里人告诉我们,他们一家都去了城里住...”
“等一等。”姚不颂突然打断他们,“我记得胡村长说过了,他告诉过我们,这一家人去了城里住。”他们刚到糊涂村的第一天,胡村长领他们进来时,就已经提起过这件事了。
“先别急。”方遇安轻抬手,做了个少安毋躁的动作,缓缓解释,“可是我们发现了这其中有蹊跷。”
凌惜言纳闷抬头,现在方遇安两人手里的故事就好比钓在驴子头前的那根胡萝卜,那么,至于驴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一路上都是这样,凌惜言最看不惯他这套,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这里面肯定大有问题,他的语气逐渐不耐烦,“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赶紧说呀。”
“别着急呀。”方遇安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没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答案,裹着老茧的指尖在屋子里轻松画了一个圈,“得听我们慢慢讲嘛。”
肖停语忍笑,跟着说:“先说这家的女儿萍萍,我问过村子里的人,自从她去了城里打工就没再回来。”而后她话音一转,瞬间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说话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可我看过村委会里的那本简易的户籍名单,上面明确标注着萍萍已逝。”
“这么看来,除了胡村长,村里的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她已经去世的消息。”
凌惜言皱眉猜测,“或许是他们家因为某些事,刻意隐瞒萍萍去世的消息,但又需要销户,所以胡村长才知道的。”
“嗯,有道理。可是是出于什么目的隐瞒呢?”肖停语冷冷地抛出一个问题,没等他回答,又继续说,“接下来,我再来说一下萍萍的父母和她弟弟的情况。”
“就在萍萍去城里打工的一年后,她的那个弟弟刘光耀,曾向同学偷偷炫耀,说自己马上就是城里人了,还说他们一家在城里买了房,将在不久后搬家。”有与他们家关系不错的村民好奇去问,但被萍萍父母强烈否认。可就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他们突然消失了。
“他们是突然消失的。”方遇安着重强调。
“突然消失?”姚不颂纳闷。
“对,突然有一天,村民发现他们家大门紧闭,并且许久没在村里见过他们了。有村民向胡村长询问,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解释的,但话里话外,这一家就是搬去了城里。”
姚不颂问,“难道就不能是真的去了城里吗?”
肖停语提醒,“先不深究他们的去向,这家人前几十年一直老实在家务农,没有别的经济来源,怎么就突然买得起城里的房了。再者说,他们一家人去了城里又靠什么活,何况还有个上学的孩子,上户口,办入学,哪那么简单。”
“或许是萍萍挣得?”
“萍萍只去了城里一年就能买得起房了?这不太说得过去。”
凌惜言联想到自己到手的那点工资,都不够自己霍霍,何况萍萍还要养活一大家子,撇撇嘴,把这个猜测从脑子里抹去。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事最开始是他们家儿子刘光耀传出来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信度必然是有几分的,若是真的,他们买房的钱又是从何而来?方遇安:“所以说,如果买房的事是真的,那买房的钱就值得深挖了。”
“不过,哪怕买房是真的,我也更倾向于他们没搬成。”肖停语点了点这间卧室,“先前我就怀疑了,胡村长说这一家人都去了城里,可是这间屋子丝毫没有搬动的痕迹。搬家是个大工程,为什么村里没人知道,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怎么做到的?”
“而且来这儿的第一天,我检查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柜子,里面都装着满满当当的衣服,还有几件是偏新的,他们都没拿走。”
这个家没有一点搬家的痕迹。搬家,总不能一点行李都不拿吧。
到现在为止,村里人都以为他们家攀上了什么富贵亲戚,才急于摆脱这群贫穷乡里。村里人一直看不惯他们家这种做派,对此嗤之以鼻,也就没怀疑过其中的问题。
“或许...”凌惜言猜测着另一种可能,“或许是中了彩票之类的,又或者真攀上什么富贵亲戚,怕村里人借钱,所以才偷偷搬走的。至于行李嘛,有钱了,还怕买不到好的呀。”
方遇安点点头:“你说的这种猜测,我们也设想过。”
“当然了,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别着急,这事还得和另一件事联系起来。”肖停语先是赞同他的看法,跟着继续说下去,谈起了白天时候,他们见到的另一群外来人和胡村长的争端。
之后,方遇安倚在墙上,娓娓道来,“那个胡村长竟然真的低三下四地道歉,还给他们换了地方。”沉默半晌,他再度开口,“后来,我去问了问附近的邻居,这才知道,原来那户人家全部死于非命。”
姚不颂震惊地瞪大双眼:“全部死于非命?”
方遇安笃定点头,“全死了。”
凌惜言惊讶喊出声:“一个不剩?!”
肖停语淡定回复:“一个不剩。”
“我问了这里的村民,那家人还真是挺离奇的,本来挺好的一家四口,结果先后出事,而且统统发生在刘家人失踪后的半年里。”提起这个,方遇安脸上一言难尽,“先是那家人的父母,嗯,他们是在吃早餐时,被鸡蛋噎死的。”
“吃鸡蛋噎死的?”
“对,整颗鸡蛋完完整整地堵住了他们的嗓子眼。被发现时,人都凉了。”
“两个人都是被噎死的,同时?这有点怪啊。”
“更怪的还在后边呢。”肖停语接着说,“然后是那家的小儿子,惊厥而亡。”
“惊厥而亡?吓死的?”
“嗯,是被吓死的,更奇怪的是,他死在了自家院子里。”
“死的时候姿势很奇怪,挺大个个子蜷缩在一个大簸箕里,姿势很扭曲,等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僵硬地没法动了。”
“那家的大儿子呢?也是惊厥而亡?”凌惜言好奇问道。
“那不是,那家的大儿子是自杀。”
话说着,方遇安的眼神阴沉,眉目拧在一起,“被村民发现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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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吊在自己家的大门门框上,大家都认为他是接受不了亲人相继离世,才寻了短见。”
鲜红的大门正中间,一具僵硬的尸体将门一分为二。尸体的面色青白,尸斑遍布。姚不颂一想到那个画面,猛打一个激灵。
“不过,他用来上吊的物件挺匪夷所思的。”方遇安幽幽提起。
“是什么?!”姚不颂险些喊破了嗓子。
肖停语:“是他自己的裤子。”
在村里,要想找到麻绳之类的还是挺方便的,他为什么会想到用自己的裤子了断自己呢。“这么说,这一家人还真是死得都挺诡异的。”凌惜言搓搓肩膀,小心挪动着地方,远离了窗户几寸。
“其实真正引起我们怀疑的,不止这些。”肖停语在这时又开口,“是这家人的二儿子,杨武,曾有一段短到不能再短的婚姻。”
杨家一家四口在糊涂村过得尚且富裕,两个儿子又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无奈大儿子杨文是个智商有点缺陷的,一直说不上媒,反倒是二儿子杨文长相端正,身体健康,先一步定下了婚事。
相看,定亲,结婚,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新娘竟在结婚当天,临时反悔,闹得双方不愉快,一度成了村里人的笑柄。
“结婚当天?”姚不颂纳闷,“这得出多大问题才能让新娘子在结婚当天反悔呀。”
“什么原因?”凌惜言问道。
方遇安和肖停语两人同时摇头。
“不知道?”
方遇安解释,“准确说,是村里人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当他们问起婚礼那天的详细情况,有些人说时间太久记不得了,而有些人干脆说没参加,不知道什么情况。
众人沉默一瞬,姚不颂问,“可你们说的这户人家和我们要了解的刘家人有什么联系呢?”
肖停语引导她,“刚刚说过了,杨家的二儿子杨武曾经结过婚,在这段故事里,我们落下了一个重要人物。”
“重要人物?”姚不颂歪歪头,迷惑地眨眨眼,而后灵光一现,“对了,还有新娘子呢!”
肖停语满意地点点头,“对,就是新娘子。”
凌惜言和姚不颂瞬间明白,异口同声道,“那家新娘子不会就是...”又同时手指向下,点了点虚空。
看到对面两人确定地点头,一股凉意直窜凌惜言的脑门,“可她不是已经先于其他三人去世了吗。”话说着,凌惜言忽然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不可能吧。”
凌惜言与姚不颂相拥在一起,抱团取暖。
为什么刘家人对于萍萍的死秘而不宣,还有他们的神秘失踪,以及杨家四口的离奇死亡。肖停语肯定道:“所以我们猜测,这两家人出事和萍萍脱不了关系。”
姚不颂突然问了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都是萍萍做的?”
方遇安:“萍萍的死亡也有内因,结合我们在半夜时听到的离娘调,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很可能和这两家人有关系。
“等下!”姚不颂忽而又想到什么,瑟瑟发抖,食指颤巍巍指着上空,“不会吧...”惊讶开口,“萍萍可是他们家亲闺女吧,怎么会呢?”
对于涉世未深的她来说,确实很难理解,但肖停语却倏然想到了黎阳,讽刺挂在脸上,冷笑说道,“对呀,我也不明白,明明是他们家的孩子呀,为什么呢?”
肖停语又突然道:“虽说村里人对于婚礼当天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我和方遇安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交流过了杨家四口的死状,倒是通过他们的死因,大致推断出了这两家解除婚姻的真正原因。”
38. 误入糊涂村
朦胧的半圆月高悬,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屋内,迎着蒸腾的辛辣热气,肖停语停下筷子,沉闷地吐出了两个字,“婚闹。”对此,她表示嗤之以鼻,“其实就是婚礼陋习。”
“我同意她说的。”方遇安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在回来时的路上他们就已经交流过了,两人意见一致,
可这话听得另外两人一脑门的迷雾,双眼写满了问号,他们迷惑地看向肖停语,搞不懂杨家四口的离世和婚礼陋习能有什么关系。
“师姐,怎...怎么看出来的?”姚不颂瞪大圆眼,磕磕巴巴,好奇问道。
肖停语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问她,“你想一下,杨家那四个人的死状与死因。”
“死因,杨家父母都是被鸡蛋噎死的。”
“夫妻二人同时被鸡蛋卡住嗓子眼,活活被噎死,这个概率实在太低了。”肖停语停顿了一瞬,又继续说,“有一个婚礼习俗,说在结婚当天,新娘子是要吃鸡蛋的。只不过各个地方的寓意不同,有的地方是吃糖水鸡蛋,寓意着这对新人的婚姻幸福甜甜蜜蜜。而有的地方,则是希望新娘子早点从娘家‘滚蛋’。”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新娘子一旦进入婆家的门,自此,生死就都与娘家无关了。
经肖停语这么一提,姚不颂倒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个故事。朋友认识的一个姐姐在嫁人后经常被婆家欺负。那个姐姐就去找了娘家人求助,可是娘家却以‘你都嫁人了,早就不是我们家里人了’为理由,生生把她赶了出去,还说嫁出去的女儿老是待在娘家是要被外人看笑话的。
最后那位姐姐没有想开,寻了短见,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当时,听完整件事的姚不颂浑身不舒服,怒从心起,又急又恨,直为那位姐姐叫屈,要知道,她嫁过去之前可是个很飒爽的人。
那得是怎样的一个婚姻状态才能把她的生气活活磨没。
“所以我怀疑,杨家父母的死和这个习俗有关系。”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吃鸡蛋,绝对不是指的那个好的寓意。
肖停语冷笑,脸上的讥讽尽显:“杨武呢,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小伙子,惊厥而亡,还躺在大簸箕里,这就更好解释了。”
“在婚礼当天,有些新媳妇会被婆家要求跪在祠堂前。跪的时间越久,就代表着新娘子越容易被拿捏。”方遇安哼笑一声,“那些人美其名曰,是为了磨新娘子的性子,其实就是给人家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这些婚礼陋习存在至今,凌惜言听着一肚子火,他深吸一口气,“难不成杨文也是?”
说到这,肖停语的脸色愈发阴沉得可怕,总有一些人认为女性很好拿捏,从出生就给她们立规矩,教导她们要服务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可那些人却从来没把她们当作家里人。她艰难提起一口气,“再看杨文,死因就更怪了。上吊,为什么偏偏要用自己的裤子呢?”
凌惜言与姚不颂双双摇头。
正是杨文的死状才提醒了肖停语,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有一个比较迷信的说法,如果是弟兄两个,哥哥还没结婚的话,就会拿一条哥哥的裤子挂在门框上,等弟弟的新娘子进门时,会要求她从底下钻过去,每个地方习俗不同,这其中的意思就不同。”
“不过,也有要求从新郎的裤子底下钻过去的,各中意思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再清楚不过了。”
姚不颂一听直接火了,“这有点不尊重人了吧。”
之后,气氛冷下来。
肖停语没胃口了,双手抱臂倚着墙,闭眼思索。
如果只是单纯的婚闹,既然萍萍已经顺利摆脱,说明当时发生的事还在她的承受能力之内,可偏偏杨家人现在都死于非命。肖停语想,这之后,一定又发生了令萍萍没法接受的事。
婚闹,搞不好这里的村民也参与其中,就算没有的,碍于同村的脸面,不好再提。因为他们都知道,当时闹得有多过分,才会下意识回避自己的错误。
所以在他们问起时,当地人只字不提婚闹。
那群人在别人的婚礼上胡闹,不再压抑自己的兽性,因为他们认为,在婚礼当天,就算新娘被欺负,被人占了便宜,也会碍于场合,不敢吭声。
因为会被人责怪,责怪新娘,不顾及场合。
没准还会说,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会有人说,都是这么过来的。
“混蛋!”姚不颂生气地猛一拍窗台,面上的尘土都扬起来几厘,大骂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没有教养!”
“顾及狗屁的场合,自己人都被欺负了还觉得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吗?我可去他***!”
这几天没休息好,肖停语有些累了,她扶了扶额角,轻声说:“幸好萍萍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及时叫停。”也算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了。
方遇安也一阵唏嘘:“我们该庆幸萍萍早点逃离了这个火坑,这要真嫁过去了,还不得受欺负,没准他们家还有什么不生儿子不领证的‘规矩’呢。”
等冷静下来,凌惜言突然说,“可是她明明已经逃离了,都去了城里,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死亡的呢,又是什么原因令她发怨,选择报复这两家人?”
“事情还有得查,萍萍究竟是怎么死的?村长为什么把我们留在这?这还都是谜。”肖停语沉吟须臾,提起。
之后,姚不颂和凌惜言告知了他们白天的见闻,“我们去了村后边,没什么发现,不过,我们发现了另一群外来者中的两个,一个个子矮小的,身后还跟着个大高个。”
“当时他们正从一户空着的院子出来,径直往村外走了。”
凌惜言:“村边太空荡,没有遮挡的地方,看着他们到了山脚下,我们就没再跟着了。”
糊涂村三面环山,地处偏僻,这个村到处透露着诡异,不知道那群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儿的。不过,肖停语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自然更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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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不相干的人。
他们分身乏术,也没多余的时间注意那三个人的动向。
凌晨时分,一轮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天边,院内乃至整个村子都一片寂静,透着一股安详,但刘家院子里,屋内的几人难以入眠。
肖停语闭眼假寐,心思却怎么也沉不下来,她的思绪万千,脑袋里被塞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理不清,扰得她心神难安。
突地,在一阵愈加清晰的敲锣打鼓的声响中,肖停语睁开了双眼,彻底没了睡意。
不只是她,其他人同时惊醒,纷纷坐起身。
时隔一天,那首曲子又出现了,吵闹中透着悲凉,画面感强烈,仿佛新娘出嫁的场景就在眼前呈现。姚不颂第一次听到这个曲调,悲凉的旋律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她的后颈直达尾椎骨,小心扯着身边人的胳膊,谨慎躲在后面,一直不敢出声。
听着院外的动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能听出问题,当未知具象化,就更方便抓住它的漏洞,肖停语突然反应过来,“半夜时分,不太对呀。”又低声喃喃,“这曲子也有点怪。”
“怎么怪?”方遇安转头问她。
肖停语垂眸沉思片刻,最后摇摇头,“我也不太确定,只是跟我听到过的离娘调不太一样,细说不上来。”为验证她的猜想,当下决定,“离娘调这首曲子都是从新娘子离开娘家时开始演奏,一直到婆家才停止,我想去终点看看。”
凌惜言:“你要去杨家的院子?”
肖停语目光沉沉,盯着大门口,没说是与不是,只坚持,“我要去看一看。”
“好,我陪你。”方遇安不放心,抢先说。
这一次,肖停语点点头,同意了。鉴于前天的状况,估摸着不会出现意外,于是交代姚不颂两人,“你们熄了灯,躲在屋子里别出去,更别单独行动。”
“还有,要是遇到麻烦就跑,别逞强,我们去去就回。”
看到两人点头如捣蒜,肖停语和方遇安放心离开。
殊不知守在院子里的这两人想不老实都难,惊悚的曲子越听越令人心里发颤,搞得人腿软,就是让他们走,也没法擅自离开。
两人窝在墙角,避开窗户,眼睛盯着门口,四目圆睁。
冷白的月光照在平坦的炕上,光晕随着秋风摇摆着,晃得他们昏昏欲睡。
直到过了许久。
‘咣啷’一声响,从院子里传来。
姚不颂立马精神,内心一喜,赶紧拽拽凌惜言的衣袖,“是不是师姐他们回来了?”说着,赶紧坐直身体,就要伸手招呼。
“啊...唔。”
哪知身边的人二话不说一把她拽回身边,紧接着,冰凉的手覆在她的唇上,堵住她的发声。
坐在窗边的凌惜言眼睛偷偷瞄着窗外,又在刹那眸色一暗,而后压低了声线对她说,“嘘...那不是师姐他们。”
姚不颂一凛,只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39. 误入糊涂村
生怕离娘调突然消失,没了找寻的踪迹,方遇安他们一路小跑,从刘家院子出发,追着那道音乐,向着终点而去。
再细小的声音在空寂的夜晚都会被放大,就像蛰伏在暗夜的怪物发出急不可耐的‘磔磔’的怒音。村子里本就没有路灯,除了天上的明月,没有一点光亮。前路黑乎乎的,一只脚踏进去,就像进入了未知的境地。
缥缈的歌声仿若有了实体,悠扬的曲调宛如冬夜里潺潺的流水,透着强烈死感的水汽指引着他们前行。刺骨的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顾不上那么多,肖停语不敢怠慢,生怕寻不到地方,紧紧跟着曲子的脚步。
它就像顽皮的孩童,引着他们绕圈,进巷,拐弯,最终走入荒凉,来到了村后。
稀稀疏疏的树木守在小路两旁。离娘调一路蜿蜒,从刘家院子出发,最后盘旋在这片地界的上空,久久不息,好似诉说着多年的不甘。
一看清眼下的场景,两人都愣了。
面前是一座座弓起的坟包,他们站在一片坟地里,天边的月亮似乎更圆,更亮了,月光宛如一层轻纱罩在上,就像一个个规规整整,晶莹光滑的倒扣的瓷碗。肖停语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来到了坟前。
其实在来的路上,当歌声逐渐偏离杨家时,她就猜到了,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但实打实看到,顿觉悲凉。
就着光,看清墓碑上的字,这是姓齐的一家的祖坟。
歌声停在了这里,真相就在此处,事实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兵分两路,分开行动,急于寻找可以佐证的实据。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肖停语的视线在每个墓碑上梭巡,说不清现在的感受,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她在内心陡然生出一种期盼,是不是找不到,真相就不是这样的了。
可事与愿违。
“肖停语,在这儿。”那头的方遇安叫住她,打破了那点零星的幻想。
肖停语在原地踉跄几下,缓慢地回过头,心彻底撂下了,如坠冰窖。她的视线凝在了墓碑上面的刻字上,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们窥探到了萍萍心底的秘密,“这也难怪为什么萍萍怨气这么大,先后残害了两家人。”肖停语的语气发凉,言语里克制着隐隐的愤怒。
萍萍好不容易跳出一个火坑,却不幸又进入了另一个,搞不好她的亲生父母也参与其中。肖停语的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悲从心起,同时,一种难言的情绪如潮水般大量涌出,伴随着心痛,同情糅杂在一起。就像眼睁睁看着心里的伤口溃烂,发臭,但无论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实质,无法医救,无能为力。过后,她蓦然明白,那种情绪叫作无助。
良久,方遇安握住她的胳膊:“我们回去吧。”
肖停语张张嘴,喉咙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
配冥婚,是指帮死亡的未婚亲人找一个年纪相仿且同为单身的配偶。
他们最后找到的那个墓是一个双人墓,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双方的名字,其中,女方的名字赫然就是萍萍。
萍萍被配了冥婚。
方遇安:“这么看,事情走向就很清晰了,萍萍被配了冥婚。而从萍萍的反应和刘家人对村里人的隐瞒来看,她甚至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换句话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很少有人会到别人家的祖坟前转悠,就算看到了,叫萍萍的那么多,谁又知道是他们认识的。何况,萍萍的父母瞒得很好。
沉默了许久的肖停语,千言万语凝在喉咙里,只淡淡说了声,“我们得赶紧出去。”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
可还没进到院子,就先听到了高低起伏的痛苦的呻吟声,肖停语和方遇安两人目光相触,心中一紧,急匆匆跑进院子里。
等看到院内情况,皆是一骇。
圆月明晃晃挂在正中,把院子照了个透彻。
姚不颂与凌惜言两个人双眼紧闭,仰面躺在地上,难受地扭动着身体。他们身边还有三个人,和他们同样的状态,是那群后来的外来者。
两个大个子像被抽去了筋骨,疲软地瘫在地上,痛苦地扭来扭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身材矮小的那个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手脚抽搐着都不忘攥着箱子的锁环。
看样子,箱子是从偏房翻出来的,棕红色木制箱子翻倒,露出了里面装的东西,最上层是花色繁杂的绸缎布料,地上散落着几块金元宝,金银首饰。
除此之外箱子里还装着几件衣服,大块摊在地上,衣服的花色老旧,质感不流畅,经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纸扎的寿衣。
肖停语心中顿时明白,这是配冥婚时男方给女方的定礼。阴婚定礼,往往需要一半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另一半是纸扎的衣服。其实,就连阴婚时的鼓乐也与日常的不同,使用的都是单数的乐器,单号、单唢呐等等。这也就解释清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里的离娘调与她所了解的不同。
肖停语急忙蹲下身检查姚不颂的情况,她应该被梦魇住了,脸色苍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双唇紧咬,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两手紧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为什么就连姚不颂他们都中招了,苦思未果。“姚不颂,醒醒,姚不颂。”肖停语轻轻为她揩去冷汗,试图唤醒她。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肖停语循声看过去,原本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瘦小男人两腿胡乱挣扎了几下,口吐白沫,再也没了动静。
肖停语神色突变,一把将姚不颂抱起,另一边,方遇安也拖起凌惜言,一并回到他们的屋子。
目前两人状况还好,可搞不清他们是什么原因导致,经历了什么,一个不小心,他们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肖停语的眉头紧锁,很快,她嘱咐方遇安,“你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伤害自己。”
“你去哪?”
“我去找胡村长,他一定有办法让我接触到萍萍。”
说完转身出去了。
*
听到大门响动的胡村长抬头见到来势汹汹的肖停语,脸上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很快保持笑吟吟的模样,“你...”
“蠢货!”不等他说完,肖停语发动丝弩,丝线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甩,将他丢到了院子里。
胡村长也只仓促瞥到一闪而过的寒光,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经趴在院子里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他被摔得头脑发昏,只觉呼吸困难,两手艰难撑在地上,试着挣扎起身,“嘶...”
肖停语没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他的脸彻底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又扯了扯腕上的丝弩,她的面色像是浸了冰,锋利的眸光冰冷,恨不得即刻把他千刀万剐,“你祸害那几个我不管,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弟弟妹妹的头上。”说完一把缠住他,手腕用力,“我知道你只是个傀儡,我要和萍萍对话。”
胡村长顿时揭去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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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显出丑陋的嘴脸,“你也配!”
“你看我配不配!”肖停语冷笑一声,与此同时,左腕倏地用力,丝线使劲缠住了他的脖子,胡村长原本土黄的脸色蓦然变得铁青,这还不够,她的脚下再度用力,踩着他的脸,用力碾着,“你不会真以为,我之前不动你是因为怕你吧?”
说完脚下卸了力,手腕一扯,胡村长的头迅速离了地,“劝你知趣点,赶紧的,我没有耐心。”此时,肖停语眼中的狠戾哪怕是面对焱,都是不曾有的。
艰难看了看夜色,玉盘般的月亮悬在头顶,心下了然,胡村长的脖颈火辣辣地疼,要被割断一样,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话,“你们动了她的东西,咳咳...”
“你...你们偷窥到了萍萍最不愿提及的一面。”他指的是那箱子东西,丝线嵌进了他的皮肉里,脖颈的周圈湮出血圈,疼痛感令他胆颤,说白了自己只是个喽啰,没必要替萍萍隐瞒,“你...你可以试着与她沟通,她都看得到,管不管用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别人她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是真的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肯定是那几个人捣乱,他们完全是被牵连的。
“我的弟弟妹妹是无辜的,你究竟有什么诉求,别伤害无辜的人。”肖停语接受他的建议,环顾周围,大喊,试着与萍萍交谈,“用我来换他们两个,萍萍,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吧。”
当下,安静极了,就连微妙的风声也停了。
毫无反应,肖停语低头沉思。
胡村长只是个傀儡,阴婚的事或许他也参与其中,萍萍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肖停语略一思考,双眼微眯,点出了重点,朗声道,“齐家人,你真正要报复的还有齐家人吧。”
她再次试图与萍萍沟通,直戳重点,“我可以帮你,你被困在这儿出不去,但我可以帮你!”
很快,一道刺眼的光芒晃了她的眼,自头顶压过来,肖停语猛一抬头,圆月正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变大,光圈越来越大,亮如白昼,直至将她笼罩起来。接着,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上下颠倒几轮,仿佛经历一场海难,脆弱的血肉之躯凶狠地撞在结实的冷金属上,昏厥的大脑令她反应迟钝,可□□上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强忍着胃部的恶心,当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堪堪稳住时,眩晕感突然消失了。
再睁开眼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不对,肖停语的腿又疼又麻,四肢像刚刚被束缚过,膝盖更是跟针扎似的,她艰难地活动着身体。
“别动!”一道粗粝,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肖停语动作一顿,这道声音很陌生,从未听过。
一丝光亮从下方透过来,她现在保持着跪姿,稍微低下头,隐约窥到身下是细细密密的,用柳条编织大簸箕,等肖停语皱眉看清身上穿的衣服,因为光线虚弱,是浓稠的暗红色,繁杂的花纹像一条条毒蛇冲她吐着信子。
这是喜服。
那遮住她视线的就是盖头了。
这是婚礼现场。
想到这一点,肖停语倏地明白过来,她现在与萍萍共享着当时的境遇,或者说,她正在重新经历萍萍当时的遭遇。
这是幻象,且都是有实感的,也难怪其他几人表情那么痛苦,他们正在经历着萍萍生前所经历的。
怪不得,她蓦然想明白胡村长之前对他们说的,邀请他们参加婚礼。
原来是这个意思,竟然,是以新娘的身份来参加婚礼。
40. 误入糊涂村
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萍萍的四肢酸痛,肩颈僵麻。在她面前的,是杨家的上座位置,而她,正被迫跪在这里。
萍萍穿着特意准备的崭新的红秀禾服,丝滑的丝绒面料紧贴着她的腰身,花枝刺绣细腻,就连衣服上坠着的流苏串珠都恰到好处。但现在,串珠膈着她的膝盖,就像有图钉狠狠扎进了皮肉里。
万万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衣服束缚了她的腰背,痛麻感迅速传遍全身,恍惚间,她好像睡了过去,再清醒过来,就被人架着来到正厅。
在一阵推搡挤压中,身后响起了嬉戏调笑的声音。天旋地转之间,萍萍胃部一阵翻涌,迷茫中,头上的红盖头不慎滑落,她惊悚地回过头,热闹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恶魔的狞笑的面具,呈现出张牙舞爪般的狰狞。阳光下,更是把他们的嘴脸照得扭曲,丑态毕露。
忽地,她的后脑被人打了一拳,萍萍愤怒扭过头,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不顾她的怒视,伸出枯柴般却极度有劲的手,狠狠压住她的后颈,使劲下按,迫使她不得不低下头。
一下,又是一下,没完没了。
怨愤,无助,难堪,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萍萍气愤地反抗,可是双拳难敌多手。
感到自己被羞辱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破碎了的串珠滚在地上,遭人忽视,无情地践踏。好冷,萍萍闻到了衣服上的腥鸡蛋味道,脏污的锅底灰覆盖掉花枝刺绣。察觉到她的反抗,周围的人反而笑得更加肆意,阴森。她不明白,身边的男人钳住她挣扎的双手,如同被扯断的流苏,像是玩弄玩具一般,还在不停按着她的头,头晕目眩,身上的每一处都有恶魔残暴过的痕迹。
杨武,杨武在哪呢?
她茫然转头,寻到新郎官的方向。杨武同那些人一般,脸上的骄傲写尽。仅仅是婚礼现场,他就已经装不下去了,撕破了伪装的嘴脸。
他在张扬什么,他又在欣赏什么。
看到自己的妻子受到屈辱,他扬起高傲的头颅,默认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他甚至都不想出手把她解救出来。在他身边的杨家人保持着同款表情,他们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明明她才是婚礼上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尊重她。
萍萍紧闭双眼,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耳边蓦然响起的,是杨家定下的规矩。
‘结婚证先不领了,先把孩子怀上,一定要是男孩子,不然你就一直生下去,什么时候生出来,你们两个再领结婚证。’
婆婆说,婚后一定要生儿子;
公公说,嫁过来,家里的活要抢着做;
母亲说,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父亲说,嫁过去吧,对我们家有利;
那个脑子缺根筋的杨文说...
自己的亲弟弟说...
就连她的丈夫...
她的头好疼,母亲说,父亲说,婆婆说,公公说,他们说,
可是,她呢,她自己在哪呢?
萍萍幡然惊醒,她为什么找不到自己了?她为什么不听听自己要说什么呢?
难道他们说的就是对的吗?她为什么不能拒绝呢?
萍萍闭上眼,脑海里还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像是恶魔一般。他们对她露出可怖的獠牙,耳边充斥着尖锐的笑声。
他们就像吸血鬼一样,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汲取血肉,践踏她的灵魂。
他们就像水鬼一般,一旦被他们缠上,就再也逃脱不了了。
脑袋疼得都要炸了,无数人都想要左右自己,她再也忍不了了,自心底,发出生平的第一次抗争,“够了!”
霎时,万籁俱寂。
终于安静了。
*
肖停语还没从身临其境般的遭遇中缓过来,眼前一花,场景陡然变换,一个没站稳,险些脱力摔倒在地。
她努力稳了稳身子,尽力摒除刚才的经历,场面太过真实,仿佛被那些人拉扯的钝痛感尚存。
放眼看去,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刘家院子,与现在不同,这时的院子打理得还算得当,墙边树木也修剪得齐整。这时,客厅里传来交谈声,她走到门口,小心翼翼贴着门,向里面看过去。
肖停语探究的目光落在一个肥胖的男人身上,那个人西装革履,把自己裹得像个愚蠢的粽子,脸盘也圆胖,坐在上座位置。不知道刚刚说过什么,正笑得猥琐,满口黄牙在频频侃侃而谈时,一张一合,暴露在外,令人厌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对夫妻,穿着普通款式的衣服,小心试探,“结婚?”
这是,萍萍的父母?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双眼眨合之间,心思浮动了上百个回合,女人慢慢张口,“我们家的闺女不听话,先前谈了一个,临了临了掰了,惹得我们一家在村子里没面子。最重要的,还害得自己的亲弟弟被别人笑话。”
“这不,自己跑出去打工了,平时很少回来,村里人都说...”男人说不下去,“我们都嫌丢人,生出这么个赔钱货,本都没赚回来。”
夫妻两人自然看出面前人的衣着打扮不凡,真能攀上这样的人家,也是极好的。只是,自己家那死丫头,自那以后,不再提结婚的事。
提起这,女人暗骂一句,一咬牙,狠心拒绝,“真是没办法...”
“欸...”胖脸盘举起一根粗短的食指,打断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我问你们,咱们市最大的那个商场你们都知道吗?”
哪怕在村里,但齐首富还是尽人皆知的。齐首富的老家是糊涂村的,他家祖坟还在这,有时候也会回来祭祖。
齐首富谁不知道,经营着本市最大的商场,赚得盆满钵满。夫妻二人一喜,莫非...可是,“不对,我记得村里人说,那家的独子不是得病没了吗?”
胖脸盘嗤笑一声,“不然为什么会找你们家。”
“我不懂您的意思。”两人面面相觑。
“嗐,这人要是有缘呀,生死都会在一起的。”胖脸盘没有明说,只稍加点拨。
“生...死。”
“您的意思是阴婚?!”夫妻俩很快想明白他的意思,瞬间被吓了一跳,忙摆手,“不是,我们家萍萍她还活着呢,您是不是找错了人家。”
“没错,就是你们家。”接着,胖脸盘报上萍萍的出生日期,浑浊的眼珠散发着精光,“是这样没错吧,我找的就是你们家!”
“你们家可真是幸运,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可是很合呀。”
女人努力扼住颤抖的双手,结结巴巴道,“可是我们家孩子还...”
胖脸盘早在来之前就查过他们家的状况,这对父母根本不在乎女儿,反倒对二胎儿子疼爱有加。这种人,最好拿捏不过。“此言差矣。”他跷着二郎腿,换了个更扭曲的坐姿,“你家孩子以前就不听你们的,再想想,这以后就更不会管你们了吧。”
“来这之前,我们可都了解了,您家那孩子可不好管教呀。嫂子,您这几年在村里没那么好过吧,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滋味不好受吧,也没人再给你们家说媒了吧。”
女人面色一囧,浑浊的双眼闪了闪,不说话了。
胖脸盘把目标转向男人,“大哥,孩子很久没回来了吧,她一个月多少工资你们知道吗?”
这句话直接点炸了那个男人,大声咒骂道,“这个死丫头,可别提了,我们主动要钱,都推三阻四的,这个废物。”
“这不就得了,现在都指望不上,何谈以后。”胖脸盘故意拖长声音,“最后指望的,还不是待在你们身边的孩子。”说完意有所指地一努嘴,点了点在正房看电视的刘光耀,“您不得给孩子准备点上学结婚的本钱,单纯指望您二老,得干几辈子才能挣到市区的一套房。”
“一套房!”男人眼底冒出贪婪的精光。
胖脸盘看出来这事有门儿,准备放线,“不止,除此以外还有。”他再次伸出手指,比划了个数字,“以后你们两家就是亲家了,怎么会亏待你们。”
“成...”男人迫不及待。
女人赶紧拽了拽男人衣角,打断他,再怎么说,萍萍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我们家还...”
胖脸盘子懒懒抬了抬眼皮,露出眼里的凶恶,“把死人医活不易,但把活人...这还不简单吗?”
“这可是犯法的!”
“怕什么,后续有我们扫尾。”胖脸盘又道,“这事也用不到你们,只要你们父母同意这门亲事,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我们家老板娘可说了,首先得尊重你们的意见。”又苦口婆心,“人家可是好心人家,愿意跟你们家商量,认为这事好歹得经过双方父母同意。不然,就人家那本事还用得着告知你们。”
这话胖脸盘没再说下去,其实夫妻俩也明白,以齐家人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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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看上哪家人家随便怎么做都能瞒天过海,何必需要通知女方父母。人家愿意商量,愿意掏钱,这是给了他们家极大的尊重。
“来之前,我打听过了,我怎么听说萍萍的名声不太好。”胖脸盘等不及了,准备使出杀手锏,“那话可不好听,什么哥哥弟弟。”
女人急忙摆手否认,“那都是杨家故意传出去的!”
胖脸盘只点点头,也没说信与不信,只是适时点出,“一个死丫头,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吗,到时候你们拿着钱去市里买套房,小楼住着,孩子在那里上学,不也少了被村里人嘲笑。”
“你们说,对不对?”
“这...”夫妻俩欲言又止。
“大哥,大嫂。”胖脸盘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口水,又咂了咂舌,“你们家萍萍和齐家的那个儿子可是天作之合,我们找遍,就没这么般配的了。咱这是知根知底的老乡,所以更愿意和你们家结亲,其实要是往别地找,也不是找不到。”
“别...别呀!别找别家呀。”眼看胖脸盘下最后通牒,夫妻俩急了,眼神交汇,彼此心知肚明。
当年硬着头皮,同意萍萍的任性,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换个人家,哪家的父母还能由着她胡来。杨武那家人不错,离家近,还可以帮衬她的弟弟,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结果硬是让她在婚礼当天反悔了。
现在更是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就是回来了,也待不上几天。每次向她要钱,就跟要她命一样,她为什么不找个更挣钱的活。
人家应许的钱和房,还有诸多的便利都是萍萍努力一辈子也给不了的,更何况以后...
不如,直接买断。
反正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到时候一家三口去城里过好日子。男人一狠心,一咬牙,眼神里出现狠戾,“成!就这么办了。”
女人也笑意盈盈,“既然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这么相合,这就是缘分呀。”
那双眯眯眼静静地看着对面夫妻二人,静默片刻,胖脸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呀,缘分!这才对嘛,这就是缘分!”
尖锐的笑声冲破了宁静的院子,一场黑暗的交易在今日达成。
*
肖停语一把扯过想要杀她的人,一脚踹飞出去,冲虚空大喝,“我心疼你的遭遇,但这不是你伤害无辜人的理由!”
无穷无尽的逞凶之人,面露凶煞,直奔她来,且不说丝弩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敌人数量太多了,肖停语筋疲力尽,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一道道口子,渗出一道道血痕。
当她再次清醒,就已经站在了这里,前后左右仿佛被黑色幕布遮挡,只有头顶漏出来的一缕明光。潜伏在周围的凶神恶煞一拥而上,在这里,她的能力施展不了,武力更是被压制了大半。
再继续打下去,她占不到半点便宜,这是第三关,也是萍萍自己的第三关。
是死局。
肖停语必须想尽办法劝告她。
稳了稳颤抖的手,“你也看到了,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帮得上你,不是说说而已。”敌人将她团团围住,肖停语一拳打在身前人的腹部,为自己杀出一道路,“萍萍,你难道不想报复真正害你的齐家人吗?”
身后的人突然钳住她的两臂,肖停语左脚灵活一勾,拉臂前倾蹬腿,将那人摔倒在地。不能恋战,她跑出重围,逐个击破。
“只要你同意放我们出去,你就自由了。”
“你也不想一直被困在糊涂村里吧。”
这话一出,肖停语感觉到,萍萍心动了,因为围在她身边的敌人渐渐少了,劝说起作用了,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她全神贯注,右臂格挡挡住前边人的伤害,紧急后撤一步,脚下一旋,探到他的身后,毫无顾忌地拧断他的胳膊,将人丢到一边。再拽住从左边伸出来的手臂,矮身躲避,用他挡住身后人的暗袭。继而借力腾空而起,猛踹右边人的胸口。拼尽了全力,将最后一波打倒在地。
肖停语捂着左臂的伤口,体力不支单腿撑地,气喘吁吁,“我答应你,帮你解了这个婚契,但你要放我们出去。”她面向虚空,语气真挚,轻声道,“这不是交易,是允诺,是帮助。”
是诚心的帮助。
漫长的沉寂后,眼前的黑暗开始瓦解,就像被涂黑的镜片一点点褪色,露出内里明亮。一阵眩晕过后,肖停语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
这一次,她回到了刘家院子。
41. 金鸣山
晨光熹微,清晨的第一缕薄光打在森林间的小路上,驱散开堆积已久的迷雾。
等他们顺利出了糊涂村,走出森林,凌惜言还未开口,就先听见叮里咣啷一阵乱响,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晃着脑袋四处乱看,“什么声音?”
姚不颂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鄙夷道,“是你手机的提示音。”
手机一连几天没有信号,也没再掏出来,乍一听见动静,还真有点不习惯,凌惜言略微生疏地拿出手机,庆幸还有余电,便埋头回复消息,给师父报了平安,讲了讲失联的来龙去脉。
他们沿着来时路往回返,蓦然发现,两座耸立的高山消失了,只有孤零零的车匍伏在原地。跟着,联系外界,找拖车,虽然耽误了些工夫,但不出半天,就又重新坐上了开往宏川市的车。
答应萍萍的事,自然不能食言,这件事交给他们做得心应手,除此之外,还顺带报了警,把那三个坏事的贼一并清除了。
原来那三个是正在逃逸的犯人,不成想在这迷了路,这里地处荒凉,与外界交往浅,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他们给了胡村长一笔好处费,谎称路过此处,想要借宿几天。又本着贼不走空,在哪发财不是发财,开始在村里流窜,空闲时间去各家各户摸索,结果偷到了萍萍家,找到了给萍萍配阴婚时,男方家给的定礼,这才惹怒了萍萍,提前对他们发难。
姚不颂两人本想制止他们,但发现时为时已晚,连带着自己也被不幸牵连。
那三个蠢货自始至终不认有什么鬼邪,就连起初在院子里听到的怪动静,都认为是胡村长拿钱不想办事,故意搞鬼想要吓走他们。
车里无聊,姚不颂重新打开手机,连上网,按捺不住好奇心,赶紧搜了搜糊涂村,“竟然真的有这么个地方,二十年前,糊涂村遭遇了一场巨大泥石流,村里人逃难不及时,所以成了一个空村。”
想到这,姚不颂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
凌惜言心照不宣,双手死死攥住方向盘,努力稳住情绪:“那我们在糊涂村遇见的那群村民...”
姚不颂手指抵在唇边,表情惊悚:“还有村长。”
两人默契转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坐在后座的肖停语倒是不为所动,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屈臂搭在车窗边沿儿,平静地望着外面,姚不颂注意到,好奇问;“师姐,你早就知道啦?”
凌惜言把着车,也透过后视镜觑了方遇安一眼,“喂,你也知道?那你不早说?”
方遇安嘴角一挑,不答反问,“即便告诉你们又怎样?到时候,你们能保证在面对他们时保持冷静?”
以为糊涂村里有问题的只有胡村长和萍萍,没承想,全糊涂村的人都是幻象。其实早该想到的,地图上没了它的身影,现在的糊涂村早就灭迹了,村子里的那些村民就更不可能是真实的了。
姚不颂使劲晃晃脑袋,赶紧把可怕的回忆驱走,“那还是算了吧,就让我在糊涂村里继续糊涂下去吧。但是师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除却地图上的线索,肖停语回想起不堪的场景,表情一言难尽,过了好久,语气幽幽,“你见过生产日期比你出生时间还早的矿泉水吗?”说完,眯眼眺望着远方,“我见过。”
“这些村民遇难会不会和萍萍有关?”凌惜言好奇。
“不会。”肖停语肯定回答,“当时村子里就已经没什么人了,发生泥石流时,剩下的村民大多是因为逃避不及时,才出现意外的。”
还有胡村长,配冥婚的事他也参与其中,鉴于村长的身份,萍萍借此威胁他,为她招揽外人来到村里。
虽然她的经历悲惨,可她害无辜人就是错了。
等到与齐家的婚契顺利解除,愿望达成,希望她以后可以踏实赎罪。
“萍萍能够顺利报复压榨她的家人,又灭了给造她黄谣的杨家四口。”姚不颂不解,问:“那为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齐家人能够安然无恙呢?”
肖停语望着从眼前掠过的一座座高山,就像在他们身边筑起的高墙,低声道:“因为萍萍受锢于那封婚书,婚姻是她的枷锁,害她没办法对真正伤她性命的人进行报复。”
方遇安接话:“不过这一次,齐家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事一旦爆出,必然会有人查。人命关天,他们家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万幸之后的路上没再发生意外,他们顺利到达了宏川市。但出乎意料的,这里风平浪静,没有杀人抛尸案,没有校园霸凌,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热点。
为方便几人商量工作,住得更舒服,方遇安大手一挥,和在饶佳市一样,租了一栋小别墅,还外带一个小院子。
四人跟过日子一样,这么晃荡着,就真的在宏川市驻扎下来了。
就这样,平静地过完了一周。
前几个月,他们每天都过得很紧绷,如今松散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但这一周里,凌惜言也没闲着,前几次都吃了体力上的亏,如今得了空,终于知道发奋图强,开始勤加锻炼。
不但如此,他还叫上了比自己体力还弱的姚不颂一起。每天天不亮,就去敲姚不颂的房间门,以至于肖停语每天都能听到姚不颂骂骂咧咧、不满的抱怨声。
过于安逸的生活反倒在她的内心催生出了不安,沉埋深处的顾虑,开始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地破土而出,并伴随着一场倾盆的冬雨生根发芽,生成长满刺的荆棘,紧紧缠绕她的心脏,窒息的刺痛感令她没办法忽视。
反季节的大雨,来势凶猛。
这夜,霹雳几声惊雷把肖停语从噩梦中拖拽出来,她心有余悸地望着窗外,凌晨时分,冬雨倾泻而下,冰冷的雨珠急急拍在玻璃窗上。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直接下了床,去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索性睡不着了,就搬了个椅子坐下,面朝窗外。
客厅里的灯关着,夜色中的肖停语沉着脸,低下头,沉思着,纤细的身影映在布满雨色的玻璃窗上,稍显孤独。
豆大的雨点拍击在窗上,噼啪作响,就像她在耳边燃起了一串爆竹,雨声浓烈,也就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的声音。
身后的一间卧室门开了一道缝,停了一瞬,重新关上。
待肖停语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方遇安穿着简便舒适的睡衣,姿态松弛,一来到客厅,就坐在挨着她的椅子上,深邃眉目下的鼻梁高挺,用宽阔的肩背拢着她,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肖停语双手抱膝,靠在椅背上,听到他的问话,仍旧保持着埋下头的动作,神情淡淡,只轻轻应了声。
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凌乱地松散在脑后,方遇安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克制着伸出手的欲望,对方细微的回答声像在他心上挠了下,喉咙也痒痒的。
今晚的肖停语要安静许多,阴翳罩在她的脸上,方遇安一言不发,沉默地陪着她。
但又过了一会儿。
肖停语一脸莫名地抬起头,突然开口,“不是,你对按摩上瘾?”
还是给别人按摩。
“别胡说,我可不随便给别人按摩,只有你。”方遇安握着她的左手腕,仔细按摩,打着圈揉捏,语气闲散,“反正现在没事。”
其实两人的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左右无聊,肖停语索性听之任之,任由对方动作,一圈一圈地按摩。
不过很快,她便后悔这个决定了。
宽大的手掌抚在她的手腕处,粗糙的指腹带着轻微的磨砂质感,翻滚似的揉捏。没有了药油的加持,反而触发了更为滚烫的灼烧。干燥的掌纹拓在肖停语细腻的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仿佛被小猫的舌尖舔舐着,裹着沙砾的酥麻触感令她为之一颤。
一圈一圈舒缓的动作,自然顾忌不到全处,来去往返,又去到别处,只留余下的潮湿的温热,冷空气一吹,感受到皮肤纹理的战栗,肖停语的手不受控地一抖。
方遇安懒懒地撑起眼皮,看向她,“怎么了吗?”
肖停语面上若无其事,试图抽回手:“没事。”
哪知方遇安强势地牵住她,恶劣地截断了她的退路。
无视她的错愕,他将肖停语的掌面朝上,修长的中指沿着她的大拇指根部缓缓下滑,停在了脉搏上,愉悦地感受着指腹的疯狂涨动,片刻后埋下头,含着得意的轻笑带着蛊惑,含混着落在她的耳畔,不动声色地揶揄道,“肖停语,你在撒谎。”
这番笃定的语气,一举掀开难言的晦涩,但更像是在做明晰地剖白。
滚烫的呼吸烧得她耳尖一热,肖停语无措地抬起头,目光又与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相遇,那是一张意气风发、充满雀跃的笑脸。
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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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一束白光从远处传来,闪电照亮漆黑的室内,也将二人的表情照得更加清楚,更加明白。
又一道惊雷劈开,怔愣的肖停语最先回神,“我先回房了。”
试探随着一道关门声落幕,客厅瞬间安静。
漆黑的室内,方遇安的双腿肆意岔开,结实的两臂搭在椅背上,向两边轻松舒展开,略歪着头,整张脸融在漆黑的夜色下。
良久,又一簇疾速的闪电飞驰,照亮那张隐在暗室里的脸,高耸的眉骨罩下所有的光,眼底汇聚着看不透的情绪。
但这一次,与雷声一同落下的,还有方遇安从喉咙里溢出来的愉悦的笑声。
这场冬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导致宏川市的气温直接大幅度下降。
因为这场阻碍,凌惜言和姚不颂被迫中断了早起的锻炼。
上午十点,天色依旧阴沉得很,姚不颂缩着脖子,三两下跑到客厅,窝在沙发上,哀声抱怨,“天怎么这么冷。”她歪歪脖子,回过头,找到肖停语的身影,举起手来问,“今天可以申请吃火锅吗?”
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凌惜言大喜:“可以可以,暖和暖和身子,贴贴秋膘。”
提议不错,反正这儿的锅碗瓢盆齐全,肖停语又打开厨房冰箱,心里盘算着什么,然后从厨房走出来,点点头,“可以,我去附近超市买点食材,回来涮火锅吃。”
姚不颂激动欢呼。
肖停语忍俊不禁,一把拎住坐在沙发边上安安静静的方遇安的衣领子,两人出去了。
方遇安开车,他们就近去了附近的商场,恶劣的天气并没阻挡人们的购物欲,商场人头涌动。
进到商场,肖停语适时想起了萍萍,一边把火锅食材丢进购物车,一边说起,“毕竟已经过去20多年了,要找人证的话会费些劲。”
从糊涂村出来后,他们一直都在关注着萍萍的案子。整个调查过程大都是凌惜言做主力,时刻跟进,有什么新线索,他也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肖停语。
方遇安问:“那齐家人呢?他们家现在什么状况。”
“前几年,齐家的那个母亲中风,如今瘫痪在床。”
“听凌惜言说,齐父在两个月前被其他股东逼着退了下来。虽然事情解决起来要困难一些,不过,萍萍与他们家儿子的冥婚契约已经解了。”
案件真相大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方遇安推着购物车,跟在她的身后,“终归有个好消息。”
肖停语挑了一袋微辣的黄色包装的火锅底料,扔进去,“到时候,所有伤害过萍萍的人,一个不落都不会逃过制裁。”
“怎么商场的logo这么怪?还贴得到处都是。”这会肖停语注意到,商场的logo非常醒目,夺人眼球。
logo是灰黑色的,整体是一个圆形,圈里有七条黑粗线条,置在中间,粗条有断有续。
再仔细看,这个logo随处可见。商场的货架上,海报上,这种偏暗黑系的,实在不太适合喜庆的商场。
有种很割裂的感觉。
方遇安拿出手机搜了搜,这家商场还是连锁的,不止整个市区,下边县里也有。这是宏川市当地很火的一家商场,地下二层有个停车场,地下一层是超市,一楼至六楼则囊括了服饰,美妆,餐厅不同专区。
方遇安猜测,“可能这家的老板有什么独特爱好吧。”
肖停语:“爱好朋克?”
两人不敢苟同商场老板的奇特喜好,倒是这里的食材都比较新鲜,没一会,就把好奇抛掷脑后。逛了会,方遇安提议,“要不然,我们去楼上的服饰专区逛逛吧。”
“干吗?”
“能干吗,买衣服呀。上次在饶佳买得就很不错,咱再买几身,搞个情...团队服什么的。”
总觉得他不怀好意,肖停语身子向后仰,一脸警惕,自上而下观察他:“你会有这么好心?”
方遇安有些气急败坏,“你就说去不去吧。”
肖停语忍笑,反正不去白不去,“去,怎么不去。”
愿望成真的方遇安努力压着嘴角,得寸进尺,“那再去看场电影呗。”
“我可提醒你啊,家里还有俩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方遇安不由分说,拽着她往收银台走,“孩子长大了,也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42. 金鸣山
直至冯住云的一通电话,才把稍显平静的日子打乱。
其实这期间,四人也没有完全懈怠,反而配合得越发默契,照例协作共事,打听最近的轶闻,试图探索山都怪所在。
这天,他们又一次从金鸣山下来。接连几次上山,不断地一路探一路找,非但没发现陷阱,更没发现山都怪的踪迹。
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山都怪没在金鸣山上。
莫非和鹿儿山的山都怪一样,跑到了别处?肖停语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卯老头说过的话,设想着各种可能。越来越发现,自己的能力在山都怪面前越发显得无用,这让她更加焦灼。
就在他们探讨,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找的时候,这时,肖停语接到了冯住云的电话。
彼时,几人刚在一家餐厅吃完饭,正聚在奶茶店门口。姚不颂美妙地吸溜一口奶茶,刚露出享受的表情,听到这个‘噩耗’差点没被珍珠噎到,惊恐地瞪大眼睛。
挂了电话的肖停语马上安抚她,“师父说他有急事,要先回百泉山一趟,三天后再来和我们汇合。”
姚不颂悄悄松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奶茶,暗道还好还好,等师父一来,这种空闲日子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肖停语顿了下,重新开口,“他交给了我们一个任务。”
*
地点,御泷湾小区,四号楼二单元602室。
住在这里的,是一对新婚夫妻。他们当时买的是二手房,在经过一些细微装修,稍稍变动室内格局后就迫不及待地住了进来。
可谁想到,在住进来的第七天,一向睡眠浅的妻子尚佳佳,开始觉出了这间房的不对劲。
起初是在凌晨时分,她会听到一些微小的动静,比如,桌椅板凳摩擦地板时发出的声音,水龙头的滴水声。
刚开始,尚佳佳以为是楼上的问题,到后来,她开始做噩梦,梦里的她被狠狠掐住脖子,不停地按在水里。每次醒来,身体的酸痛感都很真实,搞得整个人精神萎靡。本以为是工作原因,导致精神压力过大,渐渐地,她的丈夫也开始和她一样,做噩梦,还和她做着同样的梦。
前天晚上,同时感到濒死的窒息感的夫妻二人惊醒,在猛一睁开眼时,就看到了站在床头的巨型黑影,被吓得险些昏厥过去。它像是从床底钻出来的,由窄到宽,由瘦到胖,身形越来越庞大,又在即刻,转瞬即逝。可从床侧传来的阴森森的凉气一直飘在空中,经久未散,他们不敢再睡,却也不敢下床离开,生生挨到了天亮。
后来通过四处打听,得知了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的存在。
因为案件发生地是在宏川市,冯住云得知此事后,直接把案子转到肖停语手上。
谈及噩梦,尚佳佳顿时头皮发紧,浑身直冒冷汗,她使劲捏着丈夫的手,紧着嗓子说,“我总是在夜半时分,听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滴答,滴答,很缓很慢,就在我的耳边。”眼泪更是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我以为是我忘了关水龙头,可等我把所有的都检查一个遍,才发现不是。”想到这,又忍不住颤抖,“我不得不安慰自己,是楼上闹出的动静,毕竟这个小区算不上新,隔音一般。”
“到后来,我开始不停做噩梦。”尚佳佳越说越崩溃,双手抱头,埋进了膝盖里。
尚佳佳的丈夫急忙安慰她,继而开口,“刚开始我觉得她是神经衰弱,就想带她去看医生。”显然,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好,眼底黑眼圈明显,嘴角颤巍巍的,“直到我们两个竟然做了同样的噩梦,梦里的我们被人死死按住脖子,浸在冰冷的水里。”
方遇安:“根据梦里的记忆,你们有看到害你们的人的长相吗?”
“没有,我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记得按住我脖子的手很湿,很冰。”
尚佳佳:“频繁做梦,导致我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前天,我们还看到了站在床头的黑影,一切都太真实了。”
“我们真的承受不住了,就找人联系了你们。”可能是现在屋里人气足,有了些许安全感,她的倾诉欲大起,“当时选择在这个小区买房,是因为离我们两个单位近,上一任房主保护得也很好,二手的还便宜,我们都不用费劲装修,省时省力还省钱。”
“这谁知道,竟然闹鬼!”她的丈夫急道,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能用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就是不管用。”
“搞得我们有家不能回,只能在附近宾馆住,但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呀。”
听完夫妻俩的吐槽,方遇安的目光移动,眼睛盯着肖停语的方向,她正在观察客厅的每个角落。肖停语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来到他的身边,眼底的情绪不明,压低声音,“没发现异常。”
这时,姚不颂和凌惜言恰好从卫生间和厨房出来,纷纷摇摇头。
“那怎么办?”方遇安关心问道,看肖停语神情凝重,立刻明白了这次的问题不小。
顿了会,肖停语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我再试试看。”说完,转过身,重新回到了玄关位置。
这套房总体不大,两室一厅,一共不到九十平米。放眼看去,房间里有着再普通不过的屋内装饰,再普通不过的布局,如果不是尚佳佳夫妻二人讲述得如此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看到他们精神萎靡、神不守舍的样子,她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臆想了。
接着,她又走到卧室,他们住在最里侧的房间,里面的环境一目了然,临着落地窗,小区的对面是一水的平房,此刻,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黏腻的雨滴贴在窗户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肖停语又走到了令尚佳佳恐惧的床前,掀开了床单,把头探进床底下,用巡视的目光搜寻,但一无所获。
而另一间卧室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什么也没看到。
百闻不如一见,肖停语打算亲身体验下,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时间还早,就先叮嘱了夫妻二人几句,打算先回去调查,等晚上再来。这事急不得,还得从源头查起。
众人出了御泷湾,绵绵的小雨还在飘着,肖停语打起伞,回首望着这栋楼房,嘱咐凌惜言,“你去查一下前一个住户的详细信息,我觉得...”她忽然停了话头,眼睛定格在某处。
方遇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街对面是平房区,什么都没有:“怎么了吗?”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停车的地方等我,我去去就来。”肖停语的双眸紧盯着对面,拦下方遇安的跟随,丢下他们,往远处去了。
即便方遇安心里一百个不愿,看她态度强硬,也只能老实听她的,和其余两人一起,待在车里等待。
御泷湾小区不在市中心,位于西外环,小区对面是个村,就隔着一条街道。
因为天气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很少,红砖瓦房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新鲜的色泽。蜿蜒的小路泥泞,溅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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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点子死死扒在了她的裤腿边,肖停语不管不顾,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前方的一个女孩子身上。
现如今已是十二月初,虽说这里的天气比不上北方的寒冷,但到底要进冬了,她像是不会冷一样,穿着棕色长裙,扎着两根俏皮的马尾,连伞都没打。
那会刚出了御泷湾,肖停语的目光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
幸亏她走得不快,肖停语很快就追上了她,一路跟在后面。再看到小姑娘手上的东西时,她的眸光一动,接着,讶异地提了提眉梢。
肖停语单手插兜,一手撑着雨伞,丝毫不惧拆穿,走得格外悠闲,这样子,不像是在跟踪,更像是在雨中漫步。
所以前面的人发现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很快,小姑娘回过头,站在原地,用稚嫩的音色发出不满的质疑:“你跟着我干吗?”
小姑娘巴掌脸,皮肤很白,单眼皮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看起来比姚不颂还要小上几岁。
肖停语站在距离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宽大伞面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听到对方的质问,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然后沉默不语,缓缓朝着身前的人走去。
小姑娘感到莫名的压迫感,谨慎地向后撤了一小步,“喂,你到底想做什么?”而这次,天真的童音发着抖。
最后,肖停语停在了她的面前。
慢慢地,遮住脸部的伞面开始偏移,她跟着歪歪头,露出了那双狡黠的眼睛,冲小姑娘扬眉打招呼,“好久不见。”
在彻底看清肖停语的模样后,小姑娘霎时变了脸色,脚底就跟按了弹簧一样,拔腿就跑。
既然找到了,哪有让她再跑掉的道理。说时迟那时快,肖停语倏地出手,一条丝线出击,直接冲到了小姑娘前边,然后一个灵活转弯,精准缠住对方的腰。
逃跑受到了阻力,小姑娘低头慌忙用手去解丝线,可丝线再次收缩,勒紧了她的腹部。感到自己的胃囊被狠狠攥住,她都要喘不上来了气了,回头又撞上肖停语意味不明的笑,大脑倏地一空,双腿下意识一软,将缠在腰间的丝线忘得一干二净,不顾一切再次奔跑。
可是太徒劳了。
肖停语只轻松晃了下手腕,往回一拽,那头的小姑娘就腾空而起,又重重落地,摔了个大马趴,被摔得头晕眼花,泥点子更是如同飞舞的雪花即刻溅满了棕黄色的裙子上,她急忙用手指蹭了蹭,又急又恨,“我不认识你!”
肖停语就势蹲下,看她眼睛瞟向别的方向,一副认命但嘴硬的模样,突然笑了。右臂撑着膝盖,单手托腮,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她手里拿着的手机,“别呀,我可是你的债主呢。”
“我...”小姑娘欲反驳,抬头对上她凶残的目光,说不出话了。
“我什么我?你不认?自鹿儿山一别,咱们得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吧。”肖停语伸出手捏捏对方的脸颊,轻笑,刻意拖着长音,带着几分扭曲的想念,“没想到咱们在这遇见了,真是好久不见呀,我真的好想你啊。”
微凉的触感和变了调的语气让小姑娘打了个哆嗦。
然后,她听到对方继续说,“从你偷走我的手机到我及时补救,前前后后,一共也才七天时间。”肖停语咬牙切齿,颤抖的话语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七天呀,你就花了我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二块八毛,可真有你的。”
听到这句话,小姑娘终于认命了。
43. 金鸣山
一个小时后。
坐在驾驶位的方遇安目光空洞,焦灼地盯着空着的副驾驶好久,过后又皱着眉头,烦躁地把手伸出窗外,修长的五指张开,只有凉丝丝的细风从他的指缝中穿过,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阳光露出了头,可心里愈发不安。
姚不颂也不时向外巴望着,眼睛紧盯着肖停语离开的方向,坐立难安,过了会,实在没忍住,关心问起,“师姐干吗去了,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坐在她身边的凌惜言抽空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否认,“怎么可能?她是谁,肖停语欸。放心吧,师姐不会有危险的。”在座的,也就只有他对肖停语的安排贯彻落实,“师姐让我们老实等着就老实等着,没问题的。”
姚不颂不满他的态度,愤怒地扭过头,反驳他,“可在鹿儿山,师姐就受伤了,还失...”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清凉的风打断。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了。
对面街上,肖停语略显疲惫地歪歪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迈着拖沓的步子,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车里的其他两人也赶紧跟着下了车,看她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心安稳搁下了。
姚不颂更是小跑着迎了过去,“师姐!”走近了些,才发现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情不愿的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师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说完抬抬下巴,悄声问,“她是谁呀。”
肖停语似不愿多谈,只轻轻点了点头,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淡淡瞥了一眼后方,简单说了句,“先上车吧,其他的等回去再说。”说完侧过身,把身后的人推上前,捏了捏对方的肩膀,“进去。”
很冷的一句话。
被安排的小姑娘不满地撇嘴,肩膀小幅度地甩了甩,极不情愿地坐在了后面,随后,肖停语也跟着坐了进去。
姚不颂看得一脸莫名,狐疑地站在原地。
方遇安双手插进兜里,懒懒地靠在副驾驶门前,听到肖停语的话,下意识拉开副驾驶车门,但转头就看见肖停语错过他的视线,带着那个女孩进了后面,神色不明地盯了一会儿,而后对凌惜言说,“你来开车,我手疼。”
正在纳闷的凌惜言也没多想,哦了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去到了驾驶位,而方遇安则转身去开了另一侧的后车门,坐下后,侧眸看了眼另一侧。
肖停语坐稳后就把发昏的脑袋贴在凉爽的玻璃上,紧拧着眉头,闭上眼睛休息,微凉的阳光透进来,把她的脸色衬得更加惨白。
方遇安跟着眸色一暗,想要越过去,可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夹在两人之间。
上了车的姚不颂仍揣着一肚子疑惑,小心扒着头,好奇地看着后面。
就连凌惜言也时不时撩着眼皮,谨慎地透过后视镜观察。
肖停语闭着眼睛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她实在太累了,脑袋里被强塞了许多东西,一股脑地,都乱成了一锅粥,头疼得更要炸了,她无力地摆了摆手,“先回家。”
得了指令,车子终于启动了。
开始缓缓行驶。
...
在车子第三次无故颠簸后,肖停语在内心叹口气,她现在实在很不舒服,本想回到家再慢慢解释,但看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安全到家都成问题。
摇摇车一样的行进方式,引起了她胃部的强烈不适,安静到诡异的车内,仿佛空气都流通不畅,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出声,语气颇为无奈,“介绍一下,这是鹿儿山上那位。”
“吱------”车子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失去了所有动力,一个紧急急停,停在了平坦无人的路中央。
嘶,晕车感更强烈了。
*
“垚?!”凌惜言强忍着好奇,一回到别墅顿时拔高了音调,“她就是鹿儿山上的那个山都怪?那个害师姐你受伤失忆的山都怪?”
“喂!是我做的我认,可害她受伤的不是我,你可别冤枉我啊!”坐在沙发上的垚突然出声,大声为自己辩解。
“你说不是就不是?那师姐一身的伤怎么来的?”姚不颂双手叉腰,强势地质问她。
“反正不是我。”面对两人质疑,垚气急,索性双手环胸,把脑袋别过去不再理他们。
肖停语轻叹了口气,“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从发现垚到现在,也才过去几个小时,她自己也没来得及问清前因后果,“我的伤真的不是你弄的?”
“真的不是我。”垚低着头,两只手胡乱搅着,嘟嘟囔囔解释,“是你先闯进我住所的,你来抓我,我能不跑吗?被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能自由行动,我还没玩够呢。”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满身的伤了,我当时只想把你吓唬跑而已。”
“后来呢?”肖停语又开口问。
“后来?我还好心把你放在了外面,方便别人及时发现你。我要真想害你,还会多此一举?”
“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那倒不用,我本来想丢下你就跑的,但是又怕你醒来立马找救援,这才用了点点能力,把你搞失忆了。”说完,垚立马举起手,向她保证,“我发誓,我绝对没想过害你性命,把你搞失忆真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说完又蔫蔫的,霜打的茄子一样,“谁知道,还是被你们抓住了。”
姚不颂惊讶:“你的能力是把人弄失忆?”
“可以这么说吧。”听到这话,垚才稍微仰起头,露出骄傲的神情,“复制,粘贴,剪切罢了。”
方遇安冷不丁出声,“你还懂得这些?”
听到陌生的声音,垚这才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方遇安,多扫了他几眼,过了几秒才回,“我可以复制你们所有人的记忆到我自己脑袋里,还可以精准删除你们脑袋里的部分记忆。”
“那就怪不得了,我醒来后很多都不记得了。这也难怪,你知道了我的手机密码和支付密码。”肖停语眼神不善地瞪着她,凉凉地开口,“怎么样,我的钱花得爽吗?”
看到肖停语冲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垚浑身一抖,上次是因为她受伤了,才能顺利偷袭,占得上风,这次未必斗得过她,何况她身边还有帮手,她只能夹起尾巴乖乖听话,悄咪咪说,“反正花都花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肖停语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到垚面前,“怎么办?乖乖给我打工,直到还清为止。”说完还不忘警告她:“还不完你就别想跑。”别的几个山都怪不好说,眼前这个她还是对付得过的。
“否则,别怪我...”说着举起左手。
心虚的垚慌不迭点头,最精明的卯老头都投靠他们了,她还跑个什么劲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现在有房住,有食物吃,又有好看的衣服穿,什么都好说。
肖停语对她好好敲打一番,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审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又是怎么来的?”
“我能力最差,又没有身份证明,简直寸步难行。想去别的地方,只能打车,但后来,你手机就不能用了。”
打车,肖停语恍惚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之间的距离。
手机当然不能用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清醒了,赶紧找了凌惜言帮忙补救。短短七天就花了她三万多块,要是再晚个几天,后果不堪设想。我的钱,我的钱,她紧闭双眼,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然后呢?手机后来不能付款,你又怎么做的?”
“山人自有妙计。”她嘻嘻笑了两声,特别得意,“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找人换了点现金,够支撑我吃喝玩乐的了。”
“你来这是为了投靠金鸣山那个山都怪?”
“当然不是,其实焱和锦嫌弃我能力差,都不喜欢我。我才不去找他们呢。”又向他们解释,“锦就是金鸣山那个。”
“可你还是来了金鸣山。”
“我又不是为了他。”
“那是因为什么?”
“金鸣山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我们没有发现那个锦的踪迹。”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的状况。”至于来宏川市的原因嘛,她小心摩挲着的裙子,低低说了句什么。
肖停语没听清,又问了句,“什么?”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垚眼里闪着光,大声说,“我在网上偶然发现这里有家服装店,裙子特别好看。”
凌惜言不可思议:“别告诉我,那三万多块钱你都买了裙子?”
“那没有,还有奶茶,小蛋糕,哦主要是车费,我也才花了不长时间。”
她还有点遗憾。
幸亏不久,不然辛苦打工挣来的钱,全进了她的嘴里。刚刚头疼才减轻了些,但这会肖停语又感觉呼吸不畅,她无力地摆摆手,不想深究了。
吃一堑长一智,也怪她那时没有防范意识,没理会过手机上的查找定位功能,以至于手机丢了,根本没有办法找回来。
当凌惜言帮她重新买了新手机,登录之前账号的时候,鬼知道看到银行发来的一条条短信,一条条往上顶,爆炸一样,她都快疯了。
等去到十字山之后,了解清楚状况,她也大概猜出了是谁拿走了自己的手机。但一直忙着,也就任由对方乱窜了,左右垚没办法再花自己的钱了。
之后的垚像是想通了一样,问什么答什么,听话得连姚不颂都觉得可疑,结束后,悄声问肖停语,“她的话可信吗?别是故意示弱来套我们的话的吧。”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待敌人,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肖停语眼睛紧盯着垚,同她小声说,“没事的时候,你盯着她点,顺便套套话。”
“好的,我知道了。”
接着,肖停语又同他们解释:“我手机里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师父打来的,怕是有急事,我给他老人家回过去。”打过招呼,就去到了外面的院子。
下午四点多,虽说距离吃晚饭过早,但他们上午去了趟御泷湾,到现在盘问结束,从早上到现在,也才吃了一顿饭而已。凌惜言和姚不颂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厨房,商量着快速做点什么吃,客厅里就剩方遇安和垚两个。
方遇安双手抱臂,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低着头,默了会儿,又抬起来,斜睨着坐在对面的垚。
感受到炙热的视线,抬头就看到咄咄逼人的目光,垚报以回视,“你有事?”而后,开始上下打量起方遇安,一边在脑中苦苦搜索,一边疑惑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感觉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你见过这儿的其他人似的?”方遇安嗤笑一声,没好气地回。
“当然见过!”被他不善的语气一激,垚自信地扬起下巴,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小脑袋,“我都记在了脑袋里,只要是肖停语记忆里有的,我就都知道。什么手机支付密码呀,习惯爱好呀,亲朋好友呀,就没我不知道的。”
“没你不知道的?”方遇安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总感觉他说这话时有着点夹枪带棒,可垚丝毫不在乎,为表现自己高超的能力,还掰着手指头悉数,“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肖停语的师妹姚不颂,男孩是她的师弟凌惜言,我还知道他们的师父。”突然,她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
“你是他们部门新来的员工吧!”难怪她不认识,因为肖停语之前也根本不认识他。
‘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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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明明没说错,但方遇安心口一滞,被戳到痛处,本来到嘴边的话在口中转了转,又改了口,“什么部门新来的,我是她男朋友。”其实他很久没再说这句话了,但现在嘛....想到这,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不可能!”哪知垚第一时间反驳。
“怎么不可能?”方遇安嘴角僵了僵,脸色突变,回怼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现在的行为俨然是小学生行径,“你又不知道我们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怎么就那么笃定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垚又将他从上到下观察个遍,从眼睛观摩到鼻子,又从全脸到衣着打扮。最后还是坚定地摇头,说话语气好像比刚才更加笃定了,“肖停语不喜欢你这款的。”
像一把随时发怒的弓,方遇安瞬间挺直了上半身,嘴唇勉强扯出一条弧线,咬着后槽牙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她喜欢什么样子的?”
对面的垚洋洋得意,轻松跷着二郎腿,“类型吗?”说着不忘观察他的神情变化,语出惊人,“肖停语当然喜欢脾气好的了。”
方遇安面上不显,暗自发笑,轻哼一声,反问,“我脾气不好?”
垚没理会他,继续侃侃而谈,“她还喜欢皮肤白的。”
...他使劲把沙发揪出一个褶皱,一声不吭地瞪着她。
垚才不怕,看对面人的脸更黑了,又来个致命一击,“她还喜欢温柔儒雅的。”
噌一下,方遇安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迈着两条长腿走近两步,又顷刻刹住车,站定在她的面前。
“喂!”垚到底胆小,故意惹怒了人,还不敢面对。她慌忙抱住头,看对方停在自己身前,才蓦然来了底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故技重施,又一轮致命三连击,“我会骗你吗?”
“我还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
“用不用我告诉你呀!”
*
初冬寒风瑟瑟,吹不散他身上的躁气,方遇安出了门,刚走到院子,就发现了从拐角出来的肖停语。
傍晚时分,夕阳的半边身子掉进了云里,残阳余落,连带着她,都和天边的云彩一样,被晕成了赤橘色。
肖停语刚挂了拨给冯住云的电话,正准备回屋,大老远就看见脸色阴郁的方遇安正向她走过来,扬了扬眉,“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
“喜欢皮肤白的?”
气势汹汹的方遇安几步冲到肖停语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啊?”被截了话头的她一脸莫名,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不明白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秒,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忽然钳住她的脖颈,修长的食指顶着她的下巴。方遇安的声线紧绷,努力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发的情绪,询问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挤出来,“喜欢彬彬有礼的?”
肖停语强迫与之对视,他此刻的眼睛极具侵略性,带着赤裸裸的欲望,他的瞳仁深邃幽暗,像是装着深海漩涡,要把她吞噬一般,紧紧裹挟着她深陷其中。面对方遇安,她第一次生出退缩之意,呼吸一滞,一时间忘了开口。
可对方的沉默被他错认成了默认,方遇安深邃的眸光动了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印在了温热的唇上。
现在的他就像被逼进穷境的猎物,在穷途末路之时,竭尽所能试图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鬼知道他听到那几句话时多么难受,就像把心扔在柠檬汁里泡了又泡。心口的酸涩又混着压抑已久的情绪糅杂成一团嫉妒的火焰,燃起了某种的胜负欲,汹涌地涌向舌尖,他强势地抵了进去,勾住她的,用力地攫取着她的呼吸。
强烈的妒意烧得喉咙发干,他发了狠地加重了动作,撕咬着,十分笨拙的吻技却带着未驯服的野性。肖停语被迫吞下一声嘤咛,下意识后退一步,方遇安就强硬地迎上去,一把将人揽住,圈在自己怀里。
手掌抚在她的腰间,温度攀升,肖停语的背脊发麻,被吻得乱了呼吸,整颗心被钓得上不去下不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似坠入了柔软的云海里,身体骤然失重,双腿一软,滑了下去。
感受到对方的脱力,方遇安两手稳稳托住肖停语的腰,向上一提,轻松捞起,嘴上的动作不停,吻得越发狠厉,宛如发狂的野兽,恨不得将她即刻吞食入腹。
夕阳西斜,金色的阳光徐徐吞噬着他们的身形,此刻的他们一同掉进了橘子汁中,贪婪地享受着酸中带甜的余韵。
直到抵在他胸前的手发怒似的警告他,方遇安才难舍地撤离,改为小啄,一下又是一下,双唇贪婪地描摹着,这还不够,绵长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语气恶狠狠的,还带点咬牙切齿的小孩子气,“喜欢温柔儒雅的?”
仿佛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证明她的选择错误。
有新鲜的氧气重新注回体内,肖停语的理智渐渐回升,余光看向他来时的方向,心里顿时清楚了缘由。
肖停语的唇角一勾,她轻轻踮起脚尖,胳膊勾住他的脖颈。
方遇安顺势弯下腰,直视着那双水光潋滟、余韵未消的双眸。温热的嘴唇贴近他的,轻声细语,尾音带着钩子,“我其实最喜欢诚实的。”
说完就撤离他半步,肖停语仰头看着他,“你说是吧,米源,米大少爷。”
就像有一具精密的注射器,精准无误地把空气中的那点甜抽走,酸涩集中地围攻着他,方遇安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表情也顿时凝住。沉默半晌,搭在肖停语腰间的手力道收紧,半撒娇地把额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他认输般笑出了声,轻叹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44. 金鸣山
自肖停语记事起,她就觉出了自己与常人的不同。
起初,在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会时常窝在父母怀里,与他们分享一些她眼中的世界。肖停语的父母也只当是孩子的一种玩闹,可渐渐地,就感到了不对劲,再看向她时,眼神中充满了怪异,甚至是恐惧。
察觉出父母以及兄妹的疏离与冷漠,她便知趣地把这些藏在心里,不再与别人交谈。反正这种异常,就算她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并不能影响她的生活。
即便爸妈不喜,兄妹排挤,但好在肖停语不是吃亏的性格,有什么不满,也从不会闷在心里,会当即报复回去,所以,他们也没在她的身上讨得半分便宜。
除此之外,她的童年生活过得还算不错。心情好了,就任由他们调侃,不予理睬。心情不好,就会编造一些什么,恐吓他们。
这样的生活虽说不上满意,但这也算是她能为自己搏得的最好的了。
直到十三岁那年,肖停语的生活轨迹发生了转变。
起因是当地的一个村民被发现死在了自家还在施工当中的自建房里。事件发生时正值晌午,其他建筑工人都回了自家休息,等到下午发现时,人已经没救了。
事故调查发现,是村民私自接电,触发了意外。
那家人与肖停语家沾亲带故,当时意外撞入现场的她,在猛一看到尸体时,就注意到了浮在尸体上的一股‘气’。
那股气与她之前所见到的任何都不同,而且潜意识告诉她,这是怨气,这不是意外,他是被害死的。
当时的肖停语年纪尚小,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回到家中更是辗转反侧,在历经一夜的反复挣扎后,最终决定,向别人告知自己的发现,结果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因为她根本解释不清,搞不好,还会把全家牵扯进去。没有任何缘由的指向,不可能引起大人的重视,更何况还是一个没在场的孩子。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冯住云来到了他们村。
彼时的冯住云还不到四十,说他壮年气盛也不为过。
冯住云和米三问一直理念不合,这是百泉山上无人不晓的事实,两人但凡出现任何分歧都能吵上个三天三夜。那时,米三问刚结束长达十几年的婚姻,心情躁郁,众人都不敢触他霉头。
但偏偏冯住云敢。
还大敢特敢。
简直能在米三问雷点上原地蹦跳六百回合。
在两人再次爆发争吵后,冯住云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丢下几句,“怪不得你离婚,你离婚都是你自己的问题。”
“就你这个专断的样子,你不离婚谁离婚!谁跟你过得下去?”
“活该你离婚!跟你过都得短命!”
骂完就什么都不管,把工作全部丢给自己唯一的徒弟林非答,负气下了山。
气得一向好面子的米三问追着他跑到半山腰,跟在他身后跳脚大骂,“冯住云,你大爷!”
下山后的冯住云没有了工作上的怨气,身心舒畅,更是一路畅玩。就这样,好巧不巧,来到肖停语所在的村子,碰上了这件案子。
在了解清事件的来龙去脉,查看了尸体后,他直接亮出了自己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的身份,点出案件重点,并协助有关部门,一起查了这个案子。
后来,事情得以解决,原来是自家弟弟嫉妒哥哥建新房子,两人发生争吵,推搡之间,才引起了意外。
其实没有冯住云,这桩案子也能完美结案,但借此,肖停语注意到了冯住云的存在。
终于,冯住云的目光落在了时常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哪怕是面对一个小姑娘,他臭着的脸色仍旧没有任何好转,“你有事?”
心知自己行迹暴露,肖停语索性壮着胆子问他:“非正常事件调查部门,是什么?”
...
知晓肖停语的能力与在家的处境,冯住云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带她上山。
虽说肖停语的父母对她的关心不够,但对于冯住云的到来,多少还是会有些警惕,在了解到这个部门的证件齐全,有保证时,这才放心地把肖停语交到了冯住云手上。
所以在肖停语心里,冯住云是比她的父母更重要的人。
因为遇到了冯住云,她才知道人生还可以这么过。原来这不是缺陷,这是上天赐予她的能力,可以借此帮助很多人。
后来,冯住云陆陆续续接收了凌惜言与姚不颂,这两个孩子简直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熊孩子年纪小,又是七八岁讨人嫌的年纪,经常吵得热火朝天。
和米三问对峙这么多年,他都没这么费心费力过。
好在肖停语会时常跟在他们身后扫尾,帮自己师父减轻负担。但两个孩子实在不服管教,如果不拿出点什么震慑他们,很难对付得了。她只能选择板起脸来,吓唬他们,没承想,效果格外显著。
就这样,肖停语在他们面前一直维持着一板一眼的严厉模样。两个孩子只要见到她,都像老鼠见了猫,乖乖收敛。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自己这副样子。
部门任务繁琐,冯住云习惯性撒手不管,直接下放给徒弟。奈何师弟师妹年龄太小,什么都不会,有不懂的,肖停语就去找师兄林非答。
林非答年长她一岁,性格沉稳,遇到问题找他,总能迎刃而解。
在肖停语心里,林非答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
喜欢是分很多种的。
她喜欢林非答,和喜欢姚不颂和凌惜言是一样。
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岂是一个只空长年纪,毫无感情经历的山都怪所明白的。故而,垚错把她对兄长的情感认□□情。
抓住垚的当时,肖停语当即就让对方恢复了她的记忆,由此轻松猜到了方遇安吃醋的缘由。刚刚回给冯住云的电话,是林非答接的,不但告知了她方遇安的真实身份,还如实转告了冯住云的态度。
‘这个狗东西米三问,监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敢用到我徒弟的身上!’
但肖停语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方遇安是这么个态度。
嗯?这就承认了?
肖停语眯着眼瞧他:“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负隅顽抗,在进行一番推拉之后,最后才不得已承认,你是你老子米三问派过来监视我的。”
方遇安把玩着她的头发,小心躲避着对方能凌迟他的眼刀,语气漫不经心,说话声却闷闷的,“媳妇都要没了,谁还有心思去管自己老子,反正我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管过我。”
肖停语一巴掌拍在他扎实的胳膊上,“嘿,你也太会给自己上身份了吧,这就叫上媳妇了,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那不管。”方遇安突然赖皮,两手紧紧环住她,“狗皮膏药,我就是赖上了。”他本想徐徐图之,再找个合适时机,向她告知自己的身份,结果一个电话就把他的原型给揭露了。
肖停语笑,“嗯,师父找林非答查出来后,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冯住云当时都要气炸了,“估计这会子,他老人家已经和你亲爹大骂三百回合了。”
“哦,他应得的。”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低下头,唇瓣开始寻肖停语的,但被她一巴掌躲了过去,“你别心存侥幸啊,给我说清楚,老实交代!我之前怎么试探你都不说。”
“还不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之前不熟的时候没办法向你透底。再之后,我就更说不出口了。”如今,压在心底的巨石卸了下来,方遇安现在反倒浑身清爽,大舒一口气,索性用尽浑身解数,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他捉住肖停语的手,一下下吻着,对她讨好一笑,“刚开始接到我爸的电话时,还挺惊讶的。心想,我又不是你们部门的成员,找我干吗。”
跟着,米三问就把肖停语的资料发了过去。
改变了方遇安想法的,说是一见钟情或许太过粗套,但看到资料里肖停语照片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他得去见见。
而米三问找自己的儿子方遇安的理由很简单,他也察觉到了内部出现了问题,并第一时间,怀疑到了自己的死对头身上。最明显的,冯住云的大徒弟一去不复返,而后又安排肖停语秘密离开。
最开始,他计划安排自己的徒弟去,可是,手下这几个货他太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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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不是肖停语的对手。再就是,这些人她都太熟了,一旦被发现,就会很麻烦。
就这样,米三问想到了自己能力出众,懂得变通的儿子身上。
米三问离婚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部门新人一茬茬换,很少会有人记得米三问的家人。再就是,方遇安从小都是跟着母亲长大,没去过百泉山,现在又改了名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林非答还是查到了。
肖停语推开他,“好了都傍晚了,我们还要去御泷湾办正事,回头再跟你算账。”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时间再探讨别的,剩下的,就交给老一辈解决吧。
方遇安听话地放开她,然后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就咱俩去?”
“怎么?不想?那我换个人?”
“别介呀,我可太乐意了。”
肖停语乐了:“我给他俩安排了别的工作,凌惜言还要查御泷湾上一任户主的消息,姚不颂从旁帮忙,还得替我监视垚。”
提及垚,方遇安皱眉:“那会就想问你了,你不记得是谁在鹿儿山打伤你的吗?”
“等我接到老爸通知,再出发去鹿儿山时已经晚了。”
“找到你时,你就已经被诊所的医生带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守在对面面馆。”
“不记得了。”肖停语摇头,“当时的山洞闭塞,太黑了,我根本没看清,而且那个人是从背后偷袭我的。”虽说她恢复记忆,但还是造成了那部分记忆缺失。
“把垚丢给那两个,会不会危险?”
“谁危险?”肖停语肯定回答:“不会的,恢复记忆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删除记忆也是。”
“当时是我受伤昏迷,才让垚有了可乘之机,现在有两人守着呢,不会出意外。”
方遇安点点头,“看她那副状态,也不像是会跑的样子。”
“跑也不怕,就像垚说的,她能力最差,不会隐藏自己气息,所以要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百泉山上,冯住云办公室。
长得人高马大的米三问脸上面无表情,冷冷开口:“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懂。”
一听这话,冯住云猛一拍桌子,立马吹胡子瞪眼骂道,“我告诉你,你个老不死的,别**给我装什么大半蒜。”
米三问也不憷,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盆栽,假山石花盆上刻着大大的红字,‘静’。冯住云一拍桌子,叶子都抖三抖。
他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一看就是冯住云那大徒弟送过来的,装什么。
一点就能上天,让他安静,还不如让炮仗学人话。
米三问倒背双手,深吸一口气,仍旧那副死人脸,八风不动,只简单吐出几个字,淡淡解释,“我是为了部门着想。”
“我呸,狗屁为了部门,你**就是不信任我。”
米三问也急了,“信任你?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
“信任你天天就会骂骂咧咧,口不择言?”
“好好好,可真有你的米老头。”冯住云深吸口气,朝他讥讽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可真下血本呀,把自己亲儿子都扯了进来。”说完瘪瘪嘴,骄傲地扬起下巴,“最后,还不是被我家停语管得死死的。”
米三问有心反驳,但欲言又止,这几个月,方遇安确实没往他这传递过消息。
两人难得安静下来。
“给!”冯住云冷静下来,一手摩挲着那盆盆栽,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扔给了米三问。
“这是什么?”米三问迟疑接过,等看清手上单子的内容,“租借车子赔付单,你给我干吗!你要报销也不应该交给我。”
“这是你那宝贝儿子租的车!租个什么车不好,租这么贵的。”冯住云竖起眉毛吐槽,“单位规定,人家只能报销一部分。租车花的是你儿子的钱,超出的就由你来补。”
单子拿在手中,像个烫手山芋一样,米三问一噎,把单子随意扔在桌上,仰天翻白眼,“出什么出,他亲妈有的是钱,哪里会在乎这些小钱。”
“怪不得你离婚。”
45. 金鸣山
地点,御泷湾小区四号楼二单元602室,时间,晚上11点52分。
客厅里,室内的灯光全开,尚佳佳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一角,谨慎地看了看身旁两人,一边是稳如泰山的肖停语,而另一边是自己那畏畏缩缩的老公。
坐在尚佳佳老公另一侧的方遇安突然开口,“你们要是实在害怕,可以先回旅店休息,等一切结束,我们再通知你们。”
看到身边的尚佳佳疯狂摇头,肖停语又说,“如果不放心你们的房子...”
“没有不放心。”尚佳佳打断她,然后怯懦地小声说了句,“我就是有些好奇。”好奇那个扰他们安宁的,更好奇这俩人又是怎么解决它的。
尚佳佳老公认同地点头,语气诚恳:“胆小,但更架不住好奇。”
左右凭他们两个,也是能够保护这对夫妻的,最终肖停语妥协,“那好吧。”起身时交代他们,“保护好自己,老实待在客厅里别乱动。”说着,手指摸到灯的开关,再次提醒,“那我可关灯了啊。”
“等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尚佳佳低呼一声。
肖停语讷罕地歪歪头。
就见尚佳佳赶紧招呼着自己老公,两人快速脱了鞋,四只脚缩到沙发上,找了个靠墙的安全位置,抱在一起,然后齐齐点头,郑重开口,“我们准备好了。”
方遇安也站起来,来到卧室门口,叹气,“何必呢。”
啪嗒一声,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卧室那头的方遇安手持着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投下一道浅淡的白光,肖停语顺着这束光来到他的身边,一举推开卧室的门,冲他一摆头,“走。”
客厅里尚存的那点光也被关进了卧室里。
等他们顺利走进卧室就关了手电筒,方遇安守在门口,肖停语靠在墙角位置,注意着床下,安静等待凌晨的到来。
室内的窗帘紧紧拉着,密不透风,从下方泻进来的光线黯淡,凌晨时分,整间房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肖停语双手环胸,两腿交叠站立,从容地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灵活的食指在胳膊上有节奏地轻点着,显得格外悠闲。
良久,
正当她打算换个更舒服的站姿,却在右脚平移到半空时,倏然停下了动作,接着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睛。等双眼适应了黑暗,肖停语垂下眉睫,蓦然发现脚下空无一物,但她明明真切地感受到,那只悬浮的脚受到了阻力。
滴答,滴答,
就在这时。
奇异的水滴声终于出现了。
凭空出现的寒风猝不及防地扑了肖停语满脸,很快,彻骨的冷气犹如野兽扫荡过境,迅速浸透了整间卧室。等右脚平稳踏实地板,黏稠的水流迅速聚集在她的脚底,冰凉的水立即包裹着她,像是数条冰冷滑腻的水蛇,慢慢地爬上她的脚面,漫到了脚腕。
滴答,滴答,
水滴的穿透力极强,清脆的滴水声仿佛被人按了加速键,水流流速加快,水位不断攀升,犹如瀑布倾倒,一泻而下,很快就没到了膝盖。极寒的水底里好似生出了韧劲十足的水草,锁链般紧紧缠住了她的双腿,将她死死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肖停语面色一沉,缓缓举起左手,置在胸前。与此同时,她的视线左移,看向了卧室门口,与方遇安的眼神相撞,继而又默契地收回,同时盯着床底。
滴答,滴答,
迅猛的水流滔滔不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持续注入房间,直至冰冷的水位不再上升,停在了肖停语的腰间。
这还没完,一道咯吱的响动,夹杂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清晰可闻,像是用撬棍撬开陈年失修的柜门,吱呀的余音不绝,听得人心里发毛。
跟着,有条细长的黑影从床底浮了出来。
夜色模糊,细黑的身影悬在床前,周遭的流速不断加快,汇聚时产生的水声愈来愈大,仿佛看到了聚集在它周边的漩涡,黑影则像是吸饱了水分,身形开始变得庞大,俨然成了身高近两米,体型宽硕的巨型怪物。
肖停语神色一凛,悄悄举起左腕,正欲发力。
而怪物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回过头,视线一凝,盯着肖停语所处的位置。
一张被泡发了的惨白巨脸,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怪物的面部表层脱离,松弛的脸皮垮垮地挂在脸上,将掉未掉。无数褶皱布满了异常宽肥的面部,把五官都挤到了一处,凸出的肿眼泡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线,两腮的肉感肥硕,肿得像两座高山,将扁平的醪糟鼻藏在两峰之间。
饶是肖停语都被吓了一跳,然而下一秒,她紧急出手。
但是,有着这张肥腻脸颊的巨型怪物竟然出奇地灵活,如被戳破的泡泡,在看到肖停语之后,瞬间不见了踪迹。
就连水位也骤然消退,很快消失。
“怎么回事?”一直在暗位观察着的方遇安闪身出现,三步并作两步,一举掀开遮住床底的床单,不见了。
怪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他仰头看向肖停语。
肖停语神情一冷,视线牢牢锁住床底,语气沉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是对方太厉害了?这家伙跑得倒挺快。”
肖停语摇头否认,“不,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恶鬼,但不知道为什么,逃跑能力这么强。”
“估计它今天晚上不会再出现了。”
“先回去吧,看看凌惜言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
五人聚在客厅,凌惜言拿着查好的资料,冲对面的方遇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才说,“602的上一任户主是一位名叫张铎的男士,27岁。”
方遇安像个没出息的软骨头一样,贴着肖停语肩膀,舒服地喝着咖啡,闻言懒懒掀起眼皮,“然后呢?”
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气势。
凌惜言看不下去了,扔下报告。
肖停语无奈,瞪了软骨狐狸一眼,登时,方遇安立马老实坐正身体。
“然后呢?”肖停语把目光转向凌惜言,继续问下去。
凌惜言又乖乖拿起报告,接着汇报:“我查过了,这个张铎没什么问题,十年前就在外留学了,平时很少回国。”
“602转售时全程是房屋中介在跟,再加上隔壁是空着的,所以要想查清楚尚佳佳夫妻接手前的状况,有点棘手,还得再等等。”
“不过,倒是张铎的父亲有点意思,名叫张建业,是个房地产老板。御泷湾,就是他的产业。”凌惜言猜测,“我估摸着602室就是张建业留给张铎的。”
“我还查到,张建业已经失踪有段日子了,目前,他的产业由他的妻子也是公司的总经理许暇代管。”
“失踪?”姚不颂眉头一皱,“就没人报警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公司对外的说法是,张建业出国疗养去了。”凌惜言说,“但我没查到他外出的痕迹。”
“我也是在查他的行踪时,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一个月了。”
肖停语思考片刻,默了会继续说:“讲讲这个张建业吧。”
说起这个,凌惜言来了兴趣,开始眉飞色舞地给他们描述,“这个张建业早些年发家的路子不太正当,许暇呢,也不是他的原配妻子。”
“他的原配妻子叫陈知慧,55岁,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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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在牢里待过一阵。”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她这个坐牢的原因有点问题。”
一直老实的垚难得听到点感兴趣的八卦,好奇地趴在桌上,“然后呢?什么原因?”
“我通过打听得知,有传言说陈知慧是代替张建业坐的牢。这件事,只要是张建业身边的老员工多少都会了解一些。大概是三十年前,但时间太久,目前查到的线索有限,具体什么事我还没查到。”
“然后呢?然后呢?为什么要替他坐牢?”姚不颂也伸长脖子,巴巴望着。
凌惜言:“当时他们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一旦张建业进去,群龙无首,对家绝对会吞并他们的产业。陈知慧又不懂生意场上的七七八八,这才找了路子,顶了罪。”
“结果嘛,等陈知慧刑满释放,却发现鸠占鹊巢,自己的位置早被许暇给抢了。”
姚不颂破口大骂:“渣男!”
“确实渣男!”垚点头附和。
“何止呢,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就是这个张铎。”
“但木已成舟,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后来陈知慧拿了巨额离婚赔偿款,丢下两个儿子,离开了。”凌惜言说道。
张铎常年在国外,或许对家人的消息掌握得不够及时,倒是情有可原。“但那两个儿子呢?也在国外?”方遇安问:“现在什么状况?他们父亲不见了,他们也都没注意到?”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何况这个后妈后来又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凌惜言继续解释:“张斌和张诚,两人从小到大不学无术。光是张建业拿钱捞人,都花了挺大一笔费用。”
“后来他看自己的小儿子这么乖巧好学,索性就不管那俩了。”
亲儿子不关心自己父亲,更何况公司员工了。张建业做人道德缺失,做老板能力更一般,加上平时就喜欢克扣员工。说到底,员工只想着手头那些工资,至于是谁给他们发,无所谓,准时就好。
谁把公司做得最长久,谁才是他们的老板。
至于公司的那些弯弯绕绕都与他们无关。
现在那俩不争气的儿子不定在哪藏着呢,张建业上头的父母也早没了,就更没人关心他的死活了。
方遇安戳戳肖停语胳膊,“你怎么想?”
肖停语默了一会,“我不确定在御泷湾作乱的那个是不是张建业。到现在为止,我们连张建业是死是活,在哪都不知道。”说到这,肖停语苦恼地拧着眉:“御泷湾的那个恶鬼,真的很奇怪。”
他们明明看到了它,却追踪不到它的行踪。
方遇安猜测:“会不会是它用了什么,导致你看不见?”
“很有可能,师父快到了,等他老人家来了,问问他就是了。”
方遇安点头附和:“对,到时候问问咱们师父。”
凌惜言实在听不下去了,“那是我们师父!你这人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你老子还和我们师父是死对头呢,能不能有点立场呀。”
“我很有立场呀,我的立场难道还不明显吗?”方遇安双手一摊,厚颜无耻,大言不惭,“要是在古代,两国交战,我就是那和平使者,身处皇室,那我就是和亲公主了。”
“我呸,你够了,还和亲公主,你要不要脸!”凌惜言气急败坏,这臭不要脸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肖停语打断他们,“对了,还有一个人会和师父一起来。”看了眼偎依在她身边的方遇安,“和亲公主,容我你提醒一句,你父王也来。”
“什么?!”姚不颂大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两个能待在一处?那还不得把车顶掀翻。”一想到那个场景,她激动地搓搓手,“要是有直播画面就好了。”
46. 金鸣山
宏川市高铁站出站口,两人身影未现,熟悉的互呛声先传了出来,先是冯住云嚷嚷,“说了一路的梦话,真烦人!怪不得你老婆跟你离婚。”
米三问回怼:“我离婚,起码我结过婚,你个老光棍!”
“那是我不想,想当年我魅力大着呢!”
“为老不尊!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就只能说说大话了。”
“我年纪大,那你呢?”
拐个弯,过了出站口,看清来接他们的两个人,两个老家伙才碍于面子,停止了争论。
“乖徒弟。”见到肖停语,冯住云收起一身的刺,满脸写着高兴,冲米三问哼了一声,不再与他拌嘴,先一步走了出去。
米三问撇嘴,转头就看见方遇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且先警告,“您别想拆散我俩。”
这么长时间没见,自家亲儿子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个个都给他气受,米三问铁青着一张脸,站定在方遇安面前,父子俩面对面。
虽说米三问的年龄在这,但身材依旧挺拔,完全不输方遇安,他高仰着头颅,冷冷说了声,“我干不出来那事,这都是你们有钱人家爱玩的把戏,你还是关心关心你亲妈的态度吧。”
“那不会。”方遇安坚决地否认,他双手插进兜里,瞄了眼肖停语的身影,不自觉弯起唇角,“我好不容易交到女朋友,我亲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亲爹就会?”
方遇安耍贫嘴,“那可说不准。您和她师父的关系这么僵,这以后万一要是影响到我俩,我可跟您没完。”
“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您啊,到时候我可不站您这边儿。”
望着走在前的师徒二人,米三问眯了眯眼,眼神中满含羡慕,再看眼前这个混不吝,这大概就是命吧,他心口忽地一痛,遂摆手赶人,“滚滚滚,别碍我眼。”
这算是默许了,方遇安心安下来,乐呵呵走开了。
四人回到租住的别墅,收拾妥当后,冯住云先开口:“林非答回来了,百泉山那边的情况现在由他盯着。”说完,淡淡瞥了眼米三问,“还有那家伙的几个徒弟。”
半年前,林非答在外出任务,自此一直没消息,直到前段时间才平安归来。
“有师兄在,那再放心不过了。”提及林非答,肖停语察觉到身边人的肩膀一挺,暗含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她权当作没看见,转而问,“两位师父一起来,想必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吧。”
能让两位死对头不计前嫌,一起赶到宏川市,必然是有重要原因。这次,冯住云和米三问两人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基本确定了,释放山都怪的就是百泉山的人。”
闻言,肖停语与方遇安目光相接。
肖停语的心更是狠狠一坠,“确定了?”
“对,确定了。”
方遇安问:“有确切的怀疑对象了吗?”
米三问:“还没。”
光部门的核心人员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大几十号人,若全部排查,更不容易。冯住云:“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帮你们活捉金鸣山的山都怪,打算从他嘴里撬出消息。”
“您怎么就确定金鸣山的山都怪会和内鬼有关系?”
“保不齐它和卯老头一样,正准备投靠我们呢。”
“因为它咽不下那口气。”米三问为他们讲清前因后果,“当年那场斗争就是锦先挑的头,前辈们重创了它。”
“锦和卯、垚不一样,以它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为了出这口气,一定会和内鬼合作,实施报复。”
“所以,你们务必要注意安全。”
肖停语不禁心闷,自责道,“我们来到这,还没发现山都怪的行踪。”
冯住云安慰她,“别把责任全担在你一个人身上,事情都你一人做了,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什么?明天我和米老头先去金鸣山看看再说。”
米三问赞同地点点头:“百泉山的维护靠的不是个人,是我们部门全上下。况且这一路走下来,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看他帮着宽慰自己的徒弟,冯住云难得给米三问好脸色,“算你说句人话。”
米三问没理会冯住云。倒是提到百泉山,方遇安好奇,“你们内部出现问题,那三位部长什么态度?”
部门出现内鬼,不可能不向上级汇报。来之前,他们开过一次会,部门里正在着手排查出事那几天的人员行踪问题。
而派冯住云他们来宏川市帮忙的,是正部长秦洛迟的主意。
秦洛迟年龄和两位师父相仿,早在他们来到百泉山时,他就在了,个人能力很强,也是为数不多的令冯住云钦佩的人。
米三问:“副部长之一,于淮远,为人和善,善于与部门其他成员打成一片。”
至于另一副部长苏漓,是个很神秘的人,平时话不多,深居简出。
三位部长都是很负责的领导,这次出事,更是各司其职,实在挑不出毛病。提起苏漓,冯住云轻嘶一声,不由得想到一些往事,“这个苏漓任职时间最短。”
经他这么一提,米三问也似乎想到什么;“你是说?”
“苏漓副部长也才任职十几年。还是因为他的上一任车祸发生意外,才得了调令来到百泉山。”冯住云确切地点点头,对肖停语两人说道,“其实相对来说,我们都对上一任副部长熟悉一些,这个苏漓,我们相处不多。”
米三问也纳闷说起:“他今年也才四十七岁,按理说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在这个年纪,应当会急于表现自己。谁想到,他就跟个老年人似的,刚到百泉山就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冯住云对苏漓不甚了解,想起上一任,反倒长吁短叹,“那个老人家脾气很好,为了我们俩,还曾做过不少调和。”
只是天灾人祸难测,到头来落得一汪虚妄。
四人没交谈太久,两位师父长途跋涉,一直没休息好,大致谈了下百泉山上的事,肖停语就安排他们休息。安排完,她和方遇安也没闲着,直接去找了张建业的前妻陈知慧了解情况。
目前这种状况,他们不好联系许暇,只好换个人从旁打听。
陈知慧和张建业离婚后就没再婚,拿了离婚费开了间美容会所,借着自己早些年维持的人脉,把会所经营得很好。
他们在陈知慧的美容会所见到了本人。
即便年过五十,但陈知慧仍保养得当,她的那张脸就是美容会所的招牌。
时至初冬,她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垂腰,穿一身米黄色的修身连衣短裙,呈现出完美的身材,完全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右手腕的金手镯花纹新颖,不落俗套,更显贵气。戴在一起的,还有红色腕带的名牌手表,腕带偏细,和金手镯很相称。
陈知慧对他们笑脸相迎,提及张建业,她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你们向我打听张建业的情况?没搞错吧,我们离婚都得二十几年了,我只是他的前妻。”说完上下打量着面前两人,“而且,你们是以什么身份来打听?”
肖停语没向她透露实底,只简单说,“我们是从饶佳市过来的,张建业私人欠了我们老板一笔钱。”
方遇安:“我们去了他的公司找他,但联系不上他。”
“联系不上?”陈知慧疑惑地低声说了句,“怎么会联系不上?”而后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说如此,还是招呼他们坐下,“不过你们找我,还不如去找别人。自打我们离婚,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肖停语解释,“我们找您,也是想了解下别的,方便问一下三十年前的事吗?”
闻言,陈知慧面色一沉,深深盯着他们,“这和找张建业有关系吗?”过了会,等她反应过来,突然乐了,“你们怀疑是我把他藏了起来?”
随即神情释然,“反正这会没生意,你们想问什么就随便问吧。”
肖停语索性直言:“我们需要了解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你们能打听到的,基本都是真的。我俩是真的有仇,所以我不会帮他藏身。”这次,陈知慧没隐瞒,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抿着,“前因后果嘛,不过是因为我眼瞎,心甘情愿当了替罪羊罢了。”
“早知道男人靠不住,这么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我说什么也不会...”她及时住了嘴,冷笑,“结果呢,等我出来,人家小儿子都有了,可笑。我想过弄死他们一家,后来又想想何必呢,不值得。就拿着他给的赔偿,做了生意,谈着恋爱,四处旅游,好不惬意。”
最后又强调,“所以,我不可能联系上他,更不可能帮他做什么。”
“那您两个儿子呢?您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方遇安又问:“以您的了解,他们有可能知道张建业的下落吗?”
“这俩蠢货,我了解他们干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想听他们家的事情。”陈知慧的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厌恶,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些年,倒是有共同的朋友和我谈起过这俩蠢材的现状。”
“毕竟当年...”陈知慧放下茶杯,嘲讽道,“不提也罢,反正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他们两个搞成现在这样,我一点也不意外。”
“父子仨关系挺僵的,我估计他们也不知道张建业去了哪儿。”
肖停语话音一转,“许暇呢?”
陈知慧怔了怔,摇头,“这不太了解,我连她本人都没见过。”
“他失踪和我没关系,或许是哪个看不惯他的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吧。”陈知慧沉默看了他们片刻,随后透露,“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如果你们想找到张建业,该去打听打听他那个小老婆许暇。”
这次,她露出了见到他们以来最真挚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他现在挺为她头疼的。”
肖停语抬头,正对上陈知慧沉稳的目光。
她或许早就对他们两个的身份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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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想拆穿,如果真是张建业的仇家,也不吝啬点把火,正好可以借他们的手,把张建业的丑闻曝出来。肖停语扯出一个笑来,“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陈知慧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没什么。”
两人告别陈知慧,离开美容会所,肖停语给凌惜言打电话,“再详细查一下那个许暇的私生活,越细越好。”
“还有,把御泷湾的房型图找给我。”
*
肖停语一边听着凌惜言新鲜查出来的消息,一边苦思,面前这份房型图,坐北朝南,是她特意找尚佳佳夫妻要来的。
上一次的调查重心都在张建业那,谁想到许暇的问题也不少,这次凌惜言吸取教训,彻底将几人关系查了个底掉,“这个许暇还真有点意思,怪不得陈知慧和你说,什么锅配什么盖。”
“我查到,许暇和张建国的一个合作伙伴,也就是卫平,两人存在不正当关系。”
“张建业能容下?”方遇安好奇。
“容不下也得容,卫平可比他能耐大多了,张建业敢怒不敢言,只能生生接下这顶绿帽子。”
“他也是活该,放着好好的踏实日子不过,尽做背信弃义的事。”凌惜言又放出重磅消息,“御泷湾那套房子虽说是在张铎名下,但却是许暇和她的姘头私会时用的。”
“用张建业建的房子和别的男人私会,许暇可真是敢做呀。”肖停语笑着调侃。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法,张建业不可能不知道,却也只能受着窝囊气。
八卦完毕,凌惜言好奇,“师姐,你就这么确定,御泷湾的那个怪物是张建业吗?”
“是不是张建业还不清楚,但这件事绝对和许暇脱不了关系。许暇前脚刚把房子脱手,而后这房子就出了事。”肖停语的语气愈发沉闷,两只眼睛死盯着地图,“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看不到它的身影。”
“锁恶阵。”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她身后清晰传来。
“什么?”肖停语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冯住云双手叉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点了点图上的几个位置,“锁恶阵,用来禁锢恶鬼最为管用。”
“锁恶,是我疏忽了。”肖停语恍然大悟。
“这事怪不得你。”冯住云又淡淡指出,“这个阵做得很隐蔽,没个几十年功力,轻易看不出来。”
凌惜言好奇,“那师父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冯住云朝他后脑勺轻轻来了一巴掌,“你师父我混迹多年,这个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
方遇安虚心请教:“既然是锁恶阵,恶鬼怎么还能出来作乱呢?”
冯住云之前就看方遇安不顺眼,现在知道了他和米三问的关系后,恍然大悟,老子和儿子,他能看顺眼才怪。但现在面对他不耻下问的态度,他轻咳一声,端起长辈架子,问,“他们家是不是重新装修过。”
“还真是。”这次回答的是肖停语,她略感惊讶地从底下拿出另一版房型图,“夫妻俩做过一些小改动。”
冯住云拿到改动前的房间布局图,只一眼,就笑出了声,轻松点出问题所在,“那就是了,他们改动的部分,恰好乱了阵眼,这才释放出恶鬼。”
“可是我去过那房子不止一次,没有感受到异常。”肖停语疑惑。
“所以我才说,这怪不得你。”冯住云娓娓道来,“至阴的阵,只靠恶鬼本身是根本破不开的。从内部是破不开,但现在外部改动了,才让恶鬼乘虚而入。不过,却也只能在半夜的特定时间出来。”
方遇安脱口而出,“那怪不得,我记得那夫妻俩都是在半夜听到怪动静,而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在白天。”
“但那天半夜呢?他溜得太快了,而且我没发现他的踪迹。”
冯住云:“这就是锁恶阵的独特所在,一旦恶鬼进到阵里,有阵加固,不止他出不去,你们也轻易找不到。”
“不止如此,锁恶阵很有个人的独特风格。”冯住云拿起笔,在图上勾画出一个型,方便他们更容易看出来,解释,“不同人做的这个阵,会有大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看的阵多了,就能透过外表看到内骨,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冯住云用画笔勾勒出来的阵,阵型越发清晰,肖停语的脸色大变。
“怎么?”察觉到她的态度怪异,冯住云不免好奇,不光是她,他发现在座其他几人脸色都不对。
肖停语手上攥着这种图,目光转向方遇安,“这图形,好熟悉。”
方遇安顿时心领神会:“商场,就是我们前几天去过的商场。”
当时商场上的logo随处可见,想忘记都难。
就在这时,就连没去过商场的凌惜言都颤抖着指着图,顿感一阵凉气从他的天灵盖钻入,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颤巍巍指着图,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也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个。”
三人同时一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