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干了[八零]》 1、1-青菜鸡蛋面 辛枝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脏剧烈跳动,脑袋也抽抽地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招呼自家小猫:“咪咪,快过来让妈妈亲亲吧。” “砰——” 印着双喜字样的搪瓷脸盆摔在地上,打断了辛枝繁的思路。 辛枝繁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房间窄小闭塞,以辛枝繁遍阅户型图的眼力,一下就看出不过十五平。 但小小的房间里不仅放下了一张双人床,还有硕大一个脸盆架,摆着搪瓷脸盆和一个陈旧的暖壶,两把靠背椅,浓浓的七八十年代老房子风格。 见辛枝繁睁开眼睛还迷茫的样子,周毅恶劣地咧开嘴笑出声,又踢了几脚刚刚打翻的搪瓷脸盆,嘻嘻几声后逃出房间。 “阿奶,后妈不高兴,把脸盆都摔了!” 远处传来熊孩子理直气壮的告状声。 “真是娶了个祖宗,建国啊,你出门让老娘一个人伺候你的婆娘,就会使性子,还老是跟孩子计较,真是后来的娘不亲!” 建国,多么朴实无华且熟悉的人名。 辛枝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穿到了昨晚刚刚看的一本治疗低血压绝佳的八零年代后妈养崽文里。 在这本小说里,女主是美貌娇柔的城里姑娘,男主是朴实能干的小城干部,两人在一次次接触中暗生情愫,就算男主之前已娶过一任妻子,留下了三个小孩,但女主仍义无反顾嫁给了他。 辛枝繁看到简介的时候正惬意地磕着瓜子,并没有提高警惕,毕竟现在流行的养崽年代文里,萌娃一个不够,两个欠多,三个刚好,四个五个也能养。 但后来的剧情,简直就像泥石流,转瞬即下,女主经历了一系列心理转变,终于接受了男主的求婚,但就在跟着男主回老家的时候,发现婆婆早已为男主的崽娶了后娘。 好巧不巧,这个后娘和辛枝繁同名。 在女主的视角里,她过五关斩六将,相继收服了三个崽崽,婆婆和公公的心,成功地让辛枝繁黯然退场,自己成了新一任后妈,和男主幸福生活在一起,之后更是一口气生了个三胞胎,儿女双全。 辛枝繁看到这里,拳头已经梆硬了,好家伙,着实好家伙。 倒霉后妈不仅在男主没回家时用自己的嫁妆养活了一家老小,还天不亮起来烧饭,大冬天下河洗衣,日常忍受婆婆的辱骂、公公的骚扰以及熊孩子的瞧不起。 就这样,她还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在女主到这家后,心甘情愿让位,承认自己不如城里姑娘,把自己最后一个银镯子留给了小丫,当年冬天就在破庙里冻死了。 辛枝繁无语凝噎。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不该在看到有角色和自己同名时还要接着往下看,她不该在已经被气到的时候还不信邪坚持看到最后,熬夜追小说是没有好结果的! 如果她有错,请让法律制裁她,而不是用这种精心雕琢的烂冬瓜来填饱她的肚子。 一觉醒来,年方三九自认尚在妙龄的辛枝繁,成了真正的少女,十八岁的后妈。 辛枝繁流下宽面条泪。 “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不就是让你洗个床单,还磨磨唧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我就知道你之前的贤惠都是装出来的,在外人面前倒是一副好媳妇样子,就会偷奸耍滑。” 满脸尖酸的王桂芹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搪瓷盆,瞬间变了脸色。 “败家娘们儿,不是自家的东西不心疼,这么好的搪瓷盆摔在地上,是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能够嫁给建国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愿意干活就滚回家去。” 说着一面把脸盆放回架子上,还对着光看了看有没有摔漏的小洞。 辛枝繁头还疼着,被她一吼更是难受。 身子一歪,利索地躺回床上。 “呜呜呜,娘啊,我要死了,呜呜呜,我活不了了,我不舍得你,我带你走吧娘!!!” 王桂芹吓了一跳,虽然这几年都在破四旧,封建迷信的话不好说,但根深蒂固的害怕还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瞎说什么鬼……什么话!你死就死了,别赖上我们家。” “呜呜呜娘,我头疼得厉害,看来是要没了,死前我还想再看看三个娃,还有你,还有公公,最想的就是建国呜呜呜,我死了都不会忘了你们的!” 最后一句音调猝然上升,让王桂芹心漏跳了一拍,好像真有个死不瞑目的姑娘在她眼前出现,冻得青紫的脸上有一双无神的眼睛。 王桂芹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胸口,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佛祖勿怪之类的话,再仔细一看辛枝繁脸色煞白,毫无血气,当真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娘啊,我死前想吃顿饱饭,你去给我烧碗面吧,再给我加两个鸡蛋就成。” 王桂芹一听这话,下意识瞪眼就要开骂,但想了想,还是忿忿地开口:“想得挺美,想让我给你烧饭,两个鸡蛋!真会开口!灶上有稀粥,自己去盛。” 说完狠剐了一眼辛枝繁就囔囔自语地走开了。 辛枝繁伸长脖子看人走了,立马到厨房,想弄点吃的来。 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原主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低血糖外加一时劳累,脑供血不足,才会晕倒,吃点东西就好多了。 这次穿书,唯一让辛枝繁满意的两点就是,这具身体比自己年轻了九岁,并且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样,连个子都是一米七四,很棒。 辛枝繁走到厨房,想先喝碗粥填填肚子算了,揭开锅盖一瞧,好家伙,薄薄的一层锅底,全部舀起能有半碗吗? 辛枝繁冷哼一声,咣当一声把锅盖撇开,另开了个灶眼开始烧面。 若是换做原主,铁定凄凄惨惨地喝完剩下的粥,甚至还会不顾自己的还病着,把全家的锅碗瓢盆都刷得干干净净;辛枝繁可不会惯着他们。 如今周家用的还是老式的灶台,用柴火烧,煤气灶还只有省城里才有。 辛枝繁爷爷曾经是城里的国营饭店大厨师,曾爷爷还给当时的王爷公主当过厨子,一手好厨艺是家传绝学。 辛枝繁小时候被老爷子压着学了好一阵刀工,基本功扎实,后来为了考重点高中,才不跟着学厨。 她的手艺不说是堪比大餐馆,但给自己烧碗面还是绰绰有余的,土灶更是手到擒来。 辛枝繁四处搜罗了下,翻出一把嫩青菜,指甲都掐的出印来,两个圆润土鸡蛋,一把潮面。 她还在柜子里的陶罐中发现了王桂芹藏起来的鸡汤,但考虑到这具身体刚饿过头,还是遗憾地不拿了。 一会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家常面就做好了,清澈的面汤里浸着微黄的面条,柔韧劲道,几根自家种的小青菜鲜嫩,两个荷包蛋轻巧地沃在面上,碧绿金黄,香味萦绕。 辛枝繁先趴在碗边猛吸一口面香,赞叹地点点头,自己手艺还是这么能打。 随后用筷子挑起一大撮面条,呼噜呼噜吸入肚子,肚子太饿了,顾不得优雅了。 时不时尝一口青菜,再来一口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酥脆。 蛋白质微微焦化的馥郁香气在口腔里炸开,和着蛋香,和面条一起吃还有淀粉谷物的嚼感,两相合宜。 再喝一口热腾腾的面汤,空虚的肠胃总算获得了抚慰。 吃完一整碗面的辛枝繁惬意地放下碗,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小嗝,还沉浸在食物满足身心的美妙感觉中,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辛枝繁转头一看,三个小孩在厨房门口直愣愣地看着她。 准确地来说是看着她手里捧着的面碗。 “你在偷吃什么!不许你自己吃我们家里的东西!” 年纪最小的周小丫先开口,拽拽身边的二哥大哥。 “没错!你偷吃东西,我要去告诉阿奶,让你晚上去柴房睡。”老二周宏紧跟着说。 年纪最大的周毅转了转眼珠,自以为宽和地说道:“我们饿了,只要你给我们烧好东西吃,我们就原谅你这一次,不跟阿奶说。” 辛枝繁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便打算跟这几个熊孩子玩玩。 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那你们要吃什么?我肯定给你们烧最好吃的。” 三个小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说道:“肉!” “好!”辛枝繁猛拍了下手,吓了三个小孩一跳。 “既然咱们的亲亲宝贝想吃肉,做妈的肯定要满足你们!等明天,不,等后天,我给你们烧好吃的肉。” 说完,辛枝繁脸上露出和蔼的假笑。 老二周宏不自觉感到一阵不妙,但以往辛枝繁怯懦的表现让他忽略了这点不寻常,期待地等着后天的肉吃。 “哎呀,可是家里的肉都被婆婆锁在柜子里,我们吃不到怎么办?”辛枝繁看三个小孩喜不自禁的样子,泼了冷水。 周毅皱起眉想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我知道阿奶的钥匙放在哪里,我去给你拿。还有,是我们要吃肉,你不能吃。” 辛枝繁顺从地点点头,等着他从房间里拿钥匙出来。 周毅手上拎着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在要交给辛枝繁时又猛地抽回手。 “不行,钥匙不能给你,家里藏钱的钥匙也在这里呢,等后天你要拿肉的时候,我去给你开。” 周毅仰着脑袋,对着女主翻了个白眼,又噔噔噔跑回房间,把钥匙藏好,全然不知钥匙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辛枝繁无语,这小孩,有点聪明,但不多。 辛枝繁也不急着拿钥匙,迟早她会让王桂芹出一大笔钱,这才能弥补她损失的嫁妆和累坏的身体。 2、2-青菜鸡蛋面 辛枝繁看了眼面碗里还剩几口面汤,端起碗想干完。 周小丫一瞧最后的汤都要被后妈喝完了,瘪起嘴,伸着两只手就冲过去想抢碗。 辛枝繁一时没拿稳,手里的碗“啪”摔在地上,几口面汤也顺势洒在周小丫头上。 不怎么结实的碗摔在地上就碎了,黏糊的面汤倒不怎么烫,迎面倒在周小丫脸上,周毅周宏哥俩一下子看呆了。 啊这,辛枝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她故意为之,但把汤洒在五岁小孩脸上这件事还是有些过分了。 “好啊,你这么欺负我妹妹,我要去告诉阿奶!”周毅睁大了眼,愤怒地瞪着辛枝繁。 辛枝繁拿起放在屋脚的笤帚,想把碎碗渣给扫了,听见这话,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就知道告状,不先把你妹妹脸上擦一擦。” 周宏撸下袖子,抬手就想擦,低头一看,愣住了。 周小丫嘴巴一圈被舔地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想把脸颊上的面汤都舔了。 “哥哥,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汤。” 人嫌狗憎,到处招猫逗狗的周毅兄弟俩看到这也无语了,胡乱拿袖口在周小丫脸上乱抹一通,算是擦干净了。 埋汰,真埋汰。 辛枝繁想起小说里,原主把三小孩收拾地干干净净,衣服三天一换,大冬天也不例外。冬天的棉袄洗得多了,里面囊着的棉花就不保暖了,想给三个小孩买件新衣服,结果却遭到婆婆王桂芹的一顿谩骂。 无奈之下,原值只得把自己的棉袄拆开,缝缝补补把里面的棉絮给小孩子的衣服塞满。 自己就穿着一件棉袄面子,把夏天的单衣穿上,才有几份暖意。 如今可没有这么贤惠真心的后妈了。 辛枝繁对三个小孩的动作置若罔闻,把碎碗渣扫了,丝毫不理会他们。 周小丫气不过,“呸”地朝后妈吐了口水。 她虽然才五岁,但小孩子有种小兽的机敏,欺软怕硬,以前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后妈背着她去集市玩,不给她买糖葫芦,她就往后妈脖子里吐口水。 就算这样,后妈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回头用一种哀伤的眼光看她一眼,就继续垂下头闷声赶路。 不过这回,周小丫踢到了铁板。 辛枝繁听到小孩子吐口水的声音,下意识转头一看,后腰的棉袄上一滩可疑的水迹。 辛枝繁的脑袋一下炸开,好家伙,这可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了! 抄起笤帚,辛枝繁三两步就把三个小孩拉到一起,也不管是谁吐的口水,三个一起打! “果然是有爹生没爹教的臭小孩,太过分了!” 辛枝繁刚刚吃完一碗面,正是力气大的时候,再加上她难得生气,火力全开,揍三个五六七岁的孩子简直手到擒来。 “啊——” 小孩子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周家小院,后妈前所未有的爆发简直吓坏了他们。 细竹枝捆束成的笤帚落下,打在三个小孩的胳膊上、屁股上、后背上、大腿上。 周毅仗着自己年纪大,想要逃,让弟弟妹妹挨打,但后妈的手看着白皙纤细,却像铁钳子一般,被牢牢抓住手腕,一丝都动不了,只能抱着头挨打。 在辛枝繁老家,这种用撇去叶子的细竹枝打小孩的手法源远流长,效果显著,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辛枝繁小时候调皮捣蛋,把爷爷精心养护的紫砂壶用小苏打洗个干干净净,也挨了好几次打。 这种细竹枝甚至专门有个称呼,叫做“飞啸丝”,高高举起然后落下的时候,空气摩擦发出的响声,是每个小孩的童年噩梦。 现在这个噩梦降落在周家三个熊孩子身上,老二周宏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立马开始求饶。 “娘,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了,是小丫吐的口水!” “哇啊啊,娘我也错了,我不该吐你口水呜呜呜。” 身体的疼痛让熊孩子立马变成乖乖宝,辛枝繁也撒了气,放下笤帚,让三个小孩靠墙站好。 辛枝繁深呼吸,心里默念,冲动是魔鬼,跟小孩子计较太不优雅了,简直有失体面。 周小丫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咧着嘴哭;周毅自认是男子汉,是大哥,硬憋着不肯流泪;周宏怂地顺理成章,一边抹眼泪,一边识时务地偷偷瞅后妈。 辛枝繁冷笑一声,这点功夫就受不住了,她清楚自己的力道,刚刚的一顿打根本不算什么,棉袄穿得圆咕隆咚,顶多留下点红痕,第二天就没了。 “你们叫我什么?”辛枝繁拉了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把有些凌乱的麻花辫解开,用木梳一下一下梳通。 周毅从没见过这样的后妈,从前畏缩怯懦的神色消失,俏丽白皙的脸半掩在乌黑的长发下,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简直像被精怪上身一般,有种诡谲的美感。 周毅想骂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低下头也不说话,打算消极抵抗到底。 “娘!您是我们的娘!”周宏一看大哥不出声,立刻服软,生怕回答慢了又招来教训。 “当不起啊!”辛枝繁重新梳好鱼骨辫,往身后一甩,“之前的后妈怎么不叫了?我是你们娘吗?” 周宏怂地飞快,点点头。 “我可不是你们的娘,我只是你们阿奶名不正言不顺聘来的后妈而已,连结婚证都没有,你阿奶只拿了我的嫁妆。”辛枝繁站起身,拍了拍周宏的肩膀。 “你再说一次,我是不是你们的娘?” 辛枝繁声音轻轻,就像哄孩子入睡般轻柔。 周宏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面前奇怪的后妈,再转头看了看虚张声势的大哥,不顶事的妹妹。 “说话!” 周宏一哆嗦,迟疑地摇摇头:“不……不是我们的娘。” 辛枝繁一听这个回答,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好啊,我自己吃糠咽菜,把你们几个养得白白胖胖,给你们洗衣做饭,结果在你们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娘,好没良心!” 三个熊孩子欲哭无泪。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王桂芹一进自家院子就听到了声音。 “什么把谁当娘?小辛,你还跟孩子计较,他们这么小能懂什么。”王桂芹放下手里的菜,对辛枝繁怒目而视。 见王桂芹来了,辛枝繁熟练地转换表情。 “娘,我真是命苦,一嫁进门就给三个小孩当后妈,还没落着好,我这么掏心掏肺对他们,孩子们一点都不念着我好。” 辛枝繁也走到院子里,故意提高音量诉苦。 “这么大声说什么呢!”王桂芹双眉一竖,眉间三条皱纹越发显得刻薄,推着辛枝繁往家里走。 “说这么大声给邻居听见,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再说了,小毅他们的娘去年才走,他们记着自己的妈怎么了?” 说着王桂芹嫌弃地撇撇嘴:“小毅亲妈可不像你,她好着呢,把家里拾掇地好,还记着给我买东西,三年连生三个孩子,给老周家添丁进口。” 辛枝繁默默翻了个白眼:就是嫁进周家,三年连生三个孩子才死的早。 周家隔壁,几个人吵闹的声音渐渐轻了,听了半天墙角的赵大嫂心满意足地开始洗衣服。 这王桂芹,在外头嘴巴说得好听,对自家后娶的媳妇怎么怎么好,结果就是这么个好法。 想到自家老头子总说隔壁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都和和睦睦,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搅事。 赵大嫂越想越气,衣服也不洗了,干脆去找镇里其他看不顺眼王桂芹的老嫂子们说话,给她们传传周家是怎样个家和万事兴。 这边三个熊孩子哭成一团,看见王桂芹来了,就像看到了救兵,一个个往她怀里扑,争相告状。 “我一个不在家,你就闹出事来,正当自己是正经娘了,看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王桂芹搂着亲亲乖孙一顿怜惜。 “娘,我是伤心透了,反正孩子们也不把我当娘看,我还是走吧,你把结婚证给我,等建国回来,就去离婚。” 辛枝繁顺水推舟就想走,反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王桂芹噎住了,没成想辛枝繁居然硬气了,还想离婚。这哪行啊,离了她,这家里谁烧饭洗衣服,谁照顾中风在床的老头子啊? “小辛啊,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这当婆婆的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回就算了,下次跟孩子们好好说,不能动手。” 王桂芹安抚地摸摸大孙子的头。 “后妈不能走,她还要给我们烧好吃的肉!”被打之后一直没吭声的周小丫一听后妈要走,顿时急了。 辛枝繁呵呵,看了眼三个小孩。 凉凉的眼神让周宏不敢对视,下意识往王桂芹身后钻,本能的求生欲促使他开口:“阿奶,我们要吃肉,你给我们卖肉吧。” 王桂芹不肯,家里马上要过年,到时候肯定会去买肉,现在买价又贵,就为了孩子们嘴馋,不划算。 周宏看了看后妈眼色,拉着大哥一起缠着王桂芹要吃肉,至于周小丫,她早就躺在地上,不给买肉就不起来了。 “好好好,真是一群小祖宗,给你们买还不行嘛。”王桂芹没法子,从房间里拿出两块钱给辛枝繁。 现在的物价便宜,猪肉一斤大概在1.6-2块之间,快过年了还稍微贵些。 “你去买个两斤肉来,这两天给孩子们解解馋。”王桂芹想让辛枝繁自己从嫁妆里再添钱买肉。 “娘,钱不够。” 王桂芹眼一瞪:“钱哪不够了?反正你自己想办法。” 辛枝繁像是迫于婆婆的淫威,不甘不愿地应下了。 3、3-白水煮肉 辛枝繁收好了王桂芹递来的两块钱,这还是她嫁进周家后拿到的第一笔生活用费。 真是为原主不值! 辛枝繁把钱藏好,回房间打算清点自己的嫁妆,当没看见周小丫盯着两块钱已经在咽口水。 原主辛枝繁是今年四月份嫁进周家的,那时周建国尚在部队,就等年后退伍转业。 王桂芹想着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也不行,于是在三月份就托了媒婆,想为儿子寻摸个媳妇。 找到最后,王桂芹和周建国看中了辛枝繁。 辛枝繁长得漂亮,皮肤白皙,五官标致,凤眼奕奕有神,头发乌亮;大概是头回照相,辛枝繁有些拘谨,反而流露出妙龄少女的娇俏感。 周建国在部队里看见王桂芹寄来的几张女方半身照片,一眼就相中了她。 而王桂芹也满意辛枝繁,倒不是说看中她家中富裕,而是她家里条件一般,自己更好拿捏。 辛枝繁家住农村,不像周家是住在城里镇上的,在还是城市户口值钱的时候,这就低人一等了。 辛家以务农为生,一家子人辛苦朴实,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水摔八瓣才过的活。父亲辛苗灿没啥心眼,一听是城里的人家给女儿提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母亲潘杏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男方在部队里,家境殷实,没准等辛枝繁站稳脚跟,还能拉扯弟弟辛叶茂一把,以后也吃上城里饭。 而辛枝繁婚后不幸的生活,辛家人都不知道,不过大概知道了,也不在意。 小媳妇小媳妇,哪能不受点苦呢? 等周建国从部队退役回到家中后,发现想象中青春貌美的小媳妇满脸沧桑,双目无光,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比自己高一个头还要多! 顿时嫌弃地不行。 毕竟当时部队征兵最低身高要求只需一米六,周建国入伍时的身高只有165公分,对外宣称一米七。 之后就在他的暗中默许下,王桂芹和沈柔联手把辛枝繁赶出家门,转头立刻娶了城里姑娘沈柔。 辛枝繁不知道原主在离开周家后的心情,也不知道她回到辛家却明里暗里被家人嫌弃时的感受。 在那本年代文小说还没进入高潮阶段,男女主幸福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时,原主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辛枝繁一面想,一面把原主留下的东西清点好了,二十块钱的嫁妆只剩下三块钱,用来过冬的两身棉袄已经没了内禳,还有一支压箱底的老式银簪和一个银手镯。 辛枝繁不由得呜咽一声,自己从来没这么穷过! 她看着这堆东西越想越生气,这种破事给自己碰上了,肯定是自己在现代坐拥两栋房收租的生活太过惬意了,让老天都看不过眼。 辛枝繁拿起针线,打算把破了洞的衣裳缝好,缝了几针,一看歪歪扭扭,像是发育不良的蜈蚣。 辛枝繁随心地放下针线,不打算为难自己,开摆! 舒舒服服修养了一天,在周小丫渴望的目光中,辛枝繁总算出门买菜去了。 八十年代的小镇和现代迥然不同,周家家境不错,住的是独门独院,周围一片都是差不多的房屋架构,大多是用木头建的,少数是青砖砌成,那是镇上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道路狭窄,辛枝繁小心翼翼顺着记忆找到了小集市。 说是小集市,其实就是围绕着镇里祠堂摆的几个小摊,摊主都是熟面孔,和镇上大多数人家都能扯上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辛枝繁来到惯买的肉摊前,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称了半斤最便宜的猪肉。 辛枝繁从小跟着爷爷打过学厨基本功,一眼就看出那块肉虽然还算新鲜,但筋膜多,血水足,口感不好,因此卖得便宜。 在1988年国家标准生猪屠宰操作规程出台前,猪头和躯干连接部位的脖颈肉是不用去除,可以合法售卖的,俗称“糟头肉”,但这块肉含有大量的淋巴,对人体有害,现代还有黑心商家把糟头肉混进好肉里做成包子馅,反正顾客吃不出差别来。 “钱大叔,算算关系,我也该叫你一声堂叔,你卖我糟头肉可不厚道吧。”辛枝繁挑了另外一块肉结账。 钱大叔憨厚一笑,被揭穿了也不在意:“小辛你要便宜的肉嘛,糟头肉最便宜喽。喏,半斤九毛三分。” “钱大叔,三分饶我了吧。”辛枝繁从小跟着爷爷练就菜市场砍价的功夫,面不改色就要还价。 “乖小妹!饶了三分我就不挣钱了。”钱大叔分毫不让。 “那大叔,我再给你两分钱,你把桶里的塘鲤鱼给我嘛。”辛枝繁见杀价不成,立马开口要买鱼。 钱大叔一想,这鱼是塘里抓的,没啥本钱,单卖又卖不出去,本来养着想自家吃的,但自己刚刚想坑小辛被发现了,干脆给她算了,还能有两分钱,也不吃亏。 “行喽行喽,大叔吃点亏算了,给你。”辛枝繁挑了挑眉,也不拆穿,笑了笑结账离开。 辛枝繁拿着剩下的五分钱买了点菜,又拿出嫁妆钱,买了些新棉絮,请裁缝铺里的师傅仔细缝补了破旧的衣服,才回家。 辛枝繁拎着满手的东西,快到周家时撞上了隔壁的赵大嫂。 “小辛,回来了,这两天你家没事吧。”赵大嫂一脸关切的模样。 辛枝繁回想了下赵大嫂此人,心里有了主意,笑盈盈寒暄了几句:“赵大嫂,没啥事,是孩子们馋肉吃了,我去切点肉来。” 看着赵大嫂一脸不信的样子,辛枝繁细声细语地继续说:“快过年了,天也冷得厉害,我就想着给孩子们买点棉絮,好穿得暖和些,正好我还有些体己钱……” 辛枝繁不再说话,让赵大嫂自己领会。 赵大嫂总算吃到了瓜,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语气还是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软和,哪能全拿自己的嫁妆添置,就该你婆婆出钱。” 辛枝繁一脸无奈,一句话不说,只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大嫂自认洞悉了真相,抓住了王桂芹的由头,眼珠子一转,冲着周家院子说道:“你婆婆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让媳妇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她肯定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钱,不然那不是让镇上的婆娘说嘴闲话嘛。” 王桂芹在自家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恨得牙根直痒痒,在心里把赵大嫂骂了个狗血淋头。 辛枝繁含蓄一笑,和往常一样,沉默地回到周家,一副任劳任怨好媳妇样。 “没事别跟那姓赵的搅合在一起,碎嘴婆子光会嚼舌根,没点影儿的事能被她说出花来。”王桂芹见辛枝繁进院子,立马唠叨起来。 辛枝繁拿起剪刀,开始剖鱼:“嗯嗯,娘你说得对。” “要我说,跟她当邻舍隔壁真是倒霉,家里干点什么事,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王桂芹气呼呼。 辛枝繁磨好菜刀,开始切肉:“就是就是!” “要不是当年宅基地在这,我老早就看好镇中心那块地了,就在市场旁边,多方便,还不用整天看见她那张老脸。”王桂芹跟着到厨房。 辛枝繁点起灶火,开始煮肉:“嗯嗯,娘你说得对。” “所以说,你别听她胡咧咧,娘对你好不好,你心里也有数,本来照你的条件,哪能嫁给我们家建国,还不是娘给你说了好话,要不你的结婚报告都到不了部队!” 辛枝繁捞出猪肉,随意摆盘:“就是就是!” 王桂芹皱眉:“你是不是糊弄我呢?听见我说啥了吗就应?” 辛枝繁熟练地夹起一块肉就塞进王桂芹嘴里,把她的话堵住:“娘,不就是离赵大嫂远点嘛,我知道了,尝尝,我一大早就去集市买的最新鲜的肉!” 辛枝繁烧好菜有一手,想把菜烧得难吃也很容易。 早上买的那块肉本就不是最优质的,再加上辛枝繁只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没有祛血水,没有割筋膜,没有焯水去腥,酱油料酒耗油葱姜蒜一个都没放,只撒了点盐简单调味。 返璞归真的白煮肉,厚厚一片,肥肉油腻,泛着白光,瘦肉灰白,干柴塞牙,吃得就是一个本味。 王桂芹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大肥肉,下意识动了动牙齿开始咀嚼,肉类独特的味道,伴着浓重的腥气炸开。 王桂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娘,你怎么了?这可是最好吃的肥肉啊!”辛枝繁一脸关切的模样。 王桂芹说不出话。 “娘,你细细品味一下,是不是咸淡正好,还很有肉味。”辛枝繁微笑。 王桂芹开始翻白眼。 她很难受,嘴里的肥肉又油又腥,让她忍不住想吐;但理智告诉她,这可是猪肉,吐了她舍不得! 王桂芹艰难地咽下,张嘴想说话,却被肥油糊住了嗓子眼。 辛枝繁狡黠一笑,像提前吃到了罐头的猫。 王桂芹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睛非常好使,瞧见儿媳居然在偷偷笑话自己,两眼一瞪,教训人的话滔滔不绝。 “你这是什么心思?啊?故意恶心我!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谁给你的胆子!” 辛枝繁的笑容收敛,气氛瞬间冷凝。 王桂芹说完,抚了抚胸口,压下油腻反胃,品咂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自己的儿媳是怎么了?往常自己嗓门一大,她老早就低头认错了,今天居然还犟着,难道要老娘给她台阶下?! 她也配! 王桂芹整肃了面孔,势要把儿媳反抗的苗头压死了不可。 “把碗放下,去院子里跪好!” 4、4-白水煮肉 辛枝繁垂下头,一声不吭到了院子里,像是被婆婆吓着了,屈从于她的威慑。 王桂芹满意地点点头,刻薄的脸上浮现丝丝笑意,这才是她的好儿媳。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家里这么穷,又是农村户口,只有几亩薄田,天天种地能有什么大出息。要不是我家建国看中了你,你还在破烂屋子里给别人倒洗脚水;哪里能住这么好的房子院子,时不时吃上几口荤腥?” 王桂芹如往常一般,狠狠贬低了一番辛枝繁的出身,又抬高自己的儿子周建国的地位,让她羞愧、自卑;这时候只要稍微再说几句软话,辛枝繁就会立刻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她——这是服从。 王桂芹唱念做打,从辛枝繁的穷苦出身说到她又懒既馋的本性;贬低她的个子太高,没男人会喜欢,让她习惯性耸肩低头;数落她只念着娘家,让她心甘情愿把嫁妆全部花光…… “……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给你钱买肉是让你随意乱花的吗?还敢故意把肉烧坏,你自己说,是不是欠教训!” 王桂芹酣畅淋漓说完一大段,擎着脖子等她羞愧难当地流泪哭泣;结果一侧头,对上了辛枝繁清澈好奇的眼神。 辛枝繁:“?” 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这老婆子骂人还一套一套的,跟唱戏似的,听着怪得劲的。 王桂芹嚅嗫了下嘴,不尴不尬地转悠了一圈,继续按照以前的套路教训儿媳。 “也就是我,好人心肠,才宠着你、惯着你,对你跟亲生女儿一样,你看看外面的婆婆,有谁像我对你一样好的!糟蹋了这么多的肉,我碰你一根手指头了吗?要是换成别人,早拿扁担招呼你,让你好好吃吃苦头了!” 王桂芹停顿了片刻,按照常理,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辛枝繁应该已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小腿忏悔了,但现在怎么还没动静?! 辛枝繁看着王桂芹像是等她回复的模样,思索了片刻:“谢谢你婆婆,你对我真好。” 不对! 王桂芹呼吸开始急促,这根本就不是她要的反应! 王桂芹收起虚伪的和善面孔,板着脸叱骂:“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到现在还在胡搅蛮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想着恶心我!好!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桂芹抄起院子里摆着的捣衣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让她长长记性。 辛枝繁这时候腿脚格外利索,在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腾挪,硬是没让王桂芹打到一下。 “啊!婆婆——我错了!别打我了,我疼!救命啊——”辛枝繁还不忘大声呼救,若是光听声音,至少得是个半身不遂的严重程度。 王桂芹一听更是生气,居然敢躲!不仅敢躲,还敢扯着嗓子乱嚎!这让别人听见,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王桂芹赶紧收手,气喘吁吁的脸上满是怒意:“瞎喊什么!快闭嘴。” 王桂芹停手非常及时,但很可惜,冬季赋闲在家的邻居实在太多了,听见辛枝繁的求救声,真怕打出好歹来,已经在大门口焦急拍门了。 “桂芹嫂子,消消气!孩子还小,这么打小心把身子打坏了。”门口传来热心邻居的声音,是住在隔壁的赵大嫂。 王桂芹听见声音,脑子里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突然明悟:“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好主意!你以为引来外人,我就不会打你了吗?” 辛枝繁惊恐的表情消失,甚至还调皮地笑了笑,似乎在说,是啊,我就是这个打算,你能怎么样?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外的邻居看不见里头的情景,更急了,怎么突然没声了啊?不会真出事了吧!于是拍门叫门更加激烈。 王桂芹自然不可能不开门,她家门可是老榆木,被打坏了可心疼。 “呦!这是怎么了啊桂芹嫂子。就算孩子犯错了,口头教训几句就算了,怎么还拿这么粗的扁担打,都是爹娘肉生的,多疼啊!”赵大嫂和王桂芹不对付,瞧见她教训儿媳,先开口损了几句。 此时辛枝繁又低下头,原地站着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王桂芹冷哼一声,丝毫不客气:“赵梅,你别在这当好心人。我作为婆婆,一家之主,管教儿媳是我的责任,一户人家才能兴旺。你在这充老好人算什么事儿?” 赵梅不说话了,被王桂芹强势的一番抢白,她说什么都不对,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其他人也敷衍地劝了几句,见没闹出大的乱子,就不插手了。 王桂芹捏紧手里的扁担,心下发狠,今天一定要给最近不大对劲的儿媳一点颜色瞧瞧,让她明白不要总是想着搞小动作恶心人,给她乖乖趴好了! 辛枝繁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就躲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婆婆!我不是故意把肉烧坏的……你知道的,我是小门小户出身,家里一年到头都烧不了几次肉,让我煮煮饭还行,这肉我是一次都没烧过!自我嫁过来,家里总共烧了三回肉,都是婆婆你自己掌勺的,我也没尝过是什么滋味……这回要不是周小丫想吃我烧的肉,我也不会动手。” 辛枝繁暗中加重了“三回”一词,呵呵,原主嫁到周家半年多了,花光了嫁妆补贴家里,却连一块猪肉都没吃过。 邻居们都老来成精,一听这话就心中有数,这是小媳妇馋肉吃了,王桂芹也真是,对外人小气就算了,对自己家里人也这么抠搜,连块肉都不给吃……一时间大家看王桂芹的眼神颇为微妙。 居然还敢顶嘴狡辩!王桂芹气得脸上青红交织,现在已经不是猪肉的问题了,而是辛枝繁作为自己二十块钱买来的儿媳,竟然敢挑战自己的权威,竟然敢在大家面前胡咧咧让自己丢脸! “行了行了,桂芹!还没完没了了,你这婆婆也太难伺候了,不就烧坏了一碗肉,这么斤斤计较。”赵大嫂出言劝阻。 听见这话,王桂芹反而怒了,这什么意思?自己教训儿媳反而错了呗!现在敢不听话故意烧坏肉,过几天还不得上房揭瓦! 王桂芹忍不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立威才行! 王桂芹猛地举起扁担,一个跨步就到了辛枝繁面前,用尽浑身力气往下打,隐隐传来破空声。 辛枝繁就势弯腰,勉强躲过扁担的袭击,只手背上擦出了一道红痕,她的眼神瞬间沉凝。 王桂芹的一扁担,没打中辛枝繁,反而误伤了围观群众,“哎呦”,一位婶子半边胳膊被打中,疼得龇牙咧嘴。 “我让你不听话!不想挨打就乖乖站好!还敢跑、还敢跑!我真是平时太惯着你了,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王桂芹发了狠,一心要让辛枝繁吃顿苦头。 辛枝繁从小就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第一次面对别人如此直白的殴打,对方还拿着器械,自己手无寸铁,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辛枝繁暗骂一声,王桂芹的扁担挥得虎虎生风,眼见就要打中辛枝繁。 千钧一发之际,辛枝繁瞅准角度突然一拐弯,窜到了一心吃瓜的邻居们身边。 “哎呦——王桂芹,你打谁呢!” 王桂芹势如破竹的架势被热心邻居们阻了一下,辛枝繁看准时机一个侧步,恰好站在大门边。王桂芹不管不顾,高举着扁担就打,却见辛枝繁灵敏地弯腰躲过,扁担重重打在了老榆木大门上。 大门猛地往后撞到围墙,随后快速回弹,重重拍在王桂芹身上。 “啊——” 一声惨叫。 “啪嗒。” 扁担落地。 王桂芹蹲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额头,面色煞白,冷汗频出。 辛枝繁飞速跳动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安全了……好家伙!穿书这么刺激的吗?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被王桂芹误伤的邻居揉着伤处,看她一脸痛苦的样子,幸灾乐祸说了声“该!” 有稍微懂点医的邻居稍微一瞧:“没什么大事,不吐不头晕就成,涂点红花油、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王桂芹听见这话,原本煞白的脸瞬间红润了几分,没事就好。 “桂芹啊桂芹,你看看这事搞的,本来说破天也就是一碗肉的事,现在倒好,大家被你打伤了,你自己也自作自受,何苦啊!”赵大嫂立刻抓紧机会落井下石,让她平日里尾巴翘得老高,丢大脸了吧。 邻居们纷纷点头,虽没有说什么,但每个人的脸上明晃晃挂着鄙夷,觉得她傻。 王桂芹捂着额头的手微微颤抖,她们居然瞧不起她,既没有在部队当兵、光宗耀祖的儿子,也没有像自己这么好的工作岗位,现在自己只不过训斥了下儿媳,居然好像低了她们一等! 辛枝繁睁大眼睛在一旁暗中观察,见形势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婆婆真得爆发,那时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开口打了个圆场:“各位婶子大嫂伯伯叔叔,婆婆也是为了我好啊。都怪我手艺差,婆婆着急了点,平时她对我可好了。对吧婆婆?”顺势将落在地上的扁担踢远,除她武器! 王桂芹面容扭曲,听着这话,似乎是在夸自己,理所当然地点头。 辛枝繁嘴角抽了一下,她还真不客气:“婆婆平时都舍不得我烧饭,都是我抢着干,婆婆你放心,以后我不插手了!” 王桂芹一愣,烧饭确实是自己干的活,不过那是因为不想让辛枝繁多吃饭,点头。 “婆婆人可好了,都舍不得累到我,十里八乡这么好的婆婆也是屈指可数的。我平时多干点活,婆婆就生气!唉,没办法,以后只能让婆婆自己洗衣服了。”辛枝繁满脸真诚。 王桂芹咬着牙冠,看着邻居们目瞪口呆的表情,艰难地点头应下:“嗯……” 辛枝繁看似贤惠地一笑,招呼了吃瓜邻居们离开。 王桂芹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说几句花言巧语,就能不干活,这次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先饶你一回。以后再敢干这种事,别想着吃饭!” 辛枝繁眨眼:“哦。” 5、5-荠菜塘鲤鱼脯 这几天王桂芹总是很忙,还没到上工的时间,就一大早挎着篮子出门去,篮子上盖着不起眼的蓝布,遮遮掩掩,到工厂下工的时间了,也不见人影,基本都要到太阳完全落山才到家。 好几回都赶不上晚饭,辛枝繁落得轻松,顺势就以不能浪费粮食的理由不做王桂芹的晚饭。 周宏偷偷摸摸地告诉辛枝繁,他知道阿奶篮子里的都是好东西,有时候是一块腊肉,有时候是染花精美的布料,有时候是百货大楼里买的糖果。 以王桂芹的吝啬性子,天天往外送贵重物品,还不见心疼,确实有猫腻。 这天,王桂芹早早地吃完稀饭,看看外头天色,从自个儿房间拿了篮子就往外走。 “小辛,我有事出去,你记得给你公公喂饭,每过一个钟头要翻身的,别偷懒!”王桂芹理所当然地吩咐。 辛枝繁还迷糊着,一听这话倒清醒过来,随意应了。 王桂芹也不在乎儿媳妇有没有答应,反正等她回来发现她偷懒,有她好果子吃。 辛枝繁伸长脖子见婆婆走了,喊来周宏:“你把你阿奶藏东西的柜子钥匙给我。” 周宏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啊?被阿奶知道要打我的。” 辛枝繁微笑:“有没有可能,如果你不给我,我现在就可以打你。” 周宏衡量了下阿奶和后妈的武力值,从心地从王桂芹房间里取来钥匙交给辛枝繁。 周宏开动他的脑筋想了想,既然已经把钥匙都给了后妈,被阿奶发现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教训,不如干脆都跟后妈说了,没准以后还能多点好吃的。 “后妈,阿奶把东西都藏在她房间里的那个小柜子里,爸爸从部队寄来的票和钱,还有你的嫁妆,不过已经没多少了。”周宏小声地说道。 “乖孩子,后妈知道了,明天给你炸鸡腿吃。”辛枝繁接过钥匙,十分上道地给周宏好处。 周宏裂开嘴笑了,心里还残存的忐忑转为惊喜。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大哥那里听来的,现在大哥犟着不肯向后妈低头,小妹年纪小还贪睡,只有他有这个福利。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周宏悟出了人生道理。 辛枝繁打开柜子,仔细清点柜子里的物品。 在这时候还非常盛行的麦乳精足足有五罐,一罐已经开盖,只剩下小半;整整一层的纱线,大多是不出挑的深蓝、白色,只有少数几筒嫩绿粉红;还有三个银手镯,一个老式金戒指,各类粮票一百五十余元,现金两百余块,另有一个小册子。 辛枝繁啧啧称奇,打开小册子,里面记录了一些简单的收支。 王桂芹原本是不识字的,经过全镇统一的扫盲班培训后,也只认识字,拿笔写就不怎么会了。 因此,册子上只记录了“儿”、“王”、“辛”,另有一个框。 前几个很好认,儿子周建国每月平均从部队寄来十三块钱和一些粮票,王桂芹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有十五块,辛枝繁只有嫁妆的二十块钱。最后一个框框,应该是王桂芹的丈夫,周苗灿,自从他中风在家之后就没有了收入。 辛枝繁不知道周建国每月的津贴是多少,但绝对不止十三块钱,不然在小说里他如何还能在外头养一个小姑娘。 翻到最后,又有一样特殊的记账模式,王桂芹画了一团波浪线,后面是不同日期的增加数目—— 6.01+2, 6.13+1, 6.15+1 …… 时不时有加一加二的数字出现,辛枝繁看了看,最近的一笔入账在她还没穿来之前,怪不得她没发现什么异常。 辛枝繁大致记下册子上的开支,也不去动柜子里的东西。自从她嫁过来,家里的钱都不怎么动,王桂芹连支出都不怎么记了。 辛枝繁找了半天,没找到王桂芹的铅笔放在哪。 来到厨房,辛枝繁把钥匙按在一张纸上,点燃火柴,在纸张下方来回移动,这样,被钥匙掩盖住的地方还是纸的原色,没被遮住的地方是火燎出的黑印,把钥匙拿开之后,就能够在纸上显示出钥匙的轮廓。 这个方法还需要点技术,辛枝繁烧坏了好几张纸才成功得到了清晰的钥匙印。 “钥匙还给你,你放到原来的地方去。”辛枝繁将钥匙交给周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哦。” 周宏看着后妈危险的眼神,咽了口口水,使劲点头。 “先把你妹妹喊起床,过一会儿去给你阿爷喂早饭。”辛枝繁一面走进公公的房间,一面叫周宏干活。 周苗灿,王桂芹的丈夫,周建国的爸爸。 辛枝繁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老人味,是腐朽的皮肤毛发、在床上漏出的口水尿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周苗灿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半边身子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现在就是他清醒的时候,看见儿媳妇进来,露出一个黏糊糊的笑容。 若是原主见到这样的笑,一定已经心理不适,辛枝繁视若无睹,走到窗边,把窗户关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这窗帘还是王桂芹厂里生产的布料,厚实耐用。 辛枝繁冷笑着喊了声公公。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付出了所有的真心耐心,蜡烛一样燃烧自己来维持这个家,虽然受了很多苦楚,最后不得善终,但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恨意,也不埋怨谁。 只有辛枝繁看到她和她公公的相处画面时,才感到最强烈的不适。 辛枝繁沉默地走到周苗灿床边,细细打量。 周苗灿仍然笑着,满意地看着儿媳,含糊地说道:“是辛辛啊,这几天怎么不来看爸爸。” 声音很轻,吐字又含糊,要不是辛枝繁从小耳力绝佳,又屏气凝神地听,还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但出乎意料,辛枝繁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屈辱又忍耐的神色,反而十分从容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老东西。”辛枝繁的声音很轻,但周苗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以往怯懦的儿媳,伸手想扒拉她。 辛枝繁懒得理他,走出房门:“周宏,以后把你阿爷房间里的窗户窗帘都拉好,老人家见不了风。” 房门关上,隐隐约约传来孙子的答应声,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周苗灿拼命睁大眼睛,想找到光亮,却只能看到几丝从房门下缝透进来的光,就像瞎了一样。 周苗灿从儿媳不同寻常的反应里品出些异样来,周围又漆黑一片,心底生出无限恐慌。 “不,不要关门,不要拉窗帘,太黑了,建国,建国!” 周苗灿大声喊,想有人开门,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如同蚊呐,四周毫无反应。 辛枝繁趁着今天天气晴朗,把钥匙纸膜放进口袋,想外出办点事。 “周宏周小丫,你阿爷的药吃完了,我去医院重新配点回来。” 辛枝繁刚出院子就遇到隔壁赵大嫂正要上工去。 两人诸如“天气很好啊”“吃了什么”“婆婆出门去了”“去给公公拿药”,亲亲热热地寒暄了一番。 辛枝繁想到婆婆最近的早出晚归,再一想她和赵大嫂还有竞争关系,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件事透露给了她。 赵大嫂一脸若有所思,看辛枝繁天真的模样就知道她单纯是没心眼,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更加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 “小辛,咱们顺路,边走边说。” 正和辛枝繁的意,便顺着她的话走。 “小辛啊,你是知道的,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婆婆天天往外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纺点纱出来,给你减轻负担。”赵大嫂一脸为辛枝繁考虑的模样,语气担忧。 辛枝繁皱眉,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赵大嫂。我婆婆就爱往外头跑,还总是把家里的腊肉、麦乳精拿走,孩子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口。” 赵大嫂挑眉:“这,她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辛枝繁看向远方的船,仿佛被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吸引住了视线,随口回答道:“谁知道呢,没准老周家有亲戚,走礼呢。” 赵大嫂一愣,像是突然被人砸了下脑袋,茅塞顿开,立刻焦急地说道:“那什么,小辛啊,嫂子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一起走了啊。” 辛枝繁微笑地说不妨事,目送赵大嫂颇为懊恼地快步离开。 来到一处公交车站点,辛枝繁和人群一起上了车。 镇上的公交车不多,因离城里近的缘故,每天固定时间会有公交车往返。 此时的公交车还是无轨电车,辛枝繁颇为新奇地四处打量,公交车外表面涂了蓝色,因还是上下班高峰期,颇为拥挤。 由于周建国在部队,周苗灿突然中风后是在城里的军区医院里治疗的,王桂芹曾经让原主到医院取过药,当然了,是用的原主的钱。 到了医院附近,辛枝繁打听到了配锁的店面,借口说钥匙被孩子玩丢了重新配一把。 配锁的店面离镇上颇远,不出意外,这里的人应该不会认识自己和王桂芹。 配锁师傅技术精湛、见多识广,也不在意辛枝繁配锁的理由,三两下就按照图刻好了钥匙。来配锁的人丢钥匙的理由千奇百怪,有被猪吃了的,掉进粪坑的,莫名其妙不见的,被小孩玩丢实在是太合理了。 在一旁还有个小孩坐在小凳上捧着粽子在吃,大概是配锁师傅的孙子,穿得胖乎乎,脸蛋也白嫩嫩的,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辛枝繁不由得看了几眼,嗯,红枣馅儿的,一会儿买点糯米回去包粽子吃吧,辛枝繁被勾起了馋瘾。 配锁师傅修好了毛边,就把钥匙递给辛枝繁。 “谢谢师傅,要是打不开我再来找你啊。”辛枝繁付钱,把钥匙藏好。 “我的手艺你放心,不好用再给你刻一把。”配锁师傅见她质疑,白胡子一动,立马出声。 辛枝繁笑了笑就离开,快要走出巷子口,听见后方传来了配锁师傅的惊呼。 “虎头!你出声啊虎头!” 辛枝繁毫不犹豫,立马转身跑回去。 6、6-炸鸡腿 辛枝繁跑进配锁师傅店里,就看见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小孩,满脸焦急。 “虎头,你怎么了?!虎头!”配锁师傅吓得脸都白了,用手触触小孩的人中,“没气了?没气了!” 辛枝繁见小孩面色煞白,手边还有没啃完的小半个粽子,凭借她不多的医学常识,觉得应该是粽子噎住了,导致气管堵塞。 “师傅,你先别慌,孩子可能是吃粽子呛着了,没咳出来。”辛枝繁又看了下小孩的瞳孔,生疏地摸了下还有没有脉搏。 “那咋办啊妹,虎头他刚才还好好的。”配锁师傅六神无主,见辛枝繁动作挺专业,像是会点医术的样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我也不确定,唉,我试试看!”辛枝繁一咬牙,打算自己先按照气管异物堵塞的症状先急救,总不能干看着小孩无声无息地去了。 辛枝繁脸上有汗,接过虎头,双手抱着孩子的腰,右手握拳,找了一会儿位置后,大拇指内侧贴在肚脐两指以上的地方,左手附在右手上面,使劲向上向内按压。 这是以前辛枝繁在参加市红十字会组织的“生活中能用到的简单急救”课程中学到的方法,海姆立克急救法,对气管堵塞是立刻能救命的法子。 那次培训是政府下发给企业的任务,原本安排去参加的同事因家中有事,就让辛枝繁代替去,顺道考了个初级急救员证出来。 在现代是一次没用上,辛枝繁紧张地后牙都要咬碎了,这是头一回给别人急救,跟培训时用假人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辛枝繁双手按压了几次,就听见了喊声。 “唉唉!出来了,出来了!” 辛枝繁听见小孩的咳嗽声,心下一松,将小孩递给师傅,双手一软,这才感受到后怕。 人在紧急状况下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但在松懈之后往往会感到疲惫,手脚发软,附带有面色发白,心跳过快等症状。 辛枝繁捏了捏拳头,尽快让颤抖的手停下来:“师傅,还是带虎头到医院去看看吧,就去旁边的部队医院,也近。” 配锁师傅闻声,连忙应下,刚要抱着虎头往外走,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又回身进店拿了只布袋子塞进棉袄内口袋。 路上,辛枝繁和配锁师傅简单聊了几句。 辛枝繁得知师傅姓柴,已经快六十了,只有一个女儿,虎头是他的外孙,刚过了四周岁生日。 “虎头一个人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也吃了不少苦,他爸他妈离了,我那老婆子前几年也去了,唉。”柴师傅说着,叹了口气。 虎头乖巧地趴在外公肩头,双手攥着棉袄,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辛枝繁摸了摸小孩的头,换来一个甜甜的微笑。 辛枝繁倒没问那虎头的妈妈去哪里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她,人世间总有很多苦楚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姐姐你怎么不问我妈妈在哪里?”虎头一脸严肃地转过头。 辛枝繁一时语塞,头脑风暴想着回答,没等她风暴完,小孩兴奋地开口。 “我妈妈在造火箭!在很远的地方造火箭!” 虎头小脸一仰,非常骄傲。 辛枝繁满脸吃惊,立马去看柴师傅。 柴师傅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音量都提高了:“没错呐,我那女娃儿几年前生下孩子就走了,说是任务重,之后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是这,俩夫妻感情淡了就分了,但虎头见人就说他妈妈在造火箭,可自豪了。” 辛枝繁理解地点点头,要她家里有人去造火箭了,她能一天发三条朋友圈,一个星期里还有朋友不知道,算她失职! 聊着聊着,医院到了,有护士接过虎头,简单做了查体,问了下情况,就帮忙挂了号。 “唉?今天李主任没有手术吗?”有护士问了一句。 “没有,李主任说今天可以给他排号。” 挂号的护士问道:“患者,要挂李主任的号吗,他虽然不是急诊科医生,但医术精湛,擅长脑科疾病治疗,小孩噎住的话,主要怕脑部有损伤。” “要挂要挂!” 听着护士描述,辛枝繁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李主任的画像,白大褂,兜里插着圆珠笔,稀疏的头发,锃光瓦亮的前脑门,不愧艺术精湛主任的名头。 因为是辛枝繁出手做的急救,又看小孩生得可爱,辛枝繁干脆送佛送到西,打算和虎头一起走完整个流程,再去开无德公公的药。 “二十六号患者,李延主任的号。”护士叫到了虎头的号。 柴师傅连忙起身抱着虎头进了诊室,辛枝繁随后跟上。 一进门,辛枝繁就愣了,转头看了看门边挂的名牌号,确实是写着“脑科-主任-李延”。 “没走错,我虽然年轻,但医术还可以。”李延像是习惯了患者的第一反应,又熟练地解释了一遍。 部队医院总不会骗人吧,柴师傅将信将疑地抱着虎头坐下,将情况仔细陈述给了医生。 辛枝繁没坐下,她的眼神实在无法从李主任身上移开! 她的想象对了一半,白大褂,兜里插了很多圆珠笔,但医术精湛的李主任万幸仍然头发浓密,没有英年早秃的现象。 而且!他居然还是混血!拥有一双绿眼睛,在现实生活中辛枝繁还是第一次看到墨绿色的眼睛。 辛枝繁毫不避讳地盯着李主任看了好久,直到对上那双深邃的绿眼睛。 “同志,请问是你给患者进行了急救措施吗?可以给我演示一遍吗?”李主任问道。 “是的,李主任,我当时其实无法完全确定虎头是被噎到了,只是想万一是,赶到医院肯定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就先试试看,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辛枝繁边说,边抱着虎头演示了一遍。 李延有些惊讶,挑了下眉,表扬道:“同志,你的见识十分广博,急救动作也非常到位。如果你没有当机立断伸以援手,虎头很难救过来。” 听到这,柴师傅心里连喊了几声万幸,对着辛枝繁连声道谢。 “平时还是要多注意小孩子的动向,要教导他细嚼慢咽,不能边吃饭边说话。”李延下了一大段医嘱,听的柴师傅连连点头。 “虎头没什么事了,如果之后有突然的头晕头疼之类的症状第一时间到医院来。” 李延看了眼一旁实习医生写的病历(辛枝繁完全没有注意到),指出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熟练的用对讲机叫下一个号。 虎头一切平安,大喜! 辛枝繁微笑着和柴师傅、虎头告别,去帮周苗灿开了半个月左右的药。 见到了年轻英俊的李主任,大善! 辛枝繁微笑着去买了一整只鸡,打算回家做炸鸡吃。 一直到家门口,辛枝繁的心情都很愉悦,直到听到了婆婆王桂芹的谩骂声。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家里娶了个祖宗,饭也不烧,衣服也不洗,看看,盆里的衣服都堆了几天了,哪家的媳妇还要婆婆催着洗衣服!” 周毅三个鹌鹑似的坐在桌子边不敢说话,看王桂芹大发神威。 辛枝繁放下手中的药,一脸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她:“娘,我一向敬重你,但你这样说就太伤我的心了。” 辛枝繁泄气般坐在凳子上,侧着身子,拿袖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唉,我生来就是命苦,爹不疼娘不爱,天天在家干活却落不着好,就盼着嫁人了,日子能好过点,可没想到!”辛枝繁一顿念白,说得王桂芹怒目圆睁。 “你这日子还不好过啊,天天在家带带孩子,收拾收拾家务活,有空拾掇点菜,要不是嫁进我们周家,你还在地里耕地呢。”王桂芹毫不客气。 “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辛枝繁把落到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正色道:“娘,没钱了,给钱。” 王桂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媳妇一样,没想到她能理直气壮说出要钱的话来。 “娘,我给你慢慢算,这么多天的家用吃喝,我也不多算,就三块钱吧,还有孩子们的冬衣,算五块钱,公公的药钱,也要两块五,还有零零碎碎的,我抹零凑个整,就十块钱吧。这是已经用了的,下个月的伙食家用,你也得给我,双倍,二十块。” 王桂芹原本的文化程度就不高,听辛枝繁这么一通算,被绕得云里雾里。 但没听明白没关系,反正王桂芹不打算给钱。 “你骗鬼呢,要二十块钱!天天在家,也不去外面找点活来干,就知道伸手要钱,我辛辛苦苦在纺织厂干活,一个月工资就十二块,你张口就要二十块钱,真是说得出口。”王桂芹脸上的皱纹都蜷在了一起,大怒道。 “娘,我知道你在纺织厂干活辛苦,是体面的工人,我看这附近也没几个能够有你这么高的工资。”辛枝繁不走心地奉承了几句,“不过,我听说隔壁赵大嫂也在厂里干活,这几天我隐隐约约有听说外头在传你的闲话。” 王桂芹的怒火被强行打断了,教训儿媳妇不如听赵大嫂传什么话来的重要。 “这没影的事,我也不好乱说。”辛枝繁见婆婆感兴趣了,故意拖拉起来。 “唉呀,你这倒霉孩子,在娘这你怕什么,她在外头说了什么了不得了话了?”王桂芹简直气死。 “也没啥,就说你抠门啥的。”辛枝繁说得含糊。 王桂芹放下心来,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就这?她也没别的话能说。” “还说你对公公太刻薄。”辛枝繁迅速补充了一句。 王桂芹一拍桌子:“赵梅这碎嘴婆子,就盯着咱家,看见点啥就跟狗见了屎一样,巴不得要嗅一口,也不怕臭了嘴。” “还说你不给公公看病,要他早点去,你好早点改嫁。”辛枝繁补刀。 王桂芹猛地站起,就要往门外冲:“赵梅!赵梅!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你传这样的闲话是不是皮子痒了,就算咱俩是一个厂的,我今天也要讨个说法!” “赵大嫂还说你偷东西。” 王桂芹“倏”的又坐下了。 辛枝繁见状,一挑眉,被她抓住了。 “娘,赵大嫂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你,你对公公可好了,早上还让我去医院买药,被她这么说,娘你的名声都要臭了,咱们去找她理论理论!”这回换辛枝繁站起身了。 王桂芹立马拉住她:“年轻人,别这么冲动,我和赵嫂子是多年的邻居了,这牙齿还经常咬到舌头呢,邻居间吵点虚头巴脑的也正常。” 一边说着,王桂芹从身上掏出十块钱给儿媳妇。 辛枝繁挑眉,居然随身带这么多钱。 “不行,娘!她还说你从厂子里偷东西出来,这可不能忍,万一有人信了这话,你在厂里就呆不下去了娘。不行,我一定要去跟赵大嫂说清楚。”辛枝繁拼命补刀。 “行了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认死理呢,我再给你十块钱,你去做饭去,赵嫂子的事我会跟她说的。”王桂芹走进屋子,去拿钱。 辛枝繁焦急的表情立马消失了,变脸速度之快吓了三个在吃瓜的小孩一跳。 倔强的周毅开始有点怕这个后妈,但强忍着跟她对视。 最有眼力见的周宏立刻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心里又把后妈提高了一个档次,排在阿奶的前面。 周小丫盯着桌上的鸡腿流口水。 “一会儿跟着我的话走,给你们炸鸡腿吃,懂?”辛枝繁脸色淡淡,仔细摸着发白的袖口。 “懂!”周小丫头个应声,周宏跟上,周毅不情愿地撇开脸。 王桂芹拿着十块钱走出房门,放进辛枝繁手心,语重心长叮嘱道:“我一会儿有事出门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们,不用等我吃饭了哈。还有,别冲动,赵大嫂那儿我去解决。” 辛枝繁乖巧点头:“对了娘,刚刚孩子们有孝心,都说要自己去照顾公公,不让外人说周家不孝顺。” 王桂芹疑惑地看了眼三个小孩。 周小丫和周宏想到刚刚后妈的话,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周毅不忿想说什么,但被周宏一扯衣角,也不甘不愿地点头。 王桂芹也不在意,火急火燎出门去了,反正只要不让她去照顾周苗灿就行,看见那老头就烦。 辛枝繁见糊弄婆婆成功,把手里的任务派给三个小孩干了,自己拎着鸡进了厨房。 在现代可以直接买鸡腿,冷冻生鲜应有尽有,但在如今物资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只能买到整鸡。 辛枝繁熟练地给鸡切块,毫不心疼地放了半锅油,略处理了下鸡就下锅开炸。 噼里啪啦的响声瞬间响起,让辛枝繁暂且忘却了身处糟心的小说世界,回到了以前在后厨的美好时光。 鸡皮紧皱回缩,慢慢变成金黄,有汁水从切口渗出,又激起一阵溅油声。 大致估算了下火候,辛枝繁不紧不慢将炸鸡块捞了出来,厨房里没有黑胡椒等调料,只能简单撒了点粗盐。 油炸的香气早就飘满了整个厨房,通过屋子的缝隙传到了外头。 路过的人砸吧了下嘴,感叹了下不愧是城里人,吃得这么好。 另一个屋子的周苗灿躺在床上,清醒地睁着眼睛,还是一片漆黑,闻见香气,伊哩乌卢地喊着。 周小丫吸吮着手指,不断深呼吸,要把周围的香气全部吸干净。 周宏周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听见辛枝繁喊他们干活的声音,如同离弦之箭立刻冲进厨房。 没多久,几人齐聚饭桌,中间是一大盆香喷喷炸鸡块。 “周宏,办好的我交代的事,给咱们日后吃到更多好吃的打下了坚实基础,一个鸡腿。” “周小丫,虽然没干活,但态度很积极,反应很热烈,后妈相信你,会越来越进步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三个炸鸡块。” “周毅,看在你这次也跟着表态的份上,一个炸鸡块,以资鼓励。” 辛枝繁非常满意自己的公平分工,挥了下手,将剩下了一盆炸鸡挪到自己面前:“吃饭!” 三人火速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鸡块,吃了一口反而不敢大口吃了,慢点吃才能最大程度品味。 周毅夹了鸡块,一入口就满心复杂。唾弃自己这就对后妈屈服了,委屈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己居然迟了好多天才吃到,欣喜以后只要跟着后妈就有好吃的肉吃。 周毅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很多成年人进入职场面对996但薪资丰厚的工作才有的复杂情感。 辛枝繁先吃一口鸡腿,入口酥脆,表皮的面衣裹得不厚,也就更加香酥,满满的油脂及蛋白质的香气,疯狂充满整个口腔。 辛枝繁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这具身体实在太缺肉了,要好好补补。 7、7-炸鸡腿 王桂芹所在的纺织厂名叫恒棉纺织厂,是祖籍s市的一位老板自主创办的,不同于大部分的国营企业,属于私营工厂。 八十年代s市将纺织作为本市龙头产业,大力发展,在整个z省都算上数一数二,也因此私营小工厂如雨后春笋,络绎不绝出现。 此类小工厂大多只专精纺织的某道步骤,并没有完整的产业流水线,恒棉纺织厂就只做纺纱及织造工艺。 王桂芹所在的小组为纺纱组,负责将棉花及其他材质的原材料制成丝线。王桂芹属于细纱工,在整个小组里算是比较重要的岗位。 细纱工最令人担心也最精致的工序,是接线头。它由五个动作组成:拔管,引纱,放管,掐头,接头,这几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 王桂芹已经孰能生巧,接线头的工作利索果断。 “咔。” 随着不大的响声,并轴机缓缓停下,工人们也不意外,趁着这点功夫喝水上厕所。 “机器又出故障了,上回厂长从a市请来的专家不是刚刚维修过嘛,真不顶用。”和王桂芹并排的同个工友吕芳小声抱怨。 “这机器也老旧了,听说国营的纺织厂都换上kb-20的并轴机了,不会时不时停工。”在一旁的赵大嫂也掏出水杯喝了一口水。 吕芳凑近赵大嫂的耳边说道:“机器太先进也不好,咱们都没时间喝口水了。” “吕芳同志,你这的觉悟就不够高了,哪能因为自己想喝口水就盼着机器故障呢。”王桂芹一直竖着耳朵听赵梅俩人聊天,总算让她抓到把柄了。 吕芳呐呐不敢说话,王桂芹是厂里出了名的厉害人,没准之后的小组长也是她,犯不着和她顶嘴。 “桂芹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盼着机器故障,这喝水上厕所,是个人都要,在你嘴里是天大的坏事了。”赵梅可不怕王桂芹,还没当上小组长呢,就开始吆五喝六的教训工友了。 王桂芹这几天正焦头烂额忙晋升的事,还从儿媳嘴里听见赵梅在外头传她的闲话,正是烦躁的时候,赵梅顶嘴碰巧撞到枪口上了。 “赵梅,看来你的思想觉悟也不够高,外头这么多农民顶着烈日干活,咱们在厂房里晒不着冻不着的,喝水上厕所这点小事,为了厂子的效益咱们忍一忍又怎么样。你不想干就早点回家去,有的是人会来干。”王桂芹放下手里的水杯就一通教训,音量颇大,整个车间顿时安静下来,其余女工都偷偷瞧着这里的动静。 赵梅脸胀得通红,刚想高声反驳,就被吕芳拉住了:“算了算了赵嫂子,咱们别让人家看笑话。” “怎么了?都不说话。”一个面容亲切和蔼的女同志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车间小组长。 “厂长好。”女工见了来人立刻问好。 “厂长,我是纺纱线的女工王桂芹,刚才是这样的,吕芳同志思想堕落,盼着纺织机器损坏好让自己喝水,我说了她两句,赵梅同志就不高兴了,认为我说的话不对,就争吵了几句。”王桂芹起身,先声夺人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吕芳急切地想要辩解,但听王桂芹的话,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是实情,但自己实在没这个意思啊! 小组长赞赏地看了王桂芹一眼,俩人默契地对视后移开视线。 “吕芳同志,你这样的思想是消极的,不符合咱们厂积极进取的原则,这次就算了,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把懒惰的性情带到厂里来,好好努力,认真干活。”厂长训诫了吕芳几句,也对赵梅进行了批评。 二人表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还有半个月,咱们纺纱线的车间小组长就要退休了,同时也要在本车间选出技术优秀、品德高尚的工人来担当小组长,希望大家这段时间积极表现,有意向竞争的同志要积极表现。”厂长又勉励了大家几句就去了另外的车间。 小组长立马跟上厂长。 “厂长,我看刚才的女工王桂芹不错,人又正直,工作也认真负责,我个人是十分看好她的。”小组长在厂长耳边推荐王桂芹。 厂长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仔细考虑的。 纺纱线车间内,刚刚轻松的氛围消失,不仅赵梅吕芳二人沮丧不已,就连其他女工之间都沉默下来。 只有王桂芹在厂长面前大出风头,心满意足,心想给小组长送礼还真是没送错,看来这次竞争小组长是稳了,哼,区区赵梅还想跟她斗。 并轴机已经被机械工修好了,重新发出隆隆的响声。 要好的女工们一面在自己的工位上干活,一面偷偷摸摸说着小话,时不时看看得意的王桂芹两眼,不屑地撇撇嘴。 “就她思想觉悟高,大家姐妹间抱怨几句还说给厂长听。” “是啊,是啊,要是小组长投票,我可不投给她,现在就这么神气了,等真当上组长了,咱们都要吃她的排头。” “没错,听说赵梅也要参加的,我还是投她吧,至少会帮着咱们说话。” 王桂芹对工友们暗地里的吐槽毫不知情,反正最后小组长任命是由厂长定下了,工人们的喜恶无关痛痒。 下班后,赵梅同要好的工友打了招呼,就沉着脸往家赶。 如今看厂长和小组长的样子,自己竞争组长的希望渺茫啊。前几天从王桂芹儿媳那里得到消息,王桂芹可能在暗地里给小组长送礼,俩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她也打听到了,确实又这么一回事。 那她要怎么办,难道要和王桂芹一样也去送礼? 不妥,自己可没有在部队当兵的儿子,没那么多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再去问问王桂芹儿媳,有什么消息能打听,没准有意外之喜。 赵梅打定了主意,狠狠心从集市里买了三只黄多肉肥的母蟹,拿稻草捆着就往王桂芹家去。 “小辛啊小辛,我赵大嫂。”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辛枝繁走了出来。 赵梅的眼睛一亮,辛枝繁这回换上了自己买的棉衣,淡蓝的外衣边角还绣着精美的竹枝,再加上这几天辛枝繁吃好喝好,心情舒畅,面色红润,头发浓密乌黑,青春自信的气息突显,显得格外美貌。 赵梅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寒暄了几句:“你婆婆下了班还没回来?这不快过年了吧,邻里邻居的,也没啥好东西,给你送几只螃蟹,也添个菜。” 辛枝繁还不清楚赵梅来找她干什么,只笑眯眯地接过螃蟹,嘴里客气了几句:“我婆婆还没回来呢,说是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有事去。” 赵大嫂递过螃蟹,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就叹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辛枝繁知道肉戏要来了,也端正了脸色,仔细倾听。 “大嫂也不瞒你,如今我也是进退两难了,我倒是盼着能够当上组长,但如今看样子是你婆婆希望更大了,先跟你道喜了。”赵梅抱怨着。 辛枝繁闻言,心想:王桂芹要当小组长了,那怎么行,她走运我就难受。又想到被王桂芹藏了整整一柜子的丝线,心里有了主意。 “嫂子,我婆婆能当上组长,我当然也高兴,别的不说,光是工资就多了好几块钱,更别提其他的福利了。”辛枝繁一脸欣喜的模样。 “嫂子你也太客气,还提了螃蟹过来,在这等等我啊,我去给你拿个东西,你带回家。”辛枝繁说着就往屋里走。 “哎呀,不用,太客气了小辛。”赵大嫂也礼貌性地拒绝了几句。 没一会儿功夫,辛枝繁拿了个篮子走了出来。 赵梅不经意一瞧,顿时愣了,篮子里是几卷纱线,颜色颇为漂亮,碧绿鹅黄粉红青黛,她瞎了眼都能认出来,这是她们厂里产的纱线。 “赵大嫂,家里也没别的东西,这几卷纱线你拿回家吧,我婆婆带来的。”辛枝繁像是没看到赵梅的吃惊,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梅拿起一卷碧绿色的纱线仔细打量,没错,这肯定是恒棉纺织厂出品的,里头的卷纸上还隐隐约约有个“恒”字暗印。 一般的卷纸上自然不会有印记,这几卷纱线因为颜色艳丽,是厂长废了好些功夫找了技术工调出的颜色,就为了作为纱线代表参加b市举办的国际纺织展览会。 也就是说,这几卷纱线是非卖品,只是用于展览,就算卖出去了,也是出口到国外。但就赵梅所知,这几卷纱线却是引起了别的厂家注意,但由于恒棉纺织厂产量太小,最终还是没有拿下这笔订单。 赵梅心头巨震,看篮子里的几卷纱线眼里冒出了光,就像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很有可能,这几卷纱线是王桂芹从厂里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拿来的,绝对不是正经买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想当小组长?不被赶出厂子就算她祖上积德了。 赵梅兴奋地感谢了辛枝繁几句,再三确认这几卷纱线真的是王桂芹拿来的吗。 辛枝繁无奈说道:“是啊,赵大嫂,你知道我娘家家穷,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线,婆婆在纺织厂上班,可能是内部福利吧,白色的纱线还有一柜子呢。” 赵梅大吃一惊,眼睛都冒光了:“那什么,小辛,我以后再来看你啊。” 8、8-清蒸螃蟹 辛枝繁想了想原著中的剧情,婆婆王桂芹因为贿赂组长,在她退休后顺利成为了新一任小组长,虽然小说中没有明说,但从后期沈柔嫁进周家,王桂芹拿出的一匹匹成品布料及各色精美纱线就知道,王桂芹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越发嚣张。 这回有赵大嫂从中作梗,暴露出王桂芹有偷东西的恶习惯,总不会就如此顺利让她当上组长,就算赵大嫂没有成功,那她就以儿媳妇的身份去实名举报,大义灭亲。 反正总不让她好过就是了,辛枝繁想了一遍,觉得实在不行就一路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狠得下心来。 辛枝繁动作麻利地蒸好了螃蟹,喊三小孩一起来吃。 快过年时候的螃蟹最是肥美的时候,赵大嫂自小生活在此熟知挑蟹技巧,个个都是母蟹,对半切开螃蟹,露出满满的蟹黄,蟹脚也鼓鼓的,很是有力。 本地的玫瑰米醋也别有盛名,辛枝繁尝了下,比镇江陈醋更加轻盈,多了丝香气,添上酱油,来一点点姜丝,就是极鲜美的蘸料。 “一会儿去给你们阿爷喂饭,谁去谁就有一整只螃蟹吃。” 周宏率先举手,辛枝繁分给了他一只,周小丫周毅各半只,剩下一只自己吃。 周宏作为王桂芹的贴心孙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吃过螃蟹,但奇怪,后妈做出的菜总是格外好吃,就连看似简单的蒸螃蟹也一样。 周宏熟练地扒开螃蟹,去除蟹腮蟹胃,小心翼翼剃下蟹黄蟹肉,放在盘子里,淋上一点蘸料,先空口尝了一口。 嗯~ 周宏幸福地眯起了眼。 再把白米饭舀到盘子上,拿勺子拌开,啊呜一口,舌头和牙齿互相配合,三两下就咽下了肚。 辛枝繁不紧不慢咬着蟹腿,看了周宏的吃相,有些好笑。 吃完饭,三个小孩不等辛枝繁吩咐,立刻动身,刷锅的刷锅,挑水的挑水,连饭后的一口温茶都替辛枝繁倒好了。 这一幕要是让王桂芹看见,指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还是周家伸手不动的调皮孩子吗。 周宏心满意足吃完了饭,就遵守承诺去给周苗灿喂饭去了。 打开屋子,里头黑不见手,只隐隐约约听见老人的呻/吟。 说实话,周宏之前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起来,连后山的坟地那里也不是没去过,但自从后妈吩咐这间屋子不准见光之后,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周宏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也不说话,就着门没关实的一点亮光给他喂饭。 一口,两口,三口。 每次周苗灿急切地想开口跟亲孙子说话,就被他喂进一口饭,接连数次,引得周苗灿来不及咀嚼,咳嗽起来。 但就算这样,周宏也没出声,沉默地等周苗灿咳嗽完又喂他一口。 辛枝繁见周宏喂完了饭出来,看后妈更加畏惧了,问了个好之后就跑走。 辛枝繁摇了摇头,不禁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在原主嫁进周家之前,周苗灿就已经中风在床了,之前都是王桂芹在料理照顾,自打辛枝繁嫁了进来,就甩手扔给了她。 辛枝繁清楚地记得,公公周苗灿黏腻的眼神,在他清醒的时候,能动的那只手总是抓着她不放。 “辛辛,真是好媳妇,公公很喜欢。”周苗灿含糊的话只传入了辛枝繁的耳朵里。 原主浑身一颤,连用力撇开那只手都不敢,只能任由他抓着。 周苗灿一见儿媳妇的样子,心里有数了,干枯萎缩的手沿着她白皙饱满的胳膊往上走,像攀附着白玉兰的毒蛇。 原主这才猛地起身,不敢再靠近床边,却不慎碰翻手边的饭碗,发出响亮的瓷裂声。 “要死了,喂个饭都笨手笨脚的,娶你不如娶个木头!还能不能干了,今天晚上别吃饭了。” 门口传来婆婆的咒骂声,原主好像没反应过来一般,愣愣地,好一会儿功夫才收拾了碎碗。 辛枝繁一手支着脑袋,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咒骂一声,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让原主崩溃的场景。 原主每半个月要给公公擦拭身体,久病在床的病人最要保持清洁,这活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辛枝繁小心翼翼拿着毛巾给公公擦脖子、手臂、后背,周苗灿正好清醒着,看见儿媳忍耐的表情,就像瘾君子饱饱吸食了一顿,露出歆享的笑容。 在辛枝繁快要擦完的时候,周苗灿叹息一声,放松了身体,响起一阵水声,床上出现一滩黄色的尿迹。 原主似乎要崩溃了,她看向洋洋得意的公公,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恨意。 从此以后,原主再也不肯进公公的房间,任凭王桂芹如何打骂,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辛枝繁拿出了那把她配来的钥匙,紧紧捏在手心,参差的齿痕印在柔软的手心隐隐作痛,想到上次买的药还放在她的房间里,并没有给周苗灿吃。 总要帮她讨回这个公道的。 ******** 王桂芹这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厂里的同事敬着她,领导看中她,眼看这小组长的位子就要到她手里了;家里儿媳妇虽然懒惰了点,但管教小孩有一套,三个孙子孙女都乖了不少。 “王桂芹,有你的信。”邮递员在院子外喊了一声。 “来了。”王桂芹算了算日子,应该是部队里的周建国寄信过来的。 拿到手,果不其然。 周建国先说了这个月给家里多寄三块钱,让王桂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给他省钱不肯吃喝。 王桂芹刻薄的脸上露出笑容,嘴上却怪罪道:“这孩子,哪能随便吃喝,还过不过日子了,建国就是疼妈。” 但越往后看,王桂芹不禁皱起了眉头。 之前周建国寄来的信上说,他过半年就要退伍回家了,到时候应该会在本地安排好工作。 但这次的信上却说,最高领导下了命令,整个部队要裁军一百万人,而他恰好被选中了,因此,大概过完了这个年,他就要提前回家了。 王桂芹原本认字就不多,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半天,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那岂不是没法安排工作了,到时候岂不是还要自己去找工作?那哪里有组织安排的光鲜丰厚啊。 王桂芹急了,想再写信去问问,但一想到自己不识字,叫旁人去写,寄到部队,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王桂芹暗下决心,这次的小组长自己一定要当上,得多攒点钱给建国疏通下关系,让他有个体面的工作。 继续看信上的内容,周建国又写道,他在部队的时候认识了个姑娘,是城里人,他每个月都要向连队请假出门看她,他们两情相悦,等回到家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辛枝繁离婚。 那个姑娘叫沈柔,家境不错,是城市户口,虽然父母不在了,从小在叔叔婶婶家长大,但俩人都是双职工,还在省城。 对了,那个姑娘怀了他的孩子,医院检查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和沈柔商量了下,打算让她先住到家里来,大概年前就会到了,请王桂芹到时候张罗张罗。 王桂芹不敢置信地把这段内容看了好几遍,怀疑是不是自己认字太少,看错了。 怎么一下子就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王桂芹放下手里的信,不得不接受了宝贝儿子给她送的大礼。 自己的儿媳最近是懒了点,连饭都不怎么烧了,不过之前干活还算麻利,就是家境差了点。 那个沈柔,家境好,又是城里户口,肚子里还怀了孩子,而且和建国两情相悦。 真是很难取舍啊。 王桂芹自诩是个好婆婆,两个儿媳是烧了高香才能嫁进周家的,不过既然儿子选了沈柔,那就让辛枝繁和他离婚吧。 再娶一个,还能有一次嫁妆呢。 王桂芹又振奋起来。 “辛枝繁,你过来。”王桂芹大声喊。 “唉——”辛枝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等婆婆催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非要人三请四催你才过来是不是?看看你那样子,狗都比你勤快,一天到晚就待在家里,也不干活,衣服也不洗,饭也不烧。” “知道了娘。”辛枝繁看王桂芹越说越起劲了,连忙打断她。 王桂芹白了她一眼:“过年前,我家有个亲戚要来家里住,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辛枝繁炸了眨眼,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应该是女主沈柔要到周家了。 “妈,这事先不急,你看,这不快过年了嘛,你还穿着这件旧衣服,这拙劣的做工,这劣质的布料,你还穿她干嘛。”辛枝繁不接茬,点点王桂芹的衣服,抓住机会数落了一顿。 王桂芹睁大了眼,气得脸都红了,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娘,我是说,你穿这样的衣服,做儿媳的看了很心疼呢。”辛枝繁丝滑地接了下句。 王桂芹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样,娘,儿媳给你做件衣服怎么样?用最好的料子,找镇上技术最好的孙大婶去给你缝。” “就大红的袄面,袖口领口缝上黄色滚边,用颜色漂亮的纱线绣些花鸟鱼虫,吉祥如意又好看。” “而且儿媳听说你马上要当上纺织厂的组长了,可算是个大喜事,又碰上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就要穿得漂亮喜庆些。” 王桂芹被儿媳的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心里畅想着自己穿着新衣裳,不管过年走亲戚,还是厂里的老工友们见了,怕是心里都要羡慕嫉妒了。 “嗯,不错,难为你一片孝心了,那就去做吧。”王桂芹矜持地点点头。 辛枝繁却没走,一只手往上一翻,往王桂芹面前一伸。 “娘,给钱。” 王桂芹又被噎住了,双眉一竖就要开口。 “娘,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你给我点钱,我给你把衣服妥妥当当地做好。” 王桂芹嘟囔了几声,想让她自己找法子,但一想,她手里确实没钱了,到时候可别把自己的衣服做坏了。 只得转身回房拿钱。 辛枝繁接过婆婆给的五块钱,揣进兜里,想了想又不经意问道:“娘,你知道哪里有好看的纱线可以买,我去买了给你绣点花纹,更好看些。” 王桂芹想了想,又回房间拿了卷纱线出来。 “哪里还要买,别浪费钱,喏,这个拿去绣。” 王桂芹把纱线递给辛枝繁。 辛枝繁微笑接过,接过她的罪证。 9、9-清蒸螃蟹 辛枝繁拿上婆婆王桂芹给的纱线,去了赵大嫂家。 赵大嫂家与周家仅一墙之隔,作为几十年的邻居,俩人之间性格不合,赵大嫂看不起王桂芹的悭吝恶毒,王桂芹看不起赵大嫂总是说闲言碎语,发生过不少龃龉,争吵更是三天两头的事。 要命的是俩人居然还在一个厂子里上班,如今都要竞争组长的位置,确实是冤家。 “赵大嫂,你一人在家吗?”辛枝繁在门口喊了一声。 “是小辛啊,你进来吧,就我一人在家。”赵大嫂停下手里的针线,“他们都在外头呢。” 辛枝繁同她寒暄了几句,夸了夸赵大嫂的针线活,才引入正题。 “快过年了,我想着给婆婆做件衣裳,不过我笨手笨脚,这裁剪绣花的活儿是一点都不会,这不,想赵大嫂你的手艺精湛,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就厚着脸皮来请教你了。”辛枝繁拿出了那卷绿色纱线。 赵大嫂被哄得心头火热,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小辛你太客气了。” 赵大嫂仔细一看辛枝繁手里的纱线,耸然一惊,这不是王桂芹从厂里偷拿的吗,怎么辛枝繁又拿了一卷过来。 辛枝繁见赵大嫂眼神变了,笑了笑说道:“我这婆婆,平时就抠门,不到日头完全下山是绝对不肯打开电灯的,我有一回在房间里开灯补了下孩子的衣服,就被婆婆一顿毒打。” “赵大嫂,你说我的婆婆是不是太过分了,在家里抠门也就算了,还总是从厂里拿东西回来。”辛枝繁语气平淡,但停在赵梅耳中,却不下于旱地惊雷。 赵大嫂张了张嘴,看面前辛枝繁恬静微笑的面容,不自觉感到有些害怕。 “赵大嫂,我知道你和我婆婆在竞争组长的岗位,我婆婆人聪明,知道走捷径,早就给组长送好了礼,你的希望可不太大啊。”辛枝繁继续说道,不管她的话给赵梅带来多大的震撼。 赵大嫂之前虽然从辛枝繁的暗示中,知道了王桂芹在偷偷送礼,但辛枝繁作为儿媳妇这么直接就跟她说这些隐秘,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小辛,嫂子人笨,但好歹听得懂话,你之前和我说的,我都细细揣摩过了。实话跟你说罢,我原本打算后天一大早就去厂长那里举报王桂芹偷东西。”赵梅也跟着打了一击直球。 “赵大嫂,照我的看法,还是暂时先不要举报的好。”辛枝繁说道,“这件事让我婆婆知道更好。” 辛枝繁心想,折磨才刚刚开始,哪能一下子就王炸呢,软刀子割肉,给王桂芹一点希望,再彻底扑灭,才对得起原主的惨死。 赵大嫂没理解什么意思。 “举报当然是要举报的,但不能在这个档口。你和我婆婆正是竞争激烈的时候,你现在举报,虽然道理上很说的过去,但总会落人口舌。” “更何况,赵大嫂你毕竟和我婆婆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这大义灭亲,一时痛快了,之后可不好过。所以,不如捏着这各把柄,才是赵大嫂你永久的粮票啊。” 辛枝繁说道最后,开心得眯起了眼,眉眼弯弯,颇为娇俏,但在赵大嫂眼里却可怕的很。 王桂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欺负,却不晓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你说的话我明白了。”赵大嫂点点头同意了辛枝繁的建议。 辛枝繁点点头,留下那卷纱线就要走,被赵大嫂叫住了。 “小辛,你那衣服我来给你做吧,年轻姑娘的手娇贵,这种粗活让嫂子来就行了。” 辛枝繁欣然同意了,补充说了句:“赵大嫂,要是我婆婆问起你是哪里来的纱线,也不必替我遮掩,大方说就行了,我也已经不想和她打马虎眼了。” 赵大嫂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点头算是应下了。 当天晚上,赵大嫂拉了灯,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反复思考明天要怎么和王桂芹好好说道这件事。 “怎么了,还睡不睡了?别翻身了。”赵大嫂的丈夫被吵醒了,有些不满地说道。 “你知道个屁,回家就知道吃饭睡觉,老娘翻个身还叽叽歪歪。”赵大嫂语气泼辣地呛声回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凶什么。”赵大嫂丈夫吕刚嘟囔着。 “你转过来,我有件事跟你说。” 吕刚心里吐槽,现在又有话要说了,霸道,太霸道。身子却乖乖地转了过来,面向赵梅。 赵大嫂组织了下语言,把辛枝繁找她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吕刚听得瞠目结舌:“好家伙,这姑娘也太狠了。” “谁说不是呢,我想着小辛平时看起来闷声不响的一个人,谁知道发起疯来这么六亲不认,对自己的婆婆都这么狠心。”赵大嫂感叹道。 “不是有句老话么,人不可貌相。唉,等以后咱们家的小子娶了媳妇,你可不能这么磋磨儿媳妇,这有现成的例子摆着呢。”吕刚砸吧了嘴。 赵大嫂不满地锤了下吕刚的肩:“我是王桂芹这样的人吗?天底下像周家这样的都不多了,我肯定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我是想,这件事咱们家承了小辛的人情,以后怎么办才好。要不是她把纱线给我,这组长的职位,肯定落不到我头上。”赵大嫂皱起了眉头。 “还能怎么办,送个礼,日后慢慢走动嘛。”吕刚有些困了,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给媳妇当参谋,太累了。 “净说废话。谁不知道要给小辛送东西,我是有些怕了,这小姑娘……” “嘿,天底下还有你赵梅害怕的人呐,不多见不多见哈哈哈,啊——”吕刚被赵梅狠狠一拧,发出惨叫。 “你是没看见,小辛跟我说的时候,脸上还笑眯眯的,跟说谷子丰收一样,太渗人。小辛看起来是有大作为的,但咱们小门小户还是不要高攀的好。” “那就送个重礼,小辛会明白你的意思的。”吕刚也不再开玩笑,认真说道。 俩人在被窝里说了些话,把事情一一梳理了,待到月上中天,总算睡了。 10、10-清蒸螃蟹 一大早,王桂芹就笑眯眯地出门上班去了,高扬着头,衣服也穿得簇新,很是意气风发。 辛枝繁见状,也奉承了她几句话,反正马上就翻脸了,给婆婆最后的关爱吧。 “今天,你们三个都乖乖的,吃完饭就好好在房间里,不要出门瞎玩了,今天你们阿奶心情会不太好,撞枪口上,吃一顿打可不要求我。”辛枝繁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 三个小孩互相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阿奶出门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嘛,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还是最会看人脸色的周宏有些明白,瞧了瞧辛枝繁意味深长的笑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辛枝繁就随口说了一句,到底听不听也不关她的事。 辛枝繁进了自己的房间,数了数自己的私房钱。零零散散从王桂芹那里要来了二十五块钱,但这段日子也花掉了不少,只剩下十五块三毛。 她迟早要搬出去,还得找个能住的房子。 在八十年代,是没有真正意义上买房的概念的。在1997年国家住房改革全面推行前,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直管房”,也就是房管局直接管理的房子,剩下的房子也基本都是单位房,轮不到个人做主。 不过房子是公家的,但在政策上并没有阻止人们换房。 在稍大的城市里都有换房调房市场,儿子女儿分家了,要换房,孩子生得多了要换房。 但辛枝繁名下并没有房子,也没法和别人调换,只能去租房。 小说里提到过一嘴,城里租房一月的费用平均在十块钱左右,自然越好的房子越贵。 辛枝繁烦恼地摸摸脸,至少得有一年租房的钱,如果能直接租个铺面就更好了,开家小饭店,能赚钱养活自己。 按小说里的时间,马上沈柔就要到家了,到时候得抓住机会从王桂芹手里扣出钱来。 空想也变不出钱来,辛枝繁决定养足精神,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到了乌金半垂下班时间,王桂芹沉着脸回了家。 王桂芹早上那副壮志酬酬的样子消失不见,尖刻的脸上阴云密布。 辛枝繁已经提早吃好了晚饭,正指挥着三个孩子收拾残局。 “自己没长手吗,有你这么当后妈的吗,让这么小的孩子收拾东西,碗摔了割到手怎么办!” 王桂芹正是恼火的时候,被赵梅抓住了把柄,威胁她不得不推了组长的岗位,还得在厂长面前苦苦微笑,不露出嫉恨的表情。 回到家正好看到这幅场景,王桂芹立马炸了。 以往这个时候,辛枝繁早就笑着解释了,要么安抚要么转移话题,但今天,她仍然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只“嗯”了一声。 王桂芹本就是火药桶就差最后的火星,见了辛枝繁这样的态度,立刻被引燃了。 “娶你进门真是瞎了眼了,家门不幸,一点当娘的样子都没有,脾气又臭成这样,周家哪里亏待你了,你说!” 王桂芹气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一双三白眼恶狠狠地死死盯着辛枝繁,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大。 三个小孩一见阿奶这幅样子噤若寒蝉,缩着脑袋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收拾桌子,周宏偷偷用余光看向后妈,却见她面色如常,半点没被吓到。 “你们收拾好碗筷就到房间里去。”辛枝繁根本没理她,对着三个小孩说道。 “不许收拾!给我放下!”王桂芹听见辛枝繁的话,火冒三丈,音量大到隔壁赵大嫂都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倾听。 三个小孩吓得面色煞白,看看气得浑身发抖的阿奶,再看看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的后妈,一时半会僵住了,一动不动,手上的碗筷重如千斤。 辛枝繁对着三人眨了眨眼,如同一个信号,三人手脚麻利地拿着东西就往厨房跑去。 “好啊,好啊,我这段时间有事在外忙碌,倒让你在家里当了大王,好大的威风!一段时间不教训你,还以为你学聪明了,看样子还是欠打!” 王桂芹眼风一扫,看见墙角的扫帚,立马拿起想要像之前那样教训儿媳。 辛枝繁哪里会让她打,伸手一抓,牢牢抓住了扫帚杆子。 “好婆婆,这段时间你在外忙碌,不知道忙的如何啦?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不会不仅白忙活一场,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辛枝繁已经起身,她个子高,低头笑眯眯地看向王桂芹。 王桂芹听见她若有所指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就把所有事串在了一起。 “是你干的?”王桂芹声音颤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双眼瞪着她。 辛枝繁也不回答,把扫帚夺过,用力扔到院子里,发出好大的响声,把一直偷听的赵大嫂都吓了一跳。 “是我做的怎样?不是我做的又怎样?”辛枝繁语气戏谑。 王桂芹眼里红血丝遍布,伸出手指着辛枝繁:“你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怕遭天谴!” 王桂芹想到自己早上到了厂里,兴冲冲地想找厂长组长联络感情,还随口教训了吕芳几句。 没过一会就被赵梅拦住,被她威胁了一番。 王桂芹忍着屈辱,答应了赵梅提出的条件,毕竟要是不答应她,失去的就不只是组长的岗位了,连工作都要丢了。 想到早上受到的屈辱,赵梅的居高临下,自己前一刻还在工友面前吹牛,享受着其他人的奉承,之后就像滑稽小丑一般推掉组长的位子,被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盯着,王桂芹脑子里的理智就彻底断弦了。 “畜生!你还我的组长,本来就该是我的,被你毁了!啊啊啊——” 王桂芹什么都不管了,大喊着冲向辛枝繁,举起手想要打她一顿。 辛枝繁早有准备,双手一束一拧,伸腿在她腿窝一踢,就把王桂芹按在了地上。 “是我让你偷厂里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自私低劣,人品败坏,道德低下,还要把错推到别人身上,无耻至极。” 辛枝繁也不管王桂芹能不能听懂这些话,反正她是骂爽了。 隔壁的赵大嫂在听见王桂芹尖叫的时候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在周家门口缝里往里看。 见到辛枝繁大发神威这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回到自己家的院子。 王桂芹挣扎了好一会儿,但辛枝繁牢牢按着她,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王桂芹毕竟年纪大了,一番使劲累得气喘如牛。 辛枝繁不想她在自己手里有个什么好歹,松手调整了呼吸:“你自己好好反省吧,到底是谁的错。” 王桂芹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裳上全是灰尘印子,喘着大气:“离……离婚!你跟我儿子离婚!” 辛枝繁冷笑一声:“你说离就离?我和周建国是在部队打过结婚报告的,受国家法律保护,现在周建国还没退役,仍然是军婚。” 王桂芹怔了怔,随即想到周建国还有个对象已经怀孕一个月了,这要是被组织知道,肯定要处分的。 “你儿子不在家,我辛辛苦苦打理家中,照顾孩子,你一句离婚就想打发我走?这不是骗婚呐,门都没有。”辛枝繁态度坚决,丝毫不肯离婚的模样。 王桂芹也没发现不对,在她看来,儿子建国前途无量,就算被裁军了,也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辛枝繁不愿意离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根本没想到她是以退为进,想要从她手里再多拿钱才这样说。 王桂芹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工作,一会儿想到儿子,只觉得自己到处是软肋,哪里都不能放弃,根本拿辛枝繁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想到这,王桂芹不禁悲从中来,也不顾自己还赖在地上,就抹着眼泪,无声哭泣。 一个年纪不小的老人孤零零坐在地上哭,是个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怜悯的画面,但辛枝繁心里毫无动容之意。 现在倒是知道哭了,这只不过是哭自己的利益受损,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 原主被她毒打辱骂,受她欺辱奴役,榨干她除了子宫之外的所有价值。 最终在冷冽寒风中,原主躺在破庙稻草堆中死不瞑目,只有泥塑菩萨还带一丝悲悯地注视她。 这时候,王桂芹有哭吗? 他们一家人正和和美美,屋子里燃着火融融的暖盆,围着新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儿说说笑笑,说着明天要炖一锅鸡汤,多放枸杞。 辛枝繁冷漠地看着,也不多话,回了自己房间。 11、11-红豆奶茶 第二日,赵大嫂虽然已荣升组长,但仍然兢兢业业,一大早就出门上工去了,临走前还把家里的鸡喂了。 来到厂里,赵大嫂走到原先自己的工位,发现吕芳正在帮她倒水。 “嫂子,厂长刚刚说你以后就不用在工位上干活了。”说完,吕芳把搪瓷杯递给赵梅。 吕芳与赵梅的丈夫吕刚是亲生兄妹,俩人确实是挺近的亲戚,但以往她没当组长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殷勤。 赵梅笑了笑,厂长已经把她的工作内容安排好了,和之前的组长差不多,已经不需要在工位上埋头苦干,主要还是负责监督工友们和对纱线出品质量的把控。 不过,吕芳这么一大早就特意来卖个好,虽然不是啥大事,但总归让人心情舒畅的。 快到正式上工的时候了,王桂芹才姗姗来迟。 众人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准备好干活了,见另一位争议较大的组长竞争者出来,也不免斜着眼睛瞅瞅她。 王桂芹昨天在家里和儿媳辛枝繁大吵一架,一点没落着好,反而把自己气得整宿没睡着觉。 更是想到今天还要来上工,还要面对工友们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王桂芹素来骄傲,自认已经是组长的不二人选,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王桂芹铁青着脸,不像往常那样西邀东唤,和工友们聊天打岔,一言不发。 吕芳前几日刚被王桂芹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通,正是记仇的时候,见王桂芹黑着脸,不由得感到心情舒畅,和身边的工友小声说话,时不时还拿眼神瞟她。 王桂芹见状,手发起抖来,接连几个线头都没有接上,心想,等她找到机会,总要吕芳这个狗腿子好看的! “大家认真干活啊,这快过年了,到半下午给大家伙儿买点心吃。我今天第一天当上这个组长,全靠姐妹们鼎力相助,还望大家继续努力,让我也在厂长面前卖个好啊!”赵大嫂笑眯眯地勉励了大家一通。 还在说悄悄话的女工们都笑着应和了,也不再聊王桂芹的事儿,低下头认真干活。 只有王桂芹,更加生气了。 谁要她说这些话,当个狗屁小组长就官威赫赫了,故意说给她听,让她生气的吧,忍无可忍! 顺利干完了一天的活,赵梅松了一口气,到底之前没干过组长的活,今天这么顺利算是安了心。 赵大嫂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布兜子,就往周家走去。 辛枝繁舒服地坐在躺椅上,沐浴着夕阳最后的余晖,手边还放着一壶热腾腾的奶茶。 集市里买了小半桶牛奶,正是新鲜的,早上刚从郊区的养牛场挤出的牛奶。天气很冷,已经结出了厚厚的奶皮。 辛枝繁一眼就相中了,买下了小半桶牛奶。又从家里翻出了王桂芹待客用的龙井茶叶,熬了一碗蜜红豆,加在奶茶里,煮的奶香四溢。 三个小孩也各自蹭到了一碗喝,更加殷勤了,如今家里的大小家务都被他们自觉干完了,就希望后妈能够多做些好吃的,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家务上。 赵大嫂一进门就瞧见辛枝繁舒服的样子,心里酸了片刻,心想,自己在厂里为了小组长忙活了许久,倒已经很久没这么惬意地享受了。 “赵大嫂来了,快坐。”辛枝繁瞅见来客,坐直了身子,请她也坐下,顺便斟了杯奶茶给她。 赵大嫂笑了笑,接过辛枝繁递来的奶茶,立刻便闻到了一股香甜,想说出口的寒暄不由得咽下了肚,先尝一口再说。 牛奶味道香浓,半点没有寻常热牛奶的腥臊气,反而热乎乎的一口下了肚,整个腹腔都暖了;再一口,吃到了甜甜的蜜豆,咀嚼几下,红豆馥郁的香气混合牛奶的丝滑、茶叶的清香,仿佛是天生一对。 赵大嫂眯起了眼睛,好喝,实在好喝。 尝完了奶茶,赵大嫂总算想起了自己找辛枝繁的事情。 她从怀里拿出了捂得热乎的布兜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小辛,你帮了嫂子这么大的忙,嫂子还没感谢你呢,一点小小心意,不要嫌少啊。” 辛枝繁瞧见装得鼓囊囊的布兜子,也不意外。一般来讲,如果要感谢别人帮忙,大多都是送些礼品,鲜少直接拿钱过来的,除非…… 辛枝繁脑子里想了一圈,知道了赵大嫂的想法,也不拒绝:“嫂子太客气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毕竟我婆婆实在不是个讲理的人,没办法,我总要为自己谋条生路。” 辛枝繁一脸无奈的样子,仿佛快准狠把自家婆婆偷东西的罪证给竞争对手是迫不得已的事。 赵大嫂也尴尬地笑笑,又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 没多久,王桂芹也到家了。看见辛枝繁衣服也没洗,晚饭也没烧,就干躺着,还把家里的茶叶红豆霍霍了,火冒三丈。 王桂芹刚想大声教训,又想起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里,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把心头火给压住。 她沉着脸去灶膛间做起了晚饭,随便糊弄了几个菜,见没一个人来端菜,又生气了。 “周毅周宏周小丫!你们的腿是断了啊?不知道来厨房端菜?张着张嘴就知道吃,一个个跟死猪一样!” 辛枝繁不理会王桂芹指桑骂槐,心情一点没受影响,毕竟她骂得越狠,就说明她有多生气。 “娘,你可得多注意身体啊,天天这么生气,小心得乳腺结节、子宫肌瘤、甲状腺肥大啊!”辛枝繁从碗里挑了颗豌豆放进嘴里。 王桂芹气得端不住碗,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把晚饭摔在她头上,哼哧哼哧喘了几口粗气,忍下了。 三个小孩都低着头使劲吃饭,生怕战火波及到他们。 吃完饭,辛枝繁把筷子一放,碗也没收拾就进了自己房间。 周宏下意识帮后妈收拾好桌面,一抬头,发现阿奶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瞬间头皮发麻。 12、11-红豆奶茶 已经是十二月廿一,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闷了几日,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辛枝繁抬头望天,打量了下时候,大概是早上十点多的样子。 毕竟周家没有时钟,更没有昂贵的手表,平日里看时间全靠镇上的喇叭准点报时,倒也没什么大碍。 辛枝繁拿了雨伞出门去。 冬天的江南,丝毫没有水乡的缱绻,远处的山绿叶凋零,一片灰色,四处可见的河道在冬天徒增潮气。 照旧坐上了去城里的公交车,辛枝繁放空自己,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飘。 按照原著情节,周建国的情人沈柔会在大年廿九这天到周家,原主还对王桂芹的说辞信以为真,当真觉得是婆婆家的亲眷来自家过个年。 谁知道等正月里,周建国被裁军回了家,才知晓沈柔和自己的丈夫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已经有了身孕。 在原主的悲愤情绪到来前,辛枝繁立刻切断了思维,不去想这些糟心事,毕竟总是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也是很耗费心神的。 公交车到站了,辛枝繁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柴胡头家里。 柴师傅的配锁店今天仍然在营业,虎头在旁边拍皮球,一见辛枝繁来了,大叫道:“姐姐!姐姐来了!” “柴师傅,提前拜年了!虎头,有没有想姐姐呀~”辛枝繁先向柴师傅问好,之后抱起了虎头,贴贴。 虎头胖乎乎的脸被辛枝繁挤得变形,说出的话也含含糊糊:“想的。” 柴师傅见辛枝繁孩子气的举动,哈哈笑了几声,如今很少有人会做出如此情绪外露的行动。 “柴师傅,今年过年你女儿能够回家吗?”辛枝繁想到虎头说她妈妈在造火箭,特意问了句。 “应该不行,她每次回来都不提前通知的,说是会泄密,冷不丁就回来了,最多呆个两天又走。”柴师傅脸上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虎头眨巴着眼,知道他俩说到他妈妈,眼睛发亮,挺起胸膛。 “柴师傅,我还有件事想托你帮忙。”辛枝繁将自己马上要离婚的事跟柴师傅说了,并拜托他帮忙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或店面。 辛枝繁在这认识的人也不多,原主几乎没有朋友,家里人也一言难尽,想来想去只得先麻烦柴师傅,再自己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行,小事一桩,我帮你留意着。” 柴师傅倒没有因为辛枝繁要离婚就劝她,毕竟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倒不必多劝。至于帮忙找房子的事,他爽快地一口应下,不说辛枝繁之前救了虎头一命,就算没有,他们这么投缘,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再加上柴师傅虽然只开了个小配锁店,看着破破烂烂,但其实家资颇为丰厚,不然怎么供得起女儿去读航空航天专业的大学,找房子的事也不难。 俩人正说着话,小店门口传来了声响。 辛枝繁转过头看,一位身形清癯的男人走了进来,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手里还提着一些礼品。 “爸,过年好,我来看看你和虎头。”来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柴师傅问好。 辛枝繁抱着虎头,好奇地看着他。 虎头听见声音,一转头,咧出了大大的笑容:“爸爸!”扭过身子,要他抱。 来人听见虎头的喊声,也笑了,从辛枝繁手中接过小孩,上下颠了颠:“几个月不见,虎头又重了一些,有没有听爷爷的话乖乖吃饭啊?” 虎头点点头,柴师傅给虎头的爸爸倒了水,说道:“阿庆,坐吧,在外头还顺利吧。这是辛枝繁,小辛。” 柴师傅又对辛枝繁介绍道:“这是虎头的爸爸晏庆,阿庆和我女儿没缘分,前两年分开了,都是好孩子,现在还经常来看我们。” 辛枝繁不可置否,也不问为什么把孩子给柴师傅带,虎头也没跟着爸爸姓,只礼貌地朝晏庆点点头。 虎头特别高兴,喜欢的姐姐来看他,好久不见的爸爸也到了,乖乖地坐在晏庆怀里,听大人们聊天,时不时抬头看爸爸的脸。 辛枝繁见他们一家人难得团聚,自己凑着也不太合适,就提前告辞。 虎头依依不舍地拉着辛枝繁的衣袖,脸颊鼓鼓:“姐姐,再见,有空要来看虎头哦。” 辛枝繁又被萌到了,低下头笑眯眯地亲亲虎头的脸蛋,承诺有空一定再找虎头玩。 离开柴家,辛枝繁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一听广播,已经播报十一点半了,就想着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找路人问了路,知道附近就有一家饭店,辛枝繁就慢悠悠地撑着伞走去。 到了饭店门口,刚收起雨伞,就听见一句略带笑意的话。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今天早上李延只排了一台手术,给东部军区所属的某部队退役将军做脑部肿瘤切除。 这位将军曾经立下战功无数,但英雄迟暮,脑中肿瘤压迫导致视力严重减退,颅内高压,已出现交叉性麻痹等症状。 按照现实情况来讲,这次手术完全切除脑瘤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做到部分切除以降低脑压。这位将军曾经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令敌人闻风丧胆,在手术台上,也表现地云淡风轻。 在手术开始前,他还笑着说,小延同志是国内最好的脑科医生之一了,他完全相信小延同志的医术水平。 所幸手术进行地很顺利,众人都鼓掌赞叹李主任的手术水平。但李延轻微地叹了口气,医术终究不是神术,人力总有尽时,只能暂时缓解病情。 怀着不太美好的心情,李延在手术结束后来到部队医院附近的饭店吃午饭。 国营饭店虽然价格昂贵,服务员态度也很差,但胜在掌勺师傅的手艺不错,因此来吃饭的人也不少。 饭店里人声熙攘,李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好了菜,正是饭点的时候,不一会儿饭店就坐满了人,还有顾客拼桌吃饭。 李延正看着窗外,远山朦胧,细雨淋漓,到处是灰蒙蒙的。 他突然看见一位姑娘走进饭店。 靛青的伞面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身穿浅碧色的外袄,一手撑着伞,一手微微提着裤子,踮起脚轻盈地跨过饭店门口的一滩积水。 等她收了伞,露出一张粉白的芙蓉面。李延一下便认出了是之前果断作出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姑娘,叫做辛枝繁。 李延还没细想,就已经开口打了招呼:“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13、12-香糟鸡 辛枝繁刚收好伞,听见这话,抬头望去。 整个饭店人声鼎沸,几乎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只有靠窗那里的位置,只坐了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一双墨绿色眼睛专注地望向她,满是笑意。 辛枝繁也下意识笑了,顺理成章地在李延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啊李医生。” 李延给辛枝繁倒了杯热茶,说道:“这家店的香糟鸡很不错,一会儿可以尝尝看。” 辛枝繁闻言来了兴趣,她妈妈最擅长腌制类美食,不管是臭豆腐、咸菜、还是腌肉,只要涉及发酵,都在辛妈妈的技能辐射范围内。 香糟鸡也是东部地区特有的一种美食,用酒糟腌制,对制作的技艺、时候的把控,有超高的要求,不然轻则味道不对、勉强能吃,重则难以入口、浪费了鸡肉。 腌制成功的香糟鸡整体是淡黄色,切成两指宽的鸡块即可装盘,入口有黄酒微微的香味,不抢了鸡肉的鲜味,风味也较普通白切鸡更丰富,鸡皮柔韧,丝毫不腻。 以前家里不富裕,辛妈妈就会提前腌制好数只香糟鸡,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提两只鸡就能上门,不用再额外买年礼。 辛枝繁想到以前的事,心里有些怅然,但面上丝毫不显,仍然笑眯眯一边和李延聊天,一边地等着上菜。 柜台后的服务员大姐们眼神锐利,手里还打着毛线,已经把店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辛枝繁李延二人都身材高挑,相貌出众。 “他俩肯定不熟。”一位织围巾的大姐轻声说。 “没准是相亲,我看那男的之前总来吃饭。”一位织毛衣的大姐表示认可。 “要我说,他俩以后肯定经常来这吃饭,瞧着吧。”一位织手套的大姐做出了预言。 “别织了,上菜!”传菜窗口出现了三盘香糟鸡。 织毛衣的大姐放下手里的活,端起分量不轻的香糟鸡给顾客一个个送去,特意把肉最多的一盘送到她看好的那对年轻人桌上,并成功收获了俊男美女的微笑和道谢。 辛枝繁夹了一块鸡肉入口,嗯~果然好吃。 相比辛妈妈的香糟鸡,国营饭店的大师傅用的酒糟量更多,酒味更加浓厚,也就是稍微重口一点,但又不会过咸,空口吃鸡肉也毫不觉得齁,反而越嚼越香,是独属于酒糟肉制品的香味。 俩人点了三菜一汤,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比较奢侈的下馆子了,尤其还是在价格高昂的国营饭店。 除了香糟鸡,桌上还有清蒸鲫鱼、豆腐干小炒,番茄鸡蛋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式,但大师傅的手艺绝不家常。 辛枝繁边品尝,边在心里默默比较,香糟鸡最好吃,8.5分,自己肯定做不出来;清蒸鲫鱼和番茄鸡蛋汤也好吃,8分,自己稳定发挥,也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至于豆腐干小炒……不是她吐槽,这道菜她十几岁就能做出这样的味道了。 一旦开始吃饭,辛枝繁就有些顾不上外界了,一门心思品尝,时不时皱眉又微笑。 李延看着对面的姑娘淡然自若的样子,也很高兴。 像今天这样能够和可爱的朋友一起安安静静顺顺利利地吃完一餐饭,着实不容易。 辛枝繁夹了一块鲫鱼肉,也感觉很不错,窗外雨声霖霖,屋子里虽然喧吵但热闹,每张桌子上都热气腾腾,弥漫着食物的芳香,还有边闲聊边织毛线的阿姨们,一派凡俗人间的生动景象。 自从穿书到这奇葩的小说里,虽然表面看来她游刃有余,但遭遇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神经紧绷。 辛枝繁眉眼舒展,这一个多月来的疲惫都融化在一餐一饭的暄软热气中了。 二人时不时闲聊两句,简单吃完了饭。在国营饭店吃饭的规矩是在点完菜之后就要付钱,免得有人白吃白喝,付不起钱。 “李医生,下回请你吃饭,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辛枝繁发出了邀请,听起来很像客套话,但确实是真心请邀的。 李延颔首,神情认真:“好的,一言为定。” 告别了李延,辛枝繁乘坐公交车回到了周家。 刚走到赵嫂子家门口,就听见她打招呼:“小辛啊!你妈妈来看你了。” 辛枝繁也笑着应了一声,心里琢磨了下原著中的时间,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辛枝繁刚刚走到周家门口,就看见一位穿得灰扑扑的中年妇女在门口张望。 她瞧见辛枝繁,睁大了眼,还不太敢认,等她走进了,才瑟缩着喊了一声。 原主的妈妈叫做潘杏,二十岁不到就嫁给同村的辛福,过了好几年才生下大女儿辛枝繁,又过了两年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辛叶茂,期间多次流产,大伤元气,也因此才四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老妪。 潘杏喊了辛枝繁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把手里提着的一小篮子鸡蛋塞进辛枝繁怀里。 “妈,进来坐吧。周宏,倒茶!”辛枝繁大跨步走进屋子里,不客气地使唤继子。 “唉……这不好吧,我……我不喝。”潘杏连忙摆手拒绝周宏,周宏并不听她的,照旧倒好了茶,看后妈要谈事的样子,放下暖水瓶就跑,还没忘记掩好了门。 “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辛枝繁并没有像原著中那样,一见自己的妈妈就热泪盈眶,欢喜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潘杏又把倒给她的茶推远了些,又见辛枝繁反应冷淡,好像不是很乐意见到自己的样子,在心里默默换了说辞。 “妈没事,就……就来看看你。”潘杏垂着头,只用余光瞥了瞥辛枝繁,见她姿势大方,毫无扭捏之态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而不是后到的外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年纪轻,不懂事……要好好照顾你婆婆和三个孩子们,不要老是让他们干活,你自己只是后妈,多做点活是应该的……刚刚怎么能让小孩子倒茶呢。”潘杏说着说着就找到了感觉,声量逐渐加大。 辛枝繁今天刚和李医生吃了饭,心情还好,听到这样狗屁倒灶的话也不动怒:“我是小孩子的时候还下田插秧,他倒杯茶怎么了。” 潘杏没想到以往逆来顺受的大女儿居然还会反驳自己,立刻就想教训她,但抬眼一瞧,辛枝繁神色淡淡,沉静有势的样子,顿时又感到了害怕,硬生生把话咽下。 俩人都不说话,母女二人坐在一起,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最后还是潘杏忍不了这个氛围,开口说道:“既……既然你过得挺好,那妈也放心了。” 这句话说完,潘杏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局促地扯了扯袖子就要往外走。 “妈,你等下。”辛枝繁走进厨房,拎了一块猪肉出来,递给潘杏。 “你拿回去烧着吃吧,别就给爸和弟弟吃。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辛枝繁不等她拒绝,就说出了送客的话。 潘杏挣扎了半天,还是收下了那块肉。 辛枝繁回想起原主小时候,其实也就是十年前左右,家里难得买了一刀肉,枝繁叶茂两姐弟都欢呼雀跃。 潘杏小心翼翼地切成了六块,给辛苦下地干活的辛福三块,小辛枝繁偷偷咽了咽口水,爸爸干活辛苦,多吃点是应该的。 潘杏给心肝儿子辛叶茂两块,小辛枝繁抿紧了嘴唇,弟弟年纪小…… 只剩下最后一块肉…… 小辛枝繁低下头,不再去看盘子里孤零零的一块肉,也不去看爸爸弟弟大快朵颐的吃相。 潘杏把肉夹给小辛枝繁:“吃吧。”说着,只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放进自己的碗里。 小辛枝繁忍住眼睛里的眼泪,把肉塞进嘴里,她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吃的肉,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呢? 14、13-香糟鸡 辛枝繁摇了摇头,从原主的回忆中抽身而出。 想来是由于她的应对,让潘杏有所顾忌。 在原著小说中,辛枝繁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很是高兴,丝毫没有表现出冷淡,也没有诉苦,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婆婆对她很照顾,三个小孩也聪明可爱。 潘杏大概是信了,没聊几句家常,就提出要把二十块钱的嫁妆拿回去。 原主哪里还有什么嫁妆呢,她的钱全都用光了,用在继子继女的棉袄,公公的药上,衣食住行,哪里不要钱呢。 但原主没有拒绝母亲的请求,只说给她一点时间,会把嫁妆送回家里的。 潘杏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她可怜的女儿向婆婆卑微地讨要生活费,只要来了一顿打骂。 没办法,原主只能一边打零工,一边照顾家里,但这点收入对于赚够二十块钱无疑只是杯水车薪。 在原主父亲辛福来了几次要钱,被婆婆撞见,也被邻居闲话之后,原主躲在屋子里偷偷哭泣,拿出自己最后的银手镯,想要当了它。 但最后,原主还是放弃了。毕竟,这个银手镯是疼爱她的外婆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辛枝繁选择了卖血。 当然,原著小说里自然没有渲染男主原配妻子的不幸,只提到了她人嫁在周家,却只念着辛家,偷偷拿钱补贴娘家,实在可恶! 到沈柔嫁给周建国之后,不仅陪嫁了丰厚的嫁妆,而且从她的叔叔那里拿了好大一笔钱,给周建国投资,成为他赚取第一桶金的起点。 两相对比,男主原配实在太差劲了,就连她受的苦,流的泪,也变成了蠢人的活该,让读者生不起同情。 评论里为数不多提到原配的,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看不起。 【说真的,原配虽然没做什么错事,但她配不上坚果,只会在家烧饭洗衣服,还有个吸血的娘家。】 【支持楼上,作者太太也没写原配长得咋样,大概率是“朴实”的农村妇女形象(笑),所以还是咱们漂亮可爱的柔柔最配坚果啦~】 【呜呜呜啊啊啊啊没错,坚果超有男子气概的,就算在部队里也千辛万苦出来和柔柔见面,在小巷子里背对人群接吻,好赤鸡好甜,呜呜呜kswl】 辛枝繁翻了个白眼,甜他七舅老爷的波棱盖儿! 王桂芹拿着扫把在一旁扫地,暗中观察自己的儿媳妇,见她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连忙转过身去,生怕她又想出什么损人的招折磨她。 王桂芹心里忿忿,自从她婆婆去世,她自己当家做主之后,就没受过罪!辛枝繁小小年纪,折磨人的招式倒是不少。 做饭一定要按照她的规矩来,生熟菜板分开,切菜切肉的刀还要不一样! 更别提洗碗要用热水了,就连洗她专门喝奶茶的玻璃杯,也要内壁附着的水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王桂芹捏紧了手里的扫把,暗暗想到:为了保住工作,且让她嚣张一阵子,等儿子建国回来,就立刻让他们离婚!看她能如何嚣张! “地扫干净了吗就在那里愣着?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要扫干净,还有桌子柜子,都要先拿湿毛巾把灰尘擦了,再用干毛巾擦一遍,知道了吗。” 辛枝繁说出的话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疑问的语气,一副绝对要做到的样子。 王桂芹脸气得煞白,从喉咙里挤出了一道气声,就算回答过了。 辛枝繁正是不爽的时候,继续找茬道:“有没有听到?回答我。” 王桂芹深呼吸,忍下怒气,屈辱地说道:“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还有我的床单要换了,趁这几天放晴,赶紧洗好,家里有什么活你自己要做到心里有数,不要我催了你才干,要有主观能动性……” 辛枝繁还没说完,就被王桂芹打断了。 她一扔扫帚,眉头皱起,大声喊道:“什么!你又要换床单,前几天不是刚换过吗,什么布料经得起这么洗,姓辛的,你别太过分……” 屋外头,三个小孩扒着门缝看着屋内,忧心忡忡。 “阿奶和后妈这么吵,真的没事吗?”老大周毅满脸忧愁。 “没事的,阿奶又打不过后妈,顶多念叨几句。”老二周宏很清楚后妈的本事,阿奶绝对斗不过她。 “而且,后妈烧的菜好好吃。”老三周小丫补充了一句。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对视一眼,周毅喃喃开口:“家里吵吵闹闹的才有人气,阿奶还有力气吵架,说明她其实不累。” 其余二小孩齐齐点头:“嗯!没事的,阿奶会想通的。” 另一边,潘杏拎着肉回到了村里。 辛福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瞧见潘杏来了,也不起身:“枝繁那丫头怎么说?钱拿回来了吗?” 潘杏站在辛福面前,低下头,没出声。 虽然辛福坐着,还要抬起头仰视潘杏,但若有旁人,一看便知,谁是强势者。 “你跟她说了这件事吗?把嫁妆钱要回来是我们不好,但这钱不是给我们用的——是给叶茂用的!”辛福在台阶上磕了磕旱烟,把抽完的烟屑倒出来。 潘杏神情有些松动,露出些许懊悔的表情,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辛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说! “有你这么做娘的吗?叶茂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去城里做活,现在就差这二十块钱了!你说说你,就去女儿那里拿钱都拿不回来,要你有什么用!” 辛福又从烟袋里抿出一撮烟丝按进烟筒里,也不看直直站在他面前的潘杏:“行了,烧饭去吧,明天我去镇上找枝繁去,得在年前把钱拿来,不然这事就办不成了。” 潘杏忍住心里的酸涩,去搬柴烧灶去了,她想到惫懒的儿子难得有个机会能进城工作,错过实在可惜;脑子里又闪过女儿冷淡的面孔,好像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心里分外纠结。 15、13-香糟鸡 日升日落,今天已经是腊月廿五了。 纺织厂已经正式停工,给员工们放假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年味还很足,就算厂长不想停工,但上下游产业以及别的厂都放假了,厂长也只能放假。 辛枝繁自从知道她婆婆居然这么早就能在家等着过年,心里就酸得冒泡。 虽然她在现代有好多房子收租,但仍然是个卑微的打工人,从来没有公司在十二月廿五就宣布放假。由于她又是本地人,几乎每次过年都工作到腊月廿九。 老板美其名曰,让外地同事赶快回家过年,你家就在本地,来回方便,就多坚持几天。 该死的狗老板,就知道挑拨同事关系,把原本应该由公司承担的责任推到打工人身上,自己倒是美美隐身了。 辛枝繁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么看来,穿书也不算啥大坏事,至少不用再给资本家打工了。 为迎接新年,辛枝繁也开始忙碌,毕竟从原著小说里得来的信息,过年前还有人要粉墨登场,到时候可没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了。 辛枝繁和王桂芹俩人难得和平相处,坐在一起剪窗花,打算装饰一下窗户。 s市是难得下雪的,今年也没有下,只是很湿冷,天也阴沉沉的,两个大人并三个小孩躲在一间屋子里,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旁点了一只炭盆,煨了几个红薯,周家难得的和乐氛围。 大门处传来敲门声,喊着辛枝繁的名字。 辛枝繁知道原主的爸来找她了,但丝毫不想在大冷天站起身开门,便眼神示意王桂芹起身。 王桂芹:“?” 王桂芹铁青着脸,去开了大门,看见辛福穿着半旧的棉袄站在门口。 辛福见是王桂芹来开门也十分惊讶,笑眯眯说道:“亲家母,给你提前拜年了。” 王桂芹瞧不起泥地里扒食吃的乡巴佬,就算是亲家,她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当打过招呼了。 辛福跟着王桂芹到了屋子里,见女儿辛枝繁在剪窗花,心里安慰,在婆家还是得会干活才好。 辛枝繁看了眼跟进屋子的王桂芹,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烧点热水过来。”王桂芹心念一动,做出体贴的好婆婆模样。 等王桂芹走了,辛枝繁便招呼辛福坐下。 辛福也是第一回来周家,颇有些束手束脚,屋子里还装了电灯,如今虽然天色比较暗沉,但也是白天,周家居然就奢侈的开灯了。 “枝繁啊,上回你妈妈来看你,有没有跟你说起你弟弟的事?”辛福殷切地问道。 辛枝繁摇摇头:“弟弟?他不是在家种地?” “哪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我和你妈妈辛苦了大半辈子,总算给你找了个好婚事,嫁进城里,不用辛苦下地干活;现在你弟弟也有机会到城里了!”辛福一脸骄傲的模样,可见在他眼里,辛枝繁能够嫁给周建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辛枝繁没有回话,继续拿起剪刀,打算接着剪窗花,余光看见门口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 辛枝繁垂下眼睑,眉头一挑,但也不拆穿,听着辛福继续絮叨。 “你弟弟虽然人懒了点,但性子很好,人也老实,我有个朋友给了我条路子,市里的文化馆有个位子,好像是原先定下的人不打算去干活,这不就空下了嘛,我就想着推你弟弟一把,也让他去城里享享清福……” 门外的人听到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动,照出的光影摇晃,被辛枝繁看在眼里。 辛枝繁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顺着辛福的话往下讲:“这是个好事啊,那就让弟弟去吧。” 辛福听了,笑容展开,但随即露出苦涩的表情:“枝繁,不是爸不疼你,实在是家里的钱还不太够,我记得你出嫁的时候家里给了二十块钱的嫁妆……” 辛福说到此处便停下了,等着女儿接话茬然后一口答应下来,这样也省的他开口讨要。 辛枝繁面露纠结之色,小心翼翼开口道:“是的,爸,家里之前是给了我二十块钱,不过……” “不过怎么?”辛福急忙追问道,“这事可得在年前办好,不然到时候时间长了,这位子就被别人抢走了”。 辛枝繁语焉不详:“唉,这钱是这么回事,爸,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才好,我是拿到了你给我的嫁妆,但这个不仅仅是我的嫁妆的问题,这件事又牵扯到我婆婆……有点复杂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爸,你能理解我的吧。” 辛福露出疑惑的表情。 辛枝繁加大力度:“爸,你养了一家子人,你应该理解我的吧,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我跟你说,唉!但其实,这件事吧,很难讲,你不能单从表面看这件事,要深入,我们家现在,唉!反正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也就是说,对吧……我这么讲,爸爸,明白吗?” 辛福皱起了眉头,怀疑是自己哪里听漏了,都是自己能听明白的字眼,怎么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呢? 16、14-梅干菜烧饼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手头没有钱?”辛福放弃了委婉交流,开门见山问道。 “怎么是没钱呢!爸,你这话说的,我的意思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钱,对吧,总之还得看这两天的情况,哎呀!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爸!”辛枝繁恶人先告状。 辛福:“……” “行,既然你有钱,那下个市日,我再到镇上来找你拿。”辛福放弃听懂辛枝繁的话,直接定下来拿钱的日子。 辛枝繁露出委屈的表情:“爸,你都没听懂我说的话,就知道要钱!我知道你喜欢弟弟,可对我也太过分了!我的嫁妆钱,不是刚刚跟你说的明明白白的吗!” “爸,这样吧,我虽然有钱,但这钱目前还没在我手上,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对吧,如果你下个市日来找我拿钱,我拿不出来,你岂不是白跑一趟。”辛枝繁一副协商的语气。 “那你说怎么办!”辛福已经开始烦躁了。 “?爸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跟你说话真费劲。”辛枝繁翻了个白眼,“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 辛福呼吸加快,被这不孝女儿气到了:“你刚刚说啥了!” “唉,行吧行吧,反正如果年前我能把钱拿到手,我就送到家里去,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了。”辛枝繁无奈地叹了口气。 辛福得到了准话,看女儿那死皮赖脸的样子,也知道今天是拿不到钱了,反正村里和镇上离得不远,到时候多来几趟要钱就行了。 辛福面色铁青,也不多坐会,起身就走。辛枝繁没去送,人都没离开凳子,又兴致盎然地剪起了窗花。 过了一会,婆婆王桂芹从门外走进,说道:“哎呀,亲家这就走了啊,也不留下吃个饭再走,这怎么行啊。” 辛枝繁懒得配合她表演,直接说道:“我爸应该还没出巷子口,娘你去追还来得及叫他回来一起吃个饭。” 王桂芹一噎,下意识想呛回去,但转念一想刚刚偷听到的消息,还是憋下了怒气。 这天吃完了晚饭,辛枝繁打着哈欠就回房休息了,剩下的碗筷也不管,丢给王桂芹和三个孩子清洗。 王桂芹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妥当了,才揉着腰回到了自己房间。 王桂芹暗中思忖:这文化馆要招人,辛枝繁的弟弟想要这个岗位,他爸是个穷光蛋,但宁愿借钱也要把自己儿子塞进去…… 王桂芹眼珠子一转,浮起了个念头,这文化馆的工作一听就知道是既空闲又体面,那他儿子被裁之后,这工作岂不是正好合适? 王桂芹打定了注意打算趁着这岗位还没传开,先去打听打听,若是真的合适,那就给儿子建国留着,既截胡了辛枝繁弟弟的岗位,让她吃亏,又留给了儿子,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另一边,辛枝繁也在考虑这件事。 说实在话,光凭原主和家人的关系,辛枝繁就不考虑帮这个忙,二十块钱的嫁妆也绝对不可能还回去。 辛枝繁知道刚刚婆婆王桂芹在门口偷听,不过这正合她意,让她去搅局,正是狗咬狗,一嘴毛。 第二天,王桂芹便托熟人打听这件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王桂芹就从熟人那里得到了消息,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熟人是王桂芹的妯娌黄杏珍,在城里的发电站工作,可有派头。 黄杏珍嫁给了周苗灿的哥哥周穗丰,一家子人在城里工作生活,很是惬意。 黄杏珍一贯看不上她的妯娌王桂芹,觉得她小气,人品不好;王桂芹表面上倒是对黄小杏珍很亲热,但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她多少句,仗着自己在城里有个好工作,就眼睛长在天上,整天瞧不起人。 这次王桂芹为了这个岗位,不惜舔着脸去求黄杏珍,低三下四卖了不少的好,黄杏珍倒也不想把亲戚关系做绝,虽然周穗丰已经去世了,但毕竟还是亲戚,能帮就帮一把吧。 没几天,黄杏珍就帮王桂芹打听到了门路。 “桂芹,这文化馆的岗位确实有个空缺,我托人打听了下,似乎是里头的领导特意为了王家从国外回来的女儿设的岗。”黄杏珍穿着一身靓丽的黄色连衣裙,慢慢说道。 王桂芹逼自己不去看妯娌光鲜亮丽的样子,怕自己嫉妒的眼神掩盖不住。 “这王家是什么来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地主老爷?”王桂芹不解地问道。 黄杏珍不屑地轻笑一声,语气轻蔑:“你哪里知道的?以前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出了多少大臣,咱们这儿的史书里都记载了不少他们家的进士出身。” “后来战火纷飞,他们家人也一个个参军战死,没剩多少后人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人家最小的娃儿刚从国外学成回来,市里就给人留了个岗位。” 王桂芹听得屏息凝神,她大半辈子都待在镇上,虽然儿子参军去了,但从来没接触过这种涉及权利的事情,就连黄小杏珍那轻蔑的语气也不去计较了。 “那……那人家怎么不干了?这么好的岗位,岂不是浪费了。”王桂芹一听就心痛,还有人把铁饭碗说抛就抛的,难以想象。 黄杏珍觑了她一眼,说道:“人家回国是要来开厂子的,听说有什么先进技术,当然瞧不起什么文化馆的坑。” 说着说着,黄杏珍也不由得酸了,自家两个孩子,自己快要退休了,发电站的岗位老大可以继承,但另一个孩子可就没了出路,这个岗位她也眼馋,可惜老二还太小,等不上。 “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为了建国日后的好生活,就抓紧时间去疏通疏通,你要死要活的,不如人家一句话的事。”黄杏珍最后说道。 17、14-梅干菜烧饼 王桂芹就此忙碌起来,整天在外头跑动,家里不见人影。 周毅三个小孩看在眼里,阿奶忙忙碌碌,却见后妈不动如山的样子,感到奇怪。 “后妈,阿奶最近又在筹钱了,我看到她把自己的项链都卖了。”周宏偷偷摸摸跟后妈打小报告。 辛枝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知道了,今天晚上给你做烧饼吃。” 王桂芹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之后,在家做事格外小心,每回翻东西都特意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灯都不敢开,摸黑干活;就连白天外出都找好了借口,让人找不出毛病。 但架不住辛枝繁耳聪目明,早就听见她翻箱倒柜的声音,更何况还有三个小孩暗中通风报信。 辛枝繁略一思索就知道了王桂芹打算对文化馆的岗位出手了,毕竟对铁饭碗的向往是刻在dna里的,就连现代都有不少人挤破脑袋进编制,更何况是商品经济尚不发达的现在了。 辛枝繁又对周宏说道:“后妈知道你很厉害,我想知道你阿奶最近经常去什么地方,可以吗?” 周宏露出犹豫的神色,辛枝繁立马跟上道:“晚上给你做香香的烧饼,之后五天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做,要是你做不到的话,那我就去找周毅周小丫他们。” 周宏听到这里,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辛枝繁也不着急,任由王桂芹在外奔波,看她回家时候的脸色从茫然到心痛,再到咬牙切齿,最后总算露出了点喜色。 辛枝繁认真做烧饼,打算先给周宏犒劳犒劳。 辛枝繁要做的是本地特有的梅干菜烧饼,饼子挺大,圆溜溜的,有人脸大小,但很薄,一般只有半指厚。里头包的馅料最特别,是梅干菜混合着猪肉,八二分,菜多肉少,以肥肉为佳,都切得细碎,包进面团里。 辛枝繁手脚麻利,当天就买好了梅干菜和面粉,揉好,擀开的面团薄,贴在烧得火热的锅子上,不一会儿功夫,就酥脆了,中间最薄,馅料的油浸润到面里,格外香酥,一咬是“咔嚓咔嚓”的响声。 缙云烧饼也是用梅干菜和猪肉做的,面皮较厚,通常会多次开酥,做好是圆圆滚滚的,很是可爱,馅料中会加糖,是馥郁的咸甜口。 但辛枝繁现在做的梅干菜烧饼不同,面饼不发酵,就格外柔韧,整个饼薄而大,味道也是咸鲜口,并不加糖。 辛枝繁一口气烤了十张饼,自己吃了两张,剩下的都给了周宏。 周毅周小丫二人眼巴巴地看向二弟/二哥,想要分一杯羹的念头毫不掩饰。 周宏也颇为恶劣,自己先香喷喷吃了两张饼,打了个小嗝,才慢悠悠分了他们一张。 周宏吃了三天的烧饼,冷了就让后妈热一热,不亦乐乎。 终于,周宏兴高采烈地向辛枝繁说道自己从阿奶那里得到的消息。 “后妈,我偷偷看到阿奶的公交车票,昨天她是在龙湖园站下车,之前还到过大奶奶家。我最近一直呆在阿奶身边,她有时候会念叨,‘居然和我是本家,小丫头片子真有福气’,所以阿奶应该是去龙湖园附近,找姓王的人家,可能还是个女孩。” 周宏说了一大通,把自己这些天观察到的东西一丝不露地全跟后妈说了个干净。 辛枝繁眼神复杂,瞅了周宏半晌,直把他看毛了,才移开眼神:没想到周宏这傻小子居然还是个人才,王桂芹有这样的孙子真是她的福气。 “干得好!你想吃什么,后妈给你做!”辛枝繁大手一挥,非常慷慨。 周宏眼睛瞬间亮了:“还想吃烧饼!特别好吃,还要奶茶,要绿茶底的,一大杯!加芋圆,鲜牛奶,不要太甜,要冰的,热的不好喝……” 辛枝繁从满脸欣慰慢慢笑容消失,周宏的话也越来越轻:“要是太麻烦,不要奶茶也可以……” 辛枝繁挤出微笑:“可以!不就是奶茶嘛,后妈给你做!不过,小孩子大冬天不能吃冰,只能喝热的。” 忙活了一下午,辛枝繁烧了一大碗奶茶,把周宏喂得肚子溜圆,一打嗝就是奶茶的味道。 婆婆王桂芹想给周建国留好文化馆的岗位,辛福也想为辛叶茂抢这个工作。 辛枝繁摸了摸下巴,怎么可以让他们如愿呢?绝对不可以! 原小说中,辛福从原主这里顺利拿到了嫁妆钱,凑够了一百多块钱,但似乎并没有成功上岗,竹篮打水一场空,辛家忙着帮辛叶茂疏通关系,更没空关心已经嫁出去的女儿遭遇了什么。 这次辛枝繁故意让婆婆王桂芹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果然她也心动了,又是筹钱又是送礼,想从辛福手里截胡了这个岗位。 辛枝繁不打算束手旁观,万一王桂芹插了一脚,反而真的拿到了工作,那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既然原小说里辛福白忙活一场,那现在王桂芹为什么不可以呢。 “龙湖园……姓王……女性……”辛枝繁数着从周宏那里得来的消息,打算明天去转转探听一下消息。 这个工作落到谁头上都行,就是不能被王桂芹和辛福拿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15-梅干菜烧饼 s市水系发达,因水成城,家家连水,户户通船。建国之后,为了城市发展,已经填平了不少支流水系,但“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的景象仍然常见。 辛枝繁带着伞,从公交车走下,望着眼前烟雾笼罩的大湖,心生感慨,祖国大好河山,南南北北,各不相同。 这片大湖名叫“龙湖”,相传战国时期曾有君主在此斩龙,以此得名。 龙湖边人家不多,并不像镇上家家户户以巷子相隔,反而很是疏远,前朝的时候簪缨世家大都居住此地,动不动就各种王府、山庄、别院,一听就知道是富贵人家。 如今这里许多房屋都收归国有重新分配,要么当做办公用地,要么改造成了景点,只有少数几家仍然居住在此。 辛枝繁找了好久,总算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面馆,打算吃碗面。 面馆不大,只有一个烧面师傅和洗菜小工在忙碌,店里零零散散坐了四五个顾客。 辛枝繁吃了一口面,嗯,不错,入口劲道,是非常不错的手擀面。 “师傅,我想打听打听,这附近是不是有户人家姓王?” 烧面师傅点点头:“没错,这里住的人不多,不过王是大姓,你说的是哪户?” 辛枝繁斟酌了下,开口说道:“师傅,是这样的,我替我爸爸来找他的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只听他说过有个女儿,快要工作了。” 烧面师傅还没说话,一旁吃面的食客插嘴了:“那不就是王家,就……那个王家。” 烧面师傅也一脸恍然:“你要是找王同志的话,已经找不到了,他不久前就去世了,女儿也刚刚从国外回来。” “没错,王同志之前总和我一起钓鱼,碰到好几回了,可惜前阵子人没了,女儿叫什么我倒不清楚,听他爸说好像之前在省城大学读书。”食客说道。 辛枝繁认真地记下,总算有点消息了,不算白跑一趟。 “你要到她家的话,就往前直走,再右拐,在湖边上的就是,前朝叫做‘萬横山庄’,就是他家了。”烧面师傅热心指路。 “还好那小姑娘还有个哥哥,不然这家里没个男人可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亲哥,听说是表哥,也不大出门,好像也是搞研究的。” 辛枝繁没有再听其他顾客们闲话聊天,匆忙结了账,就往萬横山庄走去。 等走到了,发现大门紧闭,新装了个门铃和信箱,抬头的牌匾已经摘下,只在侧墙上挂了个门牌:“龙湖路五十二号”,十分低调。 辛枝繁围着院子大致转了一圈,走得腿隐隐发酸,只想说不愧是前朝大户人家的宅院,要是自个儿家有这么大,她也不出门,天天呆家里也不腻。 辛枝繁心里有了想法,再次坐上公交车。 等到了目的地,已经傍晚,冬天太阳落得早,暮色四合,辛枝繁趁着天未完全黑,抓紧时间快步走。 柴师傅一家正在吃晚饭,虎头年纪虽然小,但不要人喂,自己乖乖坐着拿小勺子舀着吃,但掌握不好方向,总是往自己的嘴边喂饭,白嫩的脸蛋上都是饭粒。 晏庆含笑把儿子脸上的饭粒擦了,收获一个甜甜软软的微笑。 临近过年,大学里也放假了,今年柴灵仍然在基地,不能回家,晏庆就从省城过来陪虎头过年。 “小辛来了!快进来,饭吃了没?一起吃点算了。”柴师傅见辛枝繁来了,热情招待。 “是我打扰了,这个点来拜访就是为了蹭饭。”辛枝繁并不客气,放下手里拿的礼物。 “虎头,喜欢吗?给你买的小木剑。”辛枝繁半路恰巧遇到一位挑着扁担来城里卖小玩意儿的老头,东西还剩不少,就买了一把木剑,让小孩玩玩。 虎头眼睛发亮,放下手里的勺子,跳下凳子就想玩个过瘾。 被他亲爹晏庆制止了:“先吃完饭再玩,姐姐送你礼物,你要说什么?” 虎头闻弦知雅意,双手抱着木剑,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柴师傅呷了一口黄酒,笑眯眯地夹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桌上的都是家常菜,香煎豆腐、红烧排骨、蒸茄子、清炒四季豆,味道不说特别美味,但足够家常,让人生不起吹毛求疵的心思。 几人说笑着吃完了饭,期间虎头的手就没离开过木剑,之后的饭都是晏庆拿勺子喂他吃的,吃完立刻跑到院子里玩耍去了。 饭吃完,也该说正事了,辛枝繁看向晏庆,他垂着眼拨弄炭盆,昏黄灯光下显得睫毛格外浓密。 “是这样的晏老师,你在省城大学教书,有没有听说过龙湖那边王家的女儿,听说她前几年也在省城大学读书,之后去了国外,前不久才回来。”辛枝繁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 晏庆思索了片刻,说道:“她家是不是在萬横山庄?” 辛枝繁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得到她的消息,点头。 “她叫王倚荷,我记得她是我第一届学生,天分很高,对研究也有兴趣,但没想到后来她去国外读了机械专业,她回国的时候还与我通过电话。” 晏庆一脸遗憾的模样:“怎么就去读机械了呢,明明她的古汉语天分很高,原本我还想推荐她继续读博深造……” 辛枝繁宽慰道:“有能力的人不管在什么领域都会有所成就的,国外的机械技术目前确实先进,能学成归来也是件大好事。” “对了,晏老师,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下王倚荷?我有些事情想请她帮忙。”辛枝繁目光炯炯,看了眼柴师傅,又盯着晏庆的脸。 “小庆,你既然能联系到你学生,就帮帮小辛。”柴师傅也在一旁敲边鼓。 晏庆无奈地看了眼柴师傅:“爸,我又没说不帮忙。”又对辛枝繁说道,“这样吧,我先跟她通个电话,看看她最近安排,之后我和你一起去。” 辛枝繁笑着点点头,心想:这次人情欠大了,晏庆都没问是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和我一起去见王倚荷……说来说去都是周家造的孽!不然哪里需要这么欠人情。 正事说完了,辛枝繁就聊起了闲话,从国际纷争、国家大事一路聊到镇上的大黄狗生了一窝可爱小狗。 刚才还玩小木剑起劲的虎头也乖乖坐在晏庆怀里,听辛枝繁讲毛嘟嘟的小狗,一脸向往。 辛枝繁聊够了瘾,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惊觉已经不早了:“一聊就停不下来了,没注意都八点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啊。” 冬天天色黑得早,屋外已经是暗沉沉一片,辛枝繁打开手电,打算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小辛,我送你。”晏庆看外面的天色,不放心辛枝繁孤身一人回去。 虽然经过前几年的严打,街上的治安已经好了不少,但稳妥为上,两个人更安全些。 站点离柴师傅家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晏庆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八点二十分,半点的时候会有一班公交经过,一算路程,辛枝繁要九点才能到家。 “晏老师,一会儿你就回去吧,这路都熟了,不会有事的。”辛枝繁不想麻烦晏庆送她到家,毕竟不像现代,半夜还能打到车。 晏庆面露迟疑:“还是送你到家吧,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 车站边有一盏光亮浅浅的路灯,将二人身形笼罩。 听见这话,辛枝繁笑弯了眼睛,戏谑地说道:“晏老师,小看我,没准你还打不过我。” 晏庆侧过脸,看见她莹润的脸在路灯下,像是发着光,突然语塞。 之后的几分钟,俩人陷入沉默,辛枝繁在心里盘算着周家的一堆破事,晏庆则目光沉沉,像是在思考什么哲学难题。 公交准点到来,辛枝繁摆摆手让他止步,付了车票,到窗边就坐,车子启动,看见晏庆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笑着挥手告别。 夜里路上行人稀少,公交车开得很快,残留在晏庆视野里的是辛枝繁隔着车窗挥手的画面。【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16-梅干菜烧饼 回到周家,辛枝繁不免有些疲惫,好想舒舒服服在浴缸里泡个澡啊。 “这么晚才回来,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娶了你真是不安生,建国在部队辛辛苦苦,结果老婆半夜都不回家!丧门星!” 王桂芹的怒骂声迅速让辛枝繁从泡澡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辛枝繁冷笑一声,火力全开:“我跟哪个男人鬼混?瞧不起我?区区一个哪够啊?告诉你吧,刚刚我跟三个男人一起吃的饭。” 王桂芹根本没想到辛枝繁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就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瞪大了眼睛,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辛枝繁却不打算混过去,动不动给人扣荡//妇的帽子,想要羞辱她,做梦! “三个男人各有各的好,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乖巧可爱,我都雨露均沾的。” 辛枝繁气死人不偿命,还逐一点评,根本不像胡编乱造的样子。 “疯了,你真是疯了!”王桂芹都不敢大声骂她,怕街坊四邻听见,闲言碎语一出,儿子建国又在部队,那是祖上都蒙羞啊! “让开,别挡在门口。”辛枝繁冷漠地撞开王桂芹,根本不知道这一番话给她婆婆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多烧几壶水来,我要洗澡。” 王桂芹气得翻白眼,简直不知廉耻! ******** 腊月廿八,把面发。 按照传统习俗,这天应该十分忙碌,要把该杀的鸡鸭鹅猪都杀了,等着过年前直接下锅。 讲究点的人家还会开始发面,包馒头或者饺子。 但在s市,地处南方,过年鲜少有人家会包饺子,大多是捣年糕和裹过年粽子。 辛枝繁一样都没干,舒舒服服躺到半中午。 文化馆岗位的事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再加上过年总是会有特殊buff,大家伙儿都不想再为别的事操心。 毕竟,“大过年的”可是流传在中国人血脉里的神奇咒语,能化一切干戈为玉帛。 原小说里,原主恪尽职守,忙忙碌碌了好几天,就为了好好过个年。 但在过年前一天,男主的情人,也就是女主姗姗来迟,原主这一番忙碌让她坐享其成。 辛枝繁学乖了,伸手不动,只动动嘴皮子让婆婆王桂芹和三个小孩干活。 王桂芹拿着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掸灰尘,一边想着信上说,年前沈柔就要到家了,她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周家的乖宝,不能委屈了。 王桂芹愤恨地瞥了一眼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辛枝繁,心里咒骂不断,过年什么活都不干,神仙菩萨要她断手断脚。 “别盯着我看,好好干你的活去。”辛枝繁微眯着眼,双手揣在暖手袋里,无比惬意,南方冬天的暖阳可比中年男人头顶的头发更加稀少珍贵。 王桂芹眼睛一咕噜,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捏着嗓子说道:“小辛啊,你看妈这几天干活也累了,这家里里里外外都干净了……” 辛枝繁眨了眨眼,满脸单纯的表情:“辛苦你了,活干得不错,给你一个大拇指奖励。” 王桂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脸,深呼吸几口,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啊小辛,前两天我娘家有信来,说是我有个远房外甥女要来咱们家小住一段时间。” 辛枝繁心道一声果然,配合她表演:“那让她来呗,自带生活费。” “小辛,这就是你不对了,都是亲戚,人家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哪能让她出生活费,你太自私了!”王桂芹心中不快,虽然沈柔不是她亲戚,只是个借口,不过辛枝繁动不动要钱,还是让她觉得面子受损。 辛枝繁理所当然:“对啊,我是自私啊,来的人是你外甥女,又不是我的。婆婆,要么你出钱,要么她出钱。” 王桂芹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下去了! “姓辛的,你别太过分!给你脸不要脸了!嫁到周家还真以为自己是周家人了,这是你家吗?还要生活费?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辛枝繁冷漠脸,丝毫不动怒,反而嫌阳光有些刺眼,用手稍微在眼前遮了遮。 “婆婆,我是不是周家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婚证在我这,国家认可,周建国在部队里的档案也是已婚。” 王桂芹想到宝贝儿子建国,心里一颤:对啊,现在正是裁军要紧的时候,这贱人没名声不要紧,万一连累到了建国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王桂芹不得不忍气吞声,生怕辛枝繁发疯起来,到部队去闹事。但心里的怒气硬生生憋着,只气得她双眼发黑,两手颤抖。 “啊,是婆婆说错话了,这生活费我自然会搞定,不用你担心,就是她来了,得给人家住的地方吧……” 辛枝繁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地面,让摇椅晃起来:“这不是有个小隔间嘛,就是杂物堆得多了点,你这两天整理出来就行了,让她睡在地上也不好,毕竟是客人。” 王桂芹暗中翻了个白眼,还想让沈柔睡地上,她可是有身子的人,这么冷的天,亏她说得出口! “我的意思是,你那间屋子朝向也好,地方也宽敞,让客人住那里才不算失礼,要不然让街坊四邻知道了,要闲话咱们待客不周的。” 辛枝繁没吭声。 王桂芹一见,好像有戏,连忙补充道:“那小隔间灰尘这么多,匆匆忙忙理出来也不大舒服,你就不要住那儿了。我想的是,三个小孩最近很亲热你,这段时间要不你们一起睡,也正好培养一下感情。” 辛枝繁点点头,认可地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下次不要想了。” 王桂芹期待地看了她半晌,没等到下半句话,再一思索,才发现自己又被她耍了! “你到底搬不搬?!”王桂芹粗着嗓子,开门见山问道。 “不搬。” 辛枝繁的回答也很利索,丝毫不留情面。 “好!你好……你等着!”王桂芹咬着牙,挤出狠话,一跺脚,就想往她屋子走去扔东西。 “婆婆,我好不好不要紧,只要你过得好,有安稳的工作,建国过得好,能顺利退役转业,我就心满意足了。”辛枝繁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话,只在几个重点词加重了语气。 此话一出,瞬间便让王桂芹停下脚步,在原地顿了半晌,才一言不发拿着扫帚到小隔间打扫卫生去了。 对此,辛枝繁表示,招式不在新,管用就行。王桂芹的软肋把柄在她手上,就能忍下绝大部分事情。 原小说中,辛枝繁甚至不被允许和三个小孩住一块,只能在过年前一晚住到小隔间里。 说是小隔间,其实就是杂物间,里头放了不少陈年旧物,用坏的铁锅脸盆,日常攒下的塑料玻璃瓶子,漏的尿壶,还没砍成小段的大块木柴,甚至还有给周苗灿提前备好的寿材! 而且,怎么会有人替原主先打扫好呢?这么多东西堆积在一起,原主一个人搬了大半夜才搞定,只为了给“远方亲戚”沈柔腾出房间,能让她安稳睡觉。 小说中并没有分出笔墨来详细描写原主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打理出一个安身之地的。 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无一席安枕,只有凄冷的月光看到了她忙碌整晚的佝偻身影。 小说里只写了女主沈柔靠在床头望着月亮,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骄傲,她幸福地摸着肚子,怀念尚在部队的周建国:他们与整个世界逆行,排除万难,总算得见光明,马上要在一起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